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兴大明》 第一章游行 大明宣仁二十五年,炎黄历4860年,西历1860。 “嘟嘟嘟——” 一辆蒸汽火车贴着黑瓦土砖屋而过,响起了一阵一阵喇叭,冒出了大量黑烟,惊醒了这座城市。 此时正值二月初春,料峭春寒还未远离京城,移栽自南方的梧桐树立得笔直。 穿着破旧棉袄的黑灰色百姓,低头快步而行;一辆辆人力车穿插在人流中丝毫不显慌乱。 蜡黄脸的小贩们挑着扁担,陆陆续续过了城门,沿街叫卖着青菜水果,以及令人垂涎三尺的小零食。 忽然这时,整条街道立马受到了惊吓,男女老少尽皆避在沿街的房檐下,个个面色严肃。 宽达十余丈的大道上,不知何时来了一股汹涌的人流。 梧桐树都被挤断了不少枝叶,点缀的花草更是连遭踩踏。 “决不议和——” “惩戒英夷,还我缅甸。” “首辅无能,丧我水师!” 这群人声嘶力竭地呐喊着,踩踏着,喧嚣着,但一旁的皂服巡警,则面无表情,勉强支撑,完全没了对付百姓的豪横。 只见队伍前排,为首一人缓步而行,头绑白带作孝状,手中捧着一个牌位,上书八个大字“至圣先师孔子神位”。 路上行人纷纷投以注目礼,畏惧地躲了家中,被迫让开了道路。 对于缅甸在哪里,他们毫不关心,只关注眼前的柴米油盐,对于读书人这般喧哗,只是躲得远远的。 几个青皮眼珠子一转,披着长袍,想要加入其中,却被眼尖的巡警用棍子打走。 “地底厕沟的杂碎,你也配穿长衫?” 宛平巡警指挥使沈重气喘吁吁,看着长长的队伍,忍不住暗骂道 “老子这是造了什么孽,碰到这档子事!” “哟,有好戏看了!” “我瞅瞅,我瞅瞅——” 酒楼靠窗处忽然就热闹起来,几个着布袍的男人张望着就快步而来,不小心撞到了小二,茶水四溅。 这时,一名贵公子正拾阶而上,茶水溅到了鞋履上。 “抱歉!”瞅见那金丝布履,几人忙拱手道歉,腰成了弯弓,惶恐得颤抖起来。 这双鞋怕是比他们几个人的身家还要贵! “无妨!” 贵公子浑不在意,只有身旁俏丽丫鬟则心疼地用绢帕擦了擦。 靠窗坐下,朱敦汉目不斜视地看着街上的喧闹,游行的士人极具感染力。 作为穿越者,这等场面让他大开眼界。 这是个被穿越者改变的异时空。 崇祯末年,秦王支系后裔朱谊汐乱世起兵,再次统一全国。 西域、蒙古高原、青臧高原,全被其拿下,再次复兴大明。 故而,被尊称为世祖皇帝。 在位期间,把数十个儿子分封在中亚、南洋,缔造了一个庞大的宗藩体系。 如今已两百年矣! 即炎黄历4860年,西历1860年。 这个老大帝国,经过岁月的磨砺,面对庞大的领土和藩国,已然力不从心。 在外,英法持续冲击亚洲秩序,帝国霸权岌岌可危。 而他呢,如今的身份则是当今宣仁皇帝之侄,十九岁的舒亲王。 皇帝排老大,他爹排老三。 在大明,这样的身份可是顶级的存在。 而因老舒王和王妃在一年相继病逝,他守孝三年,期未满,未娶亲。 至于穿越由来,倒是可笑。 前身与人争花魁,一激动热血上头摔倒了,迎来了他这个异世界的来客。 想到这,他头皮还隐隐作痛。 “二爷!”这时,就见一名富态的男人走了上来,三十来岁,身着锦衣,恭敬地递上茶水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老恕罪。” 言罢,他就见舒王没反应,咬着牙直接跪下。 “起来吧!”朱敦汉回过神来,平静道 “璟国公府与我朱家也是有些渊源,这件事就算了!” 璟国公府降等世袭,如今虽说是伯爵,但对外依旧称公府门第。 至于渊源,第二代璟国公高郃,传说是世祖皇帝的私生子,故而历代以来倍受皇室信赖,但从未联姻,让流言愈发真切了。 果然传闻不假,舒王果 真变了许多,愈发成熟了。 高起元大喜过望,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了一叠银票“小的不知道您喜欢什么……” 朱敦汉一瞥,这一叠起码得上万块了。 这群勋贵,可真肥呀! 他眼神一动,侍女心领神会,故作轻松地收起。 前身一直追逐戏子和花魁,王府亏空严重呀! “坐!” 这时,高起元才松了口气,半边屁股坐下,胖脸上满是兴奋,低着头道 “花魁那玩意见多了,我倒是有个好去处,夷女、番婆都有,让人我见犹怜……” 朱敦汉想着前身的性格,一时间倒是不敢太背离,只能违心道“这倒是妙,若是没入眼,爷唯你是问!” “殿下放心,那都是一等一的货色!” 俩人聊得开心,对于窗外的游行视而不见。 待喧闹影响到了谈话,高起元才撇嘴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光游街有何用?” “就算孔夫子再世,也休想悖过内阁!” “这么说,谈判是必然的?”朱敦汉眉头一挑。 “实话与您说,南洋水师在缅甸海全军覆没,缅甸不得已转换旗帜,认英国为主,不然基业不保!” 高起元的声音很是低沉“南洋诸藩惶恐不安,进口的茶叶都少了几十万斤,甚至开始筹建自己个儿的水师了。” “朝廷哪能放任藩国大扩武备,自然得先安抚起来,与英国谈判就成了必然。” “所以,这群书生也只是一腔热血罢了,管不了用处。” 朱敦汉沉默了,开口问道。 “南洋诸藩怕是不下三十,他们的水师怕也不少吧?” 高起元意味深长道“世祖爷在位时,南洋倒是自由,肆意妄为,但却听话。” “逮至显宗朝,南洋各国发展起来,兵力与日俱增,朝廷怕春秋战国之景重现,就对列藩进行限制。” “尤其是那美夷叛主自立,惹得高宗皇帝大怒,不仅出兵干涉,还变本加厉地限制藩国,行强干弱枝之策。” “不过,也因步兵和水师被限制,诸国虽有矛盾却无社稷灭亡者,同时,外有朝廷南洋总督保护,内有太平光景,才得享太平百五十年!” 朱敦汉恍然,旋即又摇摇头。 除非南洋失陷,不然仅仅凭借缅甸一事,很难让朝廷放开对南洋的束缚。 只能谈判,行缓兵之计。 如此,同样是十九世纪,这个新大明也要衰落了? 闷了一口酒,朱敦汉感觉索然无味了。 高起元兴致也不高,只能转换话题逗舒王开心。 他亲自将这位舒王送下楼。 这时,天空中飘起了雪花。 朱敦汉摊开手,只见那雪花带着黑丝,甚是碍眼。 见此,高起元则骂道“他么的,自打那铁场搬到京畿,这雪就越来越黑了,狗杂种……” 朱敦汉笑了笑,这就是工业的代价。 这时,一群人力车夫忙挤过来 “二位爷,想去哪?” 朱敦汉看着几人,突然对于这个时代的人力车来了兴致。 这不就是黄包车吗? 他直接点了个衣衫最单薄的“去什刹海!” “坐好了您呢!”汉子黢黑的脸上露出笑容,开始了迈步。 “爷,要不坐我的吧?”高起元忙道。 “不用!”朱敦汉摇摇头。 这种中式的人力车,仅能容纳两个并坐,宛若半个斗笠,人钻进去仅露出一双脚来。 唯独前方口子透着光亮。 朱敦汉仔细瞧去,两边还有巴掌大的小窗,放下扣子就能打开。 很稀奇,也很好玩! 高起元的马车和王府马车则跟在车后,颇显怪异。 宽达十丈的大道一分为二,左右互不干扰。 驴、马等大牲畜也个个戴着屁兜,车夫们小心谨慎,不时地斜眼瞥着道中间,生怕穿着皂服黑靴,腰间挂着短棍的巡警罚款。 单衣短服的劳碌人,布衣长袍的读书人,趾高气扬的锦服公子哥,还有大量的商人车队,形成了一道四民节奏曲。 全景天窗的四马公车,对坐着十几人,车夫肆无忌地插队、跨行,无人敢抱怨。 这就是公器的豪横。 而令朱 敦汉称奇的是,路过之处则一个乞儿都没见着,封建社会的万恶代表呢? “怎不见乞儿?” “公子爷,大皇帝心善,见不着可怜人,故而京城把乞儿都赶到海外去了,京城内外每个月都运一趟,不知多少人咯……” 车夫摇头晃脑,好似说一件平常事。 朱敦汉哑然。 这时,他见路边满是卖报的孩童。 他们不惧寒气,穿着单衣短打,挂着布包,塞给那些匆匆的行人。 还有更胆大的,直接伸出半边身子入车道,对着人力车,马车等叫卖着。 “客人,今日大事,缅甸孙氏投賊,朝廷剥夺其缅甸王爵位,我这可是有细节的——” 少年伸出报纸,缓缓地跟着人力车跑动着,露出憨笑。 “行吧,拿一张!” 这事虽已知,但他还是想知晓报纸怎么议论的。 他刚想打开巴掌大的窗子,就被车外跟随的护卫拦住“爷,我帮您拿!” 说着,护卫就眼睛一眯,伸手去抓那报纸。 紧接着,入耳的就是枪声。 “啪——”清脆的响声震动整个街道。 然后就是一阵急促地口哨声,这是巡警的装备。 朱敦汉背靠马车,人几乎都是平躺的,耳边都是子弹的破空声。 这时候,他脊背满是冷汗,心脏急促跳动。 这是与死神打招呼。 “我是舒王府护卫统领……” 枪声这时停了,车外传来呼声“爷,您没事吧!” 他捂着胸脯,平缓着急促蹦跶的心跳“我没事。” 旋即,车帘被掀开,光明一瞬间又来了。 十几个护卫躬身而立,围成一堵墙。 而管控巡游的黑衣巡警们,则脚步匆匆而来,神色紧张,越聚愈多。 百姓们则惊慌失色,或逃,或跪。 后车的高起元撅着屁股缩在车内。 得知舒王出了事,他肥肉乱颤,挣扎地爬出马车。 “遭了,祸事上门,这口黑锅太大了!” 第二章林则徐 “爷,是左轮手枪,吴策身中数枪,已经没气了……” 护卫头领吴年低头说道“臣等护持不力,望殿下恕罪——” 朱敦汉瞥了一眼浑身浴血倒下的吴策,又惊又怒。 “殿下,您没事吧?” 忽然,一团肥肉挤了过来,露出一张紧张的大脸。 “我没事!”见是高元起,朱敦汉眯着眼睛,谨慎道 “这里人多眼杂,还是各自归去吧!” 看着人力车上的弹孔,朱敦汉环顾四周,越瞧越觉得人人是刺客 “快走,越堵人越多!” 高起元忙不迭点头,迫不及待地登上去,匆匆而走。 而朱敦汉刚踏上自家马车,心中立马就犹豫了,谨慎道“去,征用下别人的。” 吴年点头应下,直接将旁边一辆驴车的车夫拽下“车被征用了!” “你作甚?光天化日强抢呀!”马夫摔了个跟头,大惊道。 忽然,马夫感觉眼前一黑。 触手一摸,一张百圆银票让他喜不自胜“您老走好,驴我刚喂的,饱饱的……” 哒哒哒,驴蹄轻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家。 而巡警们则是一路护送,生怕再出差池。 回到府邸,朱敦汉刚缓过神来,就听下人回报“殿下,宛平巡警指挥使沈重,锦衣卫千户徐羽求见——” 世祖朝在京设置巡警总厅,专司负责京城庶务,巡逻治安、沟渠,防火等,等于是城管加警察。 京畿五县,皆设指挥使分局。 沈重作为宛平指挥使,大腹便便,满脸圆润,露出憨厚的笑,不觉让人消了三分气。 而锦衣卫千户徐羽则气质迥异,身材削瘦,浑身充满着市侩气息,更像一个商人而非官员。 “臣等拜见殿下!” “怎么?”朱敦汉虎着脸“你们过来看看我死没死,好去报信的?” “刺客抓到了吗?幕后黑手找着了吗?” “这……” 沈重与徐羽对视了一眼,满腔的理由压在心底“臣等无能——” “滚吧!”朱敦汉摆了摆手,懒得理会这二人。 世祖朝改革,锦衣卫没了独立司法权,只能抓人,然后交给刑部审查,真正成了情报部门了。 总巡警厅更指望不上,城管能干多大事? 朱敦汉打发几人走后,立马就思考起来,谁他么想要我命? 刚穿越没几天,记忆才理顺,至于刺杀我这个闲散王爷吗? “换上人力车是我随性而为,那么也就是说,刺客早就盯着我了,只待时机!” “殿下,宫里召见!” 片刻后,宦官敲了敲门。 “知道了!” 换了件衣裳,朱敦汉就匆匆往紫禁城而去。 然后,他就在宫城外见到了一排静坐的举子,端是气势如虹,死磕到底,一个个横幅极其显眼 “内惩国贼,外攘西夷——” “立宪根本,方是王道!” 什么,君主立宪?之前怎么没看到? 朱敦汉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朝廷还能坐视不理??” 引路的宦官一愣“爷,这些人早就闹腾了,皇爷龙体不佳,也就由着他……” 朱敦汉摇摇头,没有再言语。 在他的记忆里,立宪派只是从西方流传来的小众派系,见不得光。 但此时竟然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宫城外,简直是对皇权的挑衅。 等等,难道皇伯快不行了? 想到这,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我的封国还没着落呢! 逮至殿中,浓厚的药香味传来,直呛得朱敦汉喘不过气来。 掀开了珠帘,散开了一阵烟雾,一串人影才显露出来。 首先是群辅匡源,彭蕴章,他们二人资历最浅,故而站在珠帘边上,给前面的人挑帘。 然后则是儒学宗师祁寯藻,脸颊削瘦,浓眉大眼,一看就是个大儒。 其是秦学代表人物,主张经世致用,门生故吏遍布全国。 再之后则是次辅林则徐,首辅杜翰。 首辅杜翰在内阁宛如好好先生,给人一种和煦春风之感,让人不由的想要亲近。 