《官术》 第1章 黄岭县县政府综合楼小会议室。 十多个人围坐在会议桌旁,乱哄哄的聊个不停,林海坐在角落里,有点心不在焉。 2001年,他大学毕业后考取了黄岭县的公务员,并被分配到了个前途无量的部门---县委办公室。怀揣着对人生的无限憧憬走上工作岗位,可转眼十年了,他还是综合科的一名普通科员,当初的万丈豪情早就残酷的现实消磨殆尽了。 今天他有点低烧,本来打算请假去医院瞧瞧的,却被告知下午有个重要会议,任何人不许缺席,于是只好咬牙坚持了。对他而言,冗长而无聊的会议几乎成了工作常态,所谓不得缺席,无非是为了显示会议组织者的权威和地位而已。 一点四十分。 科长徐广涛准时推门走了进来,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许科长居中而坐,先是扫视了一圈,然后清了清嗓子,这才缓缓说道:“好了,下面开会,首先传达下县委组织部的决定。” 大家听罢,都面露惊讶之色。 正常情况下,组织部的决定一般都与干部任免有关,看来,这确实是个非常重要的会议啊。 林海却仍旧打不起精神,因为无论提拔还是重用,都与他没什么关系。 县委机关的人事关系复杂而微妙,充满玄机。一次看似平淡无奇的人事变动,都是各方势力较量和平衡的结果,而像他这种三无人员,就只配做个看客,在宣布结果的时候,配合的鼓几下掌而已。 三无指得是无背景、无人脉、无靠山,实际上,林海还得加上一无:无人民币。家境贫寒的他,参加工作之后才还清了助学贷款,目前每个月三千多块钱的工资,还房贷就几乎占了一半,剩下那点钱,除去正常的生活开销之外,基本上所剩无几了。 这年头,职务晋升往往与经济实力挂钩,说得直白一点,是需要送礼的,林海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也想送,但实力真的不允许。 会议还在继续,徐广涛大声说道:“根据县委组织部的要求,近期将从机关选拔一名年轻干部,充实到基层担任领导职务,具体要求如下,一,党员、男性;二,政治思想过硬,作风扎实,肯挑重担,有开拓精神;三,参加工作十年以上,年龄在四十岁以下。今天咱们开会,就是确定下综合科的推荐人选。” 按照相关规定,干部任免必须走民主推荐流程,但今天这个民主推荐会却有点诡异的色彩。 综合科是县委办公室的下设科室,虽然叫科,其实就是个股级单位,目前在编人员十三人,其中六男七女。 而这六个男性之中,四十岁以下的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科长徐广涛,正常情况下,他是不在推荐范围之内的, 剩下的就只有林海了,因为另外那个四十岁以下的男同事,才刚刚上班两年,无法满足参加工作十年以上的要求。 徐广涛的话音刚落,大家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向了林海,显然,这条件几乎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林海不由得微微皱了下眉,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隐隐有种不祥之感。 坐在对面的徐广涛面带微笑的看着他,真诚笑容背后,依稀隐藏一丝讥讽和不屑。 他们俩是同期进入县委工作的。 与林海的原地踏步不同,徐广涛的进步非常快。三年前被提升为综合科科长,据说,明年还非常有可能晋升为县委办公室的副主任。 众所周知,县委办公室比县政府办公室要高半格,县委办公室主任一般都是县委常委,副县级待遇,有相当的话语权,而副主任虽然没有那么高的地位,但以徐广涛的人脉关系,这个宝座迟早是要坐在他屁股下面的。 徐广涛的人脉很广,首先,前任县委书记许广海是他的堂兄,其次,徐氏家族是黄岭县的名门望族,从政者甚多,据说上上下下足有几十号人。最后,徐广涛家境殷实,出手豪阔,相貌堂堂外加能说会道,自然朋友众多。 而林海却一直不喜欢他。 倒不是因为仇富心理,事实上,林海虽然出身贫寒,但生性率真自信,与其他家境好的同事都能和睦相处,看不惯徐广涛主要原因,是因为这家伙媚上欺下的小人嘴脸,即便成了他的顶头上司,也照样带搭不理,除了工作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交流。 其实,在机关工作,类型的情况很多,只要没有利益冲突,大家还是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的,可他们俩之间却偏偏不消停。当然,冲突并不是因为利益,而是因为一个从乡镇借调到综合科帮忙的一个年轻女孩。 女孩叫林苗,是林海的老乡,都是黄岭县北沟镇人,两人之间还沾点拐了八个弯的远亲,按辈份论的话,林海要叫一声姑姑,当然,这只是笑谈,实际上,他从来没叫过,林苗对林海这个大侄子也非常尊重。 林苗刚刚结婚,年轻漂亮,人又聪明,很珍惜在县委机关工作的机会,不论谁有什么事,从来都是随叫随到,深得办公室同事的喜欢。 可谁也没想到,已经娶妻生子的徐广涛却对林苗起了歪心。他经常以工作为名,单独带林苗外出,开始林苗还挺开心的,可后来便察觉有点不对劲,于是便总是找借口推辞。 这年头,有钱有势的男人,想在婚外找点刺激,也并非什么稀罕事,只要是你情我愿,外人也懒得干涉,但如果是利用手中的权力逼女人就范,就不那么地道了。 被林苗拒绝了几次之后,徐广涛便开始以各种借口找毛病,三天两头的训斥,林苗被骂哭了好几次,大家虽然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毕竟事不关己,都佯作不知。 林海也是如此,但后来实在没忍住,便为林苗说了几句公道话。徐广涛见有人挑战自己的权威,当然不答应,于是二人就吵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双方还都很冷静,只是就事论事,林海说林苗并没什么不妥之处,没必要吹毛求疵,而徐广涛则让林海干好分内的工作,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话不投机,争吵很快升级,林海很含蓄的点了徐广涛几句,大致意思是别太过分,谁都清楚你心里咋想的。 这当然戳了徐广涛的肺管子,他当即暴跳如雷,以林海侮辱他人格为由,撸胳膊挽袖子冲了过来,如果不是被同事及时拉开,两人差点动手。后来,林苗也自知没好日子过,索性就主动返回原单位了。 从那之后,两人的关系就更僵了,即便走个面对面,也互相看都不看一眼。 都闹到这个地步了,徐广涛怎么可能把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白送给我呢?林海心中暗想,哪怕是馅饼落到我嘴里了,这小子也得想方设法给抠出来啊! () xs。xs 第2章 “我们综合科满足推荐条件的就是林海同志,如果大家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定了啊。”徐广涛很认真的说道。 林海冷冷的插了句:“请问徐科长,县委如此大张旗鼓的选拔干部,是要充实到哪个基层岗位啊?” “看到了嘛,林海同志的特点就是比较鸡贼,生怕自己吃亏,凡事必须问明白,大家得多学习这种较真的精神啊。”徐广涛说道,话虽然略带贬义,但用得完全是开玩笑的语气,啥毛病都挑不出来。 林海也懒得计较,只是淡淡一笑。 徐广涛接着说道:“这个岗位非常重要,是怀远书记亲自点将,前途远大,未来可期。” 先渲染了一番之后,这才将结果说了出来。 怀远书记是县委书记杨怀远,黄岭县的一把手。刚刚上任半年,上周,他去黄岭县老爷岭国营林场调研,对林场的无序状态非常不满,当即指示县委组织部,从机关选拔一名年轻有为的干部到国营林场任职。 众人听罢,都面面相觑,林海更是脑袋嗡的一声,差点直接跳起来。 奶奶的,这哪里是天上掉馅饼,分明是飞来横祸啊,表面上看似提拔,其实跟发配差不多!怪不得徐广涛把馅饼硬塞到我的手里,闹了半天是公报私仇,变着法儿的整我呢!他在心里恨恨的想。 老爷岭国营林场位于黄岭县西南的大山深处,距县城五十多公里,山高林密,交通不便,连车都不通,前任林场主任王增全因病去世之后,职务一直空缺着。 别的职务空下来,动作稍微慢点都可能被抢走,而这个职务却始终无人问津,究其原因,条件艰苦是一方面,另外最担心的是怕一旦干上,就很难调回县里了。 林海的脑子飞快的转着,对局势迅速做出了判断。 原则上是可以拒绝被推荐的,但需要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否则,徐广涛的大帽子立刻就得扣过来,什么对工作挑肥拣瘦,不响应县委号召,政治觉悟低下,没有责任感和使命感等等,冠冕堂皇,很难反驳。 这样想着,他不慌不忙的说道:“我一直做文字工作,对林业一窍不通,推荐我去林场,这不是瞎胡闹嘛?工作干不好,个人荣辱无所谓,关键会给国家财产造成损失呀!” 徐广涛却把脸一沉:“业务不熟可以学,以你的聪明和才干,还不是分分钟搞定啊,再说,现在是封山育林期间,林场也没什么具体业务,主要工作就是抓好安全就可以。” “安全也不是闹着玩的呀!”林海回了一句。 “当然不是闹着玩的呀,所以才有这么多要求啊,否则的话,随便在当地找个农民不就行了吗,杨书记看中得是干部的政治素质和工作态度,你完全符合要求。”徐广涛步步紧逼。 林海沉吟片刻,皱着眉头说道:“可是,选拔林场主任,应该是林业局负责推荐吧,怎么轮到县委办公室了呢,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徐广涛冷笑一声:“话可不能乱说呀,这是杨书记亲自拍的板,要不,你当面去问问他?” 林海一时无语。 徐广涛见状,继续说道:“去年11.7大火之后,杨书记对林业局的班子非常不满,之所以从县委县政府机关选拔干部,也是给他们个警示,你可千万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如果在林场主任的位置上干出点成绩,几年之后,没准能提拔个林业局局长呢!” 去年十一月七号,黄岭县龙潭乡山林发生重大火灾,过火林木面积高达一千多亩,导致两人死亡,直接经济损失五千余万元,事后查明,火灾原因系附近村民在承包山林中砍伐时随手丢弃的烟头所致。犯罪嫌疑人当即被捕,当地林业站的站长因渎职罪被依法追究责任,龙潭乡以及黄岭县主管林业的领导也被免职。 当时杨怀远刚刚上任两个多月,这起大火,无异于迎头给了新书记一记闷棍,肯定恨得牙根痒痒,未来肯定要对林业局的班子进行彻底的调整,但要说林海有可能被提拔为林业局局长,那纯属忽悠之词。 “许科长,我还是觉得不妥。”林海坚决的说道:“我确实不适合这个岗位,这与政治觉悟无关,完全是出于对组织和国有资产负责的态度,如果非要推荐的话,我个人持保留意见。” 徐广涛斜了他一眼:“适合不适合,是组织部门考虑的事,你参加工作十多了,早就该提拔了,我这可是一片好心啊。” 我靠!这招挺狠啊,把我摁得死死的,想推都推不开,林海暗暗的想。 “我能考虑下吗?”他沉吟着问。 徐广涛哈哈一笑:“可以考虑,但时间不能太长,杨书记下的命令是,48小时之内必须把推荐人选报到组织部。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可考虑的,咱们推荐上去,组织部还未必通过呢,只是个候选人而已。反正我是一片好心,你不稀罕无所谓,但万一传到杨书记耳朵里,问题可能就严重了,他的作风,你应该清楚。” 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林海已经听出了话外之意。 如果拒绝,消息立刻就会添油加醋的被汇报上去,杨书记上任不久,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刻,一旦得知自己的命令无法得到贯彻,势必会大发雷霆。 不是对工作挑肥拣瘦嘛,那就给你个更瘦的!不去,不服从组织安排,这在体制内是个足以压死人的罪名;去,那就等着遭罪吧,至少在杨书记的任期之内,是休想翻过身的。 相比而言,先答应下来也未尝不可,毕竟,自己只是被推荐的候选人之一,并非正式任命,还有回旋的余地。 这样想着,于是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有些苦涩。 在县委干了十年,天天盼着有提拔的机会,可提拔的机会终于来了,却没想到竟然是个坑,真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啊。 见他沉默不语,徐广涛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对推荐人选没有异议,咱们就举手表决吧。” 会议室里非常安静,只有两三个人举手,其他人似乎有些犹豫,明显在观望。 见举手的人不多,徐广涛微微皱了下眉头,开玩笑的说道:“林海啊,看来你这人缘不咋样啊,同志们对你都有看法嘛。” 话音刚落,综合科的老刘苦笑着接过了话茬:“小林啊,我是这样想的,机会还是很难得的,毕竟是往上走一步嘛,我想被推荐,还没这个资格呢,对吧?”说完,缓缓的举起了手。 老刘是科里年龄最大的同事,五十多岁了,为人谦和忠厚,大家都拿他当老大哥。见他表态了,剩下的人也都纷纷举起了手。 “非常好,全票通过,那就这样,我马上就把推荐结果汇报上去了。”徐广涛说完,起身扬长而去。 正常情况下,接下来发生的场面应该是这样的,大家围拢上来,纷纷对林海表示祝贺,并说一些虚头巴脑的话,但实际上,谁也没吱声,众人只是低着头默默离开了,只有老刘在路过林海身边时,意味深长的拍了下他的肩膀。 () xs。xs 第3章 散会之后,林海直接去了县中心医院,医生检查一番,发现白血球有点高,初步诊断是炎症,于是给他开了两瓶点滴。 刚挂上吊瓶,姐姐打来电话,说是母亲住的房子山墙有点歪了,打算五一之后翻修下,让他准备点钱。 林海父亲早逝,母亲独自一人将他们姐弟俩拉扯长大,含辛茹苦,很不容易。姐姐嫁到了邻乡,姐夫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日子也不算宽裕。 家里的老房子还是当年土改时候分的,说是百年老屋也不为过,破败不堪,早就该修缮下了。 姐姐的孩子正读高中,用钱的地方比较多,只能拿出五千块钱,剩下的就得靠他了。 林海想了想,直接告诉姐姐,钱的事就不用操心了,到时候出点力就可以。 放下电话,他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活了三十二岁,钱始终是压在他头上的一座大山。小时候穷,总想着好好学习,长大以后上班挣钱就不穷了,可上班之后却发现,贫穷就像是癌症一样难以治愈,哪怕是当上了公务员,也无法从根本上改变。 其实,公务员的收入并不算很高,只是相对稳定而已,林海参加工作十多年,工资也不过三千多块钱,如果家境比较好的话,有父母贴补,这些钱倒也凑合,可如果就靠这点死工资,那经济就比较紧张了。 林海就是靠这点死工资过日子的,为了在县城买房,他足足在食堂啃了三年多的馒头,没抽过五块钱以上的烟,最后又跟同学朋友借了一圈,总算才把二十万的首付凑足。 所幸的是,公务员的住房公积金比较高,还贷的压力相对要轻些,这几年,不但还清了外债,手里还有了几万块钱的积蓄。 他大致估算了下,翻修房子至少要两万块钱左右,还在自己承受的范围之内。 正在心里盘算着工程如何进行,却忽然听有人喊他的名字,抬头一看,原来是高中同学张永江。 张永江在县政府当司机,人很聪明,混得还不错。 “永江啊,你怎么了?”林海问。 张永江叹了口气:“这两天牙疼,脸都肿了,明天还要拉着陈副县长去市里开会,这不,赶紧来打个吊瓶,你也病了?” “没事,有点低烧。”林海轻描淡写的道。 张永江在他身边坐了,笑着道:“对了,你们县委办公室推荐谁了?” 林海一愣:“什么推荐谁了?” “老爷岭国营林场主任呀,杨书记下令了,要在县里选拔个年轻干部,让各局办先搞民主推荐,哦对了,你们县委办公室向来老谋深算,又能随时掌握领导的动态,肯定想方设法往后拖,可别的部门不成啊,为了不被推上去,人脑子都差点打出狗脑子了。” “至于那么严重嘛!?”林海问。 张永江把嘴一撇:“那当然啊,谁愿意去那个鬼地方呀!除了一个月多挣几百块钱补贴,狗屁油水没有,跟蹲监狱没啥区别。回趟县城得折腾小半天,万一闹个病啥的,连去医院都来不及,之前的王增全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嘛,他当时要住在县里,没准就抢救过来了。现在是人人自危,只求这个苦差事别落在自己脑袋上。林业局和农委最热闹,据说是吵了一下午,最后差点上演全武行。有人甚至公开放出话来,如果派到自己脑袋上,那索性就辞职不干了!” 黄岭是个农业县,农委和林业局的人员最多,符合条件的人估计也不少,场面肯定相当热闹。 “那最后推荐谁了呢?”他问。 张永江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消息,今天晚上,估计各局办领导家的门都能被挤破了,必须得表示下诚意啊,不然,领导大笔一挥,成了候选人,那可就麻烦了。” 林海无语,若有所思。 我今天的态度是否不够强硬呢?可转念一想,事已至此,后悔也没什么意义。 首先是未必能被选上,其次,就算选上也无所谓,反正自己这样的人,在哪儿都没什么前途,还不如去林场自由自在些,提了一级不说,收入还有所增加。交通和伙食补足什么的,加起来应该有七八百块钱。 别小看七八百块钱,对有些人来说,或许还不够一顿饭钱,可对靠死工资过日子的人而言,也不是笔小数目。 也罢,徐广涛下了个套,想看老子气急败坏,上蹿下跳,我偏反其道而行之,不给你看笑话。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就是老爷岭林场嘛,又不是人生终点站,有什么可怕的! 这样想着,顿时就释怀了。打完吊瓶,回家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感觉身上轻松了许多。 到了单位,屁股还没坐稳,秘书科便打来电话,说杨书记让他过去下,林海不敢怠慢,连忙一路小跑的直奔书记办公室。 到了门外,轻轻敲了几下门,听里面喊了声进来,这才将门推开一条缝隙,见没有其他客人,然后才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杨怀远五十出头,中等身材,说话大嗓门,脾气火爆。综合科平时主要是为他写各种材料,所以,林海倒是没少和他打交道。 “坐吧!”杨怀远头也不抬的说道,然后继续翻看着办公桌上的文件。 林海小心翼翼的坐了,半晌,杨怀远将手中的文件合上,然后抬起头,冷冷的问道:“到目前为止,你是第一个被推荐上来的人,说说吧,是自己真想去,还是被逼无奈的?” 林海思忖片刻,苦笑着说道:“怎么说呢,算是被逼,但并非无奈。” 这句话引起了杨怀远的兴趣,他把身子往后靠了靠,饶有兴趣的说道:“行啊,小子,一开口就有故事,讲讲吧,我听听是怎么回事。” 林海略微犹豫了下。 从政多年,他深知县委人事关系的复杂,在不清楚领导的真实意图之前,最好是少说为妙。这样想着,于是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综合科就我一个附和推荐条件,不推我推谁呢?当然,我可以拒绝,之所以没那么做,是因为......”说倒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下,偷眼观察了下书记的表情,见没什么异常,这才继续说道:“反正我也没什么前途,在哪都一样,去林场挺好的,亲近大自然嘛。” 杨怀远听罢,冷笑一声:“如此说来,你是个无欲无求、淡泊名利之人啊,既然如此,那就别当什么林场主任了,乱七八糟的事情那么多,影响你修身养性,你不是想混日子嘛,索性来个彻底的,直接干护林员吧,那才叫真正的亲近大自然呢!” () xs。xs 第4章 见杨怀远面沉似水,林海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杨怀远哼了声,继续说道:“为了不让这个职务落到自己脑袋上,全县各局办打得鸡飞狗跳,你一句亲近大自然就把我打发了,未免有点儿戏吧?告诉你林海,今天找你来,是想听真话的,哪怕是打算以林场主任为跳板,暂时过渡下,也在情理之中,但如果你瞪眼瞎忽悠,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真让你去当护林员咯。” 别看林海只是个普通科员,但并不意味着他缺乏政治敏感。杨怀远刚刚的那句话信息量很大,稍作解读,便意识到了其中的玄机所在。 推荐干部,是很严肃的事情,必须遵守相关流程,身为县委书记,对此当然非常清楚,可杨书记却提出了48小时之内将人选上报至组织部这样的要求,显然不合常理。 明知不合常理,为啥还要这么做呢? 对,这很有可能是一次火力侦查,对各局办领导干部的执行能力做出准确的评估,为日后的调整做好准备。 短短几秒钟,林海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判断,这次推荐绝不是杨书记一拍脑门就做出的决定,没准后续会有相应的调整,如此看来,自己硬着头皮钻了徐广涛的圈套,还未必是件坏事。 所以,接下来的谈话应该大胆一点,至少没必要那么保守了。 这样想着,淡淡的笑了下,平静的说道:“杨书记,综合科确实就我一个人符合条件,这是不争的事实,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徐科长不怎么喜欢我,很愿意借这个机会把我发得远远的,省得每天看着闹心。事实上,我也不爱看他那张脸,就这么简单,没别的了。” 杨怀远点上一根烟,点了点头道:“这个解释还算合理,但你有没有想过,林场的条件那么艰苦,真要是十年八年调不回来怎么办?” 林海轻轻叹了口气:“我当然想过,可又能怎么样呢?许科长不仅给我挖了个坑,而且还在坑边留了个套儿,如果说啥也不往里跳的话,搞不好下场会更惨,既然如此,还不如给他个面子,毕竟,这也算是提拔嘛,反正来日方长,慢慢来呗。” 杨怀远将吸了几口的烟掐灭,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林海,笑吟吟的道:“小林啊,我一直当你是个书生,没想到心眼还挺多呢!” “这年头,有心眼少的人嘛?”林海反问了句:“再说,比徐科长差远了,他眼毛都是空的,插上个尾巴就是猴儿。” 杨怀远听罢,哈哈的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家伙都不简单,要是遇到人贩子,估计都能把人贩子给卖了。好,年轻人就该这样,要知进退、善谋略,哑巴吃饺子,嘴上不吭声,心里得有数。” 林海不确定这句话是否有所指,所以没敢轻易往下接,仍旧正襟危坐,心里默默的对接下来的谈话做了个判断。 不出意外的话,杨怀远很可能要问他和徐广涛之间到底存在什么矛盾,而回答这个问题,还是要谨慎些,毕竟,听刚刚的话茬,杨书记对徐广涛的印象似乎也不错。 “那就说说吧,假如让你当这个林场主任,对工作有什么打算啊?” 杨怀远似乎对个人恩怨不感兴趣,直接将话题扯到了工作上。问题太突然,林海一点准备都没有,虽然外表镇定,可心里却有点慌了。 他对林业工作一窍不通,哪里有什么打算!怎么办?先应付几句......常年从事文字工作,林海对各种官话和套话烂熟于胸,倒也并不难。 不过,从杨书记巧妙的对全县干部搞了一次摸排的情况上看,此人的眼睛里是不揉沙子的,想用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糊弄过去,恐怕够呛。 算了,还是实话实说的好!他想。 “实不相瞒,我连林场什么样都不知道,对林业工作更是两眼一抹黑,怎么可能有什么打算呢?如果非要说的话,至少得给我两个月的时间。否则,我做不到。”他斟酌着说道。 杨怀远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微微点了下头,说道:“嗯,不错,心眼多,人老实,我喜欢。” 林海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信口胡说。 “但是,两个月的时间太长了,一个月吧,拿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整改方案来,拿不出来,自动辞职,怎么样,敢接受这个挑战嘛?”杨怀远接着说道。 这就算定下来了?林海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的意思是......真让我担任林场主任的职务?”他试探着问道。 杨怀远则把眼睛一瞪:“废话,任命个股级干部,还得考察个一年半载呀?老爷岭林场的管理非常混乱,规章制度形同虚设,目前急需一个敢挑担子的人,你刚刚不是抱怨在哪里都没前途嘛,我就给你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抓不抓得住,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可是,其他被推荐的人呢?难道就不再选择下嘛?”林海低声问了句。 杨怀远冷笑一声:“如果是推荐招商局局长人选的话,不用48小时,48分钟后,推荐表就放在我的办公桌上了。现在看来,大家都在绞尽脑汁的琢磨怎么才能不被选中,既然如此,那推荐上来的人,估计就都是些废材了,对废材,我没有兴趣。” 林海点了点头。 杨怀远挥了挥手:“回去把工作赶紧交待下,组织考核明天就进行,公示开始,你就走马上任,另外,好好谢谢徐科长,没有他挖坑,你可能这辈子就只能写材料了。” 林海答应了声,起身退出了办公室。 一周之后,林海被任命为老爷岭国营林场副主任的公示正式开始。为了表示祝贺,徐广涛特意安排了一顿酒宴。 酒宴设在了黄岭县最豪华的兰湖酒店,出席的不光有综合科的全体同事,秘书科和接待科里与林海关系比较好的人被邀请参加。 那天晚上,大家喝得非常尽兴,临分手的时候,徐广涛握着林海的手,醉眼朦胧的说道:“海啊,将来当了林业局局长,可别忘了我哦。” 林海淡淡一笑,贴在徐广涛耳边说道:“感谢你个屁,别以为给老子下个套,就能置我于死地,咱们走着瞧!” 徐广涛面不改色,哈哈大笑,直接给林海来了个热情的拥抱,然后伏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告诉你个好消息,林苗被我睡过了,是她主动的哦!另外,准备在林场扎根吧,你这样的傻叉,只配呆在那种地方。”说完,用力的握着林海的手,然后转身扬长而去。 望着徐广涛的背影,林海的嘴角略过一丝冷笑。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老刘问道。 “没什么,徐科长祝我步步高升呢。”他平静的道。 第二天清晨,林海拎着两个行李箱出发了。 五月初,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将破败的小县城妆点得分外妖娆,和煦的春风轻抚着树梢,鸟儿在枝头唧唧咋咋的欢唱着,似乎是在为远行的林海送上最后的祝福。 没有人送行。因为谁都知道,他从此被踢出了权力的核心圈子,前途就跟大山深处的野花,孤独的绽放,悄无声息的枯萎,自生自灭,可以忽略不计。 在中巴车上颠簸了两个多小时,林海在老爷岭镇下了车,此处距离国营林场的直线距离还有两公里。 请注意,是直线距离,真正的距离是将近十公里坑洼不平的山路。 在汽车站迎接他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身材不高,皮肤黝黑,驾驶着一辆全地形自动变速敞篷越野车,这台车当年曾经有一句家喻户晓的广告词,时风时风,路路畅通! () xs。xs 第5章 “是县里来的林主任吧?”老汉笑吟吟的问道。 林海连忙点了点头:“是我,你是.......” 老汉听罢,走上前来,麻利的将两大箱子行李放进了三轮车的后厢,然后自我介绍道:“我姓高,喊我老高就成,林业站的梁站长让我来接你的。走吧,上车。” 林海坐进了后车厢,老高启动三轮车,突突突的开了出去。 “要多久才能到林场呀?”林海大声问道。 老高头一边开车,一边回道:“一个小时左右吧,路不好,开不起来。” 开出去一段路,老高缓缓的把车停下了,林海正有点纳闷,却见一个女人拎着个两个大塑料袋,从路边的一个小超市里走了出来。 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修长,略显丰腴,既有成熟女性的迷人魅力,又带着几分青涩和纯真,令林海的眼睛一亮。 “都买全了吗?”老高问。 女人点了点头,偷偷瞄了林海一眼。 “这是新来的林主任。”老高介绍道,然后又对林海说道:“她叫王心莲,王增全的闺女,林场的资料员,你就喊她大莲吧。” 王增全就是林海的前任,去年秋天因突发心梗意外去世。 “你好。”林海微笑打了个招呼。 “您好,林主任。”王心莲说着,浅浅一笑,嘴角露出了两个小酒窝,甚是惹人怜爱。 “赶紧上车吧。”老高说道:“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咱们得快点走,另外领导还饿着呢,回去还得做饭。” 王心莲答应了一声,灵巧的跳上了车厢,在林海对面坐了,三轮车随即启动,在震耳的轰鸣声中开了出去。 出了镇子,路况便越来越差了,拐过一个山坳,破败不堪的柏油马路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砂石小路,蜿蜒着伸向莽莽大山深处,道路两侧高大的落叶松遮天蔽日,山风吹来,松涛阵阵,宛如万马奔腾。 三轮车开始剧烈的颠簸,强度之大,简直要把屁股都颠成四瓣儿了。前面的老高还好一些,后面的两位可惨了,好几次整个人都腾空了。 “老高,你慢点开,我都要散架子了。”林海大声喊道。 老高转过身,指了指阴沉沉的天:“要下雨了,不快点开的话,咱们就得在林子里过夜了。” 春雨过后,这种林间小路的泥泞程度是可以想见的,说是寸步难行也差不多,林海自幼在农村长大,对此自然很清楚,于是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双手死死的抓住车厢板,尽量保持着身体平衡。对面的王心莲却有点撑不住了,在颠簸中一个没抓稳,身体便失去了控制,直接朝林海这边扑了过来。 林海本能的伸手去接,结果自己也失去了平衡,两人滚成一团,王心莲被死死的压在了下面。林海尴尬异常,也不顾上说什么,连忙撑起身子,不料车子又猛得摇晃了下,他再次摔倒,这次更夸张,直接扑在了王心莲的胸口上。 五月的天气已经略有些热了。王心莲上身只穿了件帽衫,林海真切的感受到了那两团绵柔的迷人轮廓,一瞬间,他的心都砰砰跳了起来。 车子稍微平稳了些,两个人都赶紧爬了起来,还是在分别坐在两侧,王心莲低着头,白皙的脸颊上悄悄爬上了一抹红晕,愈发娇艳动人。林海则故作镇定,开玩笑的大声喊道:“老高啊,我腰脱都犯了,你得负责啊。” 老高则头也不回的说道:“克服下吧,领导,要是赶上雨就完犊子了。” 之后的行程颠簸依旧,类似的情况却再没出现过。 四十分钟后,天空中开始飘落丝丝细雨,三轮车终于在春雨到来之前,开到了国营林场办公楼前。 老爷岭国营林场,始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疯狂的砍伐几乎让林区遭受了灭顶之灾,也正是在那个阶段,林场的规模达到了最高,在册事业编制三十人,工人更是将近百名。 改革开放之后,尤其是进入九十年代,省里开始实施封山育林政策,林场规模逐步畏缩,直至目前的状态,在编正式职工十一名,其中有六人常年不上班,拿着财政工资和政府补贴在外面做生意。 上个月杨书记来老爷岭调研,带着一众随员赶到了林场,结果却发现办公楼铁将军把门,林业站的梁站长打了一圈电话,最后只有一个护林员赶到了现场,而且还一问三不知,搞得杨书记大为光火,这才有了林海的走马上任。 办公楼很破败,一楼的几个房间的窗户都没了,用塑料布蒙着,要多寒酸,就有多寒酸。 老高忙前忙后的帮着林海把行李搬进了二楼最东侧的一个房间。 房间有二十多平方米的样子,门窗完好,一张两头沉的老式办公桌,年代感十足,另有椅子两把,很结实,坐人没问题。一张实木单人床,有一根床腿瘸了,下面垫了半块砖头。 角落里并排放着两个铁制卷柜,从锈迹斑斑的外形来看,年纪应该和林海差不多。 “林主任,这条件属实不咋样,和县里没法比,你凑合着住吧,反正也干不了多久。”老高说道。 这句话并非玩笑,这么多年,林场主任如同走马灯似的,不知道换了多少个,据说最少只干了三天,前任王增全是任职时间最长的一个,原因很简单,是老爷岭的本地人。 可惜,这位有可能长期干下去的主任,还突发急病去世了。所以,在老高看来,林海也就是来晃上几天,然后便以此为跳板,调回县里了。 林海默默的叹了口气,笑着问道:“老高啊,你多大年纪了,是正式职工,还是林场外雇的劳务?” 老高挠了挠头:“我是正式职工呀,今年才四十九。” 林海吓了一跳,在他看来,这哥们足有六十开外了。 老高则嘿嘿笑着道:“对不起啊,我长得比较着急。其实,山里人都这样,风吹日晒的,没个好模样。” 说话之间,王心莲拎着塑料袋走了进来,将里面的各种生活用品取了,麻利的摆放在各自的位置上。老高则指着王心莲说道:“说起来啊,大莲子除外,人家天生就是细皮嫩肉,怎么折腾都没事。”说完,嘿嘿的笑个不停,那笑声多少带着点猥琐。 王心莲也不理睬他,只是闷头忙碌着,额头边的一缕碎发垂在脸颊上,她伸手轻轻撩了下,看似寻常的动作,却别有一番风情。 “我把床给你铺上吧。”她道,声音很柔很绵。 林海连连摆手:“不用,一会我自己来就可以。” 王心莲也不吭声,直接将他的行李拆了,便开始铺了起来,望着那纤细的腰和圆润的臀,林海突然有点想入非非,心不由得微微一颤,连忙将目光移开了。 () xs。xs 第6章 此刻已经是午后两点多了,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房间里潮湿而阴冷。 “大莲,你别忙活了,赶紧做饭吧,这都啥时候了,林主任还饿着呢。”老高说道。 王心莲答应了声,铺好床之后,便转身出去了。老高则掏出包十块钱的红塔山,笑着递给林海一只,又殷勤的帮着点燃。然后说道:“大莲的厨艺还是不错的,一会你尝尝就知道了。” “一共多少人吃饭啊?”林海问。 老高嘿嘿一笑:“应该就你自己吧。”说完,又连忙解释道:“其他人都住在附近,自然回家吃了,这样,伙食费省下来,月底就分给个人了。” 按照规定,林场员工每人每天有十五块钱的伙食补助,如果有结余,一般就按人头分了。 林海想了想,又问:“除了你们俩,其他人都跑哪去了?” “这两天都上山挖蕨菜去了,一会我通知下去,明天把大家都召集过来,听领导训话,但贺老六够呛,他忙,估计不能来。”老高说道。 五六月份,是东北地区野生蕨菜的采摘季节,小时候林海也经常上山去挖,然后卖给专门收蕨菜的客商,能换些钱花,但没想到林场的正式职工居然也干这种出苦力的活。 “挖蕨菜赚钱吗?”林海问。 老高苦笑:“咱们就是挣个辛苦钱,大钱都被贺老六赚了,这附近方圆百十里的蕨菜,都被他垄断了,然后卖给日本老板,两个月下来,十多万就到手了。” 原来是这样,林海沉吟着道:“是嘛,想不到咱们林场还有这样的能人,居然做进出口生意。” “可不!老六县里有人,以前的徐书记有个弟弟,叫徐广涛,听说也是政府的什么领导,去年还来过一次呢,他跟贺老六磕头拜把子,两人联手,几乎把咱们县的蕨菜和山货贸易给垄断了,其他外来收购的,不是被挤走,就是给打跑了。” 我靠!怪不得徐广涛出手如此阔绰,闹了半天,私下里还做生意啊。还有这个贺老六,应该也是个不好剃的脑袋。林海默默的想。 “你和大莲咋没去挖蕨菜呢?”他不动声色的又问道。 老高挠了挠头:“我腿不好,上不了山,至于大莲嘛......”说到这里,略微犹豫了片刻,含糊的道:“我也不知道为啥,你还是问她吧。” 话刚说到这里,老高的手机响了,他连忙接了起来。电话是他老婆打来的,也听不清楚说了些什么,挂断之后,老高便起身说道:“对不起,林主任,家里有点事,我得回去趟,明天我把人都召集过来,再听你老人家训话。”说完,也不待林海答应,便急匆匆的走了。 听着三轮车突突的开远了,林海不禁无奈的一笑。 怪不得谁都不愿来,看来,这里的情况比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别的不说,光这个贺老六,就够难对付的,不把此人搞定,林场其他员工就没法摆弄,工作更无从谈起了。 正琢磨着,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房门一开,王心莲探头说道:“林主任,吃饭了。” 林海答应了声,跟着王心莲下了楼。 “这里是咱们的食堂。”王心莲指着一个房间说道。林海点了点头,推门而入。 食堂收拾得很干净,热情腾腾的饭菜已经摆好了。 林海确实饿了,也没客气,坐下之后,端起碗便吃了起来。 别说,老高的话不假,王心莲的厨艺确实挺好,虽然都是些家常饭菜,但味道非常可口。 “嗯,好吃!”他道,说完,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王心莲,这才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说道:“你不吃嘛?” 王心莲犹豫了下,看了眼窗外。 雨比刚刚大了许多,而且,还伴随着滚滚的雷声。 “我......”王心莲沉吟片刻,最后在林海对面坐了,默默的吃了起来。 林海吃得很快,刚放下碗筷,王心莲便起身要收拾,却被他拦住了。 “不着急,吃完了再收拾不迟。”他道,见王心莲又坐下了,这才问道:“你家离这儿远嘛?” 王心莲点了点头:“还可以,我骑摩托车。” 林海点上一根烟,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色,皱着眉头说道:“雨这么大,一会你怎么回去啊?” “等雨停了再说吧。”