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 分卷阅读1 ? ————————————————————本文档只用作读者试读欣赏!请二十四小时内删除,喜欢作者请支持正版!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墨染烟华 作者:安婕妤 简介:【暗恋x追妻火葬场】 宋烟烟十岁那年,父亲病逝,身负祖传绝艺的孤儿寡母搬进燕王府寄住,以寻庇佑。 宋烟烟第一次见到燕王世子萧京墨时,他在别院竹林练剑。 少年郎气贯长虹,长剑随身一跃,竹林骤响木叶四散。 宋烟烟驻足朝他望去,一望就是五年。 —— 燕王念及与宋父往日旧情,府内上下待宋烟烟母女尚算客气。 除了不可一世的世子萧京墨。 少女心事怀望,将对萧京墨的情愫,小心翼翼藏在了众人之中。 她一双裁月镂云的玉手,为他下厨房、起女红,乞巧节为燕王府四位哥哥缝制了香囊。 萧京墨看着三个弟弟手中的香囊,气得差点没咬崩了牙,转头却与友人调笑“为求庇佑,心思都费尽了。” 待到及笄之年,宋烟烟出落得秀色琳琅,京中求娶之人络绎不绝。萧京墨冷脸数日,扬言要将她指给王府侍卫。 宋烟烟愕然,闯进他书房质问。萧京墨将她抵在书桌前,抬了她下颚,语气里藏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期盼 “你终日蝇营狗苟,所求不过是留在王府。不肯嫁给侍卫,莫不成想当世子妃?” 宋烟烟羞愤欲绝,在他腕间留下两排赤红牙印,咬牙回了两字“从未。” 又过一月,避了多年婚事的萧京墨突地决意择亲,燕王府上下热闹非凡。 宋烟烟终于死了心,少年慕艾权当大梦一场。 —— 后来,那个昔日高傲无比的燕王世子,蹲守于宋烟烟藏身的小宅外苦等数日,握着传家玉镯的手冻到发红。 却眼见她自温润儒雅的白衣少年手中,接过了红漆锦匣…… 注1、sc,1v1,he,架空勿考。 2、主打酸涩拉扯,非打脸爽文。 【“成长·逆袭”主题征文参赛理由】独掌妆佛之术的宋家,一度名扬天下。宋父被卷入佛塔修筑贪没案被暗害后,年幼无倚的女主带着重病的母亲寄居于燕王府寻求庇佑。女主坚韧、勤勉,多年寒窗枯坐、寒暑不避,终于尽掌妆佛之术,博得立身之本。后女主与燕王世子联手,查明父亲死亡真相、破解贪没案,为父报仇,同时为民除害。之后,女主以所掌技艺,坚定黎民信仰,为社会稳定和谐做出巨大贡献! ———————————————————— 【下一本/预收文案】喜欢请戳戳收藏! 《鬓云今欲度》 【糙汉疯批帝王x娇娇和亲公主】(强取豪夺x先婚后爱x追妻火葬场) ————— 安平公主江佑慈,十七岁时被迫和亲,嫁予曾于南朝为质十年、饱受磋磨欺辱的夏朝君主拓跋元辉。 自小被南帝捧在掌心娇养的江佑慈,惧怕传闻中那喜怒无常、杀人如麻的蛮霸君主,更恐惧夜间帏帐中那无度君主,终日思念家乡,郁郁寡欢。 除夕宫宴,江佑慈第一次主动向拓跋元辉敬上去岁酒。 可拓跋元辉饮酒后片刻,便唇角溢血,眸色赤红。他将一直惯宠着的江佑慈抵于御座之上,恨极道“你便恨我至此?!你口口声声仁爱南朝百姓,今日我若未亡,他日必要踏平你南朝,叫你也尝尝这般撕心裂肺之痛!” 新岁元日,拓跋元辉毒退缓醒,江佑慈被幽于寝殿,日日闻得君主出征南朝之信。 