当然,令朱敦汉印象深刻的,莫 过于不是主角的主角,次辅林则徐了。 方脸长须,大眼浓眉。 他人就站在那,就像是一轮炽热的夏日,刺眼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 即使作为亲王,朱敦汉也不敢直视他。 众辅臣倒是皆拱手行礼,朱敦汉则回礼,然后识趣地站在软榻旁当柱子。 只见此时,次辅林则徐凌厉的剑眉一挑,凭空涨了三分气势“臣督抚两广时,就见鸦片盛行,故而以海水煮之,尽没私商之货。” “谁知,刚消停几年,关口的走私又盛行起来,毒害我大明百姓,白银外流,银价高企,银圆直钱千二百,百姓则须多兜售两三斗粮才完税。” “而朝廷,鸦片流入而不缴税,财政匮乏而无受补,臣意,若要练兵,必先治鸦!” 说着,他咬着牙,面露狠色“臣议,凡吸食鸦片者,一律船运海外,自由生死!” 这句话一落地,立马就让病榻上的皇帝咳嗽起来,吓得众人不轻。 许久,首辅杜翰才发言道“此策太过,牵连何止百万,朝廷也无这般多的钱粮迁徙!” “查抄私商即可!”林则徐脱口而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怕是连练兵的钱都出来了。” 这下,不只是皇帝,众人都咳嗽起来。 这牵连实在太大。 内阁也就罢了,但朝廷上下,谁家没做买卖,没参与其中?没收过好处? 这简直是自断臂膀,无从下手。 这时候,群辅匡源小心翼翼道“如此,何不允鸦片入关?” “饮鸩止渴!”杜翰直接驳斥“因鸦片家破人亡者不可胜数,岂能为虎作伥,毒害我大明百姓,以污圣上仁德?” 略感心动的宣仁皇帝又垂下了眼皮。 林则徐闻言,这才缓缓道“可除首恶,余者罚没钱财即可。” “可!”皇帝轻声道“就由林卿督办吧!” “陛下,黄河大水,淹没府县三十二座,受灾百姓三百万,迫待朝廷救济……” “陛下,安西巡抚上书,罗刹人日渐东进,西北诸国屡败屡战,请求钱粮火药……” 阁老们一连串地言语着,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缺钱。 朱敦汉见着这位皇伯张开口,良久才吐露一句话“与户部要去!” 督管户、财、民三部的首辅杜翰哭着脸道“陛下,户部寅吃卯粮,都跑老鼠了!” “为今之计,只有拨内帑之钱……” “内帑,内帑,一个个都盯着朕的内帑,咳咳咳——” 一阵咳嗽后,朱敦汉才听到微弱而又有力的话“拨两百万至河南救灾,西北,就从兵部拨火枪万柄,火炮百门去……” “是!” 目送众人走后,朱敦汉才显露在皇帝眼前 “你瞧瞧,这群人还有臣子的本色?个个盯着咱的内帑,盯着海关,不知道为国分忧,着实可恨——” 在人后痛骂了一番后,皇帝心情好了不少,才有心关心侄子 “敦汉呀,受伤了吗?” “禀皇伯,敦汉并无大碍。”朱敦汉低头控诉,愤怒道“只是京城的治安如今愈发差了,今日他们敢刺杀亲王,明日就会……” 第三章任务 “正好宛平缺个副指挥使,汝就去兼任吧!刺杀一案由你亲自来调查!” “如今皇家子嗣单薄,守孝三年未免太长了些,你好生准备,过几个月就完婚!” 朱敦汉从乾清宫走出,耳边还回荡着宣仁皇帝的言语。 本想着弄些好处,不曾想竟然挂职巡警总厅,专门调查行刺事件,着实稀奇。 大明历年来,在京藩王从政的寥寥可数。 他抬头,右手遮住额头,这黄昏似乎带着暖意。 “汉哥儿,你没事吧?” 耳边响起关切之声,朱敦汉回过神来,跟前出现两道人影。 为首一人四十来岁,留着山羊须,国字脸,穿着黄色团龙袍,目光诚恳,满脸慈和之像。 他就是宣仁皇帝的二弟,朱敦汉的王叔,夏王朱信郜(告),因病留京多年,还未就藩。 身后跟随着的男人,二十几岁,同样是团龙袍,只是颜色为红色,乃是夏王世子,朱敦寿。 他体型单薄,脸颊削瘦,眼睛显大,皮肤格外的白皙。 这多年养病的结果。 这位世子,从小病到大。 上一任景宗皇帝只有三个儿子成年,而到了宣仁皇帝,却毫无产出。 故而,第三代中只有两个男丁,夏王世子,以及他这个献祭父母而继承的舒王。 俩人的辈分没错,而第三个字之所以不是木字旁,则是因为绍武朝的规矩,非继承人不可遵从五行。 而原本能跟皇帝同偏旁的的藩王们,因为皇权的至高无上,渐渐导致五行偏旁成了皇帝专属。 记忆中的他,对这个夏王倒是亲切。 俩人一起玩乐,斗蛐蛐,斗鸡,赛马,青楼小曲,几乎都是夏王引着他一起,关系亲近。 但此时,朱敦汉却觉得虚情假意居多,内有乾坤,故而不愿多谈。 “多谢王叔关心,小侄福大命大,躲过了一劫!” 朱敦汉拱手谢道,对着堂兄朱敦寿也问候了一句,就笑着离去“王叔是要找皇伯?那小侄就不打扰了!” 言罢,他潇洒而去。 夏王目送他离去,然后笑容一敛,神色莫名。 不一会儿,一个宦官在他耳边嘀咕起来。 “陛下让舒王去了巡警总厅!” 夏王脚步一顿,回头对着世子严肃道“你知这是什么意思吗?” “历练?”世子朱敦寿同样严肃起来“爹,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明白就好!”夏王语气强硬“该是咱们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世子看向老父亲。 黄昏下,夏王的脸色格外狰狞。 虽说伦序是兄终弟及,但如果皇帝收养子,正经的嗣子,那他们一家就是大梦一场了! 舒王府马车此时已然变得朴实无华状,宛若寻常人家。 但入得马车内部,昂贵的丝绸座椅上铺垫着柔软的绒毛坐垫,镶嵌着钻石的把手熠熠生辉。 车厢内散发着馥郁的香氛,那是昂贵的木料和珍惜香料散发的,并没有用到一丁点的香水。 “真是奢侈呀!”朱敦汉感叹了一句“低调而又不失舒适!” 宽敞的街道上马车一路上畅行,仅仅一刻钟就抵达了舒王府。 他刚换下衣裳,下人就禀告,宛平巡警指挥使沈重又来了。 “哦?你消息挺灵通的嘛!” “嘿嘿,听闻王爷要来,卑职喜不自胜,自然要前来拜见了!” 沈重躬着腰,露出憨笑。 朱敦汉微微一笑,向后一躺“本王去你们宛平,最要紧的就是调查刺杀一事,让你手下那些人机灵点,别挡着路!” “是,是!”沈重忙不迭点头,主打的就是尊重 “宛平巡警共有三千八百余人,白役六千人,下设消防、捕盗、净街、总务四司,分别有一副指挥使掌管!” “殿下身份贵重,您觉得捕盗司如何?” 面对小心翼翼的沈重,朱敦汉故作大大咧咧“本王这次下放,属于特殊情况,专掌一司就免了吧,只是适合抓总工作,省得出乱子。” “您,殿下,这是下官做的事!” “嗯?不行吗?” “当然可行!”沈重立马点头“这是明智之举,下官佩服之至。” “以后别下官,下官的,我 是你的副手!” “卑职明白了!” “嗯!”朱敦汉满意地点头“下去准备吧,明天本王就得上任了。” “是!”沈重笑着应下。 待转至宅中,沈重却毫无喜色,愁眉不展,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怎么去了一趟舒王府就变了?”妻子端上清茶,疑惑不解。 “你不懂,我这是一脚踩进漩涡了!”沈重满脸苦涩。 …… 京城的消息传得特别快。 及至傍晚,所有人都知道了舒王历练一事。 首辅杜翰则换了身松垮的道袍,悠闲地喂着泉水中的鱼。 “爹,您说,皇上这是有意舒王?” 幼子杜澄捧了杯茶过来。 “按序,应当是夏王,再是世子呀!” “谁又能知道?”杜翰不置可否,喝了口茶“若皇上收舒王为嗣子,兼祧两房,夏王又能说什么?” “如此一来,那夏王岂不是很有嫌疑?”杜澄惊异道。 “住口!”杜翰厉声道 “皇家的事,不是你我能够议论的。” “儿子知道了!” …… 次辅林则徐则在书房中草拟着方略。 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喜欢直来直去,既然谋定那些偷税走毒的大商人,那么就得好生准备。 耳闻立储事,他眉头就是一挑 “虽说夏王世子身体单薄了些,但长幼有序,怎么也轮不到舒王才是。” “谁说不是?”左宗棠捋了捋长须,拍拍手道 “想来皇上是借此事来考察舒王,心中已有松动了。” 林则徐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笔 “皇上之所以厌了夏王世子,就是因为与咱们接触太密,心中不快。” “立宪,本就不是皇上心中所属。” “舒王往日虽鲁莽了些,但却与立宪接触不多,想来对立宪不感兴趣,故而比夏王更得皇上喜欢。” 说着,他加快了两步,面色凝重 “看来,皇上想借机敲打咱们这些立宪派了。” 望着窗外,月光皎洁,但却遮掩不住那拐角的淤泥。 林则徐目光深邃“自世祖中兴以来,大明已历两百载,病垢缠身,西夷屡次侵袭,朝廷威权不振多时,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候了。” “立宪,就是咱们必须做的事,只有这样才能重建水师,压服南洋。” “绝不能让舒王继嗣,不然立宪怕是镜中花,水中月了!” 左宗棠附和道“伦序在夏藩,世子又宽仁,且崇贤慕儒,最适合那立宪之主,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这件事,不能让他沾染半分,即使是万分之一的机会!” 林则徐目光一凝,缓缓开口 第四章巡警 阳光明媚,今天倒是个好天气。 三驾马车前后而行,模样相差无几,让人分辨不出。 这是朱敦汉连夜让人给马车加了三层钢板,而建成了初级防弹马车。 而且,直接就弄了三辆。 他随性一辆登车,余下二辆则成了影子。 没啥,就是谨慎。 “哼,我倒是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朱敦汉摸了摸胸口弧形钢板,以及内衬绸衣,终于感到了一丝安全。 他手中从侍女手中接过一张报纸,名叫北京日报。 “鸦片走私猖獗,毒害我大明百姓——” “这是内阁舆论攻势了!” 浏览着竖版的报纸,朱敦汉虽然不习惯,但却坚持看了下去。 世祖初年,大明公报亮相,旋即各省、府,也陆续置办报纸,但却对私人严禁。 显然,朝廷一开始就重视舆论的力量,不允许轻易被私人利用。 与后世的报纸不同,如今的报纸却是传声筒,淡化弊处,宣讲利处。 “如同嚼蜡!”朱敦汉叹了口气 “不过,倒是管中窥豹,能感触到政治上的惊涛骇浪!” 北京日报旗帜鲜明地宣扬打击走私鸦片,而大明公报则轻描淡写,主要内容则是重建水师,如何面对缅甸投英的后果。 典型的,就是昨日的公车上书,北京日报说什么举子不成熟,太孟浪,但心思是好的,名贬实褒。 而大明公报则用平淡地口吻述说着公车上书,最后总结一句话,朝廷已然知晓,正在行动。 而实际上朝廷是表面上心动,实际上却直接罢黜了提议。 不议和,南洋就会秩序大乱。 朝廷可不敢赌藩王的良心。 “很显然,公车上书要求变革,那北京日报就是听从林则徐的话,属于他的人。” “而大明公报由内阁直辖,首辅掌控!” “两者是明面上的政见不同。” 朱敦汉思索着,面色凝重。 大明在外有英法觊觎,在内则是两派政治倾轧,属实让人心忧。 我这个舒王,如海浪中的一叶扁舟,甚是危险呀! “政治倾轧我管不着,现如今最要紧的就是找出刺客来,或者说是幕后黑手。”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朱敦汉打定了主意,这种政治斗争,他绝对要置身事外,不能涉及其中。 “话说,这舒王是什么章程?” “谁知道?瞧着沈指挥,怕是来者不善!” 点卯的时分,沈重坐立不安地在门口张望着。 一众手下们议论纷纷,心里也莫名不安起来。 “头,还是老规矩?”副指挥使纪见山低声道。 这所谓的老规矩,自然是阳奉阴违,架空其人。 巡警总厅规模庞大,自然是受到那些勋贵公卿的觊觎,一些不可名说的手段自然是让人有苦说不出。 “莫急!”沈重随口道“这位爷指不定能待多久呢,咱们先配合着,抓住那刺客,得让人泄那口气不是?” “指挥使英明!”几个副指挥使连忙拍起了马屁。 “头,人来了!” 远处,一队人马缓缓而来,不下三五十人。 如此大的派头,只有今日上任的舒王了。 “外臣见过舒王殿下!” 众人齐齐单膝跪地,低下头了。 哪怕是指挥使沈重,面对这样的亲王下属,照样行礼不误。 这是面见亲王,而非迎接长官的礼仪。 朱敦汉瞬间明了,这群人想让自己当个泥菩萨呀! 挑开车帘,在随从的搀扶下朱敦汉下了马车,看着乌泱泱的一群人,笑道 “勿须这般客气,咱们如今共事一场,也是兄弟了。” 言罢,挥了挥手,护卫们从后车拿出了一排糕点。 “这是御膳房做的太师饼,今个刚上任,诸位尝尝!” 说完,朱敦汉不顾众人反应,在沈重及几个副使的陪伴下向着衙门内而去。 