王心莲低声说道。 林海点了点头,好奇的打量着面前这个清秀的女人,王心莲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正停留在自己身上,也不敢抬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嗯......那个......平时也是你做饭嘛?”林海没话找话的问了句。 “是的。”王心莲的声音怯怯的:“不过平时很少有人在这儿吃饭。” 林海哦了声,又问:“对了,刚刚老高说,林场的员工都去山上挖蕨菜了,你怎么不去呢?” 王心莲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沉吟半晌,最后低声说道:“不为什么,不想去。” “是嫌不赚钱吗?”林海并没有注意到王心莲神态上的细微变化,仍旧继续问道。 王心莲突然不吱声了,良久,冷冷的回了句:“别问了。”然后就起身收拾碗筷去了。 林海有点懵,搞不清楚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妥,但又不便多问,只好讪讪的说了句你忙吧,然后便起身往门外走去。 回到了办公室,他打开卷柜,本来是想随便看看,不料却被码放整齐的各种资料吸引住了。相比起破败的环境和涣散的人心,这些资料简直可以用完美来形容。 所有资料都被整理分类,井井有条,随手抽出一本台账,娟秀的字体清晰准确的记录了各种林木的品种数量,非常专业正规。 正赞叹之际,王心莲推门走了进来。他连忙问道:“这些资料都是谁做的?” 王心莲浅浅一笑:“是我做的。” “是嘛,非常好,尤其是这字,现在很少有人写这么漂亮的字了。”他很认真的说道。 被领导称赞,总是件很开心的事,王心莲的脸微微红了下,说道:“我爸是个非常认真的人,就这,他还不是很满意呢。” “看来,王主任对工作很负责啊,值得我学习。”林海由衷的说道。 王心莲低着头,犹豫片刻,这才支支吾吾的又说了句:“林主任......刚刚对不起,我......态度不好。您别介意。” 林海一笑:“没事,我不是那么计较的人,可能是哪句话得不妥当了,你别介意才是。” 王心莲叹了口气:“其实,之前我也挖蕨菜的,但自从我爹出事之后,就不再也不干了,贺老六有钱有势,惹不起,躲得起总行吧。” 又是贺老六,看来,徐广涛的这个拜把子兄弟故事还挺多,他想,于是把台账放回去,微笑着问道:“这个贺老六到底是什么人啊?” () xs。xs 第7章 王心莲叹了口气:“他大名叫贺胜,在家里排行老六,他爹曾经当过林业站站长,在镇里也算是个人物。贺老六高中毕业就成了林场正式职工,不过他一天班也没上过,先是在镇上开了个饭店,后来又在县里搞了个歌厅,据说还养过车,反正做生意挣了不少钱。” 林海点了点头,说道:“我听老高说,他现在垄断了蕨菜的收购生意,是这样嘛?” 王心莲幽幽叹了口气:“不仅是蕨菜,几乎所有山货收购都被贺老六垄断了,他纠集了一帮人,在主要路口设卡,只要是外来的收购商贩,见一个打跑一个。” “够嚣张的呀,难道没人管嘛?”林海问。 王心莲摇了摇头:“镇领导和派出所被他用钱摆平了,都瞪眼装糊涂,挨打的大多是外乡人,即便是报警,拖上几个月,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爹出事,也跟贺老六有关?” 王心莲继续说道:“我爹脑子挺活的,十多年前就开始收蕨菜了,他为人厚道,十里八乡的农民,都愿意把蕨菜卖给他,生意做得挺好的。” 别小看这走街串镇的活儿,没有两把刷子,还真做不了,林海自幼在农村长大,深知其中的门道儿,于是笑着道:“看来,王主任不仅工作认真,而且还是老爷岭的能人呀。” 王心莲苦笑:“我们这儿的野生蕨菜都销往日本,06年的时候,贺老六见这生意挺赚钱的,便也加入了进来,起初我爹没怎么介意,毕竟大家都认识嘛,还帮了他不少忙呢。” “后来呢?”林海问。 王心莲叹了口气:“第二年,贺老六跟县里的一个当官的合伙了,仗着资金雄厚,故意抬高收购价格,抢走了不少生意,但还是有些老山民,宁愿低价,也要卖给我爹。这下他就不高兴了,07年过完春节,他带着几个人来我家,摆明了说,以后蕨菜就他收了,让我爹别干了,我爹没答应,两人不欢而散。” 如果说之前的行为属于恶意竞争,扰乱市场秩序的话,那后来明显就属于欺行霸市了,说得严重点,甚至有黑恶势力之嫌,而贺老六之所以如此明目张胆,估计与徐广涛在背后撑腰有关。 “之后呢,贺老六没再找麻烦?”他问。 王心莲道:“开始的时候,我爹还很提防,可渐渐就不那么小心了,五月中旬的一天,在回家的路上,突然窜出一伙身份不明的人,把我爹的车给截住了,不容分说,上来就打,蕨菜也抢走了。后来我爹报了案,咬定是贺老六指使人干的,可派出所的警察却说没有证据,无法立案。” 林区不像城镇,到处都是监控,荒郊野外的,想要证据,谈何容易,林海听罢,也是轻轻叹了口气。 “我爹脾气倔,见派出所和稀泥,一气之下,就直接去县里反映情况,派出所得知之后,说他无理取闹、告黑状,我爹不服,和派出所所长吵了起来,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发生了点撕扯,结果被以妨碍公务和寻衅滋事为由拘留了十天,从拘留所出来之后,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整天在林场呆着,跟谁也不说话,连家都不怎么回了。”王心莲说到这里,眼圈微微发红,声音也有点哽咽。 这种仗势欺人的事情,在农村并不罕见,说是一抓一大把也不为过。派出所方面拿了贺老六的好处,自然是能拖就拖,而王增全没什么证据,干瞪眼没辙。 挨打被抢没证据,但闹事却铁证如山,说实话,拘留已经是轻的了,如果玩得狠点,直接给定个袭警,那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 “这种事确实挺难处理的,其实,王主任这么聪明,应该先稳住了,等拿到证据再说。”林海沉吟着道。 “荒山野岭的,上哪里找证据,只能是吃个哑巴亏。”王心莲叹了口气道:“正好08年的时候,爹被县里任命为林场主任,从那之后,他就把全部心思都铺在了工作上,但我知道,他这口气始终憋着,只是用拼命的工作去缓解内心的郁闷而已,或许是感觉太窝囊,或许是工作过于劳累,去年他突发心脏病,连句话都没留下就走了。” 林海听罢,不免有些唏嘘。沉吟片刻,又问:“刚刚你说,贺老六跟县里的一个当官的合伙,那个当官的是谁啊?” 王心莲想了想:“一个姓徐的,去年来过,跟我爹还聊了挺长时间,大高个,白白净净的,说是等转过年,让贺老六给我爹补偿一笔钱。” 奶奶的,果然是徐广涛这个垃圾,外表装得跟人似的,其实满肚子都是坏水。这样想着,不由得冷笑一声。 王心莲见状,试探着问道:“您认识他吗?” “认识。” “他是多大的官呀,县长还是副县长?”王心莲忽闪着眼睛问道。 林海撇了撇嘴:“狗屁县长,他那个芝麻绿豆大的官,最多也就是给县长提鞋吧!对了,这个明天贺老六能来吗?我看看是个什么货色。” “够呛,现在是他最忙的时候,不过也没准,他收上来的蕨菜,都存放在林场的仓库里,说不定能顺道过来看一眼。”王心莲说道。 林海一愣:“存在林场的库房里?” “是呀,林场以前有个木材加工厂,那个库房就是加工厂的干燥车间,通风干燥设备都有的。”王心莲说着,指着窗外又道:“顺着这条路走,拐个弯就能看到了。” “仓库一年租金多少呀?”林海问。 王心莲苦笑:“一分钱租金也没有呀,不仅没租金,还白用通风和干燥设备呢,一年下来,光是电费就小两万块钱呢。” 我靠!这也太不靠谱了吧,林海略微思忖片刻,找来雨伞,迈步外门外走去。 “下这么大的雨,你去哪儿?”王心莲诧异的问。 “去库房看看。”林海说道。 王心莲犹豫了下:“我陪你去吧。”说完,飞快的下了楼,找来一件雨披,跟在林海身后,朝库房走去。 库房很大,足有两千多平方米的样子,而且,养护得还挺不错的,至少门窗都完好无缺。两人还没等走近,便听到一阵狗的狂吠声。随即,库房的小角门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探出头来,朝两人这边看了眼。 “干什么的?”男人问。 还没等林海吱声,王心莲抢着说道:“新来的林主任,要去库房看看。” 那男人听罢,连理都没理,直接把门关上了。 看来,贺老六还真挺牛,连给他看库房的人都这么嚣张,好歹我也是新上任的林场主任,连句客气话都没有,这未免有点装过头了吧,林海在心里想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在这库房上做点文章吧。 () xs。xs 第8章 进了仓库,刚刚那个男人的态度依旧冷淡,只是一言不发的远远看着,神态很是戒备。两条黑狗龇牙咧嘴的叫个不停,挣得链子哗哗作响,吓得王心莲直往林海的身后躲。 “闭嘴!再叫,把你们都炖了。”林海朝着两条狗大喝一声。 俗话说,狗眼看人低,两条狗被这一声吼给镇住了,呜呜咽咽几声,果然不那么狂吠了。 林海将伞收了,递给了一旁的王心莲,背着手往仓库里走去。 “林主任。”那男人在身后说道,语气明显客气了许多:“你有什么事吗?” 林海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平静的道:“没事就不能来看看吗?” 男人略微犹豫了下:“那倒不是,你......跟六哥打招呼了吗?” 林海冷笑一声:“这里是林场的仓库,还需要跟他打招呼嘛?” “这个......嗯.......”男人被林海的气势所慑,支吾着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值班室,把门一关,不出来了。 林海冷笑一声,迈步往里走去。 仓库经过了改造,在中间砌了个很大的蓄水池,新收上来的蕨菜泡在里面,这样做,既是清洗,又能除掉蕨菜的苦味,提升口感。 地面上则摊放着已经浸泡过的蕨菜,两台风机转着,保持着仓库内的通风。 “每隔三个小时,烘干机就会启动,这样可以让蕨菜缓慢干燥,既不破坏其营养成分,又便于运输和存储。”王心莲轻声介绍道。 林海微微点了点头,指着地上的蕨菜问道:“这大概能有多少斤。” 王心莲大致看了看:“现在大概能有三四千斤吧,贺老六垄断收购之后,就把价格压得很低,正常收购价15元每斤,他只给8块钱,很多山民的菜都压在手里,如果全收上来的话,总量在二十吨左右,他嫌鲜蕨菜卖不上价,就用设备烘干之后再卖给日本客商,这样赚得更多。” 林海想了想:“也就是说,他一年用咱们仓库2-3个月?” “蕨菜收完之后,松蘑又下来了,秋天还有松子和野生榛子啥的,所有这些东西在销售之前都需要存储和干燥。”王心莲说道。 “也就是全年都在用?” 王心莲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林海嗯了声,皱着眉头思忖片刻,这才往外走去,王心莲则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那两条狗也消停了,只是警惕的看着二人,并没有狂吠。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天色也愈发黑了。从仓库出来,连路都看不清楚,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每走一步都很吃力。 林海自幼生活在山区,对此毫不在意,大步流星,走得还挺快,王心莲跟在后面,多少有些吃力,正想提醒他慢点走,小心别摔了,不料自己却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摔倒了,这下摔得不轻,脚踝处的剧烈疼痛,让她差点叫出了声。 见王心莲倒在雨水里,挣扎着爬不起来,林海赶紧转身回来,关切的问:“没事吧?” “可能......崴脚了。”王心莲断断续续的说着,疼得身子都微微打颤了。 林海想把他拽起来,可尝试了两次都没成功,如此一通折腾身上都湿透了,跟落汤鸡差不多。 “你别着急,稳一稳。”林海说着,一只手抓着王心莲的胳膊,另一只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肢,用尽全身力气,总算把人扶了起来。 王心莲强忍着疼痛,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却发现右脚完全不敢着地了。 林海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来吧,我扶着你吧。”说完,不容分说,直接将她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如果是晴天,这么走应该没问题,但现在暴雨如注,脚下泥泞湿滑,无异于玩两人三足的游戏,难度可想而知。 走了几步,林海便停下了,大声说道:“不行,这么更费事,干脆我背你吧。” 王心莲也不吱声,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林海也不说什么,站到了她的前面,微微弯下了腰。 王心莲则连连摆手:“不,我......我能走。” “别磨叽了,快点!”林海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王心莲确实疼得有点挺不住了,没办法,只好放下矜持,伏在了林海的后背上。 “搂住了,我可要背啦。”林海大声说道,然后深吸了口气,将王心莲背了起来,一边走一边嘟囔道:“你看着不胖啊,没想到身上还挺有肉的。” 王心莲疼得也顾不上羞愧了,只是伏在林海身上,一声不吭。 别看坐了十多年办公室,但林海的体力还真不赖,在大雨之中,背着王心莲一路小跑着回到了楼里,可等到上楼梯的时候,却有点力不从心了,王心莲也察觉到了他的吃力,不住的说要自己走,林海没答应,咬着牙,一口气将她背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椅子上。 “我看看伤得严重不严重,要是装的,那可得挨收拾了。”林海说着,蹲下身,轻轻的托起王心莲的右腿,将裤管撸上去,定睛一看,脚踝已经肿得跟腿肚子差不多了,轻轻碰了下,王心莲便连声喊疼,眼泪都要下来了。 “骨头应该没什么事,估计关节或者韧带伤了,最好去医院看下。”林海皱着眉头说道。 “去什么医院,等明天雨停了,让张大鼻子给看看就成。”王心莲说道。 林海愣了下:“谁是张大鼻子?” “村子里一个会看病的老爷子,大家有点伤病啥的,他给弄点草药就治好了。”王心莲说着,身子却不由自主的抖成一团,连牙齿都咯咯作响。 五月的东北还是有些微凉的,林区的昼夜温差就更大了,被雨水一淋,林海都直打哆嗦,更不用说王心莲了。 “你等一下。”林海说着,拆开行李,从里面拿出个小太阳来,接上电源,放在了王心莲的脚边,然后又打开皮箱,找了几件自己的衣服递给了王心莲:“你不介意的话,先穿我的吧,放心,都是干净的。” 浑身湿透的感觉当然不好受,王心莲没得选择,只好红着脸将衣服接了过去,偷偷看了眼,居然还有条短裤。 “我新买的,一次没穿过。”林海笑着说道:“送给你了。” 王心莲又羞又疼,吭哧了半天,用蚊子叫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林海嘿嘿一笑:“不用客气,换好了喊我。”说完,又找了身衣服,便转身出去了。 在走廊里换好了衣服,点上根烟,刚吸了一口,便听王心莲在屋里怯怯的喊了声好了,他推开门,说了声我要进来了,等了片刻,这才走进了房间。 王心莲已经换好了衣服,湿漉漉的头发也披散开了,或许由于脚踝处的扭伤太疼了,她双眉紧蹙,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看上去愈发楚楚动人。 “别等什么张大鼻子了,治疗跌打扭伤,我还是有两下子的。”林海说道。 “你还会看病?”王心莲将信将疑。 “除了不会生孩子,其他都略微会点。”林海认真的说道, 王心莲被这句话给逗得扑哧下笑出了声,感觉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 xs。xs 第9章 其实,林海说自己会治跌打扭伤,还真不是吹牛。 他的老家北沟镇民风彪悍,自古匪盗横行,当地人大多习武自保,解放后,每逢年节,别的乡镇扭秧歌唱二人转,而北沟的习俗却是比武大会,没有体重级别,不分年龄大小,只要是个男人,就都可以上去比量几下,场面异常火爆。 林海的堂叔是当地著名的拳师,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却是拳拳到肉的狠招数。 林海耳濡目染,自然也跟着学了不少,男孩子好斗,打架是经常事,凭着点三脚猫功夫,在与同龄孩子斗殴中基本没吃过亏。 上中学之后,镇中学新来的体育老师是体院武术专业的,闲着没事,就组织一帮男孩子练习武术散打,林海本来就喜欢功夫,自然踊跃参与,他身体素质好,又肯吃苦,关键悟性也不差,在老师的指点下进步神速。 初二的时候,市里举办散打比赛,体育老师带着林海和几个同学去省城参赛,本来是抱着开眼界的心态,不料林海竟然一路过关斩将,获得了男子业余组42公斤级的亚军,一时轰动全镇,如果不是无力负担高昂的训练费用,他差点走上了职业运动员的道路。 搏击训练很容易受伤,一般来说,运动员出现伤病之后,都有专业医生负责治疗康复,可林海他们这帮农村小伙子根本没那个条件,全靠些土法子自行处理,时间长了,也多少摸索出些经验来,今天正好在王心莲这儿派上用场了。 林场工作不同于坐办公室,在野外的时候比较多,他来之前,特意准备了不少药品,其中就包括治疗跌打扭伤的外用药。 从皮箱里把药找了出来,然后歪着脑袋,笑吟吟的问王心莲道:“怎么样,敢不敢让我这个半吊子蒙古大夫给你治疗下呀。” 蒙古大夫听着就够悬了,居然还是个半吊子的,这谁敢用啊!王心莲心里打鼓,可人家是一片好心,又不便直接回绝,于是支支吾吾的道:“还是......不用了吧。” 林海微笑着道:“放心吧,我不收费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王心莲连忙说道:“主要是......” 话还没等说完,林海已经在她对面坐了,轻轻的将那只受伤的腿托起,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王心莲略有抗拒,可见林海一本正经的样子,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只好低声说道:“那......你千万可轻点。” “没问题,去年老黄的腿摔断了,我都给接上了,现在跑得可快了。”林海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句话起到了点作用,王心莲悬着的心多少放下了些,随口问了句:“老黄是你的同事吗?” 林海也不抬头:“是我邻居家养的一条狗,金毛,可漂亮了。” 王心莲哭笑不得:“讨厌,那狗跟人能一样嘛!” “有啥不一样,都是哺乳动物,基因相似度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区别不大。”林海说着,将药剂喷洒在王心莲的脚踝处,然后接着道:“这药效果很好,但必须通过按摩促进吸收才行。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下,很快就好了。” 事到如今,王心莲也无可奈何,只好把眼睛一闭,心中暗想,脚脖子就交给这个蒙古大夫了。 林海开始缓缓的按摩起来,随着力度的加大,剧烈的疼痛让王心莲难以忍受,可当着林海的面,又不好意思大声呻吟,只好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汗水将衣服都湿透了。 不过,治疗很快就有了效果,不大一会,痛感便明减轻,基本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了。王心莲长长出了口气,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喘息着说道:“好多了,没想到你还真有点办法,刚刚差点疼哭了。” “可惜找不到冰袋,如果配合冰敷的话,明天差不多就消肿了。”林海说着,抬头看了眼王心莲,不料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此番来林场工作,他带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夏装,拿给王心莲的是一件白色速干t恤衫。发梢滴落的水珠和刚刚的一身汗,让t恤衫的面料紧贴在皮肤上,于是,没穿内衣的身体便依稀呈现出来,随着呼吸的一起一伏,本来若隐若现的部位大有呼之欲出的感觉,林海只瞥了一眼,顿觉气血翻涌,燥热难当。 王心莲从林海异样的神态中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眼,脸顿时就红了,林海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将目光移开。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场面有些尴尬。 半晌,林海装作若无其事的起了身,从行李中又翻出个毛巾被,扭着脸递给了王心莲,眼睛再也不敢乱瞅了。 “给家里打个电话吧,今天晚上估计回不去了,省得家里人惦记。”林海说道。 王心莲轻轻叹了口气:“不用了,家里就我一个人。” 林海微微一愣。 林区不比城市,王心莲这个年纪的女性,一般早就结婚了,难道是爱人去外地打工了? “结婚三个月,他就去世了。”王心莲低声说道,声音凄凉而无奈。 林海自感唐突,于是连忙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什么,我属羊的,张大鼻子说,命中注定有这一劫。”王心莲苦笑着道:“事情过去好多年了,都很淡了。” “你属羊的呀,看来,我得喊你声姐了,我是属鸡的。”林海连忙接过了话茬。 王心莲浅浅一笑:“好吧,那我就收下你这个弟弟了。”说完,略微沉吟了片刻,试探着问:“你来林场工作,家里怎么安排呀?” “没什么可安排的,咱俩一样,都是孤家寡人。”林海笑着道。说完,见王心莲怔怔的看着自己,于是又解释道:“我还没结婚呢。” 王心莲听罢,歪着头想了想:“你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没结婚呢,是挑花眼了吧?” 林海呵呵的笑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条件好呀?” “这么年轻,还是领导,条件难道还不够好嘛?”王心莲很是不解。 林海无奈的耸了下肩膀:“首先,三十二岁已经不年轻了,其次,林场主任也根本就不算领导,甚至在很人看来,这个岗位跟发配没什么区别,避之唯恐不及。” 王心莲似懂非懂,有些茫然。 “一句半句的也说不明白。”林海笑着道:“总之,我的条件很一般,之前处过个女朋友,是县医院的护士,后来分手了,原因很简单,觉得跟我这样的男人过日子太没前途了。”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王心莲脱口而出,可问完之后,似乎又感觉有些冒昧,于是连忙补充了句:“我是不是问多了?” 林海却满不在乎:“分手之后,她嫁给了县教委主任的公子,现在孩子都有了,过得挺幸福的,反正比跟我在一起强多了。” 王心莲没吱声,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林海想了想:“既然你晚上不走了,那就休息吧,你睡这屋,我去楼下。” “那怎么可以,还是我去楼下睡吧。”王心莲说着便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脚仍旧不停使唤。 林海一笑:“刚刚背着你,差点没把我累吐血,你还打算再来一次呀。”说完,起身拿了笔记本电脑,说了声晚安,便朝外走去。 到了一楼的食堂,他把三把椅子并在一起,合衣而卧。 折腾了一天,本来以为躺下就能入睡,可不知道为什么,王心莲那清秀的面容却总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再加上令人想入非非的旖旎画面,搞得他心烦意乱,口干舌燥。 该死,我啥时候变得如此龌龊了呢?他想。 索性披衣而起,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老爷岭林场的相关资料,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手机突然响了,他低头看了眼,是个陌生号码,略微迟疑了下,还是接了起来。 “你好,林主任,我是贺老六。”听筒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 xs。xs 第10章 林海没想到贺老六居然能主动打来电话,有些诧异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贺老六哈哈一笑:“是林业站老梁告诉我的,我是林场的职工,领导来了,必须得主动问候下呀。” “你太客气了,谢谢啊。”林海平静的回道。 “已经很失礼了,林主任新官上任,理应隆重庆祝下的,可偏巧遇到这么个鬼天气,只能先耍个嘴皮子了,别挑理啊。”贺老六不紧不慢的说着,显然是有备而来。 林海想了想,不出所料的话,贺老六的这个电话,应该与自己刚刚去仓库有关,于是不慌不忙的说:“怎么会呢,你想多了。” “那就好,这样吧,林主任,明天晚上,我在镇上的万福酒店摆一桌,给你接风洗尘,顺便也认识下,怎么样,不会不给面子吧?” 这句话说得软中带硬,听着不那么入耳。 林海略微思忖片刻,淡淡的道:“有人请客,为啥要不给面子呢,那就一言为定。” “好,爽快,我就喜欢你这样性格的,咱俩对脾气!”贺老六笑着说道:“到时候我去接你,咱们见面再聊。” 放下电话,林海一只手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自己刚去仓库看了眼,贺老六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这当然不是偶然的,明天的晚饭,就算不是鸿门宴,至少也是打算给我来个下马威,而且,这家伙与徐广涛穿一条裤子,搞不好还会有什么更阴损的后招,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当然,躲着不见也不是办法,所谓既来之则安之,要想在林场站稳脚跟,早晚得跟这家伙过招,既然主动送上门来,倒也省得我到处找他去了。 这样想着,起身走到窗前,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乌云散去,一钩弯月挂在深邃的夜空之中,将冰冷的月光洒向起伏的群山。 他走到楼外,大口呼吸着潮湿而清新的空气。呼啸的山风拂过,将头发吹得凌乱,阵阵松涛犹如擂响的战鼓,不由得心生豪迈。正踌躇满志之际,几句二人转小调却不知从何处随风飘了过来,粗鄙不堪的歌词把那点豪迈瞬间就冲得七零八落。 急三火四进了屋哟,就把妹儿的裤子脱; 一双手儿没处放哟,急得心里像着火。 ...... 我靠,谁这么有才啊,荒山野岭大半夜的,居然还唱起了黄腔!有心循声过去看个究竟,但那歌声却被呼啸的山风吹散,忽远忽近的,也辨不清方向,只好作罢了。 然而,那几句二人转歌词,却如同有魔力似的,一个劲儿往脑子里钻,抬头看了眼二楼,发现灯还亮着,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冲动。 奶奶的,今天这是咋了,总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还是回去睡觉吧,他在心里嘟囔了句。 这一宿,他睡得很不踏实,也许是因为刚换了地方,也许是因为三把椅子拼成的临时床实在不舒服,总之辗转反侧,一直折腾到快天亮,这才勉强迷糊了一会。 他是被一阵扑鼻的香味唤醒的,睁开眼睛,却发现王心莲正轻手轻脚的将一盘菜放在餐桌上,于是连忙翻身坐起。 “几点了。”他揉着惺忪的睡眼问了句。 “六点刚过。”王心莲回道:“是不是吵到你了。” 他笑了下:“没,是菜太香了,把我给馋醒了。”说着,便站了起来。 三十二岁,身体健康,没结婚。 这样的男人,早晨起来,基本都处于一种很雄壮的姿态,医学上称之为晨勃。林海独居很久,自己一个人,当然没有什么避讳,可今天的场景换了,就有点不那么合适了。 两人面对面站在,那傲然挺立的家伙一目了然,想假装看不见都难。 王心莲的脸微微一红,抿着嘴扑哧下笑了,林海则尴尬异常,抓起衣服挡在下面,两步就窜了出去。 “洗把脸就下来吃饭吧。”王心莲在身后喊了句。 他含含糊糊的答应了声,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穿戴整齐后,心还砰砰跳个不停。 房间里被收拾得一尘不染,那件白色t恤和运动长裤,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椅子上,他伸手拿起来,依稀感觉还有股淡淡的幽香。 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连忙将衣服放回原处,把脸盆和毛巾抓在手里。 房门开了,王心莲拎着个水壶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这有热水,洗把脸吧。”说着,将热水倒进脸盆里。 林海多少还有些窘迫:“这个......别忙活了,我在家也就用凉水。” 王心莲也不吱声,转身把那几件衣服拿了,便往门外走去。 “干嘛,你拿走了,我穿什么呀?”他问。 王心莲浅浅一笑:“我洗干净再给你拿回来。” “不用的,我没那么多讲究的。”林海说道。 “那怎么行呢!你就别管了。”王心莲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简单洗漱之后,林海下了楼,碗筷已经摆好了,他也没客气,坐下便吃了起来。 “慢点,别烫着。”王心莲柔声说道。 他确实被烫了下,于是憨笑着放下碗,问道:“对了,昨天晚上我听到有人唱二人转,这是咋回事?” 王心莲淡淡的道:“肯定是张大鼻子,他喝多了就爱嚎几嗓子。” 林海一愣:“大半夜的,他不回家,在这荒山野岭嚎什么啊?” “他就住在前面的关帝庙里呀。”王心莲说道。 “住在庙里?”林海很是诧异:“他是出家人?” 王心莲摇了摇头:“不是,他在村子里有房子,但十年前就搬到关帝庙了,谁劝也不听,后来大家也就习惯了。” “那他家人呢?也住庙里?” 王心莲叹了口气:“他一辈子没结婚,七十多岁了,还是一个人过,大家都说他精神不正常,可我爹却说,他是个有大学问的人,我也不太懂。” 林海颇有些好奇,正想再问几句,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三轮车独有的突突声。他还以为是老高来了,连忙起身往窗外望去,却发现是两台农用车,冒着黑烟开进了林场的大门,车厢上蒙着苫布,直奔仓库方向驶去。 “这是附近村民送蕨菜的车。”王心莲喃喃的道。 林海看着两台农用车的背影:“不是贺老六去收吗?” “以前都是挨个村子收的,自从贺老六垄断之后,就都得村民自己送了,不送就只能烂在家里了。”王心莲苦笑着道。 原来如此...... () xs。xs 第11章 没到八点,送蕨菜的农用车便排起了长龙,足有十五六辆之多,而且还不时有新来的车辆加入,队伍都快排到林场大门。满脸疲惫的村民下了车互相打着招呼,然后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林海没什么事,便走过去想听听大家在聊什么,顺便多了解些贺老六情况,可村民却很警觉,看见陌生面孔靠近,便都不吱声了。 “这么早就到了,几点从家出来的呀?”林海没话找话的问了句。 没人回答,所有人都冷冷的看着他,目光之中的怀疑和戒备非常明显。 他正琢磨着解释几句,以便打消顾虑、拉近距离,却听有人问道:“你是县里派下来的林主任吧?” 林海循声望去,却见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中等身材,微微有些秃顶,骑着个摩托车,看衣着打扮就是附近人,于是便笑着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叫贺远,是林场的职工,昨天老高打电话通知的,今天上午来林场开会,听领导训话。”秃顶男人说道。 “那干嘛在这儿呆着呀,到办公室坐呗。”林海连忙说道。 贺远苦笑:“不急,我找老六有点事,谈完了马上就过去。” “贺老六今天能过来嘛?”林海问。 男人点了点头。旁边一个老头突然插了句:“老六是个六亲不认的主,我要是你,要么死扛到底,要么就打牙往肚子里咽,才不哀求他呢。”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贺远则一声不吭,只是愁眉苦脸的不住叹气。 “咋了,有啥事嘛?”林海试探着问。 还没等贺远开口,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大家回头望去,只见三台没挂牌照皮卡车径直开了进来,为首的是一台福特猛禽,这款车本就高大威猛,车顶上又加装四个大功率的led大灯,远远望去,造型更加霸道,一看就知道,车主是个不好惹的人。 三台车在空地上停了,车门打开,七八个壮汉跳下车,簇拥着一个光头男子朝这边走了过来。 光头男四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粗壮健硕,上身穿着件黑色的紧身t恤,下面是条印花的大短裤,趿拉着双拖鞋。最显眼的是脖子上的金链子,大拇指粗细,感觉拴狗都绰绰有余。 这扮相,一看就是社会的大哥派头,看来,肯定是贺老六无疑了,林海心中暗想。再瞧那些手下,大都满脸横肉,胳膊上纹着各种海鲜图案,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 众村民纷纷过去打招呼,贺老板长贺老板短的问候声不绝于耳,贺老六也微微点头,走到一台农用车前,掀开苫布看了眼,随后皱着眉头问道:“这谁的?” “我的,怎么了?”一个二十多岁,身材壮硕的年轻人说道。 贺老六白了年轻人一眼,撇着嘴道:“二肥子,你他妈的是不是缺心眼啊,这都什么玩意就给我送过来了?当老子是收破烂的呀?” 年轻人有点急了:“贺老板,我这蕨菜都是新采摘的,怎么能说是破烂呢?” “我说是破烂,就是破烂,要么你拉回去,要么3块钱一斤。”贺老六冷笑着道。 “3块钱一斤!我宁肯喂猪也不卖给你。”年轻人恨恨的道。 贺老六哼了声,跟旁边的几个手下低声耳语了几句,然后转身往办公楼的方向走去。贺远见状,连忙颠颠儿的跟在后面,点头哈腰的说着什么,可贺老六却压根不理。 林海看在眼里,略微思忖片刻,也跟了过去。 刚迈进楼门,贺老六那沙哑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别磨叽了,我已经很客气了,要不是看在咱俩都姓贺的份上,那天晚上腿就给你卸了,还舔个逼脸要那台破车!” “我错了还不行吗?老六,那车是去年新买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没看见什么车,谁抢的你,找谁要去,我啥都不知道。”贺老六没好气的说道:“赶紧滚犊子,没工夫跟你废话。”说完,推门进了办公室,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林海快步上楼,见那男人哭丧着脸蹲在地上,于是走过去,正想安慰两句,却感觉办公室里传出来的声音不对劲,依稀是女人的哀求和呼救,心里一惊,连忙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景象把林海吓了一跳。 贺老六把王心莲怼在墙角,正在往下扒裤子,王心莲拼命的挣扎着,但却无济于事,裤子已经被扯下来一半了。 听到有人进来,贺老六以为还是贺远又来哀求,扭头便骂道:“妈了个腿的,你想找......”话刚说了一半,见进来的是林海,略微愣了下,松开了王心莲,讪笑着道:“是林主任吧?” 王心莲趁机挣脱,迅速的整理了下衣裤,一瘸一拐的往外跑去,贺老六依旧很嚣张,笑嘻嘻在身后喊道:“大莲,你腿咋了,让谁给干瘸了呀!”王心莲也不回答,只是紧咬嘴唇,低着头,闪身出了办公室。 欺男霸女的事,林海倒是听说过,可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大白天的,在自己的办公室,贺老六就敢公然干这种无耻的事,简直令人发指。他想发作,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冷冷的点了下头。 贺老六并没有任何羞耻和愧疚,大大咧咧的走过来,从包里掏出包中华烟,递给了林海一支。 林海想了想,伸手接了过来。 贺老六往前凑了凑,殷勤的为他点燃,然后笑着道:“见笑了啊,本来是打算找你的,可一看见大莲儿那小寡妇,就他娘的把正事给忘了。” “找我有什么正事?”林海平静的问。 “认识下呀!”贺老六笑着道:“以后还得指着林主任赏饭呢。” “不是你要请客嘛,怎么让我赏饭呢?”林海反问了句。 贺老六听罢,一拍脑门,哈哈的笑着道:“瞧这记性,晚上我请客,你稍微等下,我把那帮老农给打发走,咱们再聊。”说完,很放肆的拍了下林海的肩膀,然后迈步往外走去,在走廊里,还没忘大声呵斥贺远几句。 这王八蛋比徐广涛还坏!