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嫡女又甜又娇,世子撑腰全家求饶》 第1章 青楼相遇 陆知微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已经死了。 可此刻她强撑着睁开昏昏沉沉的双眼,环顾四周,暧昧的红纱层层叠叠,还有一股怪异的香气。 身下是柔软如云的锦被,不远处还有着女人娇俏的笑声。 这里是…… 醉芳阁! 她居然回来了! 回到了十七岁时醉芳阁中清白被毁的时候。 这一年,是她回到陆家的第三年。 她流落乡野十五年被陆家找回,却发现家里已经有了一个端庄得体的名门闺秀,这十几年来享受着锦衣玉食,并且在父母兄弟心中全方位的替代了她。 陆清婉是他们捧在手心的珍宝,而她是他们弃之如敝履的一个物件。 她小心翼翼的讨好这一家人,母亲的生辰她用尽心思,用祖父祖母给的私房钱买了千金坊的奇珍,母亲却对陆清婉亲手缝制的歪七八扭的手帕感动到落泪,并认为她故意拿着祖父祖母给的银子在陆清婉面前炫耀。 同陆清婉一块儿去游园,路上碰见了刺客,她拼死替大哥陆淮安挡下一剑,后知后觉自己被剑刺中,吸一口气都疼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已经哭天喊地的护送被尖刺划破手的陆清婉去看太医了——再晚点伤口都要愈合了。 而花灯节上,她跟陆清婉一同失踪的消息传回了家中,他们火急火燎地去救下只是被人捉弄却毫无性命之忧的陆清婉,却在第二天才想起她失踪。 与她失踪的消息一块传来的,是她失身给了赵国公府最纨绔的三少爷赵明。 他们想也不想,在当天就同赵国公府交换了庚帖,定下了这门亲事,唯恐因为她影响了陆清婉的声誉。 她被困在赵明后院,年仅十九岁便重病身亡,而陆清婉却一步步成为了尊贵的皇子妃。 可是,在她缠绵病榻之时才从陆清婉口中知晓,害得她这辈子活在痛苦与愧疚之中的罪魁祸首是陆清婉! 可笑的是陆清婉做完这一切,她视作珍宝的家人们竟然当做无事发生,连一句责骂都没有。 这就是她的亲人! 若知如此,还不如在乡野过完余生! 虚浮的脚步声近了。 “人呢?” “三爷您放心,人就在里面呢!” 听着这熟悉得仿佛刻在骨髓中的声音,陆知微眼角滑下两行泪水。 重活一世,难道她又要重蹈前世覆辙? 不! 新仇旧恨接踵而至,陆知微用尽力气拔下头顶的簪子,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大腿。 鲜血如注,疼痛使得她暂且压制住了体内的药效。 她艰难地走到了艳红的帷帐下,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可此时,疼痛让她格外清醒,也格外安心。 她屏息静气,举起了凳子。 脚步声停下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赵明也算是生得一副好样貌,只是酒色掏空了他的身子,此时他一双浑浊的眼睛在房间内四下扫着,最后落在床下的绣鞋时得意一笑。 门口,是另一个男人的惋惜。 “倒是便宜你了,陆二小姐怎么着都算是京城第一美人了。” 赵明笑着摆了摆手,直接关上了门。 关上门的那一瞬,陆知微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骤然扑向赵明,手中的凳子在此刻高高举起,没有丝毫犹豫,“砰”地一声砸在了赵明的头上。 赵明还没看清楚来人的脸,身体便摇晃两下,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陆知微心跳得飞快,好在是醉芳阁丝竹管弦之声不曾断过,全然遮住了房间内的声响。 她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的探出手,在赵明的鼻间试了试。 “还有气。” 虽说恨不得手刃了仇人,但她想要的是悄无声息的离开醉芳阁,若赵明死在这,她恐怕就无法脱身了。 只是她身上的这身装扮,还是太惹眼了。 她忍着体内逐渐反扑药效,终于在一处箱笼中找到了一套舞服。 瞧着只有几寸布的舞服,她顾不得那许多,面红耳赤地将舞服穿上,用面纱遮住脸,匆匆忙忙的离开了这间房。 谁知刚走了几步,一阵浓郁的香风便飘了过来,紧接着,她的手便被一个女子抓住了。 “怎么还在这?赶紧的!客人已经到了!” 陆知微慌忙点头,正准备脱身。 那女子又皱起了眉,在她身上打量着:“你们这群人总是丢三落四的!竟是忘了贵客在哪!” “若是惹恼了贵客!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陆知微极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惧,任由她拽着自己往楼上走。 这身舞服衣不蔽体,大片肌肤裸露在外,偏生上面的铃铛作乱,每走一步,都有一声清脆的响。 就在她想着如何脱身时,贵客所在的七楼已经到了。 偌大的七楼只有一间房,随处可见金箔贴花,价值千金的苏合香缓缓燃烧着,还有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将整个大厅映照得恍如白昼。 陆知微跟在其他舞姬身后行了礼,一抬眼,就看见了坐在上首的人。 男人生得丰神俊朗,但一双凤眸多情风流,此时正慵懒地靠在软榻上。 这个人,陆知微认得的! 秦王世子裴慎! 三年前她第一次见到裴慎的时候,他一身血污,纵然生得俊美高大,也掩饰不住他狼狈的处境。 而今日的裴慎高高在上,浑身是掩饰不住的矜贵。 他在上,而她在下,犹如云泥之别。 陆知微心跳如雷,手心已经微微洇出了汗。 此时,急促的鼓点响起,舞姬们突然动作起来,扭着纤腰,在急促的鼓点中旋转。 陆知微也曾见过胡旋舞,如今在危急关头,身体的本能仿佛在此刻爆发,她竟是忍住了腿上的剧痛,随着鼓声起舞。 舞姬们的目标十分明确,全都奔着裴慎而去。 陆知微也趁机挤在她们中间,用最不显眼的方式接近着裴慎。 眼见她就要到裴慎跟前,正当她将怀里的扳指拿出来时,体内的药效突然发作,使得她软绵绵的倒在了裴慎怀中。 两人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陆知微打了一个寒颤,不受控制地抬头,漂亮的桃花眼倒映出裴慎的脸。 一阵天旋地转,她眼前竟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裴慎这张清俊如玉的脸上浮现出难忍的欲色,正低声哄着身下的人。 “皎皎……听话……” 陆知微瞳孔紧缩,看见了裴慎身下女子那张绯红的脸。 ——那是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 第2章 得救 陆知微怔在原地,脸唰的一下就涨红了。 她怎么会联想到这一幕?莫非是药效起的作用? “是你?” 男人慵懒的声音响起,让陆知微错愕抬头。 对上这双如墨般漆黑的凤眸,她浑身一颤,原本脑海中的画面已消失不见,眼前的裴慎唇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半阖的凤眼低垂,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如芒在背。 此时陆知微才发现,在方才的慌乱中,她一直挂在脖颈间的扳指已经露了出来,而裴慎的目光,正落在这枚扳指上。 扳指是玉做的,通体温润,一看便知不凡。 而这枚扳指,是她与裴慎初见时,裴慎送给她的。 那时她还只是一个乡野女子,只是因为碰巧救下了被人追杀的裴慎,而被赠送了这枚玉扳指,当时裴慎说,若是遇到了麻烦,可以将这玉扳指当做信物,找他帮忙。 后来被陆家接来京城后,她便再也没见过裴慎,只从传言中听到过裴慎的名字——大都是与那些秦楼楚馆的当家花魁有关。 病重时,她也曾从赵明口中听过裴慎的事迹,风流成性的裴慎不知怎地入了陛下的眼,在边关接连立下战功,年仅十九岁,便成了骠骑大将军。 当时赵明又恨又嫉妒,说裴慎不过是运气好,有一个当亲王的爹。 再然后,她便听说了裴慎谋反的事迹,原来看似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秦王世子,手段狠厉,一直野心勃勃的谋求着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陆知微脸色苍白,仓皇想往后缩,却被裴慎扣住了腰肢。 骨节分明的大手带着灼热的温度,与她裸露的肌肤相贴,一瞬间,眼前又蹦出那一幅幅让她脸红心跳的画面,使得她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偌大一个宴厅,陆知微感觉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她身上,让她心惊胆战。 原本她只是想要找寻一条生路,谁知却将自己陷入了更大的危机之中。 “让人都退下。” 裴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场内发出哄笑。 他们都是欢场常客,哪能听不出裴慎的意思。 “世子这又是看中人了,咱们可不能在这扫兴。” “醉芳阁何时出了这样的美人?” 人群如潮水般退去,陆知微一见没人了,飞快往后退去,挣脱了裴慎的怀抱,用一双手极力遮挡裸露在外的肌肤,娇软的身子缩成一团,像是一只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带着冷冽松木香气的大氅从天而降,把她遮得严严实实。 陆知微一双桃花眼圆瞪,抬头愣愣的看着裴慎。 裴慎凤眸轻眯,当年见到她的时候,他便知道她生得漂亮极了,眉眼精致又明艳,尤其是这双眼睛,干净澄澈,不染尘杂。 这样干净的人,不该出现在醉芳阁。 “你怎么会在这?” 裴慎垂眸,身前的人面色潮红,记忆中那双澄澈的眼眸已染上丝丝欲色。 他的视线从女子纤细白皙的脖颈一路往下,最后落在了那双染血的赤足上。 一瞬间,陆知微几乎以为周围的空气凝固了。 男人浓如墨色的眼眸中似有雷霆怒意,让她心生不安。 体内的药效使得她反应慢了半拍,即便内心极度恐慌,圆瞪的桃花眼仍注视着裴慎。 她知道,眼前的裴慎,是她唯一的希望。 这一双眼睛澄澈,眼尾泛红,明明是害怕极了他,却还要强撑做出一副镇定的模样,让裴慎无端想起了母亲房里那只狮子猫,受了惊吓也是这般,什么情绪都写在了眼睛里。 “我……”陆知微一开口,泪珠就滚落下来,“世子,看在这枚扳指的份上,您能帮帮我吗?” 药效发作时,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身上爬,她狠心戳着还在流血的伤口,但疼痛再也无法让她保持清醒,她已经撑不起自己的身体,只能无力的靠在裴慎怀中。 “原来是中了毒。” 果然是琉璃易碎…… 裴慎轻嗤一声,突然拦腰将她抱起,一步步走向了厚重帘幕里。 陆知微好似在腾云驾雾一般,已不知今夕何夕。 可被放在软榻上时,残存的清明使得她抓紧了身前人的衣袖:“不要……” * 等陆知微真正的清醒过来时,天光已大亮,身下摇摇晃晃的,像是在马车上。 她一颗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这是在哪? “再过一刻钟,就要到陆府了。” 严肃的声音响起,不属于赵明,也不属于裴慎。 陆知微揪紧了身下的锦被,小心翼翼的看向说话的人。 对面是一个合着眼的中年妇人,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陆知微按住狂跳不已的心,她真的得救了? 除去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外,她身上并没有任何不适,就连小心翼翼的在自己身上打量了一番,除去换了一身衣裳外,没有其他痕迹。 可是谁替她换的衣裳…… 方才合着眼的妇人眼皮掀开一条缝,幽幽道:“您放心,您身上的衣裳,都是奴婢换的。” “您体内的药性已经让人解除了,不必过多忧虑。” “不过您身上的伤口须日日敷药,如若不然,恐怕会留下疤痕。” 妇人说着话,陆知微竟从她脸上看出了一丝不舍,的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陆知微。 这是一个十分精致的瓷瓶,通体莹润细腻,一看便知是官窑出品。 能够被这样上等的瓷瓶装着的,必定不是凡品。 陆知微有些迟疑,但妇人已经将东西全都塞到了她手上,不容她拒绝。 “世子他……” “奴婢的任务就是送您回陆府,其余的一概不知。” 妇人说完这句话,便合上了双眼。 陆知微的心仍砰砰跳动着,这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她的眼中隐隐含着泪光,前世赵明为他的心上人守身如玉,没有碰她,但在世人眼中她早成了残花败柳,嫁给赵明是板上钉钉的事。 再加上她中药后没有得到纾解,导致身体亏空,从此缠绵病榻。 而现在,她没有与赵明扯上关系,裴慎不仅没碰她,还找了大夫为她刺穴解药!让她能活蹦乱跳的离开醉芳阁,这意味着她终于摆脱了前世的命运! 马车缓缓停下,妇人抬起手:“陆小姐,请。” 车帘被掀开,匾额上“陆府”两个大字深深地刺痛了陆知微的双眼,她的双手再次握紧。 阳光如瀑,洒在她的身上,驱散了阴寒。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下了马车。 大门口,正在同门房讲话的董嬷嬷眼底跃动着怪异的光芒,口吐飞沫,手舞足蹈地说着:“二小姐就是被人掳去青楼了!这不,老爷他们已经带着人去找了。 “二小姐被掳去了青楼?” “我怎么没听过这件事?” “这还能有假?我亲耳听见夫人说的!” 董嬷嬷兴奋得脸上的褶子都皱了起来,可在瞧见说话的人是谁后,便像是见了鬼一样的愣在了原地,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僵硬了。 陆知微迎着和煦的阳光,冲着她勾起唇角。 第3章 偏心眼的生母 董嬷嬷身旁看门的下人见她一声不吭,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这一看,原本还在兴奋议论的几人,背后冒出了冷汗。 “董嬷嬷是从哪听来的流言?”陆知微诧异道,“我这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吗?” “二……二小姐您回来了?”董嬷嬷紧张的搓了搓手,结结巴巴地说道,“这可真是一桩大喜事!奴婢现在就去禀告夫人!” 她潦草地行了一礼,逃也似的跑了。 陆知微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划过一道讥讽。 董嬷嬷那里是去告诉方氏?她分明是去给陆清婉通风报信了。 “二小姐回来了!” 这个消息,风一样迅速地刮过了整个陆府。 陆知微前脚刚回到自己的院子,方氏后脚就带着陆清婉来了。 在看见陆知微衣裳完整后,方氏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再然后她便责怪的瞪着陆知微。 “你怎么这般不懂规矩?竟然夜不归宿!你可知你父亲跟兄弟三人找你都快找疯了!” “娘亲,妹妹回来是好事,您就别骂她了。”陆清婉连忙打圆场,娇娇柔柔地挽着方氏的胳膊晃了晃。 最疼爱的女儿都这样说了,方氏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但她眼底对陆知微的嫌弃之色不变,“这阵子你就在家中好好反省,免得再起风波!不然的话,族中女儿们的婚事都要被你给连累了!” 方氏说了几句,便准备离开。 这个自小长在乡野中的亲生女儿,总是让她不满意。 但下一刻,陆清婉惊呼出声:“妹妹,我怎么记得你昨夜的衣裳不是这一身……” 一个女子,夜不归宿,还换了一身衣裳。 单单是这样一句话,就足以让人遐想了。 方氏脸色大变,指着陆知微,手指不断颤抖:“你……你当真被人掳去醉芳阁了?” “你怎么还有脸回来?”方氏气急败坏地指着陆知微骂,“如今家中女儿的声誉都要被你连累了!” “你昨夜到底是跟谁厮混在一起?” 方氏想着陆清婉的婚事,急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她养在手心中的女儿可不能就这么被陆知微给毁了。 “陆知微,还不将那人的身份告诉我?这样或许我还能保住你的性命!” “你说话啊!” 终于,陆知微声音幽幽地响起。 “母亲,你可知我昨夜穿的是什么衣裳?” “不就是……”方氏话到了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她根本不知道陆知微穿的是什么衣裳。 “那母亲可知陆清婉穿的是什么衣裳?”陆知微继续问。 “水绿色的……”方氏差点脱口而出,陆清婉的衣裳是她亲自挑选的,她断然不会不知道。 方氏见陆知微站在原地,眸光沉静地注视着她,分明没有任何情绪,可她却恼羞成怒起来。 “你这是在质问我?” “我整日忙着家中庶务,哪里有功夫记这些事?” 她又冷声指着院里的一个丫鬟。 “采珠!你说二小姐这衣裳是换了还是没换?” 采珠是陆知微院里伺候的丫鬟,这时便声若蚊蝇地说道:“二小姐昨夜出门时,身上穿着的是一身月白色的襦裙,可如今……” 大家目光一并看向陆知微——现在陆知微身上穿着的,是一身绛色的石榴裙。 “妹妹,你没事吧?”陆清婉着急地走近陆知微,脸上写满了担忧,“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你放心,有陆家在,没人能欺负得了你!” “我好得很,什么事都没有。”陆知微往后退了一步,顺便挡住了陆清婉朝着自己伸来的手,“看你这模样,倒像是盼着我出事。” “你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方氏疾言厉色的训斥道,“清婉也是关心你!” 陆知微闻言,越过陆清婉,遥遥与方氏对视。 “有时候我真怀疑,我是不是陆家的女儿。”陆知微眼底跃动着讥诮的笑意,声音骤然转冷,“陆清婉同那些好姐妹出去游玩,时常是几日不归家,这在母亲看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可到了我这,仅仅是一个晚上,就传出了我被人掳去青楼的流言。” “而见我平安回来,你们不仅不高兴,反倒是认定我在外面做了什么坏事,怎么?是一定要坐实流言吗?” “你这个孽障!”方氏被气得全身发抖,“同清婉出去游玩的可都是世家大族的小姐,怎么会做出如此低贱之事?” 陆知微眼神更冷了,他们总是偏心得理所当然。 昨夜花灯节,她与陆清婉都被人流冲散,可方氏与陆家其他人全都对她视而不见,把所有人手都派去找陆清婉。 但凡是分出十分之一二的精力来找她,她也不会被人迷晕掳走。 前世种种与此刻的情景交叠在一起,陆知微轻笑出声。 “难道是我身上流着什么低贱的血脉吗?”陆知微似是不解,疑惑发问,“可你们都说我才是陆家的亲生女儿。” “母亲,您能告诉我吗?”陆知微真诚发问,“为何在您眼中,我是能做出这样低贱之事的人?” “你……你……” 方氏指着陆知微,嘴巴嗡动几下,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她的脸涨得通红,好似陆知微的话多么伤人心一样。 陆知微却知道,方氏这不过是恼羞成怒了。 她清楚谁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也清楚自己的偏心,可她这般做了,却不许别人说。 陆清婉神情略显不安,她迈着小碎步走上前,轻声细语的同陆知微说着:“妹妹,我知道,你是怨我这些年占了爹爹跟娘亲的疼爱。” 她说着话,眼眶便红了:“你放心,我本就无意同你争夺这个位置,你若是不愿看见我,我今日就走。” “不行!”方氏反应过来,立刻将陆清婉拉到了自己身后,像是母鸡护着崽子,浑身的尖刺都竖起来了,“陆知微,分明是你有错在先,你竟然想赶清婉走!” 见陆知微仍毫不知悔改,方氏怒从中起,抬手就要挥向陆知微。 “且慢!” 第4章 公主驾到 这道声音响起时,方氏的手已经到了跟前。 陆知微断然不会再跟之前一样,再继续忍下去了。 她干脆利落的抓住了方氏的手腕,一双极为漂亮的桃花眼中泛着冰冷的光,仿佛能看穿方氏的内心。 “你真是反了天了!”方氏心中已是怒火滔天。 就在这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大长公主驾到!” 直至此时,方氏才分出心神来。 瞧见在仪仗后,神色威严的大长公主,方氏震惊极了。 大长公主怎么会来陆家? 这位大长公主最是清高,平日里从来不屑于跟世家来往,世家想要邀她赴宴,轻易都请不过来。 “参见大长公主。” 方氏回过神,急忙行礼。 “好孩子,到我这来。”大长公主连个余光都没给方氏,而是冲着陆知微招了招手。 她对陆知微的态度,根本不像是传闻中的那样清高。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就连陆知微也是如此。 但联系到大长公主方才的举动,陆知微下意识走到了大长公主身边。 这时,大长公主轻拍陆知微的手:“知微是个好孩子,昨夜我在街边碰到了她,与她一见如故,便邀请她去我府中做客。” “怎么听着你们的意思……她到我那做客倒是成了十恶不赦的死罪了!” “竟然还要动手打人的程度!” 最后一句话,大长公主声音骤然转冷。 她素来都是高傲的,此时便用一双睿智的眼眸,锁定在了方氏身上。 方氏脸一阵青一阵白,心中更是委屈,她的女儿,她为何不能教训? 而且陆知微这些话,分明是往她心窝子上戳! “臣妇并非是为了这件事,实在是这孩子目无尊长,长辈说两句,她便顶撞上了。” “想来也是。”大长公主轻嗤一声,“我瞧你们陆家也没多在乎她的安危,昨夜我可是听说了你们陆家找人的阵仗,特意派人在长街那等了一宿,结果不见你们陆家的人来找寻。” “今日一早才从旁的人口中知晓,原来你们找的人是陆家养女。” “倒也是稀奇,我可是第一次见人将养女看得比亲生女儿还要重。” 大长公主慢条斯理地说着,只是这话怎么听怎么刺耳,再看陆清婉,那张容貌姣好的脸已经彻底变苍白了。 陆清婉摇摇欲坠,方氏也好不到哪去。 她将陆清婉视作亲生女儿养大,十几年来如珠似玉的养着,她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提起陆清婉的身世。 “大长公主此言差矣!”方氏忍不住反驳,“清婉也是我们陆家的孩子!在我们眼中,她与亲生女儿并无任何差别。” 方氏将陆清婉护在身后,全然没想过自己待亲生女儿也不曾有过今日这般架势。 陆清婉瞧着方氏的背影,心中隐隐有着快感。 养女又如何? 在陆家所有人心中,她才是真正的陆家小姐! 她下意识去寻找陆知微,想要从陆知微脸上看到落寞的神情。 谁知在大长公主身侧的陆知微神情冷淡,注视着方氏的眼神,好似在看陌生人。 这一瞬,陆清婉的心猛地一沉。 不对!这不对! 陆清婉死死的攥紧一双手,不断思索着自陆知微回来后的一幕幕场景。 若说陆知微平安回来是巧合,那她对方氏的态度呢? 陆知微不该这么冷静的,她应该要为方氏的偏袒而伤心欲绝。 这样使方氏偏心的手段,她用过无数次,每一次的结果都如她所料。 她再想细细观察时,陆知微的眸光已经扫了过来。 这一眼,仿佛能看穿她所想所思,让她如坠冰窖。 “娘亲。”陆清婉心乱如麻,扯了扯方氏的衣袖,“都是我不好,您不能为了我得罪大长公主。” “你是我如珠似玉养大的女儿,你的身体我最清楚!”方氏压低了声音,“昨夜寒风阵阵,你打小身子骨就弱,若是在外吹久了冷风,你恐怕又得大病一场!” “陆知微身体好得很,不过是……” 只是,话到了嘴边,方氏还是咽了回去。 其一是她心虚,昨夜她只顾着担心陆清婉,根本没有想过陆知微身在何处,其二是大长公主的脾气人尽皆知,她不敢真正惹怒了大长公主。 而大长公主也没兴致再听方氏说下去,只淡淡道:“你们陆家的家风如此,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但昨晚知微是同我在一起,你们若是在外胡言乱语,连累的是我、乃至皇室的名声!”大长公主眼眸轻眯,“这个责任,你们担当得起吗?”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方氏立刻跪地。 “臣妇知罪!还请大长公主责罚!” “责罚倒是说不上,你好歹也是个一品诰命,要责罚也该是皇后来,不过……做错了事总该有人担责。”大长公主拍了拍陆知微,“知微,你说该如何处置?” 陆知微虽不知大长公主因何缘故为自己出头,但现在大好机会送到了面前,她断然不会错过。 若不趁此机会将身边的钉子一颗一颗拔除,她夜不能寐。 “董嬷嬷乱嚼舌根,诋毁我的声誉,该罚!” “昨夜花灯节游街,人群冲撞下,采珠与红翘身为我的贴身侍女,不仅不护着我,反倒只同护卫说笑,该罚!” “还有……只是一夜未归而已,为何我被掳去醉芳阁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这背后必定会有推手,还需追根问底,将那人揪出来!” “好!”大长公主抚掌轻笑,没有给方氏回答的机会,直接就下了定论,“这董嬷嬷乱嚼舌根,着实可恶,该杖责五十,然后再当众拔去她的舌头以示效尤!” 说到这,身后已有侍卫大步上前。 董嬷嬷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她的眼珠子乱飘,刚想求救,却在看到某一处时,大张的嘴巴彻底合上,认命的跪伏在地上。 “奴婢认罚。” 大长公主根本不屑于看她,接下来短短一句话,又决定了采珠红翘两人的下落。 “而这两个侍女,既然无法护主,还是打个二十大板,然后趁早发卖了。” 第5章 好心的世子 方氏被大长公主的手段震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半晌只憋出了一句话:“还不快将人带下去!” 三人连声求救都没喊出来,便被拖出去了。 “大长公主如此可满意了?”方氏艰涩询问。 大长公主瞥了她一眼:“被造谣、被怠慢的人不是我,你该问知微才是。” 方氏几乎咬碎了一口牙,明明她是陆知微的母亲,但被大长公主这样一折腾,倒显得她低陆知微一等! 而陆知微这个不孝女,竟也由着母亲被羞辱! 可面前的人是大长公主,纵然心中埋怨连天,方氏也不敢忤逆,她垂眸朝着陆知微,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咬牙切齿地问:“知微,你可满意了?” “虽然不太满意,但母亲能做到这般地步,我已是惊喜万分。” 说是惊喜,但陆知微漂亮的脸蛋冷若冰霜,看得方氏心中窝火。 “幕后之人还未找到,的确不该满意。”大长公主微微颔首,“不过我已经让手下人去追查了,一旦有消息,就会送来陆府。” “到时候恐怕还要陆夫人秉公处置。”大长公主最后说的话,意味深长。 在方氏身后的陆清婉几乎控制不住面部表情,她狠狠地掐住手心,方才稳住了自己的情绪。 “这是自然。”方氏听得这番话,心中恼怒更甚。 虽说她不喜欢陆知微这个女儿,但胆敢对陆知微下手的人,无疑是不将陆家放在眼里,陆家的威严不容挑衅! “既如此,那就请知微送一送我。”大长公主清冷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难得的笑。 陆知微自是应下,她跟随在大长公主身边,始终落后半步。 她的记性很好,可以确定,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大长公主。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陆知微都极少出门。 出嫁前,是因为方氏嫌她身上仍然带着乡野气息,上不得台面,即便是赴宴,也只带着陆清婉。 出嫁后,是因为她身体虚弱,根本出不了门。 既然如此,大长公主为何帮她? 她心中隐隐有着猜测,却不敢深思。 前世她曾听闻,大长公主最疼爱的后辈不是几个皇子,而是秦王世子裴慎。 可一想到裴慎那双慵懒散漫的凤眸,这个猜测便迅速被陆知微抛到了脑后。 大长公主见她漂亮的小脸绷紧了,还以为她是在担心昨夜之事,声音放柔了几分,安抚道:“你放心,昨夜的事,裴慎都处理好了,今日我出面,也不会有人在背后乱嚼舌根。” 陆知微眼眸圆瞪,没想到大长公主露面,竟真的同裴慎有关。 她这样惊讶,倒是出乎大长公主的意料。 “可是裴慎那小子连夜请我出山的,怎么,他竟然没跟你说?” “我……”陆知微有些踌躇,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长公主分明是误会了她跟裴慎的关系,可裴慎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又怎会看得上她? 她想说,裴慎是为了还三年前的恩情。 可大长公主在吃惊过后,便话锋一转,道:“我看你性子乖乖巧巧的,也不像是惹人记恨的人,只怕是挡了别人的道,这才惹来了麻烦。” “小姑娘,平日里也该多出去走动走动,不要总是缩在家中,到了关键时候,连个替你掩护的人都没有。” 或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她看陆知微,总是比其他贵女更亲切几分,尤其是在知晓陆知微的遭遇后,她忍不住提点几句。 方才那位陆夫人,着实是不像话。 若是她的女儿,即便被人掳去了醉芳阁又如何?她只会将下人的嘴把管得严严实实,绝不让女儿的名誉受到半点损坏。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想到这,大长公主退下手腕上碧绿莹润的玉镯,亲自替陆知微戴上:“我与你一见如故,总是要送你个见面礼的。” 说罢,她冲着陆知微眨了眨眼,在身边侍女的搀扶下,走上了马车。 陆知微点点头,眼眶微微泛红,“多谢您的提醒,我一定会谨记在心的。” 说来也可笑,她从外人那得到的温暖都比陆家人多,前世她真是失心疯了,才会对陆家人留有期望。 整个陆家上下,只有祖母与祖父……只有他们二人值得她真心相待。 一瞬间,祖母慈祥的笑容又浮现在她眼前。 前世她被嫁给赵明后不久,就听闻素来康健的祖母病逝,祖父因伤心过度而亡,她对此心存疑虑,派人去打听,结果刚追查到蛛丝马迹,便重病缠身。 这一世她既然能重来,定要牢牢把握这次机会,保护好她真正的亲人,让那些算计她的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 方氏怒气冲冲,身旁的陆清婉轻声细语地安抚着她。 “母亲,您别气了,妹妹她想必是记着昨夜的事,所以才心生怨忿。” 说着话,陆清婉眼眶逐渐变红:“说来也是我不好,昨夜受了惊吓后,竟然把妹妹忘在了脑后,让您与妹妹之间生了间隙。” “等妹妹气消后,我定要向她赔礼道歉,绝不能因为我伤了你们母女情分。” 陆清婉哽咽的声音响起,让方氏心中怒火更甚。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无需跟她道歉!是她在乡下习得的坏脾气,从不知礼!” 清婉这样乖巧,对陆知微处处忍让,甚至愿意将自己原本的闺房让出来,她都已经做到了这般地步,陆知微却还是咄咄逼人。 昨夜情况紧急,清婉身子又弱,他们最先去找清婉又有什么错? 偏偏陆知微要将这件事闹大,还惊动了大长公主。 京中谁不知大长公主最得陛下宠信,若她在陛下面前说上几句陆家的不是,夫君与两个儿子的前程又该如何是好? 一想到这,方氏内心那团火冒了三丈高。 “不行!”方氏咬着牙根,“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待你爹回来,我定要好好说道说道!让她去家祠中反省几日!” 陆清婉欲言又止,眉心都蹙成了一团:“娘亲,这样只怕不太好……” 第6章 不过是一件小事 “我意已决!”方氏脸上写满了厌恶,坚定道,“清婉,你不必再替她说话了,若不杀杀她的威风,她以后再来上这一出,我们陆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陆清婉只得是低下头,柔声应了一句后,弱弱的说:“娘亲,还有董嬷嬷……我想……我想去看看她。” 提及董嬷嬷,方氏神情有些复杂。 “这个董嬷嬷!真是个蠢的!”方氏愤愤道,“无论陆知微做了什么事,她都不该出去宣扬!” 她虽然不喜陆知微,但这到底是亲生女儿,又是自己苦寻多年的,怎能被一个下人折辱?还是那样歹毒的传闻!这不是要了陆知微的命吗? 下一刻,又听陆清婉略带哽咽地说道:“董嬷嬷也是娘亲您身边的老人了,她是有过错,只是妹妹她的责罚太过了,若不慰藉一番,只怕府中的其他人会心寒。” “祖母去江南后,这掌家大权才到了您手中,您可不能让其他人心寒啊!” 这话倒也是…… 二房的人可盯着呢!这事不能出差错! 只是想到董嬷嬷办的事,方氏心里仍有芥蒂。 方氏沉吟片刻,点点头:“清婉,就有劳你替娘亲去瞧瞧了,也不知她从哪沾染上的江湖习气,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一点都不像是我们陆家的女儿。” “还是清婉你识大体,总能想得这样周到。”方氏叹了口气,“若她能有你一分得体,我该多放心?” 说这话时,方氏一点都没意识到,若非今日有大长公主出面亲自作证,陆知微的下场只会比如今的董嬷嬷更惨。 当今这世道,陆知微又与皇子有婚约在身,名声被毁后,她除了一死了之,再无其他出路。 然而她现在在陆清婉的三言两语下,只觉得陆知微睚眦必报,不够识大体。 陆清婉垂着头,听得方氏的话,她眼底划过一道暗芒,嘴上却轻声细语地说:“娘亲,您别这么说,妹妹是刚回来,还没改掉身上的乡野习气,假以时日……。” 方氏捂住胸口,忙打断了陆清婉的话:“清婉,快别说了,我可不想再提她。” 一提到陆知微,她脑子里想到的就是方才大长公主咄咄逼人的架势,着实是让人心惊肉跳。 待方氏走回主院,陆清婉站定在原地,直至见她身影彻底消失,唇角的弧度这才落下。 “走。”陆清婉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起来,“去看看董嬷嬷。” 在她身后,丫鬟玉璇默不作声地跟着,手心已经冒出了冷汗。 …… 陆侯爷与两个儿子回到家中时,已经是晌午了。 当今陛下登基已有二十余载,当今大楚,称得上一句海晏河清,陆老侯爷年轻时随着陛下南征北战,颇受宠信。 陆老侯爷去世后,这份荣宠自然落在了陆侯爷身上,不过近些年随着几位皇子逐渐成人,朝堂上的局势也变得风云莫测起来。 陆侯爷虽然在军事上毫无建树,但对读书一事得心应手,靠着自身天赋及祖上庇荫,已是六部尚书之一——工部尚书了。 他膝下两个儿子也极为出色,大儿子陆霆裕年仅十八岁就成了状元,如今是翰林院编撰,最清贵不过。 小儿子陆淮安年轻气盛,却有祖父遗风,在几次与北狄的战役中表现极为出色,已经入了陛下的眼。 如此一来,陆家首当其冲,是几个皇子都想拉拢的对象。 “今日大皇子又给我送了一匹宝马。”陆侯爷皱着眉,余光撇了眼陆淮安,“一看便知是冲着你来的。” 陆淮安吨吨吨喝了两杯茶,犹不解渴,皱着眉说:“怎么没瞧见陆知微送酸梅汤来?” 往常他们一下朝到家,陆知微就会将自己亲手做的酸梅汤端来,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秘方,陆淮安觉得这酸梅汤比厨房做的都要好喝。 他夸过一次后,厨房再也没做过酸梅汤,都是陆知微做的。 但今日,他们在这议事足足有半个时辰了,都没见陆知微的酸梅汤。 “莫非是又同清婉置气?” 陆淮安猜测了一句,便听陆霆裕淡淡道:“差人去问问不就清楚了?” “这倒是。”陆淮安一拍手,就风风火火的走了出去。 这一去,就碰见了将要出门的陆知微。 “陆知微,你在磨蹭什么呢?”陆淮安拦住了她,“酸梅汤怎么还没送过去?爹跟大哥可都还等着呢!” 陆知微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径直绕过他就要出去。 他的脸色立马臭了:“陆知微,你这是在闹什么?” “闹什么?”陆知微抬起头,脸色冷冰冰的,“看来你没发现我一夜未归啊。” 没等陆淮安开口,她自嘲一笑:“想来也是,你们恐怕都没注意到,昨夜我也失踪了。” 陆淮安看着陆知微的脸色,愣了愣:“一夜未归?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陆知微瓷白的小脸上全是冷意,看着陆淮安的眼神更是写满了厌恶,“若非大长公主心善,今日你们该一根白绫送给我,让我自个儿了结性命了。” “不过这在你陆淮安看来,都没有一碗酸梅汤重要。” 她的话,让陆淮安彻底怔在了原地。 三年前刚将陆知微接来京城的时候,家里人对她的态度都很冷淡——毕竟他们已经将陆清婉当成自己的亲人了,陆知微的出现,只会让陆清婉处于很难堪的境地。 为了安抚陆清婉,家里人大都对陆清婉更包容、更关注。 而陆知微到京城那年时,陆淮安才十五岁,他同陆知微年纪相近,因此在父母长兄中,他跟陆知微的关系是最好的。 相处三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陆知微眼里看见这样的情绪,就仿佛……仿佛自己是一个让人厌恶的存在,她恨不得划清与自己的关系。 从来都是被人捧着的陆淮安何时受过这样的冷遇,他的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从心虚变成了恼羞成怒。 “不过是一件小事,你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陆淮安臭着脸,“昨夜人那么多,一时间找不到你也不稀奇,你若是心中有气,我给你赔礼道歉行了吧?” 第7章 好狗不挡道 就在陆淮安认为自己足够低声下气,陆知微一定会接受的时候,他听见了冷冰冰的两个字。 “不行。” 陆淮安来了脾气,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的冲着陆知微说教:“你总是这样斤斤计较,不懂退让,难怪大家跟你相处不来,你多说几句好话……” “相处不来就别相处了。”陆知微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越过他往外走。 陆淮安愣在原地,怎么都没想明白事情的走向怎么会超出自己掌控。 他瞥见陆知微冷若冰霜的脸色,一丝慌张突然从心底蔓延开来,来不及细想,他急忙就要抓住陆知微的手:“陆知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谁知道他伸出的手被陆知微狠狠的甩开:“别来烦我!” 陆知微像是在躲避瘟疫一样,眼底眉梢都是厌恶。 陆淮安不可置信:“陆知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还能有什么意思?”陆知微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我看见你就觉得恶心,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你……”陆淮安被气得涨红了一张脸,“陆知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好狗不挡道!” 陆知微冷哼了一声,根本不在乎陆淮安在听见这句话后会是多么跳脚。 从前她是在乎的,正是因为她的在乎,才让这些人有机会伤害她,踩着她的尸骨登上高位。 她不会再跟之前一样傻了——被他们嫌弃还要死皮赖脸地上前去讨好他们。 他们会让陆清婉进厨房吗? 不,他们觉得厨房是污糟之地,陆清婉是他们捧在手心的珍宝,怎能屈尊降贵去做这些活计?吩咐下去,自有人去做。 于是,她这个因为陆淮安一句“知微姐做的酸梅汤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傻乎乎的钻进厨房数年的人成了众人眼里的笑柄。 她重活一次,绝不会再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付出真心。 陆知微大步往前,陆淮安气急败坏地想要拦住她,却被她狠狠踩在了脚上。 陆淮安痛得脸色扭曲,陆知微却视若无睹,径直离开了这。 下人们脸色各异,但无一例外,眼中都是诧异。 他们见惯了陆知微小心逢迎,却从未见过陆知微这般模样。 “二小姐独自一人出门,是不是派些人跟上……” 陆淮安胸口不断起伏,捏紧了拳头:“只管让她去!我倒要看看,什么事能让她这样看重!” 重要到甚至可以对自己甩脸色! 这些家人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她只在乎一个人。 为了祖母! 陆知微的脚步愈发快了,漂亮的小脸绷紧了,红唇紧抿成了一条线。 她怀中还装着厚厚的一沓银票,这是祖母在去江南之前留给她的私房钱。 她刚到陆家的时候,祖母也给过她不少银子,可她为了讨好这几人,几乎都花出去了,好在是还有这份银子在,让她能去天机阁打探消息。 祖母前世病得莫名其妙,凭着祖母一品诰命的身份,也请了宫里的太医来瞧,可就连太医也说祖母只是普通的风寒。 普通的风寒怎会要人命? 