那气势,仿佛他才是掌印官。 诸多中下层武官们面面相觑,拎着糕点不知所措。 所谓的太师饼,乃是御膳房的八大件糕点之一,有象征幸福的福字饼,长寿的寿桃 饼,以及象征高官厚禄的太师饼。 “这在市面上,得十块钱一块吧?” “想得美,寻常的爵爷都吃不着,有钱都没出买去,四品以下都闻不着味!” “如今,咱也算是抄上了!跟着王爷享福,成了人上人!” 众人叽叽喳喳讨论着,脸上露出惊喜状。 拎在手的半斤糕点,他们这辈子是第一次吃上。 旋即众人醒悟过来,纷纷向衙门而去。 朱敦汉巡查了宛平巡警衙门一圈,倒是无惊无喜。 虽然是正五品衙门,但巡警局却只只是个三进院子,大小房间三十间。 指挥使独占五间房,副指挥使四人分掌四司,各占三间。 至于普通的巡警,有个偏房歇脚就不错了,挤点总比没有好。 大明朝的巡警总厅为正四品高官,宛如满清的九门提督,由皇帝亲自任免,麾下四司,消防、净街、捕盗、总务。 附郭五县,宛平、大兴、宣武、崇文、东河则设有分局,正五品,同样设有四司。 再其下,以每五条街为千户区,设立支局,同样设有四司。 仅仅是宛平分局,各色巡警就有近五千人,负责宛平县几十万的管理。 正五品在地方上位高权重,但在京城就有些不够看了。 “殿下,这是仵作的验尸文书。” 沈重识趣地将主位让开,站在一旁汇报着“刺客是河北沧州,名唤孙成,父母死绝,年岁在十六,同伙目前抓到了三个,正等着王爷您来审判呢!” 朱敦汉耳听着,目光聚集在文书上。 仵作写得很直白,年岁十六,死于刀伤,手掌粗糙有茧子,属于常年习武之人,身上伤疤众多,多是刀伤。 “走,去看看同伙!” 对于查案,朱敦汉并不精通,他甩下文书,踏步而去。 片刻,他就抵达了暗室。 这里是临时看押罪犯的地方,阴暗潮湿,凉飕飕的。 刑具更是光明正大地摆放着。 三个同伙被打得凄惨,低声哀嚎着。 “王爷,这是刺客所居的客栈老板,以及一个伙计,还有那拉车的车夫; 他们已经如实招了,说是凡是拉到贵客就谋财害命,谁知碰到了二愣子,稀里糊涂就开枪了!” 沈重愤怒道“您老这是遭了无妄之灾!” 朱敦汉闻言,直接被气笑了“你仔细看这三人的脸上!” “怎么?”沈重一愣。 “三张脸,各个硬生生地挤出一个冤字!” 看着惨凄凄的三人,朱敦汉双手靠后,直接道“将他们放了!” 第五章局势 舒王府中,假山流水,鲤鱼轻跃,凉亭中几碟糕点色香俱全,但却不见人动分毫。 璟州伯高起元兴致勃勃地谈论起了南洋局势,对于男人来说,政治是最好的话题 “二爷,自去年南洋水师大败,缅甸投敌后,世祖爷定下藩国屏边的金身怕是破了,英夷可直接威胁云南!” “杜首辅主战,林阁老主和,斗得旗鼓相当,热闹得紧!” 说到这,高起元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没想到林则徐竟然主和缓战,朱敦汉追问道 “南洋水师到底多惨?大败又是怎个败法?” “这么说吧,战前南洋水师有船五十艘,五千料巨舰两艘,还有南洋诸藩国的联合水师,共计不下八千人,百艘船。” 高起元叹道“战败后,主力舰的三千料船就只剩下两艘,人也只有三千余,可谓是惨败呀!” “当然,这也是正常,西夷船坚炮利,英夷联合法夷,人还多两三千,炮更是超过了数百门,朝廷几十年没换炮了,上一回还是在高宗嗣德年间呢……” “不过,听闻英夷损失也不小,但到底还强过咱,朝廷紧急从南海水师和东海水师调船调人,但朝廷上下都清楚,船不坚炮不利,还是会输!” 说着,高起元摊手道“和谈就是为了挤时间,朝廷重建南洋水师,不得不谈。” “且,若是水师再败,朝廷在南洋两百年的威望,怕是会低至谷底了。” “不过,英夷不足为虑,只要朝廷重整旗鼓,获胜是必然的。” 高起元此时满脸的自信,丝毫没有忧虑。 朱敦汉默然。 看着那游行,我还以为朝廷瞒着大家,把南洋都丢了。 不过这一仗南洋水师崩溃,南洋诸藩国的联合水师也损失惨重,确实很难抵挡英国人的继续进攻了。 或许英国人不可能夺取南洋,但南洋藩国绝对会趁机闹腾,脱离朝廷的束缚。 所以,朝廷不是怕英国人,而是怕南洋藩国乱起来。 想想也对,大明盘踞半个亚洲,怎会怕英国人? 或许是承认自己水师不行,但陆军绝对不怵。 至今张口闭口就是英夷,法夷,而不是洋人,这就是四五百年的天朝上国自信吧! 但朱敦汉做多了视频,比高起元等人更清楚,英国人的海军横行霸道,但龙虾兵却同样厉害,反法同盟英国人可是主力。 工业国之所以强大,不止是武器,而在于其强大的动员能力。 兵源,后勤保障,财政,武器生产。 细细一捋,朱敦汉感觉到心惊胆颤,大明似乎都不占上风。 这可是日不落帝国的维多利亚时代。 高起元见舒王蹙眉思虑,心底却道 看来舒王的确浪子回头了,如今竟然对政治感兴趣了! 奇哉,怪哉! 接着聊,朱敦汉竟然听说在印度也有个藩国——锡兰国。 “世祖时认其为建文后裔,故而封之为锡兰郡王,位列亲藩!” 高起元摇头晃脑道“据雍王上书,两年前印度爆发民乱,英夷就废黜了东印度公司,设立总督直接管辖。” “雍国之孟加拉,曹国之克什米尔,都被其挑衅,想要并入印度总督府。” “至于锡兰,孤悬海外,怕是第二个转投的藩国了!” “朝廷竟允许英夷吞并印度?” 朱敦汉实在忍不住,都把手伸到印度半岛了,竟然没想再进一步,反而坐视英国人统一印度。 高起元翻起白眼“印度太远,翻山越岭的,就算是辛苦打下的土地也会分封藩国,朝廷不乐意。” “就算朝廷乐意,国库也不允许!” 朱敦汉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话来。 这就是分封的弊端吧,朝廷动力不足,也无法像英国那样捡东印度公司现成的。 除了南洋外,二人接着又谈起了西北。 “辽国控制其他五国,自认盟主,不敬朝廷……” “满清嘛!”谈起这,高起元幸灾乐祸道 “显宗,高宗年间倒是威风,但几十年前被罗刹人的武则天打得七零八落,听说已经成了什么保护国,沦为打手了……” 满清横跨黑海、里海,被叶卡捷琳娜大帝打得如此之惨,实让朱敦汉意外。 八旗,看来 是真的不行了。 “你璟国公府在京城盘踞两百年,无有爪牙?” 调整好情绪,朱敦汉手中把玩着一个巴掌大的玉器,慢悠悠地说道。 这玩意,拟人狼头,有着四肢,脸上带着刀疤,一打眼,他知道是灰太狼。 别看它搞笑,但却是世祖皇帝生前心爱之物,在宫廷保存多年,后被宣仁皇帝赏赐给了前代舒王。 高起元盯着灰太狼,惊道“爷,您小心些,这东西可贵重呢!” “听说你家也有?”朱敦汉饶有兴致道。 “我家先祖被世祖喜爱,赏赐个娃娃,头顶个小葫芦,穿着黄色的短褂!” 高起元摇头晃脑,骄傲道“如今供在祠堂里,等闲不露面!” 旋即,他又反应过来,思考着 “爪牙是有不少,但这事透着邪乎,说句冒犯的话,您虽然身份贵重,但又不是阁老,何必要刺杀您?” “你是说我不重要?” “不,我是说您很重要,但您一向与人为善,乐善好施,以德服人,谁能有动机杀您?” 朱敦汉背靠椅子,仰着头,悠悠道“这世道不安生呀,怕是我挡了谁的道吧?” 高起元瞳孔一缩,然后又恢复如常了。 他再次来回踱步,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咬着牙一屁股坐下“殿下,您要是不怕脏手,我这有一招!” “哦?”朱敦汉眉眼一挑“事关本王的性命,就算是内阁首辅,老子也敢碰一碰!脏手算个甚?” …… 赌坊外,不知何时立了个桌子。 “各位,今日开票了呀!” 桌面上,立着两个鸽笼,一个羊须的老汉吆喝着,几个魁梧大汉护持。 霎时间,里面的赌坊一空,赌客们皆围上来。 男女老少皆有,一个个神情激动,紧紧握着手中的票据,炯炯有神,眼珠子似乎都快瞪出来了。 良久,忽见一大汉端来大木盘,上面满是纸团,就放在众人面前。 老头嘿嘿一笑,打开了左边的鸽笼,放出里面的肥白鸽。 然后,只见那鸽子走着来到一木盘中,对于数十个纸团熟视无睹,随意叼住个纸团而起。 旁边的大汉则打开纸团,吆喝道 “第一个字,洪字——” 一瞬间,就有近半赌客唉声叹气。 旋即,鸽子再次叼起,大汉唱字 “第二字,玄——” “第三字,冬——” 鸽子叼了十张,大汉就唱了十次。 最后,多数人都唉声叹气,徒留下一个老姑婆大喊“咦,我中了,我中了——” 说着,她将自己的票据递上。 老头看了一眼真伪,也不含糊,直接道“没错,十中七,得十倍!” 说着,他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银圆。 “我中了五字!” “我六字——” 陆陆续续又有几人喊着,老头则一个不落地给钱,之后才嘿嘿笑道 “诸位尽可再买,这玩意是老天爷的安排,老夫绝不食言——” 酒楼上,朱敦汉把玩着灰太狼,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就是字摊?” “没错!”高起元不屑道 “庄家从千字文挑出几十个字来,再让训练好的鸽子去叼字,十字全中即三十倍;十中七以上则是十倍;十中六是三倍,中五则是两倍!” “如若字序都对了,那就是一百倍!” “那些平民们天天为果腹奔走,却了勒紧裤腰带攒钱参与赌彩,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庄家定好的……” 听得这十九世纪的彩票,朱敦汉心道果然如此,坐庄的真是一脉相承。 “去——”高起元对着一旁的随从使起眼色。 很快,几人就悄摸而去,找向那老头,直接逼问。 高起元解释道“这间赌坊和字摊,都是一个叫封余秀的聚集一些光棍开起来的。” “而他的身份,则是内务府皇商章文镜的奶兄弟!” 此时的光棍,与后世不同,是地痞流氓的统称,即“不务生业,三五成群,白昼在街撒泼,殴打平人,抢夺财物,及打搅纳户人等取财之人。” 似乎看到舒王的疑惑,高起元再次解释道“章家承办了西山煤矿,在京中又有许多当铺、 钱庄,赌坊,与三教九流都有联系。” “官面上行不通,那只能走走章家的门路了。” 不过片刻,封余秀就被在妓院找到,在一阵合理的说服后,他引着众人来到了一间别院。 “封爷,您怎么来了?” 封余秀鼻青脸肿地来到别院,面对仆从的问询,他冷着脸道“老爷在吗?” “在内院呢!” 入院,方脸男人抱着暴露的外室正调戏着,见着他这样,忍俊不禁“封二,你小子怎么了?” 封余秀直接单膝下跪,哭丧着脸道“老爷,有个蛮横的家伙想要我引荐给您,小的不从,挨了不少揍,还骂您呢……” “哦?”章文镜眉头一皱“既然知晓我身份还如此猖獗,怕是有恃无恐呀!” “可有凭证?” “在这呢!”封余秀一愣,他状还没告完呢,只能从怀中掏出了一道令牌。 章文镜接手一瞧,一个高字印入眼帘。 偌大的京城,姓高的,且不将他放在眼里,那就只有璟国公府了! “人呢?”他迫切道。 “在门外的马车上!” 章文镜迫不及待地出了门,哪管受委屈的奶兄弟。 他抬眼一瞧,巷子中立着两个朴实无华的马车,几个魁梧大汉警惕地保护着,一看就来头不小。 “高爷,是您吗?” 章文镜走近马车,轻声问道。 “上车吧!”高起元掀开一角车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 “诶!”章文镜干脆的应下,忙踏上马车。 这时,一大汉忽然贴身,在他身上四处搜罗着,极其谨慎。 章文镜心头不解,只能掀开车帘上车。 岂料,他屁股刚落下,脑袋一抬起来,声音都变调了 “殿下——” 第六章 这边,宛平巡警指挥使沈重,抵达了南鼓锣巷。 次辅林则徐威名显赫,在内阁以强势著称,即使是首辅杜翰也得避其锋芒,故而求见的官员几乎能堵住巷子。 “走,别在这停车!” 刚到街口,就见一仆人吆喝起来 “没见着路都堵了嘛,去,去——” “我家老爷可是五品!” “五品?瞧着没,巷子里停的马车,没一个小于四品!” 沈重哑然,只能让车夫去巷外停靠,自己下车走这几百步。 旋即,他看着一眼排队的长龙,忍不住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 “这是我的拜帖!” 在门房那里,沈重递上拜帖,下面还压着一张十块银票。 门口利索收下,面带不屑“正五品衔,您倒是客气,去排着队吧!” 沈重刚想走,忽然听到门房的急促声“这位沈大人,您请,我家老爷早就吩咐了!” 沈重享受着众人惊奇的目光,然后迫不及待地入内。 等待了片刻,他就被带到了书房,见到了不怒自威的林次辅。 “见过阁老!”沈重忙躬身行礼。 “坐吧!” 林则徐似乎刚忙完,整个人很放松地品着茶 “刺客案查的如何了?” “回禀阁老,目前暂无头绪!” 