就是个标准的地痞流氓,而且嚣张到了极点,这样的混蛋,居然还是林场的在编正式职工,每个月拿着财政开资,简直是荒唐至极!林海将一口没抽的中华烟直接扔在地上,然后狠狠踩灭。 他心里惦记着王心莲,于是也连忙出了办公室,下到一楼,先直奔食堂。 食堂的门关着,他推了下,发现里面反锁了,于是轻轻说道:“是我,开门。” 片刻之后,王心莲低着头把门开了。 “你没事吧?”林海问, 王心莲擦了下眼角的泪痕,摇了摇头。 “这个贺老六太欺负人。”林海说道。 王心莲叹了口气:“他这种人,早晚是要遭报应的。” 林海冷笑一声:“别指望报应,那玩意遥遥无期,谁也等不起,这种事,还是得靠自己解决。” 王心莲愣了下,随即压低声音说道:“你可别胡来,贺老六是个打架不要命的主,还有他手底下那帮人,都是这附近的地痞,连我爹都弄不过他们,你就更不是对手了,这里不比县城,天高皇帝远的,出了事,根本没地方讲理去。” 林海不想就这么个话题多聊,于是问道:“咱们林场还有个叫贺远的嘛?” 王心莲点了点头:“是贺老六的本家哥哥,因为收购价太低,就想把蕨菜运到邻县,结果前段时间被发现了,车和蕨菜都被抢走了。” 林海皱了下眉头:“不至于吧,连本家兄弟都这么狠?” 王心莲苦笑:“贺老六说过,别说是兄弟,就是他爹,也休想把一根蕨菜运出去,逮着了照样往死里打。” 这个混账东西,眼睛就只有钱了,林海心中暗道, 正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撕打的声音,两人顺着窗户朝外望去,不禁都吃了一惊。 () xs。m.xs 第12章 贺老六的几个手下,正手持棍棒追打那个叫二肥的年轻人。 二肥也不含糊,虽然赤手空拳,但还是力战不退,将其中一人打翻在地,可怎奈对方人多势众,头上身上挨了几棍之后,只能缩成一团,双手抱住脑袋,任由对方拳打脚踢了。 “简直是胡闹,我出去看看。”林海说道。 王心莲却一把扯住了他,低声说道:“你别管了,他们都可坏了。” 林海轻轻甩开了王心莲的手,叹了口气道:“在林场的院子里打架,我怎么能不管呢,好了,你在屋里待着,把门反锁上。”说完,快步出了办公楼,朝打架地点走去。 众多村民面面相觑,别说上去帮忙,连个拉架的都没有。见林海来了,纷纷闪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他。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二肥已经被打得满脸是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住手,别打了!”林海喊了声。 几个打人者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棍子照样往二肥身上招呼。 “差不多了,别给打死了,让他长点记性就成。”贺老六说道,几个手下听罢,这才停止了殴打。 他扫视了一圈众人,继续冷冷的说道:“还是那句话,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趁早滚蛋,谁想在里面穷搅和,可别怪我不客气。” 现场静悄悄的,所有人都低着头,沉默不语。 “麻溜过磅去吧,拿了收条回家,两个月后到公司领钱。”贺老六说完,这才晃晃悠悠的朝林海走了过来。 “因为什么打架啊?”林海平静的问道。 贺老六撇了下嘴:“不是我想打架,是这小子欠揍,以次充好,而且还不认账,这不是砸我的招牌嘛,咱们这蕨菜是出口日本的,不严把质量关,造成国际影响,给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抹了黑,那还了得!对这种丑陋行径,必须严厉打击,绝不手软。” 一番话说得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林海哭笑不得:“看来,你不仅对产品质量要求得够严格,还很有点大局观啊,收蕨菜屈才了,当个县长都没问题。” 不知道贺老六是智商太低,没听出林海话中的挖苦成分,还是压根就以为自己真具备了当县长的才干,听完之后,并没什么反应,还是大大咧咧的说道:“必须必啊!我做生意,向来讲究诚信二字,况且,不诚信也不行啊,日本鬼子可难糊弄了,差一点都不成,质量不把住了,到时候全是我赔钱。” 林海无语,这么多年,他见过很多不要脸的人,但面对贺老六这种超级不要脸的,还是感觉力不从心,都不知道该如何往下接了。 见他笑而不语,贺老六回身对手下又道:“看看二肥子伤得咋样了,不行带他去镇上的医院瞧一瞧,你们几个啊,下手就是没个分寸,都是乡里乡亲的,不能往死里打呀!” 手下答应了声,喊来几个村民,把浑身是血的二肥搀扶了起来。 贺老六则亲热的搂着林海的肩膀,笑嘻嘻的道:“林主任,我还有事,晚上打发人过来接你,咱哥俩好好喝一顿。” “好,你先忙去吧。”林海微笑着道。 贺老六握了下他的手,转身上车,扬长而去。 见三台皮卡车开远了,林海这才走到二肥身边,低头检查了下伤势。虽然皮开肉绽的,但都是些皮外伤,并没什么大碍,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还是去医院看一看吧,脑袋上的伤口恐怕得缝针。”他皱着眉头说道。 二肥还真是条硬汉,抹了把脸上的血,道:“没事,我皮糙肉厚的,过几天自己就长上了。” 林海叹了口气,转身对众人说道:“你们怎么连个拉架的人都没有呢,幸亏他年轻,换成个身子骨弱的,能扛得住吗?” 众皆惭然。 二肥倒是很豁达,苦笑着说道:“不怪大家,都拖家带口的,谁敢得罪贺老六啊。” 说话之间,大莲拿着纱布等急救用品的出来了,简单为二肥做了包扎。林海则趁着这个机会问道:“贺老六的收购价格和正常价格差多少呀?” “两到三倍吧,咱们老爷岭一带的野生蕨菜品相好,纯天然无污染,营养价值高,运到邻县,都争着抢着收。”有人说道。 林海想了想,问道:“要是我有办法,让贺老六按正常价收购的话,你们敢不敢跟我干?” 这句话顿时引发了不小的轰动,众人纷纷围拢过来,二肥更是瞪着两个充血的眼睛说道:“大哥,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林海笑着道。 “你要敢带头,我豁出这二百多斤,跟你干到底。这些年,贺老六都快骑到脖子上拉屎了,我再也不想受这鸟气。” 林海微微一笑,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说道:“好啊,我可记住你了,到时候别装怂啊。” “谁怂,谁他妈的是驴生的。”二肥瓮声瓮气的说道。 林海也不再说什么,撇下目瞪口呆的众人,转身朝办公楼走去。 老高昨天的通知还真有效果,林场的十名职工都来了。 见林海回来了,大家连忙迎了上来,七嘴八舌的打着招呼,老高则挨个给做了介绍。会计、出纳,技术员,护林员,安全员,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岗位设置,样样俱全。 林海上任之后的第一次全体职工大会是在食堂召开的。 第一次当领导,他还有点不太习惯,略微调整了下情绪,这才缓缓说道:“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主要是两件事,第一,大家都清楚,前段时间杨书记来老爷岭调研,对林场的无序状态非常不满,提出了严厉的批评,并限期整改,我初来乍到,只能先从劳动纪律抓起,所以,从明天开始,所有人必须按时上下班,工作就得有个工作的样子,现在这个状态是绝对不允许的。” 这个开场白说完,食堂里鸦雀无声,十个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护林员老李小心翼翼的说道:“林主任,我能说几句吗?” “当然可以,请讲。” “这个......您刚来,还不了解这里的情况,我们上班和不上班,其实没什么区别,来了也没事可做。” 林海微微一笑:“怎么能无事可做呢?别的不说,就说咱们这办公环境吧,也该好好收拾了下呀,另外,按照规定,林区要定时寻查,制止各种违规行为,还要对林木进行病虫害整治和统计等等,工作很多呀。” 林海之前还是做了些功课的,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老李苦笑:“林主任,这些都需要钱呀,没钱,让咱们怎么干,总不能让大家从个人腰包里掏钱干工作吧。” “怎么会没钱呢,封山育林期间有专项基金,还有林地林木补偿费和森林植被恢复费,都是专款专用,至于对办公楼的修缮,可以打报告申请,县财政虽然不宽裕,但这点钱还是拿得出来的。”林海信心满满的说道。 听他讲完,大家把目光都投向了林场的赵会计。 赵会计见状,苦笑着说道:“林主任,你刚刚说得那些钱根本到不了我们这儿,都被县财政截留了,实不相瞒,林场的账面上只剩下两百多块钱,上个月的工资到现在还没打到卡里呢。” 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 财政截留和挪用专项资金的事,林海自然是知道的,但他万万没想到,将近五千亩的国营林场,账目上居然只有两百块钱,就算是吃低保的老百姓,也不至于把日子过成这个惨状吧! “林主任,咱们的误餐补助和交通补助已经三个月没发了,以前是没人管,现在你当头了,总得给大家个说法吧?”老李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七嘴八舌的一通嚷嚷,吵得林海脑袋都大了。 () xs。xs 第13章 没当官的时候,总幻想着有一天当上了领导,一呼百应,号令天下,可真当上官才发现,别说一呼百应,就面前这十个脑袋,摆弄起来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儿。 “别说误餐和交通补助了,连劳保用品都发不下来,护林员巡视一次,要走十多公里的山路,一年下来,光是鞋就得穿坏五六双,总不能让我们光着脚丫子满山跑吧?” “是啊,防治病虫害要喷洒药剂,药没有,设备没有,钱也没有,拿嘴喷呀?现在邻县的林区,都是雇民用直升机喷药,我们这可好,连老母鸡都没见到呀。” “每个月就两千多钱的工资,你还要求我们每天按时上下班,家里一大摊子活,老娘们也干不过来呀!晚上回家,还不得天天打架啊,日子长了,谁能受得了?” 面对着一连串的问题,林海并没显得很慌张。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在县委工作了十年,也算见过些世面,对处理问题的方式和方法,多少有点心得。 当官,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也是最复杂的工作。 说简单,是因为不需要有太高的学历和智商,只要有足够的情商就可以了,甚至情商都可以免了,只要有个好爹,并且没弱智到不识数的程度,基本都能凑合着比量。 而说其复杂,则是因为世界上最深不可测的就是人心,而当官不仅要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还得把这些人摆弄得明明白白,当然是件非常复杂的事情了。 林海心里很清楚,让面前这十个人乖乖听话,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是物质刺激,可惜,林场账面上只剩下200块钱了,这个办法暂时行不通。 没有钱,就只能靠嘴了。所幸的是,林海的口才向来不错。 他要让这些人看到希望,这个希望不是画大饼,而是让他们切实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和能力,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拿贺老六开刀。 只要这一刀开出效果,剩下的事就好办多了。 他一言不发,只是双手抱在胸前,面带微笑的环视着众人。大家嚷嚷了一通,发现新来的领导不动声色,也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都说完了呗?”他平静的问。见无人吱声,这才又继续道:“既然你们不说了,那就听我说几句吧,我非常理解大家困难,但所有这些,都不是不上班的理由,或许你们说,这几年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凭啥你来了就要改变呢!” 房间里非常安静,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隐约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我来之前,在杨怀远书记面前立下了军令状,一个月为限,如果拿不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整改方案,并让林场的工作发生根本性改变,就自动辞职,所以,对我来说,没有退路可言。”林海缓缓说道。 “林主任,你别拿这种话忽悠咱们,这么多年了,林场主任换得跟走马灯似的,还不都是转一圈就走嘛,你要政绩,可以理解,我们大力配合,保证随叫随到,没必要非得折腾大家吧?”老李接了句。 林海微微一笑:“你说得没错,这几年,林场主任的职位确实没少换人,但我恐怕是个例外,具体的情况也没必要多说了,总之一句话,我是做好打持久战准备的,少则一两年,多则三四年,甚至是十年以上。” 这句话倒是出乎众人的意料,大家互相看着,都有点将信将疑。 林海则继续说道:“关于时间的事,我就不做过多解读了,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相处的日子久了,自然什么都明白了,下面,我讲第二件事,与在座每个人的利益息息相关。”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的往下听去。 “拖欠的工资和各种补助,由我来解决,半个月之内,发放到大家手中,至于劳动保护用品和其他各种开销,一个月之内,力争解决,就算不能解决,也会给同志们一个说法。”林海慢条斯理的说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顿时都瞪大了眼睛,连始终缩在角落里垂头丧气的贺远也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此刻的林海,已经彻底放开了。 他不想画大饼,但当下的局面,不画也不成。 “从中央到地方,到处都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可我们守着五千多亩的金山银山,却只能给贺老六打工,累得跟三孙子似的,还得被他盘剥和欺负,你们想一想,是不是有点亏啊。” 提到贺老六,坐在角落里的贺远顿时两眼放光,大声问道:“林主任,你不用兜圈子了,直说吧,想怎么干?” 林海点了点头:“我确实有些打算,但并非靠个人的力量就能完成的,需要大家的配合和支持,请注意,这里所说的配合和支持,不是说按时上下班就可以的,要所有人都开动脑筋,出主意,想办法,群策群力。我的话,大家听懂了吗?” 会场仍旧安静,但林海知道,他的这番话已经把大家心里的火点燃了,剩下的就看如何煽乎了。 “能具体说说嘛?”护林员老李试探着问道。 林海思忖片刻:“对不起,暂时还不能,我这个人没什么大能耐,但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兑现,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就说出来,那纯属忽悠人,我不想那么做,但有一样是肯定的,那就是咱们得打破贺老六对山货收购业务的垄断,换句话说,就算要垄断,也得由咱们垄断才行,垄断可以通过多种方式来实现,国营林场就是我们的金字招牌,只要价格公道,难道还愁竞争不过一伙地痞流氓吗?” “林主任说得对,咱们就是心不齐,只要拧成一股绳,还至于被贺老六欺负?就像今天二肥挨打这件事,当时如果大家都动手的话,能把这帮王八蛋屎打出来。”贺远大声说道。 话音刚落,就有人嘲笑道:“老贺,你也就在这敢吹牛逼,有种儿当着贺老六的面说去,论起来,也就二肥算是个站着撒尿的爷们,剩下的有一头算一头,包括你我在内,都只配蹲着尿。” 贺远虽然被抢白了句,倒也不恼,只是苦笑着道:“我之前确实怂,但从现在开始,我决定跟着林主任,挺直腰杆了,妈的,贺老六欺人太甚了!” 林海微笑着说道:“对了,老贺,你和二肥认识吗?”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贺远说道。 “那就好,需要他的时候,我就给你打电话。”林海说道。 贺远连连点头。 有人带头相应,其余众人略微犹豫了片刻,也都纷纷附和。林海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接下来的时间就比较轻松了,话题基本围绕着提高工资待遇的方面,他没敢轻易做什么承诺,只是认真倾听,闹闹哄哄的说了一个多小时,这才告一段落。 整个会议期间,王心莲一言未发,只是默默的看着林海,可当与他的目光相遇时,却又连忙避开,显得有些慌乱。散会之后,林海找了机会,低声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王心莲低着头说道。 “那就好,要是有什么困难,就直接跟我说。”林海笑着说道。 王心莲略微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真的能在林场干很久吗?” 林海想了想:“干多久,我个人说了不算,但我确实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王心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嘴角处的两个小酒窝愈发迷人。她低声说道:“其实,你刚刚说金山银山的话,张大鼻子跟我爹也聊过,有一次他俩喝酒,张大鼻子说我爹是个蠢货,要是让他来当这个头儿,肯定能把林场搞得热火朝天的。” 林海不由得一愣:“是嘛,那这位大鼻子先生有什么见解呀?” 王心莲却叹了口气:“我当时在做饭,也没往心里去,就听我爹说他是纸上谈兵,狗屁不懂。” 林海略微沉吟了下,说道:“等你脚好一点,带我去拜访下这位张先生,我跟他聊一聊。” “我这就去关帝庙,跟他说一声。”王心莲说完,转身便走,却忘记了自己的脚还没恢复,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亏林海手疾眼快扶了一把。 她也不吱声,只是飞快的瞥了眼林海,脸颊上飘过一抹红晕,像天边的朝霞般迷人。 () xs。xs 第14章 整整一天,不断有送蕨菜的农用车开进林场,将通往仓库的小路碾出两条深深的车辙,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尾气味道,久久不曾散去,中午时分,由于一台车陷在了烂泥中,导致道路被堵了半个多小时,场面混乱不堪。 林海站在窗口,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在心里把自己的计划反复推演了几个来回,对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都做了充分的预案。 下午四点半,他的手机响了,低头一瞧,是贺老六的来电,于是便接了起来。 “你好林主任,你在单位嘛?”听筒里传来贺老六那沙哑的声音。 “我在。”他道。 “你下楼吧,车马上就到。”贺老六说道。 放下电话,没过五分钟,那台福特猛禽便开了进来。林海没有着急,他换了身干净衣服,然后拿出一只录音笔,调试好了之后放进裤兜,这才慢悠悠的下了楼。 司机是个年轻人,头发染成非常夸张的金色,与他黑黝黝的皮肤极其不协调,看上去有些滑稽。 金毛没有下车,只是降下车窗,朝他微微点了下头,神态很是倨傲,林海倒是很客气,连连说了几句辛苦,然后才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车子随即启动,一路呼啸着开出了林场大门。 福特猛禽这种舒适性和实用性兼顾的车辆,非常适合在林区使用,坑坑洼洼泥泞不堪的道路对它而言都不是问题,一路飞驰,只用二十多分钟,便开进了老爷岭镇。 由于地处偏远,交通不便,在全县的二十六个乡镇中,老爷岭镇属于经济落后地区,但经济落后似乎对餐饮娱乐业的影响不大。 街道两侧,规模比较大的饭店就有五六多家,装修虽然算不上豪华,但也都有浓郁的乡土气息,从门口停着的车辆上看,生意应该都挺不错,相比之下,镇政府的办公楼显得有些破败,多处外墙砖脱落,远远望去,跟打了补丁的破衣服差不多。 猛禽拐进一个农家大院。 院子与镇派出所一墙之隔,非常宽敞,沥青地面,整洁规矩。迎面一排房子,青砖红瓦,很是气派。 车子刚刚停下,贺老六便笑吟吟的迎了上来,他没穿上午那身行头,而是换了身西装,雪白的衬衣,皮鞋铮亮,栓狗粗的大金链子也不见了,远远看去,人模狗样的,还真有点商务人士的派头。 林海下了车,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笑着道:“咋穿得这么正式呢?” 贺老六哈哈一笑:“和领导吃饭嘛,必须正式呀,哪能打扮得跟社会人似的,那成何体统。”说着,拉着林海的胳膊,便往屋里走去。一边走,一边热情的介绍道:“这儿和县里没法比,条件一般,但很有特色。” “是嘛,什么特色?”林海问。 “一会你就知道了,保证是你喜欢的那种特色。”贺老六神秘的说道。 屋子里的陈设非常简单,一铺大炕,上面铺着灰色的炕革,红木的小炕桌上,酒菜已经摆好了。 “来,脱鞋上炕。”贺老六说着,把西服外套脱了,大模大样的上炕盘腿坐了,拿起一坛老酒,直接给林海倒了一碗。 “这是咱们老爷岭郭家酒坊自酿的纯粮酒,百分之百无添加,窖藏十年以上,上次杨书记来的时候喝过,赞不绝口啊,还拿走了两坛子呢。”他介绍道。 这句话看似轻描淡写,其实却是暗示与杨书记交情匪浅,林海当然听得出话外之音,于是微微一笑,端起碗闻了闻,果然是酒香扑鼻,于是笑道:“嗯,确实不错。” 饭局就在这种和谐的气氛中开始了,两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酒过三巡,贺老六放下筷子,一本正经的问道:“对了,你来林场,有什么打算吗?” 林海正津津有味的品尝着小鸡炖蘑菇,听贺老六这么问,头也不抬的说道:“我是被发配到这鬼地方的,能有什么想法,混一天算一天呗。” 贺老六却皱着眉头:“我得纠正下啊,老爷岭确实穷,但可不是个鬼地方。说到混日子嘛,倒是可以理解,这年头,大家都在混,但混和混可不一样哦,要混得潇洒,混得滋润才行。” “哦,看来,贺老板对生活的理解很深刻嘛。”林海说道。 贺老六也不吱声,煞有介事的拍了两下巴掌,房门随即开了,四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孩,扭动着腰肢,款款的走了进来,在屋中站成一排,姿态之优雅,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怎么样,还说老爷岭是鬼地方嘛?”贺老六笑着道:“上哪找这么漂亮的女鬼?” 餐饮娱乐行业的有偿陪伺服务由来已久,去年,京城最牛夜总会天上人间被查封后,各级公安机关加大了打击力度,这种丑陋现象已经收敛了许多,即便是在黄岭县,也基本都转入地下状态了,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远离县城五十公里的贫困乡镇的一个农家院里,居然还有这么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干队伍。 “这是我从省城高价聘回来的团队,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个个是百里挑一,活儿好水多,服务杠杠滴,保你满意。”贺老六得意的说道。 林海歪着头,饶有兴趣的审视这些面容姣好、身材曼妙的年轻女孩,表面上看是在挑选,其实脑子里却在飞速思考着对策。 这多少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第一次打交道,贺老六就如此的迫不及待,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可转念一想,也无所谓,反正要拿这家伙开刀,索性就让他充分表演下去吧,顺便也看看他的道行究竟有多深。 这样想着,于是便嘿嘿笑着道:“贺老板,这就是你所说的特色嘛?” “不够特嘛?”贺老六反问了句。 他点了点头,为了让录音的效果更好一点,故意把身子往前挪了挪,说道:“够特,说实话,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贺老六咧嘴笑了:“老弟是打算来个单挑,还是玩双飞呢?” 林海故作惊讶:“贺老板,你这里的服务项目这么人性化嘛?” “必须必呀!这叫想顾客之所想,急顾客之所急,客人需要什么服务,我们就提供什么服务。”贺老六说着,脸上的笑容愈发猥琐可憎。 林海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皱着眉头问道:“派出所可就在隔壁呀,这能行吗?” 贺老六却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放心吧,林主任,你敞开了玩,只要不弄出人命来,啥事都没有!” () xs。xs 第15章 林海点了点头,把目光落在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身上,贺老六见状,朝女孩招了下手,女孩随即爬上了炕,跪坐在林海身旁,那姿势绝对能让男人产生无限的遐想。 “就来一个?能尽兴嘛?”贺老六问。 林海挠了下头:“我这体格,应付俩有点吃力。” 贺老六听罢,从包里拿出一粒药片,得意的道:“有这小玩意,别说两个,就是四个也没问题。放心,这不是美国辉瑞那种,是咱们国产的,中药配方,吃了不伤身子,而且药力持久,一杆子下去,两个小时照样杠杠的,别说女人,连炕都能给怼塌了。” “贺老板,你还真是个人才啊,想得也太周到了吧。”林海笑着道。 贺老六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道:“县里的很多朋友都专程过来玩的,我必须提供最优质的服务呀。对了,林主任,你挑这个叫小玉,是才到没几天的,今儿是第一次出台,你这头一炮可得打响啊。”说完,放肆的哈哈大笑起来。 房间里多了女人,气氛自然更加热烈起来,又是几杯酒下肚,贺老六便开始原形毕露了,衬衣的扣子也解开了,一手搂着一个女孩,左右开弓,忙的不亦乐乎。 林海却还是很拘谨,只是偶尔搂一下小玉的肩膀,但也都保持在一个很礼貌的尺度。 “我撑不住了,得去给这帮小妞充充电了,这屋就交给你了。”贺老六说着,起身下炕,搂着两个女孩朝外面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对林海说道:“别忘了吃药,那东西得提前半小时。” 林海微笑着点了点头。 “大哥,您是做什么生意的呀?”小玉柔声问道。 林海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干这行多久了呀?” “没多久,不到一年。”小玉低声说道。 林海想了想,又好奇的问:“你们一共多少人呀?” 小玉似乎不太想回答类似的问题,略微迟疑了片刻,很含糊的说道:“你刚刚不是都看到了嘛。” 林海眼珠转了转:“那服务费怎么算呀?” 小玉微微一笑:“服务费都由贺老板出,你只负责爽。” 林海点了点头,又聊了几句,小玉的回答都很谨慎,可谓滴水不漏。见没什么价值,他便起身下炕,小玉见状,连忙问道:“哥,你要干什么去?” “去卫生间。”林海随口说道。 “我陪您去吧,厕所在院子里。”小玉连忙说道。 “不用,有你在,我更撒不出尿了。在这儿等我吧。”林海说着,迈步朝屋外走去。 天已经黑了,院子里没有人。 林海四下看了看,见最东边的房间亮着灯,于是便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房门竟然是虚掩着的,里面传来贺老六的说话声:“你盯着点,再过半个小时,就让刘所他们进去,保证一抓一个准。” “知道了。”另一个声音回道,听上去有点耳熟:“可是,万一他没办事咋整?” “放心吧,老徐说了,这货三十来岁了,一直也没女人,憋得嗷嗷的,看见母猪都恨不得上去放一炮,怎么可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呢。”贺老六说道。 “用得着费这么大事嘛?让田老虎揍他一顿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嘛。”那声音又道。 贺老六哼了声:“你懂个屁,揍一顿只能解决暂时问题,这么做是把他彻底撵走,他走了之后,老徐才好找机会安排自己人过来,林场是个聚宝盆,必须牢牢掌握在咱们手里。” “那直接安排不就完了吗?何必非要从姓林的这兜一圈呢?” “新来的杨书记也是个老油条,不好对付的,你不懂,这官场上的事,跟咱们不一样,得讲策略。”贺老六说道。 我靠!徐广涛果然是老奸巨猾啊,不仅要借这个机会把我毁了,居然还要打林场的主意,奶奶个腿的,幸亏老子多了个心眼,否则,真是死都不知道是咋死的,可惜,由于距离比较远,这段话是录不上的,否则,凭录音就能把徐广涛置于死地。 好!既然如此,那索性就把窗户纸捅破吧。 这样想着,先是大声咳嗽了下,然后推门便走了进去。 两个房间的格局基本差不多,贺老六和另外一个男人正趴在炕上,享受着女孩的按摩服务,听到有人进来,两人不约而同抬起头,发现是林海,都不由得一愣。 林海这才看清楚,怪不得刚刚的声音有点耳熟,原来正是昨天看仓库的那个家伙。 “你怎么......”贺老六惊讶的问道。 话还没等说完,就被林海打断了:“我怎么没办事是吧?幸亏我还有点自控力,不然的话,一会被派出所的民警抓了个现行,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哦。” 贺老六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他翻身坐起,冷冷的道:“林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海冷冷的道:“没什么意思,麻烦贺老板安排车送我回去吧,你这太多套路了,还是回去安全些。” 看仓库的男子也坐了起来,瞥了眼贺老六,似乎是在等待老大的号令。 贺老六额头上的青筋都凸起来了,但还是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点上一根烟,吸了口,这才缓缓说道:“林主任,你可能有点误会,还是坐下来聊一聊吧。” “没什么可聊的,麻烦你转告徐广涛,让他别太得意忘形了。”林海冷笑着说道:“还有,今天你说得所有的话,我都录下来了,就你这样的智商,还敢跟徐广涛混,也不怕哪天被当猪崽给卖了。” 贺老六忽的一声站了起来,指着林海喝道:“你个傻逼,居然跟我玩阴的!” 话音未落,看仓库的男子一跃而起,直接扑向林海,不容分说,抡起拳头便打。 在县委工作十年,林海从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过自己练过散打的事,其实,并非不想炫耀,实在是没机会。 机关的工作繁忙而无聊,每天埋头案牍,总有写不完的材料,闲暇之时,大家的主要娱乐活动是喝酒打麻将,极少互相深入交流,因为所有人都清楚,轻易敞开心扉是很危险的,最保险的办法是保持一定的距离,彼此熟悉又陌生。所以,林海这点个人喜好,自然就无人知晓了。 他也很久没跟人动手了,这年头,打架是非常奢侈的事情,不论输赢,都要花很多钱,林海没钱,哪怕是遇到些惹气的事,也就只能忍了。 别看荒废了多年,但好歹曾经受过专业训练,并勇夺全市亚军,碰上职业选手当然不中,但对付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 xs。xs 第16章 那汉子来势汹汹,可在林海看来,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不值一提。 与普通人相比,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是有肌肉记忆的,当对方的拳头打过来之际,甚至不需要大脑思考,身体就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林海就是这样。 他身体后仰,躲过一拳同时,右拳闪电般的击出,直接打在了对方的肋下。别看多年不练,但这一拳的力度依旧很大,那男子惨叫一声蹲在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贺老六见状,口中骂了句脏话,伸手抄起炕桌上的一个酒瓶子,估计是打算直接砸过来,可惜林海压根就没给他这个机会。 武术散打更趋近现代搏击,不仅拳法犀利,而且注重腿的攻击,林海当年就是靠着腿上的功夫夺得亚军的,贺老六刚把酒瓶子操起来,林海就已经冲了过来,一记鞭腿将他击倒在地。 下肢的力量比上肢要大很多,这记鞭腿势大力沉,正踢在贺老六的脖子上。脖颈处是人体最软弱的地方之一,在搏击中被戏称为ko开关,专业运动员为了提高脖子的抗击打能力,需要进行大量的训练,但在比赛中,仍可能被一击倒地。 看着贺老六直挺挺的摔倒在地,林海的心里也是一惊。暗暗后悔自己出手太重,生怕打出毛病来,一时也有点懵了。 两个女人被吓得跟受了惊似的猫,尖叫着缩在了角落里,惊恐的看着这一切。 闹这么大动静,院子里顿时乱了套,饭店老板进来一看,顿时慌了手脚,连忙把贺老六扶了起来,六哥六哥的喊了一阵,这家伙才苏醒了过来。 看仓库的那哥们看上去情况似乎更严重些,一直蹲在地上动弹不得,黄豆粒大的汗珠子滚滚而下,浑身颤抖,痛苦不堪。 猛禽车的司机听说老板被打了,从车后备箱里拿了把尖刀便冲进了屋,这小子更狠,一言不发,举刀便刺。 众人发出一阵惊呼,胆小的甚至把眼睛都闭上了。 林海闪身躲过,然后轻轻一带,脚下趁势使了个绊子,把这小子狠狠摔在了地上。然后用膝盖抵着后背,麻利的将刀夺了下来,这哥们还拼命挣扎着反击,无奈胳膊被林海用反关节技术牢牢控制,疼得大声哀嚎,跟杀猪似的。 转眼之间,三个人都被放倒,这战斗力实在爆表。 由于重击导致了大脑瞬间缺血,所以贺老六刚刚醒过来的时候,思维一片空白,有短暂的失忆,不过这种状况仅仅持续了十多秒钟,就基本恢复了。 他迅速对局势做出了判断。 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略显瘦弱的哥们根本不是拜把子兄弟徐广涛口中的土鳖,不仅能打,心眼还他娘的挺多,偷偷录音,抓了自己的把柄,所以,今天晚上不宜把事情闹大,必须赶紧收场,再做打算。 这样想着,他连忙说道:“林老弟,手下留情。” 林海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于是缓缓松开了手,司机跳起来之后,虽然口中还嚷嚷,可明显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送林主任回去。”贺老六垂头丧气的说道。 司机愣了下,看看林海,又瞅瞅贺老六,似乎有点没听明白。 “听不懂中国话嘛,送林主任回去。”贺老六说完,狠狠的瞪了司机一眼。司机见状,这才悻悻退在了一边。 贺老六则朝林海一笑:“林主任,实在抱歉啊,今天的事,都怪我安排不周,你别生气,回去好好歇着,改天我再重新摆上一桌,当面谢罪。” 林海也笑:“免了吧,你这酒说道太多,不喝也罢,对了,从明天开始,林场的所有职工都要按时上下班,实行定岗定编,你也不能例外,如果无故缺席或者旷工,可能会被分流乃至下岗哦。” 贺老六几乎快把自己的这个身份给忘了,听完之后,先是愣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海,微微点了下头。 “好的,我肯定去,到时候还请林主任给我个好岗位。” 林海也郑重其事的道:“没问题,以你的才干和能力,当个保管员啥的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 “那我还真得谢谢你。”贺老六咬着牙说道:“谢谢你的八辈祖宗。” 林海想了想:“太客气了,不过,要真有这份孝心,我倒是可以安排你和我的八辈祖宗们见个面,以便当面表示谢意,但就是怕你去了之后,回不来啊。”说完,呵呵的笑出了声。 贺老六也跟着笑,而且笑得很开心,脑门上都笑出抬头纹了。 “好了,天也不早了,大勇啊,送林主任回去吧,路上慢点开。”他平静的说道。 司机转身出去,林海也说了声告辞,然后扬长而去。 回去的路上,车依旧开得飞快,司机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瞄着林海,不知道是心里不服气,还是有什么其他想法。 林海虽然外表镇定如常,其实浑身上下也一直绷着,生怕这个愣头青突然袭击,两人就这么一路僵持着回到了林场。 林海刚跳下车,还没等站稳,猛禽便轰然启动,幸亏他动作灵敏,否则,后轮卷起的烂泥非溅一身不可。 奶奶的,不用你嘚瑟,回去就掉沟里,他在心里默默的嘟囔了句。 贺老六吃了个哑巴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明天的戏唱得好坏,才是最关键的。这样想着,拿出手机,拨通了贺远的电话。 “老贺啊,怎么样,下午你说得那些话,还算数吗?”他问。 