可恨她前世被困在赵明后院,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祖母“病逝”! 若说她这一世最想改变的,除了落入赵明手中,就是祖母的命运了! 想到这,陆知微漂亮的眼眸划过一道坚定的光。 在赵明后院时,她也曾听那些丫鬟们说过,京中有一位神医,乃是当今太医院张院正的师父,姓孙。 这位孙神医年过七旬,却如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一样,最擅长治疗疑难杂症,祖母的病连张院正都束手无策,若这世上还有人能医治,肯定也只有这位孙神医了。 不过孙神医行踪不定,脾气也坏,要想找到他,恐怕只有借助天机阁。 天机阁是一个专门打听消息的地方,上至皇室秘辛,下至贩夫走卒,只有你不想知道的,没有他们打探不到的。 据说天机阁背后有皇室背景,这些年来,无论朝廷怎么打压,它始终屹立不倒,甚至还在各地开了分阁。 甚至到了她死之前,天机阁已经成为了朝廷都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 陆知微定了定心神,步伐坚定的迈入了千金坊。 …… 醉芳阁内上下都充斥着通宵达旦欢愉后的靡靡气息,独独顶层的阁楼内,气氛严肃,分外沉凝。 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握折扇,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窗沿,神情慵懒的听着下属的汇报。 “雍州洪灾,死伤数千人,雍王已上书请罪。” “兖州新发现了一座金矿,皇帝已经派人快马加鞭赶过去了,看样子,是想将其当做私产。” “还有您昨日吩咐的事……”下属说到这,不自觉地抬起眼皮观察男人的脸色。 男人原本轻勾的薄唇逐渐抿成了一条直线,手中动作也停了下来,淡漠地吐出了一个字:“说。” “赵国公府的人已经将赵明接回去了,还带走了那张三千两银子的借条。” “而属下派人去陆府打探,下人们都说陆家人待寻回来的二小姐很好,甚至还将最值钱的两个铺子给了二小姐做私产。” “不过……今日一早,大长公主去陆府回来,却说陆夫人不是个好东西,错把鱼目当珍珠,置真正的珍珠于不顾。” “属下觉得或许此事另有隐情,便差使几人趁着此次陆家采买下人之际混进去,定能给您一个准确的答案。” 男人面上没有太多变化,但骤然转沉的声音,却让下属背后泛起了寒意。 “都派的什么人?” “派的是几个最擅长打听消息的……” “换一批人。”男人“唰”地一下收起折扇,眼中仍然冷意,淡淡道,“要会功夫的,就甲字辈的好了。” 下属一脸震惊,却不敢言语,只能暗自腹诽:甲字辈的哪里只是会功夫?分明是功夫极好!整个京城都寻不出比他们身手更好的人了。 不过主子的话,他听着就是了,若敢做出反驳,只怕会被派去边关守城门吹黄沙。 “属下都记下了,这就去安排。” 他刚要出门,大门就被人用力推开了,然后是一个人风风火火的声音。 “主子!您猜怎么着?陆二小姐又来千金坊了!” 第8章 奇怪的男人 千金坊之所以叫做千金坊,乃是因为这里汇聚了整个大楚最多的秦楼楚馆,常常有恩客为了花魁一掷千金。 醉芳阁也在这。 陆知微一进来,就瞧见了矗立在最中间,也是最大的醉芳阁。 再次见到它,陆知微的脸色有些发白,瓷白的小脸在阳光下仿若透明。 但想到祖母,她捏紧了拳头,一步步往里走。 天机阁连块匾额都没有,门庭冷落。 门口那几个身着黑衣的男人更是冷着脸,眼神锐利的盯着陆知微。 陆知微心跳得飞快,却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客官,您看您要些什么?” 天机阁内的摆设很是奇怪,只有一个空旷的大厅,里面有着一个容貌姣好的女人守在楼梯口,正用一双殷切的眼睛盯着陆知微,脸上是习惯性摆出的和煦笑容。 但在看清楚陆知微的容貌后,她眼底划过一道惊色。 女人的态度又殷切了几分:“客官想必是头一次来天机阁吧?咱们天机阁的消息价格不一,这一档嘛,就是些细小琐事,最高不过百两银子,二档则是贵一些,或许是什么宫廷秘辛,又或许是什么世家大族的家宅丑事,最高也就千两银子。” “至于这三档……要么是奇珍异宝的下落,要么是前朝宝藏地图,要么是……杀人放火,这银子就得视情况而定了,毕竟杀王公贵族的价格,与贩夫走卒的价格可不一样,不过最少也得一千两银子起。” “我想找一个人。”陆知微轻声道,“听闻太医院院正,张院正的师父医术超群,不过行踪成迷,你们能找到他的下落吗?” 女人眸光一变:“孙神医的消息可不便宜。” “我有银子。”陆知微声音依旧轻缓,但动作十分急切,径直问道,“需要多少银子才能得到他的下落?” 女人依然笑盈盈的:“您先上楼喝杯茶,我去给您问问。” 陆知微忍住内心焦躁,答应了下来。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女人冲着一个角落使了个眼色,而后温声细语地同她说道。 “在上楼之前,还得为您遮住双眼,请您见谅。” 女人声音虽然温柔,但不容人拒绝。 陆知微心一紧,但想到天机阁的名声,还是点了点头。 不知是什么材质的丝带蒙住了陆知微的双眼,女人在看到她正脸的时候,眼底满是惊艳。 这般样貌,实属是她见过的美人中最具风姿的。 这也难怪那位会…… …… 陆知微随着女人缓步走上了三楼,就在她本以为要停下的时候,女人仍未停下脚步,似是穿过了一层又一层的门,最后她终于听见女人轻柔地说了一声:“客官,您稍等片刻,人马上就到。” 人? 什么人? 陆知微尚未问出口,女人就快步离开了,仿佛这里有什么可怕的事物一般,快得出奇。 房间内十分安静。 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气息出现在身后,陆知微心跳如雷,不自觉的捏紧了一双手。 “陆二小姐为何要孙神医的消息?” 这是一道沙哑的男声,陆知微极力的控制住自己,方才没有失态。 她紧张道:“我想要请孙神医来治病。” “治病?”男人又问,“是何人生病?” 陆知微捏紧双手,一半是愤怒,一般是不愿让人知晓她的打算。 于是她声音随之抬高:“你们天机阁都是这样做生意的?若有孙神医的消息,你们若有,就开个价,若没有,就直说!” 房间内一阵沉默,然后陆知微便听见了男人的一声轻笑。 这笑声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但下一刻,她就听见男人说:“孙神医的消息的确有,不过你若想寻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陆知微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急切问道,“要多少银子才能……” “孙神医人在西域,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算算时间,也得一个月以后了。”男人轻笑道,“你若想要他的消息,一个月以后再来这,我会告诉你的。” “好。”陆知微答应了,“需要多少银子?我一并给你。” 男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片刻也没离开。 眼前的人被青色的丝带遮住双眸,可他知道,这丝带下是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眸,在受惊时更会让人无端生出想要欺凌的念头。 男人幽邃的凤眸中,是难按的悸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知微依旧没等到下文,她眉头轻皱,最后不耐烦地摘下了丝带。 宽大的房间内再无男人的踪迹,只有桌上尚有热气的茶证明男人曾来过。 不知为何,她心中总觉得有些奇怪。 “客官,一个月之后,我们会差人去府上跟您说一声。”女人娇俏笑道,“到时候您再付银子即可。” “不必。”陆知微抬起手,打断了女人的话,“一个月之后,我会再来天机阁。” 祖母除去一次回江南访友外,基本不会离开陆府,若是有人对祖母下手,那一定是陆家的人,她不能让那人知晓自己的动向。 女人一怔,便又笑了起来:“那奴家就等着客官您来了。” 随着陆知微的离开,方才空无一人的房间内,一道暗门被打开。 男人高大的身影缓步走来,声音不复方才的沙哑。 “去问问孙怀之何时才能回来。” “是。” …… 陆府上下,气氛沉凝。 陆侯爷与陆夫人坐在上首,脸色皆是难看。 “听闻二小姐离家出走了。” “嚯!竟是离家出走了?我还以为只是寻常的出门呢!也没见老爷夫人有动静啊!” 照理来说,家中女儿离家出走,父母都要急坏了,昨日花灯节的时候,老爷夫人不就急坏了吗?差点把整个京城都翻一遍了。 年轻的下人将心中困惑问出,年长些的下人便意味深长地说了起来:“这你就不懂了吧?” “一个是养在身边十几年、样样出挑的女儿,一个是才寻回来,除了样貌一无是处的女儿,换了你?你更看重谁?” “更何况……咱们大小姐与三皇子的关系匪浅呐!” 第9章 算旧账 “倒也是,三皇子每次出宫,都会来见大小姐,反倒是二小姐,她压根瞧不出三皇子对她的厌恶,每次都眼巴巴地黏上去。” “可不是嘛!”最先开口的老嬷嬷格外感慨,“若非二小姐被找了回来,这婚约便是大小姐同三皇子的了。” 老嬷嬷正说着话,突然脸色惊慌的看着前方,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一个音都说不出来。 “二小姐,您怎么回来了?” 几个下人的声音立刻抬高了,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慌。 二小姐什么时候来的? 她听到了多少? 就在他们不安之际,陆知微勾唇一笑,冲着几人道:“怎么?陆清婉让你们来给她抱不平的?” “不……”老嬷嬷连忙摇头,这位向来胆小怯懦的二小姐,如今像是变了个人,那双幽暗的眼眸扫来,让她浑身发寒。 她心中惶恐,赶紧给了自己一耳光:“奴婢是失心疯了。” 陆知微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说,径直朝着小院走去。 老嬷嬷松了口气,余光瞥见一人从前厅出来,连忙行礼。 “参见大小姐。” 陆清婉没看她。瞧着陆知微的背影越走越远,显然不是去前厅的,忙喊道:“二妹妹,爹爹和娘亲还在前厅等着您呢!” 闻言,陆知微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身,瞧着一脸温顺婉柔模样的陆清婉,用慢条斯理的语气说道。 “若是有要紧事,他们自然会来找我的,既然不来找我,那就证明这件事不重要,不如让我回去睡个好觉。” 陆清婉怔在原地,急忙往前走了两步,试图抓住陆知微:“爹爹听说了你昨夜失踪的事,大发雷霆,他今日回来是替你做主的,昨夜无论你受了什么委屈,爹爹都会替你讨回来的!” 她说这话时,眼神闪烁了一下。 “替我做主是假,为了今早的事兴师问罪才是真。”陆知微往后退了两步,嫌弃的盯着陆清婉的手。 陆清婉惊诧抬眸,却见陆知微眼底泛起寒意,冲着她一字一句地问:“你这么着急做什么?难不成……昨夜我的失踪与你有关?” 闻言,陆清婉如遭雷击,她心中止不住的惊惧,待她回过神来想要解释时,陆知微已经迈开大步离开了。 陆清婉死死的捏住一双手,脑中只余下了一个猜测—— 陆知微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眼神闪烁,快步往前厅走去。 不一会儿,前厅便响起了她委屈的声音。 “爹爹,娘亲,二妹妹还未消气,你们还是去哄一哄她……” …… 陆家极大,陆知微的小院就在湖边。 临近湖边,若是夏季倒还好,可到了冬天,却是冰寒刺骨。 这样的寒冷,她感受过三年。 当初来到陆家时,陆清婉泪水涟涟地说要将筑月小院让给她,这一招以退为进,自然是惹来了陆家人的同情。 甚至为了避免她与陆清婉的争执,他们直接将她发配到了这一个全家最偏僻的听雨苑。 想到这些往事,陆知微眼含讥诮。 好在是她对他们已经没了期待,陆清婉与陆家人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她会一分不少的还回去。 “小姐!您回来了!” 听雨苑门口,圆脸的小丫鬟满脸惊喜。 她见到陆知微,赶紧迎了上来:“方才老爷派人来请您去前厅呢!” 再见到追月,陆知微心中一颤,眼眶泛红。 今早她回来的时候不曾看见追月,一想便知追月是被人给支走了,现在瞧见追月,提起的一颗心瞬间落回了实处。 这是她的追月,是无论她身处何种境地,都一直不离不弃陪在她身边的追月。 而就是这样好的追月,却因为她碍了陆清婉与赵明的眼,竟被诬陷偷盗财物乱棍打死。 陆知微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死死的抓住了追月的手。 “您这是怎么了?”追月见她眼里要落不落的泪珠,急得手忙脚乱,“可是在外面受了委屈?您放心,过阵子老夫人就回来了,筑月小院那边欺负不了咱们!” “我没事。”陆知微轻轻摇头,眨了眨眼,将泪水憋了回去。 现在不是伤怀的时候,她现在要做的,是将陆知微放在自己身边最深的钉子拔除。 方才她故意说出那番话,陆清婉一定急了,她肯定会在方氏面前装可怜。 现如今所有人都觉得她还在为昨日的事置气,新账旧账堆在一块,方氏必定要保护她最疼爱的女儿,维护她当家主母的威严,来找自己算账。 最妙的是,陆侯爷也在。 陆知微握紧双手,眼中的利芒迸现。 “秦嬷嬷呢?” 陆知微突然说出一句话,让追月怔了怔。 “秦嬷嬷在院里等着您呢,您一夜未归,她都快着急坏了。” “是吗?”陆知微还泛着红的桃花眼在此刻轻轻眯起,露出了一个莫名的笑容。 “她究竟是担心我一夜未归受伤?还是担心我完好无损得回来了呢?” 陆知微一字一句,眼底的恨意逐渐浮现。 董嬷嬷不过是一个被人当枪使的蠢货,而自己身边这位姓秦的教养嬷嬷,才是与陆清婉狼狈为奸的真正凶手! 自从她回京那一刻起,秦嬷嬷就一直陪在她身边,悉心教导她,告诉她如何讨好家人欢心,如何培养与萧云煜的感情。 哪怕她被迫嫁给赵明,秦嬷嬷也一直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她天真的以为秦嬷嬷跟追月一样,都是这世上难得真心待她之人。 可恨秦嬷嬷伪装得太好,直到前世追月惨死,方才看清了这个老妪的真面目! 秦嬷嬷表面上处处替她考虑,实际上跟陆清婉暗自勾结。 昨夜花灯节她与护卫失散,正是在秦嬷嬷与陆清婉暗中使计设下的局。 若非老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 她又怎会知晓这位一心为自己的秦嬷嬷,竟是陆清婉埋伏在自己身边的一条毒蛇? 而追月在听得这话后,浑身一震。 她看了眼陆知微,有些不敢相信:“小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怀疑秦嬷嬷……” 追月不是傻子,已经听出了陆知微语气中森冷的杀气。 “是与不是,待会儿你便知道了。” 第10章 治刁奴 陆知微推开了院门,漫天的阳光落在她精致漂亮的脸上,缥缈不似凡人,仿佛随时都会乘风离去。 追月看见这一幕,心都揪了起来。 “小姐……”追月话到了嘴边,却见秦嬷嬷神色惊慌的小跑了过来。 “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 秦嬷嬷两眼含着泪,泪光闪烁着握住了陆知微的手。 这一碰,陆知微眼前便浮现出了一幕——秦嬷嬷凶狠地举起匕首,用力地刺向了她,追月奋力往前一扑,替她挡下了这一刀。 陆知微心猛地一颤,这是第二次了! 她所看见的这些画面,皆是前世不曾经历过的。 为什么?陆知微的目光落在了自己与秦嬷嬷触碰的手上。 难道是因为这双手? 她尚未细想,秦嬷嬷便抱着她哭了起来:“奴婢提心吊胆了一整夜,好在是您没事!” 在秦嬷嬷伸手的那一瞬间,陆知微浑身的汗毛便竖了起来,所有的念头皆抛到了脑后,她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秦嬷嬷的手。 “既然嬷嬷知道我一夜未归,为何不曾告诉母亲与父亲?再不济……嬷嬷也该叫些护卫去寻我。” 秦嬷嬷停顿了一会儿,抬头惊诧的看了眼陆知微。 陆知微生得十分漂亮的一双桃花眼中蕴着莫名的笑,让秦嬷嬷背后泛起了寒意。 不知为何,明明还是那张脸,可现在的陆知微,却给秦嬷嬷一种莫名的威慑。 秦嬷嬷神情只僵硬了一瞬,然后便恢复了老实本分的模样,低头哭着:“奴婢也想去找侯爷跟夫人,可……可整个陆府,就连下人都被发配出去找大小姐了。” 说到这,秦嬷嬷忍不住哽咽出声:“可怜的小姐,孤零零一个人在外面,也不知受了多大的委屈。” “奴婢没用,人微言轻,保护不了您!” 闻言,陆知微在心中冷笑。 还是跟之前一样的手段,都不曾变过。 每一次秦嬷嬷的话都是这样——看似是在替她抱不平,实则是在暗中离间她与方氏、与陆家等人的感情。 其实陆清婉大可不必这样费尽心机离间她与陆家人的感情。 在陆家人眼中,柔弱的陆清婉才是那个能让唤起他们亲情的人,她陆知微的存在无关紧要。 秦嬷嬷低着头,始终没等来陆知微的回答。 她下意识抬起头,却在触及陆知微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时,猛地又低下头去。 突然,陆知微开口了:“追月,昨夜你在干什么?” 闻言,追月呆呆地抬起头,想也没想就说道:“奴婢昨夜在那条灯街找了您许久,听得您回府的消息,这才赶了回来。” 说到这,追月又憋不住眼中的泪水,哗啦啦地往下流。 “好在是小姐您平安回来了,不然奴婢……奴婢就是死也要拉着害你的人垫背!” “别哭。”陆知微轻轻地抹去了她眼角的泪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这时,陆知微又看向秦嬷嬷:“嬷嬷,不知您昨夜在做什么?” 秦嬷嬷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她脑子飞快转动着,瞬间就想到了一个完美的回答。 她挤出了一滴眼泪:“奴婢听董嬷嬷那老虔婆说,您被掳去了醉芳阁,便去了千金坊。” “好在这都是那老虔婆胡说的,小姐您是同大长公主在一起,根本没去醉芳阁那等污糟的地方!” 秦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控制不住地朝陆知微身上打量。 可陆知微除去换了一件衣裳,身上半点痕迹也无,连个蚊子包都瞧不见。 “嬷嬷在找什么?” 突然,陆知微轻飘飘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一瞬间,秦嬷嬷背后发寒,心都在发颤。 “奴婢担心您,故而多看了几眼。”秦嬷嬷心虚极了,小声辩解了起来。 “哦?”陆知微轻笑了一声,幽幽道,“我还以为嬷嬷是想要在我身上找出什么痕迹来,好去给人报信呢。” “小姐这话……奴婢倒是听不明白了。”秦嬷嬷满眼写着受伤,委屈地低下了头,“您难道还不知道吗?在这府中,奴婢是最忠心您的。” 秦嬷嬷低着头,看不见陆知微眼眸中蕴含的彻骨冷意。 秦嬷嬷是方氏在她来到陆家那一天就送来的教养嬷嬷。 方氏嫌弃她野性难驯,没有贵女的气质,便将秦嬷嬷请了过来,要秦嬷嬷好好教导她。 她满心欢喜地来到这个家,却被方氏一番话打击得体无完肤,是秦嬷嬷出来安抚她,告诉她率性而为并没有错,她这才重拾信心。 方氏身为母亲,对她不管不顾,是秦嬷嬷陪在她身边,与追月一块,成为她在这方小院唯一的慰藉。 然而,这一切都是假象,是秦嬷嬷为了接近她特意营造出来的假象。 秦嬷嬷接近她,只是为了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予她致命一击。 “你忠心与否,恐怕只有你自己才清楚吧。” 陆知微声音平缓,却如一颗巨石,砸在了平静的湖面上,让秦嬷嬷猛地抬起了头。 “奴婢……” “让你失望了。”陆知微居高临下地看着秦嬷嬷,轻声笑了起来,“昨夜我都看见了,更是记得清清楚楚,将我推入人群的,正是你啊!” 秦嬷嬷被打断了话,嘴还没合上,就听见了这句话。 怎么可能?秦嬷嬷在心中大喊。 那时天色已晚,周围人来人往,她怎么可能看得见? 见秦嬷嬷一脸的不可置信,陆知微轻声道:“事实真相如何,自有父亲处理。” 秦嬷嬷心沉到了谷底,还没等她细想,手中突然被塞入了一个冰凉的物件。 紧接着,她看到了飞溅起来的刺目的鲜血。 轰”地一声,秦嬷嬷脑中炸开了一朵烟花,她跌跌撞撞地往后退。 她瞧见陆知微痛苦的倒在了地上,手捂住了肩膀一侧,指缝间正溢着血。 而那把伤了陆知微的凶器,此时正握在她的手中——一把沾着血的匕首。 意识到这一点,秦嬷嬷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紧接着,一声怒吼彻响了整个小院。 “大胆!” 第11章究竟挡了谁的路? 秦嬷嬷在看见来人的那一刻,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 侯爷怎么会在这? 她浑身都在发抖,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只能不断发出“嗬嗬”的声音。 更让她感到惊恐的,是方氏与陆清婉、陆淮安也走了进来。 小院里,除了陆霆裕,人都到齐了。 也不知陆侯爷在外面听了多久,他步步紧逼,神情阴寒:“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伤我的女儿!” 护卫在此刻飞快涌了上来,比护卫动作更快的,是陆淮安。 他满脸戾气,一脚便踹在了秦嬷嬷的心口。 秦嬷嬷被踹出了好几米,“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血。 他看也没看秦嬷嬷,急切地将陆知微搀扶了起来。 “知微姐,你没事吧?” 陆知微虚弱地靠在他肩上,气若游丝:“我……我有些疼……” 话还未说完,她眼中的泪水便落了下来,可怜极了。 见她这般模样,陆侯爷一张儒雅的脸庞阴云密布,就这么盯着秦嬷嬷。 方才陆清婉受了委屈,再加上方氏说陆知微脾气见长,他便同方氏与陆清婉来了听雨苑,准备好好教导陆知微。 谁知还没走进听雨苑,便瞧见了这一幕! “将她拖出去杖责五十大板!” 陆侯爷一开口,秦嬷嬷浑身便打了一个寒颤。 五十大板足以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秦嬷嬷慌忙跪倒在地,急忙说道:“侯爷明鉴啊!方才是二小姐逼着奴婢拿了这枚匕首刺伤了自己!” “奴婢对二小姐忠心耿耿,断不会伤害二小姐!”秦嬷嬷唯恐陆侯爷不信,连忙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方氏,“夫人,奴婢对小姐尽心尽力,您是最清楚不过的。” 此话一出,方氏原本震怒的神情一变。 秦嬷嬷对陆知微处处细心周到,事事替陆知微考虑,每次陆知微犯了错,也都是秦嬷嬷出面替她周旋。 若说秦嬷嬷会刺伤陆知微,那她是万万不信的。 可陆知微身上的伤做不了假,那把匕首如今还在秦嬷嬷手上呢。 方氏正在犹豫之时,便听陆清婉在身旁小声道:“二妹妹,这其中是否有误会?平日里秦嬷嬷将你放在心尖上。连一点委屈都舍不得让你受……” “姐姐的意思是……是我逼着秦嬷嬷刺伤的我?我与姐姐好歹姐妹一场,姐姐竟然愿意相信一个外人。” 陆知微抬起眼眸,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她捂住伤口,鲜红的血液在瓷白的肌肤衬托下愈发显得刺目。 陆清婉见过陆知微胆小怯懦的模样,也在今早见过她咄咄逼人的模样,可从未见过陆知微有过这样可怜的时候。 她那些话到了嘴边,竟是说不出了,若是再说下去,倒像是她成了跟秦嬷嬷一伙的了。 陆知微见她终于闭上了那张烦人的嘴,心中冷笑。 这些年来,陆清婉不就是凭借着出神入化的变脸功夫,将她乃至陆家人耍得团团转。 真想知道她在被自己惯用的手段噎得说不出话来时心中是何滋味? 陆知微眼中含着泪光,垂下了头,断断续续的说道:“起初,我也是这样想的。” “秦嬷嬷待我这样好,处处尽心尽力,又怎会害我呢?” “可就在昨夜花灯节的时候,她亲手将我推入了混乱的人群中。” “父亲,您不知道,我那时有多害怕……我差点……差点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们了。” 陆侯爷见她满脸泪水,声音哽咽,心不由一软,无论如何,这都是他寻找了十几年的女儿。 “不怕。”陆侯爷安抚道,“父亲会替你做主的!” 陆知微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下,不住点头。 唯有方氏狐疑的看着陆知微,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直到陆清婉柔柔弱弱的声音响起:“二妹妹,你怎么不早说?若你今早便说了秦嬷嬷的恶行,也不会受伤!” 电光火石间,方氏抓住了漏洞。 她死死的盯着陆知微,一字一句的说:“既然你早就知道是秦嬷嬷害的你,为何你不早说?非要等到现在?” “难道说……这都是你……”故意为之? “当时大长公主也在。”陆知微声若蚊蝇,速度却飞快,她抬起一双泪眸,无辜地打断了方氏的话,“这样的丑事怎能让大长公主知晓?” 陆侯爷点了点头,赞同道:“家丑不可外扬。” 方氏被噎得说不出话。 而陆清婉两计不成,一双手已经攥得死紧,不敢再多话。 秦嬷嬷见大势已去,跌坐在了地上,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是我看走了眼!”秦嬷嬷盯着陆知微,苦笑一声,“没想到平日里一声不吭的二小姐竟有如此心机!不惜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栽赃陷害奴婢!” 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秦嬷嬷仍没有破罐子破摔,她跪伏在地上,仍一字一句的说道:“还请侯爷与夫人明鉴!无论如何,奴婢都不会伤害二小姐!奴婢与二小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奴婢又怎会蠢到伤害二小姐呢?那不是自绝生路吗?” 方氏信了,犹豫了一会儿,道:“秦嬷嬷平日里的确……” “母亲曾相信,董嬷嬷不会害我。”陆知微眼中盈满泪水,哽咽着打断了她的话,“可董嬷嬷却在背后中伤我,我只是一夜没有回来,她便说我被掳去了醉芳阁清白已失。” “现在母亲是又要相信秦嬷嬷吗?在您心中,我就这样不堪?试问,我为何要陷害秦嬷嬷?” “我若不喜欢她,打发她去别的地方就行了,何须拼着自己受伤去陷害她?” “分明是秦嬷嬷害我,为何你们都不信我?” 她的模样尤为可怜,垂下眼眸时,泪珠连成串,一滴一滴落在了青石板上。 就在陆侯爷沉吟之时,陆知微又低泣着说了一句:“我也想知道,秦嬷嬷是受了何人指使?为何处心积虑地想要害我?” “无论是秦嬷嬷还是董嬷嬷,都是奔着毁了我的名声去的,我的存在,究竟是挡了谁的路?” 此话一出,有的人神情变得严肃,有的人心虚的垂下了头。 第12章 迟来的愧疚 听得最后这句话,陆侯爷眼中利芒一闪而过,他站直了身子,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陆知微身上最让人心动的,不就是与三皇子的婚约吗?若说是挡了谁的路……会不会是其他世家动的手? 他思忖着,全然不曾发现,身旁最为疼爱的女儿已然浑身紧绷。 若是此时陆侯爷侧身,定能看见陆清婉不停抖动的眼睫。 但他此刻所想的,是陆知微最后那句话。 陆知微挡了谁的路?自然是那些想要与三皇子联姻的世家。 “秦嬷嬷身份可疑,重大五十大板后,好生关押起来,不要让她死了。” 这是留着秦嬷嬷仔细审问的意思了。 陆知微低垂的眼眸中划过一道幽光,就是不知道,秦嬷嬷承不承得住刑罚。 陆侯爷瞧着陆知微狼狈的模样,不由皱起了眉。 “去请大夫过来,好好给知微瞧一瞧。” 方氏仿佛才从梦中惊醒,她茫然地点了点头,触及到陆知微身上大片的血迹时,猛地一惊,扭头对身后的嬷嬷说道:“还不快去请大夫!” 陆知微静默不语,长长的睫毛低垂,掩饰住了内心所有的情绪。 秦嬷嬷被拖走之时,明白此事已成定局,她发出一声悲怆的尖叫声,紧接着传出了她凄厉的惨叫。 陆清婉心中满腹疑惑,下意识往陆知微的方向看去,然而在与陆知微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眸对视上的一瞬间,浑身便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方氏还以为她是被秦嬷嬷的惨叫声吓着了,连忙揽住了她的肩膀:“别怕,我们都在呢。” “我没事。”陆清婉勉强笑了笑,“我就是没想到,秦嬷嬷的心思竟然隐藏得这样深。” 陆侯爷面露担忧之色,轻声安抚起来:“清婉放心,从今日起,爹爹便将整个陆府上下清扫一遍,绝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你们的安危。” 陆淮安连连点头,主动请缨:“爹爹,不如就将此事交给我来做,必定能将那些埋藏在暗处的眼线拔除。” 他说到这,想起今日同陆知微发生的不愉快,轻哼了一声,他倒要看看,陆知微还会不会是早上的态度。 可这一眼,却让他心猛地沉了下来。 分明是最应该害怕的人,可陆知微的神情漠然,院外秦嬷嬷的惨叫声未能让她有半分波动。 而父亲与自己的那番话,也没能让她高兴起来。 她像是一个精致的玩偶,他们所说的这一切,她都听不见,更不会因此有反应。 陆淮安眼中不禁露出茫然之色,他刚准备开口,便瞧见大夫在嬷嬷的带领下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一见浑身是血的陆知微,大夫惊呼了一声。 “怎么连血都没止?” 医者仁心,他忍不住瞥了眼围在陆清婉身边的人。 真是奇怪,流了这么多血的人不管不顾,反倒是围在一个活蹦乱跳的人身边担忧来担忧去的。 陆淮安莫名看出了大夫这一眼的含义,他的脸突然变得通红,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最该被关心的人明明是陆知微才对,怎么爹爹与娘亲都围在了大姐姐的身边? 而大夫的到来,也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 陆淮安浑身不自在,刚想开口,便听陆知微轻声道:“追月,扶我进去。” 追月立刻走上前,搀扶着陆知微往里走。 陆淮安见状,想要搭把手,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陆知微打落了他伸出的手。 “这伤口很深啊。”大夫摇了摇头,“恐怕会留疤。” “不要紧,能够留下一条命已是侥幸。”陆知微轻轻一笑,“还请大夫教一教我的侍女如何包扎。” “这是自然。”大夫叹了口气,见院子里热闹的模样,对陆知微的动作愈发轻了。 住在这样的宅子里,没想到也是个可怜人啊…… 剩下陆淮安呆呆地站在院子里,一边是完好无损的陆清婉,一边是气若游丝的陆知微。 见大夫离开,陆淮安想也没想,便朝着陆知微的闺房走去。 谁知追月守在门口,见他过来,面露为难之色:“二公子,男女有别……小姐身上有伤,恐怕不好见您。” 陆淮安茫然地站在原地,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听里面传来陆知微的声音:“追月,还不进来?” “奴婢要去帮小姐上药了,二公子您请自便。”追月扔下一句话,便关上了房门。 眼前这道房门紧闭,陆淮安站在原地,头一次感到了无措二字。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逐渐离去,追月方才松了口气。 追月一边替陆知微包扎,一边回想着方才院中的场景,愤愤不平道:“明明是小姐您受了伤,侯爷与夫人却都围在大小姐身边!当真是偏心!” 闻言,陆知微讥讽一笑。 她靠在软榻上,声音平缓道:“习惯就好。” 无论是什么事,只要有陆清婉在,他们的注意力就不会落在她身上。 这样的场景,她已经见识过无数次了。 而她这颗心,早已因为这一次又一次的区别对待而冰冷。 追月闻言,眼中满是怜惜:“小姐,您别担心,奴婢会一直偏心您的!还有老夫人她们,也必定是站在您这边的。” 说到这,她突然想起了方才陆淮安的神情。 “二公子倒是要好一些,刚才他还念着您呢。” 说话时,她小心翼翼的瞥了眼陆知微,小声问道:“小姐为何不让二公子进来?奴婢瞧着二公子很担心您。” “他?”陆知微嗤笑一声,而后挥了挥手,“恐怕只是一时不适应那个日日讨好他的人变了副模样,不必理会他。“ 追月欲言又止,却被陆知微拿出的玉瓶吸引住了视线。 “这是什么?” “大长公主送的药,似乎比大夫开的药更好。” 昨夜她那样深的伤口,此时已经感受不到痛意了。 “可您身上的伤不是……” 追月看着眼前这一幕,惊呼了一声,而后变得惊慌起来。 第13章 超出掌控 “您身上怎么会有这样严重的伤?” 陆知微半褪下衣裙,依靠在软榻上,在瞧见陆知微腿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时,追月一张通红的脸逐渐变得苍白起来。 方才那道伤口跟这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了。 陆知微轻描淡写地坐下,手法生疏却迅速地将纱布解开。 追月眼中的担忧不减,陆知微淡淡道:“不过是小伤,你不必担心。” 与被陆清婉算计失去清白嫁给赵明相比,纵然是她一条腿残了,都比前一个结果要好。 追月泪水滚滚,她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陆清婉搞的鬼! 她恨恨道:“奴婢就知道她不是个好的!平日里装作贤良淑德的模样,别人总觉得她处处忍让,可每次吃亏的都是您!” “她这么做,必定是为了三殿下!”追月抓住了关键,连忙说道,“小姐,咱们可不能如了她的意!” “奴婢瞧着三殿下对您有情,必定不会被她迷惑了去!”追月急声道。 听得这话,陆知微面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淡了。 对她有情? 她眼中满是讥讽。 只怕萧云煜喜欢的,是她背后所代表的陆家军。 陆家真正能做主的,不是那一双愚蠢的父母,是祖父与祖母。 祖父征战沙场多年,至今仍在陛下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不仅贵为国公,手中还有三千精兵,这是陛下赐予祖父的荣耀与宠信。 更何况祖父还有一群一块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如今也都身居要职,从祖父一人身上蔓延出的关系,十个陆侯爷都及不上。 出身江南世家的祖母在江南掌握的那些生意,是连皇后都要眼馋的。 祖父祖母整整寻了她十四年,无论是陆府,还是外人,都看得出祖父祖母对她的疼爱。 正因为此,皇后才会直接将她与萧云煜的婚事定下来。 她也曾痴迷于萧云煜不经意间露出的温情,也曾为皇后的偏爱而感动,待清醒过后,便发觉这不过都是这母子二人故意营造出来的假象! 见陆知微突然转变的神色,追月心中一紧,还想说些什么,突然身子一软,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陆知微的尖叫声在喉咙口却始终发不出来,一只大手揽住了她的腰,手心的温度几乎要透过衣裳灼伤她的肌肤。 ”嘘……“ 身后的男人声音格外沙哑。 陆知微浑身紧绷,恍惚间,她竟是觉得自己见过此人。 此刻陆知微衣裳半褪,光洁的背如上等的瓷器般,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男人瞳色逐渐转深,却在片刻恢复了清明,他声音暗哑,低声道:“我手里的剑不长眼,陆小姐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此刻,陆知微突然想了起来,此人正是她在天机阁遇见的那个男人! “你是天机阁的阁主?你来陆家做什么?”陆知微冷声追问,声线有些颤抖。 男人轻笑一声,正欲回答,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霎时间,小院外灯火通明。 陆知微瞧见了许多个火把,为首的人急切地敲响了房门。 “陆知微,你这院里可有瞧见什么可疑的人?” 陆淮安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陆知微感到自己腰间的手紧了紧。 瞬间,她出声道:“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是瞧见我院里进了什么可疑之人,这才半夜三更带人来闯进来?” 她的语气格外不耐,陆淮安一张俊脸绷紧了。 “不识好人心!”陆淮安低低的骂了一句,本是担心陆知微伤势的他,直接朝着身后的人一挥手,“去别的院子搜!” 待小院再度恢复平静,陆知微高悬的一颗心方才落了下来,她冷声道:“阁主可以松手了吗?” 男人又发出一声低沉的笑,陆知微心中羞恼交加,如今她衣衫不整,与一个男人同处一室,狼狈至极。 她发了狠,用力地朝着身后踩了一脚。 听见男人吃痛一声,她立即转身往后退,漂亮的眼眸瞪得圆圆的,直直的盯着男人。 只是,男人脸上带着精美的面具,完全遮住了他的样貌,仅凭一双半遮半掩的眼睛,陆知微无从下手。 突然,男人动了。 陆知微立刻往后退,谁知男人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了桌上。 “今日事出紧急,无奈之下惊扰了陆小姐,还望陆小姐见谅。”男人声音沙哑,手按在玉佩上,道,“今后陆小姐若遇上了困难,可以凭借此物去翠华阁。” “只需拿出这枚玉佩,自有人会帮陆小姐办事。” …… 筑月小院。 “娘亲,您跟淮安先回去吧,我没事的。” 陆清婉两眼含着泪,要落不落,模样看上去可怜极了。 方氏亲自将她送了回来,瞧着她这般神态,心疼得紧:“都怪那些护卫没眼色,竟是这样直接闯了进来,害得你受了惊吓!” “待会儿便让人拿我的名帖,去太医院替你请个太医过来瞧瞧。” 闻言,站在一旁正愧疚不已的陆淮安茫然地睁大了双眼。 陆知微今日受了伤,那伤口的肉都翻出来了,仅仅是去回春堂找了一个坐堂大夫,可大姐不过是受了点惊吓,就要去请太医? 就算是祖母贵为国公夫人,乃是超品诰命夫人,也不会这样做。 “这点小事去劳烦太医,未免太过兴师动众了。” 心中这么想着,他下意识说了出来。 话刚说出口,房间内便是一片寂静。 陆清婉眼神飞快的闪烁了一下,片刻便柔声道:“淮安说得有道理,不过是一点小事,的确不宜兴师动众。” 方氏皱着眉,不满道:“清婉身子本就弱,此番受了惊吓,若不好好请太医来瞧一瞧,万一落下病根怎么办?” “我就是随口一说……况且我倒是觉得,知微姐的伤严重多了,我去她院子时,听她说话还有些虚呢,母亲怎么不说请个太医来瞧瞧?”陆淮安小声嘟囔着,余光瞥见方氏气红的双眼,忙闭上了嘴。 陆清婉暗暗攥紧了手,今日发生的事,没一件在她的掌控中。 第14章 安插棋子 先是陆知微平安归来,还搭上了大长公主这棵大树。 然后就是她埋藏在陆知微身边的最重要的棋子——秦嬷嬷被除掉。 现如今,就连向来偏向她的陆淮安,竟然都开始心疼陆知微了? 陆知微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清婉心烦意燥,偏偏不能在方氏与陆淮安面前表现出来,手心都快扣出血印了。 方氏见陆清婉低着头,一声也不吭,气得横了一眼陆淮安。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大夫不都来给她看过了吗?一点小伤,何至于请太医?” “你难道不知道因为清婉的身份,不少人都在背后议论,我们若不护着清婉,那些人闻风而动,欺负她怎么办?” “越是这样,我们就越是要体现对清婉的重视!你怎么连这都不明白?” 方氏平日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像这样劈头盖脸的骂人还是头一次。 陆淮安低下头,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娘亲,我真的没事。”陆清婉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声道,“您就别骂淮安了。” 闻言,方氏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总是这样体贴。” “罢了。”方氏思忖片刻,温声道,“太医可以不请,但大夫是一定要请的,你的身子骨弱,必须要小心照料。” “你们都仔细些,若是让大小姐病了伤了,仔细你们的皮。”方氏扫了眼院中的下人,见她们都乖巧的点头应是,这才满意离开。 陆淮安挠了挠脑袋:“大姐,我只是……” “我知道,你跟我一样,都是担心二妹妹。”陆清婉冲着他温柔一笑,“我又怎会怪你呢?” “快回去吧。” 见陆清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陆淮安终于松了口气。 “大姐姐,我明日再来看你。” “好。” 