沈重低声道“刺客身份为假,非中国人(大明),而是藩国之人。” “其潜在京城多日,似乎突然就盯住了舒王殿下……” 林则徐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似在思考。 “变更的时间在何时?” “似乎是在传闻朝廷要与英夷签订和议之时!”沈重如实道。 “如此看来,这伙人与西夷勾连不浅呀!” 林则徐露出一丝笑容。 “英夷,英夷?”沈重面色严肃,然后露出惊喜状“没错,朝廷不愿和议,英夷恼怒,阴刺舒王以威逼朝廷!” “哈哈哈!” 林则徐忍不住笑了出来。 和议这件事是必然的,如果有舒王被刺案缓和,倒是能减轻内阁的压力。 虽然他想把杜翰从首辅位置上撵下去,但内阁上下一体,首辅得不着好,他这个次辅也得吃瓜落。 “你很好!” 林则徐站起身,夸奖了其一句后,忽然道“京城的私商多贩鸦片,难免其中有不少是英夷的细作,收受好处,汝可施展一二。” 沈重心中欣喜,能与次辅拉上关系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他忙道 “下官明白了,此案就是私商勾连英夷,妄图刺杀舒王以威逼朝廷!” “嗯!”林则徐露出一丝笑容,然后端起了茶杯“沈指挥,好好去做,朝廷在看着呢!” 沈重大喜,这就是政治暗示了。 做得好,自然是前途光明了。 至于不好,那是不可能的…… 沈重风风火火地回到衙门,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得意之色。 巡警衙门对宛平可谓是地头蛇,县里各王公贵族内宅的肮脏事,街头巷卫放荡的地痞流氓,百姓婚丧嫁娶,可谓是一清二楚。 对于私商,自然是心中有数。 脑子里扒拉了几个人选,想着其平常的供奉,沈重咬着牙,跺了跺脚,为了官位,只能牺牲他们了。 “点齐一百名带刀的兄弟,跟我去福寿茶馆!” “头,人家孝敬不少呢!” 几个副指挥使面带犹豫。 “哼,本官一心奉公,岂能被几个私商贿赂收买?” 他挺起胸膛,气势汹汹而去。 副指挥使们面面相觑。 …… 而这边,朱敦汉显然无法把身家性命寄托在他人的能力上,或者说,他对于高起元也不信任。 那天,这家伙可是也在场的,嫌疑很大。 故而,他指派王府得力干将,决定从左轮手枪下手调查。 刺客身份在封建王朝是根本查不到的,故而唯一的线索就是那把左轮手枪。 大明的民间是禁枪,更遑论一把在欧洲都稀少的左轮手枪。 “殿下,巡警局查到刺客了!” “那么快?”朱敦汉感觉不可思议。 待他抵达这所谓的茶馆时 ,里面已经一片狼藉。 十几个瘦骨嶙峋,满脸疲惫的汉子,正蜷缩在角落,惶恐不安。 地面上,则是一根根如同竹笋一般的烟枪,已经被绳子打包,甚至还有的呛鼻的烟雾没有熄灭。 一个蠕动的身躯,使劲地将鼻子凑过来,不断地呼吸着,想将这余烬吸入,缓解痛苦。 巡警们则仿若看戏一般,任由其蠕动,待其将要接近时,“啪”的一脚,将其踹倒在地。 后者倔强地爬起来,再次蠕动呼吸着。 “殿下!” 这时候哪怕再无知,朱敦汉也知晓这是所谓的鸦片馆,一群毒虫所在。 他脸色难看地环顾一周,踏步向内。 这时,那吸取余烬的男人再次被踹倒后,终于清醒了,沙哑的声音响起 “救命,救我!” “你还想再吸?”朱敦汉眯着眼睛,居高临下。 “不,我不想吸,但控制不住——” 忽然,朱敦汉来了兴致“行,我帮你一把!” “来人,把这家伙带走,我要帮他戒毒!” 言罢,他跟着巡警继续上楼去,见到了所谓的证据 几个奄奄一息的大汉,一个萎靡的掌柜,以及两把左轮手枪和子弹。 沈重宛如献宝一般凑上来“殿下,真切查到了,这群人与英夷勾结,想要刺杀您威逼朝廷和谈……” 朱敦汉心中顿觉蹊跷,怎会如此顺利? 他瞥其一眼“我姑且是信了!” 言罢,朱敦汉就带着那只毒虫离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后者陪着笑,弯下的腰挺直后,笑容渐散“这位殿下,到底是信了吗?” 登上马车,朱敦汉回首望了一眼那福寿茶馆的牌子,又扫视一番街面上间歇而立的茶馆,一时间打了个冷战 “这些,都是烟馆?” 回到王府,朱敦汉心情不好,对着护卫统领吴权吩咐道 “那个家伙毒瘾一犯,就绑起来,莫要理会他的哭喊,本王这次要做件好事!” 不久,高起元也跑了过来,述说打探来的消息“左轮手枪是西夷那传出来的,刺客是藩人出身(藩国之人),来自南洋!”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了英国人。 但朱敦汉却偏偏不信。 他知道这是假的,也知道我知道这是假,但却偏偏硬说是真的。 朱敦汉沉默了,摆手让其离去,脸色渐冷 “那么,首先排除一个错误答案,那幕后之人必然不是西夷,所以,那人是在大明本土,甚至在北京城,而我前身到底是罪了人?” “或者说,我这个舒王,也太没牌面了吧!” 旋即,他想起了鸦片馆,眉头一挑“既然暂且不知敌人在何处,那就把水搅混!” 在他面前,北京日报再次头版,历数私商罪恶,抨击鸦片毒害,阻止白银外流。 第七章大闹宛平 “人呢?” 翌日,因破获大案,沈重迫不及待地上禀总厅,然后就回家坐等好消息了。 内阁次辅关切,升官还会远吗? 在他悠哉悠哉地来到衙门,立时就惊呆了,空空荡荡,只有一只狗和三个副指挥使。 “大人,大家伙都被舒王殿下带走了!” 其中一人忙道“说是执行任务。” “你们就都听他的?”沈重怒气冲天。 “他老人家是副指挥使,又是亲王,谁也拗不过他,您当时也没在……” 沈重抬手看了下怀表,已经十一点了“他们去了哪?” “不知道!” “废物!” 沈重气急败坏“还不去找?” 这要是被那位亲王带人瞎折腾,最后的黑锅可都是他背呀! 而这边,朱敦汉借用亲王和副指挥使的身份,轻易地压制住众人,带着百多号巡警,浩浩荡荡地出门了。 宛平巡警分局四司,大多数的巡警在支局,分局衙门多是文职,只有捕盗司还有大概百来号行动人,如今全部被他带了出来。 浩浩荡荡的队伍,直接来到了宣家井胡同,官面上则是靖恭坊。 绍武中兴后,坊厢制被废弃,字铺制兴起,旋即又变更为保甲制,成了城内行政制度。 十户为一保,十保为一甲。 即百户设甲长,直接管理民户和商户,因此甲长又被尊称为街公。 十条街,又名片区,设坊正,隶属于县衙,正九品,每坊则设有巡警支局管理。 面对浩浩荡荡的巡警队伍,街公忙不迭上来“这位上官,可是上面有什么差遣?” “哦,你是街公?”朱敦汉看着四十来岁的胖男人,右手搭上他的肩膀 “告诉我,这条街上的鸦片馆,记住,所有的。” “阿?”街公大吃一惊。 “漏掉一个,老子让你全家吃席!” “是,是——” 于是,在巡警们目瞪口呆中,这位舒王毫无忌讳之分,搭上这位街公的肩膀,然后兴致勃勃地向着一旁的店铺而去。 “怎么是酒馆?”看着一楼的醉汉们,朱敦汉皱眉道。 “上官,吸鸦片的二楼!” “去,你们直接上二楼抓人,一个不漏!” 扭头看着傻愣愣的众人,朱敦汉喊道。 “是!” 看着巡警们匆忙踏阶而上,朱敦汉则谨慎地坐在大厅中,几个护卫四面环绕,随时准备挡子弹。 片刻,一阵哐当的声响后,十几个着锦衣布袍的男人被狼狈地扔下了楼。 对于这些瘾君子,朱敦汉毫无兴趣,面无表情道“都抓入衙门。” 他看了一眼那些成捆成箱的鸦片和烟枪,怒气突起,直接抓起椅子砸去,烟枪破碎。 “我的翡翠玉石金丝柳条楠木烟枪呀!” “阿,我的玛瑙银丝呀——” 哭声顿起。 这时,老板才被伙计匆匆找来,他脚步踉跄,显然在后面正吸着过瘾呢! “你怎么敢?你怎能敢,你怎会敢?” 快瘦成麻杆的老板挺起鸡胸,怒得直颤抖“你知道,咱后面是谁,小小的臭脚巡,芝麻大点的官,就敢如此放肆!” “啪——” 朱敦汉冷笑一声,直接大耳刮子扇过去“就凭你这身份,敢跟我这样说,打死都不为过!” “本王,怀疑你是私商,走弄鸦片毒害百姓,并且阴谋刺杀本王。” “抓了!”他搓了搓手,优雅地坐下,宛若一个纨绔子弟。 “让他家等着收尸吧!” 这时,一个巡警走过来,递上了一个钱匣子。 朱敦汉打开一瞧,银票,金银圆都有,不下几千块。 “全部分了!” 朱敦汉深刻的明白利益共享的厉害之处。 官位和身份只能强扭,而利益则是无往不利。 “弟兄们都辛苦了,都分了,一个不剩!” “呜呼——” “殿下英明!” 众多巡警们压抑不住心中喜悦,发出了一阵阵低呼。 多年来,瓷器、丝绸,茶叶,这三分产品给大明换来了海量的金银,即使这几十年白银渐渐外流,但物价依旧上涨,铜贵银贱。 开国时,年入二十块、十石大米的俸禄,巡警们是颇为阔绰的,但经过了两百年的时间,就显得微薄了。 京城居,大不易。 分了这些钱,去掉上官的,每个人口袋里至少落下几十块钱,这足以改善伙食了。 旋即,朱敦汉体会到什么是人心所向。 百号巡警,这回不需他的吩咐,自觉地分成了十队,由小旗带领,总旗和百户则跟着他行动。 踢门,拽人,绑人,捆枪,抢钱,一气呵成。 几乎是十分钟不到,一间鸦片馆就被搜查完毕。 不到半小时,足足两条街,七家鸦片馆,就被查抄完了。 得钱五万余,瘾君子两百多人。 巡警们极其兴奋。 平日里这些孝敬可是进了几个指挥使的肚子里,如今他们也能参与分账,而锅则是舒王来背,谁不快活? 于是,钱被分成了两堆,约莫三七分。 朱敦汉再傻,也明白七成是自己的,但他却没要,直接将这一堆钱票捏起 “弟兄们,这点钱也叫钱?” 说着,他直接将钱甩到桌子上,颇有气势地踏上一只脚,高声 “宛平几十万人,上百条街,这点钱就是九牛一毛中的一毛,甚至毛都不是!” “咱们搞一票大的,三七分,你们七,我三,让大家伙都分上这一堆钱!” “买房买田,娶媳妇!” 这番话,彻底点燃了巡警们的热情。 “抄,抄!” 街公们不敢指路,但巡警们却火眼精金,瞥一眼招牌就知道虚实。 深刻的诠释了什么叫主观能动性,什么叫地头蛇。 刚抄完第五条街,几百号支局巡警就涌上来,双目通红,满脸渴望。 朱敦汉一笑,人心在我呀! 他按照支局位置,安排本支局的巡警去查抄,拍着胸脯保证道 “尽快去做,黑锅我来背,谁敢阻拦,直接押到我面前来!” 这下,巡警们彻底放开了,整个宛平县宛若大地震,皂衣挎刀巡警四处出没,闹得人心惶惶。 这时候,沈重终于逮到了罪魁祸首朱敦汉,厉声道“舒王殿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顺天府尹已经在写弹劾的奏章了,巡城御史正往这边来……” “哦!” 舒王品着茶,悠闲道“我在执行公务,他们凭什么弹劾我?” “刺客是英夷,您抓商人做什么?”沈重愤怒道。 背靠次辅,他胆气十足。 “是英夷不假,但私商却是打手,焉知你抓的那个就是真的,没有其他同伙?” 朱敦汉反问道“沈指挥使拿乌纱帽打包票吗?” “这……”沈重气势立马就泄了。 第八章适可而止 接下来几日,朱敦汉也是毫不客气,以响应内阁,清私商、抓刺客为由,大肆在宛平县扫荡。 短短三日,就有六十二家烟馆被扫,缴获鸦片五百箱,钱财达三十余万。 参与的巡警人数更是达到千人。 或许是为了防止被甩锅,巡警们强制给舒王府进账十万块,这下可算是让王府阔绰起来。 “去把这五千块还给丰一阁!” “这八千块给醉春坊……” 年过五旬王府总管钱新德,则是满心欢喜,一副老怀开慰之色 “王爷,青楼、茶馆、戏楼的欠债,总算是清了。” 朱敦汉无奈。 前身吃喝嫖赌,除了吸毒,啥喜欢玩,轻佻浮躁,刚继承王府不到一年半,积蓄就挥霍一空,实在不让人省心。 虽然作为亲王谁也不敢上门要债,但面子上总过不去。 浪子回头的戏码得继续演下去,才能让他这个性格迥异的穿越者不让人起疑。 “爷,您在京城名声大着咧!” 贴身丫鬟秋儿小脸荡漾起好看的酒窝,迈着小短腿碎步跑过来,丰厚的果实鼓囊囊的,脸上跳动的婴儿肥写满着活泼与开心。 一旁的管家钱新德见之,瞬间虎起了脸。 秋儿偷看了眼舒王,立马规规矩矩起来,递上报纸。 因怕被人发现异样,同时畏惧他人埋下的探子,朱敦汉以浪子回头,且孝期不近女色为由,将前身十几个房里人都嫁了出去。 秋儿是王府庄头的女儿,才十六岁,因为看着她天真和活泼,故而被他选入房中。 将报纸递上,秋儿将下巴垂到胸脯,暗自翻着白眼。 “王爷都没说话呢……” 朱敦汉打眼一瞧,只见大明公报大肆为他吹起赞歌,不断言语着述说着舒王浪子回头的事迹。 直接把英夷刺杀亲王落下实锤。 最后还给他头顶上戴了一顶贤王的帽子。 而另一张北京日报,则讲述次辅林则徐打击私商数人,家产查抄无数。 很显然,与他打击整个宛平数十家烟馆的大动作相比,林则徐倒是不起眼了。 倒是显得次辅给他来陪衬了。 “林次辅再威风,也不敢拿咱王爷如何,做个陪衬倒是正好!” 钱新德得意道“王爷这般算是名扬京城了,名声大好,日后怕是能娶个公府嫡女呢!” 