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二嫁权臣,夫人百媚千娇》 第1章:你愿意娶我吗? “我已同你说过了,柔儿她扭伤了脚踝,我先送她回府,你我马上就要成婚了,日后多的是相处的日子,事出有因你为何不能多体谅她一些?非要如此拈酸吃醋,对柔儿多番刁难呢?” 突兀的声音将沈如韫的思绪猛然拉回,同时也吸引了茶楼所有宾客的目光。 只见穆弘翊怀中抱着一个柔媚娇俏的女子,对上拦在自己面前的沈如韫时,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之色。 他怀中的女子适时发出如小猫一般的嘤咛声。 感受到落在她身上那些打量的目光,以及外头那样明媚的艳阳,沈如韫大口喘着气,可胸腔里却依旧有股无法摆脱的窒息感。 她居然……重生了! 想来是上天都看不下去,这才给了她复仇的机会,她重生到了自己眼盲心瞎,哪怕被百般羞辱,也仍旧固执地想要和穆弘翊订婚的时候。 上一世,穆弘翊对她别有所图,不情不愿与她成了婚,婚后却一直对她怀恨在心,蓄意冷淡,为了往上爬,竟伪造沈府通敌的罪证,为新帝除去一个心腹大患,而后更是为了弥补他多年来对宋怀柔的亏欠,不惜对她下毒,还设计毁她名节,让她沈如韫从相府嫡女,沦为京中人人喊打的荡妇。 她被穆弘翊一刀一刀,挖骨剔肉,为了防止她疼死过去,他特意找了千年野参为她续命,一番折磨后,又将她泡入了瓮坛之中,做为人彘,直到他提着姜泠月的项上人头来见她,沈如韫这才气急攻心,吐血而亡。 身上刻骨的疼痛提醒着沈如韫,她与穆弘翊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好在还未酿成大祸,一切都来得及。 “让开!若是耽误了柔儿就医,导致她落下什么病根,我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你!” 此话一出,靠在穆弘翊怀中的宋怀柔,一改虚弱的模样,朝着她扬起了一抹挑衅的笑容,眼神中也满是不屑。 宋怀柔乃是穆弘翊两小无猜的青梅,但六年前,宋怀柔的父亲因贪污受贿被革职,宋家彻底沦落。 但她是个有手腕的,凭着做小伏低的姿态留在穆弘翊身边,哄得他对她数年如一日。 此刻她正死死拽着穆弘翊的衣袖,泫然欲泣道:“柔儿不愿看到翊哥哥为难,若沈姐姐恼了我,我现在便离开……” 穆弘翊被她这柔弱又明事理的模样,感动得一塌糊涂,又开始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起了沈如韫。 “没想到你竟心胸狭隘至此,当着我的面都对柔儿恶语相向,我若不在,你岂不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我心胸狭隘?你和她不知廉耻,在你我二人的订婚宴上搂搂抱抱,还倒打一耙指责我狭隘,你这感情未免也太拥挤了些。” “若你依旧如此执迷不悟,我们之间的婚事,我便要好好考虑考虑了。” “我也正好不想嫁了,你我的婚事,便就此作罢,我瞧着你们这难舍难分的模样,只怕再晚些给柔儿妹妹腾位置,她都该显怀了。”沈如韫满不在乎地开口说道。 “你就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和柔儿难堪吗?” “沈姐姐,你当真多心了,我与翊哥哥青梅竹马,若我们有私情,早就在一起了,又怎会……” 剩下的话,宋怀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沈如韫只觉得讽刺极了。 她拦下他们这对,被她这个恶毒未婚妻乱棍打死的苦命鸳鸯,“既然婚事都退了,那穆公子从我那拿走的东西,也该还回来了吧。”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宋怀柔急忙跳了出来。 “这是我的东西,我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穆弘翊冷眼瞧着沈如韫如今这精于算计的嘴脸,他眼中的厌恶之色不加掩饰,“沈如韫,你闹够了没有!” 他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欲擒故纵的把戏,我告诉你,就算你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用正眼瞧你。” 沈如韫懒得和他多费口舌,她上前一步,将自己前两日送给他的那块价值连城的玉佩,从他腰间扯了下来,“你配不上这么好的东西。” 穆弘翊睁大了眼睛,震惊多过愤怒,“沈如韫你个泼妇!我们穆家与你退了亲,我倒是要看看,整个京州谁敢迎娶你这样粗鄙的女子进门!” 沈如韫的眸色冷了下来,“我就算随便找个男人嫁了,也比嫁给你好。” 穆弘翊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仿佛在震惊她这次的强硬态度。 她说着,竟真的当场物色起了男人。 “沈如韫你还要不要脸!” 穆弘翊的话音还未落下,沈如韫便被一道丰神俊逸的身影吸引了目光。 男人迈着四方步走进了茶楼,方才还哄闹的宾客们,此时都噤若寒蝉。 来人正是当朝最有权势之人——傅国公傅承晏。 沈如韫抬眸,刚好和他视线相撞,她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问道:“你愿意娶我吗?” 傅承晏打量的目光,直勾勾落到了沈如韫身上,带着几分看戏的意味。 沈如韫觉察到了他的眸光,压下心中的惧意,她若想要将穆弘翊彻底踩在脚下,让他从此再也飞不起来,单凭她一人,想来是做不到的,若她能得到这位长相俊美,位高权重,又年轻有为的国公爷的帮助,或许会事半功倍。 “国公爷,让你看笑话了。只是今日之事还烦请国公爷做个见证,我沈如韫与穆弘翊的婚事,就此作罢。” 傅承晏眸色沉了沉,盯着沈如韫看了两秒,似笑非笑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我钦慕国公爷,若国公爷不嫌弃,我也可以嫁给你,如此一来,你便拥有了一个漂亮聪慧又能干持家的夫人。”沈如韫声音不算小,今日在场的宾客们全都听到了。 傅承晏面上一热,有些震惊地瞥了她一眼,像是疑惑她如何能当着这么多人说话这般直白。 沈如韫抿唇,朝着傅承晏微微颔首,并上前一步与他拉近距离。 她还有话想和他说。 傅承晏身旁的侍卫云钦见状,瞬间警惕了起来,还未来得及抽出刀剑,便被一个眼神压了下去。 他鬼使神差地微微俯了下身,好方便沈如韫凑到他耳边说话。 可即使他俯下了身子,沈如韫也够不到他的耳边,她只好踮脚凑了上去,并因为有些重心不稳,而伸手攥住了傅承晏的手腕,恰好一阵清风拂过,将沈如韫如瀑的长发勾到了傅承晏绣着金线的玄色华服上,她身上清洌的香味,丝丝缕缕的往傅承晏鼻腔里钻。 她压低声音道:“国公爷您要找的人,我知道在哪,所以,国公爷可愿帮我?” 闻言,傅承晏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周身的气场也骤然冷了下来,如冬日料峭的寒风般冰冷刺骨。 沈如韫自然觉察到了傅承晏的情绪变化,她藏在衣袖下的手,因为紧张而不自觉攥紧了几分,她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沈如韫的耳边传来了一声意味深长的轻呵。 第2章:为她撑腰 “沈小姐,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傅承晏眸色沉沉,目光深邃地盯着沈如韫,并用着最温柔的语气威胁道:“我这个人,最不喜的便是遭人欺骗,若傅某发现沈小姐骗了我,就算得罪相府,我也定会将你抽筋扒皮。” 他嗓音阴冷,眸光里浸着一层杀意。 沈如韫闻言,只觉得背后一阵阴冷,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并在心中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连穆弘翊那样的男人,她都看走了眼,傅承晏这样一个心狠手辣,权势滔天的男人,她真的招惹得起吗? 沈如韫心中暗潮汹涌,面上却还端得平静从容,“我有没有这个本事,国公爷拭目以待。” 话毕,她给了傅承晏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并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距离。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沈如韫与傅承晏方才旁若无人低声耳语的模样,瞧着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尤其是方才沈如韫亲口所说,她想和傅承晏成婚。 京中人人皆知,傅国公向来不近女色,难不成他今日真会为沈如韫撑腰吗? 一直被忽视的穆弘翊,见到沈如韫如此不知廉耻的举动,简直要气炸了。 她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婚约尚未废除竟还敢与外男攀扯不清,给他戴绿帽子。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径直冲了上去,将她扯到自己身旁,压低嗓音训斥道:“沈如韫你能不能要点脸?见着个男人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扑过去投怀送抱?可惜傅国公可瞧不上你这样的乡野村姑,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 骂完沈如韫,穆弘翊脸上又堆起了笑,朝着傅承晏行了一礼,“让傅国公见笑了,她自小在乡野长大,从未学过礼仪规矩,国公爷莫要将她说的疯话放在心上。” 他说着,便要将沈如韫拽走,就连一直被他保护得很好的宋怀柔,此刻也被他抛弃在了一旁。 她感受到穆弘翊对沈如韫的占有和紧张,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松手!”沈如韫对他又踢又踹。 奈何力量悬殊,她的反抗于穆弘翊来说,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朝着傅承晏投去一道求助的视线,可傅承晏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并未有所行动。 沈如韫见状,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还以为自己以此事为筹码与他谈判,能够让他出手相助,可傅承晏却根本就不信任她。 穆弘翊趁机想要将她彻底带走。 与此同时,沈如韫的手臂处,突然覆上了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 他并没费多少力气,就轻而易举地将沈如韫拉到了自己身旁。 穆弘翊眼底闪过一丝困惑,似是不明白沈如韫和傅承晏说了什么,竟然真能得他出手相助。 “沈小姐乃是我的座上宾,穆公子,你这是想要带她去何处啊?” 傅承晏清润的嗓音中,带着几分不怒自威,那双狭长上挑的眸子,此刻正直直地盯着穆弘翊攥着沈如韫的手上。 穆弘翊在沈如韫面前再耀武扬威,可他也终究只是个五品小官之子,哪里敢惹傅承晏这尊大佛。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如韫躲在傅承晏身后,似乎还打算上傅承晏的马车。 “穆公子,既然沈小姐都发话了,我想你应该会将她送你的物什全都送回来吧,需不需要我派人亲自帮你搬?”傅承晏语气中的戏谑不言而喻。 穆弘翊被他眼底的嘲讽激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沈如韫站在一旁,定定地瞧着傅承晏呛他,心里别提有多舒服。按照穆弘翊那个怂包性子,此刻指不定都快要被傅承晏给气死了。 敲打完穆弘翊,傅承晏便和沈如韫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内,沈如韫像只鹌鹑,只低头抠着手指,连呼吸也清浅了几分。 她有些怕傅承晏。 “沈小姐方才不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得很?怎么现在这般安静了?”傅承晏主动打破了这份沉默。 沈如韫:“……” 她抿了抿唇,试图扭转自己在傅承晏心中留下的印象。 “今日多谢傅国公出手相助……” 不等沈如韫说完,傅承晏就不耐烦地打断道:“东西在哪?你又是如何知晓我近来的动向的?” 他没心情与她说这些弯弯绕绕。 沈如韫早就知道他会迫不及待地问她这个问题了,但她现在却并不急于亮明底牌。 “傅国公未免也太心急了些?”她娇嗔道。 傅承晏的脸色瞬间垮了,“沈如韫,你可知惹恼了我是何下场?” 他那双平静无澜的眸子里,此刻却突然乍现杀意。 沈如韫知道他这是生气了,也正了神色,回忆起了当初名震朝野的反贪案。 “张大人手底的车夫,竟能在咏柳巷那样的地段,买得起宅子,国公爷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 傅承晏眯了眯眼睛,“赃款和账本,在咏柳巷?” 他这些天一直安排人密切监视张永春,但都一无所获,抓来的人也是宁死不屈,就算用尽了各种手段,也撬不开他们的嘴。 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却又突然中断,这让傅承晏这些天都寝食难安。 如今他也只能寄希望于沈如韫,希望她真能解了他当下的困厄。 傅承晏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只是侥幸听到了些风吹草动,国公爷若信我,三日后酉时三刻前往西临观,定能有所收获。” 傅承晏看向她的眸光越发深邃了,可惜她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无论他如何努力,也始终看不透她。 “能否劳烦傅国公送我回府?”沈如韫唇角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 略有些娇俏的嗓音,就像是房檐下悬着的风铃,凭空摇曳,让人心神荡漾。 傅承晏并没有拒绝,毕竟今日的事闹得这么大,他若是不将沈如韫给送回沈家,只怕以她在沈家的地位,必然是要被沈相惩罚的。 “你倒是会给自己找靠山。”傅承晏语气玩味。 …… 马车很快便停在了丞相府门前,沈如韫下了车,一扭头发现傅承晏仍旧稳坐不动。 她问:“傅国公来都来了,不进去坐坐吗?” 傅承晏直截了当地拒绝道:“不了,我还有事要忙,改日再来拜访。” 但他知晓沈如韫担忧什么,他掀开帘子,与一旁的侍卫递了个眼色,“云钦,你亲自送沈小姐回府。” 云钦乃是傅承晏身边最有分量的侍卫,见了他就如同见傅承晏一般,因此有他在,沈如韫也安心了不少。 …… 今日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沈文耀的生辰。 沈如韫走进前厅时,他们一家子正其乐融融地为沈文耀庆生。 哪怕重活一次,沈如韫看到这样的场面,心中依旧会生出一丝复杂的情愫,但更多的是对曾经执着得到父亲认可的嘲笑。 “韫儿?你怎么回来了?我以为你不会喜欢这样的场面,便没有喊上你。”刘淑仪率先起身,脸上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 她想要拉她的手,但沈如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触碰。 第3章:被拒婚的滋味不好受吧? 刘淑仪并非她的生母,而是沈时序娶进门的续弦,也就是沈如韫的继母,一个惯会捧杀的宅斗女人。 她的生母当年生她时,气血两虚,难产而亡,母亲死后不足三月,她的好父亲,当朝威望颇高的沈相,便将刘淑仪娶进门当了续弦,而刘淑仪入府不过半载,便要临盆了…… 府中的老嬷嬷说,沈时序和刘淑仪,早在夫人死前,便勾结在了一起,珠胎暗结,甚至连她母亲的死因,背后的真相也极有可能要更为复杂。 沈时序刚准备开口让沈如韫坐下用膳,可他刚一扭头,就看到了跟在沈如韫身后的云钦,沈时序的脸色倏地沉了下去,看向她的眼神中,也生出了几分不满。 沈如韫无视沈时序那要吃人的目光,施施然行了一礼,“父亲,母亲。” 沈时序越过她,问站在她身后的云钦:“云侍卫,小女可是又惹了什么麻烦?竟惊动了国公爷。” “我与穆弘翊退婚了。” 沈如韫一字一顿,说得铿锵有力。 沈时序眸子眯了起来,他有些震惊地问道:“你说什么?” 刘淑仪见沈时序生气了,连忙开口道:“老爷!都怪妾身没有管教好韫儿,今日这才犯下这样的大错……” “娘,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分明就是大姐姐自己品行不端,惹了穆公子厌弃!”继妹沈清薇在一旁添油加醋,“大姐姐你退婚倒是利索,但可有想过往后我还怎么议亲?文耀在应天书院也会被同窗耻笑!更何况父亲还在朝为官,大姐姐你这样做,可曾想过会让父亲下不来台?” 沈清薇这一套下来,没有一句废话,成功地激怒了沈时序。 沈时序不由分说,抬手重重给了她一巴掌,“我看你当真是疯了!” 见沈时序当着外人的面,也毫不犹豫掴沈如韫巴掌,云钦眼珠子都瞪圆了,他连忙解释:“沈相,您误会了,今日之事,并非沈小姐的错。” “沈时序!我看你才是真的失心疯了!”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自院子里传来,姜泠月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伙计,强行闯入了相府。 她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沈如韫身旁,同她递去一个宽慰的眼神,“有小姨在,别怕。” 姜泠月只比她大上两岁,但就是这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姨,在上一世她惨死时,明明可以独善其身,却还是冒着得罪权贵的风险,为自己敛尸,最终遭到穆弘翊的报复,下场凄惨,姜家偌大的产业,也尽数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还能再见到如此鲜活的姜泠月,沈如韫忍不住红了眼眶。 姜泠月看清沈如韫脸上的巴掌印,顿时火冒三丈,她将沈如韫护在身后,便开始讨伐沈时序,“今日发生了什么你可知晓?倒是知道在家给你这个考了三次科举都落榜的蠢货过生辰,韫儿在外头遭人欺负你这个当爹的在哪?他是活不到晚上了?非要这大白天的就摆上席了!” “你怎么说话的!”刘淑仪哪里能忍得了别人这样诅咒她的宝贝儿子。 姜泠月翻了个白眼,“滚。” 沈文耀护着刘淑仪,“你这个疯女人,信不信本少爷弄死你!” 姜泠月:“你也滚。” 眼见场面一度混乱,沈时序狠狠一拍桌子,“都给我住口!” 他又看向姜泠月,“这是我们沈家的家事……” 不等沈时序把话说完,姜泠月便不耐烦地打断道:“你的家事?你可别忘了,你能有现在的成就,当初是踩着谁的骨血往上爬,是靠谁为你散尽家财铺的路!” 姜泠月每说一句,沈时序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你若不要这张脸,我也豁得出去。”姜泠月眼神剜了沈时序和刘淑仪一眼,恶狠狠地威胁道,“就看沈相如今这把年纪,还有没有重头再来的勇气了。” 姜泠月在相府大闹一场,沈时序也被她骂得狗血淋头,沈时序知道姜泠月说得出做得到,也不敢耽搁,当即就派人去了穆家商谈退婚。 一旁的刘淑仪和沈清薇气得鼻子都歪了。 姜泠月走后,沈时序的脸色就垮了下来,看向沈如韫的眼神冷得如同高山上终年不化的寒冰。 上一世的沈如韫或许会眷恋这一丝亲情,可死过一次以后,她才知道这样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她无视沈时序的冷眼,转身便往府外走去,“云苓,我们走。” 沈时序强压下心中的怒气,质问道:“你要去哪?” “自然是不打扰你们继续给文耀弟弟过生辰。”沈如韫语气中带着几分鄙夷。 不等沈时序继续数落,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出了相府,沈如韫直奔珍宝阁。 “老板,你们这最贵的簪子,都拿出来给我瞧瞧。”沈如韫一进门便财大气粗地同柜台的伙计说道。 渣爹的银子,她不花自然有的是人惦记。 “沈小姐今日不是应该与穆公子同游吗?怎么会只身一人来这买簪子啊?” 略显刻薄的声音,带着几分讥讽。 沈如韫闻声抬眸看了过去,只见宁瑶仪态万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今日穿着一袭红衣,衬得她越发肤白胜雪。 “我听说,穆公子为了宋怀柔,要与你退婚,你该不会,真被抛弃了吧。”宁瑶笑眯眯地盯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戏谑。 宁瑶与她向来不对付,她父亲乃是当朝右相,与沈时序可谓是水火不容的仇敌。而宁瑶与她爹一脉相承,对沈如韫的态度也是恶劣至极。 “死缠烂打这么两年,最终还是被心爱之人亲自拒婚,你心里的滋味不好受吧。” 面对她的嘲讽和挖苦,沈如韫斜睨她一眼,“所以呢?” “所以你就自甘下贱,自荐枕席,妄图攀上了国公爷这根高枝!”宁瑶越说越激动。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了宁瑶的脸上,将她整个人都打懵了。 “我知道你喜欢傅承晏,但你也不用爱而不得,来我这找存在感。”沈如韫微微俯身,那双上扬的眸子里,透出十足的震慑力。 她一字一顿,“否则下一次,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联想到上一世比自己还提前惨死的宁瑶,她难得发善心,劝道:“顾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吧,莫做了别人的刀。” “你什么意思?”宁瑶勃然大怒。 不知是哪句话触怒了她,她越发蛮横地拦住了沈如韫,“你都自顾不暇了,还来我面前装什么好人?别以为傅承晏帮了你,你就有靠山了,你不会当真以为他能瞧得上你吧?”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沈如韫言尽于此,她也懒得再和宁瑶胡搅蛮缠,什么都没买便离开了珍宝阁。 第4章:你想要什么好处? “啧啧啧,两女争一男,阿晏,你可真有福气,两位丞相家的千金都看上你了,你娶得过来吗?” “她可是在订亲宴上,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抛弃穆弘翊,让你娶她,说说呗,你和她到底怎么一回事?” 许久后,云钦火急火燎地上了阁楼,附在傅承晏耳边低语了几句,并从怀中掏出一封沾染血迹的信封。 - 沈如韫刚下马车,就看到她房里另一个小丫鬟云棠一脸焦急地站在相府门前,左顾右盼。 在看到沈如韫的那一瞬,她立即扑了上来,“小姐,您总算回来了,穆公子来负荆请罪了!” 她不可置信地问道:“穆弘翊?负荆请罪?” 哪怕活了两世,沈如韫也无法将这两个词联想到一起,毕竟穆弘翊可是出了名的爱面子。 她压下心中的疑惑,与云苓云棠一同走进了院子里。 穆弘翊果真如云棠所说的那般,后背上背着荆条,笔直地跪在前厅,他单薄的里衣上渗着丝丝血迹。 看起来可怜极了。 沈如韫走了过去,只见穆弘翊脊背笔挺,高傲地昂着下巴,他的脸上毫无诚心认错的愧疚。 “韫儿回来了!”穆修远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并向穆弘翊使了个眼色。 而跪了许久的穆弘翊,瞧见姗姗来迟的沈如韫,他眼底流露出一丝不满的神情。 他语气生硬,用着施舍一般的口吻说道:“昨日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好吗?” 沈如韫想也没想,拒绝道:“不好。” “我先前送你的东西呢?怎么没有一并送还回来?” 穆弘翊被她问得有一瞬的哑然。 穆修远打着哈哈道:“韫儿,我昨日也好好教训过翊儿了,他现在是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他这一回吧。” 沈如韫对穆修远也没什么好态度,上一世穆弘翊对她那么狠厉,也少不了穆修远的推波助澜,他就是隐藏在平静水面下,最凶险的猎手。 她抬眸,瞥了坐在主位的沈时序一眼,想要从他的神情中,窥到几分态度,但沈时序神情淡漠,像是根本就没打算插手…… 眼见沈如韫并不心软,穆修远连忙起身,走到穆弘翊身旁,从他背后抽出一根荆条,当着沈时序和沈如韫的面,便演了起来。 “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竟惹得韫儿这么生气!”穆修远指着穆弘翊骂道,可手中的荆条却迟迟落不下去。 “这么热闹?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傅承晏带着云钦,大步走进了前厅。 他语气玩味,落在穆弘翊身上的眼神,像是在看待一条狼狈的落水狗。 “穆公子,要跪就去旁边跪着吧,给我腾个地方。” 傅承晏抖了抖衣袖,伸出右手,云钦便恭恭敬敬地将装有珍宝阁簪子的首饰盒,递到了他手中。 下一秒,首饰盒便呈到了沈如韫面前。 他含着笑说道:“沈小姐,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傅承晏眼眸深邃,上扬的眼尾,如天穹之上的一轮新月,清冷中透着几分张扬。 与他视线相撞的刹那,沈如韫只觉得周遭一切都陷入了静止。 天地皆非,万物皆空。 傅承晏率先挪开视线,稍稍站直了身子,随手拿起一支鹤簪,斜插入沈如韫的发髻中,并由衷夸赞道:“好看。” 他这一举动,着实算不上清白。 本朝帝后和睦,圣上常为皇后描眉盘发,是以夫妻间多为效仿,民间也将簪发视为夫妻恩爱的象征。 一旁的穆弘翊瞧着这样的场面,简直要被气得呕血了。 沈如韫居然真的,得到了傅承晏的青睐? 再怎么说,她也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如今却三番两次,当着他的面,与别的男子暧昧不清,难不成是当他死了吗? “你这么处心积虑要与我退婚,原来是想要攀高枝了!”穆弘翊咬牙切齿,目眦欲裂。 此话一出,沈时序也变了脸色,穆修远也知这种话有多狂妄无礼,他当即大喝一声,“逆子!” “我父亲乃是当朝中书令,我何须攀附高枝?还是穆公子觉得,我的父亲是卖女求荣之辈?”沈如韫的眸光沉了下来,连带着上一世的恨意,化作刀子掷向穆弘翊。 穆弘翊没料到曾经那个凡事都以他为先的沈如韫,如今居然会这般为难他。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到他头上,砸得他毫无招架之力,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在一旁看戏的傅承晏适时开口,“论起攀高枝,穆公子当真是得了大便宜,说不定将沈小姐哄得高兴了,这婚就不必退了。” 戏谑又讽刺的声音,在穆弘翊耳边不断回荡着。 他紧紧攥着拳,羞愤得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 “你这逆子,还不赶紧道歉!”穆修远使劲朝着穆弘翊使眼色。 “道歉就免了,穆伯父,这桩婚事,我退定了。”沈如韫不愿再与他们多费口舌。 穆修远闻言瞬间急了,他连忙向沈如韫承诺道:“韫儿,你且放宽心,今日回府我便差人将宋氏女送走,往后你们成了婚,翊儿也绝不纳妾……” 一听穆修远为了巴结讨好沈家,居然要将宋怀柔送走,穆弘翊当即翻脸,“爹!我绝不会弃柔儿于不顾!” “既然令郎已心有所属,婚事便就此作罢吧,我沈时序的女儿,断然没有上赶着倒贴的道理。”沈时序脸色铁青,语气满含怒意。 话音落下后,穆修远和穆弘翊,便被管家连拖带拽地请出了沈府大门。 …… 看完了戏,傅承晏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沈相,不知傅某可否与令爱单独说几句话?”傅承晏虽这么问,可语气里却并无半分敬意。 云钦早已将沈如韫回府后的遭遇一一说给他听了。 不等沈时序回应,沈如韫便跟着傅承晏一并离开了相府。 …… 茶楼雅间内。 屏退了旁人后,沈如韫率先开口,“国公爷应当能相信我的话了吧。” 能让傅承晏如此大费周章,想来他定然是有所收获,否则今日就不会带着金银首饰前来了。 傅承晏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既然我帮了国公爷一个这么大的忙,我是不是也该有些好处?”沈如韫再度向他索要报酬。 “好处不是已经许给你了?” 沈如韫抬手,摸了摸发髻中那歪歪斜斜的鹤簪,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与他对视,一字一顿认真说道:“你明知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傅承晏撑着下巴,微微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明知故问道:“那你想要什么好处?” “与我合作,我做你最称手的刀。” 第5章:抢走她的机缘 “这怎么说,也该是我得便宜。”傅承晏敛去眼底的寒光,端起一杯热茶吹了吹,似笑非笑道:“莫非沈小姐当真瞧上我了?” 沈如韫顺势点头认下,“是。” 以她如今的处境,与穆弘翊退了婚,刘淑仪定然会撺掇沈时序再为她觅一门亲事,与其嫁给一个由他们掌握的男人,倒不如她先找人合作。 而位高权重的傅承晏显然是她当下最好的选择。 “我希望你娶我。” 她那毫不拐弯抹角的态度,惊得傅承晏被滚烫的茶水烫得哆嗦了一下,他先是愣了几秒,看向沈如韫的眼神也里充满了疑惑,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那一缕不解也淡在了他深邃的瞳仁之中。 看来他还真得派人好好调查一番这位相府嫡女了。 他蹙眉道:“沈小姐,未免有些无礼了。” 会被拒绝是沈如韫意料之中的事情,她并不气馁,反而挺直了脊背,认真分析道:“我虽声名狼藉,可国公爷在外的名声也并不好听,你我成婚,国公爷并不吃亏。” 傅承晏没有接话,只定定瞧着面前这位,被京中高门贵女们嫌弃的相府千金。 她当真是有几分意思。 “条件的确很诱人,但傅某恕难从命。” “为何?”沈如韫追问。 傅承晏瞧着她这一定要嫁给自己的架势,眼底的神色再次晦涩了起来。 她还真是豁得出去。 他今日的确按照沈如韫的提点,派人去了咏柳巷,也的确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但巧合的是,他先前派出去的那一批人,半个时辰前,也带回了消息,密函中的内容竟与沈如韫所说不差分毫。 要么,她当真知道些什么内情,要么,便是他手下的人,出现了叛徒。 更何况沈如韫现在还放着谈论婚嫁的穆弘翊不要,口口声声要做他的夫人,这不得不让傅承晏怀疑,她的接近别有用心。 “达成目的有很多种法子,不必事事都赔上自己。” 傅承晏语气平淡,他将茶盏放到桌上,细微的声响落入沈如韫的耳朵里,却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震得她心脏狠狠揪疼了起来。 她的确不该为了斗垮穆弘翊,将自己再一次置入火坑之中。 - 刘淑仪端着一碗熬好的汤药,推开了房门,她走进去时,沈时序正愁眉不展。 沈如韫与穆家退婚一事,在京中也算闹得沸沸扬扬,哪怕她是相府嫡女,可在世人口中,她也依旧是有辱门楣的不孝女。 “老爷,这八珍汤是妾身方才让小厨房熬的,您趁热喝。”刘淑仪将汤盅放到了沈时序面前,并恰到好处地将她被烫红的手背,当着他的面展示了一番。 沈时序眼底的愠躁消散了几分,他拉起刘淑仪的手,放软了语调,“这些事下人做就好了,你何必亲自动手。” 刘淑仪顺势走到沈时序身后,抬手轻轻为他揉捏太阳穴。 “妾身瞧着您为了韫儿的婚事焦头烂额,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刘淑仪这番示弱惹得沈时序眼底的疼惜又多了几分。 “这些年,你受苦了。”沈时序感慨道。 二人又温存了一番,刘淑仪眼见时机成熟了,她边观察沈时序的脸色,边小心翼翼地提议道:“不如重新为韫儿择一门亲事吧,这样一来,那些流言蜚语,也就不攻自破了。” 沈时序先是沉默,像是在思考此计的可行性,过了好半晌,他才点头应下。 “只是……”刘淑仪欲言又止。 “夫人但说无妨。” “妾身的确有几个不错的人选,只是门第官阶略差了些,但品行相貌极佳,人也敦厚老实,是个会疼人的,想来韫儿嫁过去了,有老爷您撑腰,断然是不会受什么委屈的。”刘淑仪说得诚挚极了。 沈时序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那此事就全权交由夫人处理了。” …… 翌日一早,沈如韫便早早梳洗打扮好出了门。 依照上一世的记忆,今日宋怀柔会在城外,救下改变她命运的贵人——安阳侯夫人。 安阳侯乃是跟着圣上一同打江山的开国功臣,他膝下五个儿子,也全都为了守住大邺疆土战死沙场。因此朝野上下,都对这位老侯爷分外尊重。 也正因如此,得了安阳侯夫人青睐的宋怀柔,才能在之后有足够的底气,让穆弘翊朝思暮念。 她坐上马车,直奔广佛寺,重来一世,这样好的机缘,必然是不会再落到宋怀柔头上了。 等沈如韫赶到时,安阳侯府的马车正停在了广佛寺外。 她与丫鬟云苓一同进了寺庙,只见大殿内一位衣着朴素的妇人,正虔诚地跪在佛像前参拜。 沈如韫走近,还能听到她嘴里念念有词,“愿大邺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这便是安阳侯夫人了。 沈如韫手中握着三炷香,上前两步跪在了蒲团上。 她并未许下任何愿望,她想要的,就连诸天神佛也给不了。 上完香后,安阳侯夫人便跟着主持去了后院禅房诵经打坐,沈如韫紧随其后,却还是将人跟丢了。 她有些懊恼,难不成机缘乃是天定的,哪怕她有心也还是改变不了既定的命运吗? “小姐,可是热着了?”云苓见沈如韫情绪骤然低落,连忙举起团扇为她扇风。 沈如韫还未开口,便瞧见一道身影从院落翻墙而过,紧接着没过多久,寺内便传出了此起彼伏的呼声。 “快来人啊!” “走水了!” “快救火!” 火势蔓延得极快,烈火浓烟冲天而上。 望着面前这杂乱的场面,沈如韫的心砰砰直跳,但想到自己都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也就下定了豁出去的决心。 她不顾云苓的呼喊,逆着人群,往起火的禅房跑去。 “女施主,里面危险,请您离开。”提着水桶灭火的小和尚眼见沈如韫不管不顾地就要往里冲,吓得连忙拦住了她。 “安阳侯夫人在哪间禅房?”沈如韫直截了当地问道。 小和尚支支吾吾了一阵,这才回道:“最东边的静心室。” 沈如韫顺着小和尚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边显然是火势最凶险的…… 但她已经没有过多思考的时间了。 沈如韫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水桶,高高举过头顶,随着她手上的力道卸下,冰冷的井水便这么劈头盖脸将她浑身淋得浇湿。 而后,她便不顾劝阻,直冲冲钻入了滚滚浓烟之中。 第6章:蓄意纵火 静心室乃是接待贵客的禅房,满是藏书,又被有心之人动了手脚,如今火势已经大到不可收拾了,房门还被人从外头上了锁,层层叠叠的铁链子,以及被木板钉死的窗户,彻底堵死了里面的人逃生的希望。 “有人吗?” “救救我们……” 一门之隔的禅房内,传来安阳侯夫人痛苦的求救声。 沈如韫环顾了一圈,在院子里找到一块石头,她双手捡起石头,一下一下重重地砸在门锁上。 时间不断流逝,火势也已经烧到了房梁上,里面传来重物砸落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安阳侯夫人的惊呼。 听着禅房内逐渐变得微弱的呼声,沈如韫艰难地举起石头,再一次用力砸了下去。 她边砸边隔着门安慰道:“夫人,您再等等,我很快就救您出来!” 院子外头嘈杂的声音传入沈如韫的耳朵里,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听到了宋怀柔的声音…… 沈如韫心急如焚,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不要命地大力砸了起来,须臾之间,原本稳固的门锁,倏地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推开门后,又是另一番惨况,禅房内好几根房梁都被烧得断裂砸了下来,而方才还在求救的安阳侯夫人,此刻因为吸入过量的浓烟,倚靠在墙角昏死了过去,而原本应当与她诵经打坐的主持,却不见了踪影。 