惊惶压抑,无措至极,她在元宵夜悄出寝殿,立于宫城遥望南朝,在阵风沙尘中陨落而下。 拓跋元辉心神俱裂,将一身血染的江佑慈带回,苦守不肯弃。 江佑慈终于醒转,却前尘尽忘,若懵然新生。 —————— 于南朝为质的十年,江佑慈曾是拓跋元辉仅触过的一抹暖阳。 他思慕于她,却也嫉恨于她。 卧薪尝胆数年,征战一场,为国立威,也为自己赢得了心中所思。 可江佑慈惧他、厌他,甚而恨他。 除夕阴谋揭穿,江佑慈醒转失忆。昔日狠辣的君主,一时不知该喜该忧。 褪下固守的骄傲,以江佑慈曾孺慕的南朝太子少师为模,一点一滴改造自己,终于渐渐融入了她心头。 国人均言,君后恩爱,风调雨顺,乃国之大幸。 却无人得知,朝堂杀伐决断、沙场征战四方的君主,每夜惊梦不断。 唯恐第二日醒来,捧在心尖的皇后便忆起往昔之恨及他旧日模样。 又一个黄沙漫天的大风之日,拓跋元辉于帏帐中一次次问着“孤今日,可是皇后欢喜模样?” 注1v1,双c,he! 第01章第一章 南朝,昌平十四年,小寒。 宋家祖屋狭窄逼仄的密道里,宋烟烟跪坐于冰凉地面,将高烧昏迷的娘亲紧拥在怀中。 昨夜戌时,蒙面持刀的马队冲撞院门之时 分卷阅读2 ,十岁的宋烟烟绷紧面庞、死咬牙关,瘦小的身躯似从恐惧中得了无尽的力,迅速将重病的母亲拖入密道中躲藏。 她心底不断念着“你答应过爹爹,要带着娘亲好好活下去。” 马队闯入祖屋,四下搜寻、打砸后,一把火点了祖屋,连带着爹爹的灵堂一并烧毁。 密道略高出地面的一小截侧墙上,有一狭小透气缝隙。黎明时分,她于其间外望,见灵堂及祖屋已被焚烧殆尽。盈尺大雪,绘了茫茫一片凄冷的白,似敛布覆于灰烬之上。 隔墙又传来一阵纷乱的马蹄声,已是今夜的第三批。 “都烧透了,怎还搜得到什么手札?” “方圆十里都搜遍了,未见人影,那娘俩想是已跑远了。” 房塌屋毁,残垣遍地,已无可搜之处,马蹄声很快远去。 宋烟烟低头,将脸埋于娘亲颈间,单薄肩膀不住抖动,泪水崩泄而下,却不敢发出一丝泣音。 爹爹自幼习宋氏妆佛之术,忠君礼佛,精行俭德二十余载。四年前被派往西北协修佛塔,两年前归京辞官,原以为将得天伦之乐,却从此缠绵病榻,三日前不支离世。 他一生虔诚,笃信轮回,岂知停灵未满,灵柩被焚,这人世间的最后一程,终究没能好好走完。 纷扬大雪,染白了黎明灰暗天空,好似老天也觉了不公,要为爹爹再添上几挂丧幡。 天色渐亮之时,墙外马蹄声又起。宋烟烟蓦地止了泪,冰凉小手紧握成拳,竖耳听着墙外声响。 蹄声歇落,没有意料之中奔走翻寻的嘈杂,反倒是漫长无垠的寂静。 密道内静得只闻娘亲因高热而沉重的喘息声。宋烟烟抬头,双眼直直盯着面前虚无的黑暗,屏了呼吸,尽力去抓捕墙外每一丝细微的声响。 “宋大人妻女如何?”清冷矜贵的男声响起,许是墙体的阻隔,声音显些沉闷。 “回世子,昨夜那边连着几队人马搜寻,天亮才歇,应是没能寻着。” 又一阵沉寂,宋烟烟听着了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而后清冷男声复起“宋大人可落葬了?” “停灵方三日,当是……尚未落葬。” “哒哒”蹄声又起,但只几声便又静了。 似有物什被掷落地面,厚雪被马蹄反复踏过,已然压实成冰,金属敲击其上的刺耳之声,令宋烟烟心头巨颤。 “周辙,你带几名侍卫,寻了宋大人灵柩遗骸,安葬了吧。” 宋烟烟蓦地睁大了眼,滚烫的泪雾盈满双眸。 马蹄声随后再起,她小手仓促趴于冰凉墙面,自缝隙外望。 可缝隙窄小,视野受限,她透过朦胧泪雾,只见着了一只黑锦绣金绵履踩于马镫,玄色锦袍下摆和竹青色剑穗于风雪中飘扬。 世子?是哪一家的世子? 于密道的暗沉之中,宋烟烟辨不清外间嘈杂之声持续了多久,只知当所有人撤离,她爬出密道之时,风雪已停,阳光灿眼。 向着祖屋灰烬跪地三拜,她沙哑着嗓音轻喃“爹爹终得安葬,望安心而去。烟烟定会谨遵爹爹教诲,勤练妆佛之术,博得立身之本,带着娘亲好好活下去。” 话毕,她额头贴地,久久未起。 泪珠滴落,被身下厚雪吞没而去。 祖屋已焚,她和娘亲……当何去何从? 撑于雪地的双手手指冻得通红,恍惚间,她忆起爹爹病中常来探望的那位,先帝第八子,邕王。 她想着,爹爹这两年与他往来甚多,如今娘亲亟需治病休养,也许此等贵人,会看在往日情分,帮衬一二? 抬头望了眼天色,已近正午。 她必须在京城宵禁前,到达邕王府。否则,长夜冻寒,娘亲如何熬得过? 可被纷乱马蹄踩踏成冰的路面,湿滑无比。娘亲个子娇小瘦弱,可她毕竟年幼,弯腰背负,只前行了几步,便已觉脱力。 短暂停歇了会,眼角瞥见阳光下一处刺眼的反光。 她抓紧娘亲手臂,小心蹲下,捡起墙角那小巧的盾状金属令牌,见上方刻着一个“燕”字。 他是……燕王世子。 那个传闻中,文武兼资、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 将令牌细细收入怀中,宋烟烟拽紧娘亲双手,往京城行去。 待她咬着下唇,颤着双腿到得邕王府外时,夕阳余晖已尽。 邕王府侧门已在眼前,强撑着的那股劲骤然松去,宋烟烟勉力驮负着娘亲,只觉双腿已再使不出一丝一毫气力。 便在这片刻间,侧门守卫换岗,她听得其中一名守卫抱怨着“昨儿个去京郊搜人搜了一晚上,回来都正午了,今晚还要当值,侍卫长真是没拿咱们当人用。”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地平线吞没。 宋烟烟于侧门石墩后的阴影中,听到自己急剧加速的心跳之声。 她颤着瞳眸,心底骇然“邕王,竟是昨夜主使之人?不,亦或许……他只是其中一人。” 其他人是谁,他们所图为何,宋烟烟此刻 分卷阅读3 已无心去想。 她脑海只嗡嗡鸣响着,砸烧搜捕,定无善意。这偌大的京城,到底何处能让娘亲安歇治病? 下意识将娘亲双臂抓得更紧,她小手紧紧抵于腹前借力。 手侧碰上了令牌,坚硬的触感,令她忆起那条随风飘扬的竹青色剑穗。 燕王世子。 无论他是否也有他图,至少他愿为爹爹落葬,许能……对她及娘亲也存一丝善念? 沿着王府高大院墙投下的漆黑影迹,她拖着已然脱力的腿,颤着步伐离去。 极近宵禁,街道几无人烟。 宋烟烟于猎猎寒风中逡巡、探问,终抵燕王府大门之时,使了浑身最后的力,将娘亲轻置于地。 而后,双膝重重跪于台阶,瘦小的身子扑倒而下。 被寒风吹得木僵的小手,自怀中托了那令牌,龟裂的唇不断抖动、喃溢着。 那是她自那清冷矜贵的男人口中听来的,唯一一个人名“周辙……” * 宋烟烟再睁眼时,往日清透伶俐的桃花眼中,惧意未散,血丝尚残。 询了前来关照的丫环,方知昨日,王府守卫见她手持燕王府令牌又念着侍卫长姓名,便行通传。