朱敦汉则想起当时林则徐在殿中气势汹汹的场景,忍不住道 “按照常理来说,林次辅亲自领头,就算是地下道里的一只蟑螂都能拿下,更何况几个私商了!” “怎么这般雷声大,雨点小?” 作为王府总管,钱新德可是秀才出身,大小算是九品官,了解许多京中密事,他回道 “王爷,打击私商没错,但私商背后则站着皇商呢,就算是首辅来了没用!” “皇商那么厉害?” 听到问询,钱新德心中感叹,果然还是以前的舒王殿下,腹中草莽居多。 “王爷,皇商子弟虽不能参加科举,但却能经营矿场,垄断盐、茶,北海的皮草,东北的山参,西北的骏马,南洋的香料和楠木,无一不是皇商在经营。” “这群人盘踞在内务府,世代联姻,关系复杂,无一不是巨富之辈……” 说着,钱新德则举起例子“莱州侯府的惠家,虽然只是子爵,但也是世袭两百年的老勋贵,却争着娶到了薛家庶女为正妻。” “何来?就是为其高达十万块的嫁妆!” 朱敦汉闻言,忍不住啧啧起来 “庶女就十万,那嫡女岂不是百万了?” 十万块,都够建半个王府了。 要知道白银持续输入两百年,大明通货膨胀的厉害,一石米价值也才两块钱。 京畿的土地,旱地五十至八十块,水田是一百至一百五十块。 换句话来说,这是陪嫁了个千亩庄园,就算是他这样的亲王也眼馋。 毕竟他这个留京的藩王年禄可只有三千块,全靠皇帝赏赐的三千亩皇庄过活。 由此可见,皇商世代累积的财富是多么吓人了。 秋儿不知何时抬起了头,张着小嘴,小圆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这嫁妆,够把我村里所有男人都娶回家了。” “皇商虽不得意官场,但内务府靠着内廷 ,有钱又有势——” “据说,去年南洋水师出征时,皇商供应的火炮都生锈了,水师总兵掉了脑袋,皇商们却毫发无损,尽言语英夷船坚炮利,想要水师再多买船买炮……” 钱新德摇摇头“此次林次辅想动手的那一刻,皇商们就跑光了,留下来的只是弃子,毕竟总不能让阁老一无所获不是?” 说着,钱新德忍不住轻笑道“且据我所知,次辅的管家都经营着一家烟馆当私房钱呢!” 利益这玩意,具有极大的粘合力。 除非强权,以及朝廷一心,不然鸦片走私根本就杜绝不了。 历史上中国,可不得解放后才彻底解决这个顽疾吗? 性格强悍如林则徐,则是内外不顺,难竟其功。 我这个亲王,也不过是一时得意罢了。 朱敦汉心中轻叹“除非陛下用心!” 可,如今皇帝身体孱弱,即使有心也无力。 忽然这时,璟国伯高起元跑过来,温和中透着一丝强硬“殿下,刺客抓到了吗?” 朱敦汉眼睛一眯,顿觉其话里有话。 毋庸置疑,这句话并非代表他自己的立场,而是背后的勋贵利益集团。 也就是那些鸦片商的后台们。 想想也是,从海关走私,再到一路运送,开馆,朝廷封禁鸦片后还能开馆赚钱,没点关系又怎么可能? 细细一想,他这几天顺利的厉害,烟馆数量也比想象中少。 或许是贵族公卿们的有意退让?故意放出来的棋子,让自己泄愤,敛财? 可是,但为何对我这闲散亲王如此照顾? “或许吧!”朱敦汉微笑着,意味深长的说道。 高起元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便好,爷以后若是乏钱了,就言语一声!” “另外,告诉您一声,您的差遣被陛下免了,待会就有口谕到。” 说着,他撒下一叠钱来,转身离去,再也没有了之前那般温顺。 这钱,这就是贿赂,也是警告 到止为止吧! 堂堂亲王,向一群勋贵妥协,这丢人吗? 不,这不丢人。 本来他就想着搅浑这坛水,顺道为民除害,如今到了人家底线,那就只能适可而止了。 在其位,谋其政。 他又成了闲散亲王了。 不过朱敦汉并未感到意外,反而觉得不可思议 “你说,这群人对我这个闲王怎么那么好,到这时都没撕破脸,这可是几十万上百万的买卖……” 能猖狂三天,这完全出乎他意料,本来以为第一天就会结束呢! 老管家钱新德为之一愣,脱口而出道“殿下是亲王,他们退让不是应该的吗?” 秋儿狠狠点头,满脸认同“爷是皇帝的侄子,谁敢欺负您呀!” 朱敦汉哑然失笑。 所谓的血统,身份,在权力面前一文不值。 那些内阁阁老,自己见了也得行礼。 “权力的大小不看身份和地位,而是看距离权力的远近; 大明的权力中心是皇帝,距离皇帝越近,权力自然就大,如内廷的司礼监,满清架空内阁的上书房,军机处……” 思量着历史上的总结,朱敦汉觉得这群人对自己的让步,怕多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 他能得罪满朝公卿吗? 想到这,他忽有心有不甘。 果然,男人不可一日无权。 “爷,那个瘾君子好了许多,想要求见您呢!” 第九章濮王之憾 “怎么,戒了?” 出现在朱敦汉面前的,则是一个瘦弱白皙的中年人,穷困潦倒,黑眼圈,鹰钩鼻,留着两撇胡须,别提多狼狈了。 “在下实难想到,殿下竟如此热心!” 龚橙苦笑不止,躬身行礼道“在下龚橙,字孝拱,再次拜谢殿下之恩,叨唠多时,今日来拜别——” “龚橙?你爹可是龚自珍?” “殿下识得我父?”龚橙一愣。 朱敦汉摇摇头,又点点头。 后世的龚自珍自然名气大,但如今龚自珍的名声,则来自于在1829年的殿试。 他模仿王安石大放厥词,要求朝廷各种改革。 尤其是效仿英、法,实行君主立宪,惹得朝野震惊,皇帝大怒,发出大明立宪第一声。 要知道,当时大明虽然中衰,但刚平定了安西张格尔叛乱,声势大震。 这般作死行为,自然让龚自珍仕途萎靡,草草为官数年,就四十不到致仕了。 而龚橙却在近代史上不亚于其父,小说野史纷纷说他是带路党,焚毁圆明园的汉奸。 作为历史up主,朱敦汉自然是没放过他,做了一期龚橙的视频,查资料才明白龚橙有多冤。 清廷扣押英法使臣团三十九人为人质,虐死二十一人,这种行为羞辱性极大,自然惹得英法联军大怒。 而关押使团的地方,就是圆明园。 为逼迫清廷议和,也是为了报复和掠夺财富,于是上报伦敦后,直接火烧圆明园——这个大清的第二政治中心。 火烧圆明园后,见清廷仍不议和,英军干脆就架设大炮,准备轰炸紫禁城,咸丰这才被吓得议和了。 抢掠火烧圆明园为了议和,再是财富,这是英法威逼的目的。 而如果直接烧紫禁城,那就是鱼死网破了。 事后,曾国藩甚至夸赞英法有良心,只抢了皇帝的私人园林,而没有毁宗庙(紫禁城)。 而龚橙自幼爱读书,藏、蒙、满,英、法诸文都会,认识了上海海关税务司英人威妥玛,不久被威妥玛推荐为英国全权专使额尔金的翻译。 这种大事,作为翻译的龚橙,根本就无法影响到了英军的战略。 而龚橙之所以背负骂名,则因为民国时期的文人小说的杜撰罢了,一如历史上的陈世美,潘美等人物。 顶多道德有瑕疵,而非汉奸卖国。 当然,如今是另一个时空,人物不过是同名同姓罢了,经历和性格完全不同,只能参考一下。 “你爹当年可是差点让景庙(景宗)背过气呢!” 这话一出,龚橙顾不得其中的粗俗,立马脸色煞白,哆嗦起来 这位殿下是想给自己爷爷出口气? 可是我爹早死了,您要不去找我爹? 心里七上八下,龚橙却没等来舒王的教训,抬起头,就见这位年轻的亲王嘴角带着笑 “本王看来,你爹说的没错!” “谢殿下赞誉!”龚橙松了口气,再次躬身拜下“学生在这替父亲拜谢殿下了!” 朱敦汉嘴角扯了扯,这家伙真是够可以的,这也能代替? “听说你会英国话?” 龚橙闻言,心中松了口气,谦虚道“学生惭愧,只能算是粗通一二。” “还算有点用处!”朱敦汉点点头“看在你爹的份上,我帮你把鸦片戒了。” “不用……”龚橙见舒王脸色一变,立马改换口吻,满嘴苦涩“多谢殿下恩典!” “痛苦只是暂时的,命最重要,再坚持半个月,就能戒掉了。” 拍了拍他的肩膀,朱敦汉这才离去。 一种莫名的成就感涌现心头。 龚橙浑身一震,忽然觉得哪哪都疼。 看着凶神恶煞的仆人控制了自己,龚橙忙惊慌道“殿下救命呀,殿下!” “您饶了我,绕我一回,先抽一口过过瘾再戒也不迟呀……” 眼见舒王的脚步愈发快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学生,我知道何人刺杀殿下——” 一声长啸,几乎用尽了他全身力气,无奈地垂下头,直接瘫在了两个仆人的手中。 就在他绝望时,一双脚出现在他眼前。 “说说!” 这两个字,对于他来说,不亚于天籁之音。 龚橙抬起头,挣扎 地坐起。 朱敦汉也使眼色,让仆人出去。 “殿下!”龚橙忽又没了畏惧,端起凉茶一饮而尽,丝毫没了规矩可言,显得有恃无恐。 他抬起头,看着这位年轻的舒王,深吸了口气,才道 “自月前殿下争花魁而气倒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去青楼了,不斗蛐蛐了,也不赌了,更是遣散内宅美人,几似换了个人。” 听到这,朱敦汉心头狂跳,强行压抑住杀人灭口的主意,继续听着。 见舒王听得认真,龚橙更是翘起二郎腿“殿下浪子回头,成了贤王,朝野无不惊奇赞叹,除了那些青楼茶馆赌坊外……” “说正题!”朱敦汉深呼口气,这瞬间,他想揍人。 “是!”龚橙看着舒王脸色,几乎是一字字吐露道“还有一人,却有惊无喜。” “谁?”朱敦汉感觉自己抓住了尾巴,就快露出真容了。 龚橙低声道“夏王——” “不可能!”朱敦汉听得心惊肉跳,却故意驳斥道“即使皇伯无子,按祖制也是兄终弟及,我根本就没机会。” 在皇位继承上确实如此,皇帝死了是夏王,夏王没了是世子,他继承权排第三,机会渺茫。 “那要是抱养,不对,是过继呢?” 龚橙突然笑了“陛下继位二十五载,可还没有立太子呢!” 说着,他凑过来,语速急切“若是陛下将殿下过继入大宗,兼祧两房,再立为太子,您说夏王能不慌吗?” “到手的皇位飞了,这可不亚于当年的濮王呀!” 所谓的濮王,指的就是绍武中兴后的第四位安宗皇帝的庶长子。 安宗皇帝一直无嫡子,引以为憾。 濮王为庶长子,做了十二年的未来太子,结果皇后突然生下嫡子,近在咫尺的太子之位直接没了。 甚至直接贬到了北美就藩,成立濮国,终身不曾返京。 大明甚至诞生一个成语濮王之憾。 形容倒霉及无奈到了极点, 朱敦汉沉默了。 这种概率大吗?很大。 因为前身之所以在孝期都如此放纵,就是因为宣仁皇帝的疼爱。 随便想想,纨绔的舒王都如此宠爱了,那浪子回头的贤王还不得起飞呀? 以身代之,他若是夏王,也肯定不安,绝对不想做第二个濮王。 这样的推理,是极其合理的。 “殿下可有意争储?” 第十章污名 如果说不想,那是假的。 宣仁皇帝缠绵病榻,似乎没几年活头了。 而朝廷还没立储,皇帝无子,这在奉行嫡长子继承制的大明朝,是不可多得的争储时期。 “皇上对您甚是喜爱,如今您又改头换面,立为嗣子的机会大增!” 龚橙压抑着狂跳的心脏,我怎么越说越上头了? 一开始,我只是想抽大烟来着…… 但他越说,反而越是说服了自己“科举不第,那就换条路走,我注定是要上朝堂的!” “你喝多了!” 朱敦汉面无表情道。 “殿下,我没喝酒!” “那就是大烟抽多了!” 没管后者懵逼的表情,朱敦汉转过去径直离去。 “把他关起来,戒掉大烟再放出来!” “咯吱——” 随着房门一闭,朱敦汉才压着心脏,只感觉跳动的厉害。 皇位的诱惑,太刺激人了! 但他明白交浅言深的忌讳,对于抽大烟的瘾君子,此时是完全不值得信任的。 看过那么多电视剧,朱敦汉对于争储这件事也有自己的理解 争储只能做,不能说! 大声嚷嚷,只会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同时,他也明白自己跟前的困难。 表面上看,得皇帝喜爱,自然是太子有望。 但,皇帝真的能做得了主吗? 皇室传闻中,显宗皇帝不爱太子,但换不了太子,为了让太孙继位,只能选择直接熬死了太子。 听到太子死了才敢闭眼。 祖制,以及支持传统的文官集团,是他争储最大的阻碍。 “夏王甚得文官之心呀!” 朱敦汉摇摇头,将这念头压到心底。 春风一吹,目视桃花,他才恍然觉悟,自己的背脊竟然生了一层冷汗。 “爷!”这时,护卫统领吴年走过来,满脸愧疚道“臣下无能,刺客并未打探到!” “不用了!”朱敦汉伸了下懒腰,看着蔚蓝的天空,温和的太阳,随口道“我心里有数,你不用再找了。” “阿?是!”吴年满脸懵懂。 “不,你继续派人去找,只是声势放小的一些!” 忽然,朱敦汉反应过来,停止寻找岂不是不打自招吗? “臣明白了!”吴年点点头。 这时,小侍女秋儿不顾礼节地快跑而来,小脸上满是细汗“爷,大事不好了!” “慢点说!”瞥了一眼发育良好的山丘,朱敦汉倒是毫不慌乱。 “是!”她扶着腰喘着粗气,硕果微倾,小嘴快张 “一伙衙役在府外,说是宛平通判受理了一群商人家眷的诉讼,告您呢!” “这里是王府!”朱敦汉无语道“田庄汉子怕官,本王是让官怕!” 