贺远回答得非常爽快:“当然算数,我刚刚还跟二肥在一起研究这事呢,现在已经张罗了十多个人,只要你一声令下,立刻到位。” 别看县里的人对林场主任的职位避之唯恐不及,但在附近的村民眼中,可是正经八百国家干部,有国家干部出头,这事自然就靠谱,而且,这么多年被贺老六欺负,谁心里都憋着口恶气。 “十多个人可不行哦,老爷岭这么大,上山采蕨菜的人这么多,哪个不受贺老六的欺负呀,你得多串联些才好。”他笑着道。 贺远想了想:“其实想把这些都召集起来也不难,关键是大家都挺怵老六,所以绝大部分人是持观望态度的,只要咱们敢开头,不用召集,自动就找上门了。” 此言不假,作为弱势群体中的弱势群体,农民在面对欺凌时,很多时候是非常无奈的,因为其中的大多数人文化程度不高,对用法律武器保护自身利益没什么概念,而且,很多时候,法律的最终解释权也往往掌握在对立面手中,所以只能隐忍。林海对这种情况心知肚明,略微思忖片刻,又道:“也好,目前这十多个人,肯定是敢出头的呗!” “放心吧,这些都是年轻人,早就看贺老六不顺眼了,只是没人敢抻这个头而已。”贺远信誓旦旦的说道。 “好,那就一言为定,明天早上,把人给我带到林场来,用二肥的话说,到时候谁怂谁是驴生的。”林海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 “对,就是这话!”贺远咬牙切齿的回了句。 放下电话,林海深吸了口气,迈步进了林场大门,却发现办公楼的一楼亮着灯光,心中不由得有些纳闷。 难道是我走的时候忘记关灯了?他想,于是紧走几步,到了楼前,顺着窗户往里看了眼,却见一个头发花白男人正坐在食堂里,从背影看,好像是在吃东西。 我靠!这是进来小偷了?他想,这贼也混得忒太惨了点吧,跑到山沟里来入室盗窃,能偷什么值钱的东西呀? () xs。xs 第17章 林海蹑手蹑脚的进了楼,摸到了食堂门口,本来合计大吼一声冲进去将小偷制服,不料鼻子里却闻到一股酒香。心中不禁有些疑惑,探头往里看了眼,却差点笑出了声。 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正背对着房门津津有味的喝酒呢。只见他端起酒盅,一扬脖,美美的喝了口,还发出啧啧的声音,感觉非常享受。 放下酒盅,又夹起粒花生米,嘎嘣嘎嘣的嚼着。 对了,这油炸花生米是早上王心莲炒的,还有盘大葱煎鸡蛋,当时没吃完,就放在冰箱里了,王心莲说,晚上让他热一热吃,结果便宜这个老贼了。 有心冲进去把他抓了,可看那满头花白的头发和略显佝偻的背影,又有点于心不忍。 唉!就算是个小偷,这么大年纪了,我冷不丁冲上去,再给吓个好歹,反而麻烦,算了,吃就吃吧,也不值几个钱,再说,没准也是实在饿急了呢。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定了, 看这老东西一口酒一口菜的模样,不像是饿急了的样子,那份惬意,倒像是在享受生活。 正拿不定主意,那男人却突然头也不回的说道:“瞧你那熊样,偷偷摸摸的干什么,跟做贼似的,进来陪我喝一杯。” 林海一愣,以为男人在跟别人说话,可片刻之后才意识到,这句话是说给他的,惊讶之余,又有些好奇。 “你在跟我说话嘛?”他迈步进了食堂。 “废他妈的话,这楼里除了咱俩还有人吗?”老者说着,缓缓的转过身,眯缝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林海也用审视的目光看着男人。 七十多岁的样子,头发花白凌乱,脸上的皱纹跟老爷岭的沟壑一样多,最有特点的是那个大鼻子,鼻尖通红,闪着油光,看着就腻得慌。 哦,这就是王心莲所说的张大鼻子吧?他默默的想。毕竟,这特点很明显。 “你是......”他试探着问道。 老者也不回答,只是指了指桌子上的空盘子:“给我炒两鸡蛋去。” “你让我干啥?”林海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瞪啥眼睛,老子这岁数,跟你爹差不多,让你给炒俩鸡蛋,有什么问题嘛?亏你还是个国家干部,尊老爱幼是咱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咋在你身上一点都没体现出来呢?”老头理直气壮的说道。 林海都不知道该说点啥了,略微犹豫了下,还是笑着道:“炒鸡蛋没问题,先报个名号吧,我总得知道你是谁呀?” 这已经是很客气的了,不料那老者听了,却猛的一拍桌子,喝道:“你个小兔崽子,让你炒个鸡蛋,问起来还他妈的没完了,不炒拉到,赶紧滚蛋,别耽误我喝酒。” 林海真想薅着衣服领子把这个蛮不讲理的老头扔出去,可转念一想,又瞬间释然了。 既然这个大鼻子和自己前任王主任有些交情,好歹也算是个客人吧,至于出口不逊嘛,就更无所谓了,再怎么说也是七十多岁人了,和自己父母年纪相仿,有点倚老卖老,也在情理之中。 他本就是豁达之人,只是这十年在机关工作,整天谨小慎微,循规蹈矩的变得有些阴郁刻板,离开了县委那压抑的工作环境,骨子里的率真本性又被激发出来。 长夜漫漫,跟这么素昧平生的老汉喝上两杯,倒也并非什么坏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样想着,也不再说什么,去冰箱里取了三个鸡蛋,又找来几个辣椒,不大一会,一盘辣椒炒鸡蛋就端到了桌子上。 老者尝了口,微微点了下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味道不错,小兔崽子,你还有两下子嘛。怎么样,咱俩喝点?” 林海也不客气,直接在对面坐了,老者从怀中拿出个酒葫芦来,拔掉塞子,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飘了出来,未曾入口,便有了三分醉意。 “你这酒不错呀。”林海赞道。 老者也不吱声,小心翼翼的给林海倒了一点。 “就这么点啊,你咋那么抠呢,多来点啊。”林海笑着道。 老者则连忙把酒葫芦揣进怀里,瞪着一双小眼睛说道:“你个兔崽子,尝尝味就行了呗,酒这东西,喝多了乱性,年轻人少喝为妙。” “我喝多了乱性,你喝多就不乱性了呀?”林海反驳道。 老者眼珠转了转:“我这么大岁数了,就算是乱也乱不到哪里去了,你可不成,会惹麻烦的。” 林海也懒得跟他争辩,只是端起杯来喝了口,感觉刚入口的时候非常辛辣,嗓子眼都快要冒火了,但那火辣辣的感觉消失之后,回味却很甘醇绵长。 “感觉如何?”老者问道。 他眨巴了下嘴:“挺有劲儿的。” 老者嘿嘿一笑:“所以不敢多倒嘛,就你那小身板,二两下去,就彻底废了。王大胡子人高马大的,喝这个,半斤也就倒了。” 王大胡子就是王心莲的父亲王增全,林海之前也听人叫过这个绰号。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那个会看病的张大鼻子吧?”他笑着问。 老者哈哈一笑:“没错,我这个人,无论走到哪里,这鼻子就是个招牌,老远就被认出来了。” “你这鼻子确实挺有特点的。”林海皱着眉头说道:“对了,我听王心莲说,你对林场的经营还有些想法和见解,今天反正也没啥事,咱爷俩聊一聊?” 张大鼻子却白了他一眼:“当年刘玄德为了请诸葛亮出山,还曾三顾茅庐呢,你用一盘辣椒炒鸡蛋,就想套我的话呀,想什么美事?至少得来个小鸡炖蘑菇呀,否则,一切免谈。” 林海无奈的摇了摇头:“老爷子,你这嘴可真够大的,居然敢和诸葛亮比,今天外面风可大啊,舌头别吹跑了。” 张大鼻子哼了声:“混账东西,诸葛亮咋了?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而已,关老爷是武圣人,位列仙班,我天天跟他老人家睡在一起,自比个诸葛亮,有啥不可?” 这纯粹是个精神病嘛!怪不得当年王主任说他狗屁不懂,林海心中暗道,还是别跟他瞎耽误工夫了,赶紧打发走算了。 这样想着,态度便冷淡许多,张大鼻子似乎也看出了些端倪,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抿着酒,吃着菜,不大一会,花生米和辣椒炒鸡蛋都被吃个溜光,他打了个饱嗝,站起身来,晃晃悠悠的往外走去。 见他醉醺醺的样子,林海还多少有点担心,于是便问了句:“我送你回去呀?”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了,生怕这疯疯癫癫的家伙真答应,自己反而没台阶可下。 不料张大鼻子却连头都没回,只是摆了摆手道:“竖子不足与谋,不是一路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告辞。” 前半句文绉绉,后半句却是乡间的俚语,这样两句话组合在一起,倒也很有点特色,林海望着张大鼻子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不由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四更过了哟,天要亮; 妹儿的心里还有点痒; 想让那小老鼠钻洞洞; 想得心儿直发慌。 张大鼻子的二人转小调又传了过来,在寂静的夜空中回旋飘荡,宛如有魔法似的,听得林海心微微一颤。 () xs。xs 第18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林海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他还以为出了啥状况,一跃而起,大声问了句谁。 “我,林大哥,二肥。”门外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 他松了口气,看了眼手机,还没到五点,于是皱着眉头说道:“谁让你来这么早的。”说着,趿拉着鞋把门开了,定睛一瞧,不由得吃了一惊。 走廊里黑压压的站着一大帮人,看不出个数。 “你们是......咋来这么多人?” “不多,一共十九个,你要需要的话,我一个电话,还能叫来些。”二肥的嘴唇还肿着,说话不是很利索,含含糊糊的。 林海打开了灯,仔细看了看,全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身强力壮,脸上挂着山里人特有的质朴。 “这.....又不是打架,弄这么多人干什么呀,这不是添乱嘛。”林海皱着眉头说道。 还没等二肥吱声,身后的贺远抢着说道:“林主任,这些年,大家没少挨老六的欺负,都憋着口气呢,听说你要收拾他,都不用动员,争着抢着就来了,拦都拦不住。” “对,早就该收拾这帮王八蛋了,欺人太甚!” “大哥,啥也不用说了,只要你一声令下,今天就干死他们。” 众人七嘴八舌的嚷道,林海感觉脑袋都有点大了,他当然晓得人多势众的好处,但呼啦下来这么多,心里反倒是没底儿了。 让贺远和二肥召集些人手,并不是想跟贺老六火拼,主要是备不时之需,如今来了这么多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旦哪位愣爹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那场面......简直不敢往下想了。 国营林场的主任带人打群架,这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如果打伤几个,那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等一下,你先别嚷嚷,我有点乱。”他一边挠头一边说道。 众人都安静下来,默默的看着他。 怎么办?林海的脑子飞速的转着。 把这帮人遣散回去?未免太泄气了,显然不妥!也罢,既然来了,索性就都留下,至少能给贺老六施加点压力,让他不敢轻易犯浑。这样想着,深吸了口气,大声说道:“我强调下,咱们不是和贺老六打架,事实上,打架也解决不了问题,打输了进医院,打赢了进法院,后果都很严重。换句话说,就算要打架,也是我一个人来,你们谁都不许参与,这是铁打的规矩,能遵守就留下,遵守不了的,那就请回吧。” “你一个人跟贺老六干,我们都看热闹?”二肥愣愣的说道:“大哥,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他被这个憨乎乎的小伙子跟整没辙了,只好解释道:“刚刚表达的有点问题,我的意思是,咱们今天所做的一切,必须建立在遵纪守法的基础之上,如果贺老六动粗的话,那也由我来应付,我是林场主任,保护和管理国有资产是我的工作,即便发生争执甚至动手,也是有理可讲的,而你们要参与进来,那性质立刻就变了,咱们不能做授人以柄的事情,懂吗?” 众人似懂非懂,二肥怔怔的问:“不跟贺老六干,你把我们找来干什么呀?” 他真为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小伙子发愁,但为了不出现意外,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找你们过来,是因为一会要做的事情与大家有关,不光你们,凡是给贺老六送蕨菜的农户,都要请过来。你们来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不是来帮我打架的。总之一句话,必须一切行听指挥,明白了吗?” 贺远见状,接过话茬道:“好,林主任,我们都听你的。哥几个,既然不打架,那就把带的家伙都收起来吧。” 林海顿时出了一脑袋汗:“你们都带什么家伙了,赶紧拿出来!” 二肥犹豫片刻,最后将一把砍刀递了过来,林海气得连连跺脚,苦口婆心的说道:“拜托啊诸位,你们学点法律好不好,就算打架,找快砖头不行吗?拿出把大砍刀来,这摆明了是有预谋呀,有预谋犯罪的性质很严重啊!我真服了,所有人,把身上带的东西统统交出来,谁敢私自夹带,别怪我不客气。” 见他发火了,这帮年轻人这才纷纷把各自的武器拿了出来,林海扫了眼,居然还一只火铳,气得脸都绿了,肾隐隐作痛。 不管怎么说,幸亏及时发现,把隐患提前排除了。看看时间,已经是快六点了,天光大亮,也该开始行动了,于是穿好衣服,带着众人直奔仓库而去。 跟上次一样,还没等走近,两条狗又开始狂吠,随即角门一开,一个矮墩墩的胖子走了出来,远远看见过来了一帮人,不禁有点发慌,大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声音虽高,却明显色厉内荏。 林海大步走上前去,很客气的说道:“你好,我是老爷岭国营林场的负责人,请你把仓库的钥匙交出来?” “交钥匙,凭什么?”胖子沉着脸问道。 林海平静的说道:“仓库是林场的设施,是登记在册的国有资产,作为负责人,我要对仓库进行清理和检查,请你配合一下。”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仓库是老六的,你......”胖子的话还没等说完,二肥突然冲上前去,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二肥比胖子足足高了一头,别看昨天被打得皮开肉绽,但却丝毫不影响发挥,老虎钳子般的大手把胖子掐得连气都喘不上来,脸瞬间就憋青了。 “让你交钥匙,听不懂啊?再废话,把嘴给你缝上。”二肥的两只眼睛瞪得跟要吃人似的,再配上满脸的伤,看上去愈发狰狞,胖子顿时就软了。 林海暗暗叫苦。 这小伙子昨天挨了揍,现在心里憋着股火,嘴上答应控制情绪,可看现在的架势,估计是控制不住,唉!真是要了亲命啊! 心里犯愁,可表明上却很镇定,二肥已经出手了,没必要再拦着,适度教训下这个喽啰,也未必是坏事。 胖子心里本来就有点打鼓,如今被二肥怼在墙角,连气都喘不匀实,愈发感觉不妙,本着光棍不吃眼前亏的院子,乖乖把钥匙交了出来,林海拿在手里,还是非常客气的说道:“麻烦你回去转告贺老板,让他抽时间来我办公室谈一谈。” 胖子连连点头,一溜烟跑了。 “妈的,昨天打我没这小子,否则,今天非揍他不可?”二肥恨恨的道:“大哥,咱们下一步干什么?” 林海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刚刚怎么跟说的,二肥同志,你要是再这么冲动的话,那我真就不能带你了,这会把大家都害了的!” 二肥自知理亏,也不敢反驳,只是嘿嘿的憨笑。 林海叹了口气,心中暗道,这队伍素质太差,可实在是不好带啊。 “好了,先把锁给我换了,留下几个人在这儿守着,保持通讯畅通,发现异常,不许自行处理,马上报告。另外,把那两条破狗给我弄走,吵得慌!”他大声说道。 () xs。xs 第19章 八点半,林场的职工刚上班,便得知林海带人查封仓库的消息,惊讶之余,都倒吸了口凉气。 虽然昨天都表了态,但没想到他的动作如此之快,而且上来就硬碰硬的打法,几个胆子小都不敢在办公楼里待着了,纷纷躲在了外面,生怕贺老六打上门来,再溅自己一身血。 王心莲更是忧心忡忡,不住埋怨林海太冲动,让他赶紧躲出去,可当林海问该躲到哪儿去,她却没了主意,憋了半天,最后说道:“要不,你干脆先回县里吧。” 林海被这个善良可爱的女人给逗笑了。 “我回县里,那这边的事咋办呀?一会贺老六找上门来,你能应付得了嘛?” 王心莲急得额头都见了汗:“把钥匙还给他不就完了吗!你别磨蹭了,还是赶紧走吧,一会该来不及了。” 林海哈哈一笑:“来不及就更不需要走了,别害怕,贺老六没什么了不得的,现在是法治社会,凡事都得讲道理,他那套流氓手段行不通的。” 王心莲忽闪着眼睛,怔怔的看着他,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二肥这帮年轻人倒是很兴奋,这么多年,贺老六在老爷岭横行霸道,无人敢惹,今天总算出了口恶气,感觉浑身的骨头节都舒畅。 大家正聚在办公楼前聊得热火朝天,却见那台福特猛禽疾驶而来,顿时紧张起来,二肥将几根镐把子分发下去,并低声叮嘱,一会要是动起手来,就往死里干,谁跑谁是驴养的。 开猛禽的还是那个金毛,车子停稳,贺老六率先下车,然后扭头对跟在身后的两个手下说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上去跟林主任谈谈。”说完,扫视了一圈聚在楼前的年轻人,鼻子哼了声,大摇大摆的往楼里走去。 这两个手下都参与了对二肥的殴打,如今仇人相见,双方都怒目而视,场面剑拔弩张,贺远见了,连忙将二肥推到了一边,并低声警告不要冲动,县城的气氛这才渐渐缓和下来。 “林主任,我上班来了。”贺老六推开办公室的门,笑吟吟的说道。 林海抬头看了他一眼:“贺老板,谢谢配合啊,对了,你是什么岗位?” 贺老六挠了挠头:“无所谓,你昨天不是说了嘛,可以当个仓库保管员啥的。” “那是开玩笑,哪里敢让你真当保管员,那岂不屈才了。”林海笑着道。 贺老六哈哈一笑,在他对面坐下,先递上根烟,然后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一点不屈才,我这智商也就配当保管员,就这么定了呗,我这就去仓库上班?” 林海却摇了摇头:“现在不成,按照规定,要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岗前培训,考试合格之后,才能正式上岗。” 贺老六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海,冷冷的说道:“林主任,我可给足你面子了,你再这么玩下去,那就有点不地道了。” 林海把脸一沉:“不地道的是你吧?口口声声说要给我接风洗尘,结果去挖坑想收拾我,咱们无冤无仇,有这么办事的吗?” 贺老六被这句话给怼没词了,讪笑着道:“昨天晚上的事,确实是我不对,但也不能全怪我,主要是老徐.....” 话还没等说完,就被林海打断了。 “徐广涛是你爹啊,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这么孝顺嘛?” 贺老六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强忍着没发作,还是很客气的说道:“林主任,我是真心实意想交你这个朋友的。” “停!别说了,贺老板的朋友都是县里的大人物,我这样的货色,哪里敢高攀啊,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林海冷冷的道。 贺老六讪笑了下:“林主任,我不知道你和老徐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但完全可以各论各的,不影响我们成为哥们呀。” 林海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咱俩真要成了哥们,有些事就不好办了,就保持现在的状态挺好的,公事公办,互不相欠。” 贺老六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你所说的公事公办,就是指仓库呗?” 林海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我调查过了,2007年春天,你未经任何人允许,便私自撬开仓库,并一直使用至今,四年了,租赁协议没有,租金也没交,这属于非法侵占国有资产的行为,我必须得管呀,否则,对上对下,都没法子交代,所以,请你多多理解吧。” “什么非法侵占国有资产,别上纲上线,说白了,不就是想要钱嘛?” “跟你要钱,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吗?”林海缓缓的道:“四年期间,光是电费就发生了三万七千多块钱,走得都是林场的账,这钱,你不该承担吗?至于租金嘛,按每年两万块钱计算,也得八万呀,一点不过分吧?” 贺老六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着,面色阴沉的吓人。 “好吧,这笔账先记着,我现在手头没钱,等蕨菜卖出去了,再一次性补齐。”贺老六主动退了一步。 不料林海却摇了摇头:“不行,必须现在交钱,否则,仓库就一天别用了。” “姓林的,你是不是装大了啊!仓库里存着我的货,价值三十多万呢,你不让我使用仓库,那些蕨菜要是烂了,你赔得起嘛?”贺老六大声说道。 林海也不示弱,直直的盯着他说道:“蕨菜烂不烂,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把拖欠的租金和水电费交了,不就一切都解决了?” 贺老六沉默片刻,压低声音说道:“小逼崽子,信不信我弄死你?” 林海冷笑一声:“我不信!你没那个尿性。” 两个人对视着,谁也不肯让步。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警笛声,林海收起目光,走到窗口往外看去,只见一台警用吉普车呼啸着开了进来。 车门一开,两名民警跳下了车,其中一个年龄较大的,看了眼门口聚集的年轻人,板着脸问道:“都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见了警察,二肥这帮人还是有点怵的,低着头,没人敢吱声。 “一个个吃饱了撑的,都赶紧回家去!”那警察继续呵斥道。旁边的年轻警察见状,也大声说道:“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见众人纷纷散开,两人这才迈步往楼里走去。 贺老六的嘴角掠过一丝冷笑,把身子往椅子上靠了靠,还翘起了二郎腿。 很快,办公室的门被敲了几下,林海说了声请进,两名警官走了进来。 贺老六见了,连忙起身迎了过去,笑着说道:“刘所,怎么把你给折腾来了呢?” 来者是老爷岭镇派出所的所长刘万全,四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没戴帽子,警服敞着怀,腰间佩戴的手枪和手铐隐约可见,未曾开口,便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 xs。xs 第20章 刘所长与贺老六寒暄了几句,转向林海,神态略显倨傲的点了点头,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沉着脸问道:“我们刚刚接到群众举报,说林主任带着一伙身份不明的人,把老贺的仓库给封了,还动手打了人,有这么回事吧?” 这句话的倾向性是显而易见,林海听罢,顿时便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眼一旁的贺老六,用略带嘲讽的口吻说道:“想不到贺老板学会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了呀。” 贺老六却连连摇头:“天地良心,我可没报案。” 林海微微一笑,转而问刘所长道:“请问警官同志,这个报案的群众,又是何方神圣呢?” 刘所长冷冷的道:“谁报的案,与你无关,就说有没有这件事吧!” 林海反唇相讥:“报案人的叙述与事实严重不符,捏造事实,有诬告之嫌!首先,什么叫身份不明,这个词从何而来?其次,说我们动手打人,证据何在?这些关键问题必须搞清楚呀。” “废话,我这次来,不就是要搞清楚这些嘛!”刘所长提高声音说道。 林海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你压根也没搞,上来就直接定性了,所长同志,你平时都这么办案嘛?” 刘所长有些恼了,敲着桌子说道:“林主任,请你注意自己说话的语气和方式。” “我说话的语气和方式没有任何问题,质疑,是我的权利。” 刘所长撇了下嘴:“我知道你以前在县委工作,见过点世面,但别动不动就提权力。你确实有权力,但更有义务,请先回答我的问题,配合公安机关的工作。” 林海歪着头想了想:“好吧,我配合。” 刘所长拉过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问道:“那就把当时的情况详细说一下吧。” 林海不慌不忙的把事情经过讲了,然后郑重其事的说道:“封仓库属实,但我以党性和人格担保,没发生任何冲突,如果你口中的报案群众一定说发生了斗殴,那请他拿出证据,否则,我保留追究其责任的权力。” 刘所长哼了声:“放下打架的事不说,先说一说,你为什么要封仓库吧?” “请问刘所长,你上班离开家的时候会锁门嘛?”林海突然问了句。 刘所长一愣:“当然锁门了呀。”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的家,我说了算。” 林海微微一笑:“这就是答案,仓库是林场的,是登记在册的国有资产,作为林场负责人,我把库房暂时封了,还需要问为什么吗?如果你今天非要一个答案,那也可以告诉你,很简单,工作需要。” 刘所长吃了个软钉子,一时无语,沉吟片刻,这才又缓缓说道:“林主任,你这句话可就不在理了,仓库是林场的不假,但里面存放在别人的货物啊,你凭啥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给封了呢?” 林海还是很平静:“什么货物?” “蕨菜呀,价值好几十万呢,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这就没劲儿了。”刘所长冷笑着道。 林海不慌不忙:“谁允许私人的货物存放在国营林场的仓库里的?我可以不经允许,把个人物品存放在您的家里吗?” 刘所长一愣,扭头看了眼贺老六。 林海则继续说道:“退一步讲,放就放了,可使用仓库的租赁合同呢?四年了,房租给谁了?水电费谁缴?” “你问我,我问谁啊?”刘所长把双手一摊:“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没关系,我现在告诉你,四年前,贺老板未经任何人许可,便私自撬开仓库大门,并强行使用至今,四年期间,没有交纳一分钱租金,连水电费都是林场垫付的,这些情况报案人跟你提了吗?”林海问道。 刘所长冷笑一声:“我不需要了解这些事,这属于你们之间的经济纠纷,经济纠纷不归公安机关管辖,但你不打招呼便封仓库,导致引发冲突,这我就不能不管了。” “我再重申一遍,没有引发任何冲突,事实上,贺老板正在跟我协商解决这件事,不过既然提到冲突,我就顺便报个案吧。”说完,起身走到窗口,大声喊道:“二肥,你上来。” 二肥答应了声,快步上楼,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请看下吧,刘所长,这是当地村民二肥子,对不起,大名我还真不知道。咱们先说正事,昨天上午,他在林场的院子里,被贺老板的人围殴,打人的凶手就在楼下,对了,现在报案可以吧?”林海微笑着说道。 刘所长眼皮都没撩一下,只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没问题,一会带回所里做个笔录。” 林海却不依不饶:“两个行凶者就在楼下,我请求公安机关采取相应措施,立刻将人控制起来。” 刘所长有点恼了,指着林海的鼻子喝道:“你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啊,我知道该怎么做。” 林海也毫不示弱:“这不是指手画脚,只是提醒和请求,如果因为你的不作为,导致行凶者逃走,进而对案件审理造成影响,我保留向上级公安机关申诉的权力。你别瞪眼珠子,我的话没有任何毛病,要不咱们给高局长或者姚政委打个电话,请他们给评评理。” 这招儿在兵法上叫做连蒙带唬。 在县委工作十年,林海对县各局办的领导还是很熟悉的,这些县里的大员来拜见书记,偶尔也会跟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聊上几句,虽然没什么交情,但大多混了个脸熟。 刘所长当然不服气,冷笑着道:“你少拿局长和政委吓唬人,我现在是正常接警,询问当事人,有什么可评理的。” 林海呵呵一笑,指着他说道:“有你这样正常接警的嘛?我办公室里有监控,就凭你现在这扮相,我甚至可以怀疑你的真实身份。要是我把监控录像交给县纪委,你这个所长能不能继续干下去,都在两可之间。” 这句话起到了点作用,刘所长听罢,连忙将警服整理了下,气焰也不那么嚣张了。 旁边的民警见状,连忙走上前来,微笑着说道:“林主任,刚刚刘所情绪有点激动,你别介意啊。我是这么认为的,贺老板使用仓库四年,没付租金是属实的,作为林场的负责人,你有权向其讨要,但扣押仓库里存放的货物,就有点不妥了,这是两回事,不能混淆。” 这位警官的话确实说到了点儿上。 从法律上说,即便贺老六没交租金,林海也无权扣押他的货物,公安和司法机关扣押公民财产时,也需出具相关的法律文件才能执行。 林海心里清楚,接下来的,才是今天的重头戏,唱好了,诸事顺利,唱不好,全盘皆输。 他不慌不忙的点上根烟,微笑着对那个年轻警官说道:“你说得非常对,但需要解释的是,我没说扣押贺老板的蕨菜呀,只要他把拖欠的租金和水电费付了,随时可以拉走,但是如果拒不认账的话......”说着,他拿出手机,调出一个电话号码,然后递给了年轻警官。 “什么意思?”年轻警官没有伸手接。 “没什么意思,你打下这个电话就什么都清楚了。”他平静的说道。 年轻警官瞥了眼屏幕上的备注,见写着杨书记三个字,不由得微微一愣。刘所长也歪着头看了眼,然后眉头紧锁,沉吟不语。 半个月前,杨怀远来老爷岭镇调研,行程中本来是没安排去国营林场的,可谁也没想到,书记突然提出要去看一看,搞得镇领导措手不及,很是被动。 书记既然下命令了,大家也不敢多问,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作为镇派出所所长,刘万全当然全程陪同。亲眼目睹了杨书记看到林场破败不堪和管理混乱的状态之后大发雷霆,把几个镇领导训得跟三孙子似的场面。 杨书记走后,镇政府的几位头头聚在一起,琢磨了很久,也没搞明白这位新上任的一把手,为啥对已经多年无人关心的林场感兴趣。 难道林海的背后有杨书记的支持?刘所长默默的想,否则,这小子新来乍到的,咋敢这么狂呢? () xs。xs 第21章 但凡是体制内的人,都深知人际关系的复杂性和多变性。 很多时候,看似个普普通通的人和事,但其背后所隐藏的力量却非常强大,稍有不慎,便会招致无穷的麻烦。所以,在没摸清楚对方底细的前提下,说话做事最好留有余地,这样既能掌握主动,又不至于被卷入纷争之中,无法脱身。 刘所长当然不会打电话向杨书记求证,略微思忖片刻,随即换了副脸孔,态度也缓和了下来。 “电话就免了,我看这样吧,林主任和贺老板还是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要是感觉这里说话不舒服,那就换个地方,弄两个菜,再烫上一壶酒,再麻烦的问题,也都是可以解决的嘛。”他道。 林海暗暗松了口气。 这招拉大旗做虎皮,算是把局面暂时稳定住了,但对付刘所长可以,用在贺老六身上就未必管用了,只要这家伙和徐广涛通个电话,那虎皮上立刻就得被戳个大窟窿。 所幸的是还有昨天晚上的录音,只要拿捏住这一点,贺老六也不敢轻举妄动。 “算了吧,贺老板的酒,我是再也不喝了,全是各种坑啊,坑里有水,水下有钉儿,一脚踩进去,非人仰马翻不可,咱道行太浅,只能敬而远之了。”他故意强调了下,说完,还用挑衅的目光看着贺老六。 贺老六的脸色很难看,刚要张嘴说话,可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出来看了眼,似乎是想起身出去接,可犹豫了片刻,还是当着几个人的面接了起来。 “广涛啊,我是老六。”他说着,眯缝着眼睛,冷冷的盯着林海。 林海的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飞快的思考着对策。 谁也听不清电话里到底说些什么,只是发现贺老六的表情有点异样,眉头紧锁,连着嗯了几声,然后收起电话,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沮丧。 “徐科长说什么?”刘所长问。 贺老六若无其事的道:“没说什么,闲着没事瞎聊。”说完,转向林海,斟酌着道:“林主任,你看这样行吗?我明天就把租金和水电费的钱送过来,然后咱们补签个租赁合同。” 林海非常意外,按照预想,贺老六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范的,他甚至做好了应付激烈冲突的思想准备,可万万没想到,居然如此顺利,难道是徐广涛那个电话里说什么了? 刘所长也很诧异,盯着贺老六,试探着问道:“老贺啊,你的意思是,明天就把租金补上,是吗?” 贺老六点了点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当初我私自撬开仓库,做法确实不妥,现在林主任既然提出来了,那咱也不能耍臭无赖呀,就这么定了,明天交钱,补签合同。” 本来以为这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不料林海却平静的说道:“谢谢贺老板这么通情达理啊,不过,我还是要把丑话说在前面,你交的是这四年欠的租金,但租赁合同嘛,恐怕不能签。” “不能签合同,这是啥意思?”贺老六问道。 林海微微一笑:“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不签合同就是仓库不外租呗。你把钱交了,三天之内,将仓库清空。”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贺老六的脸色铁青,死死的盯着林海,咬牙切齿的说道:“林主任,你在跟我开玩笑嘛?” “我从来不开玩笑,林场有自己的规划,仓库另有用途,实在不便外租,还请你多多谅解。”林海郑重其事的说道:“至于清空的事嘛,或许三天的时间有点紧张,还可以商量,但最迟不能超过一周。” 贺老六冷笑一声:“你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 林海把双手一摊:“贺老板,派出所的民警同志可以作证,我刚刚的话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怎么能叫做欺人太甚呢?仓库是国有资产,林场有自己的用途,凭啥就一定要租给你呢?” 贺老六无语,半晌,缓缓的站起身,说道:“好!没问题,就这么定了,明天交钱,一周之内清空。”说完,转身往外走去。 “等一下。”林海喊了句。 贺老六停下脚步,转过身问道:“还有什么指示?” “现在是上班时间,你是林场的正式职工,走的时候是不是该请个假呢。”林海认真的说道。 贺老六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这才说道:“我没有请假的习惯,你按旷工处理吧,开除也可以。”说完,一脚踹开办公室的门,扬长而去。 刘所长和年轻警官面面相觑,好一阵,这才讪笑着说道:“还是别把矛盾搞激化吧,大家都不容易,尽量互相理解吧。” “不是要激化矛盾,关键我也有难处呀,杨书记催得特别紧,我这边工作如果跟不上,是要挨板子的。”他愁眉苦脸说道。 刘所长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道:“杨书记为啥对林场这么重视,是有什么新打算吗?” 林海眼珠转了转:“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我来之前是立下军令状的,一个月之内要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否则,就地免职,所以,现在压力非常大,只能黑着脸做事了。” 两名警官互相对视了眼,都微笑着表示可以理解,又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还没忘记叮嘱二肥,让他抽时间去派出所做个笔录。 