再后,燕王便亲自下令,将她母女二人安置于府后别院,遣了医官来治。 现下,她娘亲仍于隔壁房间昏睡,王府医官诊断,娘亲多年陈疾,此次受冻愈重,恐怕难熬,便是熬过了,也定是要跟一辈子的病。 娘亲…… 仍残了红肿的小手,攀了床帏,宋烟烟侧了身子艰难下地。 身上酸痛难忍,她无法弯腰着履,便似觉不着冬日地面的寒凉般,踉跄着往娘亲所在处跑去。 她扑在娘亲身上,紧搂着她滚烫的脖颈,终于放任泪水肆虐,嘶哑着哭喊“娘亲,娘亲不能丢下烟烟。烟烟已经没了爹爹,再不能没有娘亲。烟烟一定会更乖、更勤奋,你醒醒,你醒醒看看我……” 泪水滴落被褥,晕出一处处斑驳暗痕。 泣诉间,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而后是丫环仓皇地问安“王爷千岁。” 宋烟烟小手蓦然紧握成拳,强止了抽噎,于被褥蹭去面上泪痕,强撑着手臂起身。 屋外冬日灿阳照入,那人于房门口伫立,在房内投出了斜长的一片阴影。 宋烟烟不敢抬眸相望,跪地伏首而拜,冬日彻骨的寒凉侵入四肢百骸。 “民女宋烟烟,叩见燕王殿下。”她颤声问安,而后深吸了气,任冰凉空气浸润心脾,压下惶恐之情,“民女拜谢燕王殿下救命之恩,求殿下救人到底,再予我娘亲医药。民女身无长物,唯有家传一艺,必当警枕砺勤,早日为报!” 昨夜多批人马搜捕,必有所图,但所图为何…… 唯一揣测便是,曾得几代帝王推崇的,宋家妆佛之术。 那么眼前之人,恐怕也是…… 燕王挥手,示意丫环扶了宋烟烟起身。 他面容沉肃,深望了面前狼狈瘦弱的身影一眼,叹道“烟烟,本王与景行……与你父亲是故交。年幼之时,他曾于本王有恩。只你父亲领了礼部祭礼司之职后,为清名及圣恩所虑,与所有皇子均断了往来。” “此处是王府别院,原已空置多年。你与母亲,若无他顾,日后可安心居于此处,你母亲医药不必忧愁。至于你父亲……本王本应亲自为祭,无奈明日须随圣驾南巡,恐月内无归。待你身子好转些,便让世子京墨代本王,随你前往祭拜吧。” 宋烟烟垂首默立良久,抬头时,燕王背影已消失于门扇后,她蓦然向门而跪,伏首轻念“燕王大恩。” * 那日后来,宋烟烟为娘亲喂了药,守至夜深,才终熬不住回了房。 躺在尚算柔暖的被窝里,却迟迟无法入睡。 今夜无雪。 月辉被积雪反射,格外清亮,照明了她心头曾被迷雾困锁的那些往事。 爹爹辞官后久卧病榻,却仍日日坚持传她妆佛之术,无一日懈怠。 两月前,他执戒鞭于手,逼她将宋家祖传口诀及他平生所累手札一并背下,而后含泪焚毁。 此后,更是要求她日日复诵。 那无止无休的两年里,她也曾有过怨怼之气。可如今想来,原是爹爹早已在为她和娘亲寻的生路。 所有文书已焚,妆佛之术除她之外,再无人能得。 幕后之人所求,若为此术,即便她昨夜真被寻到,凭此一事,应也能保得一命。 便是燕王相佑,恐怕也未必真如他所言,只为往日情分。 爹爹…… 您若真见了那救世渡苦的神佛,还请相求,保佑娘亲熬过这一劫,早日康复。 她终陷落沉眠,只梦中,漫天丧幡于凛凛寒风中猎猎作响,无止无歇。 第02章第二章 翌日,宋烟烟于阵阵轻幽嗡鸣声中醒来。 那嗡鸣声惹得她太阳穴微抽,她秀眉微蹙,手臂撑着床铺,缓慢起身。 行至推窗前,握起把手轻推,见将将自远方地平线 分卷阅读4 露头的朝阳洒了满天金芒。 