沈如韫艰难地往里走去,哪怕她浑身都湿透了,也依旧抵抗不住火舌的肆虐,在搀扶安阳侯夫人的时候,整个手腕裸露在外的肌肤都被烈火燎了,白皙的肌肤很快红了一大片,刺骨的痛意也让她越发地坚定了复仇的信念。 她有些吃力地扶着安阳侯夫人往外走,直到安阳侯府的丫鬟小厮们,千恩万谢地从她怀里接走侯爷夫人。 沈如韫从腰间扯下香囊,交到云苓手中,并叮嘱道:“去新宝赌场,找裴少主……” 交代完一切,她这才放心地晕进了云苓的怀里。 …… 再醒来时,天色已晚。 沈如韫刚活动一下,便感觉手臂和小腿处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 “小姐,您终于醒了!”云苓染着哭腔,跪在沈如韫床边。 沈如韫问:“安阳侯夫人呢?” “小姐您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记挂着别人!”云苓吸了吸鼻子,哭得更凶了。 “我没事。”沈如韫轻叹一声,“安阳侯夫人对我至关重要。” 云苓见沈如韫的神色凝重了起来,她这才开口:“夫人已经平安回府了,只是那宋怀柔,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硬要跟着上安阳侯府的马车,我怎么就不知道她还会医术!” 听到宋怀柔的名字,沈如韫心中下意识地震颤了一下。 她特意留了个心眼,让安阳侯府的丫鬟小厮们看清自己的容貌,怕的就是宋怀柔会横插一脚,抢了这份救人的功劳。 “云苓,快给我更衣!”沈如韫说着,便火急火燎地下床。 小腿疼得她连站都站不稳,可为了不让宋怀柔得逞,沈如韫还是强压下不适,在云苓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出了衔月阁。 她一瘸一拐行至长廊,便瞧见前院站了一大群人,乌泱泱的,个个都穿着盔甲。 来者不善。 待她走近,这才看清来人,正是傅国公傅承晏。 而沈时序此刻正铁青着脸,与傅承晏对峙着。 “父亲。”沈如韫虚弱得厉害,草草俯身朝着沈时序行了一礼,“发生何事了?” 沈时序冷哼一声,连个好脸色都不愿给她。 “沈小姐,有人指证你今日在广佛寺蓄意纵火,只怕你得跟傅某走一趟了。”傅承晏缓声说道。 他目光不经意落到她脸上,只见她唇色苍白如纸,手腕处还裹着厚厚的纱布。 看来她压根就没有将自己的劝诫听进去。 沈如韫闻言,眼底闪过一抹不可置信,联想到上辈子宋怀柔用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手段,她敛了敛心神,“可是安阳侯夫人醒了?” “夫人尚在昏迷。” 傅承晏话音刚落,沈如韫便摆出了她相府嫡女的架子,“夫人既还未醒来,敢问是何人敢在傅国公面前信口雌黄?竟敢污蔑相府。” 此话一出,一旁的沈时序脸色愈发阴沉了。 他虽然心中对沈如韫这个只知道惹是生非的女儿不满,但傅承晏在一切都还未明了的情况下,就率先给沈如韫定罪,如此大阵仗地上门拿人,属实是在打他的脸。 他挡在沈如韫身前,神情冰冷,不怒自威,“安阳侯夫人什么时候醒了,你再什么时候带小女去对簿公堂。” “既如此,那傅某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沈小姐。”傅承晏眸光越过沈时序,直勾勾地落到了沈如韫身上。 那带着审视、猜忌,又尖锐的目光,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要将沈如韫看光。 沈时序自然是不乐意的,“连确凿的证据都没有,傅国公是以何种身份来审问小女?” “自然是……”傅承晏顿了顿,语气淡淡道:“朋友。” 沈时序闻言,顿时愣住了。 没想到他这女儿,当真有几分本事,居然连一贯不近女色的傅承晏,都能对她破例。 早些年,官场上不少人都想要拉拢傅承晏,他可从未给过好脸色,甚至还说出了“傅某为官乃是为生民立命,绝不做蝇营狗苟,结党营私的无耻之徒。”这样的言论。 如今竟然能在他嘴里,听到“朋友”二字,当真是稀奇。 “沈小姐,请吧。”傅承晏语毕,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沈如韫再一次上了傅承晏的马车,只是这一次,心境却截然不同了。 “敢问国公爷,是何人指证我蓄意纵火,图谋不轨?” 见她急切的模样,傅承晏反倒散漫了起来,“你说呢?” “是宋怀柔。”沈如韫笃定道。 “沈小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傅承晏摊手装无辜道。 “那她可有给国公爷提供什么确凿的证据?”沈如韫再次发问。 傅承晏:“没有。” “既然没有,那怎会劳烦国公爷如此兴师动众,连夜登门?”沈如韫再次反问。 傅承晏装不下去了,他轻叹一声,“沈小姐,我劝过你,做事考虑后果,莫要赔上自己。” 闻言,沈如韫脸色一沉,想来宋怀柔手中的确有直接指向自己的证据了,甚至连傅承晏也信了。 宋怀柔竟从这么早就已经开始设局了,看来她当真轻敌了…… 第7章:凶手另有其人 这一夜,沈如韫都未曾阖眼,天刚蒙蒙亮,云棠便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小姐,宋怀柔昨夜留宿在安阳侯府!” 沈如韫垂下眼睫,神色略显黯淡,她转身问正在为自己梳妆的云苓,“裴淮可有消息了?” “小姐,裴少主暂时还没有派人过来。”云苓情绪有些低落。 一旁的云棠为沈如韫鸣不平,她愤愤道:“那宋怀柔未免也太过歹毒了!她那样烂心肠的人,也不知穆公子是如何看上的!” 沈如韫平静补充道:“因为穆弘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磨蹭了一阵,临出门时,正是沈时序下朝的时间,但平日他这个时辰已经回府了,但今天却迟迟不见踪影。 看来昨夜彻夜未眠的也不止她一人。 她上了马车,直奔安阳侯府。 但当她再三向门夫说明来意,却仍被拒之门外后,沈如韫彻底没了脾气。 “她与我一起。” 清润的嗓音自身后凌空响起,沈如韫一回头,便瞧见了身着官服的傅承晏,紫色的衣裳衬得他越发贵不可言。 他眼中透着几分疏狂散漫,同为难沈如韫的门夫道:“现在可以进了吗?” 整个京中谁人不知傅承晏这尊大佛,门夫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点头哈腰道:“傅国公饶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沈小姐……” 进府后,沈如韫耳边还能听到方才那个小厮的求饶声,她屏气凝神,抬眸看了他一眼,嗫嚅了一番,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傅承晏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般洞悉一切,“他收了五十两银子,就为将你拦在门外,你可知此事是谁授意的?” “除了如今屋里头那位,还能有谁。”沈如韫想到待会还有场硬仗要打,不免头疼了起来。 “你可有了应对之策?”临到前厅时,傅承晏突然问道。 毕竟沈如韫于他而言,可是不小的价值,他的确有些担心她能否应付得过来,但同时也期待着,这位口口声声想要与自己联手的相府千金,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沈如韫一夜未眠,结合上一世她听到的传闻,她又仔细将昨日在广佛寺禅房后院瞧见的那抹人影想了又想,不知一切是否如她猜想的那般…… 二人一前一后迈进正厅,安阳侯此刻正端坐在主位,看到跟在傅承晏身后的沈如韫时,他脸色瞬间沉了不少。 “侯爷。”沈如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夫人如今可醒了?” 安阳侯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有劳沈小姐惦记。” 感受到安阳侯不善的态度,沈如韫大概知晓了宋怀柔到底说了她多少坏话。 她当即解释道:“侯爷,我想我们应当有些误会。” “有什么误会?” “广佛寺纵火一案,凶手另有其人。”沈如韫直截了当,表明来意。 一旁坐着淡定喝茶的傅承晏也默默点了点头。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凶手乃是何人?”安阳侯的眼神如狼瞳般锐利,浓密的黑色眉毛高高挑起,宽阔的额头上略显几道深深的皱纹,显露出他多年的征战岁月,乍一看,颇有几分凶神恶煞,让人不敢直视。 可沈如韫不避不闪,昂着头道:“劳烦侯爷将宋小姐请出来,也好一并澄清了这个误会。” 安阳侯一介武夫并不善言辞,但他这回是真真切切听明白了,沈如韫这是要与宋怀柔当面对质。 他眼神不由自主落到了沈如韫那缠着纱布的手腕上,看起来似乎伤得很重,她这样金枝玉叶的小姐,为了救人竟不惜伤得这么重,他会不会太过武断了,这沈如韫瞧着,也不像宋怀柔说的那般歹毒蛮横…… 安阳侯给身边的人递了个眼神,很快宋怀柔便被请到了前厅。 在看到沈如韫时,她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慌乱,但又很快恢复了镇定。 “侯爷,夫人如今的情况算是稳定了。”宋怀柔开口第一句便是邀功。 安阳侯“嗯”了一声,看向宋怀柔的眼神里五味杂陈。 “辛苦你了。” 沈如韫瞧她装模作样,有些反胃,她直接道:“听闻宋小姐向侯爷和傅国公指认,我昨日在广佛寺蓄意纵火,妄图谋害夫人的性命,敢问宋小姐,昨日何时到的广佛寺?又可曾亲眼瞧见我纵火?” “我……”面对沈如韫的质问,宋怀柔咬了咬下唇,略显慌乱,她平复好情绪后,这才缓缓开口:“沈小姐平日最是不信神佛的,怎会如此巧合,昨日夫人去礼佛,沈小姐刚好也在,还如此凑巧地走了水。” 沈如韫根本不理会宋怀柔的那一番言论,她继续发问:“说来说去,都是宋小姐的猜测罢了,宋小姐可曾亲眼瞧见我纵火杀人?我是何时纵的火?当时宋小姐又在何处?既瞧见了,为何不出来阻止?” 本就心虚的宋怀柔,如今更是被呛得一个字也回答不上来了。 她咬牙强撑道:“我虽没亲眼瞧见你纵火,但我在后院禅房捡到了绣着你闺名的香囊。” 沈如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所以,宋小姐仅凭一个香囊,便轻而易举给我定罪了?” 傅承晏瞧她如此口齿伶俐的模样,心中不免也对她改观了几分,哪怕手中连扳倒宋怀柔的确切证据都没有,她也依旧处于上风。 “宋小姐应当知道我先前与穆弘翊有婚约在身吧,我有没有送过他香囊,宋小姐不是应该再清楚不过吗?”沈如韫抬眸,朝着她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如此说来,宋小姐能拿到我的香囊也不足为奇,那是否说明,宋小姐有栽赃嫁祸的嫌疑?” 闻言,宋怀柔的脸色霎时白了。 她没想到沈如韫压根就不往她设计好的圈套里跳。 瞧着逐渐颓败的宋怀柔,安阳侯也反应了过来,他被面前的小丫头片子给摆了一道。 “侯爷,就算您不相信我说的,也该相信慧空大师吧!”宋怀柔眼尾泛着淡淡的红,眸光流转,如潋滟的湖水,眉眼间皆是艳色。 不过须臾,一滴晶莹的泪珠便顺着她的脸颊滚落。 当真是我见犹怜。 正当安阳侯犹豫不决时,云钦大步走进了前厅,他凑在傅承晏耳边低语了几句,便将一块鱼纹玉佩交给了他。 这玉佩沈如韫认得,乃是裴淮的贴身物件。 看来那事成了。 她当即抓住机会,给予宋怀柔致命一击:“侯爷,还有一事,我应向您禀明。” 第8章:那我通过你的考验了吗? 慧空和尚被五花大绑提上来的时候,宋怀柔整个人都呆愣住了,尤其是云钦的手中,还拿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安阳侯有些摸不清头脑,他问:“这是何意啊?” 沈如韫朝傅承晏看了一眼,只见他壁上观,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侯爷,昨日我的确夫人在广佛寺遇见,夫人上完香后便离开了,我则跟随婢女云苓,在寺内散心,禅房失火前,我的确恰好走到了后院,当时我与婢女云苓皆瞧见了一个男人,仓皇翻墙逃离,紧接着没过多久,便传来了走水的消息。” “我从洒扫的小和尚口中得知,夫人与主持在静心室诵经打坐,等我冲进火场时,禅房内却并无主持的身影。” “这又能说明什么?”宋怀柔佯装镇定地反驳道。 “主持不见踪影,可禅房的门却被人上了锁,就连窗户也被封死了,这只能证明,”沈如韫话锋一转,走到慧空面前,半带着威胁开口道:“广佛寺早就已经想要置夫人于死地了!” 慧空顿时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喊冤枉。 “慧空大师这么急着跪地求饶作甚?难不成是当真做了什么亏心事心虚了?”沈如韫乘胜追击地逼问慧空。 方才还试图装模作样,蒙混过关的宋怀柔,此刻再也克制不住,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 她直观地感受到沈如韫和从前变得不一样了。 这种变化,足以击碎她多年来的苦心经营。 慧空刚想要反驳沈如韫,便见她一把拿起了云钦手中带血的匕首,直直扔到了他的脚边,发出“哐当”一声,将他吓得差点双腿一软,栽倒在地。 “大师,您可知悟尘主持,去了何处?” 慧空早就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了,他呼吸有些急促,那双爬满褶皱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恐惧。 他哆哆嗦嗦地回道:“昨日我并不在寺内……” “那大师昨日去了何处?”沈如韫又问。 慧空眼神不由自主瞥向了自身难保的宋怀柔。 这种时候,宋怀柔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脱身,哪里还会管他的死活。 “我……我昨日下山,去了医馆,济世堂抓药的伙计可以为我作证……”慧空咽了咽口水,有些慌乱地回答了沈如韫的质问。 上一世沈如韫听坊间的传闻说过,这广佛寺的悟尘主持圆寂了,主持的职务由慧空监寺接任。 如今物证俱在,想来悟尘大师压根就不是什么圆寂,而是被歹人为了利益而残忍杀害了。 眼见慧空不见棺材不落泪,沈如韫语气笃定道:“大师,你就别装了,昨日分明就是你,用这把匕首杀了悟尘主持!” 慧空还想辩驳,却被傅承晏不耐烦地打断道:“主持的尸体已经找到了。” 他说着又从云钦那接过一份供词举在手中“这是济世堂的供词,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此言一出,慧空缓缓闭上了双眼,不知是罪孽被公之于众,知道自己难逃一死,还是悔恨因为贪欲犯下如此恶行,一行浊泪从他眼角滑落,他双手合十,低声念道:“阿弥陀佛。” 不知情的人瞧了,当真要以为他是什么慈悲心肠的菩萨。 慧空被带下去后,安阳侯对宋怀柔的态度也彻底转变了,他差点就被这小姑娘给牵着鼻子走了。 宋怀柔双手轻颤着,她眼神不断地瞟向门口,似乎在等着谁能来救她。 还不等沈如韫向宋怀柔发难,丫鬟便急急忙忙跑到前厅,满脸欣喜道:“侯爷,夫人醒了!” 安阳侯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当即撇下众人,不顾形象地往后院跑去。 傅承晏撺掇道:“作为侯爷夫人的救命恩人,不跟过去看看?” 沈如韫:“今日这出戏国公爷看得可还过瘾?” “沈小姐这话就伤人了,我不是一直都站在你这边的吗?”傅承晏立即明确自己的立场。 沈如韫问:“那我现在,通过国公爷的考验了吗?” 傅承晏只是笑笑,并不接话。 二人不疾不徐赶过去时,安阳侯夫人正靠在侯爷怀里喝药,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安阳侯夫人下意识地侧目看过去,在看清沈如韫的脸后,她激动得紧紧攥着安阳侯的手道:“侯爷!就是这个姑娘!是她救了我!” 有了安阳侯夫人这句话,沈如韫身上被宋怀柔泼的脏水,这下也彻底洗清了。 “夫人,您可好些了?”宋怀柔不知从何处突然窜了出来,屈膝跪到了床边。 安阳侯夫人愣了愣,望着这张脸,好半晌也没想起来她是谁,还是丫鬟翠萍开口介绍:“夫人,就是这位小姐,昨夜不眠不休照料了您一整晚。” 而宋怀柔也适时地昂起了头,眼眶里盛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这出戏,她还没唱完。 但安阳侯从方才在前厅就已经知晓了宋怀柔的真面目,翠萍的话音落下后,他便立即咳了一声,二人夫妻多年,安阳侯夫人自然知晓枕边人的提醒,因此她只朝着宋怀柔微微颔首,语气淡淡道:“姑娘,真是多谢你了。” 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全然没有对待沈如韫时的那般热情。 宋怀柔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将今日遭受到的所有不公平全都赖在了沈如韫头上,她双手紧攥,力道大得连指甲都深深嵌进了肉里,可她却像是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 穆弘翊抵达侯府时,恰好瞧见宋怀柔站在院子里,独自拭泪。 他在过来的路上,就已经听宋怀柔的贴身婢女说了,沈如韫与傅国公一起上门,特意羞辱她们姑娘,还试图将广佛寺走水栽赃嫁祸到宋怀柔身上。 结合她现在这孤苦伶仃的模样,穆弘翊那喜欢保护弱小的大男子主义瞬间被激发了。 “柔儿!” 听到穆弘翊的声音,宋怀柔立即回过身来,双眼通红地看向他,并软声唤了一句:“翊哥哥……” 穆弘翊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轻声安慰了一番,直到她止住了啜泣,他这才说道:“别怕,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他们还未走两步,便被傅承晏手下的侍卫拔刀拦住了去路。 穆弘翊转身看向坐在石桌旁,淡定品茶的傅承晏,强压下心中的怒意,恭敬地问道:“傅国公,这是何意?” 傅承晏瞧够了他们那旁若无人的亲昵,品了一口杯中的茶,缓缓开口道:“穆公子,今日这人你怕是带不走。” 第9章:相亲对象 穆弘翊眼底闪过一丝不解,他问:“为何?” 傅承晏刚准备开口告知他真相,原本在一旁低声啜泣的宋怀柔就突然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 像是生怕穆弘翊知道了真相,会抛弃她远去,只能采取这样蹩脚的手段,通过博取同情来留住他的人。 穆弘翊望着倒在自己怀里,小巧玲珑的女子,心也跟着揪疼了起来。 她独自一人在这安阳侯府,无人撑腰,还不知遭受了多少委屈和刁难。 哪怕阻拦他的人,是权势滔天的国公爷,此刻的穆弘翊也顾不得那么多后果了。 他抱起昏厥的宋怀柔便要往外闯。 “穆公子,今日你若将她带走了,连累的可不仅仅是你一人。”傅承晏依旧坐着没动,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愿施舍给他们。 他满含威胁的话,一字一句,钻入了穆弘翊的耳朵里。 家族利益与宋怀柔,他今日只能选择一个。 傅承晏向来言出必行,穆弘翊不敢赌…… 眼见方才还义愤填膺,不顾一切要带心上人离开的穆弘翊,此刻却被他三两句的威胁吓得停下脚步,傅承晏便忍不住轻嗤道:“看来,穆公子对这位柔儿姑娘的爱,也不怎么样啊。” 穆弘翊气急,他有满腔怒火想要发泄,可面对位高权重的傅国公,他所有的怒火,都在顷刻间,化为了灰烬。 靠在穆弘翊怀里装晕的宋怀柔,在确认了他做出的选择后,怀揣的一丝希冀也彻底破灭了。 “穆公子之后若是想宋小姐了,直接去刑部大狱便可解相思之苦。”傅承晏语气淡淡,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话音落下后,他朝云钦递了个眼色,云钦很快便命人上前,要从穆弘翊怀中将昏迷不醒的宋怀柔给拿下,而穆弘翊则像被抽干了精气,甚至连反抗都忘了,就这么任由他们将手伸向了自己怀中的宋怀柔。 眼见自己要被陌生男人触碰,而他寄予厚望的男人,却根本就没有要阻拦的意思,宋怀柔也立即睁开了眼睛,她惊叫一声,眼中蓄满了泪水,“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宋小姐,你涉嫌与慧空合谋,残害他人性命,在案子还未告破之前,你都得留在刑部。”云钦公事公办地向宋怀柔解释。 此言一出,穆弘翊满脸不可置信,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而宋怀柔更是崩溃大哭,她死死拽住穆弘翊的双手,连连摇头:“翊哥哥,柔儿没有,你相信我,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望着宋怀柔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穆弘翊原本就动摇的决心,瞬间偏向了她。 他带着几分侥幸为宋怀柔辩解道:“傅国公,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柔儿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最是温柔善良,怎么可能会牵涉进杀人案里?” 傅承晏眉眼间霎时多了几分冷戾,“穆公子的意思是,我冤枉了她?” 眼见傅承晏发火了,穆弘翊瞬间噤声。 宋怀柔临收押前,还与穆弘翊耳语了一番,二人哭成一团,还真有几分落水鸳鸯那味,只可惜傅承晏最不喜看这样的深情别离。 “派个人暗中跟着他。”他起身同云钦吩咐道。 - 安阳侯府的谢礼下午就敲锣打鼓抬进了丞相府。 为了表示对沈如韫的重视,安阳侯还特意上门,当着沈时序和刘淑仪的面,一个劲地夸赞沈如韫机敏善良,并以夫人很喜欢她为由,有意想要认下她当义女。 面对这样的请求,沈时序自然是受宠若惊,毕竟“安阳侯”这三个字的分量太重了,若是沈如韫能成为安阳侯的干女儿,他往后的仕途,定要比如今更四通八达。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愁。 沈如韫不仅攀上了傅国公,如今又成为了安阳侯府的座上宾,她这身份日渐水涨船高,刘淑仪为此愁得一晚上都没睡好。 翌日一早,她便为沈如韫张罗起了婚事,从她先前物色好的几位公子哥里,挑了一个各方面都最差的人选,喊到了府上与沈如韫相看。 “韫儿啊,这位是盐运司李副使家的李公子,与你年岁相当,可谓是仪表堂堂,为人也勤勉敦厚。”刘淑仪笑眯眯地向沈如韫介绍道,俨然一副慈母形象。 沈如韫粗略地打量了这位李公子一眼,光看脸不过及冠的年纪,可身材却着实没眼看,那大腹便便的样子,一看便是不节制导致的。 而且她对这位李世俊李公子,也算是略有耳闻,上一世她可还听府中的丫鬟小厮们闲聊说起过,他年纪轻轻便在外头养了外室,成婚后,那外室便带着私生子找上了门,据说私生子都三四岁了。 她心下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刘淑仪还真是不打算让她好过。 不过倒也真是为难她了,竟连这样的歪瓜裂枣也能给她搜罗过来。 既然刘淑仪想玩,沈如韫也自当奉陪到底。 可李世俊一开口,沈如韫的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 “你身材的确不错,瞧着是个好生养的,我娘说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嫁进我们家后,必须得生个大胖小子,为我们李家传宗接代,最好是三年抱俩。”李世俊狂妄且自顾自地说着。 沈如韫:“……” 她草率了,这位李公子,不仅是个四处播种的纨绔,还是个没断奶的巨婴。 她扬唇笑了笑,附和道:“你说得对!” 一旁准备打圆场的刘淑仪闻言,也愣住了,沈如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而云苓和云棠这两个人微言轻的小丫鬟,则是站在一旁,用一种愤恨的眼神,死死盯着这位大言不惭的李公子。 “当真?”李世俊眼睛亮了一瞬。 沈如韫重重点头,“自然是真的。” 李世俊见她这般软弱,刚要开口再说些更过分的要求,沈如韫便笑吟吟地打断了他,“不过我只有一个条件。” “我的孩子得跟我姓,毕竟我父亲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而令尊只是区区从五品的副使,怎么说也该是先紧着我们沈家的香火。”沈如韫这一番话可谓是有条有理。 李世俊从未听过这般倒反天罡的言论,他被气得瞪大了眼睛,“这怎么行!哪有女子继承香火的?再说了,沈相还有沈公子传宗接代,如何轮得到你一介女流?” “李公子,你这就狭隘了。”沈如韫一本正经道:“孩子是不是我生?” 李世俊迟疑了两秒,“那又如何?” “既然孩子是我生的,为何不能跟我姓?”沈如韫无奈又惋惜地摊手,“李公子想要传宗接代,那便只好自己生了。” 李世俊满头雾水,“男人哪能生孩子!” 沈如韫爱莫能助,“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谁生的跟谁姓了。”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被当猴耍了,李世俊气得脸红脖子粗,他指着沈如韫愤愤道:“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愤然甩袖离去,而沈如韫也故作惋惜地朝着刘淑仪叹气道:“母亲,我也只是想为相府争口气。” 面对她这般装疯卖傻,搞砸相亲,刘淑仪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无妨,李公子不成,还有岳公子,曹公子……” 刘淑仪话还没说完,沈如韫便上前一步主动挽着她的手,十分善解人意道:“既如此,母亲不妨把清薇妹妹也喊过来,我们姊妹两个一起相看吧。” 第10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净给她搜罗一些歪瓜裂枣,这份好意她自然不能独自一人受着。 面对沈如韫的提议,刘淑仪张了张嘴,推辞道:“清儿还小,正是顽劣的年纪,她不着急,倒是韫儿你,如今最重要的便是重新相看一门好亲事,能看着你风风光光出嫁,我也算对得起姜姐姐了。” 刘淑仪拉着沈如韫的手,同她说着体己话,乍一看还像是为子女深谋远虑的好母亲,只可惜她那算盘珠子都快要崩到沈如韫的脸上来了。 气走了李世俊后,沈如韫又马不停蹄见了被刘淑仪夸得天花乱坠的岳公子和曹公子,一个是连话都说不利索,还有些跛脚的瘸子,一个是满身酒气,脖子上还有好几道抓痕,纵情欲海的花花公子。 …… 沈如韫近两日在家中长辈的安排下,相看了不少适婚的公子,这消息不知怎的,便传入了傅承晏的耳朵里。 傅承晏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到桌上,并抬眸瞪了他一眼,像是不满他的揶揄。 “跟的怎么样了?”傅承晏转头问云钦。 云钦立即汇报了这两日的发现:“穆公子果然如沈小姐所料,派人去了铜水村,向附近的村民们打听一个带着小孩的妇人。” “这沈小姐还真是有点意思啊!她怎么什么都知道?昨日酉时三刻还真如她所言,在西临观抓到了人,如今竟然连穆弘翊的动向都摸得一清二楚,莫非她当真是能掐会算的女神仙?”他看了看傅承晏,又将目光扫到云钦身上,像是想要从他们脸上看到共鸣。 “哪有那么神。”傅承晏轻笑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眸光依旧冷冽,如冬日刺骨的寒风。 若是一次两次,傅承晏能当她是运气好,碰巧赌对了,可接二连三的好运气,未免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他可不信这世上真有什么料事如神的女神仙,她如今是个连自身都难保的泥菩萨还差不多。 “继续盯着,有什么动作,立即汇报。”傅承晏吩咐道。 云钦绷着脸应下。 “还有哪几家要跟沈如韫相亲?”傅承晏随口问道。 而云钦则十分上道地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折子,递给了傅承晏,“主子,最近与沈小姐相看的几家公子都记录在这个里面了。” 傅承晏合上折子,还给云钦,并再次吩咐道:“送去相府,亲自交到沈如韫手中。” 傅承晏抬手别开他的扇子,“她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想感谢她也不成吗?” 傅承晏冷冷看着他,懒得同他争论什么。 傅承晏:“……” “你估计还不知道吧,前段时间傅伯父特意问我,你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隐疾。”他还特意差人送了一瓶药来。 - 宋怀柔被关在刑部大狱中已经整整三日了,穆弘翊派出去的人,仍旧一无所获,多日来的昼夜颠倒,也让她越发地急躁了。 “翊哥哥,还是没有找到吗?”她隔着牢房门,紧紧攥着穆弘翊的衣袖,眼中是哭到几近干涸的泪水。 眼见宋怀柔遭受这么大的委屈,而他却无能为力,穆弘翊也不由得沮丧了,他不敢抬眸看她,只默默摇了摇头,“柔儿,对不起,都怪我没用,我再多派些人出去,一定将那骆氏找到。” 听着他重复的承诺,宋怀柔渐渐麻木了。 已经过去整整三日了,沈如韫不可能毫无防备,或者根本不是穆弘翊没找到人,而是骆氏母子,早就已经被沈如韫给控制了。 倘若真是这样,她想要从这出去,只怕是彻底无望了,就算不会处斩,也必然逃不过这牢狱之灾。 密密麻麻的恐惧如潮水般,死死笼罩着宋怀柔。 她抬眸,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个,对自己毫无用处的男人,心中头一次产生了如此浓烈的挫败感。 或许……她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便是错的。 沉默了许久的穆弘翊,突然抬起头,欲言又止道:“柔儿,你当真……” 剩下的话,他说不出口。 他应当是相信宋怀柔的,可现在的局势却让他逐渐产生了一丝动摇。 见他这般吞吞吐吐的,宋怀柔悬着的心当即就沉了下去,她挤出两行清泪,声音哽咽道:“翊哥哥,你莫不是也怀疑我做了那样的事?”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被戳穿心思的穆弘翊连连摆手否认。 “倘若连你也不信我了,那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狱中,也省得你再为了我劳心伤神了!”宋怀柔作势便要挣开穆弘翊,往墙上撞去。 眼见宋怀柔反应如此激烈的寻死觅活,穆弘翊哪里还敢在她面前提这些,与此同时他心中也越发笃定这一切都是沈如韫的陷害了。 看来他有必要再去一趟相府,见见沈如韫那个毒妇了。 “好柔儿,你再忍忍,我一定将你救出去,替你洗刷掉身上的冤屈!”穆弘翊咬着牙同她发誓,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眼中满是坚毅的神色。 第11章:她瞧不上你 穆弘翊上门时,沈如韫正在继母刘淑仪的牵线搭桥下,与陆知州家的小公子“培养感情”。 想到前不久才退完婚,沈如韫如今就开始大张旗鼓地找下家了,穆弘翊便气不打一处来,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打断他们二人的相谈甚欢,并不由分说指责沈如韫:“你当真是耐不住寂寞!这么快便想着另觅新欢了!你就这么恨嫁?不找个人嫁了是不是会要了你的命?” 这番言论让一旁的陆小少爷瞠目结舌,“在下先前便略有耳闻,今日一见才知沈小姐先前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陆津南对沈如韫那是一万个满意,因此在见到穆弘翊这个沦为全京城笑柄的前辈时,自然也免不了一顿奚落,说不定这样一来还能沈如韫面前刷个好感。 他斜睨着穆弘翊,阴阳怪气道:“某些人怎么还有脸找上门来?莫不是又惦记上沈小姐的权势,想重攀高枝了?” 穆弘翊这些天在傅承晏那受了不少气,但他是个色厉内荏的软蛋,自是不敢在傅承晏面前表露出半点不满。 可陆津南的父亲,只是个区区五品的知州,与他父亲平起平坐,面对他的嘲讽,穆弘翊丝毫不惯着,他狠狠瞪着陆津南,讥讽道:“某些人眼看着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了,还厚颜无耻想来骗婚冲喜呢?” 二人专挑对方的痛处戳,谁也不让谁。 陆津南气得脸色越发白了,他捂着胸口,“就你这样的,连软饭都吃不明白,难怪沈小姐瞧不上你。” “就你这样的,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了,沈如韫也绝对瞧不上你。”穆弘翊不落下风地反驳道。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沈如韫被吵得头疼。 原本她是不想插嘴的,就让他们两人狗咬狗,但穆弘翊说话愈发过分了,她担心这位身娇体弱的陆公子,被穆弘翊那张贱嘴气出个什么好歹来,他那护犊子的母亲,到时候再借此讹上她,哭着闹着让她嫁过去给陆津南冲喜。 陆津南护在沈如韫面前,昂着下巴道:“听见没有!沈小姐不想听你说话,也不想见到你!” 穆弘翊懒得理会他在这蠢货,径直越过陆津南,一把攥住了沈如韫的手,“我有话同你说。” 她知他是特意为了宋怀柔来的。 从昨日起她便一直在等着他上门。 因此在面对他的请求时,沈如韫欣然应下。 陆津南被他们当做空气一般忽视了,瞬间就不乐意了,沈如韫不堪其扰,同云苓使了个眼神,勉强将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而这一切,落在穆弘翊眼中,便是她心中还未彻底放下自己,现在做的这一切都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手段,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我知你心中过意不去,只要你愿意去刑部澄清,此事是你冤枉了柔儿,将她救出来后,我可以不计前嫌,原谅你这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 听着他这些恶心人的话,沈如韫冷哼一声,嗤笑道:“穆弘翊,你家中是穷得连面镜子都买不起了?” “沈如韫,你别蹬鼻子上脸了!我现在是在给你台阶下!”穆弘翊脸色沉了下来。 “我若是不下呢?” “往后你要是再想要……” “没人想要跟你冰释前嫌,”沈如韫翻了个白眼,打断了他的痴人说梦,“前几日你与你爹来闹那一出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了,先前我送你的东西,还有你为了讨好宋怀柔,从我那顺走的玉镯子,最好是给我原封不动地还回来,否则我不介意告到公堂上去,就看你丢不丢得起这个人了。” 那对玉镯子,乃是她生母姜兰月留给她为数不多的遗物。 沈如韫一直珍藏得好好的,只在向穆弘翊表明心迹的那一晚戴过一次,可没过多久,那对镯子就不见了,再后来,沈如韫便在宋怀柔的手腕上,瞧见了一对一模一样的。 面对她的质问,宋怀柔只称是穆弘翊送的,但她想要从穆弘翊那得到答案时,他却闪烁其词…… 哪怕她再蠢,也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宋怀柔为了威胁她,说要砸了那让她们产生隔阂的镯子…… 上一世的沈如韫太过软弱,害怕母亲的遗物被毁,而穆弘翊又不站在她这边帮她,最终她只能将这一切强忍了下来。 可重活一世,已经没有什么能束缚得住她想要向他们这对狗男女复仇的决心了。 “不就是一对镯子,只要你去刑部说明是你冤枉了柔儿,她是无辜的,明日那些东西便悉数给你抬回来。”穆弘翊虽然心在滴血,可他还是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你觉得我是在同你商量吗?”沈如韫眼底渐渐浮现几分杀意,“或者你也可以试试看,若明日我还见不到东西,你就等着给你的柔儿妹妹收尸吧!” 穆弘翊从未见过沈如韫这样的一面,凶狠、残暴、嗜杀,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他怔愣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如今他是越来越看不明白沈如韫了。 