送走了两名警官,林海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虽然搞不清楚贺老六的态度为啥突然转变,但毕竟这头一脚算是连蒙带唬的踢出去了,并基本达到了预想效果,至于后续工作嘛,必须紧锣密鼓的展开,不能给贺老六任何喘息的时间。 反正是背水一战,有进无退!总之,与其坐以待毙,等着徐广涛的各种算计,还不如主动把水搅浑,然后来个浑水摸鱼呢。 “林哥,从今往后,我就跟着你干了!不要工资,给你当保镖行吗?”二肥颠颠的跟在屁股后面说道。 林海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眼这个壮得跟牛犊子似的小伙子,笑着道:“瞧你那点出息,当个保镖,还不要工资,这不是心甘情愿被剥削吗?” “我就是心甘情愿,林哥,你太牛逼了,连刘老屁都被你训了,我彻底服了。”二肥说道。 林海愣了下:“刘所长外号叫刘老屁?” “对啊,这家伙就爱放屁,而且还贼响,所以大家就给起了这么个外号。” 林海听罢,不禁哑然失笑。 二肥则一本正经的说道:“林哥,我不是说着玩的,刚才在楼下,老高说护林员根本不够用,如果林场正常运营的话,肯定还需要招聘兼职护林员,我第一个报名,工钱你看着给,不给也中,反正以后就跟着你了,不为别的,就图个心情愉快。” 林海歪着头想了想。 “说得没错,你小子人高马大的,还真能派上点用场。” () xs。xs 第22章 与众人的欢呼雀跃不同,林海的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担忧,他很清楚,较量才刚刚开始,虽然初次交手没落下风,但距离最终的目标,还相差甚远。 首先要搞清楚的是,贺老六为什么在接完徐广涛的电话之后,态度迅速发生了转变,只有弄明白了这一点,才能决定下一步的方向。 他关上办公室的门,把电话打给了综合科的同事老刘。 电话刚响了一声,老刘就接了起来。 “海啊,我也正想给你打个电话呢,怎么样,那边工作还顺利嘛?”老刘关切的问道。 他故意叹了口气:“这荒山野岭的,除了空气新鲜之外,剩下就没一样看着顺眼的,无所谓顺不顺利,凑合着混吧。” 老刘听罢,略微停顿了下,压低声音说道:“人生就是这样,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所有人都以为你被发配了,可没准机会就在下一个路口招手呢。” “刘哥,你就别安慰我了,我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莽莽山林,哪里有什么下一个路口,机会更是背道而驰,渐行渐远,就算招手,估计也是跟我说拜拜呢!”他苦笑着道。 老刘神秘的一笑:“别那么悲观,给你透露个好消息,听完之后,保证你就有精神了。” “啥好消息?”他连忙问道。 老刘继续说道:“在昨天下午召开的常委会上,杨书记正式提出了抓住契机,振兴黄岭经济的口号,并将未来的工作重点放在了对林业资源的开发和利用上,这是个非常重要的信号,未来几年,至少在杨书记任期之内,黄岭县很有可能走上以林业资源带动经济发展的道路,所以说,并非你想象的,机会渐行渐远,要我说,你还真得把眼睛瞪起来,工作上不能任何含糊,沉下心来,做好准备,等待时机的到来。” 黄岭县素有七山二水一分田之称,境内主要以山区为主,林业资源非常丰富,共有国营林场四个,其中以老爷岭面积最大。相比林地,农田不仅少得可怜,而且分布零散,无法形成规模作业。 其实,历任领导也很清楚这种情况,任期内的工作基本都在围绕林业资源做文章,但收效甚微,多年以来,始终没取得什么显著的成效。 “这都老生常谈了,徐书记在的时候,不也是这个打法嘛,没用的。”林海笑着说道。 “你错了,徐书记那阵是搞化整为零,主张调动农民的积极性,而杨书记的思路是集约化经营,强调规模效应,在常委会上,他明确提出,要对四个国营林场进行资源整合和统一规划,充分发挥国营林场的优势,不搞小打小闹。为了实现这个战略目标,决定成立个工作组,由陈副县长亲自挂帅,县林业局具体负责,同时从县委和县政府抽调精干人员,近期对林场的所有设施搞一次排查摸底,确认产权归属,有争议的限期解决,对在林区内私自修建的房屋和设施一律强制拆除,怎么样,这动作可不算小啊。” 林海听罢,恍然大悟,怪不得贺老六接完电话,态度立刻就变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黄岭的四个国营林场中,除了老爷岭地处偏远之外,剩下的三个都距离县城较近,交通相对方便,经过十多年的封山育林,生态环境和自然环境都得以改善,用风景如画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其中七星山林场占地面积虽小,但却是远近闻名的风水宝地,历来是黄岭县有头有脸的人修建阴宅的首选之地。这么多年,大家各显神通,或瞒天过海,或巧取豪夺,整个林场都快成了豪华墓园了,各种大型家族墓地的奢华程度,甚至堪比古代的王公贵族。 而另外两座林场中虽然没有墓地的困扰,但各种私自占用修建房屋却多如牛毛,很多小别墅依山傍水,宛如世外桃源。 由于交通不便,上述问题在老爷岭林场并不突出,但贺老六强占仓库,垄断经营,肯定也在整顿之列。 徐广涛身为县委办公室综合科科长,对此当然知晓,为了不陷入被动,只好命令贺老六赶紧收敛了。 这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徐广涛的如意算盘,却被杨书记的雷厉风行给打乱了。 “要这么说,我还因祸得福了呗?看来,还真不能含糊啊。”林海笑着道。 老刘也笑:“是否因祸得福,现在还无法下定论,但我当时就说过,毕竟是往上走了一步嘛,总比原地踏步强,而且,你和徐科长关系那么紧张,窝在县委,这辈子也没出头之日,还不如出去闯一闯呢!” “我知道了刘哥,你先忙着吧,改天我回县里,请你喝酒。”林海说道。 挂断电话,皱着眉头思忖片刻,又给县工商局的一个朋友打了通电话,然后把老高和贺远喊了上来。 “你们俩得辛苦一趟。”他道:“下午动身去县里,去县工商局办理营业执照。” “办什么营业执照?”两人都是一愣。 林海微微一笑:“我准备成立个老爷岭特产贸易有限公司,由咱们林场全资控股,具体如何注册都打听明白了,相关的材料让王心莲找给你们,我在县工商局那边有个朋友,他会帮忙的,需要什么,咱们再电话联系。” 贺远眼珠转了转:“林主任,你这是打算跟贺老六公开竞争嘛?” 他淡淡一笑:“当然啊,咱们守着五千亩的山林,为啥不搞多种经营呢?我想了,贸易公司成立起来,就由你们俩人负责。” 没有什么比这个承诺更有动员效果了,二人听罢,眼睛立刻就开始放光了。 片刻之后,王心莲也来了,按照要求,将各种材料逐一找了出来,林海想了想,又拿出了五百块钱现金,说道:“这些钱拿着,吃饭住宿用,记得要发票,回来报销。” 两个人接过钱,欢天喜地的走了。王心莲也跟了出去,不大一会,又重新回来,将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放在了床上。 “我都给你洗干净了。”她柔声说道。 林海笑了下:“你太客气了,其实没这个必要的,我在县里的时候,衣服脏了一般不马上洗,都是换下来扔在那里,等实在没得换了,再重新穿一轮。” 王心莲扑哧下笑了。 “那怎么行,以后我给你洗。”说完,脸微微有些红了。 林海也感觉有点不自然,于是连忙把话题岔开了。 “你脚怎么样了?” 王心莲浅笑着道:“基本没什么事了,就是还不敢太用力,对了,昨天晚上张大鼻子来过了吗?” 林海这才想起那个邋邋遢遢的老头,无奈的笑道:“来了,连吃带喝的,临走还嘟嘟囔囔的,好像还不怎么高兴。” “他就那样,一天三顿饭,顿顿离不开酒。”王心莲低声说道:“那你们聊得不怎么对心思嘛?” “没聊什么,他醉醺醺的,说话颠三倒四,再说我也有点累了。”林海回道。 王心莲哦了声,似乎有点失望。沉吟着说道:“他不是咱们本地人,是六十年代下放到老爷岭的,听说还是个大学教授呢。” 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在那个热火朝天的年代,确实有很多城里的知识分子被下放到黄岭,不过后来都落实政策回去了,这张大鼻子怎么会留下来呢?而且,满嘴黄腔的,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啊。 () xs。xs 第23章 “大学教授,不太可能吧,当年我们村子也有下放户,拖家带口的,后来落实政策之后,早就都回去了。”林海笑着道:“估计是以讹传讹,要不就是他自己吹牛。” 王心莲却摇了摇头:“是我爹亲口说的,绝对不会错,他是省城大学的历史教授,当年因为成分不好,就被下放到农村接受再教育,其实,他本来是在邻县的,与我们村子一山之隔,由于懂中医,便被借过来帮忙培训赤脚医生。” “后来呢?”林海饶有兴趣的问。 “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就在咱们这边住下了,生产队还分给他一处房子,等到落实政策那阵,他就有点疯疯癫癫的了,整天背着个包,也不回家,就在山里转悠,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镇里曾经主动找过他,说要省城的学校在四处找他,可他却说自己的工作没做完,哪都不去。转眼五六年过去了,渐渐也就没人提了。”王心莲说道。 闹了半天,这个倚老卖老的张大鼻子,还真是个知识分子。林海在心里默默的想。 王心莲又接着说道:“他只是看上去疯疯癫癫,其实,人可厉害了,不仅懂中医,还能掐会算,每逢过年,十里八村找他给算命的人都得排队呢,这还不算,对林下参养殖也非常在行,自己总结出了规律,免费教给村民,但大家都不咋买账,他特别生气,说村子里的人就是群会说话的猪,然后就搬到关帝庙住了,一晃七八年,谁劝都不肯回来。” 东北是人参的故乡和主产区。 人参对自然环境的要求很高,海拔高度,光照时间,温度湿度,土壤养分等等,缺一不可,所谓林下参,就是在适合人参生长的林区人工种植的参,处于半野生状态,在野山参几乎难觅踪迹的今天,林下参已经成为市场的主流。 “种植林下参很赚钱的,大家为啥不买账呢?”林海好奇的问。 王心莲想了想:“品质好一点的林下参,至少要十年甚至十五年左右才能采摘,这么长的时间,变数和风险都很大,村民们都不愿承担,说是十年下来,还不如去城里打工赚钱呢。最重要的是邻县那边都是大棚种植人参,产量高,把价格拉得很低,所以就更没人愿意种了。” 原来如此。 人参园大规模种植,产量确实能上去,但药用价值难免打折扣,价格自然就低,林下参的种植时间长,风险确实大一些,但如果是林场统一管理,就可以通过规模效应来降低风险,只不过 前期投入比较大,目前的经济状况难以承受,但以后就不好说了,可以作为远景规划,至少,在给杨书记的汇报中,完全可以大书特书一笔。 多年从事文字工作,林海深知写材料的重要性,像类似这些事,不论将来是否能实现,只要能写出个一二三来,就会被视为工作能力的体现。 “看来,我对这位张先生有失恭敬啊,抽空得专程去拜访下。”他笑着道。 “好呀,到时候我陪你去。”王心莲高兴的得道。 林海微微一笑,点头答应了。 在贺老六的租金交上来之前,林海所能做的,就只能是搞卫生了。吃过了午饭,他带着众人来了次彻底大扫除,忙了一下午,将破败不堪的办公楼收拾得焕然一新,有了生机。 四点半,大家都陆陆续续的回家了,二肥主动请缨,表示要带着几个哥们晚上在仓库值班,以免贺老六暗地里了动手脚,林海也有这方面的顾虑,略微犹豫了下,也就点头答应了。 他挑选了三个年轻机灵的小伙子,算上二肥,总计四人,正好能凑一桌麻将,也省得长夜漫漫,无法消磨时间。 将四个人安顿好了,他这才返回办公楼,却发现王心莲没走,也不知道在食堂里忙活什么。 他推门走了进去,问道:“你咋还不回家?” 王心莲擦了把额头上汗,笑吟吟的说道:“我不走了,明天早上给你和二肥他们几个做早饭。” “不用,你赶紧回家吧,几个大男人,少吃一顿饿不坏的。”他笑着道。 王心莲却摇了摇头:“不吃饭怎么行,你不用管了。” “可是,你住哪儿呀?”他问。 王心莲指了指放在角落里的折叠床:“我早就准备好了。”说完,抿嘴一笑,嘴角的两个小酒窝愈发迷人,不容分说,便将林海推了出去。 “楼下太凉了,要不,你上楼睡吧,我住下面。”林海说道。 “不用,我都习惯了。”王心莲头也不回的说道。 看着那纤细的背影,林海会心一笑,转身回了办公室,打开笔记本电脑,将自己的一些思路和构想记下来,这是他多年从事文字工作养成的习惯,别小看这些看似零散的碎片,但积攒多了,把这些碎片综合起来,就能形成一份非常有说服力的文字材料。 不知不觉之间,天已经彻底黑了。 他合上电脑,正打算在去仓库那边转一圈,王心莲拎着个大号的水壶和一个塑料盆推门走了进来。 “我刚刚来过一次,看你正忙着,就没进来。”王心莲说道。 “有事?”他问 王心莲很认真的说道:“烫脚啊,你忙了一天,很解乏的。我还特意采了些草药,都是有助睡眠的,保你能睡得跟头小猪似的。” 说完,将水倒入盆中,调试好水温,便端了过来。干了一天的活儿,林海也确实有点倦意,有人伺候,自然乐得享受,于是便将鞋子脱了,刚把脚放进去,就听外面有人扯着脖子喊道。 “大莲儿,你他妈的跑哪去了?” 那声音略显沙哑,却穿透力极强,一听就是张大鼻子的。 王心莲听罢,连忙起身打开了房门,说道:“我在这儿呢。” “妈了个巴子的,让你给老子炒几个菜,你跑楼上干嘛去了。”张大鼻子一边嘟囔,一边走径直上楼,推开门往里看了眼,两个浑浊的小眼珠转了转,笑着道:“怪不得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小鲶鱼要钻莲花瓣儿,我是不是有点碍眼呢?” () xs。xs 第24章 王心莲的脸顿时就红了,说道:“老张头,你一大把年纪了,能不能有点正经的,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真是愁人!” “混账,我哪句话不正经了?许你们俩个心怀鬼胎,不许老子说出来呀,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张大鼻子倒是理直气壮。说完,斜着眼睛,看看王心莲,又瞅瞅林海,拈着下巴上几个稀疏的胡子,若有所思。 王心莲又羞又恼,也不吱声,低着头快步出去了,林海则赶紧把脚擦干,站起身,尴尬的笑着,打招呼让座。 张大鼻子也不客气,拉过把椅子,将两只鞋甩了,然后大大咧咧便脚放进了盆里,口中还发出嘶嘶哈哈的声音,那副很享受的模样,把林海都看傻眼了。 不晓得多长时间没洗过脚了,张大鼻子的脚刚放进盆里,一盆清水立刻变得浑浊不堪,不到半分钟,便成了泥汤状,林海不禁目瞪口呆,连连咂舌。 “我说老爷子,你上次洗脚是啥时候?”他好奇的问道, 张大鼻子皱着眉头:“记不太准了,依稀是上个世纪末,九八年前后吧,怎么,有什么说道吗?” “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林海笑着说道。 张大鼻子哼了声,说道:“合计啥呢!再来点热水呀,有些凉了,泡着不过瘾。” 有过昨天的经验,林海倒也不以为怪,只是摇了摇头道:“没有热水了,你凑合着泡会算了。” 张大鼻子却把眼睛一瞪:“还不赶紧去烧,愣着干嘛?” 林海哭笑不得,有些怼他两句,但想想还是算了,起身下楼,推开食堂的门。 见他来了,王心莲连忙迎了上来,也不敢抬头,只是低声问道:“你咋也下来了?” “让我给烧水。”林海笑着道:“本来不想惯他毛病,可你说他曾经是省城大学的教授,而我是省城大学毕业的,要这么论的话,也算是我的老师,做学生的,给老师烧一次洗脚水也是理所应当,再说,那盆水已经不能用了,跟泥汤似的,不换也不成了。” 王心莲轻轻叹了口气:“他自己连件衣服都不舍得买,吃得跟猪食似的,却花那么多钱修缮关帝庙,而且还是自己动手。真是难以理解。” “花钱修庙?他哪来的钱啊?”林海愈发好奇。 王心莲摇了摇头:“不知道,我爹说,这七八年下来,至少也要投入几十万元,没当林场主任的时候,经常被他拉去帮工,一干就是好几天。” “看来,你爹和他倒是很投缘的。”林海说道。 王心莲点了点头:“我爹非常佩服他,说别看他满嘴疯话,但心里却装着大道理。” 林海笑道:“这评价蛮高的啊,一会我跟他好好聊聊。”说着,将水壶接满水后,放在了煤气灶上。一壶水很快就烧开了,正打算拿着上楼,却被王心莲抢了去。 “这种伺候人的话,怎么能让你做呢。”她说着,拎着壶便往门外走去。 林海无奈的笑着道:“我没那么娇贵,在县委工作十年,其实就是每天伺候人的。” “那不一样,你伺候的都是领导,是有身份的人,张大鼻子就是个疯老头子。”王心莲头也不回的道。 回到了办公室,王心莲先将那盆黑褐色的水倒掉,把盆子里外刷干净,然后又倒上新水。 张大鼻子则大大咧咧的坐着,待差不多了,这才笑着说道:“大莲,你过来,我跟你说点事。” 王心莲并没过去,而是皱着眉头问道:“不听,谁知道你又要说什么疯话。” () xs。xs 第25章 张大鼻子把眼睛一瞪,没好气的说道:“完蛋丫头,要不是看在和你爹的交情上,我还懒得管呢,麻溜过来,否则,将来可没地方买后悔药去。” 王心莲犹豫了下,往前走了几步,张大鼻子又招了几下手,示意她靠近些,直到俩人面对面了,这才凑过去,在王心莲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这种情况,林海当然不便靠前,只是远远看着。张大鼻子一边说,一边往他这边瞥着,那眼神透着股子邪气,搞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嘀咕什么呢,咋感觉不像什么好话呢?林海默默的想。 王心莲的表现有点反常,开始明显是很拒绝的,张大鼻子凑过来的时候,她甚至还往后躲了下,可听着听着,神态就变得专注了,不时还红着脸点头,张大鼻子说完,别说脸,连脖子都跟红布差不多了。 “大莲啊,只要按照我说得去做,保证十拿九稳,你这下半辈子,就有指望了,这可都是看在你死鬼老爹的面子上,不然的话,才不给你出这种损招呢。”张大鼻子煞有介事的说道。 王心莲嗯了声,飞快的瞥了眼林海,然后低着头,转身出去了。 见王心莲走了,林海这才笑着问道:“老爷子,听说你以前在省城大学教书?” 张大鼻子斜了他一眼:“咋的,看着不像嘛?” 林海挠了挠头:“我要说看着像,你信吗?” 张大鼻子哼了声:“寻常人的眼睛,只能看到表面,无法窥视深层次的世界,所以会有像与不像之说,如果你凡事只相信眼睛的判断,那注定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的。” 与之前的满嘴黄腔相比,这番话说得就很有深度了,林海听罢,不禁肃然起敬,正色说道:“你说得有道理,我确实有点肤浅了。” 张大鼻子斜了他一眼:“还成,一点就透,孺子可教,倒水倒水,又他妈的凉了。” 林海连忙又给续了点热水。然后说道:“我是省城大学毕业的,说起来,得喊你一声老师。” 张大鼻子似乎有点意外:“是嘛,你是学什么的呀?” “我是经济法专业,2001年毕业。”林海回道。 张大鼻子却呸了口,不屑的说道:“咱们省城大学,历来重文轻理,你个学法律的,毕业十年,居然混到山沟里来了,可见是个十足的蠢货。” 林海年轻气盛,被无端抢白了句,不免有些恼火,于是反唇相讥道:“你还是学校的老师呢,不也在这荒山野岭待了几十年嘛,连洗脚都是上个世纪的事,好像还赶不上我吧。” 张大鼻子拈着几根胡子,郑重其事的说道:“咱俩不一样,我是心有所属,自得其乐,你应该是没混好,被人家一脚踢出局,发配到这里的,说得没错吧?” 林海被点到了痛处,一时也找不出更有力的话来反击,只好苦笑着道:“有啥不一样,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我看没有本质区别。” “区别很大的,竖子无知,哪里晓得其中的奥妙!”张大鼻子摆了摆手:“算了,你这智商,说多了也是白费,赶紧给老子炒菜去吧,我都有点饿了。” 林海都没辙了:“老爷子,你真拿我当厨子了呀?” “不当厨子,你还能干啥?”张大鼻子反问了句:“小子,林场主任这个活儿,注定干不出啥名堂,与其荒废时光,还不如学点手艺呢,大莲的厨艺还是不错的,你就拜她为师吧,等将来退休了,也好摆个摊儿,维持生计是没问题的。” () xs。xs 第26章 “我至于那么惨嘛!再说,你凭啥认定,林场主任就干不出名堂啊?”林海反驳道。 张大鼻子翻了他一眼:“自古成大事者,皆成在术数,而不在劳身;立在局势,而不在立耕,所谓没有通天手段,哪来的家财万贯?林场主任这屁大的官,最多就是带着众人打扫卫生,还想干出点名堂?这不是痴人说梦嘛。” 这番话顿时引起了林海的兴趣,于是连忙递上一根香烟,笑着说道:“老师就是老师,张嘴就一套一套的,看来,老爷子对为官之道也有研究啊,今天正好没事,那就多讲讲呗,让我也长点见识。” 在林海看来,这句话没有任何毛病,不料张大鼻子却把脸一沉,冷笑着道:“就你这身份和智商,居然也舔着脸问为官之道?我来问你,大学读了四年,你搞清楚,到底什么是道了吗?” 林海没想到张大鼻子会突然发问,略微思考片刻,脱口而出:“就是当官的道理呗,这有什么可解释的?” 张大鼻子叹了口气:“本来以为你只是看起来有点傻,现在看来,你的心眼确实不多啊,十年寒窗苦读,就学会这么看问题?实在是可悲可叹啊。” 对这个评价,林海当然不服气,于是反问道:“那你说说,道是什么?” 张大鼻子不屑的一笑:“道是存在于天地之间的客观规律,自然而来,自然而去,不受任何外界因素的影响,所谓道法自然,说得就是这个意思,古往今来,但凡能悟出道的真谛的为官者,都是封侯拜相、名满天下之人。区区一个林场主任,股级干部,手下带领着十多个山野村夫,谈什么为官之道啊,踏踏实实的做好本职工作算了,别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了。” 说实话,林海多少有点泄气。 张大鼻子的这番虽然不那么入耳,但却是句句扎心。生逢盛世,往往起点决定一切,很多事情,甚至在呱呱坠地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比如财富和权势,生下来有,就有。生下来没有,这辈子基本绝缘了。 草根逆袭,绝地反击,这样的故事在乱世之中或许还有可能出现,想在当下的生活里上演,实在是难于上青天啊。 想到这里,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沮丧的说道:“是啊,我出身寒微,其实早就没什么野心和梦想了,只求平平安安的过日子,论资排辈,到退休的时候混个主任科员就不错了,确实没资格谈为官之道。” 张大鼻子点了点头:“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没蠢到家。不过,看在你为老子烧洗脚水的份上,我倒可以指点几句。” 林海苦笑:“不是没资格谈嘛,还指点个屁。” “为官之道谈不了,但聊聊为官之术,还是可以的。”张大鼻子摇头晃脑的说道。 林海一愣:“为官之术?” “对!术,是手段和办法,比道要低几个档次,对你这路货色,还是蛮适用的。”张大鼻子笑着说道:“愣着干嘛,赶紧炒菜去啊,告诉啊,饭菜的质量,决定我讲课的态度,快去快去。” 其实,林海并不在乎听什么,只是觉得这老爷子挺有趣的,反正也无事可做,正好打发时间,于是说了句没问题,起身便出了房间。 到了食堂才发现,王心莲已经在忙着炒菜了。 见他进来了,王心莲连忙说道:“这些菜和肉都是我从家里带来了,没占大家的伙食费。” () xs。xs 第27章 林海笑道:“确实不该占大家的伙食费,但也没必要从你家里带,以后如果张大鼻子再来的话,就由我请客吧。” 王心莲连连摇头:“不用的,这么多年,我隔三差五就给他做吃的,不然的话,他一个老头子,还不早就饿死了呀。” 林海哦了声,问道:“对了,刚刚他跟你嘀咕些什么呀?” 王心莲似乎有些慌乱,支支吾吾的道:“没......没说什么呀,都是些疯话。” “疯话?疯话是什么话?”林海好奇的问。 王心莲明显有些紧张,咬着自己的嘴唇,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结果一分神,菜都糊锅了,赶紧手忙脚乱的去铲。 两人正忙活呢,食堂的门一开,张大鼻子走了进来。人还没坐稳,就嚷道:“咋这么磨叽呢,我都饿了,赶紧开饭!” 王心莲擦了把额头上汗,嗔道:“进了门就嚷嚷,这不正弄着嘛!” “你个败家娘们,刚刚给你个锦囊妙计,放屁会的功夫,就跟我掉脸子,真是欠收拾!”张大鼻子嘟囔道。 王心莲的表情略显尴尬,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麻利的将菜端了上去,张大鼻子提鼻子闻了闻,皱着眉头说道:“咋还整糊了呢?败家玩意,心里一点事都装不下,干啥都没心思了!” 王心莲愈发窘迫,脸也红了,低着头,有些手足无措,张大鼻子见了,却叹了口气道:“算了,就这样吧,你也是个苦命的丫头,心里有点乱也情有可原,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呀!” 林海听得一头雾水,有心问个究竟,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正犹豫之际,张大鼻子却朝他招了招手,说道:“来吧,陪我喝点。” 林海无奈,只好在对面坐了,王心莲取来两个酒盅,在二人面前摆好,张大鼻子从怀里拿出酒葫芦,给自己斟满,想了想,给林海也斟了点,勉强算是半盅。 “老爷子,你这喝酒的规矩可挺奇怪啊,哪有给人家倒半杯的啊?”林海笑着问道。 张大鼻子哼了声:“这为官之术,就跟喝酒一样,说话做事,切记得留一半,万万不可把自己所有的家底都亮出来,事实上,一半都多,三分就足矣。” 林海呵呵的笑了:“真有你的,抠门就抠门,居然还能说出道理来,真是服了,来吧,我先敬老师半杯。”说完,拿起酒盅,一饮而尽。 张大鼻子却只是微微抿了口,笑眯眯拿起酒葫芦,这次却没再倒半杯,而是斟得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这次咋满了呢?”林海纳闷的问。 张大鼻子摇头晃脑的说道:“这叫因人而异。有所保留也不是绝对的,该吹的时候就得吹,现在这年头,实话实说是办不成事的,该忽悠的时候,可千万别嘴软,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那叫本事。” 林海若有所思,王心莲则坐在一旁,一手撑着腮,忽闪着眼睛,听得入神。 “天下普通人居多,人人都想往上爬,可真能爬上去的却很少,究其原因嘛,不外乎机会两个字,而机会其实无处不在,关键看你能否发现和把握,这就叫做时势造英雄,现在不是有句很流行的话嘛,叫做风起的时候,连猪都能飞起来。”张大鼻子兴致勃勃的说道,一边说,一边吃了口菜,却直接吐了在地上,然后皱着眉头吼道:“大莲啊,这菜也太他妈的咸了,你是打算齁死老子呀。” 王心莲听罢,连忙尝了口,喃喃的道:“是咸了......难道我放了两回盐.......” () xs。xs 第28章 林海也用筷子夹了些,确实咸得齁人,于是笑着道:“我看不止两回,至少是三次。” 张大鼻子用筷子点着王心莲的脑门,两个小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你个完蛋玩意,那点事把你的魂儿都勾走了,连做菜放盐都没数了,真是没出息的货!” 王心莲满脸通红,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浅笑。 林海见了,好奇的问道:“说了半天,到底是啥事啊,咋搞这么神秘呢?” “还不是因为.....”张大鼻子的话刚说了一半,却见王心莲朝他不住的使眼色,于是硬生生把话又咽了回去:“算了,你就别问了,到时候就什么都知道了。” 王心莲听罢,赶紧起身将盘子端了去,口中说道:“你们俩先慢慢吃,我重新做个去。” 张大鼻子这才算是心满意足,喝了口酒,又道:“对了,刚刚说到哪儿了?” “说到时势造英雄。”林海笑着道。 张大鼻子却摇了摇头:“对咯,如果不生在秦末,高祖刘邦只不过当个村委会主任,如果没有元朝的暴政,朱元璋很有可能要一辈子饭,最后冻饿而死,所以说,英雄莫问出处,流氓不问岁数,只要你能抓住机会,就可能有所作为。” 林海略微思忖片刻,说道:“话虽如此,但就算抓住机会,也未必能如愿以偿啊,当下的社会,影响成败的因素太多了。” “是的,所以,你得牢记九个字。”张大鼻子说道。 “哪九个字。”林海问。 张大鼻子喝了口酒:“识大局,知进退、善谋略,这九个字,就是为官之术的核心所在,除了这九个字之外,还有一句话要牢记,要都能做到的话嘛......至少能当个处级干部吧。” 林海连忙问道:“那句话是什么呢?” 张大鼻子嘿嘿一笑:“这个嘛......以后大莲能给你正确答案。” “又说疯话,我哪里知道什么正确答案。”王心莲正好端着菜走过来,听他这么说,连忙接了句,说完之后,美滋滋看了眼林海,嘴角微微上翘,犹如一钩新月。 “妈了巴子的,哪来的糊味呢?你这心长草了不成,又把菜炒糊了?”张大鼻子恨恨的嘟囔道。 话音刚落,林海也闻到了,但并不是菜炒糊的味道,更像是什么东西燃烧所致,正愣神的功夫,手机突然响了。 “坏了,林哥,仓库着火了!”电话刚接起来,二肥便及喘吁吁的说道。 林海顾不上说什么,一跃而起冲出房间,王心莲稍微愣了下,也撇下张大鼻子跟了出来。到了楼外才发现,仓库方向隐隐有火光,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微微有些呛人。 他说了声不好,拔腿便朝仓库方向跑去。 “你等我下。”王心莲在身后喊了句。 他头也不回的道:“你别过来,危险。”说完,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前奔去。 拐过一段弯路,仓库便出现在眼前。 情况似乎比他想象得要好一些,火光只是来自仓库的西北角,虽然浓烟滚滚,但火势并不算很大,至少不是那种火烧连营的状态。 他好久没有以这个强度奔跑过了,冲到现场的时候,感觉肺都要炸开了。 林区防火,向来是重中之重,所以,老爷岭林场的各种消防设施非常完备,仓库设有专用的消防栓和消防水带,只是水带的长度有限,无法对火源进行全覆盖,二肥和几个同伴正准备登上房顶做最后的扑救。 林海也来不及多说什么,顺着梯子也爬了上去。 () xs。xs 第29章 过火面积大概有两百平方米左右,还有几处明火在燃烧,屋顶的防水材料被烧后发出的浓烟和刺鼻味道,呛得人连气都喘不过来。大家也不顾不上这些,用灭火器对有火的地方一阵猛喷,很快,明火全部被扑灭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林海和二肥又冒着随时可能摔下去的危险,在房顶上仔细检查一番,确认再无明火,这才松了一口气。 从房顶下来,几个人都累得瘫在了地上,好一阵,二肥才爬起来,低着头说道:“哥,对不起,没想到给你捅这么大个娄子,你别上火,这事我一个人担着了,吃官司坐牢,绝没有怨言。” 林海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们几个作什么幺蛾子啊,咋还能把房盖给点着了呢?” 二肥苦着脸:“我们啥都没干啊,正打麻将呢,就闻着有味,出来一瞧,房顶就起火了。” 林海一愣:“不是你们搞的?” “当然不是,又不是三岁孩子,大半夜的,谁能放火玩啊,那也太缺心眼了吧。”二肥解释道:“而且,仓库房盖用的防水材料都是阻燃的,轻易也点不着呀。” 这句话顿时引起了林海的深思。 起火点在仓库的配电柜附近,外墙上挂着多条电线,看上去乱七八糟的。 难道是电路年久失修,引发的电火?他默默的想。 一旁的王心莲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轻声说了句:“我爹就是电工,仓库的设备一直在使用,所以,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对电路进行检修,发现隐患及时就处理了。即便不能保证百分之百安全可靠,但引发火灾的可能性不大。” 对于自己前任的工作态度,从卷柜里那些资料就可见一斑,王心莲敢这么说,也是不无道理的。 林海点了点头,说了句到里面看看,然后便快步往仓库大门走去,众人则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仓库里一片狼藉,由于屋顶有几处被烧塌了,大量的水灌了进来,至少有一半的蕨菜被水泡了,损失惨重。 “二肥,你带着人,把周围仔细搜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他命令道。 二肥答应了一声,转身带着几个人走了。 他则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白天跟贺老六闹翻,晚上仓库就失火,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不对,这火肯定是有人故意放的! “你......咋出什么多血?”王心莲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林海一愣:“谁出血了?” “你自己呀!”王心莲说道。 他这才感觉自己的左臂有些隐隐作痛,低头一看,殷红的血液正顺着手指往下滴呢,不禁也吓了一跳。 把上衣脱了才发现,肩膀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割出了个口子,足有五六厘米长,皮肉外翻,鲜血汩汩的往外涌着。 “天啊,伤得这么重,你没感觉疼嘛?”王心莲皱着眉头说道。 说实话,他这阵才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于是龇牙咧嘴的说道:“本来没感觉,可让你这么一说,现在感觉疼了。” “赶紧回去,我给你包扎下,这么长的伤口,必须要缝针的,得去镇上的医院。”王心莲催道。 他叹了口气:“去什么医院,你不是说张大鼻子会看病嘛,让他给弄下就行。” “那也得回去呀。” “等一会吧,我现在不能走。你先给我处理下,等二肥他们回来了再说。”他道。 王心莲苦笑:“什么都没有,我拿什么处理呀。” “那就先挺着吧,没事,我血有得是,一时半会的还能撑得住。”他强忍疼痛,轻松的说道。 () xs。xs 第30章 话音刚落,却见二肥大步跑了进来。 “哥,这是在附近的林子里找到的。你看看,是咱们林场的东西嘛?”说着,将一个5公升的白色塑料桶递了过来。 塑料桶没有盖子,一股浓烈的汽油味扑面而来。林海伸手接过,放在鼻子下面仔细的闻了闻,确认是装过汽油无疑。 “这肯定不是林场的。”王心莲说道:“为了防火,我们这儿装汽油都是铁桶,绝对不可能用塑料桶的,至于盛水嘛,那就更不用了。”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林区也是如此,老爷岭一带有很多云杉分布,这种木头制作的木桶结识耐用,价格也很便宜,不仅能盛水,甚至连蒸饭都用它。林场大大小小的杉木桶足有好几十个,还真就不用塑料桶。 桶还在,可里面的汽油却没了,然后仓库又莫名其妙的失火,把这些信息往一块串联下,用脚都能想明白其中的问题。 “大哥,肯定是贺老六让人放的火!妈的,这个老逼太坏了。”二肥恨恨的道。 林海没吱声,只是盯着那个塑料桶出神。 贺老六这把火放得挺绝啊!估计明天肯定狮子大张口,不仅租金一分不用给了,林场很有可能还要赔偿给他一笔巨款。 同时,仓库失火,属于责任事故,按规定是必须上报的。去年11.7的一场大火,让杨书记恨得牙根痒痒,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森林防火是重中之重,不允许出现任何纰漏,对火灾责任人的处理绝不姑息。 而自己刚刚走马上任,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就出了这么档子事,徐广涛暗中再煽乎一番,结果可想而知:停止待查,听候处理。 怎么办?!林海的脑子飞速转着,一度有些绝望。 没有破解之法!就算明知道是贺老六暗中指使人纵火,可拿拿不出有力证据呀,报案嘛?派出所的那个刘所长显然跟贺老六是穿一条裤子的,指望他积极破案,简直是天方夜谭。 忽然之间,张大鼻子的一番话浮现在脑海之中。 识大局,知进退,善谋略。该忽悠的时候,绝不能嘴软,不战而屈人之兵,那叫本事....... 对,此时此刻,绝不能退,任何退缩都会导致自己被逼上绝路,只有拼死向前,拿出背水一战的决心,豁出去了!反正也没什么前途,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呗。 这样想着,吩咐二肥几人把现场简单收拾下,然后拿出手机,深深吸了一口气,拨通了徐广涛的电话。 徐广涛的电话居然占线。 看来,应该是正跟贺老六研究下一步的计划呢,林海默默的想,稍微等了几分钟,再次拨了过去,这回立刻就接通了。 “徐科长你好,这么晚打电话,没打扰到你休息吧。”林海非常客气的说道。 “说得哪里话!今天我还跟老刘聊呢,打算过几天抽个时间去看看你,毕竟十多年的同事了呀,冷不丁分开,还真有点想你呢。”徐广涛的态度很亲热,不知道底细的,还以为双方是多年的好朋友呢:“怎么样,老爷岭的情况如何呀?” 林海微微一笑:“情况嘛.....空气新鲜、鸟语花香,远离城市的喧嚣,宛如世外桃源,总之是美不胜收,令我乐不思蜀了。” “让你说得,我都想去当这个林场主任了。”徐广涛笑着道。 “真的?要不,咱俩换换,你也来享受几天?”林海不软不硬的回了句。 () xs。xs 第31章 徐广涛哈哈一笑,直接把话题岔开了:“这么晚来电话,是有什么事吧?” “确实有点事,想跟你打听个人。”林海平静的说道。 徐广涛愣了下:“打听什么人?” 林海沉吟着说道:“是这样,老爷岭林场有个绰号叫贺老六的人,大名叫贺胜,你认识吗?” 