冰凉晨风中,似夹杂着竹叶清香。 又一阵嗡鸣之声随风入耳,她偏头向声音来处寻去。 五丈外竹林旁,一名玄衣少年手持长剑,身姿时而挥洒飘逸、时而刚劲有力。 下一瞬,长剑随身,一跃入林,他于其间腾挪飞转。霎时间,竹林骤响,木叶四散。 少年于簌簌残叶中落地,长身玉立、挺拔如松,银剑负于臂后,剑尖反射晨光,于他侧颜映出耀眼光晕。 他紧握着的剑把之下,竹青色剑穗于风中飘然。 竹青色剑穗…… “是他。” 燕王世子,萧京墨。 那个下令为爹爹安葬之人。 宋烟烟不禁愈发凝神向他望去。 少年似有所觉,略转了身子,线条分明的侧颊之上,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尾扫来凌厉目光。 宋烟烟慌忙垂了眼,许久,才觉了自个儿重重的心跳平缓下来。 心下稍定,她挂念着娘亲,便又紧着去了娘亲房内照顾。 那日午后,燕王妃亲临别院,探望了她娘亲。她满目慈爱望着宋烟烟,轻声细语地抚慰着。 “可怜的孩子,安心住下,事总向好。” 宋烟烟红了眼,抽泣着言谢。 燕王妃临走,宋烟烟嚅嗫半晌,开口求了些平日练习所需资材。 拿到资材,已是黄昏,夕阳半落,油灯半明,房内且显了暗。她于是将小方案几移至窗旁,又推开窗扇,多引了些许光线。 右手执铜片上下搓动,左手协着控制土线前行之速,慢慢地,将漆土团搓成了一根纤细的长线。 可今日,她红肿的右手,一直微微颤着,使力颇为不稳,搓出的线条粗细不均。 她拧眉半刻,沉思着,应是冬日天寒,且手指受冻未愈而致。 分神间,窗外掠入一阵带着寒意的晚风,随风散入窸窣的竹林摩挲之声。 她忆起那抹挥剑身影,下意识抬头往竹林望去,右手因此抖动更甚,长线受力过重,嘎然而断。 但她并未停歇,重新执起铜片,颤着手继续练习起来。 “宋烟烟,这是你与娘亲日后在世间立足的唯一倚仗。” “你只得勤奋,不能因任何理由懈怠半刻。” 窗外,那曾于竹林晨光中练剑的,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 而窗内的她,自爹爹病重离世那刻起,便注定只能在孤灯摇曳下素履独行。 那夜梦中,凄白丧幡漫天,与飞雪一同冻彻了她身骨。 * 三日后。 宋母江柚凝高烧退下,王府医官复诊,言她总算挺过了鬼门关,只是往后,恐病随终身,无法断药。 宋烟烟耳里只听得娘亲挺了过来,抱着娘亲久久不肯撒手。 “定是爹爹,求了神佛相佑。” 傍晚,王府侍卫来传,世子遵王爷令,欲于明晨携宋烟烟上山祭拜,派他相询,身子是否恢复全了。 宋烟烟身上仍觉虚弱,但她心觉贵人事忙,抽这半日恐已不易,况她挂念爹爹葬后无人焚纸上香,便点头应了。 翌日晨起,她换上丫环处借来的素色布衣,又请托那丫环代为看顾娘亲,便随侍卫绕外墙,行至王府大门。 门前长街上,十名侍卫持刀齐列,最前方是一驾马车、一匹骏马。 宋烟烟顿了步,小手不自觉捏紧了稍长的衣袖,深吸了口微凉空气,鼓起勇气抬首相望。 她见那宝驹纯白如雪、高大骏伟,其上跨坐少年手执长剑、身如青松,劲衣玄沉、墨发高束。 可朝阳之光于他身后灿灿,照得他浑身似笼了一层淡淡光晕,她望不清他面容。 只一瞬,她便垂首敛目,再不敢相望。 脚下步伐不自觉缓了下来,宋烟烟到得骏马跟前,拘谨地福了福身子。 “世子殿下万福。” 但她未得任何回音,只听得清冷嗓音带了丝不耐,自头顶传来“出发。” 白驹发出一声嘶鸣,踏蹄自她身前掠过。 她一时愣然。 片刻后,一圆头圆脑,自称元叶的仆从跑到她身边,引了她上马车。 “宋姑娘,我们世子平素最厌等候,今日且等急了,您快着些。” 宋烟烟闻言,懊恼着为何不再早起几分,咬牙忍着腿脚的酸痛,迅速爬上了马车。 到得爹爹墓前,她直直跪落于地。这几日间,她一寸一寸为自己捏塑起的铠甲,于见到爹爹墓碑坟包那一刻,轰然碎裂。 她额头紧抵碑前泥土,低声泣哭起来。 悲恸间,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男声。 “宋大人,父王萧泽沛深念往日情谊,哀思切切,本欲亲自来祭,无奈圣命在身,南下未归,只得遣京墨代之。宋大人人品贵重,一生清廉、勤艺,为吾等晚辈楷模,奈何天意弄人,英年早逝,实为吾朝之憾。父王感念旧恩未报,命京墨前来相告,燕王府必将护佑大人妻女,望您得安九泉。” 宋烟烟抬头起身,于香烛燃烧间滚动着的空气之后,第一次 分卷阅读5 望入那双狭长而深邃的凤眸。 她欠身示谢,接过元叶递来的香烛纸钱,祭拜焚烧。 火势渐旺,纸钱焚烧后的灰烬被热力带起,漫天纸灰飞扬。宋烟烟透过泪雾,似于那盛旺火苗中见了爹爹慈爱笑容。 “爹爹放心,烟烟一定谨记教诲,勤练妆佛之术,带着娘亲好好活下去,还报燕王府大恩。” “燕王府不缺你那点回报,你当知怀璧其罪。”萧京墨冷然打断她,气氛一时凝滞。 宋烟烟垂首盯着自个儿脚前一株被踩踏倒伏的小草,手指抠着衣袖。 她见那双沾了泥印的绣金锦履转向,往山下行去。 侍卫们随萧京墨下山,只方才领路上山的高壮侍卫仍候在一旁。 见刚刚丧父,又瘦小羸弱的小姑娘垂首默泪,握着刀把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半晌才跨步提醒了句“宋姑娘,莫让世子再等急了。” 宋烟烟于是胡乱抹了泪,提着裙摆深一步浅一步往山下赶去。 化雪后的山路湿滑,她走得急,险些摔了。 那侍卫反应极快,一把扶了她手臂,稳住了她。 “多谢侍卫大哥。” 侍卫见她站稳了身子,手被烫了似的弹开了去,摸了摸后脑勺道“姑娘不必客气,我姓周,你喊我周辙就成。” 周辙…… 宋烟烟忆起那日黎明,萧京墨下令寻她爹爹灵柩安葬之时,便是唤的这个名字。 又想起方才他于爹爹坟前所述。 燕王世子,他虽骄傲冷漠,但……他葬她爹爹、留令牌供她求助又亲带着她来祭拜,定是心怀善意之人。 * 四年时光,宋烟烟眉目间稚气退去,体态婀娜尽显,出落得亭亭玉立。 但她始终困于那夜大火之惧,夜夜梦中丧幡漫天,只把自个儿关在别院中练习,不愿外出与人接触。 燕王府中最活泼、憨直的那位四公子,与她年龄相仿,颇崇拜她绕线成图的本事,时常来别院寻她,倒是慢慢熟络了起来。 那日四公子送了盒糕点来,说是燕王妃为操办世子弱冠筵席,便命了京城最有名的几家糕点铺送了样品来试吃。 他偷着拎了一盒送来了别院,顺便送来了萧京墨即将弱冠的消息。 萧京墨天资过人又勤勉刻苦,自幼受太后及圣上青睐,常伴太子身侧。他的及冠礼,燕王府自是重视。 宋烟烟纠结多日,终究向江柚凝要了些平日绣鞋面用的墨绿丝线,静心几日,编制了一挂崭新剑穗。 