穆弘翊浑浑噩噩地从相府离开时,恰巧撞上了登门给沈如韫送折子的云钦。 穆弘翊不知他来做什么,但方才她说的话,此刻还不断在他耳畔回荡着,沈如韫肯定暗中憋着什么坏,想要对宋怀柔下手。 他得早些去凑银子,将那些先前当掉的东西全都赎回来,否则他也不敢保证,现在的沈如韫会不会说到做到。 …… 沈如韫接过云钦递来的折子,认真地翻阅了起来,只见里面每一页,都详细记录着各个与她相看的公子们的风流韵事,以及怪癖。 甚至还有好几个,她还未来得及见过的。 短时间内要搜集到这么多消息,并一一记录下来,必然是件劳心伤神的事,沈如韫攥着册子,心中划过一抹暖意。 她柔声道:“回去转告傅国公,这份恩情,我记下了,来日定当报答。” 云钦定定地瞧着她,眼底的情绪有些晦暗。 “沈小姐。”他喊道。 “嗯?”沈如韫应声,有些疑惑地抬眸看他,“怎么了?” 云钦暗暗叹息一声,话到了嘴边,最终只化为一句:“万事小心。” 沈如韫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该说的都说完后,云钦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沈如韫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问:“还有什么事吗?” 云钦小声道:“主子这几日要离京。” 沈如韫有一瞬的惊愕,但脑海中又很快浮现出上一世的记忆,按照这个时间线,傅承晏的确应该离京了。 “劳烦你转告傅国公,切记提防一个叫关成飞的。”她拉着云钦的手腕,异常严肃地说道。 第12章:私会偷情 接连几日,沈如韫相看了不下十户人家,但每位公子在与她独处培养感情过后,都说什么也不愿再继续进一步发展了。 现如今她成了安阳侯府的座上宾,刘淑仪是一日比一日着急,再过一段时间,甚至过不了多久,大家就会遗忘她与穆家的丑事…… 到那时,她便真成了风头无量的贵女,而她的清儿,则永远都要顶着嫡庶女的身份,被她强压一头。 掐着沈时序过来的点,刘淑仪重重叹息一声,而一旁的老嬷嬷,立刻接收到了信号,边为她捏肩边劝道:“夫人,您也别太累着自个了,大小姐一连几日,瞧了这么多位公子,竟没一个满意的,指不定是想要故意为难您,连累小少爷这些天来也要平白遭受诟病,只可怜了小少爷,现在都不想去书院了。” “休得胡言,这种话往后我不想再听到第二遍!”刘淑仪佯装生气地训斥老嬷嬷。 她叹道:“韫儿从小便没有了母亲,是个可怜孩子,我这个做继母的,合该疼惜她,为她思虑周全,外人爱说闲话便让他们说去。” 站在门口的沈时序,听了刘淑仪一番情真意切的真言后,心中越发感动了。 想到刘淑仪为了沈如韫如此不辞辛劳,她还不承这份恩情,沈时序心中对这个女儿的态度,不免又差了几分。 他收回了手,转身朝着沈如韫的衔月阁走去。 外头那抹身影消失后,刘淑仪这才卸下伪装,她勾了勾唇角,眼底闪过一丝嘲弄。 她攥紧了帕子,嗓音阴冷,“沈如韫啊沈如韫,你这辈子都别想跟我的清儿抢!” - 衔月阁内。 被刘淑仪折腾了一整日的沈如韫,刚准备歇息,窗外便传来一道轻叩。 她警惕地下了床,抄起烛台,蹑手蹑脚朝着发出响动的窗户探去。 在下一次叩窗的声音响起前,沈如韫反应迅速,推开了窗户,手中的烛台,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朝着外头砸去。 隐匿在暗处的身影稍稍抬手,挡下了她的攻势,并钳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男人轻呵了一声,“没看出来,沈小姐还挺有防范意识。” 熟悉的声音响起,沈如韫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她的手被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手牢牢覆盖着,略有些粗糙的虎口,将她白皙的肌肤磨红了一片,沈如韫不适地蹙了蹙眉,眼见对方还没有要松开自己的打算,她这才开口问道:“傅国公还想握多久?” 傅承晏将她的挣扎尽收眼底,他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光洁的肌肤,有意逗弄道:“沈小姐不是想要嫁给我吗?” “我要嫁的是端方君子,傅国公,请问你是吗?”沈如韫反问。 端方君子。 傅承晏笑道:“沈小姐不是早就知道我的为人吗?” 沈如韫不信他这么晚夜闯相府,就是为了与她调情,她打断那些试探的弯弯绕绕,开门见山地问道:“傅国公怎么突然深夜造访?这可与你平日的形象,不太相符啊。” “自然是来与卿卿私会偷情。”傅承晏不假思索,张口就来。 沈如韫:“……” “傅国公明日可敢当着我父亲的面,将这些话再说一遍?” 傅承晏一本正经道:“既是私会,又怎能让旁人知晓了你我二人的关系。” 面对一反常态的傅承晏,沈如韫再次沉默。 傅承晏倚靠在窗边,几乎整个身子都要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了,惟有屋内透出来的一缕烛火,摇曳着落到了他半张脸上,明明灭灭,让人瞧着好不真切。 他缓缓开口问道:“近来相看的公子里,可有你心仪的?” “傅国公特意前来,就只是为了问这事?”沈如韫微微蹙眉。 “不可以吗?”傅承晏反问。 沈如韫可不相信他是这样耽于美色诱惑的男人。 她如实道:“陆津南陆公子还不错。” 傅承晏冷冷开口:“他是个黄土埋半截的病秧子,你若嫁过去了,想来也是守寡。” 沈如韫总觉得不太对劲,难不成傅承晏当真吃醋了? 不对!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那一瞬,便被沈如韫立即掐断了。 云钦今日便同她说了,傅承晏这几日会离京,他今日深夜造访,想来是为了今日那句提醒吧。 想明白他来的意图后,沈如韫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她道:“傅国公若是想要什么,直说便可,做人还是坦率些好。” 来之前,傅承晏的确满腹疑惑,自从与沈如韫扯上关系后,他便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她总是能事先预料到所有结果,永远都先他一步。 无论是贪污案撬开张永春嘴的关键证据,还是慧空有相好,有孩子,就连西临观的交易,她也一清二楚…… 此番他是秘密离京,此事并无几人知晓,而沈如韫却可以精准无误地说出一个人名,还提醒他提防。 她身上真是有太多太多,让傅承晏捉摸不透的秘密了。 傅承晏并没有立即接话,只定定地瞧着她,他那双眼睛好似揉碎了一池星子,泛着熠熠的光。 但沈如韫从他的眼神里,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傅国公若还信得过我,便务必提防关成飞。”沈如韫又一次提醒道。 “此人是何来历?”傅承晏问。 沈如韫摇了摇头,她并不清楚关成飞是何人,也不知他做了些什么。 她之所以记住了这个名字,也仅仅是上一世意外听沈时序提起,傅承晏遭到了关成飞的设计,吃了个大亏,皇帝因此还发了好大的脾气。 如今她与傅承晏短暂地达成了同盟关系,她与他便是荣辱一体,自然是不愿看着他遭受这些可以避免的祸端。 傅承晏只当她对自己有所隐瞒,但以他的暗线,想要短时间内查个人,也并非什么难事。 沈如韫垂眸,缓了两秒后,她果断将令牌攥到了手中,“多谢国公爷。” 傅承晏还欲再多向她打探些什么,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沈如韫心下一惊,上一世被诬陷捉奸的场面,如走马观花在她脑海中闪过,她顿时吓得面色惨白,浑身都忍不住地轻颤了起来。 “你快走!”沈如韫催促道。 随后,不等他反应,沈如韫便将支起来的窗户“砰”的一声关上了。 但傅承晏并未听从她的话立即离开,而是隔着窗户,默默听起了墙角。 第13章:的确有几分姿色 门开的那一瞬间,见到来人是沈时序后,沈如韫心中也多少有了几分猜测,想来是刘淑仪明里暗里向他诉苦了,特意找过来跟她算账的。 没曾想她那声名在外的好继母,竟也有如此沉不住气的时候。 “父亲?”沈如韫压下心中的恨意,故作惊讶地问道:“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一想到沈如韫犯下的那些荒唐行径,沈时序便对她没有好脸色。 他敲打道:“你母亲为你相看的几家公子,除了门第略差些,便没有别的缺点了,你毕竟是退过婚的,能有人不计前嫌娶你已是不易,你还有何可挑剔的?” 被亲生父亲贬低得一文不值,沈如韫呼吸停滞了一瞬。沈时序眼底对她的厌恶,没有丝毫的掩饰,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向她劈来。 “母亲找的,自然是顶好的,既如此,清薇妹妹不妨也一同嫁了吧。”她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沈时序下意识地拒绝道:“清儿年幼无知,她不着急。” “她不小了,父亲,你难道忘了吗?我只比她大了半岁,我既嫁得,她为何不可?” 面对这般直白,又满含委屈的质问,沈时序呼吸有些紊乱,他避开沈如韫的视线,含糊其辞道:“清儿的婚事,我另有打算,用不着你操心。” “呵。”沈如韫冷笑一声,眼底满是失落的神色,她摇着头往后退了两步,“其实父亲也知道,那些人是些什么上不得台面的纨绔吧!可父亲却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刘氏害我,就像当年,默许她害我娘一样!” 她越说越觉得心中苦涩,为自己这么多年来遭受的不公,也为母亲的真心错付,枉送性命,她最后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他嘶吼。 “孽障!”被撕下遮羞布的沈时序怒从中起,他抬手重重甩了沈如韫一巴掌,“你住嘴!” 力道极大,她被扇得头偏向一侧,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白皙的脸上很快便肿起一大片,看起来十分严重。 沈时序不知是气的,还是后悔,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看到沈如韫这满脸怨念的模样,他越发笃信当初冷落她是最为正确的决定。 那游方的道士说得对,她天生就是个会给沈家带来灾祸的坏种! 沈时序一刻也不想多待,他警告沈如韫,“你必须趁早定下婚事,否则,就休怪我将你许给端王做妾了。” 话毕,他便愤然甩袖离开。 靠在窗外听墙角的傅承晏,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沈如韫的处境。 方才沈时序口中的端王,乃是个年过花甲,还极为好色的老头,他房中的美妾,都已经二三十位了。沈时序竟如此丧心病狂,要将年方二八的女儿,送去讨好那样的老变态。 大抵是联想到了自己凄苦的身世,他沉默了一阵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素净的小瓷瓶,放在了窗台上。 这药膏活血消肿的效果极好。 他想,沈如韫应当用得上。 …… 经过昨夜那一遭,沈如韫也适时地更改了策略。如今她势微,刘淑仪也一直都在外人面前,将她那套慈母的形象维持得很好,沈如韫找不到能一举扳倒她的突破口。 她得静待刘淑仪主动为她创造时机。 因此当她面对册子上只写了短短三个字的易公子时,她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刘淑仪不就是想要让她嫁个纨绔吗?那她还真得按照她的期望,好好挑个“如意郎君”,只要她届时能经受得住反噬。 “韫儿啊,你觉得这位易公子如何?”刘淑仪柔声问道。 沈如韫瞥了一眼坐在一旁,满脸写着不耐烦的易澄阳,迎着刘淑仪那满含期待的目光,故作娇羞地点了点头,“一切都听母亲安排。” 她做足了小女儿的姿态,那满脸羞怯,眼底又泛着春光的模样,让刘淑仪瞬间有了底气。 这易澄阳生的的确好看,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眼窝深邃,那张薄唇更是恰到好处,沈如韫会瞧上他,也不足为奇。 只可惜这易澄阳,白长了这么一张勾人摄魄的脸,刘淑仪可是多方辗转才打听到他不能人道,先前娶的那位夫人,根本就不是病死,而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她期待着沈如韫嫁进易府的日子。 “既然韫儿满意,那我这就差人去易府送帖子,将易夫人请来府上,好好商谈婚事,你看如何?”刘淑仪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沈如韫主动拉着刘淑仪的手,同她虚与委蛇,“母亲,先前都是我的不是,如今母亲不计前嫌,为我觅得一门这么好的亲事,韫儿心中不胜感激。” “这样,三日后正好是老爷的生辰,不如就趁此机会,将你们二人的婚事定下如何?” 沈如韫闻言,故意装得犹豫,她面露难色,“母亲,这样会不会太快了些?” 刘淑仪心中冷哼,她连三日都等不及了,恨不得立刻就将沈如韫塞到他们易家去,以免夜长梦多,恐生变故。 为了打消她心中的怀疑,刘淑仪连忙解释道:“怎么会!这易公子可是不可多得的好郎君,况且如今也只是协商订亲,真正大婚一套流程下来,怎么也得两三个月后了。” 沈如韫明显还有些顾虑,她嗫嚅了一番,又怯生生地抬眸看向易澄阳,脸上很快多了两抹酡红。 刘淑仪见状,心中那仅存的一丝怀疑,也彻底打消了。 回衔月阁后,云苓和云棠再也忍不住了,她们二人围着沈如韫,叹了又叹。 “小姐,您当真要嫁给了那易公子?” “这易公子瞧着的确有几分姿色,可他毕竟是夫人推过来的人,小姐,您要不还是再观望观望?” “是啊小姐,我们都吃过那么多亏了,不得不提防些……” 云苓和云棠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将这些话刻进沈如韫的脑袋里去。 见她们二人紧绷着小脸,沈如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们就放心吧,我能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云苓和云棠齐刷刷地摇头又点头,她们能感觉到这段时间以来,沈如韫变了许多。但这易澄阳的长相,比前头看过的公子们,要好上太多了,她们实在是担心沈如韫被刘淑仪哄了去,嫁得好还行,若是嫁得不好,便是跨进了另一个虎狼窝。 “好了,此事我自有分寸。”沈如韫拉着她们的手,满脸严肃地承诺道。 二人放心不过几秒,沈如韫扭头便吩咐云苓去买盒好点的胭脂水粉。 昨夜沈时序掴的那一巴掌,如今脸上还明晃晃地留着五根手指印。 她这几日还得见人,自然不能顶着这样一张脸抛头露面。 “噢对了!”云苓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到了沈如韫面前,“小姐,这是我早上在窗台上发现的,闻着有股淡淡的药味,您说,这会不会是夫人想要……” 云苓的话还未说完,沈如韫便从她手中接过了那个小瓶子,紧紧攥在手心里,“交给我吧。” 她想她大概知道这是谁留下的了。 第14章:沈如韫偷男人 三日后,丞相府。 金玉帘箔,明月珠壁。风亭水榭,流杯曲沼。前来祝寿的宾客们推杯换盏,欣赏着伶人曼妙的歌喉与舞姿。绛纱灯万数,辉罗耀列空中,珠翠填咽,邈若仙境。 沈如韫坐在席上,冷冷瞧着与宾客相谈甚欢的沈时序,只盼等会他还能笑得如此开怀。 坐在她身侧的沈清薇,与刘淑仪互换了一个眼神后,便故作亲昵地主动端起了酒杯,软声道:“大姐姐,我敬你一杯。” 沈如韫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淡道:“二妹妹,我不胜酒力,不能再喝了。” 沈清薇闻言瞬间急了,“大姐姐,你莫不是还在跟我置气?” “怎么会!”沈如韫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那为何旁人敬酒,大姐姐都喝,现在轮到我敬酒了,大姐姐便不喝了?”沈清薇说着,眼眶迅速红了一圈。 不愧是刘淑仪生的,连做小伏低的姿态,都如出一辙。 沈如韫压下眼底的恨意,继续拒绝道:“二妹妹别多想,我当真是喝不下了。” “大姐姐你不愿原谅我也是应当的……”沈清薇胡搅蛮缠地哽咽着。 她这副模样,若让旁人瞧了去,还不知她这个嫡姐平日里如何作威作福,欺负妹妹。 沈如韫眼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应声道:“好了二妹妹,这样大喜的日子,我的确不该如此扫二妹妹的兴,我喝便是。” 沈清薇立即止住了啜泣,向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神,丫鬟心领神会,往沈如韫的酒杯里斟了满满一杯。 她端起酒杯,并抬手以衣袖掩面,仰头一饮而尽后,便将酒杯放到了桌上。 没过多久,她便意识迷离,摇摇晃晃地往沈清薇怀中扑去。 “二妹妹,我头好晕啊……” 沈清薇大喜过望,连忙说道:“那我扶姐姐回房歇息吧。” “那便有劳二妹妹了。” 在沈清薇的搀扶下,沈如韫离席往后院走去。但她并未将沈如韫扶回衔月阁,而是径直把她送到了厢房歇息,以便接下来的计划能顺利进展。 确定沈如韫已经昏迷过去后,沈清薇彻底松了一口气,望着榻上穿的珠光宝气的沈如韫,她眼底划过一丝狠戾,“过了今晚,我倒要看看你,还如何高高在上。” 待沈清薇离开后,原本昏睡的沈如韫缓缓睁开了眼睛,整个人清醒极了,哪还有半分醉态可言。 她快速下床,小心翼翼地出了厢房,并将房门关上,确保无人发现后,迅速往后花园走去。 一出戏想要顺利地演下去,必然少不了主角,她现在要做的,便是去将这出戏的角给请过来。 …… 前厅。 沈清薇回来时,激动地同刘淑仪点了点头,示意她事情成了。 酒足饭饱后,刘淑仪便以要看烟花表演为由,将一众宾客们请往后院,为这出戏最后再添一把火。 “大小姐呢?”不知人群中何人高声问了一句。 刘淑仪立即接话道:“是啊,韫儿去何处了?她最是喜欢看烟花了,今日请的还是京中最有名的班子表演,若没看到,定然是一大憾事。” 沈时序有些不满地蹙了蹙眉,顾及众多宾客在场,他并未说什么,只向刘淑仪递了个眼神。 “诸位大人,都先移步后院去看烟花表演吧,马上就要开始了。”刘淑仪落落大方地招呼着众人往后院走。 烟花表演的场地安排在后花园,原本是并不需要经过长廊的,但刘淑仪却包藏祸心,特意带着众人绕了条远路。 “啊哈~” 男人极富情欲的低喘从某间厢房内传了出来,声音不算太大,却清晰地钻入了许多人的耳朵里。 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仔细分辨着声音是从哪个房间里传出来的。 走在前头的沈时序和刘淑仪,自然也听到了。 除了喘息声,床也摇得越来越响了…… 在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而沈时序的脸色黑得快要与锅底无异了,他的生辰宴上,竟然会出这么大的乱子。 “夫人!大事不好了……” 一名小丫鬟急急忙忙地跪了下来,她急得快要哭了,“奴婢……路过东厢房时,便听见里面有动静……奴婢还以为是府上进贼了,想要去找府上的家丁来捉贼时,又听到里面有男子说话的声音,说什么韫儿漂亮……” 此话一出,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哪是什么偷盗的毛贼,依我看啊,这分明是私会情郎来了!” “韫儿?那不是沈大小姐的闺名吗?难不成里面的正是沈大小姐沈如韫?” “谁说得准呢?沈大小姐方才不是还找不见人影吗?原来是躲着人,来这私会野男人了。” “……” 这些不堪入耳的话,一句一句传入沈时序的耳朵里,就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将他维持了多年的面子,一刀一刀割了下来。 那个小丫鬟还在小声啜泣着,此刻的沈时序,怒火中烧,气得目眦欲裂,他抬脚对着那丫鬟的心窝便是一脚,“贱婢!竟敢胡言乱语,攀咬主子!” 丫鬟被踹得仰翻在地,生生吐出一口血来,可她就好似感觉不到疼似的,又连忙爬起来磕头,她颤巍巍地哭道:“奴婢没有说谎,就算借奴婢一万个胆子,奴婢也断不敢做出污蔑主子的事,求老爷夫人明鉴!” “嗯啊~” 房间里欢好的声音旁若无人地传了出来,不知是不是错觉,众人甚至感觉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气息。 沈时序急火攻心,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当即便要推开那扇紧闭的房门,将里面那对不知羞耻的狗男女抓出来。 刘淑仪眼疾手快抓住了他,那双妩媚上挑的眸子里泛起了一层水润色泽,“老爷,这样的事情,怎好劳您亲自动手,还是让妾身去吧,瞧清楚了里面苟且之人是谁,也好还咱们韫儿一个清白。” 她这番话,又一次加深了她在众人心中的慈母形象,大家看向她的眼神里,也不由得多了几分同情。 陪在刘淑仪身边多年的老嬷嬷得了她的吩咐后,一把将房门推了开来,挤在长廊上的宾客们纷纷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屋子里的旖旎风光。 哪怕推门而入的声音并不小,里头的动静,也依旧没有减少分毫,反而因为房门打开,那婉转承欢的声音,越发清晰地传入了众人的耳朵里。 刘淑仪跟在了老嬷嬷身后,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那间厢房。 “啊!” 一道尖锐的叫声刺破了无边的夜色。 老嬷嬷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床榻上缠绵的二人后,整个人如遭雷劈一般,愣在了原地。 第15章:是他故意勾引我 “韫儿,你怎能做出这般不知羞的事情……”心急如焚的刘淑仪急忙往里走,她将愣在原地的嬷嬷推开,甚至连那交缠的两道身影都未曾看清,便自顾地指责道。 声音大到外头看热闹的所有人都听清了。 但当她掀起眼皮,看向那床榻上的缠绵春色时,眼底那藏不住的得意,瞬间四分五裂了。 她不死心地走近,掀起床幔,再三确认床上与易澄阳苟合之人,并非沈如韫,而是她如珠如宝呵护了十几年,当作依靠和寄托的儿子沈文耀时,那种涌上心头的痛苦和绝望,瞬间将她浑身的力气都抽空了。 好在身旁的嬷嬷先一步反应过来,扶住了她,这才不至于栽倒在地。 门外围观的众人纷纷探头,想要一观房内的风光,毕竟方才的声音,可是分外荡漾,搅得人心旌摇晃,更何况沈如韫也长得也勾人,若能一睹她浪荡的模样…… 只可惜沈时序如磐石一般,站在门口挡住了无数向里探去的视线。 “安绣,快!快去将门关上!”清醒过来的刘淑仪当即同身旁的嬷嬷吩咐道。 安绣嬷嬷走出来时,长廊上的宾客们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眼神,可众人还未来得及开口,房门便被“砰”的一声关上了,就连沈时序都被关在了门外。 “这是什么情况?” “莫非里头偷汉子的不是沈大小姐?” “你们方才没看到那老仆的脸色吗?指不定这其中啊,有什么误会,比沈大小姐偷汉子还要丢人!” “该不会在里面偷情的是二小姐吧?” 这样的好戏,沈清薇自然是不会错过的,但她毕竟是还未出阁的姑娘,遇上这样的事,总归要避开些。 可没想到她站在一旁什么话都没说,就被泼了这么大一盆脏水,她拨开人群,走到了那嚼舌根的女人面前,恶狠狠推了她一把,“你胡说八道什么!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被推的正是易澄阳的母亲郭氏。 沈清薇恼火的厉害,下手也没注意分寸,一下就将郭氏推得撞到了门框上。 郭氏疼得龇牙咧嘴,“你想撞死我不成!” “你往我头上扣这么大一个屎盆子,污我清誉,莫说撞死你了,就算再给你两巴掌,你也只能老老实实受着。”沈清薇态度强势。 郭氏撒泼道:“大家看看啊!沈家二小姐仗势欺人!我不过是说了两句,她便对我动手!我这把骨头,都要被她推得散架了!” 沈清薇丝毫不怵:“此事乃是你有错在先,哪怕闹到公堂上去也是我占理!” 因着这个插曲,长廊外已经彻底乱成了一团,眼见事态逐渐偏离了重点,一直躲在暗处的沈如韫,这才缓缓从人群后走了出来,再一次把这出戏推向高.潮。 望着围堵在厢房外的宾客们,沈如韫拔高了音量,问道:“诸位都在这做什么?” 众人纷纷回头,看向声音来源,只见这出戏的主角,此刻正全须全尾地站在他们面前。 方才还趾高气扬的沈清薇顿时脸色骤变,她死死盯着不远处衣冠整齐的沈如韫,既心虚又怨毒的眼神,就这么越过人群,落向了她。 沈如韫觉察到这不善的目光,她微微歪着头,朝沈清薇扬起一抹笑意。 其中的挑衅意味不言而喻。 人群中议论纷纷:“里头偷情的果真不是沈家大小姐!” “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在这,那里面究竟是谁啊?” 沈清薇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沈如韫在这,那里面的人,是谁? 她心中那股恐惧,在不断地蔓延,膨胀…… “是啊,这法子可太歹毒了些!该不会是看她要与易家订亲了,特意污她名声,想要害她嫁不出去吧!” 丫鬟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被吓得当场晕死了过去。 “父亲。”沈如韫隔着人群,恭恭敬敬地喊了沈时序一声。 围在一起的众人,见状也纷纷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她走到沈时序面前口齿清晰地说道:“方才我在宴席上,被二妹妹敬酒,想来是多喝了两杯,头有些晕,便让二妹妹扶我回衔月阁稍作休息,酒醒了些后,便又回了前厅,谁知大家竟都不在了,听到这边有动静,我便过来了,父亲,这是发生何事了?” 沈时序沉默了一瞬,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难不成他要告诉沈如韫,大家围在这,是为了捉她与野男人的奸情? 哐当—— 房门紧闭的厢房内突然传出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被打翻在地,紧接着便是砸东西的声音,和压抑的啜泣。 不知何人突然小声嘀咕了一句: “听这动静,难不成里面是沈小公子在与人私会!” 如果是这样的话,仿佛一切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沈夫人如此着急!只怕真是沈家小少爷。” 面对外人这毫无依据的泼脏水,沈时序自然无法容忍,今夜他们都快要将沈家上下给怀疑个遍了。 “此乃无稽之谈,绝无可能!”沈时序绷着脸,严肃地否认道。 沈文耀在他心里,那可是顶顶好的孩子,绝不可能在这样隆重的日子,做出这样有损家族颜面的丑事来。 此话一出,很快就引来了众人的赞同,沈时序也被架了起来。 自证清白的确是破除流言最好的手段之一。 沈如韫还担心沈时序会不会应下,下一秒,紧闭的房门,便被府中的下人撞开了。 她低估了沈时序对沈文耀的信任。 这样也好,她期待沈时序待会看到真相时的表现。 厢房的门被撞开,众人一窝蜂地挤了进去,生怕错过了这出好戏。 里面被砸得七零八落,只见易澄阳狠狠推开胡搅蛮缠的刘淑仪,并指着她破口大骂:“分明是你儿子身子淫贱,故意勾引我!” 沈文耀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赤身裸体,不着寸缕,那白皙的腿肉上,甚至还有星星点点的咬痕…… 随着视线上移,待众人看清床上之人的面孔后,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炸裂程度当真是令人咋舌。 第16章:真相大白 “混账!”沈时序气得浑身发抖,他心中筑起的高墙,在顷刻之间,轰然倒塌,沦为一片废墟。 偏偏这时,一直沉默的沈文耀,突然朝着易澄阳伸手,并嘟着嘴向他索取求欢。 那淫言秽语,简直将礼义廉耻悉数抛诸脑后了,在场的宾客听了也不由得面红耳赤,个个摇头直呼“有辱斯文”,可却没有一个人挪动脚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样的热闹,真真是难得一遇的稀奇事。 易澄阳的母亲郭氏,更是迫不及待想看沈府的丑闻,她横冲直撞闯了进来,待看清屋内的情况,以及易澄阳身上那红肿的抓痕后,她瞬间垮了脸色,发了疯似地冲向刘淑仪,将她撞翻在地,并跨坐在她身上,薅着她的头发狂扇耳光。 “都怪你这贱人生的贱蹄子,竟敢这样害我儿!”郭氏大声哀嚎着。 沈如韫站在一旁,冷冷瞧着刘淑仪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她之所以会选中易澄阳来做这个局,无非就是看中了两点:易澄阳好男风,他母亲乃是个目不识丁,粗鲁蛮横的乡野妇。 养尊处优惯了的刘淑仪,决计不会是郭氏的对手。 最后还是沈时序丢不起这个脸,命下人们废了好大力气,这才将扭打在一起的刘淑仪和郭氏分开。 沈如韫也是在他们二人都将衣裳穿好后,这才不慌不忙地出现。 “易公子?”她委屈得红了眼眶,像是经历了莫大的痛苦,满脸错愕和不可置信,“你……你我都要谈婚论嫁了,你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伤害我?你可是母亲千挑万选为我找的夫婿,你这样对得起母亲的器重,对得起我吗?” 话音落下后,沈如韫眼泪簌簌,泛着泪光的眼眸,好似盈盈秋波,美人落泪,破碎得惹人怜惜。 易澄阳心烦意乱得厉害,他在一众年岁相当的公子中,也算有头有脸,今日却丢了这么大的脸,往后他还如何在这京中混得下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事已然接近尾声,打算离开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丫鬟云苓突然抽泣了起来。 “你这小丫鬟又哭什么?” 见有人搭话,云苓当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向在场众人哭诉道:“二小姐,你为何要害我家小姐?” 此话一出,众人又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云苓越说哭得便越凶,“等二小姐离开后,奴婢这才将陷入昏迷的小姐扶回了衔月阁,可我家小姐根本就不是醉酒,而是被人下了药,是云棠去请了大夫,为小姐开了方子,好在小姐并未贪杯多喝,这才免于一难。” 被指控的沈清薇瞪大了眼睛,但也只慌神了一瞬,她便镇定了下来,“大姐姐我知道你还生我的气,怪我那日不该口不择言,说话伤了你的心,可你也不能任由这贱婢,这般冤枉我啊!” “我将姐姐你扶到厢房休息,也只是因为这最适合看烟花表演了,我想着姐姐稍作歇息,醒了酒,也不至于错过……”她垂下眼眸,眼底满是被误会的委屈。 眼见沈清薇妄图脏水又泼回沈如韫身上,云苓当即开口:“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大家不信,大可去请顾大夫前来当面对质,奴婢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奴婢只怕死后我家小姐无人帮衬……” 云苓这忠心护主的模样,让大家都刮目相看,她的话可要比方才的丫鬟多了不少信服力。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大家哪里还不明白。 “这后娘啊,哪怕人前做得再好,人后谁又能知道安的什么心思?” 说话的乃是一向与刘淑仪不对付的右相夫人许氏。 不等刘淑仪反驳,她又继续说道:“方才连人都没瞧见,这沈夫人便一口咬定了里头偷汉子的是沈大小姐,想来今日这捉奸,说不定就是她们母女二人谋划的一出戏,为的就是要毁了沈大小姐的名声!” “这沈大小姐还真是命苦,从小便没了生母,这日子还不知过得如何凄惨。” 沈时序闻言,也将视线看向了刘淑仪,经过今夜的事,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竟从未看清过与自己相伴十数年的枕边人。 那些信任和喜欢,在危及到他的利益时,也如海市蜃楼般,沦为了泡沫和虚影。 所有人都带着看好戏的态度,猜忌刘淑仪这丞相夫人的身份是不是到头了。 只有一直站在刘淑仪身旁的安绣嬷嬷,满眼心疼。 刘淑仪缓缓阖上双眸,一行滚烫的热泪划过脸颊,屈辱和不甘不断揪扯着她。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安绣便跪了下来,主动将所有的责任都包揽到自己身上,“一切都是老奴擅作主张!” “安绣……”刘淑仪不可置信地睁开双眼,她轻而缓地朝着安绣摇了摇头。 “是老奴瞧着夫人一直因大小姐的婚事操劳,当年夫人生完二小姐和小少爷后,本就身子孱弱,大小姐又总与夫人作对,对夫人安排的公子们百般挑剔,老奴一气之下,便想到了这样下作的法子……” “一切都是老奴自作主张,与夫人和二小姐无关,她们什么都不知道,是我恨大小姐!是我想为夫人出口恶气!” 安绣生怕此事会牵连到刘淑仪,她急急忙忙地认下一切。 事已至此,哪怕刘淑仪再如何从中斡旋,也保不下安绣了。 她只能忍痛呵斥道:“安绣啊安绣,你真是糊涂啊!我待韫儿如亲生的一般,只怕不能给她最好的,又怎会计较这些?你如今做下这样的丑事,你让我如何保得了你?” 安绣对着刘淑仪磕头道:“夫人,都是奴婢的错,差点害得夫人也跟着受牵连……” 沈时序听得心烦,“来人!将这毒妇拖下去,乱棍打死!” 听到沈时序对安绣的处置时,刘淑仪霎时腿软地往后踉跄了几步,她哭着哀求沈时序:“老爷,安绣毕竟是妾身的陪嫁丫鬟,这么多年来一直跟着妾身,妾身待她早就如同亲人一般了,求老爷看在妾身为沈家生儿育女的份上,饶过安绣性命吧,哪怕是将她赶出府去也好过要了她的性命啊!” 沈时序冷冷瞧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刘淑仪,虽然有安绣为她顶罪,但他并不相信,刘淑仪对此事全然不知。 “夫人,莫要为奴婢再劳心了,奴婢能有幸侍奉您,已是三生有幸,只是往后的路,奴婢不能再陪着您一起走了。” 安绣被拖走时,她几近癫狂地笑了起来,并大声骂道:“沈如韫,你这贱人,你不得好死!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午夜梦回,你就等着我来索你的命吧!” 第17章:威胁 庭院里不断传来行刑的声音,安绣也从一开始的大声辱骂,渐渐息了动静,刘淑仪脸上的神情,也逐渐变得麻木了。 沈如韫缓缓上前,走到刘淑仪面前,“母亲,地上凉,您快些起来吧。” 她说着,便要伸手去搀扶刘淑仪。 经此一遭,刘淑仪被斩断了爪牙,元气大伤,她不得不承认,她败的很彻底,这一局,是她太过心急,让沈如韫抓到了反击的把柄。 沈如韫这贱人,当真不似从前那般绵软可欺了。 刘淑仪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需得将自己那和善的继母形象维持下去。 面对她强颜欢笑的模样,沈如韫却不那么痛快了,她不满意她这个态度,这可是她特意为她做的局。 她借着为刘淑仪整理仪容时,弯了弯唇角,压抑着嗓音道:“母亲,我送你的这份大礼,可还喜欢?” 她在刻意激怒她。 想要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度出丑,好让沈时序也彻底厌弃了她…… 可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面对沈如韫的挑衅,刘淑仪只能强忍着,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这才堪堪控制住了想要将她活活掐死的冲动。 可攥着她手腕的那双手,却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觉察到沈时序的目光投了过来,沈如韫当即微微蹙眉,低呼了一声,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 今夜差点被设计陷害失了清白,沈如韫还能如此大度,人群中又有不少人开始感慨同情起了沈如韫的遭遇。 “要我说这沈小姐也真是惨,净遇上些这样的腌臜事,与那穆家原本都定了亲,结果那穆公子也是个拎不清的,还与宋氏孤女勾结有染,哪有人还未成婚,正房夫人都没进门,就先养个妾室在身边的?这穆家未免也太没规矩了些。” “如今又遇上个不成气候的,都与未来小舅哥好到床上去了,这婚还怎么成?” “好在一切未定,便看清了这易公子的品性,若是稀里糊涂成了婚再知晓他竟好男风,那才真是比吃了苍蝇还让人难受。” “……” 沈如韫只乖巧听着,她想要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宾客们自然也不便再多留,等整个相府重新归于寂静后,院子里只剩下两个小厮,提着一桶水,在清洗地面上的血渍。 