徐广涛犹豫了片刻,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先说说,问这干什么?” 林海想了想:“是这样的,徐科长,这个贺老六在老爷岭是个牛逼人物,自称和你是磕头的把兄弟,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四年前,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擅自撬开了林场的仓库,并占用至今。一分钱租金没交,而且还白用通风和干燥设备,这几年的电费就高达一万多块钱,今天上午,我找他要钱,结果他把你抬出来了,你是我的老领导呀,如果真有交情的话,面子必须得给啊。” 徐广涛干笑了几声:“什么磕头把兄弟,压根就没有的事,咱们都是党员干部,能做那种不靠谱的事嘛!别听他胡说。是这样的,这个贺老六我确实认识,但只不过泛泛之交,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千万不要考虑我。” “好的,那我就放开手脚咯。” 林海说道。 “必须放开手脚呀,新官上任,还不得烧上几把火嘛。”徐广涛说道,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把逻辑重音放在了几把火三个字上,很是耐人寻味。 林海淡淡一笑:“让你说对了,这第一把火已经烧起来了,贺老六对我不满,今天晚上指使手下在仓库纵火,幸亏扑救及时,没有造成太大的经济损失。但这么一搞,就不是钱的问题了,性质完全变了,我必须追究到底,否则,这个黑锅就只能我自己背了。” 徐广涛哦了声,思忖片刻,斟酌着问道:“纵火犯罪,可不是闹着玩的呀,你有证据嘛?” “当然有证据,而且还是确凿的证据。”林海冷笑着道:“另外,贺老六还有黑恶势力的嫌疑,强买强卖,垄断市场,组织妇女从事色情活动等等。” “没这么严重吧?”徐广涛笑着道:“一个老爷岭的农民,怎么可能跟黑恶势力扯到一起了呢!太夸张了。” 林海却很认真的说道:“我这可不是信口胡说,被他欺压的附近村民都可以作证,书证人证俱全。” “是嘛!看来这个贺老六问题不少啊,应该好好收拾下,否则,真成了为祸一方的恶霸了。”徐广涛说道:“你报案了吗?” 林海一本正经的说道:“还没有,贺老六肯定有后台嘛,而且,老爷岭镇派出所的那个刘所长明显和他穿一条裤子,报案没用的,我打算直接向杨书记反映,一步到位。” 徐广涛听罢,讪笑了几声,说道:“也行,不过,你刚到林场,就搞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对今后的工作产生不利影响呢?我没别的意思啊,只是觉得,如此一来,跟镇里的关系就不怎么好处理了呀,你说是不?” 看来,这顿忽悠产生效果了,林海心中暗想。 “没办法啊,我想相安无事,但人家不同意啊,昨天夜里,这哥们还给我设了个圈套呢,估计是看我单了三十多年,憋得嗷嗷的,看见母猪都想上去打一炮,所以,就给我安排了个小姐,然后打算趁着我爽歪歪的时候,再让警察进来抓人,幸亏我有点定力,否则,现在应该再看守所了。” () xs。xs 第32章 徐广涛的表现的非常镇定,似乎事情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听罢之后,恨恨的道:“妈的,这小子挺阴啊!” “可不是嘛,简直是坏透腔了,这种损人,出门过马路都得加小心,指不定哪天就得被车给怼死。”林海故意恶狠狠用最恶毒的语言说道,说完,自己心里暗笑。 徐广涛沉默了,似乎在思考什么。 林海则继续说道:“我不搞他,他却想搞我,今天晚上又放火烧了仓库,这不是瞪眼把我往撤职查办的路上推嘛。” 徐广涛却哈哈一笑:“什么就撤职查办啊,你是杨书记亲自点的将,谁敢轻易撤职查办?至于仓库失火,既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经济损失也不大,我看可以暂时压下来,有些事,私底下能处理的,最好私下处理,一旦上报,各方面都很麻烦,你在县委工作这么多年,这点道理还不明白吗!” 林海哦了声,做恍然大悟之状:“多亏给徐科长打个电话,要不你怎么进步得快呢,处理问题的就是够成熟,不像我,脑子里就一根筋。” “你可别扯犊子了,猴儿都没你机灵。”徐广涛回道。 林海略微思忖片刻,试探着问道:“依着你的意思,我最好跟贺老六握手言和,相安无事呗?” 徐广涛非常谨慎:“倒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你刚到林场,还是要稳一些,当然,这都是个人意见啊,仅供你参考,至于具体如何选择,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我哪有什么主意啊,这十来年,天天写材料,都快写傻了,遇到这种棘手的状况,还得请教科长大人呀。”林海笑着道。 徐广涛估计早就恨得咬牙切齿了,但还是耐着性子,硬是拿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架势,说道:“别这么说,咱们都是从工作角度出发,都想把工作做好嘛,你说对不对。” “对!非常正确,你这话都快说到我心里去了。”林海正色说道:“但是还有一样,我这边想求稳,但贺老六那边未必答应啊,明天一大早,人家跟我要蕨菜,我拿什么给啊!连火烧带水泡的,一半都不能用了。” “我觉得他没这个胆量。”徐广涛道。 林海想了想:“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愿别出什么意外,否则,这事想不闹大,都难啊。” “放心吧,肯定不会闹大的。”徐广涛缓缓说道:“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林海答道。 “那就挂了吧,早点休息,过些天,我抽空过去看你,咱们见面再聊。”徐广涛说这句话的时候,肯定是咬着后槽牙的,林海甚至能听到格格的响声。 放下电话,林海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骨子里是率真的人,平时最讨厌那种明面搂脖子抱腰,可背地里却偷偷下绊子的人,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从不掩饰自己的好恶,这么多年,他一直是这么做的。 可没想到短短几天的功夫,他不仅学会了阴一套阳一套的招数,而且还有所发挥,运用自如。 是环境改变了我,还是我主动向环境妥协了呢?他默默的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不管是谁改变了谁,但这顿忽悠,总算是将危机暂时压了下去,迫于压力,贺老六乖乖交钱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剩下就是如何处理这些蕨菜了。指望贺老六把所有损失都承担下来是几乎不可能的,只能是自己想办法。 为了把损失降到最低,他顾不上休息,简单包扎了下伤口,便带着几个年轻人连夜把蕨菜收拾了出来,并将被烧塌的屋顶铺上了苫布,等忙完了一切,天都快亮了。 () xs。xs 第33章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办公室,正打算歇口气,却发现桌子上放着些稿纸,拿起来一瞧,原来是篇文章,标题是《老爷岭的历史源考》,署名张铭澜。通篇是钢笔手写,字体苍劲有力。 想不到邋里邋遢的张大鼻子居然叫张铭澜,这名字倒是蛮雅致的,他不由得微微一笑。 累得浑身跟散了架子似的,实在无心细看,本来打算先收起来,等歇过乏再说,可无意中扫了一眼,便被内容吸引住了。 虽然是学术型文章,但丝毫不艰涩难懂,遣词造句,朴实无华,严谨准确。文章引用大量史料,将老爷岭地区从东汉末年一直到唐明清的历史沿革进行了详细的考证。 原来,老爷岭汉代名为兀骨山,这个名字一直沿用至唐初,当时这一带是古高句丽政权的势力范围,如今的黄岭县叫做大行城,有重兵把守。唐高宗年间,名将李勣与左武卫大将军薛仁贵率军至此,与守军鏖战,斩杀高丽军三万余人,追击二百余里,最终攻破平壤,灭亡高句丽。 其中以兀骨山一战最为惨烈。 高句丽军队据险而守,唐军久攻不下,损失惨重,当时狂风大作,天昏地暗,高句丽军倾巢而出,将薛仁贵团团围住,危难之际,关公突然显圣,顿时乌云散尽,狂风倒吹,而李勣的援兵也正好赶到,与薛仁贵会师于兀骨山下,唐军士气大振,全歼守敌,并乘胜一举攻克了大行城。这场战役,在正史中有明确记载,史称兀骨岭大捷。 而关于关帝显圣的事,大多出于唐人笔记,史料并不可考。 然而,张大鼻子却从破败的关帝庙中发现了线索,经过多年研究,最终在附近一家村民的猪圈里,找到了当年修建关帝庙时候留下的石碑。 可惜的是,千年的时光让碑文的字迹模糊不清,而且石碑也被毁成了三截,其中一截至今尚未找到。尽管如此,残缺的碑文仍旧可以证明这段传奇的历史。 根据碑文记载,唐军灭高句丽后,凯旋而归,行至兀骨岭,李勣率薛仁贵以及众多将领登山祭拜关帝,并出资建造了一座关帝庙,并立碑为证,将兀骨岭改名为关老爷山。 同时,他还在老爷岭一带发现了大量古代军事遗迹,都做了详细的考证和标注。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不知不觉之间,关老爷山被叫成了老爷岭,而那段历史的荣光也被时间所湮没,以至于现在无人知晓了。 文章的最后,还详细列举了所有史料的出处,并附古今地图以对照,另外,那残缺的碑文也被记录下来。 看完文章,林海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黄岭有很多民间传说,大多与评书《薛仁贵东征》有关,读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在图书馆里,还翻看过清代光绪年间和民国时期的县志,县志中对黄岭县的由来也没有做过多的记载,只说是从明末开始,中央政府在此设立卫所。可张大鼻子的这篇文章,却将黄岭县的历史推至唐朝,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赞叹之余,关帝庙的故事更是引发了他的遐想。 两年前,林海曾经参加过省委组织的一次经济会议,会议议题之一,就是如何让文化促进经济发展,也就是当下比较时髦的提法,文化搭台,经济唱戏。 () xs。xs 第34章 当时专家讲了个非常生动的例子。 临省某县的经济很落后,当地政府绞尽脑汁,始终收效甚微,后来发现,辖区境内有一座庙宇的香火很盛,所供奉的菩萨也很奇特。 菩萨的雕像,大多端庄慈祥,可那座庙中所供奉的菩萨,却是微微歪着头,慈祥之中,还带着几分俏皮。 这可不是质量问题,而是有原因的。 据说是当年菩萨的金身塑像太高了,无法请进寺庙大殿,于是有人无意中嘀咕了句,要是菩萨能歪下头就好了,哪知话音刚落,菩萨真就歪了头,众人大惊,纷纷伏地叩拜,然后齐心合力,小心翼翼的将菩萨的金身请进了大殿。 菩萨会歪头的消息一经传出,信众纷至沓来,各种灵验不断,名气越来越大了。 这种传说的真实性当然无法考证,但当地政府以此为契机,不仅对寺庙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和修缮,还将歪脖菩萨的故事大力渲染推广,并从佛学经典中找出了理论依据,几年的时间,便将本地打造成了佛教旅游的圣地,最红火的时候,每天来朝拜的信众和游客有十多万人,旅游业带动了第三产业,第三产业红火了,地价房价自然就上去了,经济得以快速发展。 相比之下,关老爷在民间的受崇拜程度丝毫不亚于菩萨。关公不仅代表忠诚和正义,还是财神爷之一,释道儒三教都推崇备至。平民百姓也好,达官显贵也罢,无不顶礼膜拜,如果把这段历史和传说渲染加工,势必可以引来众多的游客,虽然不敢说能带动整个黄岭县的经济,至少改变老爷岭的现状是毫无问题的。 这简直是个神创意!与杨书记的以林业为突破口,振兴黄岭经济的想法不谋而合,真是天赐良机啊!想到这里,顿觉浑身的疲倦一扫而光,兴奋得猛拍了下桌子。 可能是太用力的缘故,胳膊上的伤口又撕裂般的剧痛,搞得汗都下来了。 正龇牙咧嘴之际,王心莲正好推门进来,见此情景,连忙走过来,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没事,走,马上去关帝庙。” “去什么关帝庙,你得马上去医院。”王心莲皱着眉头道:“伤口那么深,必须缝合,否则长不上。” 他连连摇头:“不着急,等去了关帝庙再去医院也不迟。” “不行,关帝庙有什么可去的,听我的!这事没商量。”王心莲说完,扯起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林海拗不过她,再说也确实疼痛难忍,于是也就依着了,可下楼之后,四下看了看,笑道:“啥意思,咱俩走着去镇上啊,到地方估计就中午了。” “当然是骑车呀。”王心莲说着,指了下不远处停着的一台摩托:“走吧。” “你骑车驮着我?”他问。 王心莲扑哧下笑了:“那依着你,我还得背着你骑摩托车呀?” 林海不住的挠头:“你能行吗?” “怎么不行,我爹都坐过我的车。放心吧,摔不着你。”王心莲说着,走过去,启动摩托,缓缓开了过来,笑着道:“上车!” 林海还在犹豫:“要不,还是我骑车载着你吧。” “不行,你那胳膊使不上劲,这路本来就颠得厉害,万一摔了,人倒是无所谓,车摔坏了咋整!”王心莲说完,咯咯的笑出了声。 林海跨坐在摩托车后座,可两只手却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正常情况下,是该搂着骑手的腰,但是...... () xs。xs 第35章 “搂着我点,别摔了。”王心莲说道。说完,见林海还迟疑着没有动作,直接抓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间。 上一次搂女孩的腰,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说得夸张点,连啥滋味都忘得差不多了。当手触碰到那纤细而柔软的身子,林海的心不由得微微颤了下。他不敢搂得太紧,生怕有冒犯之嫌,只是轻轻扶着,颇有几分绅士风度。 王心莲的摩托车开得很慢,尽量避开坑洼不平的地方,即便如此,林海坐在后面,还是有好几次差点被甩下去。 “还是我开车吧,在后面坐着更提心吊胆。再说,就你这速度,到镇上至少得一个多小时。”他商量道。 王心莲毕竟是女人,自己骑还勉强凑合,但载着个人,就有点力不从心了,于是缓缓停了车,回头问道:“你胳膊能行吗?” 林海跳下车,笑着道:“我用脚开,都比你强。” 王心莲嘟着嘴,无奈的下了车,换了位置之后,她可不讲什么淑女风度,两只手紧紧的搂着林海的腰,整个身子都主动贴了上来。 “对了,你干嘛那么急要去关帝庙啊?”王心莲贴在林海的耳边问道。 “找张老师聊天啊,你爹说得没错,他确实是个有大学问的人。”林海回道。 看过那篇文章之后,林海对张大鼻子的印象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不用老爷子那样比较随意的称呼,而改称老师了。 “张老师?”王心莲还有点不适应,略微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笑着道:“去了也没用,他回省城了。” 林海一愣:“你咋知道的?” “昨天跟我说的呀,说是要回去处理些事情,估计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他每年都要回去几次的,少则两三天,多则个把礼拜。” 林海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又问:“昨天晚上,他到底跟你嘀咕些什么呀?” 王心莲突然不吱声了,沉默了片刻,这才笑着道:“你为啥非要打听这些呢?” “好奇呀!张老师不是说了嘛,让你告诉我为官之术的最后一点答案。” “嗯......那也不能这么轻易就告诉你呀,得看你的表现如何。”王心莲咯咯的笑着道。 “要怎么样才算表现好呢?”林海大声说道。 王心莲又沉默了,好一阵没声音,他还以为没听清楚,于是又大声问了遍。 “嗯......等你伤好了再说吧。”王心莲支支吾吾的说道,说完,两只手抱得更紧了。 半小时之后,摩托车总算开进了老爷岭镇,在王心莲的指引下,径直开到了镇卫生院的门前。 镇卫生院并不是医院,只相当于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有一名全科医生坐诊,平时也就是挂个点滴和处理个外伤什么的,此刻还没上班。王心莲忙着打电话联系,林海则独自坐在诊疗室的椅子上,或许是伤口发炎的缘故,他感觉身上有点冷,打不起精神。 正想打个盹儿,王心莲却慌慌张张的推门进来了,低声说道:“不好了,贺老六带着人来了,你赶紧躲一躲。” 林海抬头往窗外望去,果然见贺老六带着五六个壮汉朝卫生院走过来,几个人眉毛拧着,眼珠子瞪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你在这儿待着,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出来。”他说着,深吸一口气,起身出了诊疗室,还没等走到大门口,贺老六几个人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大莲呢?我刚刚看见她在门口晃悠呢,眨眼的工夫,人跑哪去了?”贺老六撇着嘴问。 () xs。xs 第36章 林海淡淡的道:“你是来找她,还是来找我?” 贺老六歪着膀子:“当然是找你。” “找我干什么?”林海平静的问道。 贺老六哼了声,冷笑着道:“有人给我定性成黑恶势力了,我挺纳闷的,这黑恶势力到底是啥玩意啊,这不,听说林大主任来镇上了,就想着过来讨教一下,对了,你见过黑恶势力嘛?” 林海淡淡一笑:“对不起,普法教育不是我的本职工作,你要真想知道什么叫黑恶势力,可以问下刘所长,他肯定有标准答案,你对照下就清楚了。” 贺老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自言自语的道:“这帽子可挺大啊,要是扣在脑袋上,至少得吃十年八年的官饭,县委出来的干部,政策水平就是高,大棒子论起来,横竖都是理,想不服都不行。”说完,煞有介事的打了个响指。 一个身材壮硕、满脸横肉的男人将个牛皮纸袋子递了过来,贺老六接过,在手里掂量了下,不屑的说道:“看好了啊,一共十万块钱,世界上有我这么遵纪守法的黑恶势力吗?”说完,手一松,直接扔在了地上。 林海微微一笑,走过去,弯捡了起来。打开看了眼,正好十捆钞票。 “谢谢贺老板配合我的工作,欢迎你随时上班,保管员的位置,永远为你保留。” 贺老六咧嘴一笑,扭头对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说道:“老虎啊,听到了吗,以后我得乖乖上班了,咱们哥几个的饭碗被人家给砸了,不上班挣工资,就没吃没喝了。” 几个人都放肆的大笑起来,林海没有笑,只是默默的站在对面,目光冷峻而镇定。 “姓林的,我本来是诚心实意想交你这个朋友的,但没想到你看不上咱这农村人,无所谓,来日方长,咱们以后还有得是机会打交道。另外,钱要是不够的话,随时给我打电话,十万八万的不叫事儿。”贺老六撇着嘴说道。 林海点了点头:“好的,以后免不了还得麻烦你。” 正在这时候,卫生院的医生急匆匆走了进来,还没等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人薅着衣服领子给推了出去。 贺老六往林海身后看了眼,满脸坏笑的道:“林主任,你挺厉害啊,才来三天,就把大莲给勾搭上了呀?她可是咱们老爷岭的最俊的小寡妇了,身上的皮肉又白又嫩,叫起床来,能把老爷们的魂都勾走,要怎么说,还是城里人会玩呢,眼光太他妈的毒辣了,专捡最嫩最水灵的花掐啊。” 林海皱着眉头,冷冷的问:“你还有事吗?” 贺老六盯着他:“当然有啊,听说昨天晚上仓库着火了,存放在里面的蕨菜可损失不小啊,租金给你了,可我损失怎么办呢?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林海微微一笑:“我也正想找你谈这个事呢。经过初步勘查,这起火灾是有人恶意纵火所致,我已经把相关证据保留了,老爷岭就这么点人,与林场有利益冲突的,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清楚,用不了几天就能破案,逮着了纵火的人,你的损失就有着落了。” 贺老六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也就是说,你不打算负责呗?” 林海把双手一摊:“如果是因为管理不善,导致意外失火,那我当然要负责,但现在是有人故意纵火,凭什么要林场负责呀?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嘛。” 贺老六哼了声,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姓林的,你够尿性,我认倒霉了,蕨菜老子不要了,都归你了,爱咋处理就咋处理吧。” () xs。xs 第37章 林海却连连摇头:“那怎么可以,我不能占你便宜啊,还剩下好多呢,卖个十多万块钱没问题的。”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林海瞥了眼,原来是二肥等人骑着摩托车赶到了,几个年轻人跳下车,大步闯了进来。 贺老六回头看了眼,不屑的道:“二肥子,我看出来了,你小子就是他妈的欠揍,下次就不是鼻青脸肿了,不卸下来点零件,你不带才长记性的。” 二肥也不含糊,把大脑袋一晃,瓮声瓮气的道:“好啊,我这二百多斤就都交给你了,看哪个零件好,随便卸。” 贺老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对林海继续道:“谁家过年还不吃顿饺子啊,当了三十多年土鳖,也该占点便宜了,不过你记住了,我贺老六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占完了是需要还的,而且是连本带利一起还。” “好的,我记住了。”林海平静的回道。 贺老六将一口浓痰狠狠的吐在了地上,说了句再见,转身往门外走去,那满脸横肉的汉子却站着未动,直勾勾的盯着林海,林海则面带微笑的注视着他。 贺老六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说道:“老虎,别看了,记住模样就可以了,走吧,别耽误林主任干大莲子,两人都是急活儿,干柴烈火,憋得嗷嗷的。” 贺老六等人走后,医生这才战战兢兢的回到了诊疗室,检查了下林海的伤口,就准备进行缝合。 王心莲仍旧心有余悸,不时紧张的朝外张望,生怕贺老六等人杀个回马枪,二肥等人倒是很兴奋,这么多年始终被贺老六踩在脚下,今天总算是挺直了腰杆硬气了一把,难免信心爆棚。 “你们怎么追到这儿来了?”林海问道。 二肥得意的道:“莲姐走的时候,说要带你去镇上的卫生院处理伤口,我们也没咋当回事,可后来越琢磨越不对劲,万一碰上贺老六咋办啊,他现在是狗急跳墙,什么缺德事都能做得出来,所以大家商量了下,就都跟过来了。” 林海听得心里热乎乎的。 二肥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最近还真得加点小心,刚刚跟你对眼的那家伙叫田老虎,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论打架,十个贺老六也不是他对手,所以啊,从今天开始,我天天跟着你了,有备无患,省得吃亏。” 这年头,像二肥这样实心眼、够意思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与贺老六的较量刚刚开始,以后免不了还会有冲突,身边也确实需要个这样的帮手。 这样想着,他在二肥那厚实的胸膛上擂了一拳。笑着道:“好吧,那我就别当护林员了,给我当专职保镖吧,不过,暂时还是没有工资啊。” 一听这话,二肥更来劲了,摇头晃脑的道:“我不要工资,就要出这口恶气,奶奶个腿的,都说这个田老虎不好惹,我就不信这个邪,论单打独斗,老子谁都不怕。” “关键是他们从来不单打独斗啊,都是仗着人多,一拥而上。”另外一个年轻人嘟囔了句。 二肥挠了挠脑袋:“那我就把火铳带在身上,打不过就给他们来一炮。” 听到这里,林海不禁皱起眉头:“胡闹,你一炮打下去,咱俩就都进局子了,算了,保镖不用了,你还是当护林员吧。” 众人听罢,都哈哈大笑起来。 林海则正色道:“好了。谢谢兄弟们了!等忙过这段时间,我请客,咱们一醉方休!” () xs。xs 第38章 “林哥,不用你请客,镇上这些饭店的厨子,还没莲姐手艺好呢,过几天,到山里抓头野猪,让莲姐给炖了,肯定老好吃了。”二肥咧着大嘴说道。 林海却把眼睛一瞪:“野猪是国家保护动物,能随便抓嘛?我算看出来了,你小子连护林员也当不了。” 几个年轻人互相看了眼,都嘿嘿的憨笑。 二肥眼尖,发现林海手中的牛皮子袋子鼓鼓囊囊的,便试探问:“哥,这里是啥啊?” “钱。贺老六给的,十万块。”林海平静的道。 “我靠!你太牛逼了。”二肥大声说道。 林海淡淡一笑:“贺老六欠林场的租金,我要钱是天经地义,没什么可牛逼的,别以为他这么痛快给钱是什么好事,刚才已经明确表态了,仓库里的那些蕨菜不要了,让我来处理,这等于是把包袱甩出来了,我还犯愁怎么跟大家交代呢!” “这有什么呀!蕨菜是贺老六收的,一分钱没给,就只打个欠条,打酒跟提瓶子的要钱,跟你有什么关系?”二肥满不在乎的说道。 林海却轻轻摇了摇头:“贺老六不管,我也不管,那大家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事儿不能那么做的,必须有个交代。” 说话之间,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瞧,原来是林场职工打来的,说是附近的不少村民都听说仓库昨天晚上失火了,一大早就都赶了过来,问怎么办。 林海想了想:“让大家稍微等会,我这边有点事,处理完了马上就回去。” 缝合很快,前后不到十分钟就搞定了,医生给打了针破伤风疫苗,并建议他挂瓶消炎药,林海心里有事,自然不肯耽误,执意马上就回去,王心莲见状,只好让医生把点滴和注射器都开了,说是回去之后,她负责给扎。 “你会扎针嘛?”林海将信将疑的问。 还没等王心莲说话,二肥抢着说道:“莲姐啥都会,去年我家牛病了,就是她给打的针救过来的。” “开什么玩笑,给牛打针和给人打针,能是一回事嘛?”林海笑着道。 王心莲瞪了二肥一眼,解释道:“我爹和张大鼻子都会给牲口看病,我经常给打下手,偶尔也给扎个针,给人也扎过,其实道理都是一样的,你又不胖,血管很好找,应该没问题的。” 这话倒也没毛病,都是往静脉血管里打药,林海听罢,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催促赶紧回去。 一路无话,等赶回林场,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刚进大门,几十个村民便围了上来,大家七嘴八舌的嚷嚷着,也听不出个数。 林海深吸了口气,大声说道:“大家静一静,不要吵,先听我说。” 见众人渐渐安静下来,他这才接着道:“仓库失火的事,大家都知道吧。” 众人都连连点头。 “这把火,是有人故意放的,至于是谁搞的鬼,你们心理都有数,就不用我多说了,咱们现在就谈一谈损失吧。”林海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大致估算了下,应该有三分之一左右的蕨菜坏掉了,这部分损失由林场负责。”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面露惊讶之色。 片刻的沉默之后,二肥率先说道:“林哥,火是贺老六放的,蕨菜损失了,应该找他算账啊,怎么能让你来承担呢?” 林海摇了摇头:“到底谁是纵火者,咱们说了不算,那得是公安机关宣布才有效,如果有一天,真确定就是他在暗中捣鬼,那不仅要接受法律的制裁,还得赔偿所有的经济损失,但这需要时间,不是一天半天能搞定的。” () xs。xs 第39章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下,扫视了圈众人,又缓缓说道:“在事情有结果之前,一切损失都由林场负责。大家手里不是都有贺老六给打的条嘛?保存好了,不要丢失,等我把剩下的蕨菜都卖掉,咱们再统一拢账。原则上,损失部分就只能按人头均摊了。” “林主任,就冲你这么够意思,我损失那部分不要了。”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句。 “我也不要了!”又有几个人附和道。 林海微微一笑:“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这笔钱,我一定给老少爷们找补回来,另外告诉大家个消息,林场准备成立一家土特产贸易公司,目前正在办理手续,等营业执照下来后,再有山货,不论是蘑菇、松子还是榛子,一律按照市场价收购,有多少要多少!当然,如果觉得不合算,也可以自己联系收购商。” “贺老六能让嘛?他在进出的路口都设卡了呀!外面的收购商根本进不来呀。”有人嘟囔了句。 林海想了想:“那直接卖给林场不就完了吗,这不太简单了呀!”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打发走了村民,林海把十万块钱交给了会计,让他存进单位的账户,然后马上做表,将拖欠的误餐和交通补助发放下去。安排好了一切之后,又命人联系镇上的施工队,对仓库的屋顶进行抢修。 布置好了一切,他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拨通了镇林业站的电话。 仓库失火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藏着掖着,必须得和相关部门打个招呼,将来一旦有问题,也好有个交代,之所以打给林业站,也是经过再三考虑的。 林场和镇林业站是平级单位,只是近些年来,林场的处于半撂荒状态,很多事情都是由林业站代管,所以,通报下情况,也在情理之中。 听他把情况说了,镇林业站的梁站长却没动静了,沉吟良久,这才说道:“老弟啊,这事没必要跟我说吧,四大国营林场直接归林业局管理,你应该跟局里汇报吧。” “不是跟你汇报,就是通报下情况,毕竟也没造成多大损失......” 话还没等说完,就被梁站长打断了:“跟我通报哪门子情况呀,咱们俩个单位就好比是两家人,各过各的日子,你家晚上吃大米饭还是包饺子,还需要告诉我一声嘛?这不是扯淡嘛!” 林海苦笑,显然,这位梁站长是个老油条,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现在是能推就推,不想搅和进来。 “要这么说,我这个电话还打错了呗。”林海笑着道。 梁站长哈哈一笑:“可不是打错了嘛,自己管自己的事,这不是明摆的道理嘛!” “好吧,权当我没打过这个电话。”他无奈的道。 “这就对了!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梁站长笑着道:“要我说,这根本就不算事,酌情处理就是了,压根没必要上报,你在县委工作那么多年,局里那帮人是咋回事,应该比我清楚,他们更嫌麻烦,你说是不?” 放下电话,林海的心情略有些沉重。 所谓酌情处理,就是隐瞒不报,多年的机关工作经验告诉他,这么做并不稳妥,会留下后患。但眼下的情况是,如果据实上报林业局,按照相关规定,则需启动调查程序,不仅要查明失火原因,而且要对相关责任人进行处理,那样的话,局面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 xs。xs 第40章 上任三天,立足未稳,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贺老六并非简简单单的一个无赖,背后不仅有徐广涛,甚至还可能有其他县里的头面人物,而他却是单枪匹马,影单影只,真刀真枪的对阵,没有十足的胜算。折腾一圈,黑锅恐怕只能自己背。 为今之计,只能是先隐忍不发,尽管这么做存在一定的风险和隐患,但总比直接被拿下去要强。 这样想着,不禁长叹一声。 一个多小时后,施工队赶到了,各种建筑材料也同时运到了现场,谈好了价钱,立刻动工。林海则亲自监工,忙前忙后一口气干到太阳落山,总算把破损的地方都修缮好了。 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手机就响了,拿起来一瞧,是县委秘书科的座机,还以为是哪个同事找他闲聊,于是连忙接了起来。 来电话的是秘书科小赵,通知他明天下午一点回县里开会。 林海颇感意外,县里召开会议,怎么会通知到他这个级别呢?于是便询问到底是什么会,小赵告诉他,参加会议的除了四个国有林场的负责人之外,还有县长王忠田,主管林业的副县长贺长发,以及林业局的相关领导,由杨书记亲自主持。至于会议的内容嘛,暂时还不清楚。 放下电话,他陷入沉思。 出席会议的人中,并没有组织部的相关人员,说明本次会议与干部任免无关,应该是针对林业系统做出某项重要决策,但四家国营林场属于基层单位,行政级别很低,重大决策也轮不上表态啊。 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感觉伤口隐隐作疼,身子也阵阵发冷,头痛欲裂。 可能是发烧了,他想,测了下体温,38.2。 得赶紧吃药,否则,烧得迷迷糊糊的,明天怎么开会,正想着,王心莲推门走了进来。 “你先吃饭还是先挂点滴?”王心莲问,说完,见他脸色有些苍白,于是连忙走过来,伸手摸了下额头,皱着眉道:“让你挂吊瓶,你偏不听,这不烧起来了吗?” 林海苦笑:“你来得正好,赶紧给我打吊瓶吧,明天还要回县里开会。” 王心莲听罢,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不大一会,拿着药和注射器走了进来。 “你到底行不行,可别真拿我当老牛对待。”他开玩笑的道。 王心莲浅浅一笑:“那可不好说,其实,我就给爹扎过点滴,在外人身上还真没比划过,今天正好拿你做个练练手,要是能行的话,以后就有经验了。” 林海暗暗叫苦,但事到如今,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咬牙硬挺着了。 情况比他想象得要顺利得多,王心莲的手法娴熟,针感也不错,一针下去,回血良好。 “怎么样,还行吧?”王心莲得意洋洋的道。然后让他躺下休息,说是去下碗热汤面,让他吃了发点汗,病就好了。 昨天一宿没睡,今天又整整忙了一天,再加上发烧,林海早就精疲力尽了,躺在床上,没用半分钟,便沉沉睡去。 他是被尿憋醒的。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感觉身上松快了许多,头也不那么疼了,正打算翻身坐起,却听王心莲说道:“不许动,你刚刚出了一身汗,别再晾着了,老老实实躺着吧。” 他这才发现,王心莲就坐在斜对面的椅子上,正忽闪着眼睛看着他呢。 “你.....一直在?”他问。 王心莲噘着嘴道:“这么大的人了,睡觉跟个孩子似的,翻跟头打把式,一点都不老实,动不动就蹬被,隔一会就得给你盖一次,不然的话,这被子都让你给踢门外去。” () xs。xs 第41章 他挠了挠头:“我睡了多久了?” “现在是十点半了,你睡了三个多小时了,跟头小猪似的,拔点滴都没醒。”王心莲说着,走过来摸了下他的额头:“烧退了,你不许乱动啊,我把面给你热一下,吃了继续睡,明天就彻底好了。”说完,转身便往外走去。 林海却还是坐了起来,急三火四的穿上了鞋。 “咋这么不听话呢,让你别动嘛!”王心莲嗔道。 他咧嘴一笑:“我的莲姐,再不动就尿裤子了,憋不住了!”说完,拔腿便往外走去,王心莲这才明白过来,笑着抓了件外衣披在他的身上。 解决完内急,洗了把脸,感觉精神了不少,点上根烟,刚吸了一半,王心莲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走了进来。 他确实饿了,接过来便呼噜呼噜的吃了下去。 王心莲则坐在对面,一只手撑着下巴,默默的注视着他。 林海没有抬头,但仍旧可以感受到那火辣辣的目光。 深夜的办公室里,荷尔蒙的味道愈发浓烈,两颗年轻的心都微微有些悸动。 “明天去县里,晚上就不能回来了吧?”王心莲喃喃的问了句。 这句话属于明知故问,老爷岭镇和县城之间每天只有两个班次的客车往返,除非自己开车,否则,根本不可能赶回来。 林海点了点头:“得第二天才能回来。” 王心莲沉吟良久,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我好像有一年多没去县里了......” 林海想了想,试探着问:“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呀?我开会,你自己逛街,顺便买点衣服啥的。” 王心莲的眼神里瞬间就充满了欣喜和渴望,但转瞬即逝,轻轻叹了口气道:“算了吧,还得找地方住宿,太折腾了。” “不折腾呀,我认识个开民宿的老板,他家干净又便宜,条件相当不错,还能给你打折。”林海说道。 王心莲似乎有些失望,轻声说道:“我天生就胆小,晚上一个人在家都害怕,要是住店的话,估计连觉都不敢睡了。” 林海略微犹豫了片刻:“要不这样,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住我家,两个房间,咱俩一人一间。” 