秋儿这才恍然,小脸通红,站在那格外别扭。 王爷不会嫌弃我没见过世面吧! 越想,她头就越低垂,直到山丘。 朱敦汉则懒得管少女的想法,他踏步而行,不急不缓地找个凉亭坐下。 果然,不消片刻,管家钱新德就过来汇报“王爷,是宛平通判衙门的人。” “怎么,一群卑贱的商人也想告我?” 钱新德瞥了一眼告密的小丫鬟,才道“确是如此,但老仆估计,这背后必定有人使坏,不然他们绝无这般送死之事。” 朱敦汉也是这样想的。 让商人来告自己,连他这个亲王的皮毛都碰到了,挠痒痒都算不上。 这招数,简直不要太离谱。 “这些人看来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呀,这是恨不得自己亲人在狱里早死呀!” “爷,昨天晚上,这群商人就被巡警衙门放了!”钱新德提醒道。 “荒唐!”朱敦汉气恼道“一群毒害百姓的无良商人,衙门竟然敢直接放了?这是没把我这个舒王放在眼里!” 沈重,你是真不想活呀! “王爷,又来了两拨衙役,说是赌坊和青楼告您欠债不还!” 下人脚步急促道。 “哼!”这时,朱敦汉立马明白,这是套组合拳“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这是想要毁我名声呀!” “王爷,您 的意思?”钱新德一愣,满眼不解。 你舒亲王的名声,这几年早就败坏了,还有毁坏的必要吗? 秋儿抬起头,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很是愤怒这群人真是太坏了! “不能置之不理!”朱敦汉沉声道“欠债咱们都已经还了,这群人背后有人指使,他们目的不是告我,告我才是目的。” “只要声势起来了,对本王的名声自然有碍!” 王爷嫖娼不给钱,这太毁人,能让人津津乐道好几年。 前身不要脸,他可要。 且,他刚萌生参加争储的心思,可不能直接夭折。 “那殿下,该怎么办呀!”秋儿的心都揪起来,手帕扭捏着,忙紧张道。 钱新德习惯了秋儿的无礼,白眼都懒得翻了“殿下,咱们还了钱,这是大家都看到的,占着理呢,到时候来个反诬告,折腾死他们!” 朱敦汉这时候忍不住翻白眼了“你还是没明白,人家巴不得咱回应的。” “理它,就像粘了狗屎;不理,任由流言肆虐,都不是好招数。” “这是阳谋!” 这下,钱新德和秋儿不明觉厉,闭上了嘴,任由他思考。 “丑闻爆发,任何招数都是火上浇油!” 朱敦汉沉着冷静,从历史和现代新闻中寻求办法,边思考边吩咐道 “去北京日报和大明公报,绝不能让这则消息出报,不然老子就火烧报馆!” “是!”钱新德顿觉昔日莽汉又回来了,立马点头。 这件事,舒王绝对能干的出来。 “若是想要转移注意,就得爆出一些更吸引眼球。” 朱敦汉嘀咕着,忽然眼前一亮“去,散布流言知道吗?去酒肆茶馆,戏楼安排人乱说,就说是这次和议,英夷要求割让锡兰,并且还要一名公主和亲!” 秋儿一愣,公主要嫁给红毛绿眼的英夷?太吓人了。 “王爷,英夷好像是女王!”钱新德小声道。 “那就说,女王要夏王世子当男宠!” 朱敦汉咧着嘴笑道。 钱新德胸脯起伏,实在忍得困难。 “第二则流言,就说杜首辅背下责任,月底就致仕回家养老!” “第三条,就说皇后怀孕……” 钱新德再也忍不住,提醒道“王爷,皇后快四十了……” “这有啥,安宗皇后三十五岁不照样生下高庙?” 这等大逆不道之言,直叫钱新德浑身哆嗦,畏惧不已。 “算了,就前两条吧,不管用就用第三条。” 第十一章反击 “听说了吗?英夷女王要求和亲,不然不停战!” “啥?女王还和亲?” “嘿嘿,看上夏王世子了呗,准备纳为男宠呢!” “夏王世子要当男宠?” “夏王被和亲到英夷当男宠?” “夏王成了英夷王室的男宠?” “夏王要被英夷当虫耍着玩?” 京城百姓对于内阁情况那是如数家珍,离谱的绯闻更能吸引人。 几乎是一天时间,夏王和世子打包到英国和亲当男宠的流言,就传遍了北京城。 而且持续地外溢到天津,保定。 “混账!无法无天,该死!” 即使身边美人环绕,花果香溢,但仍旧解不了夏王的怒火,来回就是这三句话。 “这是从哪里传的谣言?” 与暴怒的父亲相比,世子或许是长时间的病体,让他一直心如止水。 捂着嘴,咳嗽了一声,世子朱敦寿直接问道。 如鹰般犀利的目光伴随着平静的话语,让管家吓得直哆嗦。 他不怕暴怒的夏王,却对柔弱的世子心怀畏惧。 “回禀邸下,是从市井传来传来的,这种流言根本就抓不到……” “巡警衙门干什么吃的,刺客抓不到,难道一些市井无赖也抓不着呢?” 夏王怒火仍旧不止,他这个四十二岁的老头,活了大半辈子,还被如此羞辱,简直是如万针戳心。 “本王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了!” “父亲!” 世子忽然发声,夏王习惯性地看向于他,怒火不知不觉降了。 “此等谣言,绝不能粘惹半分,越是压制越是能被传开,顺其自然吧!” 夏王冷静下来,一屁股坐下,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说,这有没有可能是舒王府做的?” “亦或者,舒王背后的人。” 世子轻抿了口茶,双目微合“如今看来,也只有如此推测。” “这样的招数立马压过老二的渐起的污名了,着实是妙!老二身后有高人呀!” “可惜,安排的人都被赶走了。” “你倒是能喝下去!”夏王叹了口气,烦躁道“这小子忽然就开窍了,懂事了,还如此得皇上喜爱,真要是收做嗣子该怎么办?” “父亲,这事急不得!” 世子提起水壶,泡了杯茶,绿色茶叶在水中飞舞,散发出淡淡的茶香 “喝口茶吧,父亲与孩儿一向与立宪派交好,林次辅不会坐视不理的。” “亲自下场的话,有失体面,咱们毕竟还是血亲。” “哼!”夏王对血亲不屑一顾,在皇位面前,父子兄弟相残的还少吗? “我说,你不会真的喜欢立宪派吧!” 他看向自己的儿子,削瘦的脸庞,单薄的嘴唇,平静如深渊般的眼眸,无不显示其成竹在胸的自信。 有时候他真怀疑不是自己亲生的。 自己性格如此暴躁,儿子却如此冷静,着实差异太大。 说着,他起身,半弯着腰,直面儿子的眼睛“立宪派限制皇权,就是狗屁不通,东施效颦,照猫画虎,贻笑大方!” “孩儿知道!”世子波澜不惊,双眸仿佛不见底的深渊“但如今咱们还需要立宪派的支持。” 说着,他罕见地露出一丝笑容 “父王,二弟反击了,立宪派也该动动吧!” 夏王这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没错,他们也该做事了。” …… “查抄私商八家,金银六十万,田地万余亩,屋舍百余间,商铺三十余……” 乾清宫,群辅匡源朗读着战绩。 虽然人少,但架不住量大,缴获多。 这听得宣仁皇帝颇为高兴“京畿旱田少则六七十块,还有不少良田,这万亩一变卖,朝廷起码门口得百万了,屋舍每间少说五十块,两者加一起少说两百万吧?” “商铺价格内城,外城价格不同,但就算是外城,一间铺子最少也要三五百块……” “三百万打不住。” 宣仁皇帝越说越兴奋,精神气十足。 “这笔钱,内帑能分多少?” 几个辅臣对视一眼,满是无奈。 这位爷怕是大明五百年来最爱算计的皇帝吧! 杜翰硬着头皮上前,瞥了眼不动如山的林则徐,才道“私商豪富,三百万不足多,臣意可拨三百万买船造炮,余下的可充入内帑……” “胡说!”谁料,宣仁皇帝心里门清,直接反驳道 “编练水师,朝廷已经发了笔一千万的债券,这笔钱怎么都够了,三百万属于额外收入!” “可是陛下——”杜翰还想争,却迎来了皇帝的暴击 “去年,户部可是从我内帑要走了五十万,算上一年八厘息,凑个整吧,对半分得了!” “陛下!”林则徐知道自己该上场了,文人出身的杜翰根本就不是皇帝的对手。 他果断道“至多百万,若是陛下嫌少,全没入内帑也行,只是明年支用不足……” 宣仁皇帝立马闭嘴了。 这不是明摆着支用不足再从内帑里陶呗! “罢了,就百万吧!” 宣仁皇帝脸上多出了笑容“林卿辛苦了。” “陛下!”林则徐摇摇头“臣这次只是抓住了尾巴,真正的私商还活得有滋有味呢!” 辅臣们同样沉默了。 皇商就是私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有皇帝撑腰,却无可奈何。 林则徐心中再叹,只要皇帝在,皇商这颗毒瘤就清除不了,君主立宪势在必行。 “英夷与法夷抵至天津了,议和该是怎么章程?” 宣仁皇帝装作没听见,丝滑地转换话题。 “陛下,按照惯例是礼部尚书领衔,民部右侍郎胡林翼担任过驻英公使,对英夷了解颇深,此二人可为正辅使。” 杜翰述说着内阁拟定的建议。 宣仁皇帝点点头,刚要言语,就见群辅匡源出声了 “陛下,坊间传闻舒王乃英夷所刺,何不让舒王加入其中,一来可迫使英夷胆颤让步,二来亲王坐镇,可显我朝重视,三来,也可历练舒王。” 若是在前朝,利用亲王来达成目的,必然会得到满朝弹劾。 但在绍武中兴后,经世致用的秦学兴盛,成为了正统官学,实用主义抬头,甚至喊出实用大于道德的口号。 故而宣仁皇帝听了,思量一会儿就表示赞同“可,” “这皮猴子在宛平闹腾的厉害,也该让他收收心了!” “圣明无过于皇上!”众臣赞同。 林则徐心中则一沉,看来皇帝真有培养舒王的心思呀! 待众臣走后,喜提百万收入的宣仁皇帝颇为兴奋,感觉自己又行了 第十二章联姻 翌日,朱敦汉迎着朝阳而起。 在没有女色和手机的干扰下,让他享受了充足的睡眠。 “什么?让我去议和?” 刚起床,就得了个坏消息,朱敦汉瞬间感觉自己脑仁疼。 穿越一个月,他对于此时的明人心态太了解不过了。 五百年的天朝上国,人人都以世界第一自称,文明人自居,视他人为野蛮人。 即使英国人在缅甸海重创南洋水师,但无论是朝廷还是民间,都以为是自己疏忽大意,依旧蔑称其为英夷。 内阁要求议和,中下层却不愿意议和,这样一来参与议和之人必然受到关注,稍不注意就丧权辱国,名声大跌。 或者说,但凡参与了,都得不到好果子吃。 而他一旦不去,就会留给人怯懦,不敢任事的印象。 “真是狼辣的手段呀!” 朱敦汉叹道“我与林则徐无冤无仇,还配合他查私商,为何这般对我呢?” 这世间,阳谋最让人头疼。 “爷,您房里头人太少了!” 这时,秋儿小心地伺候着他漱口,嘀咕道“哪位爷像您这样简陋的,说出去让人笑话。” “怎么,你才进府几天,就染上了王府的毛病?” 朱敦汉回过神来,俯视着眼前不到一米六的少女,短短一个月,身材就已经发育良好了,农村少女的胆怯也不见踪影。 秋儿一愣,王府有什么毛病? 朱敦汉笑了笑,没有再言语。 少女服侍了许久,额头出了一层细汗“爷,吃饭吧!” 看着桌上的八个小点心,朱敦汉再次感叹封建贵族的奢侈,然后心安理得地吃了起来。 我穿越,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过几日,你回村子里再招两个丫鬟过来吧!” “到时候让你当一等丫鬟。” 吃喝间,朱敦汉调笑道。 既然确定对手是夏王,那么前身的房里人必然有人通风报信,如今值得信任的还是自己家田庄的人。 听到要升官,秋儿展露出少女的羞涩,然后又是满心欢喜,一蹦一跳地拿走旧衣裳。 这时候,承奉司的正承奉,王府太监总管石大福,脸上的肥肉跳动着,国子脸,作为太监却不让人讨厌。 他迈着小碎步走来,胖且灵活地凑过来,笑着弯下腰 “爷,宫里头送来了长安戏楼的票,邀您晚上去看戏呢!” “唱的什么?”朱敦汉随口问道。 “听说是梁山泊与祝英台!” 石大福脱口而出。 “相亲?见哪家的小姐?” 朱敦汉揉了揉眼睛,颇为无奈。 前身十来岁就定了婚,结果小姑娘三个月前就病去了,如今他算是光棍一条。 皇帝不顾他在孝期,催着他定国,皇后自然也上心,早就喊了他准备。 而能让他相亲的,自然不是小门小户。 石大福眯着眼睛,笑道“是复国公府的嫡三小姐,求取的公子哥排成一条街呢,端是貌美如花,沉鱼落雁……” “复国公府声势不小呀!”朱敦汉叹了一句。 “那是,复国公府世祖朝发家,世代与勋贵、皇室联姻,出了两位妃嫔,三位王妃,在军中也是门生故旧颇多呢……” “如今复国公掌管都督府的军需司,备受圣上信赖!” 石大福感慨道,话里话外都是羡慕与仰望。 天下兵马一分为二,都督府掌管各省巡防营,而京营和边军则由京营世司负责。 都督府切十司,军需司掌管几十万人的后勤物资,确实受到皇帝信赖,一般人都干不了。 朱敦汉懒得听他吹捧,脑海里顿时回忆起如今复国公府的情况。 四十年前的安西南疆,一伙从中东跑来的圣裔,引发了张格尔之乱,给了朝廷财政致命一击。 复国公府掌门人陈敬礼担任讨逆副总兵,立下大功,皇帝准备让他从伯爵升侯爵,但他没要,反而只要了男爵。 即复国伯兼乐亭男。 