沈时序坐在高堂之上,冷冷瞧着还固执地留在府上,不肯离去的易家三人。 易大人自知已经攀不上这门好亲事了,沈时序不追究易澄阳的责任,他们易家就该烧高香了,可郭氏却轴得很,非要沈家给他们一个交代。 “我儿要不是受了蛊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按理说你们必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郭氏口无遮拦,冲着沈时序狮子大开口。 沈时序眸色沉沉,满脸肃杀之气,他对上郭氏的视线,冷声问道:“易夫人认为该给个什么样的交代?” 郭氏转了转眼珠子,像是在认真盘算着什么。 “沈相,拙荆无礼,还望沈相恕罪,此事是在下管教不力,这才导致犬子犯下此等大祸……” 易大人话还没说完,郭氏便狠狠推搡了他一把,“你怎么说话的!跟阳儿有什么关系?我们家阳儿什么性子你这个当爹的还不清楚?他何时在外面乱来过?” 沈时序算是看明白了,他们夫妻二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联合起来逼他。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沈时序叹息一声。 今夜他真是累极了。 “沈相,那桦县穷山恶水,当母亲的,哪里能瞧见自己儿子去那样的地方任职,沈相可否稍稍动动手指,将我们阳儿留在京城?” 原本想要攀上这桩婚事,也不过是为了易澄阳日后的仕途,现在婚事搅黄了,自然得想方设法,捞些好处。 “任职文书已经下来了,老夫也爱莫能助。”沈时序没有丝毫犹豫地拒绝道。 眼见沈时序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郭氏当即就变了脸,她高声嚷嚷道:“这沈少爷都被我儿破了身子,日后还有谁敢嫁给他?” 沈时序恼火极了,偏偏他又极好面子,沈文耀与易澄阳这事,简直是将他的脸面按在地上踩,他甚至都不知道明日点卯该如何面对同僚。 “你可知威胁老夫是何后果?”沈时序挑了挑眉,眸光一横,看向易大人。 轻飘飘的语调背后,却渐起杀意,好似凶狠的野兽,看着猎物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挣扎着缓慢死去。 易大人毕竟也入朝为官多年,自然是知晓沈时序的手段,他心中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奈何郭氏是个倔脾气,偏不信邪,要一条道走到黑。 为了能给自己儿子挣一个好前程,面对沈时序的威胁,郭氏也豁出去了,她丝毫不肯退让,“若沈相不答应,我便将此事嚷嚷出去,让大家都瞧瞧丞相府的小少爷,竟然比青楼里的妓子还要浪荡,在亲生父亲的生辰宴上,勾搭男人,还是和即将成为自己姐夫的男人上床。” 郭氏话音刚落,沈时序便笑了起来,那笑声,令人毛骨悚然,活像是地狱爬上来的罗刹。 他转过身去,从广袖中缓缓抽出一柄做工精良的匕首,还不等众人反应,下一瞬,那锋利的刀刃,便直直划过郭氏戴满了首饰的脖颈。 郭氏不可置信地死死睁大双眼,她抬手捂住伤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嘴里却已经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了。 一旁的易大人和易澄阳,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愣在了原地,直至郭氏倒下。 顷刻之间,血流如注。 刺鼻的血腥味瞬间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沈时序垂眸,认真擦拭着沾血的匕首,他道:“易大人,可怪罪老夫杀了尊夫人?” 这明晃晃的威胁,久经官场的易大人哪里还不明白,他当即拉着易澄阳跪了下来,以示忠诚:“拙荆以下犯上,毫无礼教观念,对沈相多有冒犯,即日起禁居佛堂,终生青灯古佛,以赎清罪孽。” 躲在屏风后的沈如韫,瞧着这可笑的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据她所知,郭氏年轻时,救过落魄的易大人,全力支持他考取功名,甚至为了让他无后顾之忧,主动承担起了照顾他母亲的职责。也正因如此,哪怕郭氏胸无点墨,易大人为官多年,也不曾抛弃这位糟糠之妻。 可如今他态度转变之快,仿佛死的不是他相濡以沫多年的夫人…… 沈如韫看着地上那具无人问津的尸体,暗暗叹息一声,转身出了府,按照纸条上的地址,前往酩香楼。 第18章:可有心仪之人? 沈如韫乘着夜色抵达酩香楼,跟随小厮上了二楼,便瞧见了坐在窗边,独自饮酒赏月的裴淮。 裴家与姜家乃是世交,原本沈如韫的母亲是要嫁给裴淮的父亲的,但那时的姜兰月,不知为何就被沈时序迷了心智,强行退了与裴家的婚事,如愿嫁给了沈时序为妻。 沈时序有姜家的万贯家财铺路,在官场上步步高升。后来姜兰月被沈时序和刘淑仪逼死,裴淮的父亲便暗中调查了他,只可惜那时的沈时序已经身居高位了,折子还未呈上去,裴家便先遭了殃。 裴夫人独自一人撑起了整个裴家,将裴淮拉扯长大,可尽管如此,裴淮也从来没有记恨过沈如韫,甚至还会心疼她,小小年纪便在继母手下讨生活。 …… 往事历历在目,算算日子,她与裴淮自相识,如今已经满打满算八年未曾有过交集了。 可当她有求于他的时候,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帮忙。 想到这些,沈如韫的呼吸也清浅了几分,她站在原地,朝着裴淮的方向,轻声唤了一句:“阿兄。” “你来了!”裴淮听到动静立即看了过去,在见到沈如韫的那一瞬,他眼底流露出喜悦之色,着急忙慌地邀她入座,“快坐!” 她刚落座,还未开口,裴淮便急忙将他这些时日收集到的证据,递到了她面前。 他挠了挠头,有些局促,“你看看这些对你有没有用。” 自上回她向裴淮求助后,还未正式当面感谢过他,但他却一直都将自己的事情记在了心里。 沈如韫心下微微一动,她接过裴淮递来的密函,轻声同他道谢,“谢谢你。” 裴淮为她斟了杯茶,“韫儿,你我之间何须这么客气!你能在有需要的时候想到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曾经再好的关系,经过时间的洗礼,也会让两个亲密无间的人,变得生疏。 沈如韫不知该如何面对裴淮的好,她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你先看!”裴淮道。 “好。” 趁着沈如韫看密函的这会,裴淮起身倚着窗眺望着远处的灯火阑珊,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听说你要与易澄阳成婚?” 沈如韫想也没想地否认:“没有。” 易澄阳不过是一颗她用来对付刘淑仪的棋子罢了。 “那就好,这易澄阳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裴淮欲言又止。 “他是个断袖。”沈如韫淡定地补充道。 裴淮有一瞬的震惊,“你都知道了?” 沈如韫点了点头,连眼皮都掀一下,“知道。” 但裴淮想说的,不止这些。 “易澄阳不仅好男风,手上还沾过不少人命。京中并无小倌,他为了满足自身癖好,便借着收书童的名义,欺占了不少少男的身子,顺从他的,便留了下来,不顺从他的,便被他随口安个罪名,乱棍打死了。” 裴淮说着,又重新坐了下来,他压低了嗓音,恐吓道:“这易家根本就是个虎狼窝,你若嫁过去了,只怕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沈如韫原本心中对利用易澄阳还有些愧疚,在听了裴淮的话后,瞬间就释然了。 她原本也不想再做什么善男信女,任人宰割了。 “易澄阳不是要调离京城去桦县赴任吗?他们家好不容易能攀上你,怎么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裴淮蹙着眉,有些不可置信。 “他与沈文耀偷情被捉奸了。”沈如韫语气淡淡道。 她说这话时,裴淮刚好说得口干舌燥,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他被这番话惊得差点把酒喷沈如韫脸上。 裴淮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着,这个消息,着实是太炸裂了,与未来的小舅子,搞到一起去了,这易澄阳,真是比他想的还要饥渴! 沈如韫见怪不怪,镇定自若地为他倒了杯茶。 裴淮看她这个模样,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强烈的念头,“这事该不会是你促成的吧?” 他并未用“设计”这样的字眼。 面对裴淮,沈如韫可以放心地卸下伪装,她并没有对他有所欺瞒,将近期所发生的一切都向他和盘托出了。 裴淮听后,气愤不已,“那王八蛋没有占你便宜吧?” “阿兄不是也说了吗?他是个断袖,喜欢男子,怎么可能对我感兴趣。” “你这如花似玉,出水芙蓉,说不定他色心大起呢!”裴淮说得理直气壮。 沈如韫被他逗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那继母也真是歹毒,只可惜拿她没办法,要不我找几个人,等她哪天出府,用个麻袋把她套了狠狠揍一顿,给你出出气吧!”裴淮沉思了许久,想出来这么个歪主意。 “不必了。”沈如韫拒绝道。 刘淑仪的命,她会亲自取,至于这些不痛不痒的手段,不仅扳不倒她,反倒还会被她利用,成为刺向她的尖刀。 裴淮总觉得,提到刘淑仪的时候,沈如韫的神情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不说这些了。”沈如韫轻叹一声。 见沈如韫不想再提,裴淮也识趣地闭了嘴,他指着桌上的密函问:“这些对你有用吗?” 其实是没有什么很大作用的,但沈如韫不想让他白忙活一场,她扬唇笑着回道:“很有用。” “对了,韫儿,穆弘翊那小妾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听说,穆家疏通了不少关系,想要将她给救出来。” 这几日沈如韫光顾着对付刘淑仪了,都快要将宋怀柔和穆弘翊给忘了。 穆弘翊倒是将那对镯子还了回来,可其他的物件却依旧不见踪影,如今裴淮说穆家疏通了不少关系,难不成竟如此厚颜无耻,将她送的那些礼物都典当了,拿去救宋怀柔了? 似乎这还真像穆弘翊能做得出来的事。 看来她明日要去刑部大狱,好好会一会宋怀柔了。 “韫儿,我可否问你个事?”裴淮再次挠头,看起来有些无措。 沈如韫:“阿兄你说。” “我听闻你心悦傅国公,可是真的?”裴淮问出这番话的时候,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有了先前的关心,面对这样的问题,沈如韫也只当是裴淮关心自己,她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是。” “那韫儿如今可有心仪之人?” “没有。”沈如韫斩钉截铁回答道。 沈如韫回答问题时,裴淮连她脸上细微的表情都没错过。 像是想到了什么,裴淮耳廓顿时烧红了一片,就连脖颈也爬满了绯色。 他这忸怩的模样,瞬间让沈如韫心中警铃大作。 她在刘淑仪面前装小白兔时,也是这个模样,也就是说…… 怪不得从前他都喊自己“韫儿妹妹”,今日一见,却只唤“韫儿”。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府吧。” 裴淮轻叹一声。 “不必劳烦阿兄了,我自己回去便可。”沈如韫起身,拿起了桌上的密函,果断拒绝了裴淮的好意。 不等裴淮开口,沈如韫便逃似的下了楼。 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裴淮心中顿时多了几分挫败感,直到她的身影彻底隐匿在无边的夜色之中…… 他失魂落魄地喃喃道:“韫儿,我不想再做你的兄长了。” 第19章:惺惺作态 更深露重,月华如水。 沈如韫趁着夜色,偷偷从后门溜回了衔月阁。她刚要摘了这满头珠翠,便听到了响彻整个相府的哭嚎声。 云苓见沈如韫怔愣,连忙说道:“文耀少爷,正在祠堂家法伺候。” 她说这番话时,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小姐,咱们这回,总算是出了口恶气!” 沈如韫弯了弯唇角,“只是这样,他就受不住了么?” 她要的,可不止是出口恶气。 沈文耀和刘淑仪一样该死,就算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他的骨子里,流淌的都是沈时序和刘淑仪那肮脏的血液。 她母亲的牌位,就是被沈文耀烧的,他甚至还装病欺骗沈时序,找来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声称姜兰月死后怨气未消,依附在这牌位之上,诅咒纠缠着沈家,就连沈文耀也会因此而患上痴傻的毛病。 一个是利用完便可以随意杀之的棋子,一个是有他一半血脉的亲生骨肉,沈时序自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自此以后,沈氏祠堂便没有了姜兰月的牌位。 沈文耀更是态度强硬,不允许沈如韫祭拜。 她一身的伤,有一半都是拜沈文耀所赐。 也正因如此,她没有选择拿沈清薇做局,而是直接向沈文耀下手。 一来是因为打蛇打七寸,沈文耀是刘淑仪的命根子,二来则是因为,沈清薇与她一样,也是女子,女子在这世道,本就活得不易,更何况是一个失了贞洁的女子,更会遭到世人的唾骂。 沈如韫垂眸,望着梳妆台上,傅承晏送的那支鹤簪,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担忧。 距他离京已过去整整三日,也不知怎么样了。 砰砰砰—— 沈如韫的闺房被砸得哐哐作响。 云苓顿时脸色大变,“小姐……” “去开门吧,该来的总会来的,想躲也躲不掉。”沈如韫继续拆着头上的簪子,平静地吩咐着云苓。 山雨欲来。 云苓开门,便瞧见府中从前伺候老夫人的芳翠嬷嬷,她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家仆。 瞧这架势,云苓哪还有不懂的,她当即 这是奉了老爷的命令,来捉拿沈如韫,去祠堂问罪了。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 每一回沈时序派芳翠过来将沈如韫带走,再把人送回来时,沈如韫都是满身的伤,要卧床休养许久,才能下地走路。刘淑仪还暗中买通大夫和府中的下人,沈如韫那些救命治伤的药,总会被暗中换掉。 云苓说什么都不愿让芳翠嬷嬷进门。 “云丫头,你这是做什么?”芳翠微微叹息一声。 “芳翠姑姑,此事与小姐无关。”云苓将房门挡的严严实实,大有想要进去带走沈如韫,就先从她身上踏过去的架势。 这么多年,沈如韫在沈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芳翠多少也都看在眼里。 “云丫头,你若再拦着,拖延了时间,到时候老爷怪罪下来,只会更加连累大小姐受罪,你若是真为大小姐好,便让开吧。”芳翠劝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想要了小姐的命!”云苓死死抠着门,无论芳翠如何劝,她都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打算。 二人陷入了僵持。 直到换了一袭素净白衣,不着粉黛的沈如韫推开房门,柔声细语唤了一声“芳翠姑姑”。 云苓连忙转身,试图将沈如韫推回房里,但沈如韫只扣住了她的手,向她投去一道宽慰的视线。 就算今日沈时序不派人来,她也会自己亲自去找沈时序。 一场好戏,总该有个完美的收尾。 沈如韫跟着芳翠姑姑到祠堂时,沈文耀已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了,他只穿了薄薄一层里衣,此刻已经被鲜血浸染,那殷红的血痕,似冬日傲于冰原之上的寒梅。 果真是漂亮极了。 原来看人挨鞭子,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老爷,您要打就打妾身吧!都是妾没有管教好耀儿,您再打下去,耀儿真的会没命的。”刘淑仪跪在一旁,将沈文耀护在身旁,哭得肝肠寸断。 面对刘淑仪苦苦哀求,沈时序神色没有丝毫松动,眼底的寒意如终年不化的雪山。 换做往日,沈时序哪里会舍得对沈文耀下这么重的手,可今非昔比,他让沈家蒙羞了,也让沈时序面上无光,沈文耀便瞬间从手心里呵护的宝贝,沦为了沈家的罪人。 “我今日就要打死这个孽种!”沈时序怒不可遏,说着便再度扬起了手上的鞭子。 泡过盐水的鞭子,在挥动时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祠堂内再次陷入混乱。 “老爷。”芳翠适时开口,打破了这场闹剧,“大小姐来了。” “父亲。”沈如韫怯生生地喊道。 她特意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发髻也散了下来,如瀑的青丝自然地垂在身后,鹅蛋脸上虽未施粉黛,肌肤却白皙光洁。 那双水盈盈的眸子,泛起一抹淡红。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在看到沈如韫那张脸时,沈时序连手中的鞭子,都差点没握住。 她这个模样,实在是太像姜兰月了。 “父亲。” 沈如韫走上前,又喊了他一遍,这才让沈时序回过神来。 不知为何,沈时序看着这张脸,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他心中清楚,今日之事,与沈如韫没有多大关系,可他心中又不知该怪谁好,所有的情绪都积压在他身上,他急需找到一个可以毫无负担怪罪的人。 于是沈如韫成了他心中,最适合包揽这一切罪责的替罪羔羊,他甚至希望,今夜在房里与易澄阳厮混的人就是沈如韫,也总好过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沈时序有个像这样扶不上墙的烂泥儿子。 “父亲,文耀弟弟也不是故意的,此事都是安绣的错,也怪女儿粗心愚笨,若是早些发现那刁女的阴谋,或许今日这一切便不会发生了。”沈如韫说着,便主动跪了下来。 她将手中的戒尺高举过头顶,同沈时序道:“求父亲责罚。” 她这般惺惺作态,引得刘淑仪越发憎恨了。 分明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如今却装得无辜可怜。刘淑仪恨恨瞪着她,在心中暗骂她和姜兰月那贱人一样,都是勾引人的狐媚子。 沈时序垂眸,视线却越过了她手中的戒尺,落在了她的手腕处。 沈如韫的手腕上,有道异常明显的青紫,在她白皙的肌肤衬托下,显得越发的狰狞。 沈时序只一眼便认出来了,这是方才在厢房时刘淑仪抓的。 似乎…… 他这个素来贤名在外的妻子,也没有那么的善良。 沈时序一把夺过沈如韫手中的戒尺,就当刘淑仪准备看好戏时,那根戒尺就这么被沈时序扔到了一旁。 第20章:粉碎阴谋 沈如韫就这么当着刘淑仪的面被搀扶了起来。 “云儿,此事与你无关。”沈时序重重叹息一声。 在这一瞬,他脑海中似乎闪过了无数,与沈如韫有关的记忆,像是想要弥补这些年来对她的亏欠,沈时序难得地缓了脸色。 而一向不喜形于色的刘淑仪,在感受到沈时序对沈如韫的态度变化后,脸上生出了一丝皲裂。 可偏偏,这件事她有口难言,只能看着沈如韫,踩着他们娘仨的血肉往上爬。 “韫儿……” 沈时序还未说出口的话,被突然闯了进来的沈清薇突然打断。 “爹!您冤枉母亲和弟弟了!” 沈清薇身后跟了个有些驼背的家仆,她得意地朝着沈如韫投去一道挑衅的目光,满脸胜券在握。 不等沈时序询问,沈清薇便主动说道:“爹,此事疑点重重,自宴席结束后,女儿便挨个审问了府上的下人,结果还真让女儿给找到了线索。” 沈清薇转头看向沈如韫,唇角勾起一抹瘆人的笑意,轻柔的语气却像是索命的符咒,“大姐姐,人在做,天在看。” 见她如此胸有成竹的模样,沈如韫也不由得慌乱了一瞬,她仔细地回忆着今日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跟在沈清薇身后的家仆蔡叔。 将沈文耀敲晕带往厢房时,沈如韫也疏忽了…… 天色太暗,她当时又有些着急。 想来,就是这个时候疏忽了,一时不察让蔡叔瞧见了,如今让沈清薇捏着个这么大的把柄,她定然是不会轻易松口的。 “蔡叔,你来说吧!”沈清薇道。 紧接着,蔡叔便跪了下来,向沈时序复述他今夜所看到的一切。 “老奴晚上去倒夜香,路过后花园时,听到假山后有什么动静,老奴原本没当回事,可今日乃是老爷您的寿诞,老奴也怕出了什么乱子,于是便想要过去偷偷瞧一眼,可没想到这一看,可把老奴给吓坏了……” 蔡叔话还未说完,沈如韫便打断了他的话,“蔡叔,你可知污蔑主子是何下场?” “大姐姐,威胁恐吓这套没用!”沈清薇昂着下巴,同蔡叔道:“你尽管说,将自己看见的全都说出来。” “大小姐居然打晕了小少爷!老奴当时吓坏了,还以为大小姐要杀少爷灭口,等老奴反应过来后,大小姐就已经将昏迷不醒的少爷扛着往东厢房走了。” 一开始蔡叔所言,的确是真的,可后来这番话,便是赤裸裸的栽赃了。 沈时序闻言,瞬间变了脸色,他心中才对沈如韫升起的那一丝愧疚,也荡然无存了。 沈清薇趁热打铁:“爹,大姐姐竟然这般歹毒,先前与穆家退婚,就已经有损咱们家的名誉了,如今更是对手足下手,由此可见,大姐姐其心可诛!” 沈如韫张了张嘴,刚准备反驳,就被沈清薇抢先一步,她生怕再出什么乱子,让沈如韫翻了身,连忙又故作伤心地质问道:“大姐姐,你若是不喜欢娘为你选的夫婿,你完全可以直说,娘一直都拿你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必然不会怪你,可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害了弟弟一辈子,也让父亲颜面扫地,让我们沈家,沦为整个京中的笑柄,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她还是那么会说话,总是能三言两语就将火拱得很大。 但找到了人证又如何?这一局,她输定了。 “父亲都还没说话,二妹妹就这么着急给我定罪了,莫非是蔡叔的供词经不起推敲?”沈如韫淡定地反问道。 沈清薇以前怎么没发现,沈如韫这么死鸭子嘴硬,她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父亲,蔡叔方才所言,看似有理有据,实则漏洞百出。” 一旁的刘淑仪闻言,立即配合地开始演戏,她扑在沈文耀身上开始哭嚎,并拍着胸脯扪心自问:“韫儿,我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害耀儿?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啊!你就算讨厌我,也不该对耀儿下手啊!” 沈清薇也道:“大姐姐,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为何蔡叔不指控旁人,独独咬定是你打晕了弟弟?” 面对她们母女二人的哭缠之术,沈时序也有了片刻的犹豫。 其实他心中,也希望这一切都是沈如韫做的。 可如今一切都已经发生了,若沈家再出一个手足相残的毒妇…… 朝中可有的是人等着看他的笑话。 可他仍旧想要知道一个真相。 想要知道,他沈时序是否真的如此不堪,生出来的孩子,一个两个都这么心术不正。 “蔡叔,既然你说,是我打晕小少爷,那你可看清了,我是拿什么打的?”沈如韫走到蔡叔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 “是……是石头……”蔡叔咽了咽口水,语气磕绊了起来。 沈如韫逼问:“你确定吗?” 蔡叔有些惶恐地抬起头,想要向沈清薇求助。 “既然你亲眼瞧见,为何这么简单的问题,你还需要看二小姐?” 沈清薇心中也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这蔡叔莫非是坑骗她的? 面对沈如韫再三逼问,蔡叔只能硬着头皮道:“确定!就是石头。” “好,既然你说我是用石头砸晕了小少爷,那他头上可有伤口?拿石头砸脑袋,可不能一点伤口都没有。” 沈如韫话音落下后,沈时序便亲自走向了躺倒在蒲团上,昏睡过去的沈文耀,他蹲下,仔细检查了一番沈文耀的脑袋,果真没有任何伤口,甚至连肿包都没有。 可要将一个人砸晕,这个力道可不小,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 沈时序当下就有了判断,这刁奴,在撒谎,污蔑沈如韫。 此事授了谁的意,也自然不言而喻了。 蔡叔也觉察到了沈时序那冷到快要化为实质的眼神,如同刀子向他投来。 他哆哆嗦嗦地推翻了自己刚才的话,“太晚了,老奴没看清,也许是棍子……” “总之,是大小姐将小少爷带走的,老奴看得清清楚楚,绝不可能出错!” “那好,我再问你第二个问题,你说你亲眼瞧见了我,扛走了小少爷,我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扛得起他?二妹妹你能做到吗?母亲,你又能做到吗?”沈如韫掷地有声地问道。 这下蔡叔彻底慌了神,他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因为他的确没有亲眼瞧见是沈如韫带走了沈文耀,他只看见了沈如韫往后院走…… 他只是贪图沈清薇所说的十锭金子,所以才壮着胆子,编造出这样的谎话。 原以为有了这十锭金子,便可以还清赌债了,没想到金子没拿到不说,还要因为污蔑主子,赔上性命。 沈如韫俯身,对蔡叔一字一顿说道:“所以究竟是谁指使你,来这样污蔑我?” 蔡叔刚想开口指认沈清薇将功赎罪,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时序便朝着旁边的家仆使了个眼色。 男人动作很快,迅速捂住了蔡叔的嘴,让他无法言语。直至他被拖出了祠堂,也未能再留下只言片语。 沈如韫有些意外,竟连这样都没法将沈清薇给拉下来。 她自嘲地笑了笑,沈时序还真是他们娘仨的好丈夫,好父亲。 第21章:一石二鸟 “往后此事莫要再议了,若再听到谁乱嚼舌根,别怪我翻脸无情!”沈时序恶狠狠地威胁着在场的所有人。 闻言,刘淑仪和沈清薇眼底都流露出了不甘,恨不得用眼神将沈如韫千刀万剐了。 而沈如韫早已对此司空见惯了。 她只是没想到刘淑仪在沈时序的心中,竟然会有这么重的分量,这样明目张胆的诬陷,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竟然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似维护她,实际却还是在保护刘淑仪。 沈时序发了话,刘淑仪便默认这件事彻底揭过去了,她张罗着祠堂外的下人们进来,将已经陷入昏迷的沈文耀抬回曜日轩,并让沈清薇去请大夫。 看着乱作一团的众人,沈如韫心中暗暗盘算起了新的主意。 既然这一次的火,还没有彻底烧掉沈时序的偏心,那她就再添些柴,让这火烧得再旺些。 她还真想看看,沈时序对刘淑仪到底有多少情分在。 沈如韫完好无损地踏出祠堂时,云苓和云棠当即就扑了上来,确认她没有受罚后,云棠嚎啕大哭,“小姐,你可担心死我了!” 她们方才瞧见沈文耀被人抬着出来,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连最受宠的沈文耀都被打成这样,沈如韫必然会被活活扒掉一层皮。 “时候不早了,我们早些回去歇息吧。”沈如韫像哄小孩似的,拉着云苓和云棠往衔月阁走。 …… 出了这样的乱子,沈时序告病在家,连早朝也不去了,而沈文耀挨了一顿鞭子,自从祠堂抬出来后,一整夜都反复高烧。 从前疼爱有加的亲骨肉,如今折腾得这般憔悴狼狈,沈时序瞧着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沈如韫将手中的毛笔落到了笔架上,又拿起了墨迹未干的信纸吹了吹,装进信封后递给了一旁的云苓,“送去珍宝阁,就说我有要事找林公子。” 云苓接过信,问道:“小姐,那我们今日还去刑部吗?” 沈如韫起身坐到了梳妆台前,开始用青黛为自己描眉。 她平静的语气带着几分危险,“自然要去,否则不就称了他们的意?” 只是她需要借傅承晏的势。 “小姐,既然要去刑部杀人诛心,那今日这妆,会不会不大合适?”云苓抿了抿唇,看着沈如韫那寡淡的妆容,提议道:“小姐,不如我将云棠喊来吧,她最近又研究了一种新的妆容,保管叫您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云棠手巧,又有许多好点子,她还会梳漂亮的发髻,甚至还会做裙子,只可惜胆子小了些。 “去刑部之前,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沈如韫故作神秘地卖了个关子。 云苓知道她如今是个极有主意的,也就不再多说了,她拿着信封离开后,沈如韫便换了身衣裳,去了后厨。 昨夜沈时序当机立断下令,杖毙了安绣,现在刘淑仪身边已经没有信任的人可以用了,就连沈文耀喝的药,她也是让沈清薇亲自过来督工的。 可沈清薇哪里愿意一直守着熬药,她昨夜还被刘淑仪罚跪了两个时辰,心中的怨气还没散去,现在又支使她来当煎药的婆子了。 她匆匆瞥了一眼,便将这熬药的累活交给了后厨的管事福生,也就是刘淑仪的表亲。 这个福生可不是什么老实的,满脑子想的都是些龌龊事,先前便在刘淑仪的授意下,对她们多番刁难,甚至还对云棠那个笨丫头动过歪心思,好在云苓及时发现,这才让云棠免于一难。 沈如韫躲在角落观察着,心中暗暗感慨,老天待她还真是不薄,她想杀人,便变着法地给她递刀。 很快就要到用膳的时辰了,沈时序有胃病,不能饿着,因此家中的饭点向来是极为准时的,这会后厨忙得脚不沾地,哪还有人顾得上为沈文耀熬药? 趁着所有人都在忙,沈如韫悄悄摸了过去,往荥经砂锅里将半包药粉悉数撒了进去。 她还真想看看,沈文耀喝了经沈清薇亲手熬制,又亲自端过去的药,会发生些什么有趣的事情。 …… 沈如韫从后厨离开后,恰好云苓也送完信回来了,她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灿灿的令牌,毕恭毕敬地递给了沈如韫,“小姐,林公子说,慧空已经认罪伏诛了,但宋怀柔并未与他合谋杀人,由于证据不足,宋怀柔只怕不日便会放出来了,而且……” 云苓小心翼翼地抬眸,观察着沈如韫的情绪,她抿了抿唇,不敢再继续说下午了。 “而且什么?”沈如韫追问。 “而且似乎安阳侯夫人也出面解释了,此事与宋怀柔无关。” 不过短短三日,事情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机,看来她还真是小瞧了穆弘翊要救宋怀柔的决心。 沈如韫如葱的手指,紧紧攥着令牌,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小姐,咱们还去刑部吗?”云苓小声问道。 “晚些再去吧,先陪我看一出好戏。”沈如韫勾了勾唇角,眼底溢出一丝冷笑。 云苓有些不明所以,莫非小姐被这个消息给气昏头了?这会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很快便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但今日饭桌上却冷冷清清,只有沈时序、沈如韫和沈清薇。 沈时序沉着脸,问沈清薇:“怎么?你娘这是要跟我绝食抗议?” 沈清薇当即便哭了起来,“爹,耀儿如今还高烧不退,娘正在陪着他。” 闻言,沈时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他似乎也在反思,自己昨夜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可有请大夫来看过?”沈时序咳了一声,语气略显生硬地问道。 “多谢爹爹关心,大夫已经来看过了……”沈清薇说着,又挤出两滴眼泪。 当真是我见犹怜。 只可惜沈时序没有鉴别绿茶的能力,瞧着沈清薇哭得这样伤心不已,他也快要将昨夜的那些事情抛之脑后了。 看着他们二人这父慈子孝的画面,沈如韫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默默吃着饭。 沈时序叹了一声,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放下了筷子,起身往后院走去。 沈清薇也连忙起身,跟上沈时序的脚步,她临走前还不忘朝着沈如韫投去一道挑衅的目光。 这些不痛不痒的行为,根本就激怒不了沈如韫。 她依旧坐在桌前,淡定地吃着饭。 看着她不为所动,吃得很香的样子,沈清薇反倒气得跳脚了。 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沈如韫这才缓缓放下碗筷。 算算时辰,药效应该快要发作了。 沈时序这个时候过去,沈如韫还真替他感到担忧。 爱惜了一辈子羽毛的沈相,只怕是要落个晚节不保了。 第22章:混账东西,我是你爹! 等沈如韫用好了膳,这才不紧不慢地往曜日轩走去。 “小姐,我们为什么要上赶着去给他们送吃的啊?”云苓跟在沈如韫身后不解地问道。 “自然是请你瞧一出好戏啊。”沈如韫神秘兮兮的,并不戳破。 但云苓不知道,这些送去曜日轩的,都是沈如韫吃剩下的残羹剩菜。 她们刚走过回廊,还未进曜日轩,便听到了里面那几乎要翻天的动静。 云苓一下便听出来了,“小姐,那好像……是老爷的声音?” “走快些,再晚就没得看了。”沈如韫催促着云苓,她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狡黠。 等她们二人走进了曜日轩的院子里,房间里的声音便更加清楚地传入了沈如韫耳朵里。 “求你了……” “让我亲一口吧……” “就一口!” 紧接着,便是一声咚响,随后刘淑仪的尖叫和哭声一并传了出来。 “耀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娘啊!” “小姐,我们真的要去看这个热闹吗?”云苓听着里头那乱糟糟的声音,有些胆战心惊。 她总感觉没什么好事。 可她话音刚落,沈如韫便已经迫不及待地走了过去,她一上楼梯,便瞧见了十分震撼的一幕—— 沈文耀将沈时序扑倒在地,疯狂地撕扯着他的衣裳,嘴里还喃喃念叨着什么令人听了面红耳赤,羞愤而死的秽语。 中了特殊媚药的沈文耀,此刻就与发了情的畜生没什么两样,力道也大得惊人,沈时序一介文弱书生,又上了年纪,哪里能是年轻力壮的沈文耀的对手,而刘淑仪生怕弄伤了沈文耀,在一旁手足无措,又不敢用力将他拉开…… 沈文耀撅着嘴,俯身就要亲他,沈时序偏过头躲开他,但这很快就引起了沈文耀的不满,“躲什么躲?让我亲一下!” 面对他这意识迷离的模样,沈时序语气恶狠狠道:“混账东西!我是你爹!你心里可还有我这个爹?” 恰好这时沈如韫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沈时序一边推搡着跨坐在自己身上,几近癫狂的沈文耀,边向沈如韫求救。 沈如韫也没含糊,抄起门口的花瓶,便朝着他们走去。 刘淑仪见状,自然是起身拦住了她,她有些惊恐地问:“你想做什么?” 沈如韫垂眸看了看手中的花瓶,又看了看向自己求助的沈时序,“自然是救父亲啊,母亲,您若下不了手,我来帮您。” 刘淑仪只觉得沈如韫疯了。 面对她这么一个疯子,刘淑仪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生怕沈如韫真的拿花瓶砸晕沈文耀,她与沈时序一起合力,总算是将沈文耀给拉扯开了,还因此扯开了沈文耀身上的伤口,鲜血浸湿了里衣。 沈时序被解救时,衣裳凌乱,脸上脖子上,还有许多抓痕,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他这个样子,若是外人看了去,还指不定该如何编排他沈相,他苦心经营的爱妻形象,也将崩塌,不复存在。 虽然沈文耀被拉开了,但他依旧不老实,又开始对默默流泪的刘淑仪动手。 看着他这副鬼样子,沈时序再也忍不住,冲上前抽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声响声落下,沈文耀的脸上赫然出现了根根分明的印子。 “孽障!”沈时序被气疯了,揪起他的衣领,便要将他从刘淑仪身边拽开,“你怎可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来?” 