陆清婉柔柔一笑,目送着他离去。 一直到陆淮安彻底离开,陆清婉脸上的笑容方才彻底收起。 她盯着杯盏,脑海中浮现的,始终是今日陆淮安的异常。 一次除不掉陆知微,那就两次。 可若是她珍视的家人被陆知微笼络了去,那她就再无优势了! 思及此处,陆清婉暗暗捏紧了双手,眼中厉光浮现。 她绝不会让陆知微抢走自己的家人! “都退下吧。”她温声说了一句。 原本跪在地上的下人面露感激之色,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唯有玉璇一人跟在陆清婉身后,走进了卧房。 …… 次日,追月早早起来了。 经过昨日秦嬷嬷那档子事,陆知微正好可以将听雨苑上下清理一番。 这件事便交给了追月。 追月还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心中难免发虚。 而陆知微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怕什么?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这件事除了你,交给谁我都不放心。” 追月满眼都写着感动,她吸了吸鼻子,坚定地点了点头:“小姐,您就放心吧!奴婢一定会帮您将所有的眼线都揪出来的!” “倒也不必将所有的眼线都揪出来。”陆知微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总要留下一两个,更便于我们掌握她的动向。” 若是将所有的眼线全部清除,陆清婉必定还会想方设法的安插新的眼线进来,倒不如凭借着前世的记忆,将其中几个眼线留下来,更好掌握些。 追月一想,倒也是! “我说的那几个人,你都记下了吧?” “奴婢都记下了!” 追月连忙点头。 陆知微踏步走了出去,丫鬟小厮站满了整个院子,见了她,一些人已经心虚的低下了头。 陆知微扫过那几人,眼中划过一道讥讽。 整个听雨苑上下伺候的一共有三十几人,而她方才扫了一眼,有七八个人面露不安,还有的人心机深一些,从表面上看不出端倪。 她这听雨苑,被陆清婉的人穿得像个筛子。 追月余光瞥见陆知微冷淡的神情,立刻会意。 陆知微早就告诉了她该如何对付这些眼线,现如今她要做的,就是照着陆知微的吩咐办事。 “张妈妈、林二……” 追月一口气喊了十二个人的名字,都是她所记下的、平日里跟秦嬷嬷交好的。 还有些,就是平日里阳奉阴违,不干正事的混子。 被点名的人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 她们没想到,陆知微竟然还真知道她们的底细。 昨日秦嬷嬷的惨状历历在目,这一次,她们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更别提替自己辩解了。 若是惹了陆知微,恐怕要落得跟秦嬷嬷一个下场。 “张妈妈偷盗财物,证据确凿……林二与秦嬷嬷沆瀣一气,私下放印子钱……” 追月每说一句话,被点到名的人便浑身一震,大喊饶命。 这些事放在陆家,那是要严惩的! “二小姐饶命啊!奴婢只是一时糊涂!” “那印子钱都是秦嬷嬷叫奴才做的……” “拉下去。”陆知微摆摆手,几个为表忠心的小厮合力将人给带走了。 听雨苑内哭天喊地,一旁替陆知微斟茶的小丫鬟采莲心神不宁,一壶热茶险些倒在了陆知微的身上。 “你怎么办事的!”追月急忙护住陆知微,尖声教训起来,“伺候小姐竟然还敢分心!你这样不懂规矩,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追月声音飞快,直接将林婉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采莲愣在了原地,刚想开口,又听见陆知微叹了口气。 “既然这样不懂规矩,还是一块送出去为好。”陆知微无奈道,“追月,你去同管家说一声……” “奴婢知错了!” 一听自己要被送走,采莲立刻跪在了地上,脸上满是惊慌。 她她见陆知微没有反应,急得不停地打着自己的脸,陆知微不发话,她就不停。 ”小姐,奴婢当真知错了!奴婢父母待奴婢不好,若奴婢被送回去,恐怕就要被送去青楼了!“ “奴婢不想去青楼!小姐您就发发慈悲吧!” 她又哭又喊,好不可怜。 陆知微皱着眉,见她眼底的纠结,采莲松了口气,庆幸极了。 陆家谁人不知,二小姐最没主见。 她浑然不觉,自己的一举一动,皆是在陆知微的掌控之中。 第15章 故人 采莲此人,隐藏得极好。 若非有着前世的记忆,她又怎会知道,看上去质朴的采莲,愿意随她去赵家受苦的采莲,竟是陆清婉埋在自己身边的一手暗棋。 如今秦嬷嬷这枚棋子已经没用了,陆清婉自是要物尽其用,让采莲接替秦嬷嬷的作用。 采莲求了许久,眼泪都快哭干了,却没等到陆知微的回答。 她心中一紧,正思索着自己哪里装得不够像时,听见了陆知微的一声叹息:“罢了,只此一次,若是再犯……” “奴婢定会尽心尽力的伺候小姐,绝不再犯!”采莲哭红了一双眼睛,急忙表忠心。 “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定然谨记在心!”采莲字字恳切。 但她这幅模样,落在陆知微眼中却格外讥讽。 “你只需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陆知微摆摆手,不欲跟她多说,“追月,剩下的人都交给你安排。” 她回了卧房,留下的人无不是低着头,除了采莲。 她看着陆知微高挑窈窕的背影,想着自己昨夜刚收到的消息,心中已然思索了起来。 一直到了晌午,追月方才精神焕发地回来复命。 “按照小姐您的吩咐,那几个明摆着是筑月小院那边派来的人,已经全都交给管家处理了。” “至于那个采莲……”追月冷笑了一声,“为了留下来,她倒是对自己下得去手!” 采莲是眼线这件事,她早已从陆知微口中听说了。 之所以留下她,也是为了方便掌控。 “您从没有短过他们吃喝,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人昧着良心替筑月小院那边办事!”追月说到这就来气,小脸都涨红了。 陆知微轻笑了一声,而后幽幽道:“人往高处走,这也不稀奇,毕竟在谁眼中,我都是那个不受宠的可怜人,甚至连我的未婚夫,都更喜欢陆清婉,他们自然是想要给自己谋一条好出路。” “人要好好盯着,她受了陆清婉的指使,绝不会安分守己。” “她一旦与人有接触,或是离开了听雨苑,都要跟着她。” 陆知微说到这,秀眉轻蹙。 她身边可用之人只有追月一个,追月也不会分身术,做起事来,难免束手束脚。 若是能找些人来就好了。 陆知微这样想着,不由想到了昨夜的那一枚玉佩。 天机阁阁主的一个承诺,若是换几个人,是不是太不划算了? 思及昨夜种种,她耳根微红,暗暗将此人记在心中。 若是再见面,她务必要报了自己昨日耻辱! 一旁的追月并未留意到她的变化,而是连连点头:“奴婢都记下了!就连房间奴婢都安排她睡在了隔壁。” “只要她一有动静,奴婢就能立刻跟上去。”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在陆知微身边打着转。 “不过清走了这么多人,还得仔细挑些人进来才行,不如让管家请了人伢子过来……” “这时候选人,十个恐怕有九个是陆清婉派来的,还是等祖父祖母回来后再议。” 她不需要身边的丫鬟会那些华而不实的技能,什么插花、烹茶虽然是雅事,但哪里比得上危急关头能保护自己重要? 这些雅事在世家大族必不可少,是贵女们相互较量的一种方式,从前她或许会在乎这些虚名,想要通过这些手段来证明自己不比陆清婉差,想要争夺父母兄弟与萧云煜的目光。 可现在,她只想要同自己珍视的人好好活着。 想到这,陆知微紧皱的眉眼舒展开来:“待祖父与祖母回来后,我要挑一些会武的!” 闻言,追月面露不解:“您若是想要女护卫,直接找老爷便是,老爷虽说对这些庶务不太上心,但只要您开口,他一定会同意的。” 然而陆知微在听到这两个字后,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不必了。”陆知微冷声道,“用上他给的女护卫,我只怕是死得更快。” 陆侯爷? 陆知微心中止不住的冷笑。 在陆侯爷眼中,最要紧的是他的官帽,其次是方氏与他的儿女,而她陆知微,从来都没被他纳入过自己人的范围。 她的这个父亲,在知道她所遭受的一切是陆清婉一手造成的后,竟是因为陆清婉太子妃的身份,生生的将此事压了下来。 陆知微眼中的厌恶不加掩饰,沉声道:“今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们。”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听得这句话,追月愣在了原地。 就在花灯节当晚,她还瞧见了陆知微对陆侯爷的孺慕,怎么一转眼就变了? 然而陆知微眼神冷淡,显然不愿再继续说下去,她只得是将惊疑压在了心底,赶紧话锋一转。 “小姐,再过三日,就是中秋宴了!您要入宫呢!”追月眼底满是笑意,“您可要好好准备,三皇子还在宫里等您呢!” 陆知微愣了愣,冰冷的寒意从指尖迅速蔓延到了全身。 三皇子…… 萧云煜! 陆知微嘴唇发白,下意识攥紧了双手。 唯有指甲深陷手心的疼痛,方才能让她维持仅剩的理智。 这个她为之付出所有真情的人……这个被她视作仅剩依靠的人…… 陆知微闭上了双眼,恨意再也无法抑制,疯狂地蔓延出来。 …… 深夜,筑月小院外。 一个小丫鬟哆嗦着,蹲在了石头后面。 听见筑月小院那传出动静,她赶紧窜了出去。 “吓我一跳!” 刚从筑月小院里走出来的玉璇拍着胸口,惊魂未定。 窜出来的小丫鬟正是采莲。 她看见玉璇,一股脑的将话全都说了出来:“玉璇姐姐,你是不知道,我今日可受了大委屈!” “那二小姐脾气怪得很,动不动就发火!我的脸都要肿了!” 话是这么说的,但玉璇根本没在采莲的脸上看见任何红肿的痕迹。 见采莲仍在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不满,她眼中划过一道不耐。 不过想到眼前这蠢货还有用,她到底是忍住了,温声安抚了一番后,将手中的瓷瓶递给了采莲。 “这东西是小姐交给你的,务必要按照小姐的要求去做。” 第16章贼心不死 自从除掉秦嬷嬷与几个眼线后,陆知微清净了好几日。 但该来的总会来。 陆清婉终究是按捺不住了。 中秋宫宴在即,方氏派人来了小院,让陆知微去偏厅一趟,说是要挑选中秋宫宴时穿的衣裳。 追月忧心忡忡,唯恐陆知微跟方氏再大闹一场。 “为人子女,自然要孝顺母亲。” 陆知微说话时没有丝毫情感起伏,唯有一双眼眸暗藏讥讽。 越是如此,追月心中越是担忧。 “小姐,不然咱们还是别去了……”追月小声劝道,“夫人恐怕还记着上次的事呢!” 方氏偏心,是整个陆府都心知肚明的事。 以前好多次裁做衣裳的时候,都是陆知微受委屈。 上次陆知微让方氏丢了那么大的脸,又有陆清婉暗藏祸心,只怕这次挑选衣裳之时,还有不少风波。 “你放心吧。”陆知微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愈发讥诮了,“她在心底,还认为自己是一个好母亲。” 说来也好笑,方氏偏心得这样明显,但凡是上得来台面的宴会,她从来不会带自己去,往往都是带陆清婉去。 对外她说,是因为陆清婉还未婚配,需要好好挑选。 可实际上京中谁人不知陆清婉同她那好未婚夫萧云煜的关系? 方氏不只是在这件事上装傻。 譬如大家都知道的陆清婉真正身世,方氏偏偏屡次强调陆清婉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为此还特意将属于陆知微的生辰给了陆清婉。 属于陆知微的生辰——正月十三给了陆清婉,陆知微回到京城后,只能用正月十七这个生辰。 方氏自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实则处处都是漏洞,偏偏她还自认为自己做得极好。 陆知微漂亮的桃花眼里泛着冷意,让她这张美得明艳夺目的脸庞染上了冰霜。 “走吧。” 陆知微慢条斯理的整理了衣裳,缓步走了出去。 偏厅内,是母女二人欢畅的笑声。 但随着陆知微一到偏厅,原本热烈的气氛瞬间冷凝下来。 陆清婉也连忙松开了挽着方氏的手,低声说:“妹妹,你来了。” 她这么做,像是害怕在陆知微面前表现与方氏的亲密。 见她这样,方氏疼惜更甚。 “来了便来了,自己选吧。” 说完这句话,方氏就笑容满面的给陆清婉挑选了起来,眼底满是对陆清婉的疼爱。 “清婉,这块嫩黄色的料子最适合你,还有这块靛青的,也都不错。” 成衣铺的苏掌柜听了,连忙夸了起来:“陆夫人您真是好眼神儿!这块料子是云锦!咱们这铺子里啊,就这么一块!” “您是我们铺子的大主顾,我特意给您留了这一块!我敢说,整个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块这样的料子!” 苏掌柜说到这一块云锦,就没停过。 而其他的布料虽然也是京城时兴的,但跟贵重的云锦比起来,就稍逊一筹了。 陆清婉在看见这两块云锦后,眼前也是一亮。 熟悉她的方氏知道,她这是心动了。 “清婉想要?” 陆清婉点了点头,但她刚要开口时,话锋一转,笑着看向陆知微。 “妹妹,两块云锦,你一块我一块,如何?” “你皮肤白皙,这块嫩黄色的云锦更适合你。” “我就要这块好了。” 陆清婉笑盈盈的,声音也十分温柔。 这么看来,她的确是一个好姐姐。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唯有陆知微一人清楚,这张温婉大方的表面下,隐藏的是怎样一颗恶毒的心。 陆知微还没开口,方氏已经皱着眉了。 “不行。” 这两个字一出口,偏厅的气氛瞬间变得冷凝。 方氏意识到自己说这话的生硬,又道:“嫩黄色的还是更适合清婉。” “知微,这么多块料子,你好好选。” 陆知微抬眸,看了眼方氏。 方氏有些恼怒:“你姐姐还未婚配……” “自然是要打扮得好一些。”陆知微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母亲,我都知道的。” “那就这块吧。”陆知微随意一指,“我瞧着这块月白色的也不错。” “我已经选好了,母亲与姐姐继续选吧,毕竟姐姐还未婚配,一件衣裳可不够。” 陆知微轻声细语的,根本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方氏的偏心她已经见过太多次,而她现在,已经完全不将方氏放在心上了,方氏的好与坏,都跟她没有关系。 陆知微说完就直接离开了,没有露出任何不满。 这明明是方氏想要的结果,可看着陆知微毫不停滞的脚步,她的心像是被一双大手攥住了,一时间竟然喘不过气来。 “娘亲!”陆清婉脸色大变,“你怎么了?” 方氏听得“娘亲”二字,突然回过神来,然后就死死的抓住了陆清婉的手。 为什么? 为什么陆知微不再叫她娘亲了? 就是三日前……陆知微喊的她只有“母亲”二字。 母亲与娘亲只有一字之差,可…… 方氏说不出自己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她不安的看向陆清婉。 “清婉,你说……为何她不叫我娘亲了?” 陆清婉脸色一变,好在是她迅速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继而温声道:“娘亲,或许是妹妹还在为前几日的事情赌气。” “您别担心,想必过阵子妹妹消气了,就会跟以前一样了。” 陆清婉的话,却让方氏瞬间变了脸色。 “消气?难不成还要我去讨好她?” 方氏冷哼了一声,便甩开了陆清婉的手。 “行了,这些料子就都留下吧。” “清婉,你多选些,光是一件衣裳可不够,咱们要多选些,中秋宫宴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时候让皇后娘娘给你多找些青年才俊。” 方氏絮絮叨叨的说着,全然没有意识到陆清婉眼底的冷意。 皇后替她挑选青年才俊? 陆清婉心中冷笑了一声,皇后最瞧不上她的身份,只怕巴不得将她打发得远远的,又怎会好心地给她介绍青年才俊? 可这世上的青年才俊再多,又有谁的身份比得上皇子? 不过是她看不上自己的身份罢了,可当她只有一个选择的时候,她还能这样挑挑拣拣吗? 第17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 中秋宫宴,乃是皇后一手操办,京中高官、世家大族皆要入宫赴宴,规格极高,是荣耀象征,乃是大家挤破头都想去的。 对于女子而言,这不仅是荣耀的一种象征,更是关系到她们的婚姻大事。 方氏最为看重此次中秋宫宴,小女儿有了归宿,但大女儿的婚事迟迟没有落定,她这几日搜罗了不少好东西,就是为了让陆清婉能在宫宴上大出风头。 “这套红宝石头面还是夫人您的陪嫁呢,整个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套。”钟嬷嬷瞧着方氏拿出来的这些珠宝首饰,感慨了一声。 方氏珍惜的抚摸着这套头面,带着一丝怀念:“是啊,这样的好东西,我定是要留给清婉的。” 闻言,钟嬷嬷忍不住脸上复杂的神情,带着一丝小心,劝道:“夫人,老奴怎么记得大小姐已经有了一套头面?虽说比不上这套红宝石的,但也颇为珍贵了,而二小姐那……” 方氏迟疑了一会儿,但很快,她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可。” “清婉还未婚配,总归是要让她风风光光的去宫宴上,如若不然,那些夫人恐怕会小瞧了她。” “知微已经有了那样好的婚事,就算是十套红宝石头面都换不来的,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夫人,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您这样做,恐怕二小姐心中生了委屈……” “嬷嬷!” 方氏激动地打断了钟嬷嬷的话。 她的眼眶有些红,格外激动。 “别人不知道我的心思,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虽说我一直都将清婉当做亲生女儿对待,但其他人都瞧不上清婉养女的身份,我若是再不给清婉撑撑台面,清婉该怎么办?” “知微已经有了这样好的婚事,她为何还会委屈?若不是她回来,这婚事本该是清婉的!” 方氏说完这话便后悔了,她胸口不断起伏着,眼中闪过纠结,最终却还是闭上了眼,道:“嬷嬷,你是从小跟在我身边的,不该不知道清婉现在的处境。” 钟嬷嬷叹了口气:“夫人,话虽如此,但到底您的亲生女儿是二小姐,更何况……老奴瞧着二小姐也是一个好孩子,您就算想要给大小姐撑台面,也不该忽视二小姐啊!” “老奴可是瞧见了的,二小姐头上的珠钗都还是老夫人当初送的那一支,手腕上更是光秃秃的,连个镯子都没有。” 方氏闻言,心底的怒气翻滚着:“我瞧着她主意格外大!前几日你可是瞧见了的!她对我哪像是对母亲?分明是将我当做了仇人!” “可二小姐在其他方面对您是言听计从,昨日那云锦,她不也让给大小姐了吗?”钟嬷嬷立刻答道,“您对二小姐若是能有对大小姐一半那么好,她定然是……” “可我……”方氏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 她到底是没将心里话说出来,虽说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十几年都养在外边,根本不曾与她亲近,回来后也是一副小心讨好的模样,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女儿。 反倒是清婉从小养在自己身边,一举一动都是自己喜欢的模样,这样温婉大方的清婉,怎么就不是自己的亲女儿呢? 方氏心中满腹憋屈,却无人诉说。 就连从小陪着她的钟嬷嬷,都觉得她应该对陆知微更好。 可又有谁知道一个母亲的心酸? 方氏委屈,钟嬷嬷见状只能在心中叹气。 她不过是个奴才,只是仗着多年情分劝上这么一句,可要想改变现状,只有方氏真正上心才行,眼下的方氏,显然还是跟之前一样,并未将陆知微放在心上。 方氏沉吟片刻,或许是有些心虚,便道:“我的嫁妆里也有一块云锦,便将那块云锦拿出来,给知微裁了衣裳如何?” 钟嬷嬷神情十分复杂:“夫人,云锦虽好,可那块云锦的颜色是大红色,恐怕不太合适去宫宴。” “那便让她收着当嫁妆!”方氏咬咬牙,“总不能让她觉得我偏心!” 钟嬷嬷一时无言以对,只得是闭上了嘴。 正是在主仆两人说话的时候,门外的侍女敲响了门,声音也极为慌张。 “夫人……门外来了人……” 适逢方氏不耐烦的时候,她恼怒道:“何事惊扰?” “是大长公主派人过来了。”侍女低声道,“说是送了些东西来给二小姐。” “既然送了,那便抬去听雨苑!这点小事也要让我做主?”方氏有些恼怒,示意钟嬷嬷打开了房门。 而侍女脸色极为复杂,声音变得更小了:“夫人,大长公主送来的东西有些多,还是您去看看吧……” 闻言,方氏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 上次与大长公主不欢而散后,她对此人的印象始终不好,如今听得侍女的话,只觉得当日的一幕又浮现在了眼前。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方氏忍住心中焦虑,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而此时的前院,已经被箱笼堆满了。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正在那清点,见到方氏,还朝着方氏行了一礼。 “见过陆夫人,下官是奉了大长公主的命令,送些礼物给陆二小姐。” 未等方氏开口,他又道:“大长公主说了,这份礼务必要交到陆二小姐手中。” 方氏刚挤出的笑容,瞬间僵硬在了脸上。 这是什么意思?担心她贪了陆知微的东西? 他像是看不见方氏难看的脸色,依旧往下说:“东西贵重,还请二小姐亲自将这份礼拿了去,不然下官着实不放心。” “去请二小姐来!”方氏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往外蹦着字,“就说大长公主送了礼来,一定要她亲自拿!” 侍女已经不敢看方氏的脸色了,低着头急忙往听雨苑的方向跑。 方氏怒火已经冲上了天灵盖,在瞧见打开的箱笼中那些物件后,她更是眼皮一跳。 “这是什么?” “这是大长公主亲自挑选的一些布料,都是宫中赏赐下来的,是价值千金的云锦呢。” 第18章 公主的赏赐 钟嬷嬷眼见着方氏的脸色彻底变青,忙上前一步,笑道:“大长公主对二小姐可真好。” 大长公主府的属官笑了笑,坦然道:“这几日外面都有传闻,说是咱们陆府只有大小姐才穿云锦,大长公主听了可心疼坏了,连忙让下官带着这些云锦来送给二小姐。” “还有这些头面首饰,也都是大长公主命令下官送来的。” 方氏死死的攥住了一双手,浑身发抖。 这时,陆知微走了过来。 方氏心中的怒火在此刻都发泄到了陆知微身上,她高举起手,一巴掌便冲着陆知微去。 陆知微还未反应过来,便感到掌风到了自己跟前。 “夫人!不要!”钟嬷嬷急忙要阻拦。 再然后,方氏的手便被采云牢牢地抓住了。 “你还敢躲?”方氏咬牙切齿,眼神锐利的盯着陆知微。 看了眼公主府的属官,再瞧了眼地上的云锦,还有方才侍女所说的话,陆知微什么都明白了。 她示意采云松开方氏的手,慢条斯理的开了口:“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那日你答应得好好的,因着清婉还未婚配,所以将仅剩的一块云锦让给她,结果你转过头去,就在外大肆宣扬我待你不公!” “你这是攀上了大长公主这棵大树,所以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方氏言之凿凿,就连钟嬷嬷的眼神都变了。 这么一想,的确是陆知微做这件事的可能性大。 陆知微失笑:“母亲,您未免也将我想的太小心眼了,若我真的计较这些事,在三年前你的偏心就该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了。” “你这话是何意?我待你……” 方氏刚要开口,余光突然瞥见了陆知微鬓边的那支珠钗。 正如钟嬷嬷所说,陆知微全身上下,就那一件首饰。 此时,陆清婉也赶了过来。 她这一来,两厢对比之下,方氏到了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了。 方氏嘴巴嗡动几下,中气不足地说道:“若不是你做的,还有谁会做?” 闻言,陆知微突然看了眼陆清婉,而后她眼底含笑,意味不明的说道:“或许是姐姐想要炫耀一下母亲待自己的偏爱呢?” “这不可能!”方氏极为肯定,打断了陆知微的话,“清婉一贯都是谦逊的性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既然不是姐姐,那是谁?”陆知微故作疑惑,“总不能是母亲您吧?” 陆清婉眼见陆知微还要继续往下说,立刻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母亲,或许是咱们府中的下人在外胡说的。” “大长公主既然派人送来了东西,还是早些让妹妹收回去吧,免得耽误了大人今日的公务。” 大长公主府的属官笑呵呵道:“无事,今日大长公主就交代了这一件事。” “务必要将这份礼完完整整的交到陆二小姐手中。” 属官虽未言明,但言外之意极为明显——那便是担心方氏与陆清婉会昧下这些礼物。 一时间,方氏与陆清婉脸上的神情都不太好看。 唯有陆知微,神情自若的收下了这份礼。 “还请大人替臣女转达对大长公主的感激之情。”陆知微轻声道,“这些礼物,臣女都十分喜欢。” “下官都记着呢!”属官冲着陆知微说话时,有着比对方氏还要恭谦的态度。 “还不快将箱笼全都抬到二小姐的院子里去!”属官吩咐着手下人,“可要小心些!这都是十分昂贵的东西!” 的确是极为昂贵的。 价值千金的云锦一块一块的被堆在箱笼中,还有那些被放在精致木盒中的首饰,在属官的唱念下打开给陆知微瞧上一眼,确定跟礼单上的一致,才被送入小院。 陆清婉在一旁瞧着,眼皮直跳。 这么多的东西,竟然都给了陆知微? 云锦价值千金,能得一块都来之不易,更何况是这么一大箱?只怕大长公主将自己得到的云锦全都给了陆知微! 那些颜色与花样,有不少都是陆清婉喜欢的。 陆知微怎么这么好命? 竟然能得了大长公主的青睐!不都说大长公主最为清高,瞧不上她们这些娇滴滴的贵女吗? 就一个晚上的功夫,两人就一见如故了? 陆清婉怎么都想不明白,她的眼底满是冷意,就这么瞧着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被送到了陆知微的小院里。 方氏在一旁瞧着,眼睛也快酸了。 就在方才,钟嬷嬷还在说她待陆知微太过苛刻,然而现在大长公主便送了比她多百倍的东西给陆知微。 方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她脸色十分难看。 陆清婉在此时轻声道:“娘亲,您别生气了,妹妹也是无心的。” “我知道,我只是……”方氏总不能将自己同钟嬷嬷说的那些话告知陆清婉,只能咽下心中苦涩,道:“我只是心中有些感慨罢了。” 她挤出这一句话,陆清婉的脸色险些没能维持住。 而在另一边,同属官告别后的陆知微,像是没瞧见母女相依的两人一样,冲着方氏行了一礼,便回小院了。 追月在一旁,小声嘀咕着:“您来府中三年了,夫人都没送过您这么多东西。” 只是她说了一堆话,都没听见陆知微的回答。 “小姐,您怎么了?” 闻言,陆知微心情有些复杂。 她也同大长公主说过一次话,那一日的交谈,并不足以让大长公主待她如此好。 因此,她实在想不通大长公主为何会处处优待自己,尤其是今日这事,大长公主分明是在给她长脸。 上次大长公主说是裴慎之故,那这次呢? 陆知微不敢将此事同裴慎联系在一起,她也不想同裴慎有联系。 前世听闻的那些传言仿佛仍在耳边,裴慎这样厉害的人物,又怎会细心至此? 又或者……他当真是为了还那救命之恩? 第19章谁要他喜欢? 大长公主出手的确大方,就这么一次送礼,听雨苑的库房就被堆满了。 追月瞧着这库房,眼睛亮得惊人,她仔仔细细的将东西全都清点了一遍,又将东西全都登记在册后,这才关上了库房的大门。 “小姐,东西都整理好了。”追月笑眯眯的说道,“光是云锦都有十几匹!奴婢这就去成衣铺给您请绣娘!保管比大小姐更好看!” 只是,在说完这话后,追月又有些后悔。 以往陆知微时什么都不争的,若是她说多几句,恐怕还会被训斥。 方才她被高兴冲昏了头脑,竟是忘了陆知微不争不抢的脾气。 谁知就在这时,陆知微秀眉微扬,轻笑了一声:“好啊,我倒是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前世她不争不抢,只想着讨好陆家人,最后的下场是什么?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做那样的蠢事,不争不抢有什么用?还不如舒心自在做自己。 她也是一个爱美的人,却因为陆清婉与方氏有意无意的打压变得唯唯诺诺,连穿一件鲜艳的衣裳都不敢,她既然重活一世,自然要活得肆意。 这次中秋宫宴,她偏偏要盛装出席! 陆知微眼中含笑:“我觉得翠微阁的成衣最好看,你将这些银子拿过去,让她们好好地给我做一套衣裙。” 追月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提议竟然得到了回应,她眼睛睁大了,欣喜地蹦了蹦:“小姐!您想通了?” 见陆知微点了点头,她便将心里话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小姐您生得最好看,穿着素淡的衣裙虽然也好,但比起颜色艳丽的衣裙可要差远了!” “您心悦三皇子,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让他眼睛一到您身上就挪不开!奴婢早就替您挑好了,这些颜色的云锦最合适不过了!” 比起夫人挑的那块布可好多了! 这句话,追月自是不敢说出来,她只敢在心中嘀咕。 不过,她的确也想不明白,为何夫人总要将小姐往素净里打扮,小姐明明就是适合浓妆艳抹的明艳大美人,越是鲜艳的颜色,穿在小姐的身上就越是好看。 追月在心中嘀咕,面上也露出了不少情绪。 放在以前,陆知微必定会好生教训她一番,不让她在私下里抱怨。 可今日,陆知微就算是瞧见了,也当做没瞧见。 追月说得没错,她生得这样好看,就是要盛装打扮。 不过…… “谁要他喜欢?” 陆知微冷笑了一声,追月顿时不敢再提了。 “那就去翠微阁请绣娘,不过……”陆知微叮嘱道,“此事需在暗中进行,若被她们知道了……” “奴婢明白!”追月挺直了腰,“翠微阁那些绣娘嘴巴最严实了,奴婢再三叮嘱,她们绝不会往外透露!” “做衣裙的布料就由你挑选。”陆知微轻轻地拍了拍追月的肩膀,“我相信你的眼光。” 闻言,追月连忙点头,喜滋滋的去了库房。 …… 而出了陆家大门的属官,脸上的笑容彻底落了下来。 想到大长公主的叮嘱,他便是一阵头疼。 马车停在路边,里面的妇人听见脚步声掀开了车帘。 “陈大人,您回来了,事情可都办妥了?” 妇人笑盈盈的看着陈属官。 陈属官硬着头皮,朝着妇人行了一礼。 “裴嬷嬷,事情都按大长公主说的办好了,不过瞧着陆家那群人的态度,高兴的只有陆家二小姐。” 裴嬷嬷闻言,笑了笑,不过神情依旧冷淡。 若陆知微在这,就能认出来,此时被唤做裴嬷嬷的人,就是那次将她送回陆府的人。 作为大长公主身边最信赖的人,裴嬷嬷在大长公主府的地位不可谓不高。 就算是陈属官,见到了裴嬷嬷也得行上一礼。 裴嬷嬷显然不是一个恃宠而骄的人,她的目光落在陈属官身上,见陈属官一板一眼的将方才在陆家发生的事说出来,突然笑了一声。 陈属官面露不解,抬头看她。 她笑了笑:“老奴一把年纪,也见过不少的人,但陆家这样的……倒是头一次见。” 错把鱼目当珍珠也罢,但在真正的女儿回来后,他们竟然还选择视而不见,如此偏心苛刻,属实是罕见。 “好在是有大长公主怜惜。”陈属官感慨了一句,“不然的话,还不知这位陆二小姐是个什么境遇。” 闻言,裴嬷嬷意味深长的笑了。 她的笑容着实奇怪,陈属官见了后,心中便浮现出阵阵疑惑与不安。 “难道下官说错了?”陈属官惴惴不安道。 “倒也不是陈大人说错了,只是这件事十分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也不是表面上所瞧见的这样。” 表面上,是大长公主与陆二小姐一见如故,可实际上…… 裴嬷嬷笑了笑,却没继续往下说。 陈属官是二丈和尚摸不着脑袋,但见裴嬷嬷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也不敢再问,老老实实的上了马车。 “先不回大长公主府。”裴嬷嬷道,“老奴还要去一趟秦王府。” 听得裴嬷嬷的要求,陈属官也不惊讶。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马车后面拉的那一箱都是大长公主送给秦王世子的东西。 大长公主身份尊贵,为人虽然清高,但同几个亲王的关系都不错。 尤其是秦王世子,大长公主对他是肉眼可见的欣赏。 不过少年英才谁不欣赏? 前阵子秦王世子刚大败北狄班师回朝,大长公主自然也是要备上一份厚礼送过去的。 陈属官没有多问,裴嬷嬷自然那也不会多说。 “秦王府到了,裴嬷嬷。” 侍卫下了马车,低声说道。 裴嬷嬷点点头,亲手拿着一个锦盒,小心翼翼的走进了秦王府。 过往的侍女侍卫们瞧见裴嬷嬷小心翼翼的捧着锦盒,还以为里面是什么格外珍贵的东西,连呼吸都变缓了。 唯有裴嬷嬷知道,这里面只有一样东西。 她面不改色,朝着上首的秦王世子裴慎道:“世子,东西已经带到了。” 裴慎身旁,是几个容貌娇媚的女子。 她们见到裴嬷嬷,皆是笑意盈盈的行了一礼。 “见过裴嬷。” 她们是陪在裴慎身边的“老人”了,都认得裴嬷嬷。 第20章 催婚 她们脸上都挂着笑,但裴嬷嬷见了她们,心情可不算美妙。 “世子,待会儿要说的话事关机密,还请世子屏退左右。” “都退下吧。” 裴慎懒洋洋的朝着几人挥了挥手。 几人眼中带着委屈,嗔怒的看了眼裴慎。 但裴慎显然不会因为她们的恼怒而改变自己的想法,他的神情依旧慵懒,可再次开口说的话,却没人敢反驳。 “奴婢告退。” 几人娇滴滴的说了一声,便赶紧往外走了。 裴嬷嬷的目光落在几人身上,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散开。 “世子,您这样做,恐怕会让不少对您心有所属的姑娘望而生畏。”裴嬷嬷无奈道,“您身边这么多莺莺燕燕,又有哪个贵女敢嫁给您?” “听闻皇后娘娘此次在中秋宫宴上有意为您择一个贵女,定一门亲事,您到了年纪,也该安定下来了,总不能让王妃在天上还替您担心。” 裴嬷嬷语重心长的话,并未能让裴慎改变主意。 三言两语,根本打动不了裴慎。 唯有在提到早早去世的王妃时,裴慎眼中有着些许波动。 可就在裴嬷嬷想要继续往下说的时候,裴慎抬起一只手,他脸上懒洋洋的笑意没有消散,但裴嬷嬷看得出,他这是动怒的前兆。 于是,裴嬷嬷立刻变得安静了下来。 这时候,裴慎低沉的声音响起:“裴嬷嬷,我的婚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姑母若是派你来当说客的,那你就回去罢。” 裴嬷嬷心中无奈极了,只得是解释道:“奴婢当年也伺候过王妃,算是看着您长大的,免不了多嘴几句,既然您不喜欢,奴婢不说便是。” “今日奴婢过来,是奉了大长公主的命令,告诉您一声,您让她办的事,她都办好了。” “还望您信守承诺,务必要去参加中秋宫宴。” 提及此事,裴慎凤眸轻眯。 “办好了?” “正是。” 裴嬷嬷见他态度有所转变,立刻说了起来。 “您吩咐的玉肌膏,老奴也早就拿给陆二小姐了,今日也派人将您准备的云锦送去给了陆二小姐。” “陆二小姐生龙活虎的,显然没受那日之事的影响,您也可以放心了。” 片刻后,裴慎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前厅内便没了动静。 裴嬷嬷低着头许久,待察觉到什么再次抬起头时,坐在上首的裴慎身影已经不见了。 而裴慎身边的人赔笑道:“嬷嬷,世子去醉芳阁了。” 裴嬷嬷叹了口气,到底是没说什么。 不过在离开秦王府的那一瞬间,她脑海里冒出的是裴慎那日同大长公主说话时的模样。 为了一个女子,裴慎愿意跟大长公主低头,同意去参加平日里最为不屑的宫宴。 虽然裴慎不说,但她们都能看得出裴慎对这个女子的看重。 只可惜……她早有婚配。 更可惜的是,她的未婚夫还是三皇子! 依着裴慎与三皇子的关系,他与陆知微是绝无可能的! …… 筑月小院内,陆清婉的眼眸低垂着,看似平静,实则焦躁的在眼前的棋盘上看来看去。 一直到天黑了,她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她方才是站起身来,有些激动地问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玉璇揭开身上的夜行衣,低声道:“小姐,奴婢去了听雨苑,按照您的吩咐,将东西都放好了!” “您放心,听雨苑的人少了大半,只有那追月一人盯着,奴婢也不曾让采莲动手,而是独身一人去的听雨苑,动作无人察觉。” 说到这,玉璇不得不感慨陆清婉的先见之明。 “小姐您果然聪慧,听雨苑现如今防备得紧,好在是咱们早早地埋下了采莲这颗暗棋做内应,不然还真没了可用之人。” 听着玉璇的话,陆清婉总算是能够松一口气。 她点了点头,笑道:“多亏了你,不然我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陆清婉笑起来的时候十分温柔,就单单是从表面上看,她的确无愧于京城双姝之一的名号。 不过,玉璇乃是陆清婉的身边人,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陆清婉的秉性。 她不敢接受陆清婉的道谢,连忙跪倒在地:“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小姐您不必感谢奴婢。” “只是奴婢心中仍然有所不安。”玉璇的声音突然变得低了起来,“您这样做,只怕会让二小姐当众出丑,如此一来……咱们陆家的名声恐怕也会跟着被毁。” “只怕是有损小姐您的婚事啊!” “玉璇,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难道还看不出我的用意吗?” 陆清婉请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一声叹息,让玉璇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真傻。”陆清婉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此刻,她眼底的冷意比这夜色还要浓厚,“她的离开,对我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纵然是被牵连到了名声又如何?”陆清婉反问道,“还有什么情况能比现在更差?” 她想要的,始终都是那个位置! 她身为陆家养女,想要得到那个位置,只有让陆知微彻底毁了,如此,她才能有机会。 想到这,陆清婉痛快的笑了起来。 只要一想到中秋宫宴当日陆知微的惨状,她心中便务必痛快! 瞥见陆清婉眼底的疯狂之色,玉璇心底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不敢再说,只能低下头,感受着陆清婉周遭的冷意。 …… 此时此刻,听雨苑中。 陆知微还没睡着,看着窗外的夜色,她的心情始终沉重。 不知为何,她内心一直都有着不祥的预感。 这时候,出门盯梢的追月回来了。 她将门关上,低声道:“小姐,采莲老老实实地睡着呢。” 陆知微听得这话,却站了起身:“还在睡着?” 追月猛地点头:“奴婢盯了她许久,她的确是还在睡着,其他事一点都没做。” “这不对劲!”陆知微立刻道。 第21章 必有蹊跷 陆清婉心机深沉,手段阴狠。 她绝不可能就此罢休,既然采莲是她送进来的,那一定有着她的用意,断不会放在这里当摆设。 更何况她已经等不及了。 陆知微眸光微沉,心中千思万绪。 一旁的追月见状,心便咯噔了一声。 “难道是奴婢遗漏了什么?”追月小声道,“可奴婢这几日眼也不眨地盯着她,她应该没有机会与筑月小院的人接触……” 陆知微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一声一声极具节奏。 “再过三个月,就是我与三皇子成婚的日子了。”陆知微声音平缓,眼底的冷色却让追月心中不安。 “她等不及了,中秋宫宴是她最好的机会。” 还有什么场合能比中秋宫宴更重要?只要她被陆清婉算计,在中秋宫宴上丢脸,她与萧云煜的婚事必定保不住。 陆知微心思百转千回,最后她紧紧地攥住了一双手。 “说不定采莲只是一个诱饵。”陆知微喃喃道,“她只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暗中下手的另有其人。” 思及此处,陆知微紧紧地握住了追月的手。 “今日院中可有什么陌生人进出?” “这……” 追月被问住了,仔细思索起来。 