因为伯爵以上为世爵,降等世袭,伯爵以下则最多承袭四代。 对于陈敬礼来说,他本就是世爵,侯爵,伯爵没区别。 而只要兼得一男爵,死后也传给其他儿子,公府就多了一个男爵支系,传上三代, 这就划算多了。 虽然这是朝廷的阳谋,避免勋贵势大,赏无可赏,间接分家,但勋贵们也乐意。 因为国朝的建藩政策,筚路蓝缕建立藩国可是很辛苦的,国公府其实也不太乐意女儿吃苦。 就像是后世,即使女婿是非洲酋长,也没几个父母的会赞同。 眼见,开荒的藩王在勋贵们眼中就是非洲酋长。 由此可见这次相亲,皇帝真是尽心了。 “就藩,真是个糟糕的选择呀!” 朱敦汉叹了口气,嘀咕道“本就苦逼了,如果又被发配去藩国,就相当于去非洲下乡了。” “知道了!” “仆这就为您准备!”石大福兴高采烈地离去。 不一会儿,王府总管钱德新也跑过来,挂满了欣喜“王爷,先王泉下有知,指不定多高兴呢!” “嗯!”朱敦汉随口道“八字没一撇呢!” 都穿越了还相亲,真让人不爽。 “王爷!”钱德新见他兴致不高,忙低声道“公府声势不必提,其财势也是颇为雄厚,当时嫡二女嫁人时,可是十里红妆,陪了千亩的庄园,十几家商铺,宅子呢!” 这下,朱敦汉来了精神,好家伙,也得两三万吧! 果然,自由恋爱不及相亲实惠,到时候多纳几个妾罢了。 忽的,朱敦汉又想到了争储,笑容凝固,脚步也停了。 如果有复国公府支持,他的胜算岂不大增? “皇帝让其与我联姻,难道是暗地里支持去争?” 越是思虑,朱敦汉越是觉得可信。 “去把龚——” 朱敦汉刚起声,就又闭上嘴。 “算了,等他戒毒再说吧,联姻的事也变不了……” 转眼就到了下午,坐上外表简朴的王府马车,朱敦汉来到了正阳门大街。 绍武朝时,这里唱戏玩耍的聚集成堆,戏房太窄,故而建造了戏楼,吹拉弹唱都有,最主要的则是唱戏。 第十三章陈青黛 北京城虽然住着百万人口,但却天然的分成了三部分。 在这其中,皇城独一档,高高在上。 以宛平、大兴为内城区,住着公卿贵族,富商名流;宣武,崇文,以及东河县,策称作外城,是平民百姓们的天下。 两地区天然带着隔膜,人们等闲不会互相打扰。 典型的,内城区有宵禁,而外城区却通宵达旦,昼夜喧闹,极其热闹。 但有一例除外,那就是看戏,这是老少皆宜的活动,雅俗共赏,有名的戏楼一条街,就在正阳门外。 马车初入正阳门大街,喧闹声阵阵入耳,打开窗帘,各色的人群数不胜数。 来往的行人熙熙攘攘,长袍、道袍稀少,短衫兜裤居多,与内城是两个世界。 三教九流无所不包,昔日的宽达十丈的大道,也早就被小商贩们占据,缩小了一半。 大家伙遵循着左右双行的方式,加上巡警在道中心指挥,使得交通倒是流畅,并不拥挤。 更显然的则是绍武的遗产——公共厕所,依旧矗立在街角处,来往之人甚多。 没人敢随地大小便,都去公厕解决。 疑惑公厕为何不倒,石大福低声道“京城的粪便,都由粪行经营,公厕如今也是他们在管,落到他处就是断他们的财路,谁敢乱来!” 说着,他指了指在公厕附近闲逛的汉子。 朱敦汉恍然“竟然还雇了专人看守,看来在搞粪这一行能赚不少钱!利益才是永恒的。” “爷,这粪行虽不雅,但后面还站着几家皇商,从衙门承包了京城五县,听说一年的承包费起码有万八千呢!” 石大福满脸羡慕,这钱虽然辛苦,但多呀! 继续看去,在街道上,但凡身子高些的汉子,就会被那层层叠叠的幌子盖脑袋,以至于不少山东大汉们低着头,小心谨慎, 街道旁没有树木花草点缀,昔日的沟渠,也袒露过半,盖子早就不知去哪了,垃圾半堆着,行人们熟视无睹。 “据我所知,这沟渠也是巡警的活吧,净街司怎么不干活了?” “爷,境况不同了。”石大福面对舒王殿下乱七八糟的疑惑,倒是颇有耐心,如实讲述“早在百年前,净街司就不再干活,只负责收钱了。” “临街的铺子,房子,乃至不临的,都得交钱,具体多少不清楚,大概一年百八十文吧,然后净街司就雇佣闲散人干活。” “然后演变成了如今的净街行会,净街司只能与它三七分账,活干得也不利索了。” “你别跟我说,这净街行会也是皇商的。” “爷,您猜对了。”石大福轻声道“京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各行各业,要么是皇商,要么就是他们手底下的人经营。” 这时,马车抵达了戏楼街,石大福扶着舒王下了车,瞥向那一排排高大气派的戏楼道 “唯独这戏楼倒是例外,这是雅行,八九成都是各家勋贵公卿在经营。” “这长安戏院,当年是辽王所建,编排出了《薛平贵与王宝钏》、《新白蛇传》、《西游记》、《聊斋志异》、《大明宫词》、《九龙夺嫡》等,流传京城两百年……” 朱敦汉听着这些曲目,实在是忍俊不禁,憋得厉害。 “爷,怎么了?”石大福见舒王气色不对,忙关怀道。 “没什么,不小心岔气了。” 朱敦汉忙气沉丹田,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缓过来。 果然,每个穿越者都忍不住要表现自己,留下痕迹,习惯就好! “演绎悲欢离合,述说古今奇事!” 念着这副对联,朱敦汉迈步向前,踏步上梯。 戏楼二、三楼的楼梯,并不在内部,而是在外,方便贵人们进出,不用到一楼去看那些底层人。 “殿下,您来了!”伙计忙迎上前,笑着道“还是原来位置?” “嗯!”朱敦汉点头,刚到二楼,耳边就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转眼间,一个骑着棕色骏马的少女,风风火火而来。 她上半身是红色夹袄,露出两个修长的胳膊,下半身则是黑红相杂的马面裙,一看就价值不菲。 娃娃领脸,大眼睛,明眸皓齿,身高不到一米六,这颜值即使在美人界,也是上上选。 “砰——”女子不顾他人眼光,竟然直接从马背跳下,略显单薄的胸前不起波澜。 而地面即使发出清脆响声,她也毫不在意。 这在保守的明朝,就算是男子,也是极其罕见的,更别提女人了,完全不符合淑女形象。 “小姐,您慢点!”几个呼吸间,两个同样装扮的丫鬟也到了,忙下马搀扶着。 朱敦汉才看清,原来这位是横坐在马鞍上的,难怪是跳下马背,而不是跨过。 果然是个汉子。 朱敦汉懒得再看戏,但余光却瞥到石大福嘴角不住抽抽,忍不住问道 “不会是这位小姐吧!” “爷,进包厢说!” 石大福拉扯着他入包厢,才低声道“这三小姐秉性单纯,待人亲善,公府上下没有不说好的,颜色也是上上之选。” “只是吧,她敬佩崇祯年的秦夫人(秦良玉),颇有几分向往……” “所以,这位非主流的三小姐多大了?” “十七!”石大福弄不懂非主流的意思,但却知不是好词,立马解释道“但都是这位小姐没看上的,拖到了现在,不然追求者能排到天津城呢!” 朱敦汉了然,性格男孩气,又挑挑拣拣。 在这个十五六岁就成亲的时代,十七没嫁出去确实是剩女了。 “啪——” 屁股还没坐热,忽然包厢大门就被打开,风风火火的复国公三小姐就闯了进来。 她就站在朱敦汉面前,小脸紧绷,上下打量着他,好似要看透他一般。 朱敦汉有点懵“陈小姐有何贵干?” “你果然认识我!” 陈青黛蹙眉,薄唇轻抿“舒王殿下,咱们今个儿算是见面了,就冲这几天你打击私商的劲,我应下了。” 言罢,不待朱敦汉反应,她就自顾自地离去。 第十四章各取所需 “就这么着吧!” 朱敦汉并没有生气,反而扭头笑道 “长得不错,还有性格,这婚事我应下了。” 他本就想着借复国公府势,即使是个丑八怪,也会硬着头皮娶回家,大不了多纳几房妾。 如今见着了,模样是顶尖,样貌与背景都行,除了性格有点辣,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忽然间,他反应过来“我什么时候那么势利了?哈哈哈……” 他耐人寻味地自笑着,惹得众人疑惑不解。 “小姐!”丫鬟跟着陈青黛下楼,急促道“您会把姑爷吓跑的。” “你也知道他是姑爷了?” 陈青黛跨上马,小脸皱起,叹道 “这婚事是躲不过的,女人总要嫁人,他模样不差,最近又是浪子回头,希望这浪子回头是真的……” 哒哒哒,她纵马而去,徒留下丫鬟们一阵灰尘。 这时,戏台上已经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书房门前一枝梅,树上鸟儿对打对,喜鹊满树喳喳叫,向你梁兄报喜来……” 朱敦汉也没了兴致,草草就离去了。 看着石大福放置的五十块银圆,他嘴角忍不住抽动下。 就这么一下,二十五石大米就没了。 贵族与凡人,真是天上地下。 回到王府,还不待他休息,仆人就匆匆来报“爷,龚先生求见。” “他戒毒了?” “还没呢,但现在是清醒的。” 朱敦汉点点头“让他过来吧?” 旋即,身着长衫,打扮的人模狗样的龚橙就迈步而来,施施然然,颇有几分文人的气质。 “龚先生不去戒毒,怎么来见我?” “殿下,学生听闻您临危受命,参加了议和使团?这万万行不得呀!” 龚橙满脸的急色,连连摆手,痛声道“这是陷阱。” “朝廷处于下风,有求于人,稍不如国人意,怕是名声尽毁!” “难为你戒毒的时候还能为我着想,坐吧!” 朱敦汉露出一丝笑容,倒是略感欣慰,恶感顿消“这是皇上的决定,谁也变不了。” “称病如何?”还不待人反应,龚橙就自己摇头“不妥,退缩懦弱之名也不能粘。” 说着,他摇着那大脑袋,配合着干瘦的身躯,仿佛布娃娃般有趣。 “对了!”龚橙忽然变换脸色“这事由谁挑头?” “林次辅。”朱敦汉叹了口气。 “立宪派支持夏王?”龚橙恍然“也对,虽是立宪,但皇上无嗣,兄终弟及下只能是夏王了。” “无论立宪与否,这是绝难动摇的。” “你也知立宪派?”朱敦汉奇道“内阁纷争,传的那么远?” “我的殿下,立宪派又不是林则徐发起的。” 龚橙翻了个白眼“早在先秦,孟子就有民重君轻之说,绍武中兴伊始,秦学之祖顾炎武就提倡‘众治’,黄宗羲言语,君为客,天下为主。” “胡渭再而继发,君民共治。” “逮至我父龚公发声,以君立宪,倡革维新,立宪派才真正有了名字,尤其是欧洲立宪之事频发,声势才得以大震。” 说到这,龚橙才满脸厌恶道“以我看,这群人虽然一开始心向革新,效仿张江陵,但如今却朝着争权夺利而去,忘了初心了!” 听他梳理了立宪派渊源,朱敦汉才恍然,立宪派也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所以,君权派也就随之诞生了!”朱敦汉轻笑着,感觉讽刺。 到了最后,东林党争的教训还没吸取,又回到了过去。 不过也对,人类从历史中得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从没吸取任何教训。 因为要改革,所以立宪派争权,然后皇帝就反制,推出君权派。 “对了,你是龚自珍之子,与立宪派渊源颇深,能跟林则徐说下,我也支持立宪!” 朱敦汉脸上写满了热情。 “殿下!”龚橙苦笑道“立宪派也是学儒出身。” “且,皇上厌恶立宪派,您怕是还没得立宪派认同,就失去了帝心!” “依学生之见,还有一法,您到可以试试!” “什么?” “再来一次刺杀!” “吁——”朱敦 汉吐了口浊气,背靠椅板,双手放在椅圈上 “行倒是行,但是尺寸不好拿捏。” 在北京城,别人或许可以,但他刚穿来一个月,没啥班底,以前身这个纨绔亲王的班底,很难完成这个复杂的任务。 一个不好露馅了,争储就真的完了。 闭目思量,朱敦汉琢磨起了争储。 储君的身份,首先是要皇帝的喜爱,这点他是有优势的。 但在这个文官实力强横,祖制如同金箍一般的大明朝,想让身体孱弱的宣仁皇帝收自己为养子,那真的是困难。 故而,第二点在人望上,他就得努力了。 如今形势倒是不怕皇帝忌惮,夏王才是受到忌惮的那位。 我嘛,一则争取君权派人心,二则获得中立派之心。 所谓中立派,包括勋贵,以及大部分不愿意站队的普通文官,他们才是沉默的大多数。 “娶了陈青黛,勋贵就有稳了一半,夏王妃的义国公府(尤世威)声望不及复国公,所以我和夏王能争的,就是中立文官。” 暗自琢磨一会儿,朱敦汉忽然问道 “你也是读书人出身,我且问你,文官们喜欢什么样的储君?” 龚橙闻言,神色复杂道“如果是内阁八部,储君宽仁为嘉;若是之下,则盼英壮之人。” 看来舒王真的要争储了! “哦?”朱敦汉一愣,怎么还分两半了? “殿下,只有英壮之君,才会简拔能臣于卑微,震权臣于膝下!” 听到这,朱敦汉恍然大悟。 说白了,权臣天生就党同伐异,聚揽党人,但权力是有数的,能够享受的自然是他们的党徒,普通文官很难出头。 而强势君主,自然会让官场多元化,避免权臣一手遮天,从而让普通文官们不用站队。 人天生推崇稳定,没有喜欢站队,更不喜欢党同伐异,除了那些高高在上的阁老部堂们。 “我明白了!”朱敦汉心里有了底气,信心十足。 “多谢先生指教!”