他竟然可笑到,会心软自己昨夜对他下了重手。 像他这样的逆子,哪怕打死了也不为过。 “老爷,耀儿他不是故意的,他这是发烧脑子烧糊涂了……”刘淑仪立马跪了下来,为沈文耀求情。 “你可知她是谁?”沈时序双眼充血,指着刘淑仪问沈文耀。 沈文耀迷迷糊糊地笑了一声,冲着刘淑仪粘腻腻地喊了一声“娘”。 “这便是你所说的,烧糊涂了?”沈时序质问道。 刘淑仪瞬间哑口无言。 但她脑子转得极快,“老爷,今日耀儿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睡时多醒时少,他如今这般反常,定然是又中了药……” 刘淑仪话音落下后,沈时序也反应了过来,此刻的沈文耀,的确和昨夜的状态很相似。 他问:“他今日可曾吃过什么?” 刘淑仪摇了摇头,“今日妾身一直照顾着耀儿,他并未吃任何……” 她说着,便意识到了不对。 沈文耀并非什么都没吃。 他喝了药。 可那药是她叮嘱沈清薇亲自去熬的,清薇怎么可能会害自己的亲弟弟? “父亲,母亲,要不请个大夫来给耀儿弟弟瞧瞧吧?”站在一旁的沈如韫突然开口提议道。 刘淑仪突然站了起来,指着沈如韫控诉:“一定是你要害耀儿,昨日你便不怀好意……” “母亲,您怎么能这么说我?”面对刘淑仪的指控,沈如韫故作委屈地落泪,“昨夜父亲都说了,那蔡叔的话不可信,母亲怎么还相信他所说的?” “女儿也只是好心,怕母亲和耀儿弟弟饿着肚子了,特意来送些吃的,没想到竟然惹得母亲这样怀疑。” 若论起绿茶来,沈如韫也是炉火纯青。 “够了!”沈时序大喝一声。 本来有刘淑仪哭哭啼啼的就已经够烦了,沈如韫也掺和进来添乱。 “父亲,耀儿弟弟现在这个样子,只怕是要请个大夫来瞧瞧了,昨夜给女儿看病的顾大夫医术不错,要不父亲派人去将这顾大夫请过来,给耀儿弟弟瞧瞧?这样一来,也好在母亲那洗清我想要迫害弟弟的嫌疑了。”沈如韫擦着眼泪,向沈时序提议道。 刘淑仪自然是不敢的。 她不清楚这个顾大夫是什么情况,若是沈文耀真的没有被人下药,那他今日这一切行为都无法解释。 而且沈如韫这气定神闲的模样,真真是让她有些自乱阵脚了。 “父亲,耀儿弟弟看起来很难受,您快些拿主意吧!”沈如韫不断催促着。 沈时序看了一眼倒在床上,还在不断地抚摸着自己的沈文耀,重重叹息一声,“那韫儿,你就去把这顾大夫请来吧。” “父亲,母亲方才还怀疑是我给耀儿弟弟下药,为了避嫌,还请父亲派人亲自前去请顾大夫吧。”沈如韫故作伤心。 “她是太过担忧那孽障了,这才说错了话。”沈时序打着圆场。 而沈如韫也很自然地顺着这个台阶下来了,她冲着院子里的云苓招了招手,“去将顾大夫请过来吧。” 她全程都当着沈时序和刘淑仪的面,没有再多说任何。 刘淑仪还想开口拒绝,但沈如韫立即堵住了话,“母亲,别担心,耀儿弟弟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走过去,十分体贴地拉起刘淑仪的手。 乍一看还真以为她们二人感情甚笃,母慈子孝。 很快云苓便带着顾大夫过来了,而刘淑仪也留了个心眼,顾大夫刚踏进曜日轩,她的人也紧随其后带了个心腹过来。 “顾大夫,张大夫,劳烦二位了。”刘淑仪道。 很快,两位大夫便前后替沈文耀诊了脉。 “如何?”沈时序和刘淑仪异口同声地问道。 “小少爷身体并无大碍。”顾大夫回道。 “张大夫,我儿当真没问题吗?”刘淑仪背对着沈时序朝着张大夫使了个眼神。 第23章:陷害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将视线落到了张大夫身上。 而刘淑仪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很快沈如韫就傲不起来了。 “回禀相爷,夫人,少爷他……”张大夫顿了顿,“少爷除了身上的伤,的确没有其他问题了。” 刘淑仪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地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张大夫,追问道:“你确定我儿没被人下药?” “少爷脉象强健,的确不像中了药。” 张大夫还是刘淑仪请来的,却和顾大夫的诊断结果一模一样,沈时序哪还能不知道,她这是胡搅蛮缠,想要将沈如韫拉下水。 她不死心地问:“那会不会,昨日的药效还在体内没有清理干净?” “少爷可曾喝过药了?” 刘淑仪沉默了一瞬。 “喝过药了,便无碍了。”张大夫边说边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箱。 刘淑仪不明白,为何一直帮她做事的张大夫,现在却当众拆她的台。 顾大夫离开时,低声同沈时序说道:“沈相,在下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令郎只怕……”剩下的话顾大夫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的眼神里,却将什么都说清楚了。 两位大夫离开后,沈时序的脸色也越发阴沉,他看着被捆起来,还不断地扭着腰肢挣扎的沈文耀,眼中的情绪多了几分晦涩难懂。 许久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甩袖离开了曜日轩,没过多久,管家便带着好几个身强力壮的护院闯了进来,作势就要将沈文耀从床上拽下来。 刘淑仪死死挡在床前,厉声质问:“你们想做什么!” “即日起,将小少爷送去槐阳老家,安心养病。”管家心知刘淑仪不好相处,连忙搬出了沈时序的话,“夫人,这是老爷的意思。” “我不信!”刘淑仪发了疯似的,目之所及之物,全被她拿了起来,朝着仆人们砸去,“老爷怎么可能会将我们的耀儿送去槐阳!” 那样的穷乡僻壤,从小就习惯了锦衣玉食的沈文耀,如何能受得了? 刘淑仪声嘶力竭:“耀儿还要科举,他若去了那样的地方,还如何能安心读书?” “夫人放心,老爷全都已经安排好了。” 刘淑仪死死护着沈文耀,哭得声嘶力竭,她不断叫嚷着要见沈时序…… 但最终,她还是拗不过沈时序,只能无奈地看着他们将沈文耀从她身边夺走。 看着他们母子骨肉分离,沈如韫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 她原本以为经此一遭,刘淑仪会与沈清薇离心,毕竟沈文耀整整半日,除了沈清薇亲自煎熬,端过去的那一碗汤药,便算得上滴水未进。 没曾想她们母女二人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刘淑仪深知沈时序对自己的态度已经发生了转变,她现在又没了儿子傍身,对沈清薇的态度也越发好了。 一连几日,刘淑仪都变着法地讨沈时序的欢心,甚至还贴心地为他考虑,替他张罗着抬了个年轻貌美的丫鬟做通房。 沈时序人近中年,为了能在人前留下个好名声,这些年来除了刘淑仪,便一直没有往后院添过新人。 但没有不代表不想。 就连沈如韫都折服于她的手段。 而这位通房也很争气,很快便俘获了沈时序的心,就连用膳,小慧也忙前忙后地布菜。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沈如韫心思显然不在饭桌上,她满脑子都在想,为何安阳侯夫人会选择向宋怀柔出手相助。 虽然先前的确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宋怀柔是广佛寺纵火的真凶,但她毫无依据便污蔑沈如韫,光凭这一点便可以让她蹲大狱了。 若是没有安阳侯夫人出手,想来她是没这么容易出来的。 用过午膳,沈如韫刚准备出府,就收到了一封信。 信纸上只写了“明月湖一叙。” 落款处则是“穆弘翊”三字。 云苓一把抢过信就要撕了,她愤愤道:“他真真是可恶!竟还敢来恶心人,小姐你就是对他太仁慈了。” 沈如韫垂眸,拦下了云苓的动作,将信重新拿了回来,她又盯着字迹仔细瞧了瞧。 “小姐,你应该不会……原谅他吧?”云苓不确定地问道。 看着沈如韫这目不转睛盯着信封的模样,云苓心中警铃大作。 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怎么可能。”沈如韫直接道:“你家小姐看起来很像蠢货吗?” 她上辈子还真是,为了这么个不值得的男人,付出了一切,用血泪为代价,这才看清她多年来喜欢的,究竟是怎样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云苓默默闭嘴。 “走。”沈如韫揣着信,挥了挥手。 “小姐,我们去哪啊?”云苓不解地问。 沈如韫一本正经道:“自然是去赴约。” 云苓一脸她就知道的表情,她家小姐果然还是和先前一样,哪怕再怎么跟穆弘翊置气,只要他随便勾勾手指,沈如韫就迷失了心智。 上了马车后院,云苓依旧愁颜不展。 沈如韫见状,笑着安慰她:“放心吧,我说过了,不会两次掉进同一个坑里。” 她就是去看看,是个什么阴谋在等着她,顺便再看看,他还要将那些礼物霸占多久。 明月湖离沈家不算远,只一盏茶的功夫,马车便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她与穆弘翊第一次约会,便是在明月湖,她与他乘船同归。 她往湖心亭走去,这一路上却并未见到穆弘翊。 “沈姐姐。” 一道娇媚的嗓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沈如韫眉心一跳,她就知道这信有问题。 对方在极力地模仿着穆弘翊的字,但只学了形,形似而非神似。 她转过身,看向声音来源,只见身着一袭藕粉色衣裙的宋怀柔正款款朝着她走来。 她在狱中关了足足七日,哪怕有穆弘翊日日看望打点,她也消瘦了不少,腰肢盈盈一握,还真有几分弱柳扶风之姿。 “沈姐姐,你终于来了。”宋怀柔走近,同沈如韫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沈姐姐是不是很好奇,我是如何从刑部出来的?” 沈如韫看到她这张脸,便会想到前世她煽风点火,想出各种法子,让穆弘翊折磨自己…… “姐姐,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莫不是不想让我出来?还是记恨我抢了阿翊?”宋怀柔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的头发,边说边围着沈如韫转了一圈。 沈如韫倍感恶心。 她开门见山道:“这么大费周章把我骗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姐姐别这么心急啊!”宋怀柔笑了笑。 她语气娇柔,又透着几分虚弱。 “我就知道你心中还有阿翊。”宋怀柔自顾地说着,“否则你也不会收到信立马就过来了。” “只可惜,阿翊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他这辈子都只会爱我一个,你再怎么针对我,也改变不了他不爱你这个事实,反而还会让他更加憎恶你。” 听着宋怀柔自说自话,沈如韫一针见血道:“你要是真的这么确定他不爱我,今日就不会特意来同我说这些了,人啊,越是得不到,越是没底气,就越想要强调什么。” “就算我不做穆家的少夫人也轮不到你,你这罪臣之女的身份,有多上不得台面,你应当清楚,穆大人能容许你这样的女子进门?”沈如韫杀人诛心地补充道。 宋怀柔果真气极了,“你!” 她还未找沈如韫算账,一抬眸便瞧见了不远处的柱子后露出的衣角。 第24章:被罚禁闭 “这就不劳姐姐操心了,姐姐你什么都有,是体会不到我的痛苦的,反正从前你也没少帮过我,不如今日再帮助我一臂之力吧。” 宋怀柔说着,又换上了委屈的神色,她当即跪了下来,冲着沈如韫大声喊道:“姐姐能不能不要赶我走?我如今在这世上,除了翊哥哥,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 “我是真心喜欢翊哥哥的,姐姐,求你了,就当我是个阿猫阿狗吧,只要能让我留在翊哥哥身边,我愿意为奴为婢,此生都伺候姐姐。” 沈如韫眸子一眯,当即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她往后退了一步,与宋怀柔拉开距离,可宋怀柔却早就打定了主意,不等她反应,便毫不犹豫地将整个人身子往后仰去。 随着“噗通”一声,宋怀柔就这么落入了水中。 她不断地挣扎着,双臂重重拍打水面,并大声求救,试图引起注意。 “姐姐,救我!” “姐姐,求你救救我,我再也不敢了……” 站在岸上的沈如韫,只冷眼瞧着她演戏。 若能淹死最好。 只是这样的死法当真是便宜了她。 下一瞬,一道身影便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狠狠撞了沈如韫的胳膊一下,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地跳入了湖中,奋不顾身地游向拼命挣扎的宋怀柔。 待沈如韫看清那人的容貌后,心下顿时了然。 原来是想要搞这么一出栽赃嫁祸。 还好她早有防备,将那伪造的信笺保留了下来。 倘若穆弘翊稍微有点脑子,就该知道今日之事是宋怀柔特意做的一个局。 穆弘翊将浑身湿漉漉的宋怀柔救了上来,安抚好她后,直冲冲走向站在原地不动的沈如韫,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道:“你这毒妇,上次陷害柔儿还不够,现在又想置她于死地,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明知道柔儿身子不好,还将她推下去,若非今日我觉察到不对,跟了过来,你是不是就要杀了她?” 被他劈头盖脸一通臭骂,沈如韫也沉了脸色。 “你哪只眼睛瞧见我推她了?” “难不成她还能自己跳下去栽赃你?”穆弘翊梗着脖子反问。 沈如韫:“……” 这蠢货,还真猜对了一回。 只可惜他不相信真相。 宋怀柔不顾身上还在滴水,步子虚浮地走向争执不休的二人。 她嗓音虚弱,但还是温柔善良地劝道:“姐姐,翊哥哥他也是担心我,太过着急了,这才口不择言,你别怪他。” 她说着,又转过头揽上了穆弘翊的胳膊,“翊哥哥,你不要为了我和沈姐姐吵架,我相信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爱你了……” 那张本就楚楚可怜的脸,如今挂着泪,更是惹人疼惜了。 宋怀柔这一套下来,穆弘翊越发愧疚了,他旁若无人地抬手抚上宋怀柔的脸,“柔儿,你总是这样善良,不愿计较,不像某些人,那么心狠手辣。” 被穆弘翊冠以“心狠手辣”的沈如韫,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她将收到的信,狠狠甩到了穆弘翊脸上,“蠢货,自己好好瞧瞧吧。” 在她拿出这封信后,宋怀柔当即就变了脸色。 她似乎没料到沈如韫会发觉异常,也没料到她会随身携带着信…… 她想要阻止,穆弘翊却已经打开了信封。 在看到信纸上,那与自己八分相似的字迹时,他也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可没有写过这样的东西,约沈如韫见面。 虽然他在听说了沈如韫这段时间来的遭遇时,的确心中有过几分动容…… 可一想到这段时间以来,沈如韫对自己的恶语相向,甚至还和傅承晏攀上关系,当众羞辱他,他便止住了与沈如韫破镜重圆,重归于好的念头。 穆弘翊看着纸上的字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宋怀柔,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一怀疑,再度指责上了沈如韫。 “不过字迹形似罢了,一封信能证明什么?你休想挑拨离间,这字柔儿写得,你不也写得?更何况,此处只有你我知晓,柔儿从来都不知道,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如韫不愿再和他们多费口舌,只冷冷丢下一句:“东西再不送回来,我不介意带兵亲自登门讨要。” 穆弘翊闻言,脸色骤变,“你这贱人,当真与傅国公……” 啪—— 响亮的巴掌就这么结结实实地落在了穆弘翊的脸上。 “傅国公可比你这样的蠢货强多了,就你这样的,就算努力一辈子,也到不了傅国公的高度,换做谁也不会放着好好的国公爷不要,要你这么个没本事的废物吧。” “你与宋怀柔,简直是绝配,废物配贱货,给你们二人一个忠告,你们最好从此不再分离,免得再祸害了其他人。” 话毕,沈如韫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了明月湖。 徒留挨了一巴掌,又被戳着肺管子骂的穆弘翊,在原地抓狂,而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的宋怀柔,简直就是解语花一般温柔的存在。 …… 膈应完渣男,沈如韫心情大好,带着云苓去做了两身合适的衣裳,主仆二人有说有笑地下了马车,刚跨进相府大门,沈如韫便被芳翠嬷嬷请去了祠堂。 她有些疑惑,不知她不在的这半个时辰里,府里又发生了什么稀奇事。 她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成色不错的玉簪子,递到了芳翠手中,并问道:“姑姑,可是韫儿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父亲不高兴了?” 芳翠摇了摇头,她也不清楚沈时序又发什么疯,只一个劲地提醒她小心些。 芳翠将沈如韫送到祠堂门口,便停下了脚步。 沈如韫缓缓推开了紧闭的大门,走了进去。 只见沈时序正背对着她,跪在蒲团上。 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但隐约听到他喊了声“月儿”。 “父亲。”沈如韫走过去,站到他身后轻声唤他。 “你可知我今日喊你前来,所为何事?”沈时序问。 沈如韫摇了摇头,“女儿愚钝,还望父亲明示。” “耀儿已经被送回槐阳了,如今我只剩下你与清儿两个女儿了。”沈时序说话时,脊背明显地佝偻了几分。 沈如韫没接话。 她不明白他突然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弥补之前对她造成的伤害吗? 但可惜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渴望得到父亲认可的沈如韫了。 沈时序话锋一转:“近来你行事乖张,惹下不少乱子,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他这番话将思绪飘远的沈如韫重新拉了回来。 紧接着,沈时序便冷声道:“为了沈家的安宁,也为了你自己,你这段时间便在祠堂好好抄写佛经,静一静心吧,也当为你自己积德了。” 第25章:身上痒就去洗澡 沈如韫用冷漠的眼神看向随意定人生死的沈时序,她苦笑一声,昂着头看向沈时序,眼角泛起湿意,“父亲可是要将女儿一辈子囚禁在这?” 沈时序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发紧,他望着那张与姜兰月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有些晃神。 他难得对沈如韫软了态度,“韫儿,爹没有别的意思,你心里莫要胡思乱想。” “等过了这段时日,外头的流言平息了,爹自然会将你接出来。” 他字字句句都在述说着,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 沈如韫并不拆穿他的真实目的,委屈又为难地应了下来,“女儿不愿看到父亲为难,只是父亲,下个月是女儿的生辰……” 她的话点到为止,沈时序眼底划过一抹异样的神色。 上一世沈如韫也不是没有在沈时序面前服过软,但有刘淑仪他们母子三人从中作梗,沈时序从未相信过她,但如今不同了,经过寿宴一事,他对刘淑仪的感情和信任,已经开始一点一点崩塌了。 - 落日熔金,霞光万道。 向圣上述完职后,傅承晏便回了国公府。 “那沈小姐,当真是有意思!她继母想要设计毁她名节,她不仅识破了计谋,还坑了她那蠢货弟弟一把,沈相嫌沈文耀丢人现眼,已经把人送去槐阳了。” 傅承晏吹了吹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脸上并未流露出什么神色。 傅承晏道:“你接着说,我在听。” 他瘪了瘪嘴,“你呢?怎么样?这趟顺利吗?” 闻言,傅承晏陷入了沉思。 他按照沈如韫的提醒,一路上都异常留意,果真让他探到了一个叫“关成飞”的,此人乃是宁王殿下最信任的幕僚。 虽说是幕僚,但此人却身手不赖,有勇有谋,文武双全。 若是没有沈如韫提前提醒,傅承晏还真会着了此人的道。 像是想到了什么,傅承晏起身便往外走去。 …… 一回生二回熟,傅承晏再次夜闯相府,早已熟门熟路。 他直奔衔月阁,却未曾想扑了个空。 他还被云苓当成了贼人,差点尖叫出声,大喊抓贼,好在云钦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云棠在看清楚傅承晏的脸后,瞬间哭了出来,她跪在地上同傅承晏磕头,“国公爷,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沈如韫遇到什么危险了? “我家小姐今日一早便被老爷罚了禁闭,现在还在祠堂里跪着,水和食物都被拦了下来,小姐已经整整一日未进食了,晚上更深露重,小姐身子一向不好,若是再不出来,只怕……只怕会有性命之忧……”云棠越哭越凶。 傅承晏闻言,心中也隐隐多了几分担忧。 早已入秋,夜间凉风习习,莫说沈如韫了,就是身强体健的男子,不吃不喝待在祠堂里也熬不住。 傅承晏离开时,云棠还没哭得缓过神来,云钦瞧她哭得实在是太丑了,安慰道:“别哭了,我家主子会想法子救沈小姐的。” “真的吗?”云棠顶着两个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瓮声瓮气问。 不多时,傅承晏和云钦便出现在了相府大门,经管家通传,他被毕恭毕敬地迎进了相府。 想到小丫鬟哭得肝肠寸断的样子,傅承晏也不再说什么场面话耽搁时间,他开门见山同沈时序说道:“相爷,傅某深夜拜访,是特意为了沈小姐而来。” 如此直白的话,将见惯了大场面的沈时序呛得直咳嗽。 “爹爹,国公爷。”沈清薇福了福身子,向沈时序和傅承晏行了一礼,语调也脆生生的。 刚才她一进门,便听到了傅承晏那句:“特意为了沈小姐而来。” 她看着面前一袭黑色锦袍衬得身形颀长的傅承晏,眼底闪过一丝嫉妒和不甘。 凭什么沈如韫那个贱人,能得到位高权重的国公爷的青睐? 像她那样声名狼藉的贱女人,只配烂在尘埃里,如何能配得上芝兰玉树的傅承晏? 只要是沈如韫的东西,她都要一一夺过来。若能能够得到傅国公,沈如韫那嫡女的身份,也不重要了,往后她便是一只可以随意捏死的蝼蚁。 思及此,沈清薇扬了扬唇,主动地走上前去,为傅承晏斟了一杯茶,“国公爷,请喝茶。” 脆生生的语气,配上她那美艳的皮囊,的确对男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冰肌玉骨,温香软玉。 但很可惜,傅承晏不吃这一套。 面对沈清薇的示好,傅承晏全程冷脸,“二小姐,你若是身上痒,就去洗澡,能别在傅某跟前晃吗?我嫌脏。” 最后三个字,他语调又轻又缓,像是凌迟的羞辱。 沈清薇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她登时便红了眼眶,哭着跑开了。 没了沈清薇碍眼,傅承晏再一次将视线投向坐在主位上的沈时序,“相爷,不知傅某可否见见沈小姐?” 他语气平静,却给人一种种不怒自威的错觉。 沈时序叹道:“傅国公来得着实不巧,小女今日已经离京了。” “是吗?”傅承晏薄唇微翕,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杀意渐起。 “相爷,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欺骗,我也没多少耐心,最后再问一遍,沈小姐在哪?若是相爷给不出我想要的回答,今日我便是掀翻这相府,也势必要见到沈如韫。” 第26章:他来救她了 傅承晏眼中的癫狂愈发明显,他说得出,便做得到。 他是天子近臣,一直以来都为圣上做事,无论他行事如何荒唐,也有圣上为他善后。 这些年来,朝中也有不少人对他颇具微词,但却撼动不了傅承晏分毫地位,反倒有不少朝臣因此遭到了圣上的惩罚。 甚至官员之间还有过谣言,称圣上如此袒护傅承晏,有可能他是天子的血脉,只是养在傅家掩人耳目罢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但沈时序不敢赌。 他最终只得妥协,同管家道:“吩咐芳翠,去将大小姐带来前厅,傅国公要见她。” “不必如此折腾,相爷只需告诉傅某,沈小姐身在何处,傅某亲自去见她。”傅承晏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喙。 瞧着傅承晏这般在意沈如韫,沈时序哪里还敢说实话? 若让他知道,沈如韫现在正在祠堂关禁闭,那还了得? “沈相为何如此支支吾吾,只怕沈小姐此刻正在受罚吧。”傅承晏冷嗤一声,嘲讽道。 管家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附在沈时序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 已值深秋,他却还能满头大汗。 傅承晏当即便反应了过来,一定是沈如韫出了什么事,他们怕无法向自己交差,这才会神色慌张。 他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快步带着云钦往沈家祠堂走去。 沈时序没想到,他只是让沈如韫在祠堂对着列祖列宗,抄写佛经,静静心,竟还让她晕过去了…… 祠堂大门打开时,沈如韫已经彻底晕了过去,倒在蒲团上,像是小猫一般蜷缩着。 傅承晏冲过去,一把将她抱起,她穿得单薄,浅色的衣裳如薄纱一般,根本就不御寒,她浑身凉得可怕。 有那么一瞬,傅承晏真的害怕她死了。 “去请太医。”傅承晏抱着沈如韫往外走,并同云钦吩咐道。 沈时序想要阻拦,却被傅承晏一个眼神吓退,“沈相,傅某奉劝你一句,你若能不能公平对待沈小姐,傅某可以帮她与沈家断亲。” 这样偏心的虎狼窝,常人待一秒都嫌恶心。 可沈如韫,从小便生活在这样压抑的环境里,能长到这么大,属实不易。 沈时序蹙眉,脸色不悦,傅承晏方才那番话,太过难听。 但他也没想到,一向不近女色的傅承晏,居然真会冲冠一怒为红颜。 “韫儿是我的女儿,尚未婚配,傅国公将她带走,怕是不妥吧。” “你若再阻拦,她便多一分危险,沈相,你想看着她死吗?”傅承晏字字见血。 沈时序脸色顿时灰败了。 最终他还是任由傅承晏将沈如韫带走了。 望着他抱着沈如韫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沈时序心中泛起了一股异样的情绪。 …… 傅承晏将沈如韫带回了国公府。 经太医诊治,确定她并无大碍后,傅承晏这才放心下来。 傅承晏随口敷衍:“有吗?” 傅承晏听这些话都要听得耳朵起茧子了,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知道了,你最近怎么这么多废话?” 他心中暗暗发誓,以后都不会再替傅老将军催促傅承晏早日成家立业了,这简直和拔老虎胡须没什么两样。 他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那么多双眼睛抱她离开相府,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尊重沈如韫。 傅承晏垂眸,视线落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沈如韫,此刻的她面无血色,唇瓣苍白如纸,若不是胸膛还在起伏着,他都会下意识地认为她已经死了。 “我早就同你说过,不要以身入局。” 云苓和云棠来了后,傅承晏便去了书房,处理要务。 后半夜时,房门被敲响,紧接着云钦的声音便隔着门传来,“主子,沈小姐醒了。” 傅承晏原是不想去的,他此番离京去岷州,的确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但同时也牵涉出了更多的案子,浮出水面的真相,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可一想到沈如韫总是能先他一步,说出不少有用的信息,傅承晏便又改了主意。 …… 他踏入厢房时,沈如韫正靠在床边喝药,时不时还传来两声咳嗽。 这病殃殃的模样,真有几分西子捧心的韵味。 沈如韫听到动静,有些费力地抬眸看了过去,在见到傅承晏的那一瞬,她唇角绽开一抹笑意,略显虚弱地喊道:“傅国公。” 傅承晏绷着脸走了过去,冷冷道:“醒了。” “多谢傅国公的救命之恩。”沈如韫这会正虚弱,说话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 云苓和云棠见傅承晏坐了下来,也识趣地端着盘子离开了房间。 她们出去时,顺手将房门关上了,但傅承晏又起身去打开了窗户,夜间的冷风灌了进来,让沈如韫再次咳嗽了起来。 守在门外的云棠想要将窗关上,却遭到了云苓的阻止,“国公爷这是在为我们小姐考虑,怕坏了她的名声。” “国公爷此行可还顺利?”沈如韫目光落在傅承晏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他没有受伤后,心中也默默松了一口气。 傅承晏没有回答她,而是冷声质问道:“为何不听劝告,又以身涉险?” 沈如韫脸上的笑意有一瞬的凝滞,她试图以开玩笑的口吻揭过去,“因为我知道国公爷一定会来救我的。” 第27章:她不做菟丝花 她抬头望向傅承晏,眸光澄澈温和,透着盈盈的笑意。 房内的烛火快要燃尽了,一缕幽光明明灭灭,让人瞧不真切。 傅承晏逆光站着,眼底的雾气散去,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隐藏着一抹异样的情绪。 沈如韫的态度让他觉得,方才的质问,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傅国公。”沈如韫声音很轻,“以后查案可以将我带上吗?” 此话一出,傅承晏原本柔和的目光,瞬间多了几分警惕。 他才去岷州拿到了京中为宁王做事的官员名册,沈如韫这个时候便不合时宜地提出想要和自己一同查案。 “巧合”二字,在她身上已经多到稀松平常了。 哪怕她帮了自己很多,但此时此刻,傅承晏也不得不开始怀疑,沈如韫先前对自己的接近,都是别有用心。 因为…… 帮宁王办事的官员中,穆家首当其冲。 但傅承晏心中又有些迟疑,沈如韫真的会为了穆家,下这么大一盘棋吗? 他再次将目光落到了她身上,但这一次,眼底的柔情悉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含杀意的审视。 如果她有一丁点不轨的行为,傅承晏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她绞杀。 沈如韫也觉察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但这件事,她绝不会让。 她需要借傅承晏的势不假,但傅承晏离了她,这一路也必然没这么顺利。 她与他,是对等的合作关系。 冗长的沉默后,沈如韫主动打破僵局,“国公爷不必着急拒绝我,我相信你一定会需要我的。” “沈小姐,是个聪明人,但如果聪明用错了地方,便容易招来杀身之祸。”傅承晏冰冷的语调中满是赤裸的威胁。 “国公爷若是想杀我,根本就不需要亲自动手,我现在就已经死在祠堂了。”沈如韫一字一顿,“我做这一切只为自保,别无他求。” 这样类似的话,傅承晏听过无数遍,但他从未动过一次恻隐之心。 他垂眸,蓦然撞上一双氤氲着水雾,缱绻勾人的眼眸,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平静得过分。 傅承晏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他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就算你不做这些,我也会护你周全。” “可我不愿做攀附他人的菟丝花,哪怕那根供我生长的枝桠是你,我也不愿,夫妻恩爱都会有到头的一日,国公爷觉得,凭你对我的慈悲和善意,能护佑我几时?” 沈如韫声音依旧很轻,但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她清明的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想与他齐头并进,势均力敌。 而非只做傅承晏可以随意赏玩的一个玩意。 - 沈清薇回了摘星阁后,便气冲冲地将自己锁在了房里,委屈地哭了起来,并将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干净。 哭声和瓷器碎裂的声音穿过紧闭的房门传了出来,沈清薇的贴身丫鬟云荞怕她出什么事,连忙去请了刘淑仪。 “二小姐……” “滚!”沈清薇歇斯底里地吼道。 云荞当即收回了手,刘淑仪最近本就焦头烂额,现在沈清薇这么晚了还闹脾气,她着实有些心力交瘁。 她推开云荞,亲自敲门,“清儿,开门。” 听到刘淑仪的声音,沈清薇这才不情不愿地开了门。 待看清了屋内的一片狼藉后,刘淑仪再也忍不住质问:“你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娘,我喜欢傅承晏。”沈清薇扑进刘淑仪怀里,哭得越发凶了,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珠子。 刘淑仪闻言,只好将院里的下人都支走。 她正了脸色,冷声劝道:“傅国公不是什么善茬,莫说是你,就是整个相府,也惹不起他,你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被亲娘劈头盖脸泼了一盆冷水,沈清薇也有了脾气,“那为何沈如韫便能与傅承晏纠缠不清?他再怎么可怕,也只是个男人,女儿就不相信,这世间没有不好色的男人。” “娘,您难道愿意眼睁睁看着沈如韫那贱人,嫁入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大户?若是女儿能入了傅国公的青睐,文耀也能从槐阳接回来了。”沈清薇紧紧攥着刘淑仪的手,“娘,您就帮帮女儿吧!” 沈清薇哭得梨花带雨,刘淑仪听着她的话,心中也蠢蠢欲动。 但她也清楚地知道,“可……你爹不会同意的。” 沈时序如今在官场上四平八稳,已经不需要再冒这样的险了,刘淑仪都不用同沈时序开口,便知道他不会同意与傅承晏结亲。 “娘,如今您能依靠的便只有我了,若您还不为女儿的将来考虑,您觉得爹还会将弟弟接回来吗?槐阳那样的穷乡僻壤,弟弟如何受得了?女儿这么做,也并非全是为了自己,我也想要救文耀啊!”沈清薇字字句句,都在向刘淑仪表忠心,若她有攀上高枝,飞黄腾达的那一日,她定会反哺。 听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沈文耀,刘淑仪脸上的神色也松动了几分。 她应道:“那我找个合适的时机试试吧。” 如沈清薇所言,若是能够攀上国公府这根高枝,就算沈时序厌弃了她又如何?等到了那个时候,她已经一跃成为了国公夫人的生母。 …… 傅承晏从沈如韫那离开后,心中纠结不已,他喊上云钦,去了密牢。 狭小的窗口透进来一缕微弱的月光,墙上布满斑驳儿污渍和已经干透的暗红色血迹,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潮湿茅草发霉的气味,混杂着血腥气,让人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里面关押的,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 而一直为宁王办事的关成飞,也赫然被关在其中。 傅承晏命人将他押至刑房,像这样的硬骨头,他亲自来审。 关成飞在见到傅承晏时,恶意毫不掩饰,直直朝着他吐了口口水,他渗着血的嘴角,咧开一抹阴森恐怖的笑意,“你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见他如此冒犯傅承晏,狱卒胳膊高高扬起,他手中浸了盐水的鞭子接连挥动,发出呼啸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落到关成飞身上,抽得他皮开肉绽。 随着鞭子落下,关成飞喉咙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血沫子不可遏制地从口腔中涌出,顺着嘴角淌落,将本就湿透的里衣,更是染得一片血色。 