取了木匣,以绿色漆土于其上绘制了一丛青翠绿竹,收纳了剑穗。 萧京墨弱冠那日,她待时辰稍晚,宾客渐散之时,第一次主动步入了王府。 寻着了正于偏厅休息的萧京墨,她垂首上前,将木匣递了出去。 他许久才接过木匣,打开一角后又迅速合拢,顿了一会儿,将它放置到了桌案最角落处,又挪了桌上一个大红礼盒,挡了它。 宋烟烟眼见他这一番动作,望着满桌满地的珠玉金银、珊瑚明珠、锦缎礼盒,突觉脸上热辣辣地疼。 萧京墨转回身,好一会儿,清冷嗓音才自她头顶传来“谢谢。” 于他转身间带出的清冽气息中,宋烟烟觉双眸被那些金银反射的烛光刺得灼痛,喉间哽咽着,低着头摇了摇。 “我……” “表哥!表哥!”萧京墨话未出口,便被跑入厅中,鬟钗锦衣少女的娇甜唤声打断,“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让我好找!” “这是谁,眼生得很,王府新来的下人吗?” 萧京墨不着痕迹抽走了被少女拉着的手臂,后退半步,淡然回了句“胡言乱语。” 而后叹了口气,转向宋烟烟道“先回去吧。” 宋烟烟未应声,只低低点了头,迅速转身离去,全未见着那少女瞪向她背影的凌厉目光。 “表哥,天色快暗了,快去看我父王为你准备的生辰礼……” 宋烟烟方跨入别院,便见天空绽起无数绚烂烟花。 那是,他们的人生。 漫漫长夜,属于她的,只有梦中漫天丧幡。 * 当值春初,绵雨常至。 清晨,宋烟烟敛眉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关上了窗。 落雨天,今日他不来练剑了? 宋烟烟于窗旁桌案前描绘着一只红底供盘上的莲纹,执笔的右手却颤个不停。 心绪颇躁,她搁了笔,猛地起身,推开了窗。 这几年来,萧京墨于竹林练剑的身姿,已成为了她平淡、枯燥生活中唯一期盼之事。 许是因他曾为她安葬了爹爹,许是因他曾在爹爹坟前说会庇佑于她,许是因他练剑之时透出的力量之感…… 她分不清究竟为何,只觉自己能自那些犀利剑芒中,得到许多安心之感,连带着练习的手也不抖了。 他昨日将她贺礼藏于角落,她心下低落,临睡数次告诫自己,再不要看他。 他们……本就有云泥之别。 可是,他这才一日未来,她竟心绪 分卷阅读6 不宁至此。 皱眉懊恼间,忽闻窗外传来竹叶摩挲之声。 她倏然抬头,望着那身影,一时出了神,连雨丝被斜风吹入窗中也未察觉。 第03章第三章 三月中,燕王妃父亲,当朝宰相苏相六十.大寿,燕王妃挑了宋烟烟耗时两月盘制的一套金莲供盘相贺。 苏相大喜,赞不绝口。 燕王妃回府,唤了江柚凝及宋烟烟到跟前,好一顿夸奖。末了,问宋烟烟是否愿凭家传之术,以镶金漆线将佛经绘于屏风之上。 宋烟烟犹豫半晌,垂首低声答道“烟烟幼时,虽由爹爹开蒙、识字,但自爹爹病逝,便未再习字。平素绘制些花鸟虫鱼,倒是尚可,但若及书法,怕是……难登大雅之堂。” 燕王妃因此安排宋烟烟每日午后至王府学堂,随三公子萧京煊、四公子萧京朗一同习字。 宋烟烟不喜进王府,不愿过多与他人接触,心中自是不愿。 可燕王妃平素对她及母亲照拂有加,宋烟烟见她满脸殷切,实开不了口拒绝。 “对了,我表妹府中先生年高归乡,她女儿怀德县主,过几日也会来学堂。她与你们年岁相近,是武成王唯一的女儿,平素被宠得过了头,你见着她,可避着些。”临走,宋烟烟听着燕王妃交代。 * 两日后,怀德县主谢妍淇一袭粉色绣金锦裙,带着丫环,风风火火入了学堂。 此前宋烟烟进学堂,选了最为角落的位子,不欲引人注意。 但那日散学,谢妍淇仍注意到了她。她认出了宋烟烟是萧京墨弱冠那日,曾在偏厅见过的人,出言讥讽。 宋烟烟知她必是燕王妃曾提及的怀德县主,想着燕王妃曾交代,避着她些,便只低头忍了。 萧京煊已先行离了学堂,方行至学堂门口的萧京朗听着动静回头,劝了句“妍淇表妹,这是烟烟妹妹,她父亲是前礼部祭礼司员外郎,不是什么丫环。” 谢妍淇闻言,满脸不屑“什么员外郎,不过是个从六品芝麻小官。” 宋烟烟深吸气,双眸紧闭着,告诫自己权当未听着。 “原来你就是那个死了爹的孤女,仗着能做点佛前物什,就赖在燕王府这许多年,上不了台面的庸匠。” “我不是孤女。”宋烟烟终于抬头,坚定回了句。 谢妍淇听着宋烟烟顶了她话,气得狠瞪了双眸。但未及发难,便被萧京朗拽离。 “京朗表哥,就那个臭丫头,京墨表哥弱冠那日,在偏厅与他两人待在一处,谁知道她存着什么心思?” 听谢妍淇这般念着,萧京朗大体是明白了。 谢妍淇自小眼高于顶,别说普通世家子弟,便是皇宫里的那些皇子,也未必入得她眼。偏偏对向来骄傲、清冷的萧京墨情有独钟,想尽了办法要缠他,却处处被躲着、避着。 她那日撞见宋烟烟与萧京墨独处,想是已嫉恨上了。如今在学堂碰了面,以她那难予的性子,怕是日后不得太平。 * 第二日,谢妍淇虽臭着脸,却没再来为难宋烟烟。 临走,萧京朗告知,原是他昨日向燕王、燕王妃提了学堂之事,燕王妃特交代谢妍淇,宋烟烟是为她所托之事才去的学堂,万不可再相扰。 如此,平静安然了三日。 第四日散学时,宋烟烟照旧于角落候着,欲等其余人先行,她再回别院。 萧京煊、萧京朗先后出了门,可谢妍淇却于她身侧站定,居高临下望着她,嗤道“你可知我父王是何人?你找我姨母求助,莫不成以为她会帮你?真是可笑,你难道不知,她留你在燕王府,不过是看着你这双手可利用而已。” 宋烟烟眉头微皱,却仍只盯着面前桌案,隐忍着。 谢妍淇显然不肯罢休,续道“我父王是当朝唯一的异姓王,戎马半生、军功卓著,如今仍掌着南朝半数军队。我便是今日把你这双手废了,姨母也绝不会斥我半句!而你,届时就是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废人了。” 宋烟烟听她言辞激烈、任性,有意相避,起身欲出学堂。 谢妍淇示意丫环拦了宋烟烟,接着道“我听父王说,你爹当年涉了贪没之事,才辞了官。如今看你竟还戴了羊脂玉簪,看来所言非虚。” 言罢,示意丫环取宋烟烟头上簪子。 宋烟烟听谢妍淇污蔑爹爹,又见丫环来抢家传绕线簪,只得后退两步,避开那丫环,驳道“我爹爹一生清廉,绝不可能贪没修造款。” 谢妍淇听她辩驳,冷笑一声,向丫环道“动手。” 宋烟烟不欲沾惹麻烦,向学堂门疾行而去,可那丫环却于后紧追着她。方至门口,二人遇了听着动静回身的萧京煊、萧京朗二人。 萧京朗拦了丫环,正欲斥责,便听着学堂里一道金属落地的刺耳之声并一声轻呼传来。 几人慌忙往学堂中望去,见谢妍淇左手手背一道浅淡划痕,隐隐渗了血迹。 “县主!”丫环惊呼着跑向谢妍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