王心莲的脸颊上掠过一丝红晕,低着头,声音低得跟蚊子叫差不多。 “那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吗?” 林海哈哈一笑:“不麻烦,我走的时候也没顾得上收拾,家里乱七八糟的,你可以帮我打扫下,我还得感谢你呢。” 王心莲抿着嘴笑了:“好吧,那就权当是给你当小时工吧。” 林海也笑:“提前声明,我可不给钱哦。” 王心莲歪着头想了想:“那怎么行,你是当领导的,不能这么欺负人呀。” “晚饭和路费我包了,这种可以吧?”林海认真的道。 “这还差不多。”王心莲笑着道。说完,起身将面碗拿了起来,说了句你赶紧歇着吧,便匆匆出去了。 林海睡了三个多小时,烧也退了,精神状态恢复了不少,哪里还睡得着,虽然不知道明天的会议内容,但既然把四个国营林场的负责人都找去了,想必是与林场的工作有关,自己虽然才上任三天,但已经有了些想法和思路,还是要提前准备下,以免被动。 这样想着,找来纸和笔,将脑子里的各种念头整理出来,很快就形成了个远景规划。正全神贯注的写着,王心莲又推门走了进来,见他正伏案工作,皱着眉头说道:“怎么起来了呀,你烧刚退,不好好休息,病在重了咋办?” () xs。xs 第42章 林海淡淡一笑:“我又不是纸糊的,没那么娇贵,明天的会是杨书记亲自主持,他这个人对工作抠得非常细,提前做些功课,免得到时候一问三不知。” 王心莲哦了声,也不敢再说什么,给他倒了杯热水,然后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坐着干嘛,赶紧回去休息吧。”林海头也不抬的说了句。 王心莲摇了摇头,柔声说道:“没事,我也睡不着,陪你坐会儿。” 林海想了想:“也好,我正好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 “关于那个关帝庙的,具体在什么位置,什么时候兴建的,目前的情况如何?还有老爷岭地区的土特产都有什么,经济价值怎样?林下参种植,在林场推广的可能性有多大,前期都需要投入多大?老爷岭林区的交通状况如何......” 他的话还没等说完,就被王心莲笑着打断了:“等一下,你问得太专业了,我哪里能知道这么多呀?” “没事,知道多少就说多少,不瞎说就可以。” 王心莲皱着眉头:“我知道得太少了,而且也不敢保证准确性,如果是咱俩闲聊倒也无所谓,可你要是在会上谈的话,万一有错误的地方,岂不很被动。” 确实如此,林海听罢,也是不住的挠头。 见他有些失望,王心莲连忙说道:“你可以问老高和贺远呀,他们俩都是老护林员了,对这一带非常熟悉,最有发言权了。” 我靠,咋把这两个能人给忘了呢,他心中暗道,于是拿起手机便拨通了老高的电话,完全忘记现在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电话刚响了一声,老高就接了起来,这家伙居然还没睡。 “林主任,是有啥状况嘛?”大半夜的突然打电话,老高明显很紧张。 “没事,告诉你个好消息,误餐补助和交通补助今天都发了,你们俩回来就可以领钱了。”林海笑着道。 老高嘿嘿笑着道:“我们都听说了,林主任,你真牛逼,贺老六这回算是栽了。” 林海很平静:“那件事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你们那边怎么样,办得顺利嘛?” “非常顺利,你那个朋友很给力,替我们想得可周全了,验资程序也省略了,总之一切从简,明天上午,营业执照就能办下来。” 林海连说了几个好,然后又道:“这么晚打电话,是有几个问题请教下。”说完,便把刚才问王心莲的,又重复了一遍。 还真别说,这两位老资格的护林员确实有两下子,基本上是问一答十,讲得头头是道,甚至有些林海没想到的也都一股脑的给说了出来。 林海边听边记,一口气聊了个把小时,总算告一段落了。 放下电话,他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心莲竟然靠着椅子上睡着了。 柔和的灯光洒在那充满活力的身体上,令本就白皙的皮肤显得愈发细腻,一缕头发垂下来,将清秀的面庞遮挡住了些,看上去更有种朦朦胧胧的美。她的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放在小腹处,宛如一幅唯美的油画,那种未经雕琢和装饰的美,自然而纯真,像山间流淌的泉水,清澈透底,没有一丝杂质,令人怦然心动。 林海凝视片刻,缓缓的站起身,取了件衣服,轻轻的搭在了她的身上。 王心莲瞬间惊醒,林海略有些慌张,连忙解释道:“我看你睡着了,怕着凉......” “我知道的。”王心莲轻声说道:“你也早点睡吧。”说完,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似乎有点局促不安。 () xs。xs 第43章 第二天一大早,俩人便赶到了镇上的汽车站,登上了去县里班车。 车上的人大多相识,互相打招呼闲聊,王心莲显得有些拘谨,虽然和林海坐在一起,但刻意保持着距离,即便说话,也都非常简短。 一路无话,两个多小时之后,车子开进了县城。 才过了三天世外桃源的生活,林海忽然觉得原本那个破破烂烂的小县城是那么的繁华和热闹,看着街道上穿梭的车流和行色匆匆的人群,竟然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身边没了认识的人,王心莲很快就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嚷着要去超市,林海看时间还早,也就答应了。 县里去年新开了个龙府超市,规模大,商品全,一共两层,很是气派,林海便带着王心莲去了。本来以是要买些生活用品,不料进了超市,王心莲直奔生鲜区,蔬菜、水果、肉蛋还有调料,买了一大口袋。 “这些东西还用来县里买呀,在镇上不就都解决了吗?”他问。 王心莲浅浅的笑:“当然得在这里买了呀,不然,咱俩在家吃什么呀?” 林海这才明白,连忙说道:“就这么一天,可别在家里做了,再说,不是说好我请客嘛!咋的,打算给我省钱呀。” “饭店的东西不好吃,我反正也没什么事,还是自己做吧。”王心莲忽闪着眼睛说道:“对了,你有想吃的东西嘛?” “太麻烦了吧......”林海故意拖了个长音:“要不,你给包点饺子吧,我爱吃韭菜馅儿的。” 王心莲咯咯的笑了,说了声好,然后又买了些韭菜,两人这才从超市出来。 拎着这么多东西,自然就得回家了。 林海家的小区,是一家南方地产公司开发的,环境和管理都不错,他购买的是六十六平方米的小户型。 进了房间,王心莲四下看了看,惊讶的说道:“这不是挺干净的嘛,没你说得那么不堪呀。” 林海想了想,皱着眉头说道:“这也算干净?心莲同志,你对生活要求得太低了吧。” 王心莲撇了撇嘴:“你个大男人,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就不错了,至少能打个八十分吧,剩下那二十分就交给我了。” 话一出口,又感觉有些不妥,脸微微的红了。 林海当然察觉到了这些细微的变化,通过这几天的接触,他对王心莲也颇有好感,只不过那层窗户纸始终没捅破而已。 “真要交给你,你能做到一百分吗?”他故意问了句。 王心莲愈发羞涩,也不好意思看他,只是低着头嘟囔道:“你敢试试不?” 林海往前凑了凑:“试试就试试,谁怕谁啊?” 王心莲缓缓的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他,半晌,轻轻的叹了口气:“我......有点怕,怕你不知道啥时候就离开老爷岭了,就像今天这样,没准开完会,你就不回去了。” 林海无语。 他很清楚王心莲的顾虑,但又不想信口开河的许下什么承诺,只好讪笑着把话题岔开了:“要不,你还是去逛街吧。” “不去,没什么可逛的。”王心莲说着,将外套脱了,把围裙扎好,然后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石英钟:“现在是上午11点,咱们就从现在开始算时间了呀!” 林海呵呵一笑:“好的,没问题。” 本来他是打算跟王心莲一起收拾的,但还没等插上手,电话就响了,接起来才知道,原来是老刘听说他下午要回县里开会,便让他来办公室坐一坐。 他也正打算找机会问问会议的内容,于是便爽快的答应了。 () xs。xs 第44章 “你去忙吧,不用管我。”王心莲说道。 “那就受累了啊,晚饭不用太复杂,弄八个菜,包四样馅儿饺子就可以了。”他开玩笑的道。 王心莲白了他一眼,继续忙去了。 出了家门,他骑上自己的电瓶车,直奔县委办公楼。 在电梯里就遇到了几个同事,大家都很热情,问长问短的,并相约找个机会聚一聚。 推开办公室的门,老刘更是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上下好一顿打量。 “你这胳膊咋还受伤了呢?”老刘问。 他淡淡一笑:“别提了,昨天割了个口子,缝了好几针呢。” “这么大的人了,咋还毛毛愣愣的呢。”老刘埋怨了句。拉着他在身边坐下了。 临近中午,大家的工作状态有点松懈,办公室里没什么人,他抓紧时间,低声问道:“刘哥,今天下午到底要开啥会呀?” 老刘神秘的一笑:“这个会可挺重要的,与你有很大关系啊。” “是嘛,那快说说看。”他顿时瞪大了眼睛。 老刘说道:“杨书记的特点是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只要认准的事,必须在最短时间里付诸行动,任何延误和推诿,都会被认定为工作态度和能力的问题。” 新任书记的这些特点,林海是有所领教的,听罢并不以为奇,只是连连点头。 老刘又接着道:“提出以林业为突破口的战略构想之后,第一个具体措施立刻就跟上了。” “什么措施?” “将四家国营林场合并为一,成立黄岭县林业总公司。实行事业单位企业管理,除了自收自支之外,每年还要上缴利润。这还不算,同时提出,对全县的林业资源进行统一管理和开发,一年之内见项目,两年之内见成效,三年之内见利润。” 林海默默的听着,事实上,杨书记的这套打法,倒是与他的构想很对路数,只不过,要实现这些,有个非常重要的前提条件-----钱。 黄岭的财政状况,用一句歇后语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了。 罗锅上山,钱(前)紧! 林场属于差额财政拨款单位,如果实行事业单位企业管理的模式,那就意味着连人员工资都要自行解决了,这显然是不太现实的。在他看来,杨书记的这招与其说是大刀阔斧的改革,其实更像是要急于甩包袱。 “这能行吗?林场拿什么自收自支啊!”林海沉吟着问道。 老刘也是眉头紧锁:“不行也得行,目前的大环境就是这样,黄岭在全省的县级城市中gdp排名垫底,杨书记这次任务就是要彻底扭转这种局面,他的压力也很大,所以,只能将压力逐级分解下去。不仅是对经济,在干部调整上也有大动作,据说马上要破格提拔一批年轻干部,徐科长首当其冲,估计很快就要被任命为办公室副主任了。” 怪不得徐广涛最近这么消停,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闹了半天,是在节骨眼上啊! 平心而论,徐广涛的工作能力还是很强的,县委办公室是个承上启下的部门,没两把刷子,还真就应付不了,但他却游刃有余,把各项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不服不行。 “我个人觉得,林业总公司肯定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林业局那帮家伙都鸡贼着呢,你下午要少说话,遇事在脑子里过下,别张嘴就来。”老刘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林海连连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 () xs。xs 第45章 官术第45章 在他看来,成立林业总公司与自己的关系并不大,不出意外的话,这个苦差事,肯定是要落到现任林业局局长的脑袋上。 当林海踏入县委会议室的那一刻,他尚未意识到,这个看似寻常的会议,即将成为他人生的转折点。 屋里已经坐着两个人,正在说着什么,见有人进来,抬头看了眼,发现并不认识,便没说什么,仍旧低声交谈。 林海很识趣,并没凑过去,而是找了个角落坐下,拿出自己的笔记本,默默的翻看起来。 片刻之后,徐广涛带着几个工作人员率先走了进来。作为即将上任的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布置会场自然是他的工作。林海实在懒得跟这个家伙打招呼,索性就低下了头,佯作不知。 按照与会领导的级别依次将名签在会议桌上放好,再摆上一瓶矿泉水,布置好了一切,这才快步走到了林海面前,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啥时候回来的,咋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林海无奈,只好抬头淡淡的道“上午就回来了。” “晚上有安排没?”徐广涛低声问道。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要是没安排的话,咱俩找个地方坐一坐呗,我请客。”徐广涛微笑着道。 林海想了想“不好意思,我晚上我约了朋友了,要不改天吧。” 徐广涛微微皱了下眉“是真约了人,还是不给面子?” 林海非常讨厌徐广涛这种咄咄逼人的说话方式,于是笑着道“你要是这么问的话,那我就只能说不给面子了。” 徐广涛听罢并不恼火,脸上还挂着极具亲和力的笑容“你小子,永远都这么又臭又硬的。” 林海叹了口气“差不多吧,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嘛。” 徐广涛歪着头,似笑非笑的道“话是那么说,但有些习惯是毛病还是要改的,与时俱进嘛,不能一成不变。”说完,意味深长的拍了下他的肩膀,转身往会议室外走去。 望着徐广涛的背影,林海冷笑了一声。 真是个小人得志的时代啊,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却官运亨通,提拔重用,实在是没地方讲理去! 快一点的时候,出席会议的人陆续都到了,林业局书记、局长、第一副局长,主管林业的副县长贺长发等人陆续进入了会议室,大家互相寒暄过后,纷纷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 一点整,会议室的门开了,县委书记杨怀远和县长王忠田快步走了进来了,紧跟其后的徐广涛则紧走几步,麻利的伺候两位领导入座。 杨怀远坐好之后,先是跟身边的王县长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朝徐广涛微微点了下头。 徐广涛随即大声说道“好了,现在开会,请将手机关机或者调至静音状态。” 众人纷纷照做。 “下面,请王县长讲话。” 众人赶紧鼓掌,待掌声停了,王忠田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先传达一下县委的会议精神吧。”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着。 所谓会议精神,就是老刘说的那件事,四个国有林场合并,组建黄岭县林业总公司,实行企业化管理,对全县的林业资源进行综合开发利用,自收自支等等。 会议室里非常安静,与会者都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关于成立林业总公司的事,目前还只是务虚阶段,相关细节没有形成最后的决议,今天把同志们找来,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尤其是来自基层的声音,怎么样,谁先谈一谈啊?” 第46章 官术第46章 无人应答。 王忠田微笑着道“没人说,那我就点名了啊,老黄啊,你年龄最大,带个头吧。” 老黄是七星山国营林场的负责人,今年五十四岁了,就是刚刚林海进来时候,遇见的那两个人之一。 “我没啥可说的,县里怎么定,我们就怎么办呗,一切行动听指挥嘛。”老黄说道。 会议室里传来一阵笑声。 王忠田轻轻敲了下桌子,皱着眉头说道“好你个老奸巨猾的黄大仙!你真是快成精了,不论问啥,就是这句一切行动听指挥,就算是糊弄,好歹也换句词呗。” 黄大仙这个绰号,林海是听过的,只不过今天第一次看到本人。 据说,这位老兄不知道从哪里学了套看风水的本事,尤其擅长阴宅选择,加之对七星山非常熟悉,一来二去,竟然成了远近闻名的风水大师,林场主任反而成了副业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遮遮掩掩,随着名气渐大,干脆就明码标价了。他可不是小打小闹,看一次少则三五千,多则上万,如果再配合一些祈福或者法事的话,收费就更高了。 “王县长,这可不是糊弄,我人微言轻,除了一切行动听指挥之外,也确实无话可说呀。”黄大仙笑着说道。 王忠田哼了声,转而看向另外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老郑啊,你谈一谈?” 老郑是洋河林场的负责人,四十多岁,很是干练,见县长点名了,略微思忖片刻,苦笑着道“领导既然让我说,那我就说几句,我是去年林大火之后才被任命的,最近一直在搞林木的恢复工作,至于成立林业总公司嘛,暂时没什么太多的想法,就是搞不清楚这公司和林业局之间,应该是个啥关系呢?” “林业局是行政管理部门,代表国家行使职权,林业总公司是经营单位,依托林业资源,搞多种经营,盘活经济。这两家之间不是隶属关系,林业总公司归县政府直接领导。”王忠田介绍道。 “那林业总公司成立之后,林场现有的正式职工怎么办呢?直接变成公司员工?”老郑又问。 王忠田摇了摇头“当然不能,总公司要重新定岗定编,现有林场职工经过培训考核之后择优录用,落选职工按照待岗处理。由林业局酌情重新安排。” “那林场的工作如何交接呢?” “林场的全部工作,都由林业总公司接管,统一安排协调。”王忠田答道。 “哦,那我就明白了。”老郑说完,低着头不吭声了。 王忠田扫视了一圈“石庙子林场的人呢?” “赵主任请假了。”徐广涛连忙说道。 王忠田点了点头“那就请林业局的几位同志谈一谈吧。” 话音刚落,杨怀远却开口了。 “老爷岭的林海呢?” 林海连忙站了起来“我在这儿!” 杨怀远哼了声“你小子是属黄花鱼的啊,动不动就溜边儿,躲在角落里干嘛?坐过来!” 林海笑了笑“这么多领导,哪有我坐的地儿啊,溜边挺好的。” 王忠田这才看见了林海,指着他道“小林啊,我还以为你没来呢,快说两句,你有什么想法,我可提醒你啊,绝对不允许出现诸如一切行动听指挥这样的词了!” 林海略微沉吟了片刻,斟酌着说道“各位领导,我刚刚被任命为老爷岭林场的负责人,满打满算才干了三天,正在熟悉工作阶段,成立林业总公司这么大的事,实在有点摸不到头绪,所以......” 第47章 官术第47章 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忠田打断了“又不是问具体业务,主要是想听听,你对组建林业总公司有什么想法和建议,还是可以谈一谈的嘛,不要有什么顾虑,畅所欲言,想说啥就说啥,甚至反对意见也是可以的。” 不知道为什么,林海隐隐的感觉有点不对劲,这种感觉源自于十多年县委工作养成的政治敏感。 类似四大国有林场合并、组建林业总公司的这种重大决策,在形成决议之前,一般是需要进行充分调研,然后在常委会上讨论表决,可今天的局面却有点不同寻常。 林业局的整个班子几乎全来了,这还勉强能说得过去,但四个国有林场的负责人也列席,就有点没必要了。 不对,这个会不那么简单,肯定是有什么说道的! 顺着这个思路再往深处一琢磨,心里顿时猜出了个八九分。 中国的官场,历来是山头林立,黄岭自然也不例外。县长王忠田是土生土长的干部,早年曾经担任过县林业局局长,在黄岭县的林业系统中有很深的人脉,在座这些人,几乎都是他的门生故吏,显然是一个山头的。 相比之下,杨怀远则是个地道的外来户,显得形单影只。空降到黄岭这半年多以来,大部分时间都在基层调研,所到之处,经常干一些掀盖子的事,搞得下面颇有微词。这么多年了,哪个书记主政,大家都是这么干的,凭啥你来了,就得换个活法呀! 尤其是老刘刚刚说过的,他要破格提拔一批年轻干部,显然是对黄岭原来的公务员体系不满,要培养自己的心腹。 这局势,咋跟我在林场所面对的情况有点像呢! 这样想着,眼珠转了转,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 人这一辈子,不能指望机会四平八稳的出现在面前,很多时候,是需要点赌性的,林海现在就想赌一把。 在此之前,他甚至都没资格坐在人生的赌桌旁,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次机会,当然要牢牢把握住了。 “我个人认为,成立林业总公司势在必行,运作得好,可以带动黄岭的整个经济形势。”他大声说道。 杨怀远本来是低着头的,听林海说了这句话,立刻抬起头,双眼直视着他,目光之中的赞许和期待非常明显。 王忠田则微微皱了下眉头,表情略微有点不自然。 “说说你的理由。”杨怀远饶有兴趣的道。 林海思忖片刻,小心翼翼的说道“黄岭的林业资源非常丰富,如果县里成立这样一家公司,统筹规划,严格管理,不仅能带来可观的经济效益,社会效益也会非常显著,绝对是一举两得。” “好!说得不错,就是多少有点笼统!”王忠田微笑着说道。 其实,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你说得都是废话。 林海淡淡一笑“王县长,是你非要问的呀,我只能这么笼统的回答,毕竟,我对业务还不够熟悉,暂时还谈不出什么具体的东西来。” “是啊,我有点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了。”王忠田笑着说道。 这句话隐含的意思是就到此为止吧,你啥也不用说了。 林海在县委工作了十多年,当然听得懂领导的这些潜台词,尽管还有点不甘心,但也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 如果一切到此为止,那林海就算是赌输了。 第48章 官术第48章 可杨怀远却突然开口了。 “林海,你是不是太谦虚了呢?据我所知,你虽然才上任三天,但已经有具体的举措了呀?” 林海不禁一愣,试探着问道“不好意思,杨书记,你所说的具体举措是指什么?” “你不是成立了一家老爷岭土产贸易公司吗?”杨怀远慢条斯理的说道。 “您怎么知道的?”林海笑着问道。 杨怀远双手抱在胸前,歪着头,笑眯眯的接着道“你先别问这些,还是说说,你成立这家公司打算干点什么。”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这两天的所见所闻,尤其是昨天晚上与老高和贺远的通话中了解的那些内容派上了用场。林海侃侃而谈,从老爷岭土特产的种类、产量和价格说起,最后谈到了集约化经营和种植,别看是现炒现卖,但也讲得头头是道。 “杨书记,王县长,诸位领导,我觉得林业资源的开发和利用,眼光还应该拓展些,比如,可以开发原生态旅游业和文化产业,这些在老爷岭地区都可以实现的,当然,暂时还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方案来,只是纸上谈兵而已。”他一口气说道。 在坐的这些人中,几乎都是林业系统的专业管理人员,要谈起林业资源的开发利用,随便挑出来个,都比林海有发言权,但偏偏就被他这个门外汉抢了风头。 大家面面相觑,只有杨怀远微笑着不住的点头。 “小林啊,看来,你是个有心人啊,上任三天,做了很多功课。”一直没吱声的副县长贺长发缓缓说道。作为主管林业的副县长,他的话还是有相当分量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的往下听去, 贺长发继续道“你的想法都非常不错,但有异想天开之嫌啊。其实,这些年,我们也有过多次尝试,徐书记在的时候,县里就搞过土特产展销会,也做过旅游推广,但最后都不很成功,究其原因,与我们县的基础设施和干部群众的服务意识都有一定的关系,好的思路与最终转化为经济效益,还是有相当的距离的,我觉得,你应该把心落下来,踏踏实实的熟悉业务,而不要总想着干大事业。俗话说,一口吃不出个胖子嘛。” 这等于是委婉的提出了批评,刚刚还神采飞扬,却被兜头泼了盆冷水,林海顿时有点蔫了,连连点头称是。 “长发啊,我倒是有不同看法。”杨怀远不紧不慢的插了句。 一把手发话了,贺长发自然不便再说什么,只好报之以微笑。 “年轻人就该有想法,哪怕是不切合实际的想法,也总比某些同志整天拿个罗盘到处看风水要强。”杨怀远的这句话明显是指向七星山林场的负责人黄大仙,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黄岭现在急需解决的,不是谁干得好、谁干得坏的问题。”杨怀远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片刻,扫视了一圈在座所有人,最后目光落在了林海身上,提高了声音说道“而是到底想不想干!只要想干,办法总比问题多。” 没有人回应,会议室里静悄悄的,甚至可以听到石英钟的滴答声。 杨怀远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黄岭的经济能否发生根本性转变,如何有效利用开发林业资源是关键,县林业局担负着大量的行政工作,无法集中力量搞经营。所以,成立林业总公司迫在眉睫。公司成立之后,通过整合资源,确立重点,分层次分步骤的对林业资源进行科学规划和开发,经济才能进入良性循环的轨道。刚刚林海同志提到了集约化种植,就是个不错的想法,我看就值得一试。” 第49章 官术第49章 还是没人吱声,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杨怀远见状,轻轻叹了口气,把语气放缓和了些“贺副县长刚刚说了,之前县里也搞过土特产展销会,但并不成功,那么请问,事后总结原因了吗?” 见书记提问了,贺长发只好说道“总结了,主要是土特产的质量问题,其次,对市场行情的把握得也不够准确。” 杨怀远点了点头“我们拿出来展销的土特产,都是农民自己搞的,没有统一的标准,质量难免参差不齐;市场行情的把握也是如此,农民不可能对市场进行充分的调研和分析,只能凭着经验做大致判断,所有这些问题,都可以通过成立林业总公司来解决。同志们,我们不能遇到困难就浅尝辄止,要总经经验,不断改进,才是我们的工作态度。” 这番话虽然并非针对某个人,但贺长发听着也不很入耳,心里憋气,又无力反驳,只好讪笑着连连点头。 一直没说话的县长王忠田见状,连忙接过了话茬“怀远书记说得非常对,态度决定一切,我看林海同志的态度就很端正嘛,事实上,他已经走到了大家的前面,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完全可以在老爷岭林场做个试点嘛,取得经验,再全面推广。”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并将目光投向了林海。 贺长发也斟酌着说道“林海同志刚刚还提到,要在老爷岭林场搞生态旅游,这是个不错的思路,要我看,步子索性就迈得再大一点,将老爷岭林场搞成个林业开发区,并给予相关扶植政策,放开手脚,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经验。”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非常默契。 林海面带微笑,默默的坐在角落里,脑子却一刻都没闲着。 很明显,王、贺二位县领导对成立林业总公司是持不同意见的,只是碍于面子,不便公开与一把手唱反调,于是便使了个偷梁换柱的手段,把林业总公司变成了林业开发区,如此一来,范围和影响就都小了很多。 真是四两拨千斤啊,既让一把手保全了面子,又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杨怀远能轻易被糊弄过去嘛? 杨怀远坐得是头把交椅,大权在握,但却是个外来户,在黄岭官场没什么根基,王忠田、贺长发则是土生土长的老油条,在黄岭人脉很深,有广泛的群众基础。 总体而言,双方各有所长,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就算明知道自己被糊弄了,杨怀远也很有可能适当妥协,毕竟,真要闹僵了,大家都不好收场。 在这种态势下,选择站队就很关键了。从现场的情况来看,绝大多数人是选择站在王忠田一边的,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其实,林海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他只能站在杨书记这一边,原因很简单,王忠田那边压根就没他的位置,即便削尖脑袋也未必能钻进那个圈子。 既然选了边儿,那就只能站到底了,古往今来,无论在什么领域,叛徒都没什么好下场。 “请问贺副县长,如果真把老爷岭林场改成林业开发区,那县里能给予什么具体的扶持政策呢?”他大声问了句。 贺长发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林海真顺杆爬,缺乏思想准备,一时有点含糊, 王忠田则连忙说道“成立林业开发区,并不是要招商引资,主要是想激励林场搞多种经营,可以考虑先改善交通状况,老爷岭林场的路早就改修了,都快与世隔绝了,年年报计划,年年往后拖,借着成立林业开发区的契机,今年一定要把路先修了,至于其他嘛,还有待进一步研究,关乎政策的问题,不是拍拍脑门就能定下来的。”说完,转头看着杨怀远,笑着问道“怀远啊,你觉得先搞个林业开发区,分两步走的安排可行嘛?我只是提建议啊,最后还得你拍板呀!” 第50章 官术第50章 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间的关系是非常微妙的,在中国的公务员体系中,这两个人既要互相协作,又免不了各种拆台。除非有一方特别强势,而另外一方甘当绿叶。否则,明争暗斗不断。 杨怀远从政多年,自然深谙此道。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再坚持自己的观点,那就等于闹僵了。班子的老大老二闹僵,以后的工作就更不好干了。 略微思忖片刻,无奈的点了点头。 王忠田微笑着道“广涛啊,你通知下去,让经发局立刻组织实施,拿出个具体的方案来,咱们特事特办,以最快速度,把林业开发区成立起来。” 徐广涛连忙答道“好的,散会之后,我马上就办。” 王忠田又转向林海接着道“小子,如此一来,你身上的担子可就重咯,怎么样,需不需给你安排个副手?” 林海苦笑“如果有人愿意来的话,我当然没意见。” “这是跟组织叫板呢!”王忠田开玩笑的道。 众人听罢,纷纷笑了起来,刚刚压抑紧张的气氛缓解了不少。 事已至此,林海索性就放开了,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全县林业系统的领导都在,这时候不提要求,岂不浪费。 这样想着,深吸了口气,大声说道“诸位领导,我能说几句嘛?” 王忠田歪着脑袋,笑吟吟的道“看来,这小子当官心切啊,还没等正式上任,就开始提要求了,但咱们丑话说在前面啊,不许要钱,要钱也没有,要命倒是有两条,杨书记和我的,你随便拿。” 林海听罢,不免泄气,苦笑着道“那就算了,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这可是你自己不想说的。”王忠田笑着道。 杨怀远微微叹了口气“林海啊,我知道下面的困难很多,但县财政确实紧张,老爷岭这盘棋,到底能走成个什么样,就看你的能耐了。” 散会之后,林海正打算收拾东西走,却被喊住了。 “先别走,去办公室等我。”杨怀远命令道。 他答应一声,不敢怠慢,径直去了书记办公室,跟值班秘书说明情况之后,便推开门走了进去,规规矩矩的在沙发上坐定。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的样子,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连忙起身,迎到门口,垂手而立。 办公室的门一开,杨怀远大步走了进来。 “站这儿干嘛,改行当保安了?”杨怀远沉着脸说道“过来坐吧。” 他没敢吱声,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待杨怀远坐好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对面坐了,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挂着谦恭的微笑。 杨怀远看了他一眼,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应该看出来了吧,他们都不支持成立林业总公司。” 林海眼珠转了转,斟酌着道“这个......我多少看出来点。” 杨怀远淡淡一笑,拿出烟来,自己点燃,随后扔给林海一根。他伸手接过,却并没敢抽,只是默默的攥在手心里。 “说说吧,为什么要站在我这边呢?其实,你完全可以选择中立的,就像七星山那个风水先生和洋河的老郑,含含糊糊的表个态,或者干脆和稀泥。” 林海低着头,思忖片刻,苦笑着道“怎么说呢,杨书记,您可能对我的处境不够了解,目前,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干出点名堂,要么被就地免职,从此彻底边缘化,所以,如果换成您,估计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杨怀远微微点了下头“选择是因为没得选择,对吧?” 第51章 官术第51章 林海想了想“可以这么理解。” 杨怀远沉思片刻,又问“知道大家为什么反对成立林业总公司嘛?” 这个问题既敏感又复杂,林海当然不敢随便发表看法,只好摇头道“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 杨怀远淡淡一笑“理由非常简单,因为四家国营林场,早就成了某些人的提款机和专属领地,成立林业总公司,将四大林场合并,等于动了这些人的既得利益,自然会招来一片反对之声了。” 这番话说得很重,暗指某些人存在违法违纪的嫌疑,正常情况下,县委书记是不会轻易对下属讲的,尤其是林海这种级别很低的下属。 他不敢轻易发表什么评论,只是很谨慎的笑了下,表示赞同。 杨怀远也没继续深入谈,他将刚吸了两口的香烟掐灭,接着道“这里面牵扯的问题很多,不是一句半句能说清楚的,不过现在看来,搞个林业开发区也不错,虽说是个缓兵之计,但可以先积累些经验,为日后的大范围推广打好基础。” 林海听罢,却皱着眉头道“杨书记,我得跟您说实话,其实,我的那些规划只是刚刚有个雏形而已,距离转化成生产力还有相当的距离,所以,就怕积累的不是成功的经验,而是失败的经验。” “失败的经验,比成功的经验更珍贵。”杨怀远平静的道“成功是不可复制的,而失败却是大同小异,掌握了失败的经验,就等于在成功的路上迈出了一步。” 林海还是不住的挠头“话虽这么说,但我要是没做好,怕影响了您的战略构想和布局。” 杨怀远白了他一眼“未言胜,先言败,但愿你是在跟我谦虚。” 林海真有点急了,抓耳挠腮的道“我不是谦虚,是真没底儿啊。” “可据我观察,你在老爷岭这几天的表现,还是蛮有章法的呀。” 林海吃了一惊“您都知道了些什么?” 杨怀远哼了声“我什么都知道呀,你以为我这个县委书记是个光杆司令外加睁眼瞎啊,真要是那样的话,早就被黄岭的同志们给玩死了。” 林海挠了挠头,试探着问“连贺老六的事......都知道了?” 杨怀远点了点头“我们县的蕨菜在日本和韩国都非常畅销,这么好的商机,却被一个地痞流氓垄断,实在是一种莫大的耻辱,应该深刻检讨。我初步测算过,如果成立林业总公司,光是蕨菜出口这一块,每年的利润就可以达到几十万元,如果再加上其他山货和特产,年盈利百万甚至更多是不成问题的。” 林海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杨怀远的调研工作如此深入细致,不光贺老六的底细,甚至连经济账都算出来了。 “杨书记,我本来是不想告状的,但既然您提到这件事了,索性就多说几句,垄断蕨菜销售的人叫贺老六,他之所以能把生意做大,主要原因......” 话还没等说完,就被杨怀远打断了“这些不用你分析,整治乱象,打击黑恶势力,是公安机关的工作,你的任务是把老爷岭林业开发区的多种经营搞好,把经济效益抓上去,别操那些没用心!明白吗?” “明白。” 杨怀远把身子往后靠了靠,微笑着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信心当好这个开路先锋啊?” “没信心。”林海直截了当的回答道。 杨怀远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被噎得直翻白眼,吭哧了半天,最后无奈的道“他妈的,你小子,咋连句豪言壮语都没有呢!” 第52章 官术第52章 “豪言壮语我有,一兜子一兜子,不用回家取,马上就能给您掏出来,可那也没用啊,经济效益不是吹出来的,最后得拿出钱来,现在的局面是要啥没啥呀!你非让我说有信心,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林海苦笑着道。 