他拱手道谢,然后说出了让龚橙色变的话 “您先把毒戒了,日后我俩再把酒言欢吧!” 虽然他没有道德洁癖,但绝不会允许一个瘾君子作为谋臣。 “学生知道了,殿下!” 龚橙这时候却没有哭求,反而心平气和,黑眼圈都显得真诚许多。 第十五章专使 “这就是东方帝国吗?” 巨大的明轮缓缓而停,一艘长达二十余丈的蒸汽船停靠在天津港。 甲板上,一行高鼻深眸的欧洲人,正踮着脚张望着。 众人簇拥着一名中年男人,侃侃而谈。 而他,就是英国全权专使威尔逊.桑切斯。 他高达五尺九英寸(约一米七),留着八字胡,戴着白丝高顶帽子,握着手杖,身上披着一件因弗内斯斗篷,浑身散发着贵族气息。 此时,威尔逊正眺目而望,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只见码头上,工人云集,犹如蚂蚁一般搬运着货物,或许有些许杂乱,但却尽然有序,效率极高。 当然,最让他满意的,莫过于码头干净的环境,虽然有几只死老鼠,碎步稻草,但比大英强太多。 起码没有令人厌恶的粪便。 “没错,专使阁下!” 这时,一旁松江府领事则贪婪地盯着码头道“这是一片富饶之地,犹如太平洋上深不见底的漩涡,吸取了整个世界几百年的黄金白银。” “他还有不少于四亿人的子民,数十藩国,这是一个庞大的市场。” “我知道!”威尔逊点点头“这就是我来北京的目的,这个龙帝国实在是太富裕了,帝国年年白银外流,从印度搜刮来的钱财,近半都流到了这里。”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他沉声道“这场战争是帝国和法国的联手,目的就是敲碎龙帝国的市场屏障!” “如果入超不得改善,因战争受创的财政也无法迅速恢复,帝国需要这样一个庞大的市场消化产品。” 松江领事点点头。 很快,船只停靠在那码头,众人下了船。 在码头上迎接他们的,则是驻明大使弗里德·贾斯汀,一个干瘦灰白发色的中年人。 “欢迎来到大明,我的专使阁下!”大使贾斯丁颇为庄重。 “这个帝国情况如何?” 登上马车,感觉到那些监视的消失,威尔逊才问道。 “还是那么傲慢。”贾斯丁沉声道“联军在缅甸海击溃南洋水师后,我就向明国中央政府提交了和议书,但现在都没有答应我们的条件。” “他们还在发行债券,想要重组水师,再次收复缅甸!” “哼,克里米亚战争没吓到他们,缅甸海战也吓不到?” 威尔逊冷笑道。 克里米亚战争,被欧洲称之为东方大战,英法出兵四十二万,奥斯曼出兵二十四万,对战的则是百万大军的沙俄。 结果,四年战争结束,不仅让沙俄损失了五十万人,更是逼得沙皇尼古拉一世直接自杀,亚历山大二世继位。 这场战争让欧洲宪兵威风扫地,也让英国有了挑战东方帝国的勇气。 故而,英、法在印度集结百艘蒸汽船,上万联军,一场海战就击败了不可一世的南洋水师。 新组建的南洋水师,只能龟缩在新加坡舔伤口。 “是的,他们认为是疏忽大意!” 贾斯丁轻声道 “哼,天真。”威尔逊轻笑道 “虽然帝国只能远送万余陆军,但在印度,已经在组建十万雇佣军,随时可以袭击孟加拉地区!” “哦不,现在已经出兵了,我倒是要看看大明能不能跨过喜马拉雅山来援救。” “到时候雍王跑来北京哭泣,我看这个宗主国怎么办!” 贾斯丁闻言就是一喜“这太好,印度地区终于完全纳入帝国怀抱,孟加拉可是个富庶的地方。” “哈哈哈!”威尔逊大笑着“没错,那里有一千多万人口,发达的纺织业、农业、制船业,都是美味的点心。” “不过,阁下,雍国毕竟太远,北京的皇帝怕是感触不深,毕竟雍国本就渺小……” 贾斯丁笑后,又道。 “不止!”威尔逊不屑道“缅甸东边是湘国,北边是明国,打不了,也能骚扰一番的,即使是在热带雨林……” “况且,他们北边也不寂寞了!” 贾斯丁眉头一蹙,旋即恍然。 那头棕熊,也耐不住了性子了。 “可惜,我倒是想看看明国陆军的风采。”威尔逊随口道“不过,帝国损失有点大,对于百万大军力有未逮。” “沙俄有灰色牲口,我们不是有印度牲口 吗?” 贾斯丁疑惑道。 “印度兵变(印度大起义)后,北印度地区还不安稳,总督府刚接管印度不久,出兵孟加拉已经他极限了。” 威尔逊笑道“一场克里米亚,打得帝国财政空虚,所以需要孟加拉的黄金弥补亏空。” 说着,他伸了一下懒腰,打了个哈欠“说实在的,帝国就是为了打孟加拉,才先击溃明国水师的,就是怕这个帝国支持雍国,腹背受敌。” 一行人来到火车站,坐上了贵宾车厢。 “火车来自于东方,帝国几十年前才得到这项技术,实在是让人叹而观之,谁能想到两百年前就出现火车了?” 威尔逊抚摸着车厢上的木制纹路,忍不住感慨道。 “阁下,东方帝国是为了镇压叛乱,所以铁路修建百余年,联通到各个行省后,就因为财政问题停止了。” 贾斯丁解释着“如今大部分的支线,都是民间修建,背景几乎都是皇商。” “皇帝的御用商人?”听得这翻译,威尔逊一愣。 大明皇帝那么有钱? “是的。”贾斯丁想了想,点头道“最赚钱的行业,都是皇商在经营。” “难怪!”威尔逊微微摇头“缅甸海战后,我发现明军士兵大部分都很瘦弱,年薪不到十二英镑(一英镑是3.3两白银,英军给渣渣们开出四十英镑年薪)。 战舰还是百年前样式,蒸汽船没几艘,速度完全赶不上我们。 就连火炮也是百年前的,膛壁都生锈了。” “我问他们为什么不用蒸汽船,军官们说因为皇商不想开发新船坞,而且朝廷也舍不得添置军费,够用就行了,毫无忧患意识。” 说到这,威尔逊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跟沙俄一样,以为有几座工厂,会造枪就是现代化国家了?两者的区别,只不过是大明皇帝的牲口是俄罗斯的十几倍罢了……” “当然,也是那么多人,才让帝国忌惮,一直不敢踏入远东半步。” 哐当哐当的火车行进了两个小时,使臣团抵达了北京城。 喧闹入耳,威尔逊捂住耳朵,对着贾斯丁道“对了,大明内阁有哪位绅士是我们的人?或者说亲近我们。” “很抱歉,阁下!”大使贾斯丁苦笑道“因为该死的儒教,他们就像对待野人那样,对帝国的亲近不理不睬。” “到现在,都称呼我们为英夷!” “是吗?”威尔逊举起拐杖,歪着头道“记住,先生,我议和的第一个条件就是,把英夷去掉,英格兰才是绅士们的称呼!” 第十六章复兴社 “去死吧,英夷!” “混蛋玩意,都该死!” “谁他么议和的?” 在京营的保护下,英国使团乘坐马车,缓缓驶入内城,准备先拜见大明皇帝。 不知是谁泄露了风声,导致街道上风起云涌。 威尔逊坐在马车上,看着这群读书人,忍不住道“看来,他们的傲慢,连议和都不允许。” 贾斯丁苦笑道“在中国历史上,有一个王朝被读书人认为是因为热衷于议和,喜欢花钱止战,导致军务废驰,所以才亡国的,于是议和就成了耻辱的象征。” “奇怪的想法!”威尔逊摇摇头“看来他们离文明还有点距离。” “大英帝国这些年虽然签订了不少和议,但打输了也有,有胜有败才是正常。” 自光辉革命后,英国败仗屈指可数,北美之战就数头一个,但英国人认为是法国佬的帮忙。 等到1812年,美国趁机入侵加拿大。 英国虽然正在对抗拿破仑,但却不怕参战,歼灭美国海军,火烧了华盛顿总统府,使之变为白宫。 战争演变变成了僵持,战损越来越大,英国耗不起,不得不妥协。 英国虽然没能再次收复北美,但却保护了加拿大;美国则打退了英国入侵,成功自卫。 疆域恢复到从前,算得上是平手吧! 两场败仗,让骄傲的英格兰人引以为耻。 见不到其面,也无法近前,读书人们对英国使团也渐渐没了兴致。 马车驶离后,人群也散去。 欧阳极看着充斥英使团去向皇宫,他忍不住“呸”了一口,这才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来到一旁的酒楼,噔噔噔就拾阶而上。 人还未至,就听到了喧哗 “公车上书后,内阁沉默,他们这是心虚了,必须铲除这些奸臣,还大明盛世!” “要我说,还得是效仿英夷,进行君主立宪,施行议会制,让真正的君子治国!” “没错,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懂个屁的治国……” “其实吧,我觉得美夷的共和制也有参考价值,有德者居之,消灭那些皇商……” 忽的,众人就没了声音。 “公蕴,你回来了?”这时,娃娃脸的辛惕从身后探出。 “咯吱——” 忽然,包厢门被打开,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探出头来。 猛然见到二人,立马就咧嘴笑了起来,声音洪亮“公蕴,慎修,你们回来了!” “怎么,鸡蛋没扔出去?” “别提了!”欧阳极踏入包厢,苦笑地将鸡蛋放下“京营在旁虎视眈眈,扔下了就回不来了。” “哈哈哈哈——” 包厢中的几人皆大笑之。 门又重被关起。 只见在临窗边,坐着一青衣男子,他没有笑,反而蹙眉道“早就告诉你,我们复兴社要小心行事,莫要被人抓住把柄!” “是,社长!”欧阳极紧绷着脸,郑重应下。 “坐下吧!”朱靖祺点点头,环顾包厢中的七人,然后扭头道“慎远兄,劳烦你去门外盯着。” “嗯!”一个长脸的读书人立马出了包厢。 剩余几人立马围成一团。 “诸位!”朱靖祺站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双目犀利,低声道“前几天的公车上书并没有撼动内阁,那群高高在上的阁老们熟视无睹。” “他们把圣人所说的话都忘了,他们怕了,区区英夷就让他们胆怯了。” “诸位,可有新法子破坏议和?” 在大家苦思冥想之际,欧阳极才发声“何不效仿班定远,刺杀英夷,迫使朝廷血战到底。” “水师打没了再建,南洋乱了就再平就是,绝不能投降议和,这是国耻,步两宋后程。” “刺杀确实是好方法,但目前不适合再用了,朝廷已经提高警惕” 朱靖祺微微颔首,然后又道“大家回去之后,继续,朝廷一日不答应咱们......直到会试为止。” “可是,若不复习,会试怕是悬了……”某个圆脸书生低声道。 “绝不能让内阁为所欲为。” 朱靖祺最后叮嘱,看着说共和的那人“李兄,美夷那是叛逆之国,岂能效仿,这不是走歪了吗?” “记住 ,以后莫要再提,也不要再想了。” “是!”李纪沉默了,见到众人围攻和鄙夷的目光,狠狠地点头。 “这便好!”朱靖祺终于笑了“我等复兴社宗旨就是复兴大明,重回绍武中兴,宣武盛世,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 言罢,这场会议就散了。 事后,朱靖祺让长脸书生进来,吩咐道“待会要是有人过来,老规矩,熟人敲三下。” 说着,他就坐在窗口,自顾自地欣赏起街景。 “咚咚咚!”片刻后,敲门声响起,一个长相平庸的男人走了进来。 “朱兄!” “钟兄,快坐!”朱靖祺忙照顾男人坐下,脸上露出几分真诚的笑容,客气异常“我刚点的雨前龙井,您尝尝。” “不了!”男人摇摇头“这茶是去年的,没胃口。” “二老爷吩咐了,让你想方设法再来一回刺激的。” “没机会了!”朱靖祺如实道“京城连刀都难寻,更何况枪了,况且大爷说过,不能再做了。” “那就用火药!”男人紧紧盯着他。 “不行!”朱靖祺坚定地摇头 “没大爷的批准,我不能乱来。” “哼!”男人冷哼一声,斜瞥了他一眼“主次不分,等着吧!” 言罢,他就自顾自地离去。 朱靖祺摇摇头,等了一会儿,紧随其后而出“慎远兄,咱们回去吧!” 下了酒楼,他婉拒了笑脸相迎的人力车,然后招手,拦停了一辆共公马车。 “这位公子,去哪?” “去崇文!” “赶巧了,正去外城呢!” 两匹马拉拽,四面无壁,只有顶上有个棚子,八个人的座位,已经有了五个人,从衣物看都不是富裕之人。 北京城大街小巷数千条,内外五县百万众,公共马车是普通人省时省力的出行方式。 仅仅是出了内城,他就付了一个铜圆(十文)。 出了内城后,朱靖祺又搭了辆公共马车,外城的马车不用马,用牛拉着,不急不缓,同样也是十文。 去一旁的肉铺打了两斤大肥肉,他才来到了自己家铁门胡同的一个大杂院。 “朱举人!” “文曲星回来了?” “时祺呀,去哪玩了!” 大杂院的邻居们颇为亲切,他们已经做了十几年的邻居了,与亲戚无异。 朱靖祺跨过院子里的煤堆,拎着酱油回到家“娘,我买了两斤肉回来了。” 一声喊,弟弟和妹妹就跑出来“哦,吃肉咯!” 老爹见之,露出欣慰的笑容。 老娘则忙不迭拿过肉,就去熬油。 “孩他娘,别舍不得,咱儿子今科中了进士就能当官了,荣华富贵还少得了?” 看着一家人热闹的样子,朱靖祺却倍感心酸。 在几十年前还是益王宗室,如今却是普通人家,为口肉吃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