然而片刻,她便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面生的人进来。” “不对……不对!”陆知微突然推门而出。 追月见状,急忙跟在她的身后。 “小姐,您可是发现了什么?” 陆知微没有说话,裙摆飞扬,快步走在夜色中。 她直接走到了院墙下。 “追月,咱们这院墙是不是太低了些?” 陆知微看着院墙,低低的说了一句话。 这院墙并不高,她伸手就能触碰到顶。 闻言,追月仔细地观察了一眼,肯定的点了点头:“的确不高,奴婢也可以翻过去。” 片刻后,陆知微幽幽道:“明日开始,每日入夜后在这院墙周围撒上石灰。” 追月怔了怔,然后明白了陆知微的用意:“小姐,您的意思是……有人翻入咱们院子里?” 陆知微颔首:“目前看来,这是最大的可能。” 说到这,她心中叹息一声。 还是她身边可用之人太少。 追月瞧着她秀眉轻蹙,似有说不尽的愁绪,有些不安地握紧了双手。 还没等追月开口,陆知微已经开口问道:“追月,你觉得……采云如何?” “采云?”追月猛然想到,今日正是采云拦下了方氏的那一巴掌。 “奴婢瞧着她今日举动,似乎不是被人派来的眼线。” 满院子的人,也只有采云敢为了陆知微与方氏对抗。 陆知微点点头:“若她身份清白,倒是一个可用之人。” “奴婢会多留意的。”追月立刻答道。 “眼下还是将此事解决。”陆知微揉了揉眉心。 陆清婉就像是隐藏在暗中的毒蛇,需要时时提防。 …… 次日晚上,追月按照陆知微的吩咐,在院墙附近细细的洒下了石灰粉,她的动作避开了所有人,只有陆知微清楚。 洒下石灰粉后,追月整夜都睡不着,天蒙蒙亮时,她便起身了。 刚推开房门,她便瞧见陆知微穿戴整齐,站在院墙下。 “小姐,您怎么起来了?”追月急忙拿着披风上前,“秋日清晨霜露重,可不能着凉。” “追月,你瞧。”陆知微垂首,瞧着地上的脚印。 追月见状,心咯噔了一声:“当真有人偷偷进咱们的院子!” 而顺着脚印看去,终点赫然是库房。 此时天还未大亮,但脚印的去向是一清二楚。 追月心悬到了嗓子眼——库房可是重地! “去看看吧。”陆知微声音平缓,在看到脚印的终点时,她心中已经隐隐察觉到了陆清婉的用意。 追月点了点头,心始终高悬着。 库房里也隐隐约约可见石灰,最后追月的视线落在了放着衣裳的箱笼中。 一瞬间,追月头皮发麻。 那个箱笼中装着的是一些衣裳,其中就有上次请成衣铺裁好的衣裳,正是方氏送来参加宫宴所用的。 “她们想要对您的衣裳动手脚!让您参加不了宫宴!”追月咬牙切齿道,“好狠毒的心!” 中秋宫宴几乎世家贵女都会参加,若陆知微不能参加,落在其他人眼中,必定传不出什么好名声。 谁知陆知微却轻笑了一声:“看来你对她的手段还没有清楚认知。” “若只是让我参加不了宫宴,那她倒是慈悲心肠了。” 陆知微拦下了追月想要打开这个箱笼的动作,吩咐道:“直接将东西送去回春堂,请大夫瞧一瞧里面是什么药。” 追月点头,正要离开,却又被陆知微拦下。 “不,还是去天机阁请人瞧一瞧。” 闻言,追月愣住了:“天机阁?” 天机阁的大名,饶是追月也听说过,可她没想到,陆知微竟然会选择去天机阁问询这件事。 对上追月疑惑的目光,陆知微并没有解释。 她也只是猜测而已。 前世她被陆清婉陷害去了醉芳阁,事后也不曾从体内检查到中毒的痕迹,但她临死前清楚地从陆清婉口中得知,她是中了毒才会神志不清。 陆清婉既然有本事找到这样厉害的药,那她这一次用在这箱笼中的药,说不定也是同那药一样,并非常人能够查探到的。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天机阁更加靠谱一些。 追月见陆知微已经决定,纵然心中有着猜测,也只能咽了回去:“奴婢明白了。” “小心些,不要被人发现了。”陆知微低声道,“今日一事,你知我知。” “是!”追月坚定点头。 趁着天还未亮,府中走动的人还不多,追月抱着箱笼便离开了。 陆知微在库房内,将一个一模一样的装着衣裳的箱笼放在了原地。 确定没有变化后,陆知微这才用脚将这些沾着石灰的脚印踢散,任谁都看不出痕迹来,就算是院中的下人,顶多是以为防虫蚁的石灰被风吹散到了这些地方。 唯有负责洒水的采莲,在瞧见满地的石灰后神情有些不安,但在出门一趟后,又松了口气。 第22章 三皇子萧云煜 这样细微的动静,并没有传到筑月小院中去。 陆清婉站在等人身高的铜镜面前,仔细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好看吗?” “好看!” 听得陆清婉询问,玉璇连忙点头。 瞧见陆清婉眼底浮现的不悦,玉璇语速飞快道:“小姐,您的长相气质,在京城无人能及!” 这话倒不假,陆清婉虽然只能称得上一句清秀佳人,但她浑身的气度与一般贵女比起来着实高贵不少。 只是…… 陆清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前浮现出的是一张明艳灼灼如牡丹的脸庞。 片刻,陆清婉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气度再好又有何用? 单单是陆知微那一张脸,就足够抵过她这些年的努力了。 “东西都放下了吗?” “您放心,奴婢每夜都去了,药放得足够多了。” 玉璇说话的时候,每一句都小心斟酌,唯恐让陆清婉不满。 好在是陆清婉听得这话,难看的脸色逐渐好转。 “那张脸的确貌美。”陆清婉幽幽道,“只是不知道,中秋宫宴那日,她还能不能笑得那么招人!” 正在这时,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丫鬟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封信。 瞧见信上特殊的标记,陆清婉眼前一亮。 “还不快拿来!” 小丫鬟急忙举起双手。 徐徐展开了信,陆清婉脸上的不满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心满意足的笑容。 “三殿下给我回信了。”陆清婉欣喜道,“他约我一同出游呢!” 玉璇见状,连忙说道:“三殿下对小姐您果真是一片真心!还有三日就是中秋宫宴了,他却等不及,在这时就约您出游!” 陆清婉笑着,却挥了挥手,示意玉璇去听雨苑:“去告诉陆知微,就说三殿下邀请我与她出游。” “为何要叫上二小姐?”玉璇不解,“她若是去了,岂不是会阻碍您与三殿下……” “你不懂。”陆清婉笑得意味深长,“越是这样,三殿下越是厌恶她。” 玉璇恍然大悟,这样的事,陆清婉做过不少次,的确是有奇效。 二小姐心悦三殿下,见到三殿下与大小姐亲近便会心生不满,她一旦不满,三殿下就会厌恶她,认为她没有容人之量。 长此以往,二小姐在三殿下心中变成了一个善妒的女人。 …… “邀请我?” 陆知微眉毛高高挑起,漂亮的桃花眼中跃动着笑意。 “你确定是邀请了我?” 玉璇脸不红心不跳,正色道:“是啊,三殿下特意给大小姐送来了信,正是邀请大小姐与您一同出门游玩呢。” “说是要去西郊马场赛马。” 听得这番话,陆知微忍不住发笑。 她笑起来着实好看,无论是怎样夸张的表情,到了这张脸上也只剩下了令人惊叹的美貌。 玉璇心中冒出这个念头后,便听见了陆知微收敛了笑容,冷淡道:“还是让姐姐同三殿下游玩罢,我就不去做这个扫兴的人了。” “采云,送客。” 陆知微摆了摆手,玉璇还没反应过来。 怎么可能呢? 二小姐怎么可能拒绝同三殿下亲近?从前她满心满眼都是三殿下,恨不得挂在三殿下身边。 听得这拒绝的话从陆知微口中说出,玉璇怎么都不敢相信。 而身材高大的采云已经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如泰山压顶一般,让玉璇不敢动弹。 “二小姐,这可是三殿下亲自邀请,您当真不去吗?”玉璇被采云像是拎小鸡一样拎了出去,但她嘴里还在叫嚷着。 “不去。” 回答她的,是陆知微干脆利落的两个字。 …… 西郊马场。 俊美的男人背着手,站在马场最上方,看着在草地上疾驰的马匹。 身边的人满脸谄媚:“三殿下若是看中了那匹马,小的这就让人送来。” 不是什么人都能让马场老板如此谄媚的,眼前的人是例外。 谁不知道当今皇上九个成年皇子中,属三皇子萧云煜出身最高——皇后嫡出,能力最强——曾去江南治水患。 当下看来,萧云煜是争夺太子之位的最热门人选。 马场老板这样做,也只是想要在萧云煜面前露个脸。 闻言,萧云煜眸光冷淡地撇了一眼他,随手指了一匹马:“就那匹吧。” 马场老板正要点头,却听萧云煜道:“听闻你这马场中的马都是从西域送来的,不知是否有性格温顺的小马驹?” “自然是有的!”老板连忙道,“有一批刚从西域送来的小马驹,性情十分温顺,正适合女子骑!” 老板在马场做了这么多年,最是清楚这些王公贵族讨好女子的手段。 见萧云煜点头,他松了口气,急忙吩咐了下去。 就在这时,遥遥走来了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 女子的容貌遮掩在帷帽下,但单单看女子的气质,是高门贵女无疑。 女子伸出一双纤细的手,在马场环顾一圈,最后落在了萧云煜身上。 她快步走了过来,十分急切。 萧云煜也往她的方向走去,乍一看,两人真如神仙眷侣一般。 “三殿下!” 帷帽下传来女子一声轻唤。 闻言,萧云煜站定在了原地。 看着眼前矮上不少的女子,他迟疑出声:“清婉妹妹?” 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了陆清婉身后,却没有看到其他人。 “三殿下!”陆清婉没有察觉到他的迟疑,轻声道,“我来迟了。” “我本早早出了门,特意让人去请了二妹妹,谁知二妹妹竟不愿出门。”陆清婉叹了口气,“她怕是认为三殿下您没有指名道姓邀请她出来游玩,而委屈了。” “您也别怪二妹妹,她这也是在意您的表现。” 萧云煜收回目光,俊美冰冷的面容上没有过多表情。 “不来便不来罢。” “今日有一场马球比赛,赵明他们也在。” 听得“赵明”这个名字,陆清婉心猛地跳了跳。 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轻柔一笑:“那我倒是要好好看看,听闻赵三公子在马球场上的风姿无人能敌呢。” “那倒没有。”萧云煜轻嗤一声,“那是他还没遇到裴慎。” 第23章 比赛 赵明这个名字的出现,让陆清婉晃了晃神,她忽略了萧云煜后一句话,眼神始终落在马球场上。 直到身边一道声音再次响起。 她听见了女人略带惊讶,又藏着喜悦的声音:“裴慎也来了。” 这道熟悉的声音,让陆清婉暗暗捏紧了一双手,方才说话的女人脸上带着笑意,漫不经心地扫过陆清婉。 这样的眼神,让陆清婉笑容僵硬,心中咬牙切齿地念着此人的名字。 萧沁! 萧沁是萧云煜一母同胞的妹妹,平日里眼高于顶,最瞧不上的,便是陆清婉这样的人。 她对陆清婉的厌恶明晃晃的摆在了台面上,而陆清婉无往不利的招式在她面前也是无用功——谁都知道寿安公主嚣张跋扈,她不喜欢一个人,乃至针对一个人是极其正常的事。 “陆大小姐也来了。”萧沁仿佛才瞧见陆清婉,不屑的嗤笑一声后,朝着陆清婉身后瞧去,“怎么没瞧见陆知微?你不会又使计将她关起来了吧?” 陆清婉惊慌的摇了摇头:“我怎会如此对待二妹妹?公主,您……” “萧沁!”萧云煜暗含警告的声音终于响起,将陆清婉从这尴尬的境地中解救了出来。 闻言,萧沁冷哼了一声:“三哥,你就知道偏心!” “算了,我懒得管你们的事,今日裴慎来了,我就在这瞧裴慎了!你们要做什么事,可避着我些,我可不想长针眼。” 萧沁今日的心情很是不错,并未对陆清婉过多纠缠,不过她的冷嘲热讽依旧让萧云煜俊美的脸上一片阴沉。 “若是再聒噪,便自己回宫去。” 闻言,萧沁撇了撇嘴,直接坐在了一旁,倒也没开口了。 陆清婉暗暗松了口气,目光下意识落在了马球场上。 几日不见,赵明并没有太多变化,这让陆清婉放下心来。 但同时,陆清婉心底有些不安。 既然赵明没有出意外,那陆知微是怎么逃出来的?她可是亲眼瞧见陆知微被送去的醉芳阁。 陆清婉心中思绪像是一团乱麻,正当她思绪万千时,眼前的马球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 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骑着骏马,唇角噙着一抹慵懒的笑,那双凤眼扫过之处,无不是女子们羞红的双颊。 而年长些的女子,或是已经成婚的女子,态度则要奔放许多,冲着男人精壮的腰背看去,或是挤眉弄眼地同好姐妹说着话。 “裴慎一出现,可没一个人看咱们了。” “裴慎那是什么风姿?你又是什么风姿?她们难不成看你这大肚腩?” 裴慎身边一胖一瘦的两个男人,一个是赵国公府的世子赵楷,一个是淮安郡王萧方寒。 两人都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同裴慎一块,在大家眼里是臭味相投,不过在这一干纨绔里,还是属裴慎长得最赏心悦目。 赵楷摸了摸肚腩,眼刀子朝着萧方知扎去。 “我虽说没有裴慎长得风流俊美,但也算是京城有名有姓的美男子……” “呸呸呸!” 萧方寒赶紧打断了赵楷的话。 两人拌嘴的时候,对面的队伍也出来了。 萧方寒戏谑一笑:“那不是你的三弟吗?” 赵楷眼底闪过一道与他白胖的外表南辕北辙的狠厉光芒,然后笑了起来:“是啊,听说我这三弟在马球场上战无不胜,都快赶得上裴慎在战场上的英姿了。” “马球怎能与战场比?”萧方寒冷冷一笑,“这不,咱们的战神裴将军来帮你撑场子了。” 话是这么说,但萧方寒心里却在打鼓。 平日裴慎可从来不管这些事,今日也不知怎么着,听得要同赵明打马球,当即就骑马来了。 赵楷对此是深信不疑:“裴哥!裴将军!裴世子!你若能替我打赢这场比赛,你看中的那个花魁,我立刻出银子给你包下来。” “大手笔啊!”萧方寒啧啧感慨道,“几千两银子要了吧?” “能让赵明吃瘪,别说几千两,就算是几万两我都愿意。”赵楷咬牙切齿道,“这人就是个阴险小人,偏偏在我爹面前装模作样,若非我娘还在,只怕这赵国公世子的位置就要让给他了!” 赵国公有个最宠爱的小妾,便是赵明的生母,赵国公爱屋及乌,对赵明很是疼爱,再加上赵明惯会装模作样,赵楷吃了不少暗亏。 “今日有裴慎在,定能帮你一雪前耻。”萧方寒一拍他的肩膀,“你且等着看吧!” 裴慎并未开口,萧方寒察觉到他的目光在高台处停留了好几次,一抬头,看见了上面笑吟吟的萧沁。 萧方寒脸色大变:“你不会看上萧沁了吧?” “看来你是不想要自己的舌头了。”裴慎似笑非笑,暗含的冷意让萧方寒瞬间噤声。 而在萧沁几人的上方,大长公主优雅地喝了杯茶。 “我觉得这两队中,裴慎是生得最好看的。” 她说话时,笑吟吟的看了眼身旁的女子。 陆知微有些忐忑地揪紧了手中的帕子,她拒绝陆清婉后不久,大长公主就派人送了帖子过来。 对于帮助过自己的大长公主,陆知微拒绝不了,还是来了。 现如今,她站在大长公主身旁,下方的马场上,人头攒动,而她一眼便瞧见了裴慎。 或许是那日眼前浮现的一幕太过离奇,现在看见裴慎抬头望来的那一瞬间,她心中泛起涟漪,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世子风采依旧。” 马场上两队泾渭分明。 赵明看到裴慎时,也有些惊讶。 不过他向来懂得做表面功夫,此时朝着裴慎拱手道:“还请裴世子手下留情。” “赛场如战场。”裴慎唇角勾着笑,说话却没那么客气,“本世子自是要全力以赴。” 裴慎不留情面,赵明脸上笑容有些挂不住。 “那便如裴世子所言。”赵明扯动嘴角,眼底有着一闪而过的寒意。 象征着比赛开始的旗帜一挥,两队人马便疾驰而出。 赵明一马当先,甚至隐约要比裴慎快上半个身。 “赵明果真厉害,竟然还能超过裴慎!” “我就知道裴慎在军中的名声都是秦王买出来的。” 第24章 多谢世子救命之恩 大家议论纷纷,大都对裴慎不看好。 听得这些话,萧沁冷哼了一声:“他们懂什么?裴慎可比他们厉害多了!别说是赵明,就算是十个赵明,都打不过裴慎。” 话正说着,一阵惊呼声传来,原是裴慎率先进了一球。 ——还是直接抢过了赵明的球。 “世子好身手!”赵楷趁机大喊。 话音刚落,裴慎已拉紧缰绳,一跃而起,从赵明的头顶跳了过去。 赵明骤然被马跨过,一个不稳,直接摔倒在地,他起身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回应他的,是马的鼻孔剧烈翕张,形成一道白色的水雾喷在了他的脸上。 赵国公府的三公子被吓得掉下马背,成了一个笑话。 “平日里赵明一副骑术精湛的架势,怎么这么不禁吓?”赵楷眨了眨眼,绿豆一样大小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眼神很快就落在了裴慎身上,“该不会是裴慎动了什么手脚吧?” “慎言慎言!”萧方寒连忙摇头,“待会儿裴慎跟你算起账来,我可帮不了你。” 闻言,赵楷赶紧闭上了嘴。 但发觉裴慎并未留意到这边,他胆子大了起来,小声道:“我怎么觉得今日裴慎杀气有点重?难不成是赵明惹了他?” “这事,你得问裴慎。”萧方寒忙摆手,“我可不知道。” 两人骑马在一块窃窃私语,自以为小声,但大家都听得见。 裴慎居高临下地看着赵明,薄唇轻勾邪气的笑:“看来赵三公子的马术名不副实,还需要再练练。” 周围发出哄笑,其中以赵楷的声音最大。 赵楷心大,对几个庶弟都没什么意见,唯独对赵明这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意见最大,恨不得立刻把他那张皮给揭下来。 赵明脸一阵青一阵白,差点要把身下的草给揪秃了。 “裴世子技高一筹,赵某输得心甘情愿。”赵明很快就站了起身,掩饰下自己内心的情绪,冲着裴慎温和有礼地作了一揖。 裴慎的眼神落在赵明身上,突然笑了笑。 这一瞬间,赵明仿佛从裴慎的眼底看到了一丝厉色。 下一刻,赵明心底一寒。 “继续吧。”裴慎勾唇一笑,”这一局还没结束,赵三公子不必急着认输。“ 此话一出,赵楷又发出了一声响亮的笑声。 赵明再次上马,这一次,他小心了许多,稳扎稳打,眼见就要进球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裴慎突然冲出,高大的身躯坐在高大的马背上,气势逼人,竟然直接夺去了球,赵明死死的拉住缰绳,这才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摔了一个狗吃屎。 见状,赵楷毫不留情的嘲笑出声。 “赵明,你也不怎么样嘛!” 赵明暗暗咬牙,他在京中这些世家子弟中,马术已是佼佼者,可若是同身经百战的裴慎比较起来,自然是要落了一乘。 也不知裴慎是发的什么疯,从前他从来不掺和这些事,偏偏今日来上了这么一出!难道真是给赵楷出气的不成? 大家也都这样想,尤其是在裴慎再三拦下赵明的球,多次让赵明丢脸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裴慎是在替赵楷出头。 坐在最高处的大长公主眼底含笑,余光扫过裴慎,最后落在了一旁的陆知微身上。 只有她知道,裴慎这是在为谁出头。 大长公主的眼神直白得让人脸红。 陆知微心知肚明——裴慎这样的人,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女人与其他人置气,更何况她与裴慎,除了那份淡薄的恩情,也没有其他关系。 他对付赵明,只怕还是为了得到赵楷的支持。 赵楷看上去不学无术,是个只知道玩乐的纨绔,但她却凭借前世的记忆,知道赵楷将来会成为楚国最大商行真正的主人。 想必裴慎正是看中了赵楷在经商上的天赋,才会主动与赵楷交好。 一场结束,赵明满头大汗,背后都被汗浸湿了,但还是没进一个球。 反观以一己之力带了全队的裴慎,还是那副慵懒的模样,额头连汗也没冒出一滴。 赵明恨极了,偏偏脸上不能露出一点端倪。 他几乎咬碎了后槽牙,在同裴慎行了一礼后,便快步离开了。 陆知微看着他吃瘪,心中畅快,眉眼舒展开来,眼底也染上了笑意。 落在大长公主眼中,这层笑意就有了别的意思。 正巧,裴慎阔步走了上来。 大长公主冲着陆知微眨了眨眼,一招手,她身边的嬷嬷便上前一步,将帕子递给了陆知微。 陆知微不明所以,接过帕子后,便感到一道危险的气息靠近,再然后,裴慎的声音响了起来。 “多谢陆小姐。” 裴慎低沉的声音十分悦耳,可在陆知微听来,这声音立刻让她想起了那日脑海中出现的暧昧一幕。 一瞬间,陆知微浑身僵硬,立刻避开了裴慎,头更是深深地垂了下来。 “见过世子。” 她毕恭毕敬的朝着裴慎行了一礼,十分拘谨。 大长公主眯起一双眼睛,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下,而后意味深长地朝着裴慎看了一眼。 原本以为是两情相悦,没想到,是有的人剃头挑子——一头热啊…… “今日的马球打得不错。”大长公主揶揄笑道,“以往可没见你对这些个比赛如此上心。” “自是为了让姑母赢下赌注。”裴慎靠在门边,身形越发显得颀长。 闻言,大长公主如梦初醒般,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竟是忘了,我赢的银子还没取呢!” 说罢,不等两人开口,她便带着人急匆匆地下去了。 高台上,只留下了裴慎与陆知微两人。 陆知微始终不敢抬头。 “二小姐这是要将我的衣角盯出一个洞来?” 突然她听见一声低沉的笑语。 只见裴慎凤眸轻眯,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陆知微忙低下头,小声道了一句:“那日……多谢世子救命之恩。” 或许是前世听说过的裴慎凶名,又或许是那日眼前冒出的一幕,都让她对裴慎极为畏惧。 在见到裴慎时,她的声音都小了许多,在方氏他们面前的硬气荡然无存。 她察觉到,裴慎的眼神始终落在她的身上,她的头越发低了。 裴慎懒洋洋地撑着下巴,目光肆意地在陆知微身上打量着。 陆知微越是害怕,他眼中的墨色越浓。 第25章任由你处置 “几年不见,陆小姐倒是越发客气了。” “我还记得当年陆小姐是如何威胁我……” “小女子年少不知事,还望世子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女子当年地无心之失。” 听得裴慎调笑的话语,陆知微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当年她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乡野女子,也不知裴慎的身份。 她一人在山脚生活十分艰苦,骤然捡到裴慎这么个高大的男人,自然是想要物尽其用的。 当时她威胁起裴慎来理所应当,可今日被再次提起当年的事…… 陆知微的耳根鲜红欲滴,脑袋几乎都要埋在胸口了。 瞧着那一截瓷白细腻的脖颈,裴慎眸中墨色愈发浓了。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薄唇轻轻勾起。 “的确,当年的事既然已经过去,自然不必再提了。” “眼下还是陆小姐的安危重要。” 闻言,陆知微猛地抬起头。 “害你之人还活得好好的,陆小姐不害怕吗?” 陆知微的眼眸在此刻亮得惊人,让裴慎想起了三年前的某个雨夜。 “你想如何处置他?”裴慎狭长的凤眸中流露出一丝杀气。 对于陆知微而言,这是十分诱人的一句话。 她的呼吸不觉沉滞了一会儿。 “任由我处置?” “任由你处置。” 片刻,陆知微深吸一口气。 对赵明而言,仅仅是死反倒是便宜了他。 她要让赵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落入悲惨的命运中,再也无法挣脱。唯有这般,她心中的恨意方才能平息。 “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陆知微漂亮的脸庞上笼罩上了一层寒霜。 裴慎眼中划过一道兴味:“可想好了?” 陆知微抬起头,声音平缓而坚定:“毁了他的清白。” 裴慎怔了怔,眼中充满探究:“清白?这世道对女子苛刻,但相同的法子用在男子身上,结果怕是会不如人意。” 陆知微点点头,将方才电光火石间划过的念头说了出来:“可……若是安乐公主呢?” 闻言,裴慎哑然失笑:“那倒是可行。” 安乐公主是当今陛下一母同出的胞妹,行事乖张,年过三十还未成婚,只在府中养了上百个面首。 若仅仅是这样,到也不算多么出格的事。 偏偏安乐公主最喜欢的,是挑战不可能——她将目光转向了世家公子,还得手过几次,御史痛批也奈何不了她。 自那以后,安乐公主便成为了世家最为恐慌的存在。 若赵明成为了安乐公主的入幕之宾,那他在京城的名声,乃至在官场上的仕途也到此为止了。 虽然赵明一肚子坏水,但他卖相不错,安乐公主是个荤素不忌的,肯定会欣然接受的。 裴慎低低的笑了起来,手中折扇唰的一声合上,凤眸上挑,笑道:“的确是个好主意。” “不知陆小姐需要什么助力?” “不必。”陆知微轻轻摇头,垂眸道,“世子能救我于危难关头,已是感激不尽,这些事,便无需世子出手了。” 裴慎这样危险的人物,少接触为好。 说罢,不等裴慎开口,她便行了一礼:“知微先行一步。” 见她仓促离开的背影,裴慎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 良久,他摸上自己的脸。 “我长得很吓人吗?”裴慎皱眉。 刚找过来的萧方寒愣住了,瞪大眼睛看裴慎这张挑不出一点毛病的脸。 萧方寒身后的赵楷更加失态,声音都变了。 “长得吓人?世子爷!您这又是在说哪门子的玩笑话?” 裴慎凉飕飕的眼神飘过来,赵楷立刻闭上了嘴。 他自认为聪明地转移了话题:“多谢世子救命之恩!要不是你帮我打赢了这场马球赛,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压下赵明的嚣张气焰!” “你是不知道,我那个傻子爹整天就赵明长赵明短的,活像是赵明是赵国公府的世子一样!” 赵楷愤愤不平,提到赵明,他白胖的脸上就满是阴沉。 “今天这一出还不够,总有一天,我要让赵明颜面扫地!”他冷笑道,“赵明不是会装吗?我倒要看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 离开高台,陆知微神情有些凝重。 她倒是有了计划,只是这迷倒赵明的药该往何处寻? 难道又去天机阁? 不知为何,她对天机阁总是存了几分忌惮。 追月见了,心中咯噔一声:“小姐,您没事吧?奴婢方才见裴世子上去了……” 陆知微收回视线,对上追月担忧的眼神,轻轻一笑,温柔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放心……” 话到了嘴边,她眼前却闪过了一幅画面——追月满身血污,几乎都看不清她的脸。 追月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是干净的,此时这双眼睛里流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水,将脸上的血污冲刷出了两条泪痕。 她看着追月嘴巴一张一合——“小姐……快逃……” 在追月身后,一个黑影正举着刀,直直的冲着追月头顶劈去。 “不要!” 陆知微惊恐地张开双手,试图抓住追月伸出的手。 “小姐,您怎么了?” 追月疑惑的声音,让陆知微清醒过来。 追月已经拨开了她的手,反而伸手触摸着她的额头,一脸的担忧:“也没发热……可您的脸……” 此时陆知微的脸一片苍白,仿佛是看见了极其害怕的事一样,昔日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都暗淡下来。 追月担心坏了,连声询问。 “我没事。” 良久,陆知微才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 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足以将她多年来的观念震碎。 若说在醉芳阁中看见的那一幕幕是体内的药效导致,那今日她瞧见的又是什么? 追月那样的狼狈,濒死之际也要让自己逃走。 前世根本不曾有过这件事,她尚在病中,追月是被人拖去门外活活打死的。 陆知微用力地攥紧了一双手,尖锐的指甲深陷手心,疼痛使得她稍微清醒了些。 她伸出双手,看见掌心的指痕,明白自己并不是在梦中。 此刻,她心中浮现出了一个猜测。 只是,当猜测还未成形,便有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妹妹,你怎么在这?” 第26章戳破陆清婉的小心思 陆清婉站在前方,惊疑不定地注视着陆知微。 由于太过惊讶,她向来是控制得当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马球会可不是谁都能来参加的,陆知微身为陆府最不起眼的人,她没有自己的帮助怎么可能进来? 她不是说不来吗?为何又来了?她还是没死心……想要同自己争三殿下? 一瞬间,陆清婉闪过无数的疑问。 但她忍住心中不安,伸手就要握住陆知微的手。 “大长公主盛情相邀,我便来了。”陆知微皱着眉,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急忙往后退去,“你就站在那,别靠近我。” 她的表情与言语之间充满了对陆清婉的嫌弃,丝毫不加掩饰。 陆清婉笑容僵在脸上,开口时,声音听上去委屈极了。 “妹妹,我也是担心你。” “我给你送去了帖子,你一口回绝了我,现在突然又出现在马球会,我……你是不是还记恨着那日花灯节的事?” “我给你赔礼道歉还不够的话……你还想要什么补偿?” 她声音温柔,又带着丝丝委屈,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是陆知微欺负了她。 萧云煜始终站在陆清婉背后,听得陆清婉低声下气地讨好陆知微,而陆知微还是那副不耐烦的模样,他眉心皱起。 “陆知微,道歉。” “道歉?” 陆知微失笑。 她早已瞧见了萧云煜像是一个忠诚的护卫守在陆清婉身边,可她对此人早已没了感情,便当做他不存在。 同陆清婉争执时,也不曾涉及到他,此次此刻,萧云煜是以什么身份来号令她? “三殿下是在以皇子的身份号令臣女,还是……以未来姐夫的身份?” 陆知微眼底含着讥诮的笑意,刺得萧云煜神情愈发冷了。 这都是什么话? 萧云煜皱眉:“你既是未来的三皇子妃,就该谨言慎行,无论对内对外,都该温和谦逊。” “今日你的所作所为,可有半点皇子妃的气度?” “皇子妃?”陆知微重复念了这三个字,然后轻轻地笑了出声。 她生得极美,笑起来时,像是一阵春风掀起了一池的涟漪。 只是,在这样明艳的笑容中,一道冷意瞬间迸出。 只听得她一字一句地问道:“若我不要这个皇子妃的位置呢?” “三殿下,您与姐姐两情相悦,为何不直接娶了姐姐?” 她态度十分真挚,见萧云煜不回答,又道:“左右都是陆家的女儿,三殿下娶谁不是娶?” “姐姐在京城素有美名,比我这乡野长大的女子不知好了多少倍,三殿下,您不妨换个未婚妻。” 前世的她痴迷于萧云煜偶尔流露出的一点温情,苦苦支撑,哪怕被家人不容,为外人不齿,也始终不愿放弃萧云煜。 但这一切的少女情事,在她重生的那一刻起都不复存在了。 萧云煜这样的人,她绝不会再嫁! 但她也绝不会让陆清婉坐上三皇子妃的位置。 身为陆家养女,身份与京中其他贵女是天差地别,她只配当一个侍妾! 陆清婉不是想要成为人上人吗?三皇子妃是她梦寐以求的位置,她定要让她美梦破碎!如上一世的自己一样,日日活在痛苦之中。 萧云煜皱眉:“我与清婉只是兄妹之情。” 此话一出,陆知微笑了。 “只是兄妹之情?” 陆清婉堪堪维持住了脸上的温柔神情,暗地里一双手已经捏紧了,恨不得将胡说八道的陆知微的嘴撕烂。 她知晓萧云煜是端庄君子,格外守礼,因此投其所好,只以妹妹的身份自居,从未在萧云煜面前做过出格的事。 她想着温水煮青蛙,总能将萧云煜的心牢牢攥在手中。 可今日陆知微的胡言乱语,眼见就要戳破她的精心布局了。 “妹妹!”陆清婉当机立断,急忙出声制止了陆知微接下来的话,“我知道你怨我占了你的身份十余年。” “这并非我本意,但此事已成定局,你要打要骂,我都受着。” “但我与殿下之间清清白白,从未有过任何逾越之举。” “你若是不信,我离开京城便是。” “我知道,你一直都怨着我,恨不得我离开得远远地,我这就走……” 陆清婉说着,泪水已经如滚珠般落下,一颗一颗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闻言,陆知微眼底溢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只是这笑意分外讥诮:“清清白白吗?” “既然如此,为何殿下的腰间总别着姐姐送的香囊?姐姐的头上,又总是戴着殿下送的珠钗?” “我记得三个月前,元宵游园时,姐姐便将殿下送的这支珠钗拿给我瞧过,三个月来,姐姐日日都戴着这支珠钗。” “这难道不是私相授受吗?”陆知微很是不解,“你们又不是亲兄妹。” “够了!” 萧云煜冷若冰霜的一张俊脸上阴云密布。 “陆知微,你应当好好回去修习女训了!这是一个大家闺秀应该说出的话吗?” 陆知微撇了一眼陆清婉煞白的脸色,心满意足的收回了视线,又朝着萧云煜行了一礼。 “三殿下,臣女告退。” 前世, 赵明心悦陆清婉,为了陆清婉甘愿娶了自己。 成亲后,他从不踏足她的院子,只有在听到陆清婉的消息时,才会过来打骂她,将她当做了宣泄情绪的工具。 在每一次赵明的宣泄情绪中,她得知陆清婉是如何大胆的对萧云煜示爱,又是如何将萧云煜这座冰山化作了绕指柔。 萧云煜自诩端庄君子,从不做有违礼法之事,陆清婉想必就是清楚这一点,才会在除掉自己这个绊脚石再行动。 可今日,趁着这个机会,她偏要将陆清婉的心思戳破! 陆知微毫不留恋地离去,让萧云煜一怔。 片刻,身边的低泣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此时,他的目光落在了陆清婉头顶的那支珠钗上。 没等他回忆,身旁的萧沁便捂着嘴偷笑起来。 “只怕三哥你将她当做妹妹,她将你当做情哥哥呢!” “这支珠钗不是你上次让我挑的吗?说是要送给陆知微,怎么到了她的头上?” 第27章跟踪 萧沁早就看陆清婉不爽了,这会儿落井下石起来比谁都殷勤。 “该不会是有的人昧下了这支珠钗吧?还是京城双姝呢,怎么偷人东西?” 萧沁的每一句话落下,陆清婉的脸色就更惨白一分。 她生得娇柔,仿佛一株摇摇欲坠的兰草,让人心生怜惜。 萧云煜皱眉:“你少说……” “寿安公主,臣女自认对您无有不敬,次次礼让,可您为何要害臣女?”陆清婉泪如雨下,“这支珠钗明明是您给臣女的,说是殿下送给臣女的生辰礼。” “可怎么……”陆清婉双眼通红,泣不成声,“怎么成了三殿下送给妹妹的?” 萧沁脸色唰的一下就阴沉了下来:“本公主骗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陆家的养女,本公主……” “萧沁!”萧云煜冷声喊出了她的名字,“跟本王回去!” “殿下……”陆清婉泪眼婆娑,“您也不信我吗?” “自然是信的。”萧云煜见她如此可怜,语气放缓了些,“此事与你无关。” 闻言,陆清婉松了口气,她试图跟之前一样,再次站在萧云煜身旁。 但这一次,萧云煜却往后退了一步。 她如遭雷击,手指都颤抖起来:“殿下,您还是觉得我是二妹妹口中那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吗?” “是她捕风捉影,本王并未疑心你。”萧云煜否认,“只是……世俗如此,你我并没有血缘关系,还是不宜过于亲近。” 萧沁听言,咯咯地笑了出声。 “三哥,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才发现呀?别说是陆知微了,整个京城的人都以为你跟陆清婉才是两情相悦呢!” “闭嘴。” 萧云煜沉着脸呵斥一句,萧沁便噘着嘴看向了别处。 陆清婉早已因为这几句话哭得梨花带雨了,她低喃几句:“可我当真没有这个念头,我与殿下您从未有分毫逾距!” 见状,萧云煜俊朗的面容浮现出一丝犹豫。 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陆清婉,暗暗松了口气。 她最擅长的就是以退为进,现在看来,这招依旧有用。 不等萧云煜开口,她便用手帕轻拭眼角:“殿下,不管您信与不信,清婉的心里,始终是将您当作哥哥一样看待的。” 说罢,她快步离开。 因为情绪激动,还险些绊倒,多亏玉璇及时搀扶住了她。 萧云煜想要追上她,却被萧沁死死的拽住了,带着他往高台走。 “三哥,你可别被陆清婉那个女人骗了,她最会装模作样了,我虽然不喜欢她,但也犯不着用这些手段……” 两人身影逐渐远去,远到陆清婉已经听不见他们的话了。 她站在原地,此时艳阳高照,可她浑身冰冷。 差一点……差一点她的心思就暴露了! “陆知微……” 陆清婉念着这个名字,眼底的恨意瞬间浮现出来。 …… 陆知微快步离开,带走到了一处树荫下,她的心情方才平复了些。 并非是为了陆清婉与萧云煜,而是方才她触及追月时所看见的那一幕。 这不是第一次了,当初在醉芳阁与裴慎初次接触,也曾有过这样的情况发生。 她仿佛只要与人有接触,就能看见那人与自己相关的画面。 这些画面并非是她前世的记忆,难道是……难道是这一世……会发生的事? 陆知微不信鬼神,可当她重生的那一刻起,便由不得她不信了。 她仔细思索片刻,低声道:“追月,伸出手来。” 她准备再试一试。 谁知就在这时,陆知微便瞧见了一个自己最不想看见的人神色匆匆地走进了花园。 这让她将自己心中的念头悉数抛在脑后,紧紧地盯着此人的背影。 赵明! 陆知微在心底咬牙切齿的喊着这个名字,她狠狠地掐住手心,这才能让内心镇定下来。 见到赵明,她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食肉寝皮! “小姐,您怎么了?”追月面露担忧之色,“若是身子不适,咱们便回……” “我没事。”陆知微余光撇着赵明匆忙离开的背影,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心中成型。 她在追月耳边低语几句,追月神情不安:“不如奴婢随您前去?” “不行,人多惹人注意。”陆知微摇了摇头,“你听我的话,就在那等我。” 这马球场,她远比追月要熟悉,就算遇到了意外,也能及时逃走。 就凭方才眼前闪现的那一幕,她就不愿让追月冒险。 不敢忤逆她的命令,只能叮嘱道:“小姐,奴婢觉得那赵三公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曾经奴婢还见他与大小姐交往甚密呢!您可要小心啊!” “你放心便是。”陆知微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都知道的,我只是想要去瞧一瞧,我一定离得远远地,让他们发现不了我。” 追月见她心意已决,只得愁眉苦脸地目送她离去。 陆知微提起裙摆,飞快地走进了花园。 只是到了花园中,已经不见了赵明的身影。 她眉头轻皱,却在扫过假山的时候眼前一亮。 假山层层叠叠,又有不少花草做掩饰,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想到这,她便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假山边上。 果不其然,赵明与陆清婉都在一处假山后面。 只是她刚靠近,便见赵明凌厉的眼刀扫来。 “谁在那?” 陆知微心中一惊,就要往后退。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从暗处伸出,揽住了她的腰肢。 未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一处山洞中。 而后,是赵明沉重的步伐在耳边响起,他左顾右看,却没看到一个人影。 陆清婉快步跟了上来:“人找到了吗?” 她的语气格外紧张,从缝隙中看去,甚至都能看到她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别怕。”赵明见心上人神情惊惶,连忙开口安慰,“没有人,是我听错了。” 闻言,陆清婉长舒了一口气,抚着胸口,嗔怒道:“我的魂儿都快被吓没了。” 两人你来我往,打情骂俏。 但陆知微无法分神去听,她此刻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了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第28章偷听 昏暗的山洞中,只有几缕阳光落下,格外刺眼。 她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与愈发紧张的呼吸声。 “多谢世子相救。”陆知微声音轻得仿佛在云上飘,脸也红得像是喝醉了酒。 狭窄的空间里,她与裴慎紧紧贴在一起,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 这样近的距离,两人的呼吸仿佛都交缠在了一起,近到她能闻到裴慎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气。 想到裴慎的诸多风流韵事,陆知微身体微僵,便准备挣脱这个怀抱。 谁知裴慎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别动。” 察觉到怀中人不自在的僵硬,他补充了一句:“若你不想被他们发现的话。” 闻言,陆知微立刻不动了,双手只抵在裴慎坚硬的胸膛上,避免两人靠得太近。 她努力想要分出心神,不将注意力停留在眼前高大的男人身上,只得听外面两人的谈话。 “明哥哥,二妹妹那边,你还是别插手了。” 陆清婉轻声道,若是仔细听,还能发现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赵明脸色一沉:“好端端的,说她做什么?” 与陆清婉的每一次相处,对赵明而言都弥足珍贵,他不愿因为陆知微而影响了此刻的心情。 他神情变得温柔起来,目光始终落在陆清婉的身上。 “她到底是我的妹妹,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出事。” 陆清婉欲言又止,长长的睫毛已经挂上了泪珠。 见状,赵明急忙伸手,轻手轻脚的为她拭去泪水。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赵明劝说着,眼神逐渐变得阴狠,“都怪那陆知微,她死在外边就是了,为何还要回来。” “现在倒好,陆家找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全然不顾你的处境!真是可恶至极!” “那陆知微抢走了你的未婚夫还不满足,整日欺压你,我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赵明说话时,仿佛瞧见了陆清婉在陆家受委屈的可怜模样,脸色也愈发阴沉起来。 见状,陆清婉借着擦拭眼泪的动作,将上扬的唇角悉数遮住。 她今日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不过,任由心中是什么念头,她面上却做足了功夫,声音愈发的婉转动人。 “明哥哥,你不必为我担心,他们待我都很好,就连二妹妹……”说到这,她叹了口气,眉心紧蹙成了一团,眼睫上挂着的泪水要落不落,看上去楚楚动人。 “就连二妹妹都待我很好。” 这话一出,赵明是怎么都不肯相信。 “我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她欺负!” “明哥哥,她到底是我的妹妹……”陆清婉叹了口气,“我这个当姐姐的,总不能与她计较这些。” “更何况我如今在陆府,是寄人篱下,怎能对她口出恶言?忍一忍就算了。” 赵明立刻打断了陆清婉剩下的话,不容陆清婉拒绝。 “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自有主张!” “上次是她运气好,逃走了,这一次,我可不会放过她!” “过几日不就是中秋宫宴了吗?到时候,我必定要让她付出代价!”赵明冷笑了一声,“清婉,你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会替你夺回来!” 陆清婉眼眶通红,话还没说,泪珠子便成串落了下来。 “明哥哥,你待我真好。” 听得这娇柔婉转的一声,赵明半边骨头都酥了。 他忍不住将心上人抱在了自己怀中,陆清婉一贯是矜持的,从未有过主动亲近他的时候。 此刻,赵明空缺的心都被温情填满了。 他冷静下来后,轻拍陆清婉单薄的背脊,怜惜道:“清婉,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陆清婉低低的应了一声。 正在温情之时,赵明眼前忽的划过今日在马球赛时裴慎的眼神。 “今日马球赛,我见裴世子一直都在往高台上看,像是个开了屏的孔雀,比赛完更是直接奔向高台,那上面可有什么美人?” 男人最了解男人,他一看裴慎那模样,就像是故意做给别人瞧的。 闻言,陆清婉温柔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高台上的美人?那不是只有大长公主吗? 不对!那还有受大长公主相邀来看马球赛的陆知微! 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理智,试探着问道。 “明哥哥,莫非……裴世子是在看二妹妹?今日二妹妹正是同大长公主一同坐在高台上。” “陆知微?”赵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那样娇气的人,可不是裴慎喜欢的,不过她那张脸,的确生得不错。” 京中美人千千万,即便如此,陆知微依旧是其中最夺目的那一个。 就算再厌恶陆知微,赵明也无法对那张明艳灼灼的脸蛋说出半句诋毁的话。 陆清婉勉强一笑:“是啊,二妹妹的确貌美,不过……” 她又道,“裴世子虽然风流多情,最好美人,可他从来都不碰士族女子的。” “这倒也是。”赵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兴许是他藏了个美人在上面,旁的人都不知道。”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声音也渐渐消失不见。 陆知微长舒一口气,手上用了几分力气。 “世子,他们走了。” 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去,却发觉裴慎正似笑非笑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这人相貌清逸矜贵,整个人就如琼瑶玉树一般高不可攀,偏生了一双风流的凤眼。 被他盯着,陆知微浑身不自在,声音也弱了几分:“世子,若是再不出去,若是被人瞧见了,难免会有损殿下您的声誉。” 闻言,裴慎薄唇轻勾:“那倒要感谢陆小姐替我考虑了。” 陆知微耳根通红,好在是山洞里只有几缕阳光,她的异样,并不会被裴慎瞧见。 她浑然不觉,自己此刻是与裴慎紧紧贴在一起的,她的心跳如雷,已经被裴慎悉数听了去。 不过,裴慎并没有点明这一点。 他往后退了一步,率先走出了山洞。 陆知微跟着他的脚步一路往前,待到洞口时,便被这两人高的假山难住了。 她下意识攥紧了手,正在思忖自己该怎么从假山上下去时,眼前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第29章用完就扔 “正所谓送佛送到西。” 裴慎开口,但陆知微却迟迟没有动作。 “怎么?”裴慎挑着眉,戏谑到,“二小姐是信了方才赵明的话?” “你放心,虽说你长得不错,但你有婚约在身,我总不能做坏人姻缘的事。” 闻言,陆知微脸涨得通红,她飞快地瞪了一眼裴慎,而后低下头。 她细声细语的说:“多谢世子。” 裴慎眼尖,自是瞧见了陆知微那一眼,他哑然失笑。 陆知微只听得低沉的笑声自耳边回响,脸上已然蔓延起了一抹薄红。 “世子,您若是再笑下去,该有人问声而来了!”陆知微唯恐被人发现自己跟裴慎私会,着急之下,直接将手搭在了裴慎的手腕处。 两人肌肤相触,陆知微暗道不好。 糟了! 她赶紧抽回了自己的手,但为时已晚。 果然,又是一副陌生的场景浮现在她眼前。 “她”浑浑噩噩地睁开眼,鼻间有着浓郁的药味。 床榻之上,裴慎双目紧闭,俊脸苍白。 而“她”紧紧地握着裴慎的手,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往下落。 “不要离开我!” “她”哀声低泣,那样的伤心欲绝。 这画面只是一瞬,但陆知微却能感受到“她”心中的悲伤。 “发生了何事?”裴慎皱眉。 陆知微回过神来,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方才走神了。”她低下头,闷声答道。 “走神?”裴慎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而后将视线落在陆知微身上。 不过,陆知微低着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弧度优美的脖颈,至于陆知微脸上的神情,他是怎么都看不清。 陆知微正在想着该怎么解释,突然腰间一紧,而后双脚悬空。 她在心中惊呼一声,下意识揽住了裴慎的脖颈。 几息过后,两人平稳落地。 直到双脚接触地面,陆知微才松了口气。 她刚睁开眼,便对上了裴慎含着戏谑笑意的凤眸。 她如同看见了洪水猛兽,赶紧往后退了几步,眼神扫向其他地方,手忙脚乱地朝着裴慎行了一礼。 “臣女先告退了。” 说完,她便提着裙摆,飞快跑了。 一直到离开了裴慎的视线,她方才松了口气。 方才那一幕始终浮现在她眼前,她心神不宁的捏住了衣袖。 难道她真的能知晓未来发生的事? 可若真是知晓未来,那她看到的那些跟裴慎有关的画面……岂不是意味着她会跟裴慎关系匪浅? 还有追月……她也会惨死在自己面前? 不! 不管是真是假,她都绝不会放任这些事发生! …… 裴慎见陆知微的身影逐渐远去,眼中笑意微沉:“用完就扔,真是个没良心的。” “哎哟!裴世子,您在这呢!” 一声阴阳怪气的叫声在此刻响起。 一路追着裴慎离开的赵楷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喘着气。 好不容易见到裴慎,他如蒙大赦,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裴世子,您可叫我好找啊!” “一眨眼的功夫,您就跑到花园来了。” “怎么?”赵楷朝着裴慎挤眉弄眼,“又看上了哪个舞姬,想要带回府里?” “不过你府中都那么多美人了,我见大长公主成日都派人去你府中,唯恐你被那些舞姬给迷惑了心神,你胆子这么大?敢在大长公主眼皮子底下带人回去?” 赵楷嘟囔了一句,突然福至心灵,一双绿豆眼瞪大了,贼兮兮的笑了笑。 “方才我见陆家二小姐匆匆忙忙地离开,正是你这个方向,你该不会是看上陆家那位二小姐了吧?”他捏着下巴,嘿嘿一笑,“你别说,她长得还真不错。” “都说陆清婉是京城双姝,可我今日一见这位二小姐……啧啧啧,只怕京城双姝两人加在一块,也不及她的半分容光啊!” 赵楷越说越兴起,浑然不觉裴慎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 一直到被身旁的萧方寒捅了捅腰,他才回过神来。 对上裴慎似笑非笑的凤眼,他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世子爷,方才那些话,您就当……” “沧州大旱,你也该去瞧瞧了。” 裴慎折扇一合,笑得邪气,只是说出的话,却冷冰冰的让赵楷心痛。 “我当真知错了!沧州那个地方,方圆百里瞧不见一颗草,我若是去了那,这精心养了数十年的肉可就没了!” 只是赵楷再叫嚷,裴慎也没理会。 赵楷不知自己是哪里犯了忌讳,唯有萧方寒眼里闪烁着精光。 …… 马车摇摇晃晃,陆清婉坐在上面,神情冷漠极了。 玉璇不敢出声,眼观鼻鼻观心,努力让陆清婉忽视自己的存在。 突然,她听见陆清婉幽幽的声音响起。 “玉璇,你说……世子那样眼高于顶的人,当真会看上陆知微吗?” 赵明的那一句话,到底是在陆清婉的心中留下了痕迹。 她忍不住回想在马球场上的一幕幕画面,正如赵明所说,裴慎曾经往高台看过许多眼,甚至一改往日做派,在马球赛中大展身手。 他从前可没有这样做过。 难道真是为了陆知微? 他们是什么时候搭上的关系? 难道男人都只看中那张脸? 陆清婉迫切的想要寻找到一个答案,她眼也不眨地盯着玉璇。 玉璇背后冒着冷汗,想也不想便答道:“二小姐虽然貌美,但性情无趣,琴棋书画样样都不精通,听闻裴世子最喜欢的,是那些才名在外的花魁,想必二小姐入不了他的眼。” “更何况奴婢也曾听说过,裴世子流连花丛,从不会与世家贵女有牵扯,他觉得世家贵女行事一板一眼,甚是无趣。” “在奴婢看来,二小姐平日里总是缩在听雨苑,也无任何才名,就算生得貌美,也不过是一个空有长相毫无内秀的木头美人。” “裴世子阅人无数,又怎会看得上二小姐?” 听见了自己满意的回答,陆清婉微微颔首。 “不错,陆知微那样的木头美人,能有几分让男人心动的风情?” 瞧着越来越近的陆家大门,陆清婉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起来。 她揉了揉眼眶,直至眼眶通红,这才下了马车。 第30章 撑腰的来了 陆知微是乘坐大长公主府的马车回来的,六匹马的车架,在整个京城都找不出第二架。 这是皇帝给大长公主独有的荣耀。 马车刚到陆家门口,便有人在里面探头探脑地观察。 眼见是陆知微从马车上下来,他们像是受了惊吓一般,作鸟兽散。 陆知微眼尖,瞧见了里面那个穿着杏色侍女衣裳的人——采莲 采莲是听雨苑中的洒水丫鬟,好端端的不在听雨苑中待着,跑来门房这做什么? 她的心思几乎是路人皆知了。 陆知微眼眸低垂,只当做自己没瞧见。 采莲这样蠢笨的眼线不好找,还是留着,说不定就会有用处。 追月将她搀扶下马车,眼睛一直都在盯着四周,一旦有人看来,她便立刻瞪回去。 京城虽大,但消息流通得极快。 前脚陆知微刚给了赵明一巴掌,后脚这消息就传了出来,瞧着陆府下人们惊疑的目光,只怕他们也知道了。 陆府的下人都知道了,那就意味着……方氏他们也知道了。 陆知微漂亮的眼眸低垂,遮住了眼底的讥诮。 真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招数在等着她。 想什么便来什么。 陆知微刚对车夫道:“劳烦您替我转告一声,多谢大长公主抬爱。” 下一刻,陆淮安便冲了出来。 他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但已经比陆知微高出半个头了,此时居高临下的看着陆知微。 “知微姐,爹和娘亲都在等着你呢!” 不等陆知微开口,他便冷哼了一声,率先走在了前头。 身材挺拔的少年明明走得极快,却偏偏走一步停一步,余光还不住的往陆知微这瞧。 见他这模样,陆知微便以为他还在为前几日的事生气,现在来接她,就是为了听上她一句道歉。 换做之前,她早就低声下气的赔礼道歉了,可今日即便陆淮安将台阶主动递到了她跟前,她也不乐意下了。 她说的那些话,可曾有他们平日里指责她的话一半难听? 显然是没有的。 陆知微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冷意,她低着头,一步步地走到了前厅。 这次倒是稀奇,前厅里竟然只有三人。 方氏、陆侯爷、还有一个陆霆裕。 陆霆裕在翰林院,每日早出晚归,今日竟也回来了。 一见陆知微,方氏便重重的一拍桌子:“跪下!” 她话刚说完,陆知微正好落座。 听得这话,她讶然抬头,正好瞧见了方氏充满怒火的双眼。 “你!你这个孽障!清婉待你像是亲妹妹一样,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你,你就是这么对她的?仗着大长公主的威风欺辱她?” “欺辱她?”陆知微再三确认,见方氏仍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方氏更愤怒了。 陆侯爷脸色沉沉:“你还不知悔改?” “母亲与父亲所说的欺辱她,是指我道出了她与三皇子真正的关系?” “怎么?我连一句实话都不能说了吗?她与三皇子卿卿我我,的确比我更像是三皇子的未婚妻。” “母亲是没长眼睛吗?这都瞧不出来?” 陆知微桃花眼圆瞪,一副惊讶的模样,但任谁都瞧得出她对方氏的讥讽。 “陆知微!”陆侯爷脸色一沉,“这是你同你母亲说话的态度?” 他话音未落,前厅便是一暗。 紧接着,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中气十足地一拍桌子:“这是你们同我孙女说话的态度?” 陆侯爷大惊:“爹,您怎么回来了?” 陆老爷子精神矍铄地站在门口,瞪着自己的蠢儿子。 “陆彬,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陆老爷子指着人就骂了起来,“好歹你也曾在大理寺当过官,难道不知凡事要讲证据吗?” “我的孙女岂是那等乱嚼舌根的小人?她既然这么说,就必定有她的道理!” “祖父!” 陆知微瞧着眼前头发苍白,却精神抖擞的老人,泪水夺眶而出。 前世她落得那样悲惨的下场,她恨陆清婉与赵明的阴险手段,恨方氏陆彬的偏心,可她最恨的还是自己! 是她识人不清,是她一心只想讨好这些人,竟然忽略了最疼爱她的祖父祖母。 她被算计,名声尽毁,陆家将她视作耻辱,皇室想要用她的命来取消婚约。 祖父为了她的性命,甘愿抛下尊严,在长秋殿外长跪不起,用前半生戎马立下的战功换了她的性命。 而祖母在忧思中大病一场,身子骨再也不如以前硬朗。 到了最后,祖母一病不起,祖父也跟着一块去了。 说到底,都是因为她! 是因为她错信了这些人!是因为她软弱无能,这才让最亲的人失去的性命! 前世种种悉数浮上心头,陆知微眼中的泪水像是流不尽一般,大颗大颗的落下,将陆老侯爷的衣襟都打湿了。 “皎皎这是怎么了?” 陆老爷子戎马半生,是个说一不二、风风火火的性子,就连娶的妻子——陆老夫人,也是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 眼下听着娇娇弱弱的小孙女一声又一声的低泣,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而听得熟悉的小名,陆知微的泪水流得更凶了。 “祖父,我好想你。” 皎皎二字,寓意着祖父祖母对她的期望。 可她到底……还是辜负了这份心! 陆知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漂亮的一双桃花眼已经哭成了两个桃核。 越是见陆知微这样,陆老爷子越是断定陆知微在家中受了委屈。 蠢儿子和蠢儿媳两人还傻愣愣的站在那,陆老侯爷怒从心中起。 “我与你母亲不在侯府的这段时间,你们是不是欺负皎皎了?” 见两人不吱声,陆老爷子又重重的拍了拍桌子:“还不说话!” 方氏被吓得一个激灵,手中不断搅着帕子,想着说辞。 “我们怎么会欺负她,她是我们的女儿……” “亏你也知道她是你的女儿!我还以为你们心中,只有那一个养女呢!” 陆清婉刚好在此时绕过影壁,她站在前院,听得这道熟悉的声音,浑身僵硬住了。 他们回来了! 怎么会这样快? 第31章 敢谋害我的孙女? 陆老夫人是江南世家出身,此番回江南是为了探亲。 陆老爷子一贯敬重爱护陆老夫人,也随她一同去了江南探亲,算算时间,两人应该是两月之后才回京。 这也正是陆清婉敢在此时动手的最大原因。 没了祖父祖母照顾的陆知微,在陆家就像是无根的浮萍,任人宰割。 谁知她的计划半路出了差错,陆知微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还同大长公主有了联系。 就连陆老爷子都回来了! 陆清婉浑身僵硬,生生的停在了门口。 屋内,陆老爷子冷哼了一声,盯着方氏,没有留一丝情面。 “当初念着你伤心过度,恐哭坏了身子,这才同意你抱养一个孩子回来,这些年来,我们陆家对她也算是尽心尽力,不曾有过薄待。” “只是我没想到你竟是个蠢的,好不容易将皎皎找回来了,却是让她回来受罪的!我们老两口不在的这几日,你们究竟是怎么待知微的?” 陆老爷子的脸色难看,不只是骂方氏,就连自己一贯喜欢的两个孙子都看不顺眼起来。 “花灯节你们一家四口倒是和和美美,皎皎不见了都不知道派人去寻!还妄想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扣在知微头上!你们好大的胆子!” 他眼神凌厉,即便已经年过六旬,但他骂起人来,仍然中气十足。 方氏与陆侯爷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根本不敢反驳。 真论起来,陆老爷子说的这些话,没一句是说错了的。 只是两人都已经当家做主好几年了,也是当爹当娘的人,在小辈面前被这样骂,脸上着实有些挂不住。 “爹,您不在京城,您是不知道她这些日子有多猖狂!”方氏指着陆知微,愤愤道,“就算我们有错,也不曾伤她一分,但她仗着背后有大长公主撑腰,忤逆长辈!” “那又如何?”陆老爷子一贯是有什么说什么,“我相信皎皎,若她真是猖狂的人,就你们做的这些事,足够她将陆家闹翻天了。” “可是……”方氏气得脸通红,正要开口,便见陆老爷子冷眼像是刀子一样刮了过来。 瞬间,方氏就像是被捏住了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陆老爷子即便退隐多年,但在陆家,他的威严无人敢挑衅,这位可是上过战场,真刀真枪地杀过北狄人的。 就连现在的边关,还在用陆老爷子的名号止小儿夜啼。 陆侯爷也不吭声了,他用眼神压迫陆知微,仿佛今日这件事,全都是陆知微的责任。 而陆知微满心满眼都是陆老爷子,连个余光都不曾给他。 “祖父,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路上可有遇上什么事?” 陆知微将陆老爷子上下打量了一眼,又探头探脑的往他身后看。 “祖母怎么没跟您一块回来?” 说到这,她的语气已经变得焦灼起来。 陆老爷子闻言,笑呵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我脚程快,提前了几日,你祖母应该还在船上,过几日就到京城了。” 他说着,便仔细地将陆知微上下打量了好几遍。 “皎皎清减了不少,可是有谁给你委屈受了?” 陆老爷子说话时,眼刀子不停地朝着前厅内的四人扫去。 陆霆裕身为陆老爷子最疼爱的长孙,轻咳了一声:“祖父,您放心便是,没人敢给二妹妹委屈受。” “倒是二妹妹,近些日子变了许多。”陆霆裕有些不满,“她前几日顶撞娘亲,娘亲心口疼了好些日子。” 见陆知微低垂着头,手不停地拽着陆老爷子的衣袖,陆霆裕心中一软,又道:“不过想必是因为二妹妹之前受了惊吓,所以才出言不逊,若她知错,同娘亲……” “我出言不逊?”陆知微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睁着一双通红的桃花眼,清凌凌的目光直接看着他,“陈述事实,也算出言不逊吗?” “花灯节当夜,我们二人都不见了,你们全都去找了她,可有一人留意过我的下落?” “幸得大长公主出手相助,我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谁知母亲却信了刁奴的话,认为我清白已失,活在这世上有损陆家子女的名声。” “试问这等情形下,我竭力自证清白,也算出言不逊?莫非顺了母亲的意,一根白绫了断性命才算是孝顺?” 陆知微话音落下,陆老爷子的眼睛已经瞪得与铜铃无异了。 他得了消息匆忙赶回来,但信中所写只有那寥寥几句话,并没有此事的来龙去脉。 现如今陆知微一番话,让他心中的担忧悉数变成了怒火。 “看来你们四人,都是眼瞎心盲的蠢货!”陆老爷子一字一顿,冷笑道,“当日花灯节究竟发生了什么?还不将此事一五一十地说来!” 敏锐如陆老爷子,当即就从这件事中嗅出了阴谋的气息。 花灯节失踪,次日流言满天,若非有心人在背后操纵,他这名字倒过来写! “我倒要看看,是谁胆大包天,敢谋害我的孙女!” 在陆老爷子的雷霆怒火下,方氏撑不住了。 她本就畏惧陆老爷子身上的杀气,此时满头都是冷汗,脸色煞白,摇摇晃晃地倒向地上。 “娘亲!” 陆清婉惊呼一声,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用身体接住了方氏。 她抱着昏迷的方氏,泪水涟涟:“都是我的错!若非我不小心同爹爹娘亲走丢,大哥二哥也不会找我!” “祖父!您要怪就怪我吧!”她跪倒在陆老爷子面前,哽咽道,“娘亲是无辜的,她只是担心我。” “现在最要紧的,是让大夫过来替娘亲诊治!” 陆老爷子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昏迷过去的方氏,不可置否地摆了摆手:“让大夫来,我倒要看看,她这动不动就晕的毛病能不能治好。” 陆清婉眼中的泪水要落不落,她万万没想到,陆老爷子会是这样的态度。 她心思深沉,只愣了一瞬,便紧张地同侍女搀扶起了方氏往房里去。 瞧着她的背影,陆老爷子若有所思。 “祖父。” 他低头,瞧着陆知微担忧的模样,方才还是阴沉的脸色,立刻变得和煦起来。 “皎皎不必担心,祖父都明白。” 第32章 彻查到底 不过就是陆清婉的那些小心思罢了。 陆老爷子都明白,之前他没插手,是因为陆清婉并未付诸实际行动,他总不能以陆清婉所想来定罪。 可现在不同,陆清婉分明是起了坏心! 此女恐成大患! 当初他待陆清婉也是同亲孙女般,只是陆清婉越大,心思越深,自陆知微回来后,她纵然百般遮掩,也瞒不过陆老爷子。 陆清婉安分守己,他便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若陆清婉起了异心,那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陆老爷子当机立断,眼眸锐利地扫向陆清婉。 见此,陆知微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祖父一定会站在她这边的。 陆清婉能瞒下陆家其他人,却瞒不过祖父祖母。 被陆老爷子盯住的陆清婉背后发寒,顿时僵硬在了原地,不祥的预感瞬间蔓延上了心头。 她极为勉强地站在原地,陆老爷子身上的煞气,让她如坠冰窖。 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陆清婉这样想着,却仍抱有一份侥幸。 她做得这样隐蔽,绝不会有人发现。 可陆清婉不知道,她的野心、她的欲望,都透过这双眼睛,明明白白的展现在了陆老爷子眼里。 “倒是巧,花灯节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几乎家家户户都出门游玩,为何偏偏是我们陆家出了事?” “此事还需细究。” 陆老爷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让陆清婉背后冒出了冷汗。 她知道,若非是有了怀疑之人,陆老爷子绝不会说这样的话。 纵然是其他人,也听出了陆老爷子的言外之意。 方氏已经被搀扶了回去,前厅只剩下了陆侯爷与两个儿子,他们一听陆老爷子的话,神情便大变。 陆淮安年轻气盛,当即便道:“祖父,您这话是何意?莫非是在怀疑大姐姐?” “连你这脑子都知道我是在怀疑谁,足见你们心中也有决断。”陆老爷子冷嗤一声,“只是你们心眼偏得没边,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坏了我们陆家的家风!” 陆淮安又要反驳,却被陆霆裕拦下了。 “祖父,您心中有成见,又怎么做到公平公正?那日花灯节的事,我们早就查过了,并无任何异样,就算是胡乱说话的董嬷嬷,也无人指使。” “你们的调查做不得数。”陆老爷子摆摆手,突然朝着外面喊了一声,“陈枫,将人都拿下了?” 穿着盔甲的魁梧青年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大片阴影笼罩住了陆清婉。 陈枫点了点头:“老爷放心,人都拿下了,现如今正一齐捆了仍在前院呢。” “属下已派人去拿董嬷嬷了,按照咱们的速度,晌午就能将人给带来了。” “干得不错。”陆老爷子满意称赞了一句,“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陈枫的出现,让屋内的人都变了脸色。 “祖父,何至于此?” 一向是冷静的陆霆裕,此刻都忍不住心中的诧异。 陈枫正是陆老爷子三千精兵的统领,是陆老爷子亲手训练出来的,是以一当十的厉害人物,又对陆老爷子忠心耿耿。 为了这样一件小事,陆老爷子竟然连陈枫都出动了……摆明了是要彻查到底。 转头瞧见面露震惊之色的几人,陆老爷子冷哼了一声:“怎么?我自己的兵还不能动了?” “孙儿不是这个意思,孙儿只是觉得……这样有些小题大做了。” 陆霆裕自是反驳,只是他这话一出,反而引来了陆老爷子更多的不满。 “小题大做?我的孙女清白差点就被你们给毁了!你们还觉得这是小题大做?” 怒气冲冲的说完这话,陆老爷子又冷笑了一声,讥讽地瞧着几人。 “当然,换做是别的人,你们又不会这样说了。” 今日回来,陆老爷子已经将自己对陆清婉的怀疑放在了明面上,他毫不掩饰自己对陆清婉的厌恶。 陆清婉红了眼,委屈的喊了一声:“祖父,这不是我做的!我对妹妹从无……” “行了。”陆老爷子不耐烦道,“若不是你做的,我给你赔礼道歉,若是你做的……” “我便亲自出手,清理门户!” 说罢,陆老爷子拍了拍陆知微的肩膀。 “皎皎,咱们回去,祖父此番从江南回来,给你带了不少新奇的东西,还有不少是海外的珍奇呢!” “海外的珍奇?”陆知微双眸圆瞪,“是什么东西?” 她这样期盼,让陆老爷子心中甚慰。 “你去瞧了就知道了!” 祖孙两人说说笑笑的离开,留下厅内四人脸色各异。 陆清婉忍不住低泣出声,她伏在桌上,哭得断断续续的,委屈极了。 “清婉!你别担心,祖父这人说到做到,到时候你就等着他给你道歉吧!” 陆淮安率先出声,他安慰着陆清婉。 只是这样的安慰,不是陆清婉想要的。 陆清婉想到陆老爷子在外的名声,身子便不住地颤抖起来。 落在其他人眼中,还以为她是在哭。 陆霆裕心疼的抚了抚她的肩膀:“清婉,你别担心,祖父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你也知道……” “我知道祖父通情达理,言出必行,可是……”陆清婉抬起头,泪水涟涟道,“祖父最疼的人是二妹妹,二妹妹对我本就颇有微词,祖父若为了二妹妹出头,那我……” “那我岂不是只能认了这莫须有的罪名?”陆清婉楚楚可怜的抬起头,“大哥,我该怎么办?” “不然我还是走吧。”陆清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颗救命稻草,急切道,“只要我离开了陆家,二妹妹就不会将我视作眼中钉了。” “我本就不是陆家的孩子,你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我本就不该出现在这,我早该走了的。” 陆清婉喃喃自语,竟是站起了身。 见状,陆淮安连忙拦下了她。 “姐姐,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在我心里,我只有你一个姐姐!” 陆霆裕同陆侯爷也一块拦下了陆清婉,他们早就将陆清婉视作了亲人,又怎会看着她受委屈? 第33章替你做主 “在我心里,我只有你一个姐姐。” 这话不大不小,正正好传到了陆知微耳中。 她动作一顿,随即便若无其事的挪开了视线。 这般模样,落在同样听到了这句话的陆老爷子眼里。 “咱们不理会他们。”陆老爷子气哼哼地说道,“你在我这,就是最好的!” 陆知微眼眶一热,她快步往前,搀扶住了陆老爷子的胳膊。 “祖父,我知道您待我最好。”陆知微低声说着,生生的将眼底的泪压了下来。 “既然知晓祖父待你最好,那究竟发生了何事?难道你还信不过祖父吗?” 陆老爷子故作生气,站在了原地。 闻言,陆知微手指不觉攥紧了,她看着陆老爷子,却见陆老爷子眼里悉数都是认真与担忧。 片刻,陆知微低下头,无奈道:“祖父,我是……” “皎皎,无论发生了何事,祖父与祖母都一定是站在你这一边的。”陆老爷子叹了口气,“你若是将委屈埋在心中,我又如何处置那些让你受了委屈的人?” 陆知微垂下眼眸,声音不觉变低了些:“祖父,我不想让您担心。” “你是我的孙女,我若是不替你做主,谁还能替你做主?”陆老爷子摆摆手,“那夜花灯节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仔细告诉我。” 抬眸便见陆老爷子担忧的目光,沉默了一会儿,陆知微才说:“若非我及时醒了过来,只怕会同流言中所说的那样……被人在醉芳阁中发现。” 醉芳阁! 陆老爷子猛地转身,浑身的煞气瞬间涌现。 “醉芳阁?他们当真设计你去了醉芳阁?是谁做的?陆清婉?” 陆老爷子紧握双拳,眼神冷得吓人。 陆知微眼眸垂下,低声道:“那日我醒来,看见外面的人是赵明,赵明爱慕陆清婉,为她做出这件事,也不足为奇。” “恐怕不是为了陆清婉,是陆清婉指使吧!”陆老爷子冷笑了几声,恨不得就现在将陆清婉抓来盘问一番。 “你放心,皎皎,此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陆老爷子沉声道,“赵明此人,我会让陈枫多去调查,至于董嬷嬷……” “还有秦嬷嬷也是如此,她平日里管教我时,看似是为我好,实则是在挑拨我与母亲之间的关系,如此处心积虑,定不是个好的。” “还有我院里的采莲……” 陆知微仔细说着,将自己怀疑的人全都告知了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逐渐冷静下来,只是听见陆知微这么说,他心情却变得复杂。 直到现在,他终于从陆知微的身上察觉到了异样。 从前陆知微对方氏他们,又怎会这样冷淡? 现在听陆知微提起方氏他们的语气,仿佛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陆老爷子鼻间一酸:“皎皎,让你受委屈了。” 他的皎皎,本该千娇万宠地在陆家长大,可因为她那对父母的失误,竟是流落在外十四年。 若是如此倒也罢,找回来好好疼惜,也能弥补这十四年的缺失,偏偏那对父母是个蠢的,竟将养女看得比自己的亲生女儿更要紧。 陆老爷子叱咤风云了大半辈子,从未有过这样无力的时刻。 突然间,陆知微揽住了他的胳膊,撒娇似地晃了晃:“祖父,我还没说完呢!” “我院中有不少人,但我觉得没几个能用的,您能不能给我找一些厉害点的侍女?” “还有,那日我在醉芳阁遇险,多亏了秦王世子才能化险为夷,就连大长公主都是他请过来的。” “裴慎?”陆老爷子讶然道,“原来是他。” 听陆老爷子的语气,仿佛他跟裴慎早有来往。 陆知微思及裴慎,心不觉颤了颤,到底没有出声问询。 “裴慎那边,我帮你处理,至于大长公主……”陆老爷子斟酌片刻,抚着胡须道,“她一向是清高的性子,若只是因为裴慎开口求助,她也不会对你这样上心,更何况是邀请你去马球会。” 显然,在回来之前,陆老爷子也得了不少消息。 陆知微抬眸看他,他迟疑片刻才道:“我倒是觉得,大长公主对你印象不错。”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有些不能确定。 大长公主的清高可是出了名的。 一时间,他的思绪有些混乱。 片刻,他叹了口气:“再过几日,你祖母就回来了,让她跟你谈谈。” “她同大长公主关系也不错,再让她带你去几次大长公主府,那些流言想必就不攻自破了。” “而赵明跟陆清婉……”陆老爷子冷哼了一声,“等陈枫将事情调查出来,再由你做决定。” “我的孙女,可不是任人欺负的软弱性子!”陆老爷子拍了拍陆知微的肩膀,“你想怎么处置他们都可以!” 陆知微眸光微亮,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清脆响亮:“祖父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对于一心加害自己的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 前厅,陆清婉脸色苍白。 身旁人的安慰,她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她满脑子都是陆老爷子刚才的话。 彻查到底? 陆清婉只要一想到这四个字,她便浑身冰凉。 “清婉,你这是怎么了?”陆霆裕最为细心,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陆清婉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大哥,我没事,就是想到方才祖父的话……我有些委屈罢了。” 说话间,她便落下了几滴泪。 陆霆裕叹了口气:“祖父就是这样,等他气消后,自然会醒悟。” “是啊,姐姐不必担心,再不济,还有祖母呢!祖母马上就要回来了!”陆淮安也说得十分轻松。 听得两人的话,陆清婉连笑容都挤不出了。 陆老爷子不是善茬,陆老夫人又何尝是什么好应对的? 她每次站在陆老夫人面前,都会觉得自己的心思仿佛被看穿了。 “我都知道。”陆清婉心中的担忧无法说出口,只能笑着道,“我如今就等祖母回来了。” 第34章 是夫人动的手 只是一出前厅,陆清婉的脸就拉了下来。 玉璇几乎不敢出声了,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 片刻,玉璇听见陆清婉轻声问:“手头还有多少人?” “还有三十几人。”玉璇下意识答道,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陆清婉的意图。 “小姐,您要三思啊!咱们就剩这么些人了,更何况咱们从未露过面,她们又如何知晓背后指使的人是您?” “不!你根本不了解陈枫!就算是块石头,他也能让石头开口说话!”陆清婉猛地回过头,眼神中惊惧交加。 见状,玉璇登时不敢说话了。 这时,陆清婉突然意味深长道,“玉璇,你一定会帮我将此事办成的,对吗?” 陆清婉记性一向不错,关于陈枫,她也是知道的。 陈枫此人对陆老爷子极为忠心,凭借他的能力,去当一个地方将领都绰绰有余,可他偏偏愿意留在陆老爷子身边,保护陆老爷子的安危。 她年少时,陈枫曾经在陆家众人面前亲自处置了陆家二房的一个妾室,那血都溅到了她的脸上。 陈枫这样手段狠辣的人,董嬷嬷与秦嬷嬷都是软骨头,在陈枫的手段之下,她们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如此一来…… “她们不能留。” 陆清婉轻飘飘的道了一声。 闻言,玉璇怔在了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声音。 见玉璇久久没有应声,陆清婉眼底划过不耐,她冷声重复了一遍:”你没听见吗?她们两人不能留!“ 玉璇心情复杂:“小姐,我们若是在这时动手,只怕会更加惹人怀疑。” 陆清婉笑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狠毒:“那又如何?人都死了,他们证据全无,难道还能凭借怀疑这两个字定我的罪不成?” “小姐所言极是。”玉璇不敢再说,赶紧应下,“奴婢这就去办。” “这次要仔细些。”陆清婉提及这两人,脸上是毫无遮掩的厌弃,“若是留下些痕迹,陈枫那条疯狗恐怕又会咬上我。” “奴婢明白。”玉璇连连点头,“奴婢定会让人将这件事彻底处理干净,绝不留下任何痕迹。” 得到玉璇肯定的回答,陆清婉那颗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父亲他们再多的安慰,对她而言起不了任何作用,她决不能让他们知道真相,为了遮掩下去,她不得不这么做! “要怪……你们就怪陆知微吧。”陆清婉幽幽道,“若非她步步紧逼,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你们好歹能留下一条性命……” …… 当晚,风尘仆仆的几个护卫便将董嬷嬷带了回来。 陈枫神情严肃地站在别院外,手下人进进出出,整个陆家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 从柴房内时不时传出的哀嚎声,更是让人头皮发麻。 方氏睁着眼,怎么都睡不着。 “可有结果了?”方氏时不时地往外看去,坐立难安。 陆侯爷叹了口气,将披风给她系上,无奈道:“你若实在担心,不妨去瞧一瞧。” 此时的柴房内,董嬷嬷已是遍体鳞伤,他见了陈枫,像是老鼠见了猫,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瞧见她狼狈的模样,陈枫冲着身边人抬了抬下巴:“把解药给她。” 董嬷嬷口不能言,并非是被割去了舌头,而是被喂了药。 想必陆知微当时留了这一手,为的就是今日。 思及此处,陈枫眼神有些暗沉。 二小姐……当真有些不一样了。 董嬷嬷跪伏在地上,头磕得砰砰响:“陈统领,我全都招了!我全都招了!” 她这样的软骨头,会说出这番话,倒也在陈枫的意料之中。 “是何人派你在背后散播流言?”陈枫冷声问。 董嬷嬷想也不想,就开口道:“是夫人!” “是谁?”饶是陈枫见多识广,在听得这回答后,也怔了怔,转头看身后的两人。 “陈统领明鉴啊!的确是夫人让我去做的!我平日里最多是在说点家长里短,哪里敢在背后议论主子?若不是夫人指使,奴婢也不敢做啊!” “胡说八道!” 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夜空。 方氏面如金纸,身子颤抖起来,指着董嬷嬷骂道:“我是失心疯了不成?让你去害我的女儿?” 董嬷嬷朝着她冷冷啐了一口唾沫:“呸!我可没看到你将二小姐当做了自己的女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偏心大小姐,怨恨二小姐抢走了大小姐的好姻缘。” “所以你让我在背后传二小姐的流言,到时候二小姐一条白绫了却了性命,你不就能顺理成章地将大小姐推上去吗?” 陆老爷子站在暗处,见董嬷嬷眼里充满了怨恨,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她是真的认为指使自己的幕后之人是方氏。 而方氏眼中的惊讶不似作假,更何况陆老爷子也算了解方氏,她偏心陆清婉不假,可若是为了陆清婉想取了陆知微的性命,这倒不至于。 “皎皎,你怎么看?” “我觉得不是母亲。” 陆知微摇了摇头,方氏对她不算疼爱,但也不曾对她起过杀心。 “董嬷嬷这般模样,倒像是……被人传递了错误的信息,恐怕那幕后之人从头到尾都没让她见过真容。” 陆知微秀眉轻蹙,漂亮的小脸上满是狐疑。 方氏厌恶她,却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更何况……前世的她,是亲耳从陆清婉口中得知此事的真相。 陆老爷子抚了抚花白的胡须,附和着点了点头:“这的确有蹊跷,还需好好查探。” 说到这,他瞥了眼陆知微:“我看你的样子,像是有了怀疑之人?” 闻言,陆知微撇了撇嘴:“除了陆清婉,我再也想不出其他人了。” 陆老爷子叹了口气。 他轻揉陆知微的脑袋,声音虽粗犷,却字字透露着关心:“皎皎,你只管安安心心地备嫁,若真的是她……” “祖父必定会替你主持公道,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 陆知微重重点头,望着陆老爷子时,眼中满是孺慕:“祖父,我知道,您对我最好了。” 陆老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到了廊下。 第35章审讯 见到陆老爷子,方氏浑身一震,连忙跪下。 “父亲,我没有……” “你说是夫人指使,为何在当日不解释?” 陆老爷子没有理会方氏,而是盘问起了董嬷嬷。 董嬷嬷一愣,而后恨恨的看了眼方氏:“奴婢当时想着,夫人定会将奴婢救出去的!谁知她竟然对奴婢不管不问!” “可是她亲自交代你办的事?” 陆老爷子又问。 董嬷嬷咬了咬牙,恨声道:“夫人手段高明,与奴婢见面时,总是披着黑袍,根本看不清面容。” 此时,陆侯爷皱眉道:“既是没看清模样,你为何断定是夫人所为?” “自然是因为奴婢有证据!”董嬷嬷高声道,“奴婢曾经顺走了一块玉佩,那玉佩正是夫人所有!” “奴婢将玉佩藏在了后院枯井的第二个石缝里!你们大可以去找一找!” 很快,陈枫便带着人回来了。 他将玉佩呈给了陆老爷子,而方氏在瞧见这枚玉佩的一瞬间,呼吸便停滞了。 还是她身边的钟嬷嬷厉声道:“这枚玉佩的确是夫人所有,但早在三个月前,这玉佩便不见了!谁知竟是这刁奴偷走了!还借机诬陷夫人!” “分明是我从那人身上偷来的!”董嬷嬷赶紧反驳,“老爷,您可要明鉴啊!” “暂且将董嬷嬷收押。”陆老爷子冷着脸道,“待老夫人回来后再审。” 方氏见陆老爷子准备离开,试图上前辩解。 谁知陆老爷子冷着脸扫了她好几眼后,突然说了一句话:“我知晓此事不是你所为。” 方氏一喜,正欲开口,又听陆老爷子格外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你若是对皎皎稍微好一些,那人都不会将这个罪名栽赃在你头上。” 说罢,陆老爷子便带着人大步流星地走了。 陆知微跟在陆老爷子身后离开,看也没看方氏一眼。 见状,方氏如遭雷击。 她身子晃了晃,在惊惧交加之下,直接晕了过去。 这一次,是真晕了。 陆侯爷一个箭步将她搀扶起来,朝着外面喊道:“还不快去请大夫!” 陆府极大,陆老爷子亲自将陆知微送到了听雨苑,叮嘱道:“这几日小心些,我怕那人还会再动手。” “至于你说的女护卫……我明日便差人给你送来。” 闻言,陆知微眼眸亮得惊人:“当真有女护卫?” “自然是有的。”陆老爷子笑道,“我回来时便打听好了,我一个忘年交那正好有几个女护卫,到时我将她们的卖身契拿来给你。” “之前是我与你祖母思虑不周,没给你安排好人手。”陆老爷子气得胡须往上翘,“我们当时也没料到,你这对父母如此不靠谱!” “多谢祖父!”陆知微笑得眉眼弯弯,“那我就等着您将女护卫送来了!” …… 方氏晕倒后,没过几日又张罗起了入宫的事宜,在府里忙得团团转,那日的争执,仿佛从未发生过。 “宋掌柜将衣裳送来了。” 丫鬟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宋掌柜,很快,华美精致的衣裙摆在了方氏面前。 “宋掌柜的确是好手艺。”方氏瞧着这几套衣裙,满意之色毫不遮掩,“赏。” 方氏出手,自然大方。 掂量着手中沉甸甸的银锭,宋掌柜的笑容真切了几分:“陆夫人,您放心,我们铺子的手艺在整个京城都是顶尖的,为了您这几套衣裙,师傅们赶了好几夜呢!” “有劳宋掌柜了。”方氏笑了笑,“快去将大小姐请来,让她来试试衣裳合不合身。” 说完这话,停顿了一会儿,方氏还是没有开口让陆知微也一同前来。 院中的下人都清楚方氏同陆知微之间的矛盾,识趣地没有开口。 陆清婉很快就来了,她的目光只是在几套衣裳上停留了几眼,便忧虑的握住了方氏的手,低声道:“娘亲,不是让您将这些事交给我做嘛?您身体不好,可不能过分操劳。” “这算什么操劳?”方氏听得她的话,只觉得几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看着眼前端庄大方,一举一动都是贵女气度的陆清婉,方氏心中甚慰,这才是她一手养大的女儿!哪里像是陆知微那个野丫头,事事忤逆,处处让她不痛快! 方氏吐出一口浊气,温柔的注视着陆清婉:“你是娘亲最疼爱的女儿,这关系到你的终身大事,怎么能敷衍对待?” “快试试衣裳,若是有哪里不合适的,就在这改。”方氏将陆清婉拉到了自己身边,伸手就要拿过那一套云锦制成的衣裙。 宋掌柜也在一旁赔笑:“我们已经将师傅带过来了,小姐若思哪里不满意,当场就可以改。” 陆清婉并未留意小小的一个掌柜的话,她瞧着这几套衣裙,却没有接下方氏递过来的衣裙,而是伸手朝着最边上的衣裙去了。 “娘亲,我更喜欢这套。”陆清婉面露惊喜,手放在这套衣裙上不肯挪开了。 “那是二小姐……”丫鬟说到一半,生生的被方氏警告的眼神逼了回去。 “原来是二妹妹的……”陆清婉面露遗憾,依依不舍地将手缩了回去。 她这般模样落在了方氏的眼中,教方氏如何忍得住? “不必管那些有的没的,你若是喜欢,这几套衣裙便都是你的,至于陆知微那……待会儿再让宋掌柜去给她做一套便是了。”方氏不耐烦的摆摆手。 见陆清婉面露欣喜,她声音愈发温柔了:“清婉,你快试试。” 可陆清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娘亲,还是算了吧,若二妹妹知道了,恐怕又要伤心了。” “我还是试一试这套香云纱制成的。”陆清婉冲着方氏一笑,“说起来,还是香云纱更好看些。” 在方氏看来,陆清婉此时是强颜欢笑。 一个是处处贴心的女儿,一个是处处忤逆的女儿,她心中的称早就偏向了陆清婉。 “这点主,我还是能做的。”方氏强硬的将衣裳塞给了陆清婉,“你只管去试!她不是得了大长公主的赏赐吗?想必也瞧不上这些衣裳!” 第36章区别对待 宋掌柜在一旁看着,心中暗暗惊诧。 传闻果然是真的,陆夫人对养女的确比对亲生女儿更好,唯一的云锦给了养女,还要将亲女儿的衣裳也一块给了养女。 明日便是宫宴了,饶是她们铺子里的裁缝巧夺天工,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夜间做出一套让人满意的衣裳出来,只能将铺子里的成衣拿出来修改。 可在这些世家大族中,最要紧的就是“面子”二字,这直接拿成衣修改,和量身定做完全是两码事。 而方氏只要一想到陆知微的忤逆,便失去理智,哪里顾得上这些。 她见陆清婉明明这样喜欢自己手上的衣裙,却还要装作不喜欢,她怎么能让这样识大体的女儿受委屈? 思及此处,方氏便对宋掌柜道:“宋掌柜,还得让你带来的师傅改一改这衣裳,有些尺寸恐怕对不上。” “这是自然。”宋掌柜脸上带着恭维的笑,任心底如何诧异,都对方氏的要求悉数应下。 陆清婉低垂着头,小声道:“娘亲,您不能这样做,您与妹妹本就有隔阂,可不能再为了我,让妹妹伤心了。” “这套云锦做的衣裳我也喜欢的,您就别费心了。” 陆清婉越是拒绝,方氏的态度就越是强硬。 说了几句,她甚至直接让师傅当场按照陆清婉的尺寸改了起来。 见拦不住,陆清婉紧张的揪紧了手帕,惴惴不安的左顾右看。 不过,她等了许久,都没等到陆知微的到来。 这让她满腔算计只能落空。 此时,衣裳已经改好了。 方氏满脸喜悦,根本没有留意院中缺了一个人。 “清婉,你快试试。” 陆清婉面露为难之色,但在方氏期盼的目光下,还是穿上了这套衣裳。 只是瞧着等身铜镜中的自己,她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神情。 这套衣裳是由香云纱制成的,颜色较为暗沉,若是肌肤白皙之人,穿上自然是好看的,只是陆清婉虽然也称得上白皙,却远远不如陆知微。 此时陆清婉穿着香云纱制成的衣裙,一张精心装扮的脸也跟着暗沉了几分。 这副模样就连方氏都夸不出口。 陆清婉双手紧握,偏偏这套衣裳是她自己要的,若再反悔,平白又给人添了笑话。 宋掌柜不愧是京中首屈一指的成衣铺老板,眼见陆清婉的脸色变化,立刻笑着恭维起来:“大小姐穿上这套衣裳贵气十足,不过大小姐正年轻,还是换一些鲜艳的颜色更合适。” “不如试一试这套云锦制成的襦裙?这可是我们铺子里的师傅为您量身打造的。” 她的话,让沉凝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些。 陆清婉微微颔首,换上了另一套衣裙。 这一次好上许多,宋掌柜总算松了口气,方才那一瞬间,她险些以为自家的招牌要被陆清婉砸了。 方氏瞧着陆清婉,哪哪都满意。 “清婉,就穿这套去赴宴。”方氏抚着陆清婉的手,“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给你脸色看!” 闻言,陆清婉感动地抬起头:“娘亲,您待我真好。” “你是我的女儿,我不待你好,待谁好?”方氏摆摆手,“你瞧瞧,我已经替你将首饰准备好了,你挑些喜欢的。” 方氏命人拿来的都是她当年的陪嫁,这些珠宝首饰在光照下流光溢彩,全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陆清婉眼中划过一道得意,不过她这些情绪转瞬即逝,再同方氏对视时,又是那副温柔的小女儿模样。 在她身后,玉璇会意,捧着方才陆清婉试过的衣裳离开了。 听雨苑中,几个洒水丫鬟正在忙活着。 采云手中拿着一把扫帚,虎虎生威的扫着地上的落叶。 这时,院门出现了一道人影。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采云,她眼神一扫,就瞧见了连带笑容的玉璇。 “玉璇姐姐!”采莲留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惊呼一声,一脸欣喜地跑到了玉璇面前。 玉璇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警告地撇了眼她。 见状,采莲讪讪的停下了脚步。 玉璇只当做没瞧见她,心中暗骂蠢货。 这样跑过来,只怕整个听雨苑的人都看见了,到时怀疑上她与采莲的关系……那小姐的计划怎么办? 采莲垂首站在一旁,一声不吭,感受着玉璇冰冷的视线,她身体变得僵硬,一直到玉璇越过她,她才松了口气。 “二小姐。”玉璇脸上堆满了笑容,朝着陆知微行了一礼,“奴婢是奉了大小姐的命令,特意来给您送衣裳的。” “今日宋掌柜将新做好的衣裙全都拿了过来,您快些试试吧,若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便差人去请师傅来改。” “这香云纱的颜色暗淡,好在是您肌肤白皙,穿起来必定是比大小姐更合适的。” 闻言,追月眼睛顿时睁大了。 这香云纱本就是陆知微选的料子,做好了也该立刻送来听雨苑,可听着玉璇这话中的意思……这套衣裙竟是陆清婉已经试过了的! 欺人太甚! 追月满脸通红,便要开口。 谁知在这时,陆知微却抬起手,拦下了她。 玉璇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了嘴,小声解释:“大小姐也不是有意的,是夫人非要大小姐试一试……大小姐迫于无奈,这才……” 陆知微坐在花厅,手中拿着一本书,闻言微微侧过身,波澜不惊的双眸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便又收了回去。 “我知道了。”陆知微淡淡的打断了她拙劣的借口。 玉璇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却见她神情毫无波动,更没有因为这番话而气恼。 这一拳仿佛打在了棉花上,玉璇想要说些什么,突然见陆知微淡漠的桃花眼扫来,这双眼眸如寒潭一般深不见底,让她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追月,送客。” “是!” 追月早就忍不下去了,玉璇这般惺惺作态的模样,在她看来格外恶心。 玉璇目的没达成,不愿离开,这时,采云快步走了上来,她比玉璇足足高了一个半的头,像是拎小鸡一样,将玉璇拎出了听雨苑。 第37章嫉妒 ”欺人太甚!“ 追月愤愤不平道,瞧着那套衣裳,双眼更是迸出火来,恨不得把这套衣裳扔在地上。 但她余光瞥见陆知微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心中的火顿时熄了。 “小姐……”追月小声道,“您难道就不生气吗?” “这三年,你还没有习惯吗?”陆知微讥诮一笑,缓步走到了追月面前,瞧着眼前这做工精美的襦裙,“别说是一条裙子了,就算是我的命,只要陆清婉想要,她就能拿去送给陆清婉。” 追月委屈地嘟囔:“明明小姐您待夫人才是最孝顺的那一个,当初夫人重病,您二话不说就去祠堂跪了三天三夜,夫人生辰时,也是您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菜,而且您才是陆家真正的大小姐。” “可夫人仿佛瞧不见一样,还是偏心大小姐!” ”是啊。“陆知微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所以我不会再跟之前一样,傻乎乎地上赶着讨好她了。” 掏心掏肺地对待这一家人,到头来得了一个惨死废院的下场。 “这衣裳就扔了吧。”陆知微扔下一句话。 追月用力地点头:“小姐,您放心,奴婢早就将大长公主送来的云锦拿去成衣铺里订做了,今日就能拿回来,一定让您风风光光地出席宫宴!” “不必这样麻烦。”陆知微摇了摇头,“穿以前的旧衣裳就行了。” “小姐!这可是宫宴!”追月着急道,“您若是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风头被大小姐抢走了怎么办?” “您又不是不知道,三殿下与大小姐关系匪浅,您可不能……” “那就成全了他们。”陆知微冷笑道,“我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无论是衣裳,还是男人。” 听得这话,追月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当初小姐对三殿下痴心不已,可如今,却是说不要就不要了? …… 宫宴当日,马车便停在了侧门。 方氏安排得极好,三辆马车停在这,一辆让陆老爷子同陆侯爷坐,一辆由陆知微坐,一辆则是由她带着陆清婉坐。 只是刚到了门口,她便意识到了不对。 陆老爷子正吹胡子瞪眼的站在门口,陆侯爷低着头,任由陆老爷子骂。 方氏与陆侯爷两人是年少夫妻,感情甚好,见状便赶紧上前,谁知陆老爷子一见她来,便将怒火集中到了她身上。 “这就是你安排的马车?”陆老爷子沉着脸,“这又小又破的马车,你让谁坐?让皎皎坐?我们陆家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吗?要委屈皎皎坐这样的马车?” 四匹马车与六匹马车都是亲王皇子才能用的,但陆家作为公侯之家,出行最少也是乘坐三匹马拉的马车。 然而方氏给陆知微安排的这辆马车,竟是只有一匹马! 这分明是在故意给陆知微脸色看! 陆老爷子绝不会纵容方氏这等行径。 闻言,方氏心中一个咯噔,赶紧道:“父亲,这辆马车虽小,但坐一人是绰绰有余,更何况陛下崇尚节俭,若我们出行都是……” 陆老爷子见她冥顽不灵,甚至还在反驳,便冷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就让陆彬去坐,我要同皎皎一块坐。” 说罢,他便冲着陆侯爷抬了抬下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上车!” 方氏瞪大双眼,未等陆侯爷开口,便急声道:“父亲,这样不合规矩!怎么能让她与您同乘一辆马车?更何况……” “这个家,我还是做得了主的!”陆老爷子懒得跟她争,只冲着陆侯爷道,“陆彬,你说是也不是?” “是。”陆侯爷心中无奈,只得应下。 方氏脸色难看,手指不觉揪紧了帕子。 她本就是想要给陆知微点颜色瞧瞧,让陆知微知道忤逆自己的下场,可怎么到头来,吃亏的变成了自己的夫君? “娘亲,还是让我去坐吧。”陆清婉连忙安抚她道,“就让妹妹同祖父坐,您与爹爹坐。” “不行!”方氏立刻攥紧了她的手,“若是如此,那外人都会以为陆家轻慢你!你还要说一门好婚事的!绝不能……” “既然知晓乘坐这辆简陋的马车会被人耻笑,母亲为何还要让我坐?” 此时,陆知微姗姗来迟,听得方氏的话,她红唇轻勾,讥诮开口。 她一句话,让方氏的心险些跳出来。 而她身旁的陆清婉,同样有些失神。 若是没看错,陆知微穿着的是去年时兴的款式。 陆知微不是有好几匹云锦吗?再不济,也有之前成衣铺老板送来的时兴款式,为何不穿? 还有…… 陆清婉捏紧了拳头,心中的嫉恨如潮水般涌出。 眼前的陆知微明明没有精心装扮,那名叫追月的丫鬟会的发髻与妆容甚至比不过她院中的一个洒水丫鬟。 可就是这样素淡的妆容,偏生让陆知微多出了几分天然去雕饰的美来。 她天不亮便起来梳妆打扮了,这是她试过无数次,最适合她的完美妆容。 可这样十二分的努力碰上陆知微,却输得彻底。 陆清婉不甘心,却不敢露出丝毫端倪,她低垂着头,柔弱道:“娘亲也是一时失误,妹妹不要放在心上,这马车就由我来坐好了。” 方氏刚要开口,便见陆老爷子阴沉的眼神扫来。 瞬间,方氏心底那点勇气荡然无存。 “皎皎,快到祖父身边来。”陆老爷子脸上堆满了笑,冲着陆知微招手。 “今日宫宴,你祖母特意叮嘱过我,让我带你去见几个人,都是我们的至交好友,以后你若是遇上了麻烦,就去找他们。” 陆老爷子一边走,一边同陆知微嘀咕着。 陆知微越过了方氏和陆清婉,一句话也不说,直接无视了她们。 方氏心猛地一震,想要说些什么,陆知微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余下了晃动的车帘。 她心中略有不安,却见陆清婉朝着最后的马车走去,赶紧抛下这些念头,一把拽住了陆清婉。 “不行!我待会让人再整理出一辆马车来,你绝不能……” “好了!”陆侯爷声音重了些,见方氏迅速泛红的双眼,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父亲都已经开口,这辆马车便留在家中,我与霆裕他们一道骑马罢了。” 第38章便宜了本宫 命妇与贵女们入宫,自然不是去前殿,而是先去长信宫拜见皇后。 皇后出身刘家,虽为继后,却颇得皇帝宠爱,育有一子一女,分别是三皇子萧云煜与寿安公主萧沁。 陆知微刚下马车,便见方氏携陆清婉进了宫。 过往之人皆是拖家带口的,陆知微一人往后宫走,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陆老爷子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忘了这一茬!早想起来,我便忍一忍她了。” 说到这,他又有些不满,嘀咕道:“若非是你祖母没回来,我岂能容忍她在我面前嚣张?” 他说话时,朝着四周看去,想找个熟人带陆知微进去。 这三年来,陆知微在京城的名声可不算好,多的是人说她目无尊长,打压长姐,今日方氏闹这一出,岂不是坐实了流言? “我家皎皎最孝顺不过,可不能被那些长舌妇在背后议论。” “祖父,您就放心吧。”陆知微冲着他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她这般待我,旁人都看在眼里,断不会怪在我身上。” 话是这么说,陆老爷子却不相信。 他皱着眉,正在思索,却听宫门响起了方氏熟悉的声音。 “知微在后面呢。” 方氏的声音虽然带着笑,但任谁都听得出她的不痛快。 朝着宫门的方向看,一个神情严肃的嬷嬷正站在方氏面前,眉头紧锁着听方氏说话。 见到此人,陆知微心中一紧。 是刘皇后身边的林嬷嬷。 林嬷嬷也在此时瞧见了陆知微,她脸上扬起笑,快步朝着陆知微走来。 “二小姐,皇后娘娘等您许久了。” 闻言,周围的人目光瞬间集中在了陆知微的身上。 听得林嬷嬷的话,很快便有人认出了陆知微。 “这位就是与三皇子定下娃娃亲的陆家二小姐?果然生得一副好样貌。” “你别光看她的样貌,难道你没听过她的名声吗?” 周围人窃窃私语,还有些人胆大地在陆知微身上打量着。 陆知微垂下眼眸,只当做自己没瞧见。 “林嬷嬷。”陆知微规规矩矩的朝着林嬷嬷福了福身。 作为刘皇后最为宠信的嬷嬷,林嬷嬷的出现,就代表了刘皇后的威仪。 陆知微无比清楚,她的手段在刘皇后面前如同蚍蜉撼树,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她绝不能将心中真正的想法显示出来。 见她乖巧的模样,林嬷嬷眼中闪过满意。 “二小姐,您真是折煞奴婢了。”林嬷嬷笑着搀扶住陆知微的手,“皇后娘娘许久没见到您了,想您得紧!您快随奴婢进去吧。” “陆老侯爷,奴婢就先带二小姐进去了。” 陆老爷子闻言,笑着抚了抚胡须。 对于陆知微和萧云煜的这门婚事,他是乐见其成的。 陆知微将万千思绪压下,顺从地跟林嬷嬷步入宫门。 “皇后娘娘体恤您体弱,特意备了轿子。”林嬷嬷殷勤地替陆知微掀开车帘。 她在陆知微面前小心殷勤的模样,与跟方氏说话时高高在上的姿态截然不同。 甚至林嬷嬷在路过方氏与陆清婉时,只冲着方氏微微福身,至于陆清婉,她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方氏将一切看在眼里,脸上有些挂不住。 陆清婉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嬷嬷的每一个动作,心中那团名为嫉妒的火瞬间燃烧起来。 无论是林嬷嬷的恭敬还是皇后的特殊对待,都本应该是她的! 而她现在只能看着那顶轿子平缓地离开,她只能站在宫外,等着侍卫一一放行才能入内。 “清婉。”方氏担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回过神,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娘亲,我没事。” 作为最疼爱陆清婉的人,方氏如何看不出她对萧云煜的感情? 但皇后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让陆清婉嫁给萧云煜,就算没有陆知微,也会有其他世家的贵女,皇后那样眼高于顶的人,是绝不会看上一个养女的。 “别伤心。”方氏拍着她的手,“娘亲一定会给你找一个好夫婿。” 陆清婉垂下头,极缓地点了点头:“好。” 轿子一摇一晃,陆知微几乎要被晃得睡着了,突然一阵风刮来,将轿帘掀起。 在肃穆的深宫内苑,一人正悠然的骑着马漫步在宫道上,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陆知微还是认出了这人——裴慎! 陆知微惊诧地睁大了双眼,听说陛下宠信裴慎,待他比几个皇子还要好,今日瞧见这一幕,她方觉传闻并未夸大。 裴慎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突然转身,正好将圆瞪着双眼的陆知微抓了个正着。 陆知微慌忙放下轿帘,按住了怦怦乱跳的心,只是她眼前浮现的,还是裴慎那似笑非笑的凤眸。 这时,轿帘又被人掀开。 陆知微吓得往后一缩,这才看清楚来人。 林嬷嬷冲着她温和一笑:“再过一刻钟,就该到长信宫了。” 陆知微装作胆怯地低下头,唯唯诺诺道:“多谢嬷嬷提醒。” 护送陆知微到了长信宫,林嬷嬷提前一步,已经到了刘皇后跟前。 “娘娘,奴婢已经将二小姐接来了。” “路上没发生什么事吧?” 刘皇后照例问了一句,瞧着铜镜中盛装打扮的自己,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 闻言,林嬷嬷笑道:“能有什么事?不过奴婢瞧着二小姐那身衣裳……似乎是去年时兴的样式。” 刘皇后满意的神情还未收回,眉心便紧紧地皱了起来。 “怎么回事?陆家穷得买不起新衣裳了吗?” “奴婢也不知。”林嬷嬷摇头,她似乎是突然想去了什么,又飞快道,“似乎二小姐同陆夫人起了隔阂,今日陆夫人只带了陆大小姐一人在宫门外,二小姐是跟在陆老侯爷身边的。” “若非奴婢过去,只怕二小姐要孤零零一人入宫了。”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刘皇后扶着发髻上的珠钗,轻声叹了口气,“怎么摊上了这么一个有眼无珠的母亲?” “不过也好……”她的声音微不可闻,“倒是便宜了本宫。” 第39章皇后偏宠 刘皇后十七岁入宫,至今在皇后宝座上已经坐了二十余载。 她见多了深宫内妃嫔争宠的把戏,自然一眼就能看穿陆清婉贤淑温良的表象下,是怎样一个丑陋的灵魂。 说起来,陆清婉与年轻时的她有些像,野心勃勃,不择手段地往上爬。 她欣赏这样的性格,若陆清婉的家世好一些,哪怕只是末流世家出身也好,她必定不会阻拦陆清婉与萧云煜。 可惜啊……陆清婉是一个父母不详的养女。 这样的身份,怎么配得上她最疼爱的皇儿? 倒是陆知微,容貌出色,出身不俗,还有陆国公与陆老夫人护着,十几年流落在乡野,与这样的身份比起来,也只是细小瑕疵罢了。 更妙的是,陆知微对萧云煜痴心不已,还性格懦弱,只要能娶了陆知微,便相当于拿下了陆国公与陆老夫人身上的权势财富。 这时,陆知微也在宫女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她朝着刘皇后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便始终低垂着头站在下方,一声也不吭。 这般的姿态并无任何不妥,因而,刘皇后错过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 “知微,快过来。”刘皇后亲切地朝陆知微招手,神情间满是疼爱,“一段时日不见,你怎么消瘦了许多?” 不过,在瞧见陆知微发白的袖口时,饶是刘皇后表面功夫已经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此刻还是笑容一僵。 陆家是怎么回事?陆国公夫妇一离开,他们就这样苛待陆知微?他们是疯了吗? 陆知微垂下头,声音微不可闻:“这几日胃口不太好。” 刘皇后显然也听说了花灯节当日的事,忙是怜惜的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可怜的孩子,好在是有大长公主在,不然真要被那刁奴得逞了。” “听闻陆国公已经在找寻幕后凶手了,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刘皇后在陆知微面前,从来都是亲切没有距离的。 陆知微摇了摇头,还未开口,泪水便落了下来。 见状,刘皇后疼惜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谁给你委屈受了?” “没有人给我委屈受。”陆知微连忙摇头,可提及这件事,她的身子便瑟缩了一下,明眼人都看得出,她这是受了委屈,却不敢说。 陆知微身份尊贵,能让她受委屈的人屈指可数。 正巧在这时,方氏与陆清婉也走了进来。 方氏略过不提,众人的眼神几乎都落在了陆清婉的身上,包括刘皇后在内。 倒也不是陆清婉今日多么出众,实在是她身上的衣裳与陆知微的衣裳一比,那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啊! 香云纱虽然价值不菲,可跟云锦比起来,着实是有点不够看了。 都说方氏偏心,不曾想竟偏心到了这般地步,而且偏心的还是一个养女…… 也难怪陆知微会哭得这样伤心,这样的委屈,谁受了不哭? 一时间,异样的眼神全都落在了方氏跟陆清婉身上。 刘皇后充满威严的一双眼睛,更是毫不避讳的落在了两人身上。 真是蠢货! 今日的陆清婉格外清丽,她柔柔的朝着刘皇后一拜,还未等刘皇后开口,便听见了身旁一道轻哧声。 “这陆夫人有点意思,养女打扮得比亲女儿还要隆重,不知道的人,恐怕要以为陆清婉才是陆家真正的小姐了。” “也不知道陆夫人怎么想的,养女再好,也比不上亲女儿更亲啊,我瞧着陆二小姐身上的那香云纱质地的襦裙,似乎是去年的样式了。” “我方才瞧见陆二小姐进来,还以为陆家被抄家了呢,连个时兴的衣裙都拿不出。” 这些人议论纷纷,虽是窃窃私语,但一些声音还是传到了陆清婉跟方氏的耳朵里。 方氏这才正眼瞧了陆知微穿着的衣裳。 这一瞧,她几乎昏过去。 陆知微难道是老天派来故意折磨她的吗?今日是何等重要的宴席?陆知微竟是穿了这样一身衣裳来!不摆明了是打自己的脸吗? 她这样做,难道不知道旁人会在背后如何议论吗? 若非身处长信宫正殿,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她必定要将陆知微好生训斥一番。 但木已成舟,任方氏如何愤怒,也无济于事。 方氏带着陆清婉,在宫女的带领下坐在了下方。 陆清婉几乎不敢抬头,她知道,一旦她抬起头,便会有许多道异样的眼神看向她。 她死死的扣住一双手,一直到坐在了椅子上,方才松了口气。 “清婉,你没事吧?”圆脸的清秀小姑娘有些担忧,正眼也不眨地看着陆清婉。 这是御史大夫唐大人的女儿唐灵,因为她父亲的缘故,陆清婉有意同她交好。 对于陆清婉而言,想要获取一个人的好感再容易不过了。 “我没事。”陆清婉嘴上说着没事,但一双眼睛已经变得通红。 唐灵很快就意识到了,让陆清婉委屈得眼睛都红了的,是方才那件事。 “我就知道,陆知微刚才都是装给别人看的!” 唐灵正气愤地说着,只是当她将陆清婉身上流光溢彩的云锦,与陆知微身上那件香云纱一对比,突然就哑了声。 她性子单纯,就算想要维护自己的好友,但在面对如此明显的差别时,也说不出话来。 陆清婉在心中暗骂蠢货,面上不显不露,只用帕子遮住了脸庞。 “我也没想到,二妹妹她会赌气至此。”陆清婉叹了口气,言语间的委屈让人无法忽视。 闻言,唐灵神情一凝:“这其中还有隐情?” 陆清婉面露为难之色,唐灵追根问底:“清婉,你若是受了委屈,可要告诉我!我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人欺负。” “只是……只是家丑不可外扬。”陆清婉摇了摇头,“灵儿,你还是别问了。” “不行!”唐灵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语气很是坚决,“你若是还将我当朋友,就赶紧告诉我,是不是陆知微欺负你了?” 第40章伪装 陆清婉连连摆手;“没有,二妹妹她怎么会欺负我?” “只是……”说到这,陆清婉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因着十余年的相处,再加上我身世可怜,娘亲更偏疼我一些,二妹妹总是会因此不高兴。” “这云锦……原本也不是我想选的,是娘亲怜惜我,不想让人因为我的身份看轻我,我没想到二妹妹竟然这般在意,为了赌气,甚至穿了去年的衣裳。” “早知如此,我便将云锦让给她了,也不至于让外人看了笑话。” 此番话一出,唐灵的愤怒达到了顶峰。 “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相处的!”唐灵替陆清婉打抱不平,“陆夫人也只是想要弥补你,她身份尊贵,就算穿着一身破布,也会有人迎上去奉承。” “可你不同,你的身份摆在这,若陆夫人不向外展现对你的偏疼,又有谁会看得上你?更何况,若非她回来,与三殿下订婚的人本该是你!” 唐灵真心实意地替陆清婉抱不平,只是她好几句话都戳在了陆清婉的痛处。 陆清婉暗地里握紧了扶手,这才勉强将心中的愤怒压了下来。 “灵儿,你别说了。”她柔柔道,“二妹妹心中想必也不好受。” “她?”唐灵冷笑了一声,冲着上方努了努嘴,“你看,她都能坐在皇后身边了,还有什么难过的?” 皇后身边的位置,可不是谁都能坐的。 就算方氏贵为侯夫人,一品诰命,也不够格坐在皇后身边。 能坐在皇后身边的,要么是陆老夫人这样身份尊荣俱有的命妇,要么就是陆知微这样,深受皇后喜爱的。 陆清婉听得这话,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下意识朝着上方看去。 只见皇后正拉着陆知微的手,轻声细语的说着话。 陆知微时不时地附和一句,皇后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真切。 陆清婉心中的妒火熊熊燃烧着,哪怕是陆知微没被找到的那些年,皇后也不曾这样亲切地待她。 心中的妒火与怒火几乎要淹没她的理智,但唐灵惊喜的低呼,打断了她的思绪。 “三殿下来了!” 听到这句话,陆清婉的心神全都跟随着那道身影飞走了。 她的目光追随着萧云煜的身影,一直到看着萧云煜在刘皇后的示意下坐在了陆知微身旁。 萧云煜生得高大俊美,将身材高挑的陆知微称得如小鸟依人般,这样看去,两人就像是菩萨座下的金童玉女,格外相配。 陆清婉几乎咬碎了牙根,这本该是她的位置! 她的眼神如此灼热,陆知微自然察觉到了。 痛苦吗? 可这样的痛苦,尚比不过她前世的十分之一。 没人知道,在失去最疼爱她的祖父祖母,在失去对她最忠心的追月后,她的每一个夜晚是如何度过的。 她做梦都想手刃了陆清婉和赵明这对狗男女! “怎么哭了?”萧云煜语气冷淡的开口,冷峻的脸上没有过多神情。 陆知微厌恶极了萧云煜,她低下头,将眼中的不耐悉数遮在长睫下,声音轻飘飘的:“只是在同娘娘说话时,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她轻声细语的说着,萧云煜见她这样乖巧,根本无法将其与前几日那个牙尖嘴利的陆知微联系在一起。 刘皇后见两人一问一答,眼中满是笑意。 她就知道,凭着陆知微这样的容色,绝不会有男人能做到视若无睹。 再硬的石头,也终究会有被柔水击穿的那一日。 “是前几日花灯节的事,让知微受委屈了。”刘皇后叹了口气,提醒萧云煜道,“你是知微的未婚夫,应当有些担当,也该好生调查这件事才对。” 萧云煜闻言,点了点头:“儿臣明白。” 刘皇后对陆知微的喜爱全都写在了脸上,每次开口,必定都要提起陆知微。 她甚至还亲手替陆知微斟茶,小心叮嘱陆知微要慢些喝。 陆知微露出半张羞红的侧脸应对刘皇后,时不时地应上一声。 实际上,她的心绪已经飘远。 今日这几番刺激下来,陆清婉断然无法忍受,她一定会趁着今日人多动手。 只是不知道,陆清婉还留着什么后手。 赵明又在哪? 陆知微迅速打量了一圈正殿,见陆清婉还是安安分分的坐在位置上,更加警惕了。 而殿内坐着的不少贵女,已经嫉妒得眼睛都发红了。 萧云煜乃是中宫嫡出,又能文能武,哪怕与陆知微订了婚,也有不少人心生仰慕,一心想要嫁给萧云煜。 ——正妃的位置拿不到,当个侧妃也不是不行。 “不过是个乡野女子!” 礼部尚书之女,吴梦瑶不屑地冷哼道。 听见她这话的人,不少都暗暗附和。 陆知微身份尊贵又如何,还不是掩饰不了她在乡野之地待了十余年的乡土气息!瞧她那畏畏缩缩的样子! 只是这些话,终究还是没人敢说出口。 任谁都看得出刘皇后对陆知微的宠爱,她们活腻了才敢挑衅皇后威严。 唯有陆清婉,用一双盈满泪光的眼眸,定定地看着萧云煜,而后突然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萧云煜皱着眉,在思忖片刻后,还是大步离开了正殿。 刘皇后脸上的笑容一僵,冲着身后的林嬷嬷道:“殿下醉了,多看着点他。” 闻言,陆知微险些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 方才萧云煜喝的都是茶,茶也能醉人不成? 分明就是萧云煜见陆清婉那般可怜,要出去怜香惜玉了。 但刘皇后都这样说了,陆知微只当自己眼瞎耳聋,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都听不见。 刘皇后见她乖巧的喝着茶,没有露出一丝不满,心中更欣赏了几分。 未来的皇后,自然不能是陆清婉那等心胸狭窄的女子,如若不然,到时见皇帝后宫佳丽三千,要醋上多少回? 还是陆知微这样脾气柔顺,好掌控的儿媳妇更得她心。 …… 此时,萧云煜已经追上了陆清婉。 他见陆清婉直直的朝着湖边奔去,连忙伸手将陆清婉拦了下来。 陆清婉被他一手揽在了怀中,仿佛才发现他的到来,一双眼睛立刻变得通红。 第41章赴虎穴 直到宫宴开始,也不见陆清婉与萧云煜的身影。 陆知微依旧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前的糕点。 追月跪在一旁,替她剥着螃蟹壳。 主仆两人都是如出一辙的淡然,倒是让那些想要看笑话的人自讨没趣。 刘皇后很是满意,陆知微的这份大度,正是她想要的。 她还让林嬷嬷将自己面前的这几只螃蟹送到了陆知微桌前:“这螃蟹是江南那边送来的贡品,你若是喜欢,本宫叫人送几框去府上。” “多谢娘娘。”陆知微受宠若惊一般,因为激动,脸上染上了薄红。 见状,刘皇后更为欣慰。 追月将螃蟹剥好,递到了陆知微面前。 随之递给陆知微的,还有一个眼神。 会意,陆知微明了。 她余光在安乐公主身上扫了眼,安乐公主酒饱饭足,此时正百无聊赖地靠在椅子上。 陆知微知道,动手的机会到了。 “娘娘,我有些醉了。”陆知微弱弱道,“想要出去散散酒意。” 瞥了眼陆知微桌上那一壶喝了大半的酒,刘皇后顿时了然,就算面上再大度,但看见心爱的男子与别的女人幽会,还是免不了借酒消愁。 “好。”刘皇后温声道,“若是乏了,就去偏殿,本宫让人给你准备了一张床,你可以在那好好休息。” 陆知微睁着一双迷蒙的桃花眼,而后飞快点了点头,在追月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见她喝醉了还是这样乖巧,刘皇后免不了一声叹息。 “都说她在乡野长大,不懂规矩,可在本宫看来,她是最守规矩不过的。” “反倒是那自小在京城长大,受世家熏陶的女子,是个不知礼数的!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勾得萧云煜同她出去!” 刘皇后神情端庄温婉,可说出的话,却叫林嬷嬷不寒而栗。 “娘娘莫不是想要……” “罢了,不过是个小玩意,也犯不着为她脏了手,你只让人好好盯着她,别让她勾得殿下做了那档子没脸没皮的事!” “是。”林嬷嬷招来一个宫女,低声嘱咐了几句。 萧沁坐在刘皇后的右侧,她见陆知微、陆清婉与萧云煜三人都不在,啧啧感慨了一句:“母后,若是他们狭路相逢,会不会打起来?之前不是传闻有两个贵女为了三哥哥在赏花宴上打架吗?” “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尽关心这些事?”刘皇后没好气的瞥了眼萧沁,正准备教训几句,余光却发觉安乐公主在此刻出了殿门。 糟了! 刘皇后心中暗道不好,忙叮嘱林嬷嬷:“快派人盯着安乐!千万不要让她在宫宴上犯事!” 这位小姑子简直是个混世魔王,府里那么多的面首还不够,总想着染指外面的男人。 若真在宫宴上闹了出来,她这皇后恐怕要被人耻笑了。 林嬷嬷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亲自跟了上去。 …… 陆知微被追月搀扶到了凉亭内,她脸上的红晕早已消失。 方才在刘皇后面前所做的事、说的话,都是她装的。 陆知微眼中一片清明,毫无醉意。 她环顾四周,果不其然在树干后瞧见了露出来的一截衣角。 “看来陆清婉已经布好局了。”陆知微轻声道,“她给我下了这么多天的药,就等着这一天呢。” 提及此事,追月神情愤愤:“大小姐手段狠辣,毫无人性,她竟然给您下这样歹毒的药!” 那日追月将库房内的每个箱笼都打开了,各带了一件衣裳,直接去了天机阁。 这些衣裳上,全都有一种名为“牵丝引”的情药。 这情药被洒在衣裳上,只要陆知微穿上,就必定会沾染,只需一味印子,便能将药性彻底激发。 到那时,只需赵明乘虚而入,陆知微便只有死路一条! 陆知微靠在柱子上,装作不胜酒力的模样,余光瞧见了身后正快步走来的宫女。 “二小姐,您在这呢!皇后娘娘让奴婢带您去偏殿休息。”宫女面生得紧,态度格外温柔。 “正好小姐有些困了。”追月点了点头,搀扶起了陆知微。 陆知微身上满是酒气,她靠在追月肩膀上,双腿早就没了力气。 宫女连忙上前,帮着追月一块搀扶陆知微。 只是,宫女带路的偏殿,显然不是长信宫的方向。 追月面露狐疑:“为何不去长信宫的偏殿?” “长信宫到底有男宾,若是一个不小心……难免会生出事端。”宫女小声解释,“皇后娘娘也是为了二小姐的安危考虑。” 这个解释说服了追月,她松了口气。 陆知微醉醺醺的,根本走不动路。 追月身形娇小,搀扶着她愈发吃力,宫女好心地将陆知微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自己身上,体贴道:“我平日里也是做粗活的,还是让我来搀着二小姐。” 追月往后退了一步,装作体力不济,不停地喘着粗气。 “这……”宫女想走,但心中对追月还是存了一份忌惮。 最后是追月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道:“我缓一缓,你先带着小姐去偏殿。” 宫女犹豫了一会儿,但瞧着日头逐渐高升,眼见就要到午时了,便应了一句,搀扶着陆知微继续往前走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追月方才是站起身。 她按捺住不安的内心,飞也似的奔着长信宫的方向走去。 这关系到小姐的计划,她必须要办成此事! 一处破旧的宫殿外,宫女看着早已昏睡过去的陆知微,眼中划过一道不忍。 但最后,她还是搀扶着陆知微走到了早已布置好的偏殿,拿出了一支蜡烛。 蜡烛的模样有些不寻常,宫女将其拿出来时,嫌恶地捂住了鼻子,这才点燃。 一丝药香在殿内蔓延开来,宫女见事情已办成,掩上了门,小心翼翼的离开了。 另一边,陆清婉与萧云煜前后脚回到了殿内。 有心人朝着陆清婉看去一眼,发觉她眉梢眼角都是喜色,暗恨咬紧了牙根。 此刻的陆清婉,的确是格外兴奋。 不仅是因为跟萧云煜的共处,更是为了…… 她看了眼刘皇后身边空出的位置,勾起了一抹笑。 第42章以其人之道 赵明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在偏僻小路上。 他的神情飞扬,若是忽略眼中闪着的恶毒光芒,倒也能称得上一句君子如玉。 瞧见废弃的宫殿就在前方,他得意一笑,径直推开了大门。 可大门刚被打开,巨大的帷帐便在此时落下,将他从头到脚全都遮得严严实实。 糟了! 中计了! 赵明暗暗叫苦,立刻想到了那日在醉芳阁的场景。 “陆知微!”赵明咬牙切齿,“是你!一定是你!那日在醉芳阁的人也是你!”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静默,赵明疯了似地扯着自己身上的帷帐,试图从中挣脱,但下一刻,“砰”地一声,他软软的瘫倒在了地上。 举着板凳正准备将他打晕的陆知微松了口气。 看来药起作用了。 只见在赵明的腿上,一根银针正颤颤巍巍地扎在上面。 这都是她花了重金从天机阁买来的,一根银针便能让人昏迷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也足以让追月将安乐公主请来了。 陆知微将赵明挪到了床上,再将窗户紧闭。 最后,她深深地看了眼昏迷中的赵明,然后用力的将大门关上。 她逃出生天的那一刻,便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当年她受过的痛苦,她一定会让害她之人加倍偿还! 不是喜欢毁人清白吗?那她倒要看看,当赵明发现自己清白被毁时,会是何种神情! …… 长信宫外,安乐公主还没走远,便看见了身后紧追不舍的林嬷嬷。 她头皮一紧,朝着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一行人步伐匆匆地往竹林的方向走去。 而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提着食盒的小太监。 一个不小心,小太监便同安乐公主撞上了。 他赶紧跪倒在地:“公主饶命!” “罢了。”安乐公主在这些事上,素来是不计较的,她挥挥手,便准备往前走。 谁知在这时,小太监扯住了她的衣角,而后将一张纸条塞入了她的手中。 “赵三公子说,他在清凉殿等您。” 说完这话,不等安乐公主细问,小太监便逃也似的跑了。 安乐公主捏着手中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字——“扫榻相迎”。 “倒是有趣。”安乐公主挑了挑眉,“赵三公子?不就是那个在马球会上连进三球的赵家庶子吗?” 听出了安乐公主语气中的兴味,她身旁的侍女忙劝道:“公主,这是在宫里,若您真喜欢赵三公子,他又有意做您的入幕之宾,不如出了宫再……” “芳如,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安乐公主笑了一声,“我何时怕过这些?” “您就不怕被人算计?”芳如急忙出声,“这一瞧便知是有人做局。” “有人做局又如何?”安乐公主在知晓等着自己的人是赵明后,便起了心思,谁都拦不住的那种心思。 她将纸条塞在了袖中,笑道:“我知道那赵明不是个好东西,定然是有人算计他,可他在马球会上的英姿着实令人难忘。” “我今日非要去试上一试。”她语气格外坚定,“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芳如见劝不了,只能叹了口气。 安乐公主余光瞧见林嬷嬷马上就要追上来了,冲着芳如使了个眼色:“拦下她。” 不等芳如开口,安乐公主已经带着人快步离开了。 安乐公主会些功夫,动作极快地赶到了清凉殿。 瞧着荒凉破旧的清凉殿,她捏着下巴,打趣道;“这的确是个偷情的好地方。” 跟在她身后的侍女与护卫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多说一个字。 “好了,你们都留在此处。”安乐公主摆了摆手,“不要打搅我。” “是。” 侍女护卫都站在殿外,见安乐公主将殿门关上,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一旁茂密的树林中,陆知微亲眼看着安乐公主走进清凉殿,那颗悬着的心彻底落到了实处。 追月因为激动,眼中含着泪:“小姐!咱们成功了。” “是啊……”陆知微长长的舒了口气,“我们成功了。” “那奴婢这就去散播消息!”追月紧握双拳,“必定要让这个恶棍名声扫地。” 陆知微抬手,拦住了激动的追月。 对上追月不解的目光,她轻笑一声,解释道:“陆清婉会替我们将后续的事全都办妥的。” “我们在宫中没有眼线,若是冒头,稍有不慎就会留下痕迹。” 陆知微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陆清婉处心积虑地想要除掉我,她必定会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最好是将此次宫宴的人全都引来。” “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失了清白,不配为三皇子妃。” 上一世,陆清婉正是这样做的。 陆知微勾唇轻笑:“我们就在这,等着陆清婉带人过来。” 在看见里面的人不是自己时,陆清婉会是何种神情? …… 另一边,芳如拦下了林嬷嬷。 “芳如,你也是跟在安乐公主身边的老人了,总该多规劝些!”林嬷嬷恼声道,“若是今日在宫宴上出了丑,皇后娘娘怎么向陛下交代?” 闻言,芳如只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林嬷嬷惯会察言观色,见状心中便是一凉。 她深吸一口气,指着芳如的手在颤抖:“该不会……该不会安乐公主是去……” 芳如无奈:“公主的命令,奴婢不得不从。” 林嬷嬷见她嘴硬,一点消息都不肯露,气得脸色都扭曲了。 突然,她动作一愣,想到了方才安乐公主离开的方向。 那边除了太液池与竹林,就只有一个可以藏人的地方…… “清凉殿!”林嬷嬷几欲昏死过去,她赶紧回长信宫复命了。 与此同时,长信宫内。 陆清婉身旁的宫女小心翼翼的替她斟了一杯酒,声音格外小,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得见。 “事情都办妥了。” 瞬间,陆清婉的眼睛就亮了。 她点头的动作微不可察,借着喝酒的动作遮住了嘴角上扬的笑意。 “去吧” 她轻声道。 宫女会意,提着酒壶匆匆离开了。 在宫人们来来往往的大殿内,她的离去仿佛是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没有引起丝毫注意。 第43章捉奸 “你们可曾听说了?有人在清凉殿私会!” “当真?今日可是中秋宫宴,陛下与皇后都在,谁这么大的胆子?” “看看宴会有谁的座位是空的不就知道了?” 此话一出,有人抬起头,一眼便看见了刘皇后身边空出来的位置。 “不会是……陆二小姐吧?” 宴席上,不少人窃窃私语。 就算她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也还是引起了刘皇后的注意。 就连唐灵都听见了这些话语,她先是一惊,随后便拽了拽陆清婉的衣袖,激动地说:“清婉,这可是你的好机会!有人说陆知微在清凉殿同人私会!” 闻言,陆清婉大惊失色,连忙捂住了她的嘴:“灵儿,这话可不能乱说!这关系到二妹妹的声誉!” 唐灵将她的手扯下,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她瞧:“她们都在说,十有八九是真的!若真是陆知微同人私会,只要此事被皇后知晓,她与三殿下的婚约肯定不保,到那时除了你,还有谁能与三殿下相配?” “清婉,你可要抓住这次机会啊!” 唐灵眼中满是热切,她同陆清婉交好多年,自是明白陆清婉对萧云煜的情意,她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好姐妹的心上人被别人抢走? 那人还是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陆知微! “不行。”陆清婉坚定地拒绝了她的提议,“无论里面的人是不是她,我都不能过去,我们陆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她名声毁坏,牵连的将会是我们整个陆家。” 唐灵急得不行,余光却见礼部4吴尚书的女儿吴梦瑶带着几个小姐妹往外走去。 见状,她心中猛地一跳,连忙道:“吴梦瑶带着好些人出去了,我瞧着那架势,怕是想要去清凉殿捉奸!清婉,怎么办?” 陆清婉神情大变:“不行!要拦住她!” 她说着,便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唐灵赶紧跟上,口中还劝道:“依我看,倒不如顺水推舟,就算会影响陆家女儿的声誉,但只要过了这阵子风头,你必定又能……” “灵儿,她到底是我的妹妹。”陆清婉面露哀伤之色,极为不忍,“我不能看着她出事。” 前往,吴梦瑶几人已经察觉到了陆清婉与唐灵两人的出现。 “快点。”吴梦瑶咬牙道,“可不能让陆清婉抢在我们前头!” “清凉殿当真会有人吗?”她同行的姐妹还有些犹豫,“我瞧着陆知微也不像是那么蠢的人。” 闻言,吴梦瑶冷笑了一声:“是个女人都不会蠢到与人在宫里偷情,说不定就是被算计了。” “可也只能怪她命不好,当谁的未婚妻不好,非要当三殿下的,她既然挡了我的路,无论此事是她自愿还是被迫,我都只能揭穿这件丑事!” 萧云煜俊美无铸,是许多京中贵女做梦都想嫁的夫婿,偏偏被突然出现的陆知微横插一脚抢了去。 吴梦瑶便是其中之一。 为了自己的皇子妃之路,她必须要铲除掉陆知微。 也不知是谁提前了一步,竟抢在她前头动了手。 不过这样也好,倒是便宜了她。 吴梦瑶想到这,便加快了脚步。 此时的长信宫内,前来报信的小宫女跪在刘皇后身旁,小心翼翼的说了几句。 刘皇后神情瞬间阴沉下来:“确有此事?” “奴婢听得一清二楚,吴小姐带着一群人去清凉殿捉奸了,您看……” 几乎是一瞬间,刘皇后就想清楚了。 她在林嬷嬷的耳边低语几句,林嬷嬷大惊:“可这样一来,三殿下岂不是受牵连?” “错的是陆知微,与他有什么关系?”刘皇后冷笑了一声,“若坐实了这件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穿了这件丑事,为了保住陆知微的性命,陆家自会拿出本宫想要的东西来。” 林嬷嬷神情几经变化,最后低下头,深深地道了一句:“奴婢明白了。” …… 清凉殿外,两方人正在对峙。 陆清婉始终站在吴梦瑶的前面,吴梦瑶往左,她便拦在左边,吴梦瑶往右,她便拦着右边。 “陆清婉,你竟敢拦我?”吴梦瑶娇艳的脸庞一阵扭曲,长长的指甲眼尖就要戳到陆清婉的脸上了。 好在是唐灵快速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你又来这凑什么热闹?”吴梦瑶仗着父亲是户部尚书,十分嚣张,根本不将陆清婉与唐灵放在眼里。 她招呼着身后的姐妹:“拦住她们,我现在就要进去!” 今日的清凉殿,她非闯不可! “宫规森严,岂容你随意进出?”陆清婉声音有些发颤,却还是坚定地拦在了她的面前,“吴小姐,你若想进去清凉殿,不如先去禀明皇后娘娘。” “你既然知晓宫规森严,就该知道在这里面偷情是何等罪过!”吴梦瑶厉声道,“我已经得到了消息,陆知微就在里面!她身为三殿下的未婚妻,竟在此地与人偷情!这可是死罪!” “你有什么证据?”陆清婉依旧执着,不肯让开。 吴梦瑶懒得同她争论:“要什么证据?进去瞧一瞧不就行了?” “不过是一个废弃的宫殿,想进去便进去了,扯什么宫规?”吴梦瑶身后的马小姐冷嘲热讽道,“莫非是你心中有鬼,不敢让我们进去一探究竟?” 陆清婉愈发无助,她眼眶已经红了:“都是女子,你们该知晓女子处世不易……若知微平日里有什么得罪你们的地方,我替她道个不是……” “我们可不是看不惯陆知微,我们只是不愿见三殿下那等丰神俊逸的男子,受到陆知微欺瞒!”吴梦瑶冷声道,“你让开!” 陆清婉摇头,还想说什么,便被人给推到了一旁。 她痛呼一声,唐灵连忙上前来搀扶她。 “没事吧?” “我没事。”陆清婉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可是二妹妹她……”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她?” “姐姐,你找我?” 就在此时,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 陆清婉的身子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她艰难地转过身,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的身影。 第44章还治其人之身 陆知微! 在看见陆知微的那一刻,陆清婉呼吸都停滞了。 不该是这样的!陆知微不该出现在这! “清婉?清婉!” 在唐灵一声声呼喊下,陆清婉才如梦初醒般。 她控制住惊惧不安的情绪,急忙跑到了陆知微身边:“知微,你怎么会在这?” “我听见这里热闹,便过来瞧瞧。”陆知微轻笑了一声,好奇地朝着前方张望。 此时吴梦瑶等人正气势汹汹地推开了清凉殿的大门。 “她们这是在做什么?”陆知微欣赏着陆清婉僵硬的神情,明知故问,“我怎么她们说要捉奸呢?” 陆清婉眼中满是探究,但当陆知微眼神转来的时候,她又迅速恢复如常。 “不知道她们是从哪听来的传闻,说……说你跟一个男人在里面厮混。” 陆清婉艰难地将这句话说出,余光始终瞥向陆知微。 她精心设下的圈套,陆知微竟没有上钩?还是说……这都是陆知微设下的局? 一旦想到会有后者这种可能性,她心中便止不住的惊慌起来,有着害怕被陆知微戳穿真面目的惊恐,还有着对未知的恐惧。 陆知微一惊,因为愤怒,脸上染上薄红:“怎么会有这样离谱的流言传出?我明明是不胜酒力,在太液池边的凉亭上坐了一会儿!” “姐姐,你说会是谁在背后害我?”陆知微亲昵的搀扶上了陆清婉的胳膊,在她耳边轻声道。 这样的语气与动作,让陆清婉背后泛起了一阵冷汗。 这根本不像是陆知微! 她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她惊惧交加之下,眼睛睁大,眼中倒映着的是陆知微的笑容。 这一瞬间,陆清婉想了许多。 但就在这时,方才硬闯进了清凉殿的吴梦瑶等人被扔了出来。 几个护卫神情严肃,毫不客气地训斥着她们:“放肆!公主所在之地,岂容你们乱闯?” 吴梦瑶因为气愤而变通红的脸色瞬间转白:“公主?哪个公主?” “自然是本公主了。” 一道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衣衫不整,却有着风情万种。 众人一愣,待看清这张脸后,更是彻底僵住了。“怎么会是安乐公主?”吴梦瑶失声尖叫,“陆知微人呢?” 她素来有才女之称,聪明过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安乐公主出现在这座清凉殿的含义? 安乐公主荤素不忌,行事也张扬,她天不怕地不怕,在清凉殿同人厮混算不得稀罕事。 吴梦瑶正是知晓这一点,才会如此失态。 但现在,她已是骑虎难下。 安乐公主冷着脸,将眼前几个人一一扫过,最后冷笑了一声:“皇兄都不曾管过我,你们是什么身份?说话比皇兄还管用?” 吴梦瑶脸色苍白,登时不敢说话了。 此时,刘皇后一行人也赶到了清凉殿。 在看见眼前的景象时,刘皇后神情晦暗不明。 "娘娘,二小姐似乎没进去。"林嬷嬷眼尖,一眼就瞧见了陆知微。 刘皇后脸色阴沉,扫过陆知微全身上下,见她衣裳完整,眼神清明,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吴梦瑶这个蠢货,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林嬷嬷讶然;“竟不是吴小姐设计的?” 方才吴梦瑶气势汹汹的带着人来捉奸,那架势,必定是知晓内情的。 刘皇后轻哼了一声:“这正是背后之人的高明之处。” 她看了眼陆清婉,心中厌恶更甚,冷笑道:“不过看来,这人显然是栽了一个大跟头,里面是有人厮混,却不是她最初计划的那人。” 弄这些上不来台面的手段,也只有此人了。 顺着刘皇后的视线看去,林嬷嬷心中大惊:“竟是……” “去,将安乐带回去。”刘皇后打断了她的话,“此事不能闹大。” 未曾想她话音刚落,林嬷嬷还没来得及动手,不远处一行人已经穿过树林,走了过来。 看到皇帝的那一瞬间,刘皇后背后一凉,立刻迎了上去。 “陛下万安!” 以吴梦瑶为首的几个贵女脸色白如金纸,一个胆子小的身子颤颤巍巍,眼见就要晕过去了。 吴梦瑶上前一步,用力的掐住了她腰间的肉:“你想牵连你们全家不成?” 当朝皇帝是年仅十六岁便随先帝四处征战,天下有六分是他亲自打下来的,他的脾气说一不二,最厌恶的便是这样秽乱后宫之事,今日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只要她们态度好一些,看在父辈的面子上,皇帝必然不会过多为难她们。 闻言,姐妹几个都是一个激灵,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听说这边有趣事,朕便来了。”皇帝充满威严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以吴梦瑶为首的几个贵女。 “方才在远处听见你们要捉奸?捉的是谁的奸?”皇帝声音还带着笑,“朕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胆!” 最后这句话,他的声音骤然变得阴沉。 在场的人,几乎都知晓皇帝的喜恶,刘皇后作为皇帝的枕边人,更为清楚,她叹了口气,走了上前。 “陛下,不如回去再……” “不必。”皇帝抬手,“朕就要在这听。” 闻言,刘皇后为难起来:“可是……” “可是今日在清凉殿的人是安乐。”皇后压低了声音,“您难道还能治她的罪不成?” 皇帝脸色一僵,随后怒视安乐公主:“你真是胆大包天!” 安乐公主撇了撇嘴,走了上前:“我本也不想惊动皇兄,是这几个人非要将事情闹大。” 作为皇帝最疼爱的亲妹妹,安乐公主并无太多恐惧。 皇帝脸色阴沉,抬起手,最终却没有落在安乐公主脸上,他用力一甩手,咬牙道:“将里面那个男人揪出来!朕要了他的命!” 吴梦瑶几人浑身发抖,不敢抬头。 几个禁军在此时出现,迅速走进了清凉殿。 不一会儿,一个只披着一层外衫的男人便被禁军强行拉了出来。 瞧见男人松松垮垮的腰带,害羞的贵女们早已低下头去。 唯有一些见多识广的夫人们兴致满满地盯着男人看。 待看清楚男人的真容,一些人便将其同马球会上英姿勃发的俊俏公子联系起来。 “这不是……赵三公子吗?” 第45章该当何罪 “的确是赵三公子,前几日我还在马球会上见过他呢!” 人群中一阵沸腾。 方才流言纷纷,都说陆知微是与男人在这厮混,她们便都赶来了。 陆知微的未婚夫,乃是京城万千少女的梦中情郎,就冲着这一点,想要落井下石的人就不计其数。 只是方才陆知微露面,证明她压根就没进清凉殿。 而安乐公主衣衫不整地从清凉殿里出来,大家以为,这便是故事结尾了。 谁知就在这时,赵明被抬了出来。 世间风俗,多是上行下效。 当朝皇帝是庶子出身,世家大族自然也会效仿,若庶子有真才实干,也能继承家业。 赵国公府便是如此。 赵楷虽为嫡子,然行事荒唐,让赵国公气得跳脚的次数可不少。 反观赵明,行事有章法,年纪轻轻便中了进士,只等着今年吏部派官了。 不少人都将宝压在了他身上,觉得他将会是继承赵国公爵位之人。 然而就在今日,他被人从安乐公主的榻上抬了出来——瞧着模样,里面似乎是赤身裸体的。 简直不忍直视! 若只是流连秦楼楚馆,倒也勉强称得上一句风流浪子。 可一旦同安乐公主有了牵扯…… “有辱斯文!” “秽乱后宫该当何罪?” 几个陪同在皇帝身边的翰林脸色格外难看,指着赵明便骂了起来! 皇帝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这赵明,还是他当着赵国公的面夸过的。 见赵明浑身的酒气,被这么多人围观也依旧昏睡,皇帝心中怒火噌的一下冒了上来。 “将他弄醒!”皇帝开口,一些人暗暗地替赵明掬了一把泪。 安乐公主披着衣裳,骄慢道:“皇兄,你不妨给我一个面子,这件事就算了。” 她不开口倒好,一开口,皇帝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朕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让让!都让让!” 人群外,传来一道兴奋的声音。 赵楷胖胖的身子挤了进来,瞧着赵明这幅模样,他哎哟了一声,赶紧照顾着身后的赵国公:“父亲!您快来瞧瞧!赵明在这呢!” 皇帝听得他语气中眼藏不住的兴奋,眼刀子直朝着他飞:“朕也在这呢!” 闻言,赵楷笑容一僵。 他僵硬地扭过头,见皇帝阴沉的脸色,再瞧了眼衣衫不整的安乐公主与地上躺着的赵明,登时一个激灵。 “臣有罪!”赵楷忙跪倒在地。 赵国公也从人群后挤了进来,他跟赵楷如出一辙的身材,在人群中十分醒目。 跟赵楷一样,他第一眼也没留意到皇帝,而是目瞪口呆地在安乐公主与赵明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这个孽子!” 赵楷连忙拽了拽他的衣袍:“父亲!别管赵明了!陛下还在这呢!” 闻言,赵国公一双绿豆眼睁大了,想也没想就跪下了。 皇帝本是满肚子怒火,却被这父子两人弄得哭笑不得。 “赵国公,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儿子!”皇帝冷声道,“他竟敢秽乱后宫!” 赵国公虽然已经猜出了事情真相,但听得皇帝这话后,心还是止不住地跳了跳。 “陛下息怒啊!”赵国公看了眼赵明,气得咬牙切齿,直接当着皇帝的面就狠狠地抽了赵明一巴掌。 本实在昏睡中的赵明一个激灵,捂着脸坐了起来。 “是谁!”赵明警惕的看着四周。 这一看,他的魂都快没了。 皇帝阴沉着脸,杀气十足地盯着他,似是要将他的皮给剥下来。 四周也都是人,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同情、或是鄙夷的视线交织,悉数汇聚在了他身上。 赵明难堪的低下了头,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可他没想到,这事竟然闹大了,皇帝竟然也来了。 “陛下恕罪!臣情难自抑,一时失控……” “情难自抑?”皇帝听得这话,便冷笑了起来,“这么说来,你们是两情相悦了?” “正是!”赵明立刻点头,深情如许地望向了身边的人…… 只是他刚看到身边之人,脸色唰的一下变了颜色。 怎么会是安乐公主? 陆知微呢? 安乐公主拢了拢衣裳,眼中有着诧异。 她倒是没想到,赵明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不错。”安乐公主抬头,看着皇帝道,“皇兄,我与赵公子两情相悦,不过是一时情难自抑,你该不会要罚我吧?” 赵明已然意识到了身体的不对劲,此时他身体虚弱无力,只有上半身勉强能动。 这根本不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环顾四周,瞧见了站在人群外,神情焦灼的陆清婉。 在陆清婉的身旁,他看到了本应该与自己一块被捉奸在床的陆知微。 而此时,陆知微红唇勾起,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中满是笑意。 见此情景,赵明哪还不明白? ——他中计了! 此时此刻,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都在看着他。 那一道道异样的眼神,如同一个个巴掌,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脸上。 他刚才所说的话,更是被皇帝听了去! 赵明浑身僵硬,如同置身在冰窖之中。 “好一个情难自抑!”皇帝咬牙切齿道,“一句情难自抑,就能抵消你们秽乱宫闱的罪名吗?” 他脸色格外难看,指着安乐公主道:“你,从今日起,禁足一年!没有朕的准许,不得踏出公主府半步!” “至于你!”皇帝眼神森寒,“大理寺卿何在?” 大理寺卿庞大人赶紧走了出来:“臣在。” “秽乱宫闱该当何罪?”皇帝冷声问道。 大理寺卿想也不想,就道:“按律……当处以宫刑……” 赵明浑身一震,想也不想就趴在了地上:“陛下!饶命啊!” 安乐公主皱着眉:“皇兄,你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若不是有的人暗中生事,故意告状,我们也不会被发现。” “这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何至于动用宫刑?” 她还未好好享用,可不愿意让赵明就这么没了。 一看她这样,皇帝便知她在打什么主意。 刘皇后瞥见皇帝剧烈起伏的胸膛,急忙上前:“陛下,臣妾有一议!” 第46章上百顶绿帽子 “说!” 皇帝忍着怒火。 刘皇后轻声道:“既然是两情相悦,今日又是中秋佳节,陛下不如成全了两人,做主赐婚。” “赐婚?”皇帝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刘皇后口中说出来的,“他们秽乱宫闱,朕还要赐婚?” 这时,赵国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住了他的腿。 “陛下!老臣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赵国公鼻涕泪水都快糊在皇帝身上了,“您就看在老臣这么多年尽职尽责的份上,饶过孽子吧!” “孽子与公主两情相悦,还望陛下成全了这段姻缘!” 赵明浑身颤抖,娶安乐公主? 天下谁人不知,安乐公主后院养了上百个面首,平日里还总是出去搜罗良家子。 他若是娶了安乐公主,岂不是将上百顶绿帽子戴在了头顶? 可在触及皇帝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时,他心中的那些怒火迅速便消散了。 戴着绿帽子,总归比没了性命好。 安乐公主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 刘皇后贴在皇帝耳边,低声道:“安乐也到了适婚的年纪,总不能让她一直胡闹下去,之前世家大族无一例外,皆拒绝了陛下您嫁安乐的旨意。” “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将安乐嫁给赵明。” “赵明样貌英俊,又是进士出身,与安乐正好相配。” “若有人在身边管着,安乐说不定也会安分些。” 刘皇后的话,戳中了皇帝的心思。 他沉着脸,在赵明身上看了许久,最后冷声道:“就依皇后所言。” “此事到底关系到皇室尊严,不如找个地方仔细商谈?”刘皇后低声道,“安乐的名声可不能再坏了。” 闻言,皇帝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而后咬牙道:“就依皇后所言。” 他冷眼扫过安乐公主和赵明,大步朝着太极殿走去。 刘皇后冷声道:“还不快跟上?” 赵国公如梦初醒,赶紧拽过赵明,拉着他就跟在了皇帝身后。 而安乐公主不情不愿地站起身:“皇嫂,我能不能先回……” “不能!”刘皇后声音格外冰冷,“陛下震怒之下,本宫可不知会发生何事!” 此话一出,安乐公主立刻噤了声。 目送帝后二人离开,在场的人方才胆大起来。 “当真是两情相悦?我怎么记得安乐公主与赵明并不相识?” “我也从未见过他们私下见面。” 赵楷闻言,轻嗤了一声:“没想到还真有人信这些鬼话。” “大公子,你可是赵明的长兄,总该知晓内情吧?” 有心人在这时凑了上去,冲着赵楷挤眉弄眼。 赵楷挥挥手:“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你们若是想知道内情,不如攒个酒局,寻上赵明来问一问。” 正是在兴奋议论之时,一道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如此一来……赵明岂不是多了许多好兄弟?我听闻安乐公主院里可有不下百位面首!说起来,赵明也算是独一份了。”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 赵楷最乐意看赵明的笑话,笑声最响亮。 陆清婉站在角落,遍体生寒。 在陆知微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事情便彻底失去了控制。 不该是这样! 赵明那人心高气傲,若是真娶了安乐公主…… 陆清婉生生的打了一个寒颤。 “姐姐,你怎么了?” 陆知微轻声唤道。 陆清婉一转头,便瞧见了陆清婉澄澈无辜的双眸。 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做的! 陆清婉心中叫嚣着,却始终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见状,陆知微担忧道:“姐姐若是身体不适,不如先去偏殿休息。” 听得“偏殿”二字,陆清婉心中便止不住地颤栗,终于开了口。 “我没事。”陆清婉压下心中惊惧,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容,“妹妹,我只是在担心你,方才他们都说,是你与人在殿中厮混。” “她们信誓旦旦地说你就在清凉殿中,我匆忙赶来,是为了帮你遮掩。” “好在是妹妹你运气好,竟没有在清凉殿中,不然真是有口难言。” 她眼中有着探究,自以为掩饰得极好,却被陆知微看得一清二楚。 “竟有此事。”陆知微惊呼一声,纤纤玉手便遮住了微涨的红唇,“可我从未来过这。” “没来过就好。”陆清婉抚了抚心口,长舒一口气,“我都快被吓死了。” “姐姐别担心。”陆知微勾唇浅笑,“事情都过去了,你不是亲眼瞧见了吗?在清凉殿内厮混的人是赵三公子。” “听闻赵三公子胸有大志,正准备在朝堂上大展身手。”陆知微笑着摇了摇头,“可惜啊,他若是当上了驸马,便再也不能施展抱负了。” 当朝的规矩便是驸马只能做清贵闲职,不可沾染实权。 陆清婉脑中思绪万千,混乱一片。 她与赵明私交甚密,享受着赵明的追捧同时,她也将赵明的脾性全都摸清楚了。 赵明此人心高气傲,自认有着雄才大略,以她对赵明的了解,他绝不可能接受这个结局。 若是他缠了上来,她该如何是好? 心神不宁,根本没有瞧见陆知微眼底狡黠的笑意。 前世,陆清婉跟赵明沆瀣一气,将她置于死地。 这一世,她倒要看看赵明在经过此事后,能否与前世一样,依旧对陆清婉掏心掏肺? 尤其是当他知晓这一切都是他心爱之人精心设计,只为彻底摆脱他当上皇子妃时? 她迫不及待想要看见两人反目成仇的场景了。 见陆清婉被玉璇搀扶着离开,陆知微把玩着手中的团扇,一个想法计上心头。 有什么办法能将赵明今日的名声宣扬出去? 自然是……编上一出戏! 想到这,陆知微靠在了追月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闻言,追月瞪大双眼:“可咱们哪认识人呀?” “天机阁。”陆知微淡然道,“他们什么生意都做。” 追月一听,倒也是。 不过,她很快又担忧起来:“小姐,奴婢总觉得那天机阁有些诡异,他们什么事都做,就连杀人越货的事都敢做,难道官府不管吗?” “咱们若是跟他们牵扯过多,会不会被一同牵连进去?” ”你放心便是。”陆知微拍了拍她的肩膀,“天机阁背后有人。” 最起码,前世她直到死,也没听说天机阁被官府查处的事。 反倒是听说天机阁越做越大了,不过似乎那阁主换了人? 不过这阁主是生是死,与她也没有关系。 “你只管去做。”陆知微低声道,“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 密林中,男人身形颀长,手中把玩着折扇,遥遥的看着清凉殿前的热闹。 “世子,事情都已经办妥了,清凉殿内所有的痕迹都已经清扫干净,绝没有任何遗漏。” 男人微微颔首:“今日宫里闹出了这么有趣的事,该多宣扬宣扬,好让更多人知晓赵三公子的美名。” 闻言,低着头的下属嘴角一抽。 美名? 是想让众人都来看赵明的笑话罢了。 第47章装可怜 回长信宫的路上,陆清婉心神不宁,频频将目光投向陆知微。 “大姐姐在看什么?” 陆知微侧过身,一双澄澈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人的心思一般,让陆清婉不觉避开了她的视线。 “只是觉得二妹妹似乎变了许多。” 陆清婉柔弱一笑,心中是满满的疑惑。 她与陆知微的关系向来不亲近,前阵子更是有过几次争执。 就连今日入宫时,陆知微都是冷嘲热讽的,怎么突然变了性子? 陆清婉心中有着猜测,却不敢直接问询。 闻言后,陆知微轻笑了一声。 她手中的团扇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眼波流转,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陆清婉。 “其实大姐姐最清楚不过了。”陆知微突然靠近了她,声音极小,仅她们二人能听见,“今日你出现在清凉殿外,究竟是想要帮我遮掩?还是故意与吴梦瑶争执,借此引来更多的人呢?” 此话一出,陆清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半晌,她才回过神,声音陡然变得尖利:“二妹妹是在怀疑我?” 面对陆知微讥讽的眼神,不知为何,陆清婉极力想要解释。 “我与你同出一门,若你出了事,我又能有什么好名声?” “那可说不定。”陆知微摇了摇头,轻笑道,“凭借大姐姐你的心智手段,为自己搏得一个好名声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陆知微的眼神太过直白,像是早已看穿了陆清婉的伪装。 陆清婉心乱如麻,下意识便用了自己的老方法。 一瞬间,她眼中蓄满了泪水:“原来我在二妹妹你的心中,就是这样的人?” “二妹妹,我当时听得吴梦瑶在背后中伤你,想也没想便赶了过来,只为了拦住她。”陆清婉泪如雨下,低泣道,“我一心想要维护你的声誉,又怎会……又怎会存有这样的念头?” “你说这话,未免也太伤人心了。” 陆清婉梨花带雨地说着,妆容都快哭花了。 眼见后面几个夫人就要走过来了,追月见状,急得团团转,恨不得当场解释。 然而陆知微一个手势,便让她老老实实地紧闭住了嘴。 “你装了这么多年,哭的眼泪都足够再造一个太液池了,不累吗?” 陆知微发自肺腑地一声问询,陆清婉险些没控制住脸上的表情。 “二妹妹……此话何意?”陆清婉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陆知微。 “我说……”陆知微声音突然变低,陆清婉为了听清楚她的话,下意识往陆知微身边靠近了几步。 可就是在这时,她见陆知微跌跌撞撞地往后倒,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再然后,陆知微发出一声痛呼,那双澄澈的桃花眼中一瞬间蓄满了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陆知微浑身都在颤抖,看上去可怜极了。 陆清婉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 她刚开口,陆知微便往后缩了缩,颤颤巍巍地开口:“我错了,大姐姐,你别生气。” 追月眼珠子一转,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熟悉的画面。 她想也不想,学着记忆中玉璇的模样,扑在了陆知微的身上,哭嚎起来:“小姐您没事吧?” 然后,她扭头控诉陆清婉:“大小姐,我家小姐对您一贯尊重,从来不说您一句不是,就连此次宫宴,也甘愿为您的婚事穿着简朴,当一片绿叶衬托您!” “可您竟然因为一两句口角,就……就打我家小姐!” “小姐!您命苦啊!在外流落十四年才回来,回来后还要受欺负!” “若是老夫人在这,必定不会让您受这样的委屈!” 与此同时,那几个夫人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方才在转角处,她们便瞧见这陆家的两位小姐像是起了争执,正准备上来看热闹,谁知刚好撞见了陆清婉将陆知微推倒在地的那一幕。 尤其是在瞧见陆知微的小脸在落地的那一瞬间变得煞白,她们想也没想就过来了。 “姐妹之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竟然闹到了要动手的地步?” “我……”陆清婉刚想开口,便被一个夫人冷嘲热讽地堵了回去。 “这便是京城双姝之一吗?我还真是长了见识。” 陆清婉脸憋得通红,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分明不是她动的手!明明是陆知微故意摔倒的! 可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是她推倒了陆知微!她辛辛苦苦积攒了这么多年的名声,难道就要因此毁了吗? 陆清婉头一次体会到了有苦难言。 陆知微靠在追月身上,额间冒着冷汗,因为疼痛,不觉咬紧了下唇。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善良”地为陆清婉解释道:“是我出言不逊在先,不怪大姐姐。” 方才嘲讽陆清婉的夫人皱起了眉,她乃是大理寺卿庞大人的夫人,与庞大人一样,她嫉恶如仇,最是厌恶陆清婉这样的人。 “你不必替她遮掩!”庞夫人冷声道,“你这样柔弱的模样,能说出什么不逊的话来?她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都敢对你动手,足见是在家中作威作福惯了的!” “这样没教养的人,也配称为京城双姝?” 此话一出,陆清婉的脸色白如金纸,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正逢方氏过来,她瞧着陆清婉这副模样,心疼极了,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清婉,你没事吧?” “陆知微!”她看见了陆知微,下意识便认为是陆知微欺负了陆清婉,指着陆知微,神情格外冷厉,“你又做了什么?清婉平日里待你……” “娘亲!”陆清婉神情大变,连忙打断了她的话。 然而已经吃了。 庞夫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陆夫人的偏心名不虚传啊……分明是陆二小姐被陆二小姐推倒在地,怎么到了您这,就颠倒黑白,是非不分了呢?” 闻言,方氏愣了愣。 陆知微哽咽一声,泪流得更凶了。 她靠在追月怀中,脸色苍白无比,更是有着一股心死莫大于哀的寂寥。 一旁的几个夫人见了,愈发疼惜起来。 第48章风水轮流转的感觉如何? 刘皇后对陆知微的偏爱,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再者,陆知微在外流落了十四年,她们也都清楚。 试问,若是她们的女儿利落在外,有朝一日被寻回,她们定是要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送到女儿面前任她挑选,又怎会跟方氏一样偏心? 庞夫人与其他几个夫人,都是方氏所熟知的,平日里几人也经常烹茶赏花,说些京中的趣事。 可现在她们看着方氏的眼神,让方氏愈发不自在起来。 “我方才是……”方氏想要解释,却见陆知微被庞夫人亲自搀扶了起来。 庞夫人拍了拍陆知微身上的灰尘,温声道:“好孩子,待会儿我亲自送你回去。” 