傅承晏闲适地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手中把玩着锋利又磨人的刑具,“关大人,你还真是条忠心耿耿的好狗啊。” “只可惜,你的主子,要派人来杀你呢。” 第28章:特意等你回来 面对傅承晏的挑拨离间,关成飞毫不在意地开口道:“自我打算跟着宁王殿下的那一刻起,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哪怕宁王要杀他,他也能理解,宁王只是害怕多年的努力最终会功亏一篑,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就当他脸上露出视死如归的神色时,傅承晏满是玩味的口吻再次响起,“那你也不在意你即将临盆的妻子的死活吗?” 听到妻子,原本平静地等待着死亡降临的关成飞,瞬间变得暴怒,如同一头失控的狮子,想要挣脱束缚,狠狠咬向傅承晏的脖颈,撕下他的血肉。 “你对她做了什么!傅承晏你不得好死!你居然丧心病狂到对一个身怀六甲的弱女子动手!”他目眦欲裂。 傅承晏同云钦使了个眼神,很快他便从地牢出去了。 而关成飞,也从一开始的狂怒,变成了痛苦懊悔。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傅承晏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 一个宁死不屈的男人,在听到自己妻子的消息时,竟哭得不能自抑。 傅承晏站在他面前,只觉得有些稀奇。 很快云钦便回来了,他身后还跟了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子。 那女子战战兢兢的,她双手紧紧护着自己的肚子,在看到这满屋子的刑具时,被吓得眼睛通红,活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但下一瞬,她眼底的恐惧就彻底消失了。 她的目光落到蓬头垢面,被抽得皮开肉绽的人犯身上,哪怕如此,她也认出来了,这个正在受刑的男人,是她的丈夫。 她顿时热泪盈眶,不顾一切冲了过去,有些费力地跪在了关成飞身旁,心疼又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捧起他的脸,浑身止不住地轻颤了起来。 看清那张脸后,她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夫君!” 关成飞也懵了。 他看着面前活生生的姚冬卉,满眼都是愧疚,但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冬卉,你怎么来了?你还好吗?”关成飞满脸担忧地问道。 他眼神不断扫视着姚冬卉,生怕她受了什么伤害和委屈。 不等姚冬卉回答,他一改方才慷慨赴死的英勇,换上了央求的语气,“傅国公,我求你,放过我娘子吧,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妇人,我做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是无辜的,我求你饶她一命……” 姚冬卉微微蹙眉,她制止了关成飞的哀求,疑惑地问:“夫君,你是不是误会了,是傅国公救了我和孩子。” 看着他们夫妻恩爱情深的傅承晏,也适时开口,“真正要你妻子性命的,乃是你一直效忠的宁王,关大人,你还要继续为他卖命吗?” 关成飞是不信的,他刚想开口反驳,就被姚冬卉打断了,她紧紧攥着关成飞的手,泪眼婆娑,“夫君,傅国公说的是真的。” 滚烫的热泪,顺着姚冬卉的脸颊滑落,滴在关成飞的手上,不知是伤口被刺激了疼的,还是发现一直追随的明君,毫无征兆地烂掉了,关成飞突然仰着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笑声里,多了几分凄凉。 这样的打击,对他这样死忠的人,无疑是致命的。 他一直当做救世主的宁王,竟然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来,在他被傅承晏俘虏后,不仅没有善待他的妻儿,反倒还派人赶尽杀绝…… 傅承晏没什么耐心,他再一次问道:“武器库到底在哪?” 前几年圣上便颁布了限铁令,按理来说,宁王是弄不到这么多武器的,可根据他的线人来报,宁王一直在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并且有一个十分隐秘的武器库。 然而他几番搜寻,也并未找到这所谓的武器库。 关成飞已然没有了精力,他心如死灰,摇了摇头,“虽然我一直为宁王做事,可武器库只有他自己知道,我也不知道在哪。” 傅承晏冷了眉眼,“你若不知,他又怎会赶尽杀绝?关成飞,我奉劝你最好如实交代。” 姚冬卉也在一旁委婉地劝说他。 可关成飞依旧坚持方才的回答,他不知道武器库在哪。 宁王这样多疑的人,的确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底牌暴露出来。 可若他查不出什么,只怕以宁王的野心,用不了多久,大邺便会迎来一场恶战,届时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 …… 撬不开关成飞的嘴,傅承晏越发地心烦意乱了,云钦跟在他身侧,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做错了什么,无端受罚。 傅承晏重重叹息一声,连日来的压力,几乎压得他喘不上气。 他与云钦往回走,快到国公府时,他冷不丁地问道:“你觉得沈如韫如何?” 云钦:“……” 他还真不太敢说。 眼见云钦好半晌都不回答,傅承晏不满地转过头去剜了他一眼。 “主子,属下觉得沈小姐挺好的。”云钦麻溜地回答道。 闻言,傅承晏又是一阵沉默。 明明得到了他想要听到的答案,但不知为何,他心中却始终有个过不去的坎。 他始终没办法对沈如韫产生信任。 她的出现和转变,对傅承晏而言,都太过突然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傅承晏不得不防。 直到回了国公府,他心中也依旧没有拿定主意,到底要不要答应沈如韫的请求。 …… 晨光微熹,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她还真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啊! 她倚着桌沿,歪着头冲傅承晏笑了笑,“大人,早啊。” 第29章:试探 沈如韫将桌上的汤盅推到了傅承晏面前,颇有讨好的意味。 “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傅承晏顺势坐了下来,望向她的视线有些灼热。 而现在值得傅承晏花心思审问的,沈如韫能猜到的,只有一个。 “傅国公是想知道,我为何知道关成飞的名讳吗?” 傅承晏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若是上一世的沈如韫,必然是不会知道关成飞这个人,但这桩反贪案名震朝野,傅承晏花了整整两年时间,顺着蛛丝马迹,查到了宁王头上,发现他招兵买马,私造兵器,妄图谋反,朝中不少官员,都牵涉其中。 傅承晏生性多疑,她要是说不出一个让他信服的答案,他或许会立即将自己扫地出门。 难不成她要跟傅承晏说,她活了两世? 傅承晏会相信这样的荒唐之言吗? 沈如韫心跳如擂,她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答案,而傅承晏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他的眸光,带着十足的侵占,像是想要透过她的眼睛,探寻她心中的秘密。 “沈小姐,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傅承晏步步紧逼。 沈如韫沉默了一瞬,她壮着胆子迎上他的视线,“傅国公与其问我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喽啰,何不问问,武器库。” 当然,这也是她后来知道的。 “圣上早年就已经颁布了限铁令,想来宁王也为此困扰,傅国公可知,除了铁,还有何物可制成箭矢?”沈如韫将问题抛了回去。 傅承晏先是一愣,但脑海中很快就有了答案,他试探性地开口:“你是说……” “兽骨。”沈如韫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这个回答,与傅承晏方才所想,如出一辙。 他属实没料到,如沈如韫这般养在深闺里的小姐,竟然会知道这么多。 还不等沈如韫再次开口,一只宽大的手,就覆上了她纤细的脖颈,手指蓦地收力,将她整个人都往前带了几分。 傅承晏的手常年练武,长了一层厚厚的茧,用不了多少力气,便轻而易举在沈如韫细嫩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淡粉色的掐痕。 仿佛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将她的脖颈掐断。 沈如韫身子还虚弱得厉害,根本经不起傅承晏这样折腾,很快便憋得涨红了脸。 “傅某还真是低估了沈小姐的博学。” 在她点拨之前,傅承晏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思考过,如今突然记起来,岷州百姓尤为喜欢看猛兽相争,城中开了许多斗兽场,有斗兽场自然也少不了兽骨场。 大量的兽骨磨尖了,便可制作成箭矢,威力并不比平常的箭伤害小,还能很好地解决缺少武器的麻烦。 沈如韫被他粗粝的肌肤磨得有些疼,眼角很快便湿润了,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落,砸在了傅承晏的手背上,并迅速洇开一圈水渍。 美人落泪,令人心头一颤。 最终傅承晏还是松了手。 被突然松开的沈如韫,便如枝头被雨敲打过的花瓣,弱不禁风,摇摇欲坠。 她抬手抚着胸口,喘匀了气,咳嗽声也渐渐停息了。 傅承晏自知方才冲动了,此刻吹了些凉风,头脑也清醒了不少,心头瞬间涌上一股懊悔。 他有些愧疚地向她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你这般柔弱,当真能跟着我查案吗?”他轻咳一声,嗓音有些含混。 沈如韫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她不得不承认,刘淑仪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女子的眼泪,用对了时候,便是这世间最厉害的武器。 …… 用过早膳后,傅承晏便带着她出门了。 这是沈如韫第一次查案,她有些紧张,临上马车前,她拽住傅承晏的衣摆,认真问道:“我真的不用换身衣裳,扮成男人吗?” 傅承晏上下扫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向她泼了一盆冷水,“你这样细皮嫩肉,但凡是个有脑子的,都不会因为你换了身男装,就将你当成男人。” “……” 沈如韫老老实实坐进了马车里,傅承晏这些天来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难得有小憩的机会,坐进马车后他便开始闭目养神。 期间他还甩了一份卷宗给沈如韫,让她在抵达督察监前看完,并说出她的推断。 这是傅承晏给她的考验。 但好在,这个卷宗上记载的使者失踪一案,她在上一世,就曾听沈时序说过。 “这位麦金大人,并非失踪,而是遇害。”沈如韫仔细将卷宗看了一遍后,认真地分析道:“他已经失踪月余了,但据我所知,在麦金失踪三个使臣后,他的下属便发现了异常,并将此事上报,也就是说,麦金失踪当夜,大邺便加派了人手,满城搜寻他的踪迹,他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邦使臣,傅国公觉得,他走丢的可能性有多大?” “另外,若是绑架,距离事发,已然过去一月,可并未有任何人,收到过绑匪的条子,所以失踪并不成立。” 傅承晏听着她有条有理的分析,也不由得睁开了眼睛。 他饶有趣味地支着脑袋,眼神中多了一丝欣赏。 “既已遇害,那依沈小姐看来,杀害麦金的凶手是何人?” 沈如韫继续分析道:“麦金年纪轻轻,便得到了女帝的倚重,往后的仕途是顺风顺水,据我所知,他是头一次出使大邺,为人又十分和善,想来必然不会在大邺与人结仇。” “结合沙格族如今的局势,杀麦金之人,想来是使团中的某一位,与他立场不同的大人。” 这个案子一直被当做失踪处理,但整整一个月,刑部也没有查出什么来,沙格族的使臣死在了大邺境内,圣上也异常重视,于是昨日他面圣时,这个案子便交到了他手上。 他也只是想要试探一下,沈如韫到底是不是聪明绝顶,凡事都思虑周全。 不料她的想法,居然与自己不谋而合。 “傅国公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沈如韫合上了卷宗,还给傅承晏,她刚一抬眸,便撞上他那意味不明的眼神。 她故作惊讶地挑眉,“莫非,被我猜对了?” 第30章:沈小姐不会拒绝我吧? “真相还未可知,只是觉得,沈小姐看待事物的角度,的确很新颖。”傅承晏勾了勾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经过昨夜和方才的试探,傅承晏对她的兴趣越发浓了。 马车停下后,傅承晏先行下车,令沈如韫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在等自己。 傅承晏朝着她伸出手,沈如韫看着那只宽大粗粝的手,脑海中莫名联想到了,他今晨就是用这只手,掐着自己的脖子。 见沈如韫迟迟没有动作,傅承晏戏谑道:“这么多人看着,沈小姐应当不会拒绝我吧?”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色长衫,罩着一件苍青色的袍子,上面绣着竹影和栩栩如生的飞鸟,衬得他气质如华,让人忍不住联想到覆着霜雪的寒松。 墨色长发只用一支极简的鹤簪高高束起,鼻梁高挺,骨相周正,淡粉色的薄唇紧抿着,唇角却隐约透着几分笑意。 沈如韫的确不好拒绝了他,但将手搭上去的那一刻,她便被傅承晏牢牢地攥住了,这种肌肤相贴的感觉,于沈如韫而言并不好。 “跟紧我,别乱走,别乱看。”跨进督察监大门前,傅承晏低声提醒道。 沈如韫不着痕迹地挣开了他的手,低低应了声好。 但刚踏入督察监,里面的场面便给了沈如韫极大的冲击,院子里堆了好几具蓬头垢面,被抽打得皮开肉绽的尸体,他们的血液,汇聚到了一处,缓缓流向地势低处,将一旁的青草也染成了红色。 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在整个督察监蔓延开来。 她虽然经历过那样惨痛的家破人亡,可乍一眼瞧见这样的场面,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吓了一跳,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傅承晏觉察到她的异常,当即向云钦使了个眼色,云钦喊了几个人,很快便将院子里堆放的尸体清理干净了。 沈如韫总算知道,为何方才傅承晏会特意叮嘱她,不要乱走乱看了。 但凡胆子小一些,都会被这样的场面给吓得昏死过去。 傅承晏带着她往里走去,并问道:“我要去提审个人犯,沈小姐,要旁听吗?” 沈如韫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揶揄,没有丝毫犹豫地应道:“这是自然,傅国公会带上我吧。” 瞧她这脸色泛白的模样,分明就是方才进门时被吓到了,现在还能装得淡定自若,傅承晏不得不承认,沈如韫真的比他想象中的,要坚强很多。 下到密牢后,沈如韫反倒冷静了下来。 桌上和墙上那些随处可见的刑具,上一世,有不少都用在了她身上,穆弘翊的残忍,非常人所能及。 而傅承晏像是担忧她,余光不断地瞥向她,见她十分镇定,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两名狱卒将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架了过来,绑到了柱子上。 他抬起头的那一瞬间,站在一旁的沈如韫瞬间变了脸色,她上前一步,想要确认对方的身份。 男人看清了傅承晏后,瞬间怒不可遏,他双眼猩红,被铁链牢牢捆住的双手也不断挣扎着,试图挣开束缚,冲上去狠狠掐住傅承晏的脖子。 “傅承晏你不得好死!”男人恶狠狠啐了一口。 这样的话,傅承晏听得太多太多了,他早就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而一旁的沈如韫,在看清男人脸上的痦子后,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但很快,她的理智就被滔天的恨意所取代。 还有什么能比重活一世,仇人落到自己手中,更让人兴奋的? 沈如韫看向马稷的眼神,如同锋利的刀子。 她早已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将他千刀万剐了。 马稷也发现了一旁的沈如韫,他咧开嘴,露出满嘴的黄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笑声。 一如上一世,他当着自己的面,侵犯姜泠月和云苓云棠一般,猥琐无耻,令人恶心。 “你这贱人……” 马稷的话还未说完,傅承晏便笑着上前,抬手钳住他的下颌,稍稍一用力,便听到一道清脆的“啪嗒”声。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男人,瞬间连嘴都合不拢了。 “马大人,一大清早,怎么发这么大火?你这样可对身体不好。”傅承晏笑眯眯的,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下巴脱臼的马稷说话变得含糊了起来,随着他的叫嚷,口水也顺着下巴淌了下来。 瞧着便怪让人恶心的。 沈如韫眼底的恨意越发浓重,几乎快要化为实质。 她挽起了袖子,走到旁边角落,面前一个是烧得通红,不断冒着火星子的烙铁,一个则是充分浸泡过盐水,能将人抽得皮开肉绽的鞭子。 抽人鞭子是件很费力气的辛苦活。 沈如韫果断地选择了那热气逼人的烙铁。 她光是拿起钳子,便已经热得满头大汗了,大概是想到自己即将大仇得报,沈如韫浑身都忍不住轻颤了起来。 当她将烙铁直直朝着马稷的裆部烫去时,整个刑房的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而马稷则痛苦地嚎叫了起来,没多久便昏死了过去。 看着他痛苦的模样,沈如韫眼底浮现出几分癫狂之色。 原来看着痛恨之人这样痛苦求饶,是这么愉快的一件事。 若非傅承晏还要从他那得到想要的线索,沈如韫这一下会落进他的嘴里。 傅承晏从未见过这样失控的沈如韫,他也不清楚她与马稷之间有过什么恩怨,竟然让她这么不管不顾地,用烧得通红的烙铁,为他净身…… 他怕沈如韫出什么事,将刑房的烂摊子交给了云钦,便率先带着沈如韫出了密牢。 直到温热的阳光落到身上,沈如韫的理智这才一点一点地拉了回来。 傅承晏并未指责她方才的冲动,只是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沈如韫身上,有太多太多,他琢磨不透的秘密了。 “马稷与穆家,相交甚密。”沈如韫提醒道。 前世马稷和穆家并未牵扯进贪污案中,不知为何,这一世的事情走向,突然变得有些不同了。 或许是因为,她提醒了傅承晏提防关成飞,他去岷州并未失手,得到的证据也要比上一世多。 傅承晏眼神晦暗,他问:“沈小姐此话是何意?” 第31章:傅国公,给个机会 沈如韫抬眸,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恨意,“穆家并非良善。” 上一世穆家没有牵扯其中,只怕是走运成了漏网之鱼,穆弘翊那样贪婪自私之人,想来他爹穆修远也好不到哪里去。 穆家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家,根本就经不起查。 她也要亲眼看看,穆家倒台,到那时穆弘翊是不是也像条丧家之犬,丑态毕露。 她可一定要把握好这个羞辱他的机会。 想到这,她竟不受控制地勾起了唇角,像是此刻穆弘翊便已经狼狈地匍匐在她面前,任由她欺辱践踏。 傅承晏的确没有想到,他会从沈如韫的眼里,看到这么强烈的恨意,而她憎恨之人,还是曾经与她最为亲密的未婚夫婿。 沈如韫给他的惊喜还真是越来越多了。 “此事交由我,自会有人暗中调查,我先派人送你回去休息。”傅承晏语气淡淡道。 他今日得从马稷口中得到想要的东西。 但沈如韫对马稷,似乎有着很深的私人恩怨,他担心再让沈如韫见到马稷,她会再一次失控。 这样着实对他取证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沈如韫自知理亏,如果不是她突然来这么一出,马稷也不会疼的昏死过去,或许凭着傅承晏的手段,都已经撬开他的嘴,得到他想要的了。 可仇人近在眼前,沈如韫根本无法劝说自己冷静下来。 她主动提议道:“不如国公爷将麦金的案子交由我吧。” 捅了个这么大的篓子,她也好将功折罪。 傅承晏思索了两秒,他还未来得及言语,便感觉到身旁掠起一阵轻风,将这燥热浑浊的空气搅动了。 映入傅承晏眼帘的是一支做工精良的鹤簪,在阳光的映照下,簪子格外的明显。 她头上那支,与他今日束发的这支鹤簪,极其相似。 傅承晏盯着她,一时有些愣神。 直到沈如韫走到了他面前,朝他伸出手,“傅国公,给个机会。” 她说着,目光也移向了傅承晏腰间的令牌。 傅承晏如梦初醒,虽然沈如韫的确有些头脑,思考问题也有很新颖的角度,但他内心并不想让沈如韫接手。 这些案子后面的势力盘根错节,刑部不少官员,都因为麦金一案,受了牵连。 他安慰自己,沈如韫此时插手接管此案,或许真的能搅动这滩死水吧。 最终他还是扯下了自己的腰牌,交到了沈如韫手中,在她握住令牌想要抽走时,傅承晏的手却并未撤去力道,他盯着沈如韫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嘱咐道:“云钦会跟着你一起,凡事不要出头,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立即停手,等我来处置。” 沈如韫一一点头应下,“我知道了。” 话毕,她接过腰牌,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就走。 傅承晏突然觉得,他可能太高看沈如韫了,一个做局不惜将自己置于险境的人,心性真的沉稳到可以独当一面吗? 望着沈如韫决绝离开的背影,傅承晏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 …… 穆府。 下了早朝后,穆修远一踏进穆府,便瞧见了在与宋怀柔蜜里调情的穆弘翊,看着自家儿子,被宋怀柔这样的女人勾得丢了魂,连丞相府的千金都不要了,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若不是穆弘翊胡闹,他如今在官场上又怎会这样举步维艰? 说到底,都怪宋怀柔这个妖女。 他板着脸,走进院子里,将穆弘翊喊去了书房。 穆弘翊正在推着坐在秋千上的宋怀柔,被穆修远打扰时,他还颇有些不情愿,直到跟在穆修远身后走进厨房,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他的膝盖便瞬间酸痛了起来。 穆修远气愤极了,一脚踹在了他的膝弯处。 “逆子!”穆修远气得破口大骂,“你但凡争气些,将沈如韫娶回家了,你爹我现在用得着这么战战兢兢?你个没脑子的蠢货!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和那个不知检点的贱婊.子在一起?” 听着穆修远这般羞辱宋怀柔,穆弘翊也忍不住脾气了,他虽然跪着,脊背却挺得笔直,“爹是憎恨儿子没有娶相府嫡女吗?爹分明就是憎恨儿子抢了柔儿,爹心中打的什么算盘,儿子一清二楚。” 这样硬刚的话,几乎要将穆修远气得半死。 在官场上受了委屈,如今又被自己的儿子数落,穆修远自然受不了这个窝囊气,他眼眶猩红,那张皮肉松弛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狠意,下一秒,便抬脚恶狠狠踹上了穆弘翊的胸口,“混账东西!” 他先前的确对宋怀柔有过歪脑筋,但宋怀柔也深夜给他送过好几次参汤,试问哪个男人能抵抗得了这样的诱惑?更何况,当时的宋怀柔,就一直横亘在沈如韫和穆弘翊之间,穆修远的确动过要将她纳为妾室,斩断穆弘翊最后一丝生机。但后来娶了两房小妾,穆修远也就歇了这份心思。 没想到他的儿子,在和他发生争执时,居然会说出这么戳他心窝子的话。 看来穆弘翊口中清纯无辜的柔儿,也是个搬弄是非,煽风点火的贱人。 …… 穆弘翊挨了好一通打,他一瘸一拐从书房里走出来,宋怀柔已经早早地在院子里等他了,在见到他的那一瞬,立即迎了上来,眼眶快速蓄满了泪水,心疼地喊道:“翊哥哥……” 站在书房里,目睹这一切的穆修远,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给宋怀柔。 宋怀柔并不问穆弘翊,为何穆修远突然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她很早就来了,也将一切都听清楚了。 “翊哥哥,你不要为了我伤害自己,柔儿都已经习惯了,与其被他人误解,柔儿更不愿看到你为此而受到伤害……” 宋怀柔这一招以退为进,成功地拿捏了穆弘翊的大男子心理。 他很快便心疼地反扣住了宋怀柔的手,“柔儿,都怪我没本事,否则也不会让你受这么多的委屈。” 这一番深情款款的告白,引得一旁的穆修远眉头紧皱。 难怪沈如韫会将她称作外室,宋怀柔当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穆修远眼神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给烫出一个窟窿来。 若不想让穆家的基业败在穆弘翊手中,他还真得将这宋怀柔好好处置一番了。 第32章:查案 替傅承晏接下这桩案子后,沈如韫先与云钦去了一趟刑部,接待她的那位刑部的大人对她这样的女流之辈,轻蔑得很,哪怕她手中拿着傅承晏的腰牌,那位大人说话也阴阳怪气的。 沈如韫原本懒得同他计较,只想找当时受理此案的大人,好好聊聊细节。 毕竟凶手可是使臣团中的另一位大人,她若是拿不出十足的证据,被反咬一口,便是浑长了嘴也是说不清的。 还很容易被有心之人扣上挑起两国争端的帽子。 这也是为何,她愿意用此案,来向傅承晏表明决心。 她想告诉他,她不是只能享受他为自己带来的利益,她也做好了与他共担风雨的准备。 “沈小姐,此乃机密,不可外泄,恕本官无可奉告。”刘大人对沈如韫的态度,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高傲得很。 “是无可奉告,还是刘大人这一个月来,根本就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怕被人知道你其实只是个没什么本事的斜封官?还是大人早已与绑走麦金大人的凶手,暗通款曲,想要故意徇私包庇?” 沈如韫声音不算大,却将刘大人吓得脸都白了,他眼睛瞪大了几分,嘴也微张着,像是疑惑为何沈如韫会知晓这些。 早些年,大邺国库空虚得厉害,圣上便想出了花钱买官职的主意,大邺重农,商户最为轻贱,因此不少有钱的商贾,都愿意为了博个好名声,砸出天价买个并没有什么作用的小官当。只是这个规矩,没两年便废止了,只因草包太多,严重影响了大邺的风气。 天子一言,重于泰山,圣上也不好罢黜这些官员,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他们安排了一些不太重要的职位。 经过数载的变迁,那些曾经花钱买官职的商户们,也都凭着自己的本事,在这官场上扎根了,若是有人将这些丑事捅了出去,只怕是多年来的苦心经营,都要功亏一篑了。 沈如韫此话无疑是拿住了刘大人的命门。 “沈小姐,不是本官刁难你,而是此事的确棘手……” 刘大人说着,声音刻意压低了不少,他整个人都靠向沈如韫,还未贴近,便被云钦制止了。 他只好猫着嗓子道:“有人说,这是闹鬼了,不然什么人能一夕之间凭空消失,派了那么多人去找,都一无所获。” 沈如韫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刘大人的意思是,有鬼抓走了麦金大人?” 刘大人重重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肯定。 “能找的地方都已经找过了,就算是人间蒸发,也总该留下些什么蛛丝马迹,可这麦金大人,只是去了趟茅房,便不见了人,你说这不是闹鬼,还能是什么?” 将破获不了的案子,归结到鬼神之上,的确有些意思。 不过沈如韫不信鬼神,上一世她惨死后,分明恨毒了穆弘翊,可做了鬼,却伤不了他分毫。 鬼神伤人,属实滑稽可笑。 “这世间有没有鬼我不清楚,但打着这样的幌子装神弄鬼之人,必然不在少数。”沈如韫盯着刘大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过刘大人的确没什么嫌疑,因为沈如韫知道,他是个实实在在的草包。之所以能在刑部混这么多年,也多亏了她娶了个聪明的夫人,能为他出谋划策。只可惜,哪怕他的夫人为他做了这么多,他骨子里也始终鄙视他的夫人,是个女子。 “刘大人,现在可以跟我说说,麦金大人失踪当日更多的细节了吗?”沈如韫歪着头,笑眯眯地问道。 刘大人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连连应声,将那日的情形事无巨细地同沈如韫说了。 哪怕时隔多日,他依然对这些细枝末节记得非常清楚。 …… 与刘大人聊完后,沈如韫便起身往外走去。 云钦也连忙跟上她的脚步,他问:“沈小姐,我们现在这是要去哪?” 沈如韫言简意赅地回答道:“礼宾院。” 刘大人一直强调,麦金是被鬼给掳走了,她自然是要好好会一会这个所谓的鬼。 若是一旬后,还不能查明麦金的去向,沙格族便要借此向大邺发难了,到那时,大邺便真是内忧外患。 沈如韫不愿瞧见生灵涂炭。 “沈小姐,时候不早了……”云钦拐着弯地提醒道。 那刘大实在是嘴碎,分明几句话便能说清楚的事情,他非要拉着沈如韫反反复复地强调。 而且,主子只交代了他,陪沈小姐去刑部,并未说过,要让她去礼宾院…… 那里现在还住着沙格族的使臣。 “麦金大人是晚上失踪的,说不定我们晚上,也能会会这个所谓的鬼。”沈如韫一脸认真。 方才还说不信鬼神,现在又这么一本正经,云钦发自内心觉得,沈小姐和他主子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礼宾院作为接待外邦使臣的住所,装潢上充分地展示了大邺的文化底蕴,8、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哪怕已值深秋,礼宾院内依旧佳木茏葱,奇花烟灼,一带清流。 沈如韫向礼宾院的官吏说明来意后,便带着云钦进去了。 她进去时,瞥见一楼的大厅里此刻正坐着不少使臣。 瞧着装扮,应当不全是沙格族的人。 不知是她视线太过明显,还是对方警惕性极高,大厅里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很快就将视线落到了她身上。 沈如韫虽然知道这桩案子最后的结果,但她却从未见过这些所谓的使臣。 她被盯得发怵,刚准备抬脚离开,大厅里坐着的使臣们纷纷鱼贯而出,不过片刻,便都站在了沈如韫面前。 方才盯着她的那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看起来像是喝了点酒,他冲着沈如韫打了个酒嗝,眼神也不复先前的清明,多了几分迷离。 沈如韫清楚地知道,他在装醉。 云钦刚准备抽刀,就被沈如韫眼神制止了。在礼宾院对这些使臣动手,吃亏的必然会是他们。 男人率先开口道:“这大邺可真是地灵人杰,竟还有这样的美人!” 他说着,便要朝沈如韫伸手。 他的手还未落到沈如韫的肩上,她身后便突然飞出来一把折扇,直接打在了那个络腮男的手背上,疼得他瞬间将手缩了回去。 第33章:她是我的心上人 “隆亚左使。” 一道低沉的声线自身后响起。 沈如韫眸色一沉,面前这个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就是隆亚盖加? 难怪她方才,就觉得此人不太对劲。 她走神之际,傅承晏已经缓缓走到了她的身后,他从怀中掏出一条绣着白鹤的帕子,十分嫌弃地擦了擦沈如韫的肩膀。 而被折扇打得手背通红的络腮男隆亚盖加,则死死盯着沈如韫,这样水灵灵的美人,只能看却吃不着,当真是让人心痒难耐。 于是他便将怒意发泄到了傅承晏身上,他阴恻恻地开口道:“当今圣上礼重沙格,傅国公这是打算为了一个女人,与沙格族为敌吗?” 傅承晏鼻腔里溢出一道不屑的冷哼,眼神恣雎,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隆亚左使这帽子扣得未免也太大了,你肖想的是我的心上人,但凡是个男人,都忍不了吧。”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向了沈如韫,傅承晏一向不近女色,如今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称她为心上人,看来今日隆亚盖加是惹到惹不起的人了。 就连沈如韫也怔愣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她有些不可置信地侧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傅承晏。 她这一举动,在外人看来,便是女子对心上人的钦慕。 傅承晏收敛了笑意的声线里,突然多了几分森冷,“隆亚左使,这话应当傅某问你才对,大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觊觎我的人,可是存心想要羞辱我?羞辱大邺?” 隆亚盖加瞬间哑火了,他舌尖抵着腮帮子,像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怒火,“傅国公说笑了。” 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一旁的几位使臣,也连忙打起了圆场,纷纷道:“这都是一场误会。” “是啊,傅国公,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就连礼宾院的官吏,也都劝傅承晏算了。 傅承晏视线落在了沈如韫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他不赞成地开口道:“受委屈的乃是沈小姐,沙格族也是礼仪之邦,按理说隆亚左使是不是该给她赔个不是?” 让一国使臣,大庭广众之下,给一个女子赔不是,这不是在狠狠打他们沙格族的脸吗? 隆亚盖加的脸色难看至极。 场面一度陷入了僵持,但傅承晏却分毫不让。 沈如韫知道他这是要借机敲打沙格族,因此她也配合地挤出两滴眼泪,活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终于等到了人撑腰。 美人站在傅承晏身边,哭得梨花带雨。 见隆亚盖加迟迟不动,傅承晏弯着唇角,问道:“隆亚左使不愿意?” 如今沙格族早已不复当年的盛况,各方势力割据,沙格不得已投向大邺,若是惹怒了傅承晏,凭他在圣上心中的地位,他这个左使怕是也当到头了。 想清楚利弊后,隆亚盖加极为不愿地向沈如韫低下了头,“是在下唐突了,还望沈小姐见谅。” 他语速极快。 但这已经足够,让他这个一向高高在上的左使大人,颜面扫地了。 “卿卿,可消气了?”傅承晏故作亲昵地看向沈如韫,眼眸中的爱意,浓得化不开。 饶是早已不会再相信情爱的沈如韫,在看到他那双温柔多情,如同深邃的湖水,令人无法抗拒,忍不住地下陷,沉溺其中。 她脸颊上快速浮起两抹酡红,充满了小女儿的娇羞。 迎着傅承晏的目光,她轻而缓地点了点头,主动地挽上了他的胳膊,羞怯地开口道:“阿晏,谢谢你。” 谁见了都要被他们二人这郎情妾意的模样,给酸得牙齿打颤。 隆亚盖加更是,气得鼻子都歪了。 大邺分明有这么漂亮的美人,结果礼宾院请过来跳舞的都是些入不了眼的庸脂俗粉。 