杨怀远冷笑一声“要啥有啥的工作,傻子都能干明白,要啥没啥的工作干好了,那才叫本事。这不叫强人所难,这叫凭能耐吃饭,你如果没信心,那我可以立刻换个有信心的。” 林海都傻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领导,非逼着下属忽悠自己啊。 沉吟良久,最后把牙一咬“好!我有信心!” 杨怀远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这才是一个即将出征的战士该有的状态。放心吧,说归说,做归做,我不会让下属两手攥空拳的打拼,会尽最大努力提供便利条件的,你要做的,就是拿出吃奶的劲儿来,有什么招用什么招数,我只要结果,不看过程。当然,不能做违法犯罪的勾当哦。” “我明白。”林海点头道。 “好了,就到这儿吧,林业开发区挂牌成立的时候,我亲自过去,到时候,你小子得管饭啊,不能让老子饿肚子白跑一趟。”杨怀远说道。 从杨书记的办公室出来,林海的心情非常好,感觉走路都有点飘。 老爷岭林场变成了老爷岭林业开发区,几字之差,意义却大不相同。 这意味着,一个与世隔绝,几乎被遗忘的地方,重新出现在黄岭的政治版图之中,而且在一段时间内,很有可能成为焦点所在。虽然前景还很微妙,并充满了变数和风险,但对林海来说,这已经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了。 正踌躇满志,肩膀上却被轻轻拍了下,回头一瞧,原来正是徐广涛。 “和杨书记谈得怎么样啊?”徐广涛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林海微微皱了下眉头,淡淡的回道“挺好的。” 徐广涛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看在多年的同事份上,我给你忠告,别傻乎乎的尥蹶子干,这里面水深着呢,随便拎出一个来,都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凡事多留个心眼,别到时候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林海想了想“你是指贺老吗?” 徐广涛嗤了声“你真太幼稚了,贺老六算个屁啊?另外,别以为抓到什么把柄了,动不动就拿出来敲打敲打我,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是完全能说得清楚的,可以随时接受组织调查,这一点,我已经和杨书记汇报过了。” 这句话倒是出乎林海的意料,沉吟着问道“你动作倒是挺快啊!” 徐广涛白了他一眼“不快也不行啊,难道等着你告黑状啊?” 林海冷笑“首先,我没有告状的习惯,其次,就算告状,也是正常反映情况,算不上黑状。” “算了,咱俩就不用玩文字游戏了,我还不了解你吗!当了十年土鳖,做梦都想咸鱼翻身的主儿,可以理解。”徐广涛不屑的道。 林海最讨厌徐广涛这番高高在上的嘴脸,有心跟他理论理论,但转念一想,还是忍住了。没必要的,现在不是争口舌之利的时候,还是在工作上较劲吧。 “你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他平静的道。 徐广涛哼了声“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好好掂量吧。另外,晚上约你出来的不是我,是林苗,她被给安排到招商局了,听说你回来了,特意想请你吃顿饭,可惜你不给面子。” 第53章 官术第53章 “麻烦你转告林苗,要是想请我吃饭,就单独打电话,没必要让别人作陪。”他微笑着说道,然后转身扬长而去。 出了县委大楼,他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找了县商业局的一个同学,当年黄岭举办土特产展销会的时候,这哥们正好负责与省内外的经销商联络,掌握了大量的信息。见面之后,说明来意,同学很热情,在电脑里翻了半天,最后总算找到了当年的经销商名录,并直接给打印出一份。 本来还张罗着晚上再约几个同学一起吃饭,但却被林海婉拒了。闲聊了一阵,看看时间也快下班了,于是便起身告辞了。 虽说被徐广涛给搅和了下,但他的心情还是非常不错的,骑着电瓶车,哼着流行歌,一路飞驰,回到了家。 推开屋门,却见王心莲正端着一盘菜从厨房走出来,见他回来了,皱着眉头埋怨道“你咋不提前来个电话呢?” “提前打电话干嘛?” “我好安排时间呀,突然跑回来,我饺子还没包好呢。”王心莲笑着道。 “正好,咱俩一起包。”他道。 “不用,你歇着吧,一会就好。”王心莲说着,转身又进了厨房。 他本来打算换了衣服进去帮忙,可手机突然响了,拿出来一瞧,原来是老刘的电话,于是连忙接了起来。 “海儿啊,跑哪去了?”老刘问。 “我回家了呀!” “回家干什么啊,赶快出来,大家都等你呢,兰湖酒店222包房。”老刘说道。 林海有点犹豫“都有谁啊?” “还能有谁,就是咱们几个呗。”老刘说出了几个人名,确实都是平时关系处得不错的几个同事。 他有心推辞,但又有点张不开嘴,正迟疑之际,王心莲却将外套递了过来。 “去吧,少喝点酒。”她低声说道。 林海无奈,只好答应了下来。放下电话,有些抱歉的道“那这些饺子不是白包了吗,还累够呛。” 王心莲抿嘴一笑“我给冻上,下次回来,就有得吃了呀。” 林海想了想“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都是关系不错的同事。” 王心莲摇摇头“不,我不喜欢人多,你赶紧走吧,我收拾完了,吃点东西就休息了,不用惦记我。” 林海无奈,也只好点头答应,出了家门,直奔兰湖酒店。 晚饭很丰盛,大家把酒言欢,喝得非常尽兴。散局儿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 他打车回了家,王心莲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见他回来了,连忙起身迎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笑着道“看样是没少喝,这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他嘿嘿笑着“大家都挺开心的,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王心莲想了想“我给你泡点茶吧,你喝了解解酒,我爹说,喝多了不能立刻就睡,伤肝。”说完,打开抽屉,取出茶叶,然后就去厨房烧水了。 “你咋知道茶叶放在抽屉里?”林海问。 “你还好意思说,抽屉里不光有茶叶,还有你的两双臭袜子呢!”王心莲笑着回道“这茶,也就你能喝得下去,我是一口都不喝啊。” 他挠了挠头,心中暗想,我啥时候吧袜子放在抽屉里了呢? 不大一会,茶沏好了,王心莲给他倒了杯,笑吟吟的道“快尝尝,有没有脚丫子味。” 他端起杯来,装模作样的闻了下“好行,基本被茶叶的香味给掩盖了,不仔细品,是尝不出脚丫子味的。” 王心莲听罢,抿着嘴咯咯的笑出了声。 正在此时,一阵奇怪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两人都是微微一愣。 第54章 官术第54章 林海的隔壁住着一段新婚不久的小夫妻,男的生龙活虎,女的妖娆妩媚,对床上运动的喜爱,几乎达到了痴迷程度,不论白天还是晚上,只要有时间,就得比量一番。 这属于个人爱好,倒也无可厚非,可关键是当下的居民楼为了增加抗震级别,大多使用陶粒空心砖砌墙,这种砖的特点是质量轻,缺点则是隔音效果很差,而那隔壁女人的声音又极具穿透力,婉转低吟,绕梁三日。 或许是觉得在卧室的床上不够刺激,于是今天晚上,小两口把战场挪到了客厅,此时此刻,应该是正在沙发上激战,那令人心跳不已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 光是哼哼几声倒也罢了,男人还不停的询问着女人的感受,而女人则用一些更具刺激性的话来回应,一问一答,都清晰的传了过来。 王心莲的神态有些慌乱,但并没有起身离开,她也不抬头看林海,只是红着脸浅笑着道“这俩人......也太能折腾了吧。” 林海眼珠转了转“是啊,动不动就打架,这男的挺凶的,每次都把女人打得嗷嗷叫,叫得我心里乱七八糟的。” 王心莲当然知道林海在胡说八道,不禁扑哧下笑了。 “我之所以一直没结婚,就是从他们两口子身上看不到婚姻的任何美好,天天这么打,这日子可咋过呀!”林海继续一本正经的说道。 隔壁的声音越来越大了,显然,两人快要达到愉悦的巅峰。 王心莲愈发手足无措,轻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两条腿紧紧的夹着,胸口一起一伏的,呼吸有些局促。 林海见状,往前凑了凑,轻轻的拉过了王心莲的手。 王心莲象征性的往外抽了下,低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林海笑着道“反正也没啥事可做,要不,咱俩也打一架?”说完,见王心莲只是羞涩的笑着,并没有拒绝,胆子愈发大了,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吻了下,然后直接将她搂在了怀里。 王心莲轻微的挣扎着,忽闪着眼睛,似乎想说点什么,可还没等开口,林海滚烫的双唇便贴了过来。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几乎要被那炙热的双唇所融化,浑身软得像一团棉花,没有一点力气,好一阵,才勉强从林海的怀里挣脱出来,喘息着说道是个坏女人......” 林海笑着道“我也不是个坏男人呀。” “可是,咱俩才认识了三天,不能......” 林海想了想,认真的问道“那请问,你觉得要认识多久,才可以呢?” 王心莲无语,低着头想了片刻,无奈的摇了摇头。 “连你自己也没有答案,是吧?这种事是没有硬性规定的,只要两情相悦,你情我愿,三天和三年,又有什么区别呢?”林海说着,再次将她拥入怀中,双手也展开了攻势。 王心莲本能的抵挡着,但基本没什么效果,防线被不断的突破,眼看就要彻底沦陷了。 “你是因为爱我......才想跟我那样吗?”她喃喃的问着,嘴上虽然说着,但身体已经投降了。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让林海停了下来。 他无法回答。 扪心自问,此时此刻,爱的成分并不很大,更多则是欲望,尽管这并不意味着道德败坏,但林海还是感觉很惭愧。 即将被他抱上床的,是一个善良而柔弱的女子,而自己所做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内心的欲望,这与徐广涛那样的人渣,似乎也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第55章 官术第55章 他把手缓缓从王心莲的身上移开,沉思片刻,轻声问道“那你爱我吗?” 王心莲把脸深深的埋在他的臂弯里,喃喃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从第一眼看到你......就有点喜欢。” 林海想了想“现在呢,还仅仅是有点喜欢?” 王心莲不吭声了,林海正想再往下追问,不料王心莲却突然主动抱住了他,并用颤抖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道“不止是喜欢,更想把自己送给你,真的,整个下午都在想,想得都快发疯了。” 那一瞬间,林海感觉自己被点燃了,他再也无法控制澎湃的激情,粗暴的将王心莲身上的衣服扯光...... 第一轮冲击结束之后,甚至都未经休息,便展开了第二轮攻势,王心莲被那种雄浑的力量所征服,浑身酥软,连声讨饶。 平静下来之后,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谁也没说话,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欢愉之中。良久,王心莲这才幽幽的说道“你不是一直追问,张大鼻子跟我偷偷说些什么吗?” 林海一愣“说些什么?” 王心莲轻轻叹了口气“他让我把节育环摘了,想法怀上你的孩子,然后以怀孕为由,逼你结婚,他还说,你将来一定是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只要死死缠住,下半辈子就有指望了。” 说心里话,林海真没想过结婚,至少现在没想过。听王心莲这么说,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 “放心吧,我不会那么做的。”王心莲也不看他,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能做你的女人,就很满足了,如果有一天,你又喜欢上了别的女人,我不会纠缠,只会默默离开的。” 这番话让林海无地自容。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难道你不想嫁给我?”林海试探着问。 王心莲的眼圈突然红了,低着头,喃喃的说道“我是个结过婚的女人,比你还大一岁,不敢有那样的奢求,更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林海轻轻的试去她脸上的泪痕,笑着道“傻瓜,其实咱俩差不多,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我之所以没提结婚的事,是因为一事无成,说句不好听的,真要结婚的话,拿什么养活老婆孩子啊,靠一个月那三千来块钱的工资,在农村或许能凑合,可在城市,简直就是难以想象的事,我为钱所困也就罢了,可不想让老婆孩子也跟着我遭罪。” 王心莲忽闪着眼睛,认真的说道“可是老高说,你们县里的干部,都挣得可多了呀,而且还总有人给送礼。” 林海轻轻掐了下王心莲那小巧的鼻子“你可真愁人,他说啥你信啥呀!确实有挣得多的,但那只是极少数,绝大多人其实就是普通老百姓,每天睁开眼睛,就是柴米油盐这点事。” 王心莲噘着嘴“我很傻是吧?” 林海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确实不怎么聪明,幸亏你没听张老师的,否则,真要怀了个孩子,这智商堪忧啊。” “讨厌!”王心莲轻轻拧了他一下。 林海想了想,又问“对了,张老师说,为官之术的最后一条,你能给我正确答案,这回能告诉我了吧?” 王心莲点了点头,笑着道“最后一条其实非常简单,就三字懂女人。” “懂女人......这是啥意思,跟前面的话也没关系呀?”林海皱着眉头,自言自语的道。 王心莲叹了口气道“这些话,他和我爹说过,我爹也这么问他,他就骂我爹是头大蠢猪,你可千万别再问了,否则,估计就是头小蠢猪了。” 第56章 官术第56章 识大局,知进退、善谋略......这些和懂女人,到底有什么关系呢?林海没吭声,而是默默的在心里琢磨着。 王心莲则凑过来,轻轻的舔舐着他的耳唇,柔声说道想要,你能行吗?” 林海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睁开眼睛才发现天已经亮了。明媚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射进来,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感觉应该是八点左右的样子。 他翻身坐起,光着身子跑去客厅,把手机拿了,然后又钻进了被窝。 来电话的人是同学张永江。 自从上次在医院偶遇聊了几句,两人就再没什么联系,这么早来电话,难道是有啥事?他默默的想。 “海儿,你在哪呢?”张永江问道。 “我在家。有事嘛,大江。” 张永江呵呵笑着道“你这架子也太大了吧,咋的,还得我亲自把车给你送去呀。” 林海一愣“大江,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张永江道“没打错电话,我就是找你,那台切诺基虽然老了点,但保养得还不错,你在林场用正合适。” 他更糊涂了“什么切诺基?” “我靠,你还不知道呀,昨天晚上,王县长给机关车队打电话,让我把那台切诺基收拾下,说是杨书记下令,这台车以后归老爷岭林场使用了。” 这太意外了,林海做梦也没想到,县里居然会给自己配了台公务车,这待遇绝对超标了。 “好,你稍微等我会,我马上去取。”他道。 “谁要给你送鸡?”王心莲缩在被子里,怔怔的问。 林海一愣,随即意识到王心莲听差了,他也没做解释,而是一本正经的点头道“一个朋友,我这就去取,回来给我炖了,正好补一补。” 王心莲皱着眉头“现在炖......那就赶不上车了呀,怎么回老爷岭呀?” “此间乐,不思蜀。”林海说着,钻进被子里便是一阵乱亲,搞得王心莲咯咯笑着嚷道“讨厌,痒死了。” 他跳下床,将衣服胡乱套在身上,然后郑重其事的说道“你不许穿衣服,乖乖在家等着,我回来还有正经事要做呢。” 王心莲浅笑着道“才不呢,你个臭小子,跟头牛犊子似的,都快被你弄散架子了。” 女人的这种话,总是能让男人感到无比的自豪和满足,林海听罢,坏笑着掀开被子,又是一通袭扰。 王心莲被弄得面红耳赤,娇喘连连,柔声哀求道“别闹了,你不是要去取鸡嘛,赶紧去吧,省得人家等太久......” 林海嘿嘿笑着起了身“好吧,那就回来再收拾你。”说完,一阵风的冲出了家门。 赶到了机关车队,张永江指着院子里的一台银灰色吉普车说道“都收拾利索了,新换的油水,你直接开就行了。” 这是台于1997年购买的北京切诺基吉普车,当时是县领导的座驾,转眼14年过去了,已经成了标准的老爷车,车况大不如前了。 “闹了半天是这台车啊,我还以为是那台黑色的大切诺基呢。”林海多少有点失望。 张永江撇着嘴道“你合计啥呢,那台车怎么可能给你呢!昨天晚上喝假酒了咋的。” 林海听罢,也感觉自己有点痴心妄想,于是挠着头问道“这车比我来县委的时间都早,论辈分的话,我得喊它一声叔,还能开吗?” 张永江认真的道“当然能开呀,去年刚换了台新发动机,底盘也全面检修了,花了五万多块钱呢,” “我靠,花这么多,这车恐怕都不值五万了吧?” 第57章 官术第57章 张永江神秘的一笑,压低声音说道“要是卖二手车的话,最多值一万块钱,但这是国有资产,不能随便卖呀,实不相瞒,它现在是咱们车队的摇钱树,每年创造不少效益,现在给了你,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机关车队这些猫腻,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些。林海也没发表什么评论,抓起钥匙便走了出去。 平心而论,车子保养得确实不错,启动之后轰了脚油门,发动机平稳顺畅,还真不赖。 男人都喜欢车,林海也不例外。 县委机关的同事,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有私家车了,可经济状况拮据的他,却只能望车兴叹。有钱有势的开着奥迪,条件一般的弄个比亚迪,而他就只能开雅迪。 虽然是台老爷车,但坐进驾驶室,扶着方向盘,那种可以操控一切的感觉油然而生,令他兴奋不已,办理好了交接手续,便急不可耐的驾车驶出了车队大门。先在县里兜了两圈,过了车瘾,也熟悉下性能。 把车开回了自家小区,在楼下停好,拿出手机,拨通了杨怀远的电话。 “您好杨书记,我刚刚在车队办理完交接手续,谢谢您的支持。”电话接通之后,他连忙说道。 杨怀远嗯了声“给老爷岭林场配车,是因为地处偏僻,成立开发区后,你的工作量会很大,有台车更方便些,至于其他扶植政策嘛,还需要进一步研究,我尽量争取。但你不要抱太大的幻想,还是得开动脑筋,自己想办法。” “我知道。” “另外,你回去之后,尽快搞出一个工作规划,要详细些,以便县里开会讨论。”杨怀远说道。 他连连点头“好的,您还有什么指示。” “没有了,马上回去吧,不要在县里逗留,一个月之内,我要见到开发区成立的效果,懂吗?” 刚刚的那点兴奋,被杨怀远近乎苛刻的要求搞没了,现在的林海,只感觉到巨大的压力,略微思忖片刻,斟酌着说道“杨书记,昨天在会上,我刚提了几句,就被王县长给怼回去了,林场的账面上就剩下两百多块钱,低保户也不至于把日子过得这么惨吧?我不提无理要求,但封山育林的专项基金和各种补偿款,总应该如数拨过来吧。” 杨怀远想了想“好吧,我下午和忠田同志商量下,看看能不能在资金方面再给你点帮助。就这样吧。”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任务是,不光要做饭,还得弄八菜一汤,有鱼有肉,分明是要逼死人的节奏。如此看来,这台老爷车给我带来的未必是啥好运气啊。 不过事已至此,后悔和埋怨都无济于事,只能硬着头皮往干下去,用老刘的话说,不管怎么样,毕竟是往前迈了一步嘛。这样想着,心情有渐渐好了起来。 开门下车,径直回家,推开房门,却发现王心莲正在收拾东西,见他回来了,连忙问道“鸡呢?咋没拿上来。” “放楼下了。”他笑着说道。 王心莲皱着眉头“跑了怎么办,赶紧拿上来了呀。” 他忍着笑,拉着王心莲的手到了阳台,指着楼下的车道“看到了吗,这么大的鸡,跑不了的。” 王心莲这才明白过来,捶了他一拳道“就知道忽悠我,这不是车嘛!” “本来就是车呀,车的品牌叫切诺基,谁知道你硬是给听成了个有人要给我送鸡!” 第58章 官术第58章 王心莲嘟嘟着嘴“我还纳闷的,不过年不过节的,好端端的送哪门子鸡呢。” 简单吃了点东西,两人便踏上了归途。一路上有说有笑,倒也轻松愉快。 老爷车表现得还挺不错的,除了开起来异响多一点,其他性能基本正常,不到一个小时,便抵达了老爷岭镇,俩人也没休息,继续往林场驶去。 “对了,一会带我去关帝庙看看呗。”林海边开车边道。 王心莲点了点头“好啊,正好张大鼻子不在,不然的话,见了我,又得让我给做吃的,他可难伺候了,做得不对胃口,还要骂人,说实话,也就我爹能受得了他。” 林海笑了下“他去省城干什么呀?” “不清楚,我爹曾经陪他去过几次,好像是去找什么人,我没具体问过。”王心莲说道。 在崎岖颠簸的林间泥路上行驶了半个多小时,王心莲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岔路口说道“在那里右拐,然后再走两里多路就到了。” 拐上这条路,林海不禁很是诧异。 相比坑坑洼洼的主路,这条小岔道的状况要好很多,虽然还是土路,但却很平坦,明显有人维护,更令林海惊讶的是,路的两侧居然还挖了排水沟。 “这路的是有人修的吧?”他问。 王心莲叹了口气“当然呀,为了修这条路,我爹和张大鼻子足足干了半年呢。” “就他们俩人修的?” “是啊,别人谁能管这闲事,这里原本是没路的,可张大鼻子偏要修一条,先是找镇政府,结果压根没人搭理他,没办法,又跑来动员我爹,那时候林场也没什么事,我爹又是那种闲不住的人,最重要的是愿意听他谈古论今,所以就答应了。一台小推车,两把破铁锹,晚上再来顿小酒,足足干了大半年,累得掉了好几斤肉,总算修成了这么条路。”王心莲苦笑着道“就这,张大鼻子还不满足呢,说是来年要筹钱修条柏油路,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 天啊,到底是一种什么信念,支撑着两个人完成这么大的工程呢?林海默默的想,没有报酬,没有认同,甚至连关注的人都没有,就这么默默的付出着,还以此为乐。 真是两个奇人啊! 又往前开了段,转过个山坳,一个高大牌楼出现在视线之中。牌楼上“义薄云天”四个大字依稀可辨。转过牌楼,巍峨山门豁然映入眼帘,其恢弘程度远远超出了林海的想象。 他下了车,抬头仰望,不禁肃然起敬。 在林海的思维定式中,所谓关帝庙,应该几间年久失修、东倒西歪的破房子,台阶上长满了青苔和荆棘,院子里的荒草足有一人得多高,如果再配上点诡异的音乐,拍个恐怖片啥的正合适。 可眼前的景象却完全不同,山门被粉刷一新,残破处也精心修缮过,十多级台阶一律是崭新的青条石,远远望去,整洁气派。 山门旁立着一块两米多高的石碑,虽然底座和碑身有多处残破,但上面的字迹仍旧清晰可见。 这是一块为纪念重建关帝庙而立的功德碑,据碑文记载,清道光二十五年,时任盛京将军的奕湘巡视至此,见关帝庙残破不堪,于是拨白银一千两,命当地官员重建庙宇,并邀请东北道祖郭守真的再传弟子杨乾羽担任住持,杨乾羽道法高深,能降妖伏魔,祈福免灾,一时名声大噪,各地前来朝拜者不计其数。关帝圣君感念信众的虔诚之心,多次显圣,保佑老爷岭一带多年风调雨顺云云。 第59章 官术第59章 “这块碑原来是被埋在土里的。”王心莲笑着道“是我爹用林场的两车木头为代价,请镇里的施工队挖出来的,然后又雇吊车重新立的,说来也挺神的,立碑那天,本来是下着小雨的,吊车司机还有点不愿意干,可碑立起来之后,天立刻就晴了,张大鼻子说,这就是关老爷显圣呢,还说司机捡条命,要是刚才撂挑子,没准现在人头都落地了。” 林海没吱声,只是默默的看着石碑,若有所思。 唐代的古庙,清道光年间重建,这段历史足够厚重,只需稍作加工,便极具商业价值。 东北地区自古是蛮荒之地,文化底蕴相对薄弱,像关帝庙这样既有传说又有史料记载的建筑屈指可数,说是文化瑰宝也不为过,可如今就这么撂荒在大山之中而不为人知,实在是太可惜了。 “走,进去看看。”他道,然后拾级而上,推开两扇厚重的大门,迈步走了进去。 相比外面的气派,院子里的景象则稍显凄惨。 古建筑的修缮是一项技术性极强的工作,非专业人员很难做到,而且需要巨额资金支持,张大鼻子显然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做得大多都是保护工作,这边搭个架子,那边支个立柱,总之一句话,就是在将就。 整个庙宇分为前后两进院,前院大殿供奉着关帝圣君以及关平和周仓的神像。由于年代久远,神像的色彩已经大部分脱落,显得非常破败,尽管如此,但关老爷依旧威风凛凛,栩栩如生,令人望而生畏。 后院更加荒凉,大殿中的神像完全坍塌了,根本看不出来供奉的是哪位神仙。倒是院子正中的一棵老槐树令林海叹为观止。 老槐树的树干需两人合抱,枝虬叶茂,遮天蔽日,整个院子都笼罩在他的树荫之下。 林海的老家也是山区,但从来没见过这么壮观的树,不禁赞道“好大一棵树,这树得有一百年了吧?” 王心莲摇了摇头“我爹说,这棵槐树的树龄至少得有五百年。前些年砍伐得太厉害,老树都砍光了,据说解放前老爷岭的林子里,一百多年树龄的落叶松都只能算是棵小树,上千年的大树也有的是。” 真是块宝地啊,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钱,只要能找到投资,光是文旅产业就足够黄岭县吃的了,这还仅仅是老爷岭林场,黄岭县有四个国营林场,如果都充分开发和利用,何愁经济搞不上去呢?真是想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历任领导咋就视而不见呢? “张老师平时住在哪里呀?”他问。 王心莲指了指东配殿的一间房子“就在哪儿。” 林海走过去,推开屋门看了眼,不禁皱了下眉头。 房间里只有一铺土炕,炕上的被褥随意堆放着,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霉味,令人作呕。 “我爹曾经劝过他无数次,让他回村子里住,可他就是不听,还说自己在做一件功德无量的大事,在寻常人看来是遭罪,可在他看来却是修行。”王心莲叹了口气道。 林海简直无法想象,就在这样糟糕的环境里,张大鼻子是如何写下那篇《老爷岭渊考》的,正想再问点什么,手机却突然响了。 拿出来一看,来电话的竟然是二肥,心里顿时有些紧张了。 第60章 官术第60章 “林哥,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二肥的声音有些焦急。 “怎么了?”他问。 “田老虎带着一伙人来林场闹事,我们忍了很久了,打算干他娘的!”二肥咬牙切齿的说道。 一听这话,林海当时就急了“不行,任何人不许动手,我马上就回去。”说完,拉着王心莲便往外走去。 王心莲脚踝还没彻底好利索,走路可以,但要是跑起来,多少还是使不上劲,跟林海跑了几步,便有点力不从心了,在身后气喘吁吁的说道“你慢点呗,我脚不行,太疼了。” 林海无奈,只好转身将王心莲背了起来,甩开大步往关帝庙外跑去。 “到底出啥事了?”王心莲伏在他的后背上问道。 “田老虎来捣乱了,二肥他们要动手,得赶紧回去,不然要出大乱子的。”林海边往外跑边道。 几步到了关帝庙外,拉开车门,把王心莲往里一塞。不待她坐稳,便一脚油门窜了出去。 王心莲明显很紧张,忽闪着眼睛说道“田老虎蹲过大狱,打架不要命,在老爷岭是谁都不敢惹的主儿,你还是别过去了。” 林海摇了摇头“那怎么能行呢,我不过去,二肥他们更应付不了,对了,一会你别下车,或者干脆躲远点。” “不,我跟你在一起。”王心莲说完,也不知道是着急还是担心,眼圈有些红了。 林海无奈的笑着道“对!要死就死在一起!” “呸呸呸!”王心莲连忙说道“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海瞥了他一眼“我发现吧,你特别爱哭,屁大点事也要掉眼泪,这毛病得改啊。” 王心莲不吱声,只是噘着嘴,神情很是紧张。 关帝庙距离林场很近,没用五分钟,切诺基便呼啸着开进了大门。 冷不丁进来台车,把聚集在办公楼前的人们吓了一跳,等看清楚是林海,这才呼啦下围了上来。 还没等下车,二肥便挤过来说道“林哥,田老虎是来找茬儿的,不用跟他废话,大家都准备好了,你一声令下,咱们干他娘的!” 他瞪了这个愣头青一眼,开门下车,分开众人,也不说什么,只是背着手,朝办公楼里走去。 “喂!”身后有人喊了声。 他没回头,继续迈步前行,就跟没听见似的。 “喂!喊你呢!”那声音又道, 他停下脚步,缓缓的转过身,却见田老虎正半躺在一台丰田霸道的驾驶室里,两只脚举在方向盘上,姿势很放肆。 霸道的周围还站着六七个汉子,都叼着烟,面目狰狞,眼露凶光。 “跟我说话嘛?”他平静的问。 “对,就是跟你说话。”田老虎冷冷的道。然后招了招手,用命令的口吻说道“过来!” 林海笑了下,站着没动。 “让你过来,听不见吗!”田老虎似乎有点恼了,坐起身,大声喝道。 林海仍旧没动,只是平静的说道“对不起,我不认识你,咱俩没什么可说的。” “咱们之间不用认识,我今天来,是到仓库取东西的。”田老虎说着,自己跳下了车,几步走到了林海面前。 林海想了想“你在仓库里放什么东西了?” “钱啊,一共二十万,都是现金。”田老虎斜着膀子说道。 准确的说,这已经不是找茬了,绝对是瞪眼耍臭无赖,而且还是那种最不要脸的方式。 相比之下,贺老六虽然也横行霸道,但毕竟要做生意,多少还得讲点道理,可面前这个田老虎则是个纯粹的地痞流氓,做事完全没有任何底线,其实,二肥的话很对,就该干他娘的。 第61章 官术第61章 但林海不想打架,至少不想搞成群殴的场面,只好淡淡的道“我觉得,你应该去找贺老六要钱,而不是来找我。”说完,转身要走,却被田老虎一把扯住了。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林海缓缓说道。 田老虎直勾勾的盯着他“仓库是林场的,现在我的钱没了,凭啥找老六要啊?” 林海想了想“因为你在仓库里放现金的时候,并没通知我呀,现在丢了,当然与我无关。” “那我不管,反正钱在你家丢的,我就得找你要!今天你要是不给老子个说法,信不信把房子给你烧了。”田老虎威胁道。 林海听罢,不慌不忙的从口袋里拿出个打火机“钱肯定不能给你,要不,你现在就点火吧。” 田老虎将他的手拨开“少来这套,你到底给不给吧?” 林海也把眼睛一瞪“我再说一遍,如果你真丢了二十万,那就去找贺老六!” “我就找你,小子,不给钱,从现在开始,我就不走了。”田老虎也丝毫不让步。 林海冷笑一声“你说在仓库里放了二十万,就得给你二十万啊,你要是说放个金山,我还得赔你个金山呗?别玩这些把戏,没意思,你转告贺老六,好说好商量,或许还能相安无事,要是想玩混的,休怪我不客气。” 这句话可捅了马蜂窝,田老虎身后的一帮汉子立刻冲了过来,二肥见状,也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站在了林海的身后,双方都撸胳膊挽袖子,群殴一触即发。 二肥还真不含糊,挡在林海身前,举着手中的砍刀,指着田老虎喝道“田老虎,都说你能打,我偏不信这个邪,今天就干你!” 林海鼻子差点没气歪了,他一把将二肥手中的砍刀夺了下来,甩手撇得远远的,然后照着那个结识的屁股就是一脚,口中喝道“给我滚远点!都退后!” 在大家的印象中,林海始终是笑呵呵的,说话很客气,没想到突然发起火来,还真挺吓人。二肥更是有点懵,自己身高体壮,胳膊都快赶上林海的小腿肚子了,居然没看清楚怎么回事,手里的刀就稀里糊涂的被抢过去了呢,这还不算,踢在屁股上那一脚也非常重,整条大腿都酸麻胀痛,疼得呲牙咧嘴。 这一声断喝,还真起到了点作用,二肥几个人纷纷往后退了几步。可田老虎这帮人却没什么变化,还是虎视眈眈,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 “现在是法制社会,打架解决不了问题,你的钱没了,我很遗憾,但不能负责,如果坚持要林场赔付的话,那咱们就只能走法律程序了,你可以去人民法院起诉,一切都以法院的判决为准。但现在必须马上离开,否则,就是寻衅滋事,我要报警,后果自负。”林海尽量克制着心中的怒火,平静的说道。 “报你妈警!”田老虎骂道“不把钱给我,老子天天来,日你娘的!” 田老虎骂人,是不分时间地点场合的,基本上是张嘴就来,都成习惯了,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这句脏话,已经触碰了林海的底线。 父亲早亡,母亲含辛茹苦将他们姐弟拉扯大,至今仍旧过着清贫的日子,林海参加工作十多年,但仍旧无力改变什么,心中充满了愧疚和不安,现在有人当面说这般侮辱性的话,自然是忍无可忍。 作为一个受过专业搏击训练的人来说,真要动手的时候,是不会有任何迟疑的,尤其是今天的场面,必须以最快捷的方式解决战斗,所谓擒贼先擒王,就是这个道理。 第62章 官术第62章 田老虎的话音未落,林海的拳头就已经打中了他的下颚。 他甚至做出任何反应,身体便直挺挺的往后摔去,倒下那一瞬间,一颗牙齿从嘴里飞了出去,还带着牙床上一块肉。 很久以后,林海才知道,这一拳给他带来了多么严重的后果,但在这一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奶奶个腿的,打死你个王八蛋。 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一拳给惊呆了。 田老虎被两个手下扶了起来,吐了口嘴里的血沫子,瞪着两只发红的眼睛,似乎有点没想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懵了几秒钟之后,才算彻底恢复了意识。 如果换成普通人,挨了这下基本就丧失战斗意志了,但田老虎确实是个狠角色,非但没有怯阵,反而一跃而起,从车里拽出一把长刀,挥舞着直奔林海而来,手下们见状,也纷纷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家伙,嗷嗷狂叫着冲了过来。 二肥等人也不含糊,操起木棒便开始迎战,眨眼之间,双方便打成了一团。看热闹的人被吓得四散奔逃,惊呼声、喊叫声响成一片,场面混乱不堪。 这是林海最不希望、也最怕出现的局面,他想大声喝止,可田老虎却压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长刀劈面就砍了过来。 林海迅速后退,连续躲过了田老虎的几刀,并瞅准时机,飞起一脚踢了过去。 田老虎打架确实敢玩命,但却没什么章法,只是抡着刀乱劈乱砍。身形大开大合,破绽自然就多,林海这一腿并没有攻击他的要害,而是狠狠踢在大腿外侧。 人的大腿看似粗壮,但只要遭遇重击,肌肉群会瞬间痉挛,导致无法站立和行动,从而丧失战斗能力。专业运动员都是经过长期强化训练,提高大腿的抗击打能力,即便如此,在比赛场上也经常有被重击后倒地抽筋的情况发生。 田老虎被踢中之后,顿时摔倒在地,疼得蜷缩成了一团,大声哀嚎。几个手下见首领被干翻了,顿时就有些怯了,纷纷往车的方向跑去,打算赶紧逃命,二肥等人已经打红了眼,拎着棒子紧追不舍,任凭林海喊破了喉咙,也无人理睬。 片刻之间,又有人被打倒在地,二肥几天前被围殴,心里始终憋着口气,这小子跟疯了似的,抡着棒子就朝倒在地上的人砸了过去,幸亏林海手疾眼快,将其拦腰抱住,否则,这一棒子下去,不出人命,至少也弄出个植物人来。 “别打了,都别打了!”他声嘶力竭的喊道,但却没什么效果。 打架的时候,肾上腺素大量分泌,使人处于一种高度亢奋的状态,这个时候,是很难迅速冷静下来的,除非是...... 砰,砰! 两声枪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都住手,再不停手,我开枪了!” 大家回头望去,原来是派出所所长刘万全带着几个民警赶到了,正是他朝天鸣枪示警。 面对着警察,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纷纷停了手,二肥几个更是赶紧把手中的木棒扔到了一边,刚刚被打趴下的几个也跳了起来,连滚带爬的钻进了车里。 田老虎的腿还在痉挛,他咬着牙站了起来,可随即又再次跌倒,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声,即便如此,手中还紧紧握着刀,一刻也不曾松开。 刘万全双手持枪,对田老虎大声喝道“老虎,把刀放下,快点,不然我开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