这大邺,分明就不是真的想要与沙格族结盟,否则怎么会这般苛待?连个像样的美人都舍不得送过来! “傅国公可是有麦金右使的消息了?”沙格族的另一位使臣涅乌帕尔趁机问道。 “今日傅某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傅承晏说话时,眼神却越过了涅乌帕尔,落到了他身后的隆亚盖加身上。 面对这样极富审视意味的眼神,隆亚盖加只觉得浑身一冷,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难不成……事情暴露了? 但很快隆亚盖加就否定了这个猜想,他分明做得很隐蔽,而且现在外头传言纷纭,无论从何查起,那件事也绝对不会查到他的身上来。 “真的吗!”涅乌帕尔激动地问。 他与麦金乃是一个部落的,这次出使大邺,他也是与麦金关系最密切的。 自麦金失踪,他日日都愁眉不展。 “自然。”傅承晏勾了勾唇角。 涅乌帕尔问:“那麦金右使现在人在何处?” “麦金大人,只怕是回不来了……” 不等傅承晏说完,涅乌帕尔和隆亚盖加就异口同声地打断道:“什么意思?” “为什么回不了?莫非……”涅乌帕尔像是想到了什么,瞬间红了眼眶。 “傅某今日前来,是想要告诉诸位使者,麦金大人,已经遇害身亡了,至于凶手,就藏在这礼宾院里。” 傅承晏话音刚落下,沈如韫就不赞成地扯了扯他的衣摆。 她都还没拿到关键的证据,证明就是隆亚盖加杀害了麦金,傅承晏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结果公之于众,这未免也太过草率了吧? 可傅承晏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自己心中有数。 得知了麦金遇害,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隆亚盖加。 若说杀害麦金的凶手藏在其中,那只可能是隆亚盖加,只因为他与麦金十分不睦,甚至在麦金失踪的前一天,他们二人还大吵了一架,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沦为众人怀疑对象的隆亚盖加,瞬间暴怒不止,他指着傅承晏,语气恶狠狠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左使这么激动做什么?难不成是做贼心虚了?”傅承晏语气淡淡地笑了笑。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本使,傅承晏!你当真以为本使不敢参你吗?”隆亚盖加急躁地瞪着傅承晏。 面对暴躁的隆亚盖加,傅承晏依旧是笑眯眯的神色,“右使失踪数日,坊间都流传起了礼宾院闹鬼,抓走了麦金大人的传闻,傅某今日,是来帮诸位大人捉鬼的啊!” 隆亚盖加总算是明白,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你们调查了这么多日,就给我们一个这样的结果吗?大邺难道是将我们当傻子?”隆亚盖加害怕事情的真相败露,立即试图转移话题。 “左使大人说笑了,我从小在道观长大,跟着道长学过写皮毛,对付这种为祸人间的小鬼,还是绰绰有余的。”沈如韫说着,从她随身携带的香囊里,拿出了一张用朱砂画的黄符,她只随手打了个响指,那黄符便在她手中无火自燃了。 “大人瞧见我的本事了,应当信得过我了吧。” 第34章:阿晏 看着她娴熟的模样,傅承晏看向她的眼神里,再次多出了几分欣赏。 连这种走江湖行骗的把戏她也会,她还真是处处给人惊喜。 感受到傅承晏那灼热的目光,沈如韫侧过身,揽着他的胳膊同他撒娇,“阿晏,你说过让我试试的,可你瞧他们,这样百般阻拦,可是信不过我?” 这娇媚的声音,酥得让人连骨头缝里都痒了。 傅承晏也差点没招架得住她的撒娇。 一直站在他们身侧默不作声的云钦,看着自家主子和沈小姐在这演上瘾了,不由得担忧,他们俩这真的是感情,而不是病情吗? 就在两方僵持之际,涅乌帕尔突然开口,“那便有劳傅国公和沈小姐了。” 这样的小把戏,骗不到涅乌帕尔,不过是早早地在黄符上涂抹了白磷,白磷极易燃,随便揉搓两下,便可以让符纸凭空自燃了。 这也是许多行走江湖,招摇撞骗的术士们的惯用手段。 因此涅乌帕尔也只将这位沈小姐,当做了一个想在心上人面前出风头的骗子。 隆亚盖加还想要阻止,却被涅乌帕尔拦了下来,他向他递去一道意味不明的视线,并轻轻摇了摇头,隆亚盖加这才作罢,任由沈如韫将这场闹剧继续演下去。 很快,沈如韫与傅承晏便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了麦金先前住过的房间。 她将整间屋子快速扫视了一圈,仔仔细细地搜寻着一切可疑之处。 而傅承晏的目光,则一直黏在她身上,从始至终没有移开过一刻。 “怎么样?沈小姐可有什么线索?”眼见沈如韫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涅乌帕尔连忙上前一步问道。 沈如韫摇了摇头,但很快,她就将房间里所有的蜡烛都拿到了桌上,摆成一个圆圈,又从香囊里,拿出好几张符纸点燃,朝着屋子的四个角走去。 这便是所谓的“通灵之术”。 沈如韫做这一切时,眼神一直在围观的人群中不断地游移,试图发现更多的异常。 根据方才她对隆亚盖加的接触,沈如韫总觉得,事情不对劲。 他看起来,不像是这么有头脑的人…… 反倒是一直都很关心麦金的涅乌帕尔,他的嫌疑比较大。 她手上的动作没停过,众人也纷纷被她吸引了目光,这样漂亮的美人,却是个女巫师,还真是有些可惜了。 可很快,所有人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院子里起了风,吹起无数枯叶,沙沙作响。 乍一听,还真有几分像枉死的厉鬼前来索命了。 周遭的人,楷书窃窃私语,怀疑麦金是否如傅承晏所言,早就已经被人给害死了。 隆亚盖加沉不住气,率先将桌上的蜡烛打翻了。 他吼道:“你少在这装神弄鬼!” 要是这世间当真有鬼,为何这么久了,麦金也没有来找他复过仇? 沈如韫这些把戏,不过是为了放大人心中的恐惧! 看着满屋子的狼藉,沈如韫却不怒反笑,他走到角落,捡起了地上那细到几乎看不见的丝线,拿到众人的面前,“这世间的确没有什么鬼神,大人请看,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此物乃是沙格族特有的一种丝线吧?” 使臣们纷纷凑上前来仔细辨认。 “没错!这就是金凤丝!” “金凤丝细如发丝,却韧性十足。” “这可是极为稀有的,我们这些人当中,就只有……”赤哲奴郕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将视线落到了隆亚盖加和涅乌帕尔身上。 “隆亚大人,你是不是应该好好解释一下?”沈如韫将这丝线在隆亚盖加面前晃了一下。 “只凭这个能证明什么?你少在这血口喷人!”面对这样的质问,隆亚盖加气愤不已。 “您的东西,出现在了与您关系最差的麦金大人房间里,而麦金大人,又恰好失踪了,您觉得,这还不算证据吗?”沈如韫压低了嗓音威胁道:“大人,光凭此物证,按我大邺律法,便可将大人收入监牢了。” 根据她上一世听说的,再结合她今日查看卷宗、走访调查,以及,方才进这间屋子时,仔细观察所得出的结论,杀害麦金的凶手,不止一个。 “请诸位移步。”沈如韫不愿和他多言,她向众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等众人从屋子里退出去时,院内早已站了许多侍卫。 为首的云钦,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盘子里还有一块,沾染着深褐色血迹的石头。 沈如韫拿起石头,走到了涅乌帕尔面前,“大人,你可眼熟?” 涅乌帕尔不解地摇头,他问:“难不成,就是这块石头,杀了右使?” 沈如韫否认:“这只是第一次谋杀。” 不等众人反应,沈如韫又快速地开口道:“大人惊讶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用这块石头砸麦金大人的,乃是隆亚左使。” 涅乌帕尔闻言,立即冲了过去,不顾他人劝阻,揪住了隆亚盖加的衣领,恶狠狠道:“你这混蛋!你把麦金藏哪去了!” 看着他这怒气冲冲的模样,众人都为他与麦金这深厚的情谊而感动,可沈如韫却再度开口,“大人,你先别激动,真正杀害麦金大人的凶手,并非隆亚左使者。” 涅乌帕尔迷茫了一瞬,他转过身问:“什么意思?” 沈如韫答道:“麦金大人的尸骨在哪,大人应当最清楚吧。” 涅乌帕尔否认道:“沈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既然大人如此嘴硬,那便由我来还原一下当日案发的真相吧。”沈如韫说着,便拿起手中那根金凤丝往屋子里走去。 “那日麦金右使醉酒后,先是在小厮的陪同下,去了茅房,可据我所知,那名小厮,并未一直守在茅房外,他中途被舞女吸引,离开了片刻,等他回来后,以为右使还未从茅房里出来,于是敲门询问,只可惜并未得到回应,小厮推开门,却发现茅房里空无一人。” “小厮害怕出什么意外,于是急忙去了右使的房里查看情况,可当他推门时,却发现房门被人从里面锁上了,小厮起先以为,是右使已经回去了,可他突然想起来,右使并无锁门的习惯,于是他捅破了窗纸,环视一圈没发现右使的身影后,立即慌忙上报。” “然后呢?这又能说明什么?”涅乌帕尔眼底情绪晦暗,并下意识地反驳道。 沈如韫再次向他抛出问题,“大人难道不好奇,右使房间里的金凤丝是从何而来吗?” 第35章:这么在意我,难不成是喜欢我? 不等涅乌帕尔回答,沈如韫便当着在场众人的面,径直走向了麦金先前住过的那间屋子。 只见她在房门前停顿了一会,随后她的手凭空一扯,原本还打开的房门,瞬间被关上了,甚至……还从里面落了锁。 “这怎么可能?” “是啊,里面压根就没有人啊!” “难不成这位沈小姐当真有仙术?”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可只有涅乌帕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诸位请看。”沈如韫往后退了一步,将房门前的情况,展示给众人看。 “若不出我所料,那日的情形便是右使从茅房出来后遭隆亚左使殴打,导致右使头部受伤,他未见到随行的小厮,便独自回房,而大人你早已在房间里等候他多时,二人中途发生了什么争执。”沈如韫指着站在人群里,早已变了脸色的涅乌帕尔。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对右使起了杀心,而小厮此时正好返回寻找右使,于是你在慌乱的情况下,选择了将房门反锁,也正是这一疏忽,使得小厮怀疑,待小厮离开后,你便趁着夜色将已经被你杀害的右使带离了礼宾院,可右使本就有风疾,他住的屋子,窗户是封上的,于是你便想到了,用金凤丝缠住门栓,如我方才演示的那般,只需站在外面,便可轻而易举,将房门从里面锁上。” 闻言,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因沈如韫这番言论,说得实在是太过肯定。 可涅乌帕尔与麦金关系匪浅,他怎么可能会杀害自己的好友呢? 涅乌帕尔不怒反笑,甚至还鼓起了掌,“沈小姐,在下不得不佩服你的想象力。” 看来他对自己,还是毫无信任可言。 面对涅乌帕尔的否认,傅承晏直接将证据拿了出来,“右使的尸骨,被你埋在了平施温泉后山,而你抛尸当夜,有人曾见过你,这是画像,这是供词,你与隆亚合谋,买通仆从,散播谣言,涅乌帕尔,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面对所有人那鄙夷的目光,涅乌帕尔大笑了起来,他笑声里满是苍凉,眼里也渐渐泛起了泪光,“我原本没想过要杀他的!是他自己非要挣扎,还大肆辱骂我,配不上明桑公主!” “他抢了我的人生也就罢了,我本无意为官,可他明知我心悦公主,却还背着我追求她,将我为公主做的画,写的诗,全都据为己有,并在两个月前的燃灯节上,公然向大罕求娶公主!” “像他这样肮脏又卑劣的小人,永远都只能靠着偷取他人东西,来获得不属于他的荣誉,像他这样的老鼠,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涅乌帕尔异常气愤,一番话说完后,他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眼眶也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看起来狰狞恐怖。 沈如韫望着他几近癫狂的模样,一时失语。 麦金,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可她当初成婚前不也没有看清过穆弘翊的为人吗? 人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而伪装自身,并非什么罕见的事情。 因此她对这件事的真相,并不做任何评价。 …… 涅乌帕尔和隆亚盖加很快便被大邺的官兵带走了。 沈如韫则跟在傅承晏身后,上了马车。 今夜发生了诸多事情,她的病又没好利索,这会正困倦得厉害,她刚阖上眸子,想要小憩片刻,耳边便传来一道情绪不明的问责。 “为何擅作主张来礼宾院?” 沈如韫闻言,掀起眼皮,看向了傅承晏。 马车内光线晦暗,沈如韫瞧不真切他脸上的神情,她避重就轻,笑着躲开了这个话题,“国公爷这么关心我,难不成真的喜欢我?” 傅承晏没说话。 那双墨黑色的眸子,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没有在和她开玩笑。 礼宾院是什么地方,她作为相府嫡女,不可能不知道,里面住着的,说好听些是外邦使臣,说得难听些,便是鱼龙混杂,这其中多的是卑鄙龌龊的好色之徒。 沈如韫这般姿色绝艳的女子,进了礼宾院,就是肉包子打狗。 若不是云钦及时向他汇报,他根本就没法及时赶过去。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差点就落入了隆亚的手里。 “沈如韫,我警告你,不要耍这些小聪明……” 傅承晏威胁的话还没说完,马车便一个急转,下一秒,沈如韫就这么直接被甩进了他的怀里。 她今日只簪了两支极简的发簪,发髻虽简却不失美感,她撞进傅承晏怀里时,她的头发,恰好抵在了他的下颌处。 清幽的桂花香味,丝丝缕缕地钻入傅承晏的鼻腔之中。 她似乎……很喜欢花香。 待马车重新正常行驶后,沈如韫也连忙从傅承晏的怀里钻了出来,规规矩矩地坐好。 她抬手,将脸上的发丝捺到了耳后,并轻声同傅承晏道歉:“抱歉。” 不止方才的事,还有她今日擅作主张,从刑部跑到礼宾院,将自己陷入危险境遇…… “这是我最后一次替你收拾烂摊子。”傅承晏绷着脸说道。 沈如韫垂下眼睫,从傅承晏的角度看过去,她眼角似乎有泪光,瞧着委屈极了。 傅承晏看得心烦,轻叹一声,移开了视线。 可沈如韫毕竟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傅承晏又忍不住反思,他刚才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让沈如韫难过了? 她看起来真的像委屈得要哭了…… 正当他内心还在纠结是不是自己说话太重时,一旁低垂着头,情绪低落的沈如韫,突然转过了身,那双泛着盈盈水光的眸子,就这么直直地瞧着他。 傅承晏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刚准备开口,沈如韫就抢先一步问道:“国公爷这么快就厌弃我了吗?” 第36章:移情别恋 傅承晏被她这颠倒黑白的能力给气笑了,“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你方才便说了,往后都不会再管我了。”沈如韫耍无赖地昂起头,“我可是被你从相府抱出来的,傅国公,你若是不管我了,我还如何在外人面前抬得起头?” 面对她的胡搅蛮缠,傅承晏一时哑然。 而沈如韫则趁热打铁,“不如傅国公考虑考虑我先前的建议。” “嗯?”傅承晏喉间溢出一声轻嗯,并挑眉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你娶我,我们成婚。”沈如韫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那你喜欢我吗?”傅承晏问。 沈如韫没想到名震朝野,令人闻风丧胆的傅国公,竟然还会问出这种幼稚的问题。 “能站到傅国公这个位置,应当已经不会再拘泥于情爱了吧。”她反问。 女子的婚姻,本就是家族决定的,她们都是为了家族利益,而不断奉献自身的牺牲品,能嫁给心上人,一夫一妻,白首偕老的,少之又少。 曾经的沈如韫或许也会如此执着于爱或不爱,可重活一世,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情爱,她更看重能随意定人生死的权势。 “权势、地位、金钱,我都有了,情爱是我不曾拥有的,沈小姐难道不知,人总是会对自己没有的东西,格外执着吗?” 傅承晏声音很轻,语气里裹挟着丝丝缕缕的引诱,想要让她沉沦下去。 得到他这样的男人的爱,嫁给他洗手作羹汤,的确是天大的好事,他有权有势,长相也是一骑绝尘,整个大邺,都找不出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了。 但沈如韫不稀罕。 她不要傅承晏这个人,她只想要得到他的权势。 沈如韫也清楚地知道,他口中所说的情爱,不过是玩笑罢了。 她可不相信,这样的男人,竟会愚蠢到,为了这点瞬息万变的真心,可以什么都不要。 “我同你说过的,我倾慕你。”沈如韫扯了扯嘴角,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 傅承晏倏地靠近她,近到几乎鼻尖相抵,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呼出的热气。 沈如韫下意识地往后躲,可她退一步,傅承晏便逼近一步,直到她的后背抵到了马车,避无可避。 她想问他,要做什么。 面对他步步紧逼的质问,沈如韫只觉得头脑瞬间一热。 她沉默了一瞬后,有些沮丧地轻声说道:“我怕吓到你。” 傅承晏轻嗤一声,“傅某什么风浪没见过?” 他那肆意张扬的语气,也将沈如韫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是我向你提三次了,第一次在茶楼,我问你愿不愿意娶我,你并未回答我,第二次也是在茶楼,我想你娶我,你说我无礼。” “我若是不喜欢你,为何会多次相帮?又为何三番五次,想要得到你的认可?你扪心自问,你真的了解过我吗?你真的看到了我对你的情意吗?” 她瞬间委屈了起来,嗓音有些哽咽,听起来真真是像极了被负心汉伤害至深的可怜人。 傅承晏一时语塞。 刚才她还没演够,现在又开始在他面前来这套了。 “这么说来,还是我的不是了?”傅承晏语气玩味。 “我哪敢责怪傅国公,只是我分明这般喜欢傅国公,你却说在我的眼里,看不到半分情意,我自然是要为自己辩解两句。” 面对她的绿茶话术,傅承晏勾唇轻笑了一声,“沈小姐这移情别恋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前脚刚和穆家退婚,后脚就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傅某不信,也在情理之中。” 沈如韫:“……” 又被他给骂了。 他这张嘴,也真是牙尖嘴利,半分不饶人,怪不得面对那些撬不开口的犯人,他也总能三言两语,杀人诛心。 “日子还长,往后傅国公便知道,我对你的真心,到底有几分了。”沈如韫满脸认真。 她话音落下后,马车也恰好停了。 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转身,下了车,将傅承晏独自留在车里。 车帘摇曳轻晃,车内那股淡淡的桂花香味,也随着灌入的冷风,在一点一点消散。 傅承晏刚准备下车,一抬脚便踩到了一个软软的异物。 他低头一看,只见沈如韫腰间的香囊,争孤零零地躺在车内,他弯腰将香囊捡了起来。 香囊上绣着一朵盛开的芙蕖,随风摇曳,料子虽算不上上乘,但走线十分工整,绣这香囊之人,必然绣工了得。 …… 沈如韫还未走入国公府,云棠便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紧紧攥着她的手,“小姐!您总算回来了!” 云棠声音哽咽,眼眶也红了,像是大哭过一场。 沈如韫见她这六神无主的模样,瞬间也着急了,她问:“云苓呢?” “小姐,姜家出事了!云苓姐姐今日出去为小姐买蜜饯,听到姜家的铺子被查封了,云苓姐姐便想着去找你……”云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闻言,沈如韫心中顿时一惊,她追问:“我小姨呢?” “姜掌柜被官府的人抓走了,云苓姐姐是晌午的时候出去的,现在还没回来!”云棠又开始抽泣。 沈如韫如坠冰窟。 前世姜家虽然在生意场上,也遇到过些麻烦,可总归是商场上的小打小闹,可如今却直接被抓走了? 这其中,必然是有人想要构陷姜家,或是……冲着她来的。 不过先拿姜家开涮了。 沈如韫安抚云棠,“别担心,此事我来解决,我一定会将云苓平安带回来。” 见沈如韫这样说,云棠也找到了主心骨,她边抹眼泪边重重点头。 傅承晏一下马车,便瞧见沈如韫正在安慰她那哭成泪人的笑丫鬟。 她那丫鬟,瞧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看着憨憨傻傻,遇到点事便哭哭啼啼,不过对沈如韫倒是挺忠心的。 他走过去,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发生何事了?” 沈如韫面色凝重,她转过身便要向傅承晏下跪,好在傅承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姜家出事了,傅国公能否……” 沈如韫的求他的话还没说完,傅承晏便打断道:“我帮你,可有什么好处?” 第37章:棘手的麻烦 一路上,云棠快速地同沈如韫说明了今日发生的一切,有人在姜泠月的酒楼里,中毒身亡了,经官府查验,酒菜中被人投了剧毒,姜泠月已经被官府缉拿,带走调查了,姜家在京中的铺子,也已经全被查封了。 沈如韫听后,心中越发不安了,姜家的产业,遍布整个京城,姜泠月接管酒楼生意这么多年,也从来都没有出过任何岔子,若是发生了命案,也当是找酒楼里的伙计和厨师,姜泠月怎么可能砸自家的招牌? 但这样的陷害,瞧着又不像是穆家会做出来的。 姜家根基深厚,掌事又宅心仁厚,多年来一直都乐善好施,哪怕大邺重农轻商,姜家在京中也颇有声望。 穆修远现如今在官场上都快要自身难保了,就算是想要为穆弘翊出气,他也必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惹上姜家,闹出这档子麻烦来。现如今一无所有的穆弘翊就更不可能了,他是个色厉内荏的软蛋,现在的他想要向姜家下手,无疑是以卵击石。 这样的陷害,只要肯追查下去,很快就能有结果,可官府却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人羁押了,背后必然有人推波助澜。 或许…… 她和傅承晏查案,触怒了某些人的利益,幕后之人无法对沈家下手,于是想到了便将脏水泼向姜家,试图通过这样的法子扰乱她,拖慢他们查案的进度。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那一瞬,沈如韫瞬间寒毛直竖,她在脑海中快速地闪过两世所有的记忆,试图将怀疑目标筛选出来。 她突然想起上一世,被傅承晏查抄的崔家。 可她分明记得,崔家并未与宁王勾结,那么崔家的背后,又靠的是哪一棵大树? 沈如韫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遍体生寒。 她思绪如潮,直到马车停了下来,她在云棠的提醒下,下了马车,在看到那光秃秃的牌匾上,刻着硕大的“诏狱”二字时,她越发担心姜泠月的处境了。 看守的狱卒,在听闻沈如韫是要探视姜泠月后,瞬间垮了脸色。 云棠见状,当即叉着腰同狱卒说道:“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 “我管你们是谁,这姜泠月罪大恶极,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甭想进去!”狱卒语气恶狠狠的。 他脸上还有道十分明显的刀疤,冷着脸的时候,看起来骇人极了,云棠被他这么一凶,瞬间眼眶又红了。 沈如韫将她拉到了身后,无声摇了摇头,随后又将自己头上的碧玉簪子取了下来,又担心不够,将珍珠耳环和镯子一并取了下来,用手绢包着,一并递到那狱卒手中,“大哥,这些你收着买点酒暖暖身子,就放我们进去看看她好吗?很快的,我们保证不会惹麻烦!” 她嗓音有些颤意,眼眶也红了,瞧着便是个弱柳扶风的官家小姐,就算将她们主仆二人放进去,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可她们要见的人,是姜泠月。 这着实让人为难。 狱卒看着手中那些价值不菲的首饰,哪怕再心动,也还是退还了回去。 “大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们了,这姜大当家的毒死的可不是什么平头百姓,在酒楼里的被人毒害的乃是十三皇子。”狱卒于心不忍,将实话告知了沈如韫。 这个消息,对于沈如韫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桩普通的陷害,没曾想对方竟然对姜家,下了死手。 若是不能短时间内翻案,只怕不仅姜泠月,整个姜家都会遭受牵连,株连九族。 沈如韫双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好在云棠及时扶住了她,这才不至于那么狼狈。 ……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的相府。 这样的事情,沈时序必然是不会插手的,这种时候,撇清关系才是最明智的打算。 傅承晏若是知道姜家如今摊上的是皇嗣的命,他是不是也会避而远之? 她刚踏入相府,便瞧见了坐在前院里,等候她多时的沈时序。 短短一日不见,沈时序看起来似乎要苍老了几分。 他听到声音,立即转过了头,看向沈如韫。 “回来了。” 略显苍老的声音,在夜里多了几分凄凉。 沈如韫心中悲伤,一时半会又想不到破局之法,面对沈时序的破冰,她选择了无视。 就当她要越过沈时序往里走的时候,他身旁坐着的男人,再度开口,“最近不安生,回来了就好好在府里待着,哪都别去。” 沈如韫知道,他口中的“不安生”指的是什么。 她脚步停了下来,连头也没回,语气淡淡道:“父亲袖手旁观,我不会埋怨您,但还请父亲不要阻拦我。” 如今身陷囹圄的,是她的亲小姨,是她母亲血脉相连的亲妹妹,也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对她好的亲人。 沈如韫做不到冷眼旁观。 哪怕千难万难,她也一定要将人从监牢里捞出来。 “你可知死在酒楼里的人是谁?” “当朝皇子。”沈如韫冷冷吐出一句,“那又如何?” “你既已知道,就不要再插手了,这不是你能改变的事,没人会在意真相如何,圣上心中怎样认定的,才是最重要的。”沈时序劝道。 沈如韫看着面前这个为官几十载,却还能说出这般言论的沈时序,她眼神中充满了鄙夷,“难道十三皇子的命是命,我姜家几十口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皇室血脉,怎可与一介平民相提并论,惹了这样的麻烦,也只能怪姜家命不好。”沈时序也厌烦了沈如韫,“你最近也不要抛头露面了,等这件事过去,我会亲自为你择一门好婚事。” “姜家的事,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管,若父亲不放心,也可以与我断绝关系,之后无论我再做什么,都与沈家无关,也不会牵连父亲您了。”沈如韫语气决绝。 见她态度这么强硬,沈时序被气得抬手捂住了胸口,他指着她,颤声大骂:“逆女!你竟如此大逆不道,有悖人伦!” 第38章:帮帮我好吗? 沈如韫回家只是为了取走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钱财,如今姜家的财产,悉数都被官府扣押了。 她想要救人,打通关系,必然少不了花些银子。 当她将自己那些值钱的首饰珠宝,还有满满几箱子金锭和房契地契都收拾妥帖,准备带走时,刘淑仪和沈清薇便闯入了她的衔月阁里。 “大姐姐,你这么晚了,带这么些金银细软,这是要去做什么啊?”沈清薇率先开口。 不等沈如韫开口,她又阴阳怪气地说道:“难不成,姐姐是想与什么野男人私奔?” 这屎盆子,不由分说地便扣到了她头上。 沈如韫本不愿浪费时间和她计较,可今日接二连三的打击,于她而言,是致命的。 人在满目皆疮痍的状态下,是会丧失理智的。 沈如韫也不例外。 她上前两步,对上阴阳怪气的沈清薇,没有丝毫犹豫,赏了她两个巴掌,她的速度快到连站在一旁的刘淑仪都没有反应过来。 “二妹妹,看来上一次的事情,还没让你长记性,你这样污蔑嫡姐,可是想让外人瞧瞧,你这尖酸刻薄的嘴脸?”沈如韫恶狠狠威胁道:“你若还想嫁个好人家,往后在我面前,就最好是夹着尾巴做人,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在整个京城,身败名裂。” 她那张温柔高贵的脸,突然冷了下来,那双深邃乌亮的眸子暗光流转,阴险妩媚,有股说不出的狠劲。 沈清薇从未瞧见过这样的沈如韫。 她一时之间,也被吓得愣住了。 可脸上火辣辣的痛楚,让她眼底又染上了狰狞的恶毒。 早晚有一天,她一定会将沈如韫踩在脚底,将她所有的一切都一一夺走,让她从此再也翻不了身。 刘淑仪将沈清薇护在了身后,她讪笑着开口,“韫儿,清儿她也是担心你,只是她嘴笨不会说话,你瞧你,怎么还生这么大的火气?” 沈如韫勾唇一笑,“母亲,你还不如多花些心思,看看如何才能早些将文耀弟弟从槐阳接回来吧,你若肯多努努力,说不定还能让文耀赶上明年的科举呢。” 不就是往人心口上扎刀子,这样的话沈如韫听得多了,自然也会说。 刘淑仪闻言,瞬间变了脸色,她的目光像淬了毒,恨不得将沈如韫生吞活剥了。 眼见沈如韫就要将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带走,沈清薇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径直拦在了她面前,“这些都是相府的东西,你这是要带去哪里?可经过了父亲的同意?” “这是我花姜家的钱置办的东西,我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你若是眼红,也让母亲为你多买些回来,你便是扔水里听响也没人管你。”沈如韫直直往沈清薇心窝子扎。 沈如韫最是了解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自私贪婪,又小家子气,惦记着姜家丰厚的财产,又装得冠冕堂皇。 上一世沈清薇便以各种法子,从她那顺走了许多珠宝首饰。等她处理完了姜家的事情,再来和她慢慢算账。 被沈如韫怼得哑口无言,沈清薇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刘淑仪。 她从小便痛恨为什么她的母亲是刘淑仪这样小门小户的女子,她为什么不能像沈如韫那样,有家财万贯的母族,尤其是近两年来,姜家从吃穿用度上,为沈如韫提供的都是最好的。 她嫉妒得夜夜难以入眠,连梦里都在想着怎么置她于死地。 眼见这个法子行不通,沈清薇又换了一套说辞:“那也是相府的东西,如今姜家摊上这样的事情,你还大张旗鼓与姜家扯上关系,你是嫌我们如今日子过得好了,想让我们跟着你一起遭殃吗?” “你张口闭口便诅咒相府,莫不是得了什么失心疯?”沈如韫转头同刘淑仪道:“妹妹如今这样,你作为母亲也合该上点心,在家里言行举止疯癫些也就罢了,若是外人知道她这样口无遮拦,母亲觉得,人家会如何看待我们相府?” 刘淑仪还想反驳,可沈如韫已经不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了,她指挥着傅承晏拨给她的侍卫,抬着几个红漆木箱子,往府外走去。 她们母女二人还想上前阻拦,但沈如韫喊来搬东西的侍卫,个顶个都五大三粗,跟随傅承晏出生入死,光凭沈家的小厮,根本就阻拦不住,更别说养尊处优惯了的刘淑仪和沈清薇了。 …… 傅承晏静静听着,并未回话。 他也没料到,死在姜家酒楼里的人,会是十三皇子。 十三皇子乃是圣上最疼爱的小儿子,年近半百,老来得子,亲自养在自己膝下照料。 这的确是个棘手的大麻烦。 无论凶手是谁,姜家,姜泠月也免不了要脱层皮。 想到这,他重重叹息一声,像是在为崎岖的前路而感慨。 “要我说啊,要不这件事你就先避一避吧,沈小姐的确是个好姑娘不错,可你这些年在朝中树敌颇多,若是让人拿了你的错处,只怕你也要跟着倒霉。” “这么做是对不起沈小姐,不如你多买点礼物好好弥补她……” 他与傅承晏交好多年,最是了解他的脾气秉性。 他这人心软,耳根子也软,瞧不得百姓疾苦,也瞧不得这样的冤假错案,当年他的父母,便是被贼人所陷害,落得个死无全尸。 倘若沈如韫真心求他,他肯定会答应…… 傅承晏缓缓抽回手,“我自有打算。” 他怕她说出什么为难傅承晏的请求。 因为她身后,有好几个大箱子。 看起来…… 有些像嫁妆。 “傅国公。”沈如韫站在傅承晏面前,她微垂着眼眸,声音又轻又缓,“你可以,帮帮我吗?” 她眼眶和鼻头都泛着红,应当是大哭过一场,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可怜巴巴的,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第39章:向她示好 沈如韫怔愣了一瞬,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傅承晏是什么样的人,自己与他,也根本没什么情分可言。 “云苓今日午后便失踪了,劳烦国公爷,帮我找到她。”沈如韫说着,将手中一个沉甸甸的木匣子双手奉上,“这是报酬。” 傅承晏打开匣子,只见里面装得满满当当,一盒成色极好的珍珠,就算是进贡给宫里的娘娘们用的,也不及她手中这—盒的价值。 可沈如韫用这么一盒珍贵的珍珠,却只是求傅承晏替她办这么一件小事,找一个走丢的婢女。 沈如韫点头,言简意赅地回答道:“是。” 她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在圣上处置姜家之前,替姜泠月翻案。根据云棠所言,只怕云苓也是被有心之人趁乱带走了,她如今身上悬着太多条人命,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头绪,就只能求到傅承晏这来了。 可他很快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方才他还那么提防她,会让傅承晏为难,结果她从头到尾,都很有分寸。 “不必了。”傅承晏将匣子合上,推回沈如韫怀里。 沈如韫没料到,连这样的小事,傅承晏都不肯帮忙,她心中不免升起一丝庆幸,还好她认得清自己的身份,没有直接求他帮姜家脱罪。 在沈如韫逐渐低落的情绪中,傅承晏淡淡开口道:“无需这些,傅某也愿意为卿卿效劳。” 只要她开口,他也愿意替她查明真相,还姜家和姜泠月一个清白。 在听到傅承晏的回答后,沈如韫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薄唇微动,语气淡淡道:“多谢傅国公。” 话音落下后,她还是将那盒珍珠放在了石桌上。 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转身时,沈如韫与傅承晏擦肩而过,还没来得及走远,便被傅承晏强劲有力的大手拽了回去,他瞧着隐约有些动怒,力道也大得惊人,沈如韫差点被他拽得摔倒。 他沉声问:“去哪?” “姜家。”沈如韫回道。 她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自己被牢牢禁锢住的手腕,昂着头看向面前的傅承晏,“傅国公这是何意?” “夜里风大,卿卿尚在病中,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傅承晏一番话说得阴阳怪气。 话音落下后,他便松开了沈如韫那纤细的手腕,仿佛真的只是出于对她的关心,可下一秒,他便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披到了沈如韫的肩上,并十分贴心地为她系好。 他不是说不喜欢?不是没开窍吗? 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连卿卿这么暧昧的称谓都喊上了! 他得找个机会,告诉傅老爷子,这下不用再担心傅家会没后了,傅承晏这棵铁树,已经无师自通,学会开花了。 “阿晏你……” …… 看着脸色逐渐回暖的沈如韫,傅承晏满意地勾了勾唇角,还是同先前一样叮嘱道:“凡事不要逞强。” 沈如韫抬手轻轻摩挲着沾染傅承晏温度的披风,心中五味杂陈。 她并不是个聪明人。 也看不明白人心。 傅承晏在这种人人避而远之的情况下,还选择向她示好,她实在想不清楚,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她身上还有什么是值得傅承晏贪图的? 傅承晏余光捕捉到沈如韫看向他的视线里,多了几分审视和怀疑。 “在担心我居心叵测?”他主动挑明话题。 沈如韫张了张嘴,原本有求于他,是该说些恭维奉承的话,但这招对于傅承晏,显然不太好使。 “为什么帮我?”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问出自己的疑惑。 傅承晏道:“不是你求我帮你吗?” 话虽如此,可沈如韫还是不相信他别无所图。 “没想到傅国公竟如此热心善良,但如此一来,傅国公平日里岂不是会忙得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只有你有求于我,我才愿意出手相助。”傅承晏突然俯身看向她,语调慵懒散漫。 他这个模样,像极了诓骗涉世未深的小姐真心的浪荡子。 因着他突然的靠近,沈如韫此刻与他近在咫尺,连彼此之间的呼吸,都能清晰地感知到。 在这静谧而长久的对视中,沈如韫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陷入了静止,他眉眼深邃,那双褐色的瞳仁,仿佛浸了墨,对视时,沈如韫会不由自主被他的目光吸进去。 她率先别开视线,指尖微微蜷缩着,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速了。 “傅国公!”沈如韫清了清嗓子,“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将会面临什么处境。” 傅承晏再不收手,他也会因此遭受牵连。 沈如韫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傅承晏哪里还听不明白,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将自己拉下水。 他识趣地为她让路,并吩咐云钦,护送她去姜家。 已经有人向皇嗣下手了,如今京中,也怕是要变天了。 至于沈如韫,大抵也是因为和自己走得太近,被盯上了,说到底姜家出事,这其中也少不了他的缘故。 傅承晏斩钉截铁道:“她不会求我出手救姜家。” 沈如韫知道这是怎样一个麻烦,他相信她,不会把这样的事情,推到他身上来,让他为难。 第40章:宋怀柔的挑衅 出了这样的事,整个姜家都人心惶惶,祖母也受不了打击,染上了病气,卧榻不起,按理说是轮不到沈如韫来操持这些,可众人在知道死的是当朝十三皇子后,也都歇了救姜泠月的心思,变着法地劝祖母,早些变卖家产,回槐阳老家去。 若非有沈如韫拦着,如今的姜家,只怕就剩下个空壳了。 死的可是皇子,就算跑到槐阳去又能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她好说歹说,才劝住了那些自私自利的叔伯们,但他们也虚伪地给了沈如韫三天时间,如果三天之内,姜泠月还是翻不了案,那么她就无权干涉他们分了家产,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莫说三天,就算死的不是皇子,此事三两天也难以解决。 云棠想要为沈如韫打抱不平,却被她拦了下来,她郑重向姜家的诸位长辈们承诺,三日之内,必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 闹过一场后,彻夜未眠的沈如韫便与云棠一起出了门。 “小姐,他们就是存心欺负你,三天之内怎么可能解决得了?”云棠气得腮帮子鼓囊囊的。 一宿没合眼,这会沈如韫的脸色差极了,她并未说话,只是拉着云棠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慰。 云棠瞧着沈如韫这憔悴的模样,重重叹息一声,“小姐,要不我们求求傅国公吧,奴婢觉得他好像喜欢您,或许傅国公也在等着小姐您开口也说不定?” 沈如韫摇了摇头,“这件事就算求到傅承晏那,也无济于事。” 圣上没有将这件事全权交由他来处理,便已经挑明了态度。 她这段时间与傅承晏私交甚密,早就已经是京中人尽皆知的事情了,若此时再搭上傅承晏这条线,或许还会适得其反。 不仅救不了姜泠月,还会害得傅承晏也陷入困境之中。 马车没走出多远便停了下来,外头传来熙熙攘攘的吵闹声,云棠掀开帘子一看,只见大街上围满了百姓。 很快,云棠和沈如韫便顺着百姓们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囚车。 穿着一身囚服,被抽打得遍体鳞伤的姜泠月,枷锁将她的双手困住,脚上也拴着沉重的镣铐,不过一夜,她便已经被折磨得满脸疲态,不成人样。 那个一向爱打扮,又极其注重形象的姜泠月,此刻如蒙了尘的珍珠,黯淡无光。 沈如韫没想到的是,官府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把姜泠月拉出来游街示众! 好在许多百姓都承过姜家的恩情,因此这一路游行,并未有人不理智地朝着姜泠月扔臭鸡蛋和菜叶子。 可尽管如此,沈如韫依旧气到浑身颤抖,她当即下了马车,她想要趁机与姜泠月说上几句话。 囚车里的姜泠月,也看到了沈如韫,她原本黯淡的眼眸,瞬间多了一抹亮色,但很快便转瞬即逝。 沈如韫擦去眼泪,无声地同她比了个口型,“等我。” 姜泠月读懂了她的意思,她冲着沈如韫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为自己犯傻冒险。 她做没做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人为十三皇子的死负责,而她则是被上头的人选中的倒霉鬼。 …… 经过游街示众后,沈如韫越发急切地想要将姜泠月救出来了。 她与云棠先是去了被查封的酒楼,想要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被遗漏的线索。 望着被封条贴得严严实实的门窗,云棠沮丧道:“小姐,这可怎么办啊!” 这是沈如韫第一次来明月楼,她仔细地观察了一番明月楼的构造,脑海中也在不断地思索着各种下毒的可能性。 “这不是沈姐姐吗!” 一道娇媚软糯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将沈如韫的思绪打断,她不用回头都知道,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但她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穆弘翊和宋怀柔身上,刚要带着云棠离开,就被拦住了去路。 云棠十分警惕,反应迅速地挡在了沈如韫前边,奈何她细胳膊细腿的,根本就起不到多少作用。 男人身着一袭月牙白锦袍,墨色的长发,只用了一根白玉簪子挽起,身形清瘦,却掩饰不住他的英挺和潇洒。 上一世沈如韫就是被他这副好皮囊迷惑了,完全没有想到他的内心,藏着一只凶残暴戾的恶鬼。 穆弘翊不屑地扫了沈如韫一眼望,尤其是在看到她眼底掩饰不住的疲惫时,他脸上的嘲弄,越发明显了。 “你说你,都跟着傅国公了,怎么还将自己弄成这样?”穆弘翊扬唇冷嘲热讽道:“看来他对你也不怎么样啊!你若现在求我,兴许我还能看在我们曾经有过婚约的份上,对你做过的那些错事既往不咎。” 面对穆弘翊的自说自话,沈如韫抬眸,冷冷扫了他一眼,“滚。” “沈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呢!翊哥哥也是为了你好,关心你……”宋怀柔见缝插针。 她本来就心烦意乱得厉害,还要被他们这两块狗皮膏药缠着不放,更是恨不得现在就一刀将他们二人捅个对穿。 穆弘翊还欲再说些什么羞辱她,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可当他撞上沈如韫那双恨意浓烈的眸子时,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中有些发毛。 她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宋怀柔也看出了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她连忙站了出来,“沈姐姐,你别怪翊哥哥,他嘴笨,不是故意的,我们听闻了你的事情,特意赶过来,想要帮你做些什么。” 她这装腔做调的模样,让沈如韫胃里一阵翻涌。 “穆弘翊,我奉劝你,管好你身边这只要下蛋的母鸡,整日咯咯叫个不停,倘若哪日我厌烦了,做出点什么……”沈如韫语气恶劣,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杀戮的气息,如同地狱爬上来复仇的恶鬼。 就连穆弘翊也被她吓了一跳。 他本来就是来看沈如韫笑话的,如果能看到她走投无路,回心转意,那就更好了,毕竟他往后想要入仕为官,若能得到沈时序的支持,肯定能少走不少弯路。 但现在看起来,似乎…… 沈如韫并没有要回到自己身边的意思。 临走前,宋怀柔凑到了沈如韫身旁,压低嗓音,用仅限她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沈如韫,当初你害我在狱中受过的苦难,如今都会千倍万倍的,还到姜泠月身上去。” 沈如韫一怔,她看向宋怀柔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杀意,难不成故意陷害姜泠月的人,是宋怀柔? 可她真的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话音落下后,宋怀柔脸上绽开一个挑衅的笑容,“姐姐,等着瞧吧,那个女人,很快就会死在狱中。” 第41章:是他想杀姜泠月? 宋怀柔这一番话,令她如坠冰窟。 原本她是没有怀疑到宋怀柔头上的,可想到先前广佛寺纵火一案中,安阳侯明知她是何人品,却还是选择了保下她。 这段时间她一直都还没来得及深究这其中的原因。 或许她得先好好想想,为何十三皇子会突然出现在明月楼了。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宋怀柔那个坏女人同你说了什么不干净的话?”云棠见沈如韫脸色骤沉,当即来了几分脾气,作势就要去撕了宋怀柔的嘴。 虽然她年纪不大,可她家小姐先前对穆弘翊的真心,她可是瞧得明明白白,偏偏穆弘翊还不懂珍惜辜负了沈如韫,成天与宋怀柔那个矫揉造作的坏女人在一起。 云棠早就已经想要找个机会,为沈如韫出口恶气了。 “我们家小姐扔掉不要的东西,你倒是巴巴捡了去,不懂得感恩也就罢了,如今还跑到我们跟前来显摆上了。”云棠学着后厨的老嬷嬷们吵架的样子,双手叉在腰间,恶狠狠地瞪着宋怀柔,骂道:“你可真是癞蛤蟆趴脚上,不咬人光恶心人!” 沈如韫满脸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她身旁的云棠,她印象里的云棠,在云苓庇护下,一直都是个天真烂漫,又胆小爱哭的小豆包,没想到她会为了维护自己,浑身长满尖刺。 想到上一世云苓和云棠的下场,她对穆弘翊和宋怀柔的恨意,也越发深刻了。 “沈如韫!你自己粗鄙愚笨就算了,就连身边的丫鬟也被教得这么没规矩!”穆弘翊指着沈如韫骂道。 宋怀柔这些年来身子一直都要不怎么好,如今被沈如韫的丫鬟这么一气,她当即就软绵绵地倒在了穆弘翊怀里。 杏脸桃腮,娇柔柳腰。 美人泣泪,我见犹怜。 “你这贱婢好生粗蛮无礼,今日柔儿若是有什么闪失!”穆弘翊搂着宋怀柔,恶狠狠瞪着沈如韫,“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望着他这无能狂怒的模样,沈如韫嗤笑一声,“疯狗咬人?” “好啊,我也很想看看,你能为了你的柔儿妹妹,做到什么地步。”沈如韫话锋一转,眼里的不屑几乎快要溢出来了,“只可惜,你是个做不了主的废物。” “翊哥哥,我好难受……”宋怀柔怕他们再吵下去,沈如韫会一怒之下说些什么,她当即虚弱地靠在了穆弘翊的怀里,娇声央求道:“翊哥哥,你带柔儿走好不好……” 听到宋怀柔说难受,穆弘翊也顾不上和沈如韫争个高低了,拦腰将她抱起,急匆匆上了马车。 临走前,他还满脸厌恶地唾骂道:“沈如韫,你真令人恶心!” 没了他们二人的胡搅蛮缠,沈如韫也不再耽搁时间,与云棠小心翼翼地从后门溜进了明月楼里。 …… 二人仔细地将明月楼每一处都搜查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 累了一个上午,云棠又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她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一圈,咬着唇疑惑地问道:“小姐,我们为什么不找裴少爷帮忙啊?” “我不想牵连他。” 裴淮是个好人。 沈如韫也清楚他的心思,可她从地狱爬上来,是为了向害死她的凶手复仇的,而非换条路,去过安生日子的。 她就是这般睚眦必报。 因此,她与裴淮那样光风霁月的人,绝无可能。 “可是小姐,马上就要过去半日了,我们仍旧一无所获,这可怎么办啊!”云棠有些泄气地坐到了长凳上。 “此地不宜久留,云棠,我们先出去吧。”沈如韫朝着云棠伸手,刚准备拉她起来,视线就被桌上还未收拾的残羹冷炙吸引了。 按理说,若是酒菜里有毒,中毒之人不应该只有十三皇子才对,与十三皇子同行之人为何没事? 事发至今,将近过去了十二个时辰。 沈如韫并未瞧见京中有其他大户人家操持白事。 “小姐……”云棠轻声唤陷入沉思的沈如韫。 沈如韫为了验证她的猜测,拔下了簪子,在饭菜里搅动了几下,可银簪却并未发黑。 “饭菜无毒!”云棠惊呼一声,但很快就捂住了嘴,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得极大,满脸惊恐地看向沈如韫,“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沈如韫原本还真以为饭菜里面被有心之人下了毒,可没想到,这样拙劣的栽赃,前来缉拿姜泠月的官员,却连取证都没有,便直接给她定了罪。 可…… 此事不是圣上亲自裁决吗? 沈如韫很快便否认了这一想法。 她在脑海中快速地筛查,除了圣上,还有谁能直接地接触到这起案子。 很快沈如韫便有了答案。 刑部尚书徐元正徐大人,他是三年前坐上的刑部尚书之位,更令沈如韫失望的是,徐元正乃是沈时序的门生。 怪不得昨夜沈时序百般劝说她不要插手此事。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设下的局,是他对姜泠月起了杀心。 可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啊? 在发现残酷的真相的那一刻,沈如韫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落。 她不明白,明明上一世,哪怕两家关系再僵,沈时序也从来都没有对姜家起过歹念。 难道……她与傅承晏查的贪污案,也对沈时序构成了威胁?所以他才会用这么费力的法子,来拖住她的脚步,甚至是不费吹灰之力,侵吞掉姜家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钱财! 沈如韫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明,她越是细想,心中的恐惧就越发肆虐横行,最后成了能将她吞噬的深渊。 她双腿一软,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 云棠被她吓了一大跳,她扶起她,安慰道:“小姐,你别哭,还有两天半的时间,我们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上一世的沈时序就一直都很谨慎,若不是新帝对沈家早已忌惮,穆弘翊也不可能那么轻而易举地扳倒他。 沈如韫手里没有任何能够拿捏沈时序的把柄。 而沈时序这些年来又一直伪装得极好,在当今生上心中的地位,也不可撼动。 若没有充足的证据,哪怕面圣陈情,也不一定能为姜泠月脱罪。 她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出雅间,往楼下走,云棠不放心地跟在她身后。 “小姐,你怎么了?这是要去哪啊?你别吓我啊!”云棠语气里又染上了哭腔,她双手紧紧攥着沈如韫的衣袖,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沈如韫答道:“去国公府。” 她要去找傅承晏说清楚。 第42章:遭遇刺杀,傅承晏受伤 沈如韫现在心里揣着一个这么大的秘密,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喝茶。 若真如她猜想那般,那么这件事的复杂程度,便超过了沈如韫的认知,早些见到傅承晏,他便能早些拿主意。 “你去哪?”他冲着沈如韫的背影喊道。 沈如韫如实回答:“我去宫门等他。” …… 马车停在了宫门外。 沈如韫这一路上,又将上一世和这一世所发生的一切都串联起来,认真复盘了一遍。 上一世傅承晏奉圣上之命,调查贪污案,经过数月的追踪,最后查抄了崔家。 崔玉堂乃是正三品詹事,朝中巴结他的官员不在少数。 因此查抄崔家所得的赃款,高达三千万两,这一数额,震惊朝野。 大邺国库空虚,百姓民生多艰,朝廷的银子,都流进了崔家的私库。 崔玉堂伏诛后,朝中人人自危,唯恐祸临己身,都夹着尾巴做人,一时间,官吏之间竟开始比起了惨。 原本还想继续追查贪腐的傅承晏,也被圣上喊了停。 为何这一世,傅承晏得到的线索,追查到的并非崔家,而是宁王?两世傅承晏都与关成飞交过手,难不成上一世,他就已经知道岷州有变,宁王生了异心? 他想要继续追查下去,但圣上却担心兵变会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这才不了了之了?可圣上当真能对一个生了异心的藩王坐视不管吗? 沈如韫想不通。 她更想不明白的是沈时序的立场。 他这些年来攒下来的积蓄,早就已经足够他们一家四口过奢华的生活了。 沈时序又是在为谁做事?难道上一世穆弘翊所言属实,沈时序的确通敌卖国? “小姐!傅国公出来了!”云棠欣喜地转过身同沈如韫说道。 沈如韫飘远的思绪被骤然拉回。 她掀开帘子,坐在马车里,和站在宫墙下的傅承晏遥遥相望。 只一眼,沈如韫的心便安定了下来,如同沉溺在深海之中,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现如今她能够信任的也就只有傅承晏了,虽然他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可他们之间,也只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只要她对傅承晏还有利用价值,她就不用担心自己会随时被踹走,被出卖。 傅承晏是唯一,能将她从如今所面临的深渊之中拉出去的那双手。 她失神的片刻,傅承晏已经走了过来,他看起来脸色也不怎么好。 这个时候被圣上召入宫,想来也没什么好事。 傅承晏站在马车前,望着沈如韫眼底的乌青,略有些不满地问道:“一夜没睡?” 沈如韫没心思和他扯其他的,她开门见山地说道:“上车,我有话和你说。” 傅承晏笑了笑,“这么心急?” 沈如韫板着脸,“我没有同你开玩笑。” 见她这么严肃,傅承晏也敛了眉眼,坐进了沈如韫的马车里。 她这马车,嗯……过于秀气了些。 傅承晏与她并肩坐下,连稍微动一下都会无可避免地碰到她。 “不如还是坐我车上去?”傅承晏提议道。 沈如韫没吭声,只侧过身,认真地看着他,同他说道:“你查过崔玉堂了吗?” 此话一出,傅承晏眼底的温柔尽数敛去。 她又一次猜中了。 虽然他并没有刻意瞒着沈如韫,她也知道他在查贪污案,但这段时间,他所接触到的所有线索,无一不指向宁王。 可现在她却凭空,问出这么一句话。 这着实让傅承晏心里对沈如韫那一丁点的信任,也彻底抹灭了。 他并不打算承认,轻笑一声道:“卿卿,你这又是从何听来的?崔大人虽官职在你父亲之下,可也总归是正三品的詹事,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傅承晏的反应,让沈如韫有一瞬的怔愣,难道这一世他没有追查到崔玉堂身上? 但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以傅承晏的本事,绝不可能查不到崔家,更何况,经过这些天的接触,沈如韫对他也或多或少有了几分了解。 他还是不信自己。 “好,那我再换个问题。”沈如韫深吸一口气,问道:“我爹,沈相,可有与人勾结?” 傅承晏这次彻底沉默了。 他冷冷地回望着她,目光森然,眼神如闪着寒光的刀锋般锐利。 “傅承晏,回答我。”沈如韫眼底升起一抹雾色。 她需要得到一个答案。 “你特意来等我,就是为了问这些?”傅承晏冷声开口,他眼底透着一股阴鹫。 沈如韫道:“是。” “这重要吗?” “重要!”沈如韫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若我不知道呢?”他问。 “你一定知道。” 他追查了这么久的贪腐,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他都已经了如指掌了,绝不可能不知道。 只是他不愿意告诉自己罢了。 想到这,沈如韫垂下了眼睫,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阴翳之中。 傅承晏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耳边只有车轱辘滚过青石板发出的细微声响。 傅承晏刚要开口说话,一支利箭便从车窗内射了进来。 好在偏了一寸,并未伤到人。 沈如韫很显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况,她被吓得怔住了,张嘴微微喘息着,眼睛也直勾勾地盯着横亘在自己面前的箭羽。 她还未来得及细问发生了何事,紧接着便有无数利箭朝着他们所坐的马车射了过来。 利刃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声响。 傅承晏反应及时,拉着沈如韫躲过了好几支射进来的利箭。 但他却因为保护她,而被擦伤了胳膊,鲜血顺着他的伤口汩汩往外涌出。 “箭上有毒!” 第43章:劫后余生 毒性蔓延得极快,傅承晏眼前顿时变得一片模糊,浑身也开始乏力。 马车外是不绝于耳的打斗声,沈如韫望着受伤中毒的傅承晏,急得满头是汗,她伸手,想要为傅承晏清理伤口。 可更要命的是,车夫遇刺身亡了,拉车的马匹也受到了惊吓,在林子里横冲直撞,将车里的沈如韫和傅承晏重重甩了出去。 本就受伤中毒的傅承晏,又被这么一番折腾,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 沈如韫强撑着被撞得快要散架的骨头坐了起来,她掀开帘子一看,只见受惊的马正一路疾驰,带着他们往密林深处去。 在京中都有人敢向他们下手,若是再往林子深处走去,还不知有没有更多刺客埋伏。 沈如韫没再犹豫,她背对着傅承晏,抽出了防身用的匕首。 锋利的寒光,晃了傅承晏的眼。 他倚在角落佯装昏迷,静静地瞧着她的动作,像是在等着她露出马脚,向他下手。 而他也早已攥紧了自己的剑。 可他等了许久,也不见沈如韫有所动作。 被傅承晏怀疑别有用心的沈如韫,此刻双手紧握着匕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扶着马车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她虽不是从小养在深闺里的柔弱小姐,可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也依旧被吓得昏了头。 可如果她再不有所行动,不仅傅承晏得死,就连她自己的命,今天也得交代在这。 她还没有报仇,绝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想到这,沈如韫瞬间生出了一腔勇气,她纵身一跃,从马车边缘跳到了马背上,山风呼啸而过,刮得沈如韫的脸生疼,滚烫的泪水也不受控制地蓄满了眼眶,她找准时间,将匕首狠狠刺入了身下马匹的脖子里。 随着她抽刀的动作,滚烫殷红的鲜血霎时喷涌而出,溅到了她的脸上。 而身下的马也因为疼痛而越发狂躁起来,沈如韫差点被甩了下去,她右手持刀,左手死死扣着身下的马,大抵是求生的欲望太过强烈,沈如韫又闭着眼睛,咬牙胡乱捅了好几刀。 直到整个右手彻底被黏腻的血液浸湿,她几乎连手中的匕首都快要握不住了。 马车被强制停了下来。 经历了方才那样的险况,此刻劫后余生,她目光有些呆滞地望向已然断气的马,只见它正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这触目惊心的殷红,将沈如韫的思绪拉回了上一世,沈家灭门,穆弘翊提着姜泠月项上人头来见她时,那满地的鲜血…… 她腿肚不由自主地打着颤,几乎都快要站不稳了。 缓了好一会,她才从这样混乱的状况中找回意识,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渍,将手中沾满鲜血的匕首扔到了一旁,这才重新钻回马车里,为傅承晏检查伤势。 他的脸色并不好,沈如韫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撕开了他的衣袖,被利箭划破的肌肤暴露在沈如韫的视线里,空气略有些凉,傅承晏伤口处一片血肉模糊,涌出的深褐色血液也粘稠极了,与他白皙的肌肤形成强烈的反差。 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救治,她怕傅承晏的整个胳膊都会废掉。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轻轻晃了晃陷入昏迷的傅承晏,短暂地思考了两秒后,果断同他说道:“你等等我,我去找人来救你。” 光凭她一个人,根本就带不走受伤昏迷的傅承晏,更何况,她也不确定,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傅承晏来的。 贸然带着他离开,说不定会让两人都陷入危险之中。 …… 沈如韫离开后,原本昏迷的傅承晏也重新睁开了眼睛,他掀起车帘,看向外头。 沈如韫方才并未趁他中毒昏迷杀了他。 但这也不能证明她是可信之人。 但令傅承晏没想到的是,沈如韫竟然有这样的胆识,竟然敢在那样的情况下,快速做出决断,救自己于危难之中。 无论她是否与自己是同路人,光凭这一点,傅承晏心中对她也多了几分钦佩。 没过多久,往回走求援的沈如韫便见到了满身是血的云钦,而地上正躺着无数具身着黑衣的尸体。 她惊得连说话都磕绊了,“你……你还好吗?” “这不是我的血。”云钦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血渍,有些担忧地问道:“沈小姐,我家主子呢?” 沈如韫如实回答道:“他中毒陷入昏迷了,就在前面。” 当她说出这番话时,云钦瞬间变得警惕了起来。 傅承晏百毒不侵,怎么可能会中毒昏迷?除非有人趁他毫无防备之际,向他下黑手。 云钦担心,沈如韫是想要将他骗过去一网打尽。 在没有摸清楚她的意图之前,云钦并没有戳破她,跟上了沈如韫的步子,往前走着,只是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上。 仿佛随时都做好了结果沈如韫性命的准备。 可这一路上,沈如韫没有任何不妥的动作,甚至还因为他走得太慢埋怨道:“你主子都要死了,你能不能走快点?” 云钦:“……” 直到看到了横在密林中间的马车,以及那淌了满地的鲜血后,云钦这才相信了沈如韫的话。 傅承晏真的遇险了。 云钦再也顾不得其他,飞奔过去闯进了马车里。 望着这满地的狼藉,他还没来得及哭嚎,方才还满脸死气的傅承晏便突然睁开了眼睛,快速朝他使了个眼色。 这种事配合得多了,云钦一点就通。 沈如韫在外头急得都快要将手给掐肿了,也不见云钦和傅承晏出来。 她催促道:“怎么样了?傅国公还好吗?” 不会毒性这么强,她才走了这么一小会,人就已经毒死了吧? 傅承晏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死了!姜家如今被卷入了政治斗争中,若没有傅承晏相助,只怕在这波橘云诡之中,她将会寸步难行。 “沈小姐,我家主子,只怕凶多吉少。”云钦将傅承晏从马车里搀扶着出来时,脸上愁云惨淡,眼角也红了。 若是不了解的人瞧了,当真会相信傅承晏没几天可活的了。 尤其是傅承晏胳膊上的伤,方才马车里光线晦暗她没看清楚,现在才知道,竟然这么严重! 只是听云钦这么说,沈如韫多少有些不乐意,他又不是大夫,凭什么就妄下定论,说傅承晏快不行了? 而且让沈如韫更加怀疑的是,当时她告诉云钦傅承晏中毒时,他的反应根本就不像是着急。 他甚至还觉得自己说那番话奇怪。 正常人听到自己主子中毒了,会有这么不上心吗? 更何况云钦还是跟着傅承晏出生入死多年的侍卫。 这么一想,沈如韫瞬间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独独瞒着她。 于是她也佯装生气,冲着云钦骂道:“让你走这么慢!这下真要把你家主给子害死了!还杵在这做什么?还不快送傅国公回府请太医来解毒?” 第44章:她有个孩子,还是私生的 原本傅承晏要带沈如韫出城见个人,没曾想半路上却遭到了刺杀。既然有人要他们死,傅承晏自然也不能白白浪费掉这种做局的机会。 今日的遭遇,让沈如韫这一路上都像丢了魂,直到云棠和云苓一同出现在她面前,围着她百般关心,她冷透的血液,这才一点一点地暖和了起来,脸上也多了一丝血色。 她们主仆三人抱在一起,哭成泪人。 云钦往院子里瞧了一眼,便关上了窗户,转身向散漫地倚在床榻上的傅承晏汇报:“主子,刺客右肩上,都纹了一条盘龙。” 闻言,傅承晏若有所思地撑着脑袋,眸底的神色也越发冰冷晦暗了。 他曾听说过有这样一个邪教,名唤陨日,凡是效忠于陨日教的教徒身上,都会纹上一条盘旋着的龙。 意为蛰伏,静待时机到来,一飞冲天。 可这也是陈年旧事了。 没想到陨日教竟然真的存在。 如今这样的邪教,又是在为谁做事?是冲着他来的,还是想要沈如韫的性命? 这些谜团都困扰着傅承晏。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同云钦吩咐道:“多派些人出去,好好查清楚。” 他说着,便抬手将自己的腰牌递给云钦,但他却忘了自己的胳膊此刻还受着伤,这么一拉扯,伤口又被撕裂了,鲜血汩汩往外涌,瞧着瘆人极了。 云钦壮着胆子问:“主子,这事要告诉沈小姐吗?” 傅承晏瞪了他一眼,语气颇为不满,“怎么?你这么快就被她收买了?” 云钦一时语塞。 沈小姐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主子还是不肯相信她吗? 想到这,云钦也不由得为沈如韫感到惋惜了。 她那样瘦弱的身躯,为了保护傅承晏,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已经很令人动容了,可惜傅承晏并不领这份恩情。 云钦临走前,他薄唇微翕,缓声说道:“知道的太多,对她没有好处。” …… 沐浴更衣后,沈如韫依旧能闻到自己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她只觉得反胃,几番干呕,脸色愈发难看了。 云苓和云棠关切地围着她,为她顺气。 待她好些了,云苓这才忸怩地开口说道:“小姐,宋怀柔与穆公子似乎……有个孩子。” “什么?”云棠闻言,只觉得浑身气血翻涌,抬手在桌上重重拍了一巴掌,“他们竟然这么不知廉耻!” 沈如韫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安抚云棠,“你先别急,听云苓说。” 云苓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如韫的脸色,确保她已经彻底地放下了穆弘翊后,这才将她的发现说了出来。 “我昨日晌午原是想要打探消息的,结果走进巷子时,却被人拿东西砸了脑袋敲晕绑走,等我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被人关在了庄子里。” “这与他们二人有孩子有什么关系?”云棠是个急性子,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前来给我送水的老嬷嬷,那嬷嬷,先前是在宋家伺候的,宋家被查抄后,嬷嬷便跟着了宋怀柔,小姐你可还记得,这个嬷嬷,三年前便突然从宋怀柔身边消失了。”云苓问道。 经云苓这么一提醒,沈如韫也想起来了,此前宋怀柔身边,还跟着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老嬷嬷。 她问:“那老嬷嬷可是腿脚不好?” 云苓重重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她身边跟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稚童,他们给我送完水,我听得清清楚楚,嬷嬷喊他小少爷,让他不要乱跑。” 这话就像是一记惊雷。 在沈如韫的脑袋里瞬间炸了开来。 宋怀柔有个三四岁的孩子。 若孩子是她与穆弘翊的,按理来说,哪怕穆家再不喜欢宋怀柔,也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勉强接受宋怀柔。 更何况以穆弘翊的性子,若是宋怀柔当真为他生儿育女了,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血脉,养在外面的庄子上? 这很显然…… 孩子不是穆弘翊的。 可这孩子不是穆弘翊的,还能是谁的呢? 他们二人日日纠缠在一起,若是宋怀柔怀有身孕了,穆弘翊又怎会不知道? 以她对穆弘翊的了解,他是绝对不能容忍宋怀柔爱上别人,为别人生儿育女的,若她真的与旁的男子暗结珠胎,穆弘翊又怎会像现在这样对她呵护备至? “这孩子,确定是宋怀柔的吗?”沈如韫不确定地问云苓。 但她问出口就后悔了。 云苓最是谨慎,不确定的事情,她向来是不会说的。 更何况,那位孙嬷嬷膝下无儿无女,宋家被查抄后,她便自愿跟着宋怀柔了,一晃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陪在宋怀柔身边,可三年前孙嬷嬷却突然消失了。 孙嬷嬷那个年纪,就算想要老蚌生珠也绝无可能了。 所以这个孩子,只会是宋怀柔的亲骨肉。 所以孙嬷嬷不是死了,而是偷偷离开为宋怀柔养孩子去了。 “小姐,那孩子的眉眼,与宋怀柔至少有八分相似。”云苓十分笃定地说道。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沈如韫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宋怀柔三年多前,又是怎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怀有身孕却不被发现,还安然生下的孩子? 不知为何,她脑海中突然想起此前广佛寺着火,宋怀柔被关在刑部大狱里,她让穆弘翊去找一个带着小孩的妇人。 当时她以为宋怀柔和穆弘翊是想要控制慧空的儿子,来逼迫他翻供。 可现在她得知了宋怀柔有一个孩子后,这个想法瞬间就站不住脚了。 当时穆弘翊去找的,极有可能就是宋怀柔的孩子。 难道这个孩子,和安阳侯府有关吗? 沈如韫像是想到了什么,被惊得连手中的茶盏都端不住了,她拉着云苓的手问道:“安阳侯府的小少爷,是什么时候牺牲的?” 云苓仔细回忆了一番后,回答道:“小姐,好像是四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