她说话时,还警惕的看了眼方氏与陆清婉。 她眼中的提防,让方氏心中警铃大作。 方氏嘴巴嗡动几下,想要解释些什么,然而目光落在一身狼狈的陆知微身上,便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但凡她多看一眼陆知微,就绝不会认为是陆知微欺负了陆清婉。 单单就两人现在的模样,陆知微没有一处不是比陆清婉更可怜的。 尤其是她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如今已被地砖刮去了一层皮,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流着血。 陆知微哽咽着点了点头,看都不敢看方氏与陆清婉,低着头便随庞夫人她们走了。 陆清婉看着她的背影,还有庞夫人对她的嘘寒问暖,突然觉得这一幕无比熟悉。 她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委屈的泪水唰的一下便流了下来:“娘亲,真的不是我推的!是她自己故意摔倒的。” “好好好。”方氏心乱如麻,只是敷衍地安抚了她几句,“我都知道的,你别担心……” 前方的陆知微突然侧过头,那一双泪水汪汪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讥讽。 陆清婉,风水轮流转的感觉如何? 一瞬间,陆清婉恍然大悟,她咬了咬牙,一双手狠狠地攥紧了,指尖深深地陷入手心。 陆知微这个贱人! 她心中恨极了,此时此刻,她意识到了方才那一幕的熟悉源于何处? ——这三年来,她用过无数次这样的手段,成功让父母兄弟全都站在了她这一边,她每一次使出的手段,都能让陆知微有苦难言。 可现在,这样的手段被陆知微用到了她的身上。 她方才尝到了陆知微当时的滋味! …… 出宫的路上,庞夫人几人对陆知微嘘寒问暖。 “当真不需要我将你送回去?”庞夫人皱着眉,“我见你那姐姐心思深沉,你母亲也是个眼瞎心盲的,若没有我们当证人,恐怕你回去后……” “夫人不必担心,祖父正在等我呢。”陆知微轻声细语道,“祖父跟他们不一样。” 闻言,庞夫人点了点头:“那倒是,陆国公与他们自然不一样。” 陆国公与方氏一样,都是以偏心闻名。 不过与方氏不同的是,方氏偏心的是陆清婉,陆国公偏心的则是陆知微。 三年前,她们只知道陆家失踪了十四年的小女儿被找回来了,可让陆知微这个名字真正闻名的,还是陆国公与陆老夫人两人将名下所有的宅子铺子田地全都送给了陆知微的这一举动。 陆知微还未出嫁,名下的财产便堪比一个三流世家的全部家财,这让人如何不震惊? 话正说着,宫门便到了。 陆知微看到陆老爷子的时候,哭红的双眼登时亮了,语气也变得兴奋起来:“庞夫人,我瞧见我祖父了。” 不过,她话还没说完,便瞧见了陆老爷子身侧的男人。 裴慎! 陆知微瞳孔紧缩,不觉攥紧了一双手。 陆老爷子刚才还在跟裴慎说着话,一见陆知微,便爽朗地拍了拍裴慎的肩膀:“我那小孙女来了!” “皎皎,快来!”陆老爷子朝着陆知微招手。 陆知微脚步沉缓,像是灌了铅一样,一步一停顿。 “见过世子。”陆知微始终低着头,朝着裴慎行了一礼。 裴慎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一双凤眸紧紧地落在陆知微身上。 他薄唇轻启,低沉悦耳的声音随之响起。 “皎皎?” 霎时间,陆知微的脸轰的一下变得通红。 她此刻想到的,是第一次与裴慎接触时看见的场景。 裴慎见她通红着一张脸,就连耳根都鲜红欲滴,又轻笑了一声。 “百闻不如一见,难怪陆国公如此喜爱这位小孙女,果真是生得钟灵毓秀。” 陆老爷子最喜欢听的就是这话,连连点头:“可不是嘛!我家皎皎最是乖巧,也最为孝顺!你是不知道,她这小名还是……” “祖父!”陆知微顾不上害羞,连忙打断了陆老爷子生剩下的话,“我们快些回去吧!” 陆老爷子抬头一看天色,便拍了拍脑袋:“世子改日去我那,我从江南带了不少好茶叶来。” 裴慎从善如流的应下,余光瞥见陆知微害羞的模样,下意识多看了几眼。 就在这时,他瞧见了陆知微通红的眼眶。 陆老爷子也瞧见了,他方才还是堆满了笑容的一张脸瞬间阴沉了下来,目光直接扫向庞夫人几人。 “皎皎,是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了你?” 提及此事,陆知微眼中又蓄满了泪水。 “祖父……我……” 她刚想开口,瞥见这么多人在宫门口,又委委屈屈的咽了回去。 “祖父,我们回去再说吧。” 陆知微轻轻拽动陆老爷子的衣袖,声音极其细微。 见她这般模样,陆老爷子脸上笼罩着一层阴云,嘴上却柔声安抚:“皎皎不必害怕,你只要将那人的名字说出来,祖父自会替你做主。” 陆知微眼中氤氲着水雾,却始终不肯往外说。 她自是不能主动告状,方氏占了一个“孝”字,无论方氏如何偏心,她都不能说方氏的不是,否则传了出去,她这本就狼藉的名声岂不是雪上加霜? 不过 陆老爷子气得胡子直翘,却无法对陆知微态度强硬。 好在是庞夫人见这一老一少僵持不下,忍不住开口了。 “陆国公,我或许知晓二小姐是受了什么委屈。” 第49章陆家容不下这尊大佛 庞夫人乃是将门世家出身,为人豪爽大气,又与庞大人一样,都是嫉恶如仇的性子。 她见陆知微受了委屈,又不敢直言长辈不是,索性直接替陆知微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清楚。 陆老爷子的一张脸已是彻底阴沉下来,他知道方氏糊涂,没想到方氏竟能糊涂到这般地步! 庞夫人说话时,余光瞥见身后两道身影时,她声音特意抬高了些:“我活了大半辈子,倒是头一次见到这样是非不分之人。” 宫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这可是陆家的热闹,谁不想多看两眼? 有的人光上马车就用了一刻钟,脑袋始终朝着这边看,两眼放光。 庞夫人声音洪亮,方才几句话,已是让所有人都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见陆知微小脸苍白,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落,纵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道一句可怜。 陆知微的身世在京城不是秘密,提起她流落在外十四年,谁家不是唏嘘感慨。 本该是天之骄女,却流落乡野。 好不容易被寻了回来,家中父母兄弟却偏心另一人。 今日还是在宫中,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方氏也能是非不分偏袒养女,当真是……糊涂啊! 方氏走到宫门口时便觉得不对劲,她一眼便瞧见了暗自垂泪的陆知微,与一脸怒火的陆老爷子。 此番情景,方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定是陆知微这死丫头又告状了! 方氏脸气得通红,恶狠狠的视线还未瞪向陆知微,便见陆老爷子浑身带着怒火,大步流星的朝着她走来。 “父亲……”方氏的气势立刻变弱,“您听我解释。” “解释?”陆老爷子冷笑了一声,却没看她,而是看向了她背后的陆清婉,“我们陆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今日起,你便不是我陆家的人了!” 陆老爷子说话时中气十足,掷地有声。 陆知微流着泪的双眸睁大了,呆呆地看着陆老爷子。 陆清婉大脑一片空白,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祖父……您……”她嘴巴张了张,习惯性的露出了讨好的笑,只是她心神不宁,露出的笑比哭还难看。 “不行!”方氏的声音骤然尖锐起来,像是老母鸡护着崽子一样,牢牢地挡在了陆清婉的面前,“父亲,您这是在做什么?清婉做错了什么?” “祖父,您别生气。”陆知微回过神来,忙扯了扯陆老爷子的衣袖,“我与大姐姐只是拌了口角,没什么大事。” 陆知微声音嗫嚅,脸庞上的两行泪痕还没干。 见到她这般模样,陆老爷子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你啊你!就是太过心软了!你是陆家正儿八经的小姐,你有我与你祖母给你挣出来的底气,无需看他人脸色行事!” 见陆知微假惺惺的模样,陆清婉气得火冒三丈,好在她还留有最后一丝理智,忍住了没有开口。 方氏没想到,仅仅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陆老爷子竟然就存了赶陆清婉出府的心思!这怎么可以? 她是陆家的当家主母,决不允许此事发生! 都怪陆知微!必定是她在陆老爷子面前搬弄是非,陆老爷子才会存了这份心思! 方氏盯着陆知微的眼神愈发不善,但下一刻,陆老爷子高大魁梧的身影彻底遮住了陆知微。 “我说到做到。”陆老爷子声音洪亮,“陆清婉这样的品性,不配为陆家人!” 说罢,他便带着陆知微大步离去。 陆知微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脚步,依稀可以听见她劝说的声音:“祖父,其实我也没受什么委屈,庞夫人她们来得及时,早早地就将我带走了。” “您别生气了,大姐姐恐怕也是无心之失。” 陆知微每说一句话,陆老爷子身上的气势就更强一分。 陆清婉恨不得堵住她的嘴。 “走了!”陆老爷子没好气地挥挥手,“我意已决,哪怕是你来劝也没用。” 陆知微为难的低下头,手指揪着手帕,看上去十分不安。 唯有一旁的裴慎,将她眼底狡黠的笑意看得一清二楚。 三年过去,她还是那只小狐狸。 裴慎轻笑了一声,声音微不可闻。 唯有他身旁的心腹长风听见了。 长风再三确认,目光追随着陆知微离去。 突然,眼前的这个背影与三年前那道背影重叠在了一起。 长风瞳孔紧缩:“她就是那个……” 裴慎凉飕飕的一眼撇了过来,长风立刻没了声。 前有赵三公子秽乱宫闱,后有陆国公要将陆大小姐逐出家门。 这两桩事串在一块,当真是让人过足了瘾。 但身在局中之人,已是处于崩溃的边缘。 一直到上了马车,陆清婉还没能从陆老爷子那句话中回过神来。 她脸色苍白,长长的指甲陷入手心,浑身都在颤抖着。 陆家是她命! 若没了陆家,她不过是街边的一个弃婴,一个弃婴是什么下场? 模样差的,便成了端茶倒水的奴才,模样好的,便要送去秦楼楚馆。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陆清婉无措地抬起头,低低的喊了一声:“娘亲……” 然后,她的泪水便夺眶而出。 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方氏心疼极了,连忙捧住了她的脸,轻柔地将她脸上的泪水拭去:“别害怕。” 方氏拍着她的肩膀,低声道:“有娘亲在,谁也赶不走你!” “这个家如今是我做主!”方氏咬牙切齿道,“我说你是我的女儿,你便是我的女儿!” 陆清婉紧紧地靠在方氏怀中,心中情绪稳定下来后,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可是……”陆清婉声音嘶哑,哭诉道,“祖父是长辈,若是娘亲因我与祖父起了争执,一旦宣扬出去……” 说到这,她哽咽地垂下头,泪珠浸湿了方氏的衣襟。 她呜咽道:“娘亲,还是让我走吧!” “留在您身边这十几年,已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我不能让您为了我,失去了经营这么多年的名声。” 陆清婉越是忍让,方氏内心就越是愤怒。 第50章逐出家门 与此同时,马车上,祖孙俩相对而坐。 陆老爷子瞥了眼陆知微,冷笑道:“怎么?不装了?” 陆知微心虚的低下头,手指搅着一方帕子,小声道:“祖父,我也是被逼无奈。” “行了。”陆老爷子摆摆手,“你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你绝非招惹是非之人,必定是陆清婉背地里做了些什么。” 闻言,陆知微噌的一下抬起头:“祖父,您当真是这么想的?” “自然。”陆老爷子点了点头,“方才我说的话,句句发自内心。” “陆清婉此人手段阴狠,毫无人性,她当初设计你落入醉芳阁一事,已然触及到了我的底线。” “若只是为了争夺父母宠爱,做出些小动作倒也无可厚非,可她千不该万不该算计你的性命!” “她身为女子,最是清楚此事导致的后果!她明知此举会害你丢了性命,会牵连整个陆家的女儿,却偏要这么做,这样自私自利的人,不配当我的孙女!” 陆知微笑得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祖父,您英明!这个家若是没了您可不行!” “那是自然。”陆老爷子欣然接下了夸赞,“你等着,回去后,我就请族老来,一同将陆清婉从族谱上摘下去。” 他早就存了这个打算,奈何抓不到陆清婉陷害陆知微的证据,今日这一出,正好给了他光明正大的理由。 陆知微见陆老爷子信心满满,几经思考,到底没将心中担忧说出来。 前世也是如此,祖父在知晓醉芳阁一事后怒不可遏,直接发动了家法,将陆侯爷与陆霆裕兄弟两人打得起不来床。 祖父与祖母都曾想要将陆清婉赶出陆家,但还没来得及做,就先后病倒。 现如今看来,只怕是陆清婉狗急跳墙,直接下了毒。 还是要尽快找到孙神医。 陆知微按捺住了焦躁不安的一颗心,频频往窗外看去。 此时正好路过了崇明坊,陆老爷子见她盯着外面的街道目不转睛,还以为她是想要去街上逛逛,当即喊停了马车。 “祖父?”陆知微疑惑转头,“您这是……” “走走走。”陆老爷子挥挥手,“咱们爷孙俩一块去崇明坊逛一逛,给你挑些首饰!” “都怪你祖母,下江南之前也不说多给你留几套首饰,你那偏心的娘将自己压箱底的嫁妆都给了陆清婉,却不说给你打扮打扮,我今日见了那么多贵女,就属你最素!” 陆老爷子大手一挥,豪气道:“今日你看上什么,祖父都给你买!” “也让家里那几个没心肝的瞧一瞧,咱们皎皎也是有人疼的!” 陆知微闻言,心中酸涩几乎要将她淹没。 但见陆老爷子这样高兴,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不好的情绪全都压了下来。 “好。”她吸了吸鼻子,道,“祖父果真待皎皎最好了!” …… 陆家。 陆侯爷与陆淮安正坐在前厅。 父子两人喝着茶,眉头还紧锁着,偶尔提到“安乐公主”“赵明”这样的字眼。 “赵兄看上去,也不像是这样急色的……”陆淮安欲言又止。 闻言,陆侯爷瞥了眼他,轻嗤了一声:“他恐怕是被人算计了。” “当真?”陆淮安来了精神,“父亲,您知道是谁吗?” 陆侯爷没好气地放下茶盏:“我只匆匆看了一眼,便见他被陛下带走了,如何知晓是谁算计的他?” “但你说得不错,赵明的确不是好色之徒,他心高气傲,更是看不上安乐公主的行径,又怎么可能主动讨好安乐公主?” “恐怕他是暗中得罪了人却不知……” 陆侯爷说着,便摇了摇头。 父子两人正在说话,余光便见方氏与陆清婉前后走了进来,两人的脸色如出一辙,皆是苍白如纸。。 璇始终搀扶着陆清婉,一步一步地走着。看上去十分虚弱。 “这是怎么了?”陆淮安惊得跳了起来,赶紧上前将陆清婉搀扶住了。 他一开口,陆清婉眼中的泪水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我没事。”她脸上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嘴上却还说着,“不必管我,我自行去收拾完东西,便可以走了。” “走?走哪去?”陆淮安满腹疑惑。 这时,方氏尖锐的声音响起:“不准走!我的女儿凭什么不能留在家中?” “你无父无母,从小就是在我身边长大,是我亲手操持着你的生活,你是我最疼爱的女儿,你要是走了,要……要我怎么活?” 方氏的泪水也落了下来,她说话时,狠狠地拍着陆侯爷的手臂。 “你倒是说句话啊!” 方氏心神大乱,埋怨着陆侯爷。 陆侯爷皱着眉:“为何要走?清婉……” “是父亲!”方氏无力道,“他今日听了陆知微的几句话,便当着众人的面说要将清婉赶出家门!” “清婉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是我们如珠似玉养大的,她是什么品性你还不知道吗?偏偏父亲听信陆知微的话……” 方氏说着,便哭诉了起来。 陆侯爷满脸惊讶:“父亲要将清婉赶出家门?” “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口说的,还能有假?”方氏哭着道,“我不管!清婉在,我在,若清婉不在陆家了,那我……那我便跟你和离!” “你说什么胡话?”陆侯爷无奈道,“父亲想必只是一时嘴快,他平日里也疼清婉,断不可能将清婉逐出家门,你且放心。” 他正说着,却听陆清婉低泣出声。 “大姐姐,你别哭啊!”陆淮安手足无措的安慰着她,“祖父不会那么狠心的,祖父一直都将你当做亲孙女……” “可我不是祖父的亲孙女。”陆清婉低下头,声音极为细微,“自知微回来后,我便知晓,祖父从前待我的那些好,不过是待知微的十分之一。” “我心中一直都清楚自己的身份,从不敢与知微争。”陆清婉低声道,“可我没想到……知微连这都容不下我!” “我不过是同三殿下说了几句话,她便……便故意陷害我。” 第51章祖母回来了 “我从未……从未推过她!”陆清婉说到这,泣不成声。 “大姐姐,我信你!” 陆淮安当即开口,他手忙脚乱的替陆清婉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陆清婉苦笑一声:“可陆家是祖父做主,祖父既然已经发话,那我离开便是,总不能因为我一个外人,伤了你们一家人的和气。” 她说这话,便像是拿着一把刀狠狠地戳在了方氏的心口。 方氏从来都将陆清婉看得比亲女儿重要,她怎能让陆清婉流落街头? “不可!”方氏咬着牙,看向陆侯爷,“侯爷,全看你怎么想了!” “清婉,别怕,娘亲有银子,就算是和离了,娘亲也能养你,还有你外祖父外祖母,她们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娘俩流落街头!” 听得方氏动不动就蹦出“和离”的字眼,陆侯爷无奈叹息。 “夫人,我怎么会让你们母女二人流落街头?” “既如此,那你就去找父亲!”方氏冷着脸,语气格外冰冷,“侯爷,清婉也是你的女儿!她陪在我们身边十余年,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难道还不清楚清婉的品性吗?” “我自然知晓。”陆侯爷点了点头,“此事我会同父亲说的,清婉是我们的孩子,自然是要留在我们身边。”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你也累了,不如早些同清婉回去休息。”陆侯爷揽着方氏的肩膀,带着她往主院的方向走,“你放心,这件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方氏听得他笃定的话语,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在两人身后,被陆淮安搀扶着的陆清婉,脸色却没那么好看。 陆家如今还是陆老爷子跟陆老夫人做主,陆侯爷说话……有时候并不管用。 今日陆老爷子盯着她的眼神不善,怕是对她起了疑心。 不行! 陆清婉心中已是起了杀心,她狠狠地捏紧了一双手。 直至身边陆淮安惊呼一声:“大姐姐,你的手流血了!” 闻言,陆清婉低下头,发觉手心那几道深深的指痕已然溢出了滴滴鲜血,刺目得让人眼睛生疼。 她必须要为自己争得喘息的机会! “我没事。”陆清婉声音飘忽,按捺住内心的惊慌,一步一步往外走。 …… “也不知宫里发生了什么,夫人与侯爷竟是要和离了。” “我瞧着大小姐一路哭着回来的,怕不是在宫里受了欺负!” “莫非是二小姐……” 这些议论,使得刚踏进陆府大门的人皱起了眉头。 她满头银发,却不见疲态,身后还跟着几十人。 几个侍女正在朝着前厅探头探脑,一见这幅场景,腿都软了,赶紧上前。 “老夫人万安!” 说着便要来搀扶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挥了挥手:“我还没老得走不动路。” “府中发生了何事?” 闻言,侍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见状,陆老夫人声音一沉:“怎么?是什么大事?连我也听不得?” “奴婢不敢!” 她们连忙跪倒在地,唯恐触怒了陆老夫人。 在整个陆家,最不能招惹的就是陆老夫人。 陆老爷子对她的话言听计从,陆侯爷对她敬重有加,整个陆家,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侍女颤颤巍巍道:“听闻是在宫中出了变故,所以夫人要同侯爷和离,但具体的……奴婢也不知。” 陆老夫人冷冷地撇了她们一眼,而后跟身后的齐嬷嬷说道:“去打听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 想到这些人口中的陆清婉,她眉头皱得更紧了。 倒也不是她对陆清婉的身世有意见,而是…… 想到陆老爷子快马加鞭送来的信,她冷哼了一声。 此女不能再留! 正是在这时,一道惊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祖母!” 听得这声音,陆老夫人方才还是冰冷的神情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慈爱的笑。 “哎哟!”她转过身,笑着看向陆知微,“这些时日可有想过祖母?” “想!”陆知微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陆老夫人面前。 看着气色尚佳,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的陆老夫人,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随之眼中的泪水也落了下来。 她哭花了脸上的妆,一股脑地抱住了陆老夫人。 “祖母,我好想你。” 陆知微嗅着陆老夫人身上温暖的气息,心神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她多怕这是一场梦——祖父与祖母都还在她身边,她也不曾被毁去清白的名声,她彻底摆脱了前世的命运。 见她眼中盈满泪水,一眨眼便有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掉,陆老夫人心疼极了,眼刀狠狠地扫向陆老爷子。 “怎么回事?是谁欺负了皎皎?” 闻言,陆老爷子叹了口气。 还能有谁? 只是这么多下人都在,他到底是不好说出口。 见他神情变化,陆老夫人便什么都明白了。 “又是那丫头在作怪!”陆老夫人冷笑了一声,“我们是老了,可不是死了!” “这个家,还轮不到她做主!” 下人们闻言,忙是低下头去。 这样的话,她们可不敢听。 “方才说夫人要和离?” 陆老夫人突然发问,原本开口的侍女浑身抖得像是筛子,连忙点头:“奴婢只是听了一耳朵,方才好像又……” “正好。”陆老夫人抬手,“叫上他们都过来,我倒要听听看,在宫里是发生了什么事,竟要闹到和离的地步!又是谁……欺负了皎皎!” 侍女一愣,却听齐嬷嬷冷喝:“还不快去?” 陆老夫人回来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方氏耳中。 方氏最害怕的便是这位婆母,她噌的一下站了起身,急得在房间内团团转。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方氏握着手帕,急得声音都变了,“嬷嬷!她必定是要将清婉赶出去的!” 钟嬷嬷闻言,心中暗叹了一声。 若夫人能一碗水端平,此事也不会愈演愈烈。 然而瞧着从小照看到大的方氏露出惊惶神情,钟嬷嬷还是无法将真心话说出口,只能说道:“夫人,其实倒也有一个办法……” 第52章大蠢货生出小蠢货 “人怎么还没到?” 陆老夫人坐在上首,脸色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 她将茶杯重重放下,刚好走进来的方氏听见这声音,心猛地一跳,腿已然软了。 方氏对陆老夫人素来是恐惧大于敬重,陆老夫人当年也是同陆老侯爷一块上阵杀敌的,她刚嫁进陆家时,陆老夫人还未收敛身上的锐气,那煞气能吓得她整夜睡不着。 而今瞧见陆老夫人神情不耐,一双眼睛正眯起在自己身上打量,她再度感受到了那股恐惧。 “母亲……父亲……” 方氏朝着两人行了一礼,便坐在了下方。 “今日在宫中的事,我都知道了。”陆老夫人重重地一拍桌子,方氏被吓得险些跳了起来。 她慌忙低下头,想着钟嬷嬷的话,心一横,一股脑将话说了出来。 ”今日之事,是我有错在先,是我错怪了知微。”方氏低声道,“我……”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陆老夫人瞥了眼她,淡淡道,“你不过就是想要保住你那心肝儿。” “你养育了陆清婉十余年,纵然不是亲生母女,也与亲生母女无疑了,所以你的心是偏的,可以做到对自己的亲女儿视而不见,甚至冤枉她。” “如此种种,我都忍了。” 陆老夫人神情平静,只是越平静,方氏心中就越慌。 她苦苦思索着钟嬷嬷方才的话,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竟然生不出勇气反驳——陆老夫人所言,句句属实! “只是陆清婉千不该万不该,算计我的皎皎。”陆老夫人眼神骤然变得狠厉下来,“她既然敢算计皎皎,就要有承受这份代价的觉悟!” “人呢?”陆老夫人没再看方氏,冷声问着身旁的齐嬷嬷。 齐嬷嬷小声道:“人都在外面候着呢,侯爷与两位公子也都到了。” “好!”陆老夫人一拍桌子,道,“让他们都滚进来!” 陆老夫人一发话,外面的三人全都走了进来。 “跪下。”陆老夫人轻飘飘的扔下了两个字。 闻言,陆侯爷没有丝毫犹豫,“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 陆霆裕跟陆淮安皆是顺从跪下。 只是,陆淮安跪是跪了,心中却不服气。 “祖母,孙儿又没犯错?为何要跪?” “待会儿你便知道了。”陆老夫人淡淡的撇了他一眼,竟是没有发火,相反,她还笑了一声。 “都是一群蠢货,我生出了一个大蠢货,大蠢货生出了两个小蠢货。” 陆淮安不服气,刚要开口,便感到前厅一暗,原是陆老爷子带着陈枫走了进来。 “人都带来了。”陆老爷子一屁股坐在了陆老夫人左边,嘴里还嘟囔着,“为了找到这几人,可是废了不少功夫。” 方氏有些疑惑,小心翼翼的往后看了一眼。 只是被陈枫押来的这些人,没有一个她眼熟的——这都不是陆家的人。 陆老爷子轻哼了一声,示意了陈枫一眼。 陈枫站了出来,一板一眼地说道:”之前秦嬷嬷畏罪自杀,我们顺着董嬷嬷的口供找到了这几人。“ 闻言,方氏颤颤巍巍开口:”母亲,您竟然也怀疑我?“ 那日董嬷嬷的口供离谱至极!她本以为这件事就此打住,可时隔几日,竟然又旧事重提? 看着陆老夫人这架势,是非要给她定罪不可? ”别着急。“陆老夫人冷声道,”你且听着,看看你是如何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 方氏疑惑抬头,却见陈枫又将董嬷嬷押了上来。 见到董嬷嬷,方氏眼神瞬间变了:”怎么又将这个背主的……“ “董嬷嬷当日说,是夫人指使她陷害二小姐,属下派人仔细审问过了,董嬷嬷从未见过那人的真面目,仅凭这枚玉佩确定的身份。” “而这枚玉佩,按照夫人院中侍女的口供,也的确早就丢失,足以证明夫人并非指使董嬷嬷之人。” 闻言,方氏错愕站在原地。 竟是来给她洗刷清白的? “后来,属下又派人去了醉芳阁……”陈枫说到这,停顿了一会儿。 方氏心高悬起,却始终没等到陈枫下一句话。 她有些焦躁,刚想开口,便听陈枫道:“最后,属下便顺藤摸瓜,查到了大小姐身上。” “这不可能!” 方氏耳边刚出现这三个字,便立刻尖锐喊了出声。 “清婉不是这样的人!”方氏坚信不疑,“她素来对知微和善,有什么好的都想着知微,又怎会使出这样下贱的手段?” 见她这样着急地想要为陆清婉开脱,陆老夫人眼中划过一道失望。 这个儿媳妇,还是一样的蠢笨不堪! “够了!”陆老夫人冷声道,“你说不是陆清婉,可有什么证据?” “母亲若说是清婉,又有什么证据?难道仅凭几个人的口供吗?谁知是不是屈打成招?” 方氏口不择言,说完这话后,她已经后悔了。 闻言后,陆老夫人冷笑了一声:“既然你不信,那不如叫上陆清婉过来,好好盘问一番!” “清婉千金之躯,岂能用那样……” “你放心,不过是叫来问几句话罢了。”陆老夫人摆摆手,“绝不会对她动刑。” 方氏刚想答应,突然在电光石火之间,她的脑中浮现出了一个念头。 再然后,她僵硬的站在了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 见状,陆老夫人轻轻地眯起了一双眼睛,意味深长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 “看来你已经有所察觉了。”陆老夫人讥讽一笑。 方氏嘴巴张了张,中气不足道:”不!不是清婉!“ …… 筑月小院中。 陆清婉躺在床榻上,神情有些恍惚。 她回想起今日陆老爷子的话,仍然心有余悸。 正是在这时,她见玉璇匆忙跑了进来。 ”小姐!大事不好了!“ 听得玉璇的话,她立刻坐直了身子,紧张的盯着玉璇。 ”何事?“ 玉璇声音中是遮掩不住的惊慌:”老夫人回来了!她……她还说要重查二小姐失踪一事!“ ”陈枫带了好几个人回来!奴婢还瞧见了醉芳阁的小厮!“ 第53章该来的还是来了 “醉芳阁”这个名字的出现,让陆清婉屛住了呼吸。 她下意识抓紧了扶手,眼中跃动着狠厉之色:“醉芳阁?之前不是早就让赵明将那些人全部处理干净了吗?为何……” 玉璇跪伏在地上,低声道:“赵公子是如何做的,奴婢并不清楚,但那几人的确是……” 陆清婉深吸了一口气,她手指不停颤抖着,喃喃道:“我从未露面,就算是醉芳阁的小厮又如何?他们认不出我!” 闻言,玉璇吞吞吐吐地;“可是小姐,那日您去过醉芳阁,会不会因此留下了痕迹?” “不可能!”陆清婉声音颤抖着,尖声打断了她的话,“那日后门的人都被赵明清干净了,怎么会有人瞧见我?” 话虽如此,但陆清婉一颗心始终悬着。 而在看到上门的齐嬷嬷时,她更是咬紧了牙关。 “大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秦嬷嬷语气严峻,神情格外冷,尤其是那双精明的眼睛落在陆清婉身上时,更让陆清婉背后冒出了冷汗。 该来的还是来了。 陆清婉纵然心中有一百个不愿意,也只能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跟在了齐嬷嬷身后。 越是靠近前厅,陆清婉心中便越是紧张。 她心中划过了无数道念头,想着该如何解释,如何辩驳。 然而,她刚走到门口,一抬眼就瞧见了跪在地上的一个人、 这一眼,便让她愣在了原地。 听得脚步声,那人狼狈抬头,见到陆清婉后,他迅速便指着陆清婉,用力喊道:”老夫人!花灯节那日,正是大小姐身边的玉璇将属下等人叫了过去!“ 而几个跪在地上的小厮,也在此时抬起头,盯着陆清婉看。 陆清婉浑身僵硬,她心中无比肯定,这几人一定认不出她,然而其中一人紧盯着她,突然张口,格外肯定的指认了陆清婉。 “小的一直都在醉芳阁做事,那天夜里,小的想着去赌坊玩两把,便想从后门溜走,正好碰见了这位小姐匆匆从醉芳阁的后门离开。” “胡说八道!”陆清婉的声音像是被拔了毛的公鸡,嘶哑而又尖锐,“我怎么会去醉芳阁这样的污糟地?” 她彻底慌了。 那夜为了确定陆知微的确被掳去了醉芳阁,她的确去过一趟,可后门的人明明早已被赵明清空,又怎会有这个漏网之鱼? 她心乱如麻,神情凄惨,不停地否认着。 “够了。”陆老夫人不耐烦地开口。 闻言,陆清婉顿时噤了声。 陆老夫人一双凌厉的眼神仿佛能看穿她心中所想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然而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下,她反而愈发清醒了。 不过是几句口供罢了,他们难不成还真能找到证据? 这不可能!所有的事都是赵明所为,她从未插手! “祖母。”她抬起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眸,可怜地望向陆老夫人,“您信我,我对妹妹从未有过加害之心。” “这两人必定是收了别人的好处来诬陷我的!”陆清婉说着,便又求救一般地将视线投向陆知微,“妹妹,我知晓从我们见面的那一天,你便不喜欢我。” “我无意与你争夺父母宠爱。”她垂泪道,“既然你不喜欢我,我走便是了。” “我能陪在娘亲与爹爹身边这么多年,已是上天垂怜。” 好一招以退为进! 陆知微心中冷笑,果不其然,方才还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方氏,在听得陆清婉这番话后,已然大步踏出。 她像是母鸡护崽子一样,张开了双手,牢牢地护在了陆清婉的面前。 “母亲,十几年来,清婉一直都侍奉在您左右,您是最清楚她品性的了,怎能因为旁人的几句话,便判定清婉就是幕后指使?” 陆老夫人被气笑了,她眯起眼睛,在方氏身上打量了一番:”我对她的了解,尚不及你的一半,你才是最清楚她品性之人!“ ”你难道察觉不到她身上的异样吗?“陆老夫人笑容莫测,”方氏,你难道以为,我只有这几个人证?“ 闻言,陆清婉心中猛地一沉,下意识攥紧了方氏的手。 方氏余光瞥见她这双因为紧张已然冒着青筋的手,心中的猜测在此刻成了真。 ”娘亲……“陆清婉启唇低喃。 只是犹豫片刻,方氏便下定了决心。 ”母亲,我知晓清婉品性,她绝不会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方氏沉声回应,“若母亲有实实在在的证据,不妨拿出来!” “口说无凭!”方氏的声音格外坚定。 陆霆裕也在此时开口:“祖母,清婉不是这样的人!” “祖母,大姐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来这么厉害的本事?”陆淮安也跟着嚷嚷。 一直沉默的陆侯爷沉声道:“母亲,不能因为一面之词,便定了清婉的罪。” 他们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全都站在了陆清婉那一边。 陆知微见状,眼中满是讥讽。 这一家四口,可真是齐整啊…… “好好好!”陆老夫人不怒反笑,“要证据是吗?” “陈枫何在?” “属下在!” 陈枫立刻上前。 “将你找到的证据拿出来!”陆老夫人眼刀子不断朝着对面一家四口飞去,“我倒要看看,如此证据确凿,他们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陈枫沉着点头,将怀中的一个瓷瓶拿了出来。 ”这是一种名为春风散的情药,秦楼楚馆常以此物用作助兴,然在十余年前,此物便被朝廷禁止,不过,仍有不少店铺在暗中售卖。“ “巧的是,此物是从玉璇姑娘房中搜出来的。” “不知道玉璇姑娘为何会留有这种禁药?” “又为何会在花灯节当日故意引走了二小姐身边的护卫?” 玉璇脸色苍白,低着头,一双眼睛上下乱转,思索着回答。 “人证物证都有了。”陆老夫人冷笑了几声,盯着面前的四人。 “先引走护卫,再给皎皎下药,然后再散播流言,这一环扣一环,你们莫非要说这都是巧合?” 第54章晕得真是时候 玉璇攥紧了一双手,没等其他人开口,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此事都是奴婢一人所为!”玉璇直截了当道,“奴婢心疼小姐这三年来处处忍让,处处被欺负!便想着替她除掉二小姐!” “哦?”陆老夫人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你一个丫鬟,竟然敢越俎代庖,替你的主子办事?” 这样的说辞,陆老夫人年轻时便听过无数次了。 若非主子示意,下人怎么敢如此行事? “小姐并不知情。”玉璇语气坚定,“奴婢是看不惯!自二小姐回来后,家中的好东西处处紧着二小姐,就连大小姐的未婚夫,都被二小姐抢走了!” “奴婢无法忍受,便想着毁了二小姐的名声,到那时,大小姐自然能拿回自己的一切。” ”玉璇……“陆清婉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样做?“ 玉璇跪在地上,始终低着头:“奴婢辜负了大小姐的期望,还险些牵连到大小姐身上!奴婢罪无可恕!” 陆老爷子在一旁冷哼了一声:“有点意思,这样的禁药,能买到的人一双手都能数得清,你一个丫鬟是从哪买的?” “要想将人运进醉芳阁也不是容易的事,你哪来的本事?” “莫非我们陆家还是卧虎藏龙的风水宝地?小小的一个丫鬟便能有这一身本领?” 玉璇咬着牙,低声道:“奴婢出身贫寒,自然认得几个三教九流的人,要想办到这些并不难,有钱能使鬼推磨,奴婢伺候大小姐多年,也攒下了不少银子。” 陆老爷子又是一声轻嗤,显然是没信这话。 方氏感受到了身后陆清婉的颤抖,她心一横,索性直接双眼一闭,就这样晕了过去。 “娘亲!” 陆清婉的嗓子都破了,急忙搀扶住了方氏。 陆侯爷也是面露焦急之色,将方氏抱起,便急急忙忙要往主院走。 “快去将府医请过来!” 两个儿子也跟在了他身后。 就在这时,陆老夫人凉飕飕地说了两个字:“慢着。” 陆侯爷转过身,神情不忿:“母亲,她身子本就不好,这段时日已经被气晕过好几次了!难道儿子请府医过来瞧瞧都不行吗?” “她虽然蠢,但也是我的儿媳,我自然不会置她性命于不顾。”陆老夫人慢悠悠道,“不过嘛……府医水平有限,还是请个好点的大夫过来瞧。” “齐嬷嬷,拿我的名帖去周家,请周院正来替夫人瞧一瞧。”陆老夫人吩咐道,“夫人身子弱,恐怕是落了什么病根,还是彻底拔干净为好,免得动不动就晕。” “在那之前,便先让府医过来给夫人瞧一瞧。” “她都晕过去了,不宜奔波,还是留在这,等府医过来。” 闻言,陆侯爷只能站在了原地。 偏厅后边有个软榻,陆侯爷小心翼翼的将方氏放在了软榻上,屏风也早已被抬了过来。 他布置好这一切,目光留在方氏微微颤抖的手上,心中叹了口气。 作为方氏的枕边人,他又怎会看不出方氏是在装晕。 偏偏陆老夫人要较真,待周院正一来,今日怕是又要掀起一阵风波了。 陆清婉紧张的跟在他身后,见他眉心的皱痕,心便高高悬起。 她小声道:“爹爹,不如让我来照顾娘亲吧。” 闻言,陆侯爷看了她一眼。 陆侯爷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你留下来好好陪着你母亲,我去前厅。” 陆清婉连忙点头,她小心地蹲在方氏身旁,轻轻地握住了方氏的手。 “娘亲,您千万不要有事。”陆清婉眼中落下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滚烫的泪珠砸在了方氏的手上,激得方氏手背上的汗毛竖起。 而陆清婉依旧默默垂泪,像是没有察觉到方氏的变化。 “娘亲,都是我不好,我太害怕失去您了!我只是同玉璇抱怨了几句,却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会对妹妹下手!” “若您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这时,方氏睁开双眼,轻轻地拍了拍陆清婉的手背。 “别害怕。”方氏冲着她安抚一笑,“娘亲没事。” 陆清婉见状,先是一愣,然后扑在方氏身上大哭了起来。 “我害怕极了!”陆清婉笑着笑着,又哽咽起来,“娘亲,我知错了!我这就收拾好东西,离开陆家!” “傻孩子,你说什么胡话?”方氏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她握紧了陆清婉的手,“你是我的孩子!这就是你的家!谁也不能赶你走!” “我已经没脸留在这了。”陆清婉摇了摇头,泪水不停地往下流,“因为我的几句话,险些害了妹妹清白,如今又险些害了您!我怎么配留在您身边?” 她越是这样说,方氏就越是心疼。 方氏轻拍着她的背,语气温柔,安抚着她;“你这是无心之失,都怪你那个丫鬟越俎代庖!是她的错!你不要将这些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陆清婉浑身一僵,想到了玉璇决绝的身影。 可片刻后,她便将这个画面抛在脑后。 从玉璇认罪的那一刻起,她便做好了失去玉璇的准备! 前厅内,陆老夫人阴阳怪气道:”晕得可真是时候。“ “祖母,您消消气。”陆知微连忙给她倒了一杯茶,“今日一事,本来也争论不出结果。” 就方氏那架势,肯定是不会承认这些事是她乖乖女儿做的,只要没抓到现行,就无法给陆清婉定罪。 “我不是生气,我是心疼!”陆老夫人一拍桌子,生气道,“她险些害了你,让我就这么放过她,我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她难道以为一个丫鬟出来顶罪便能将此事揭过去了?没门!”陆老夫人冷笑道,“我非要让她尝一尝……” “母亲!” 陆侯爷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打断了陆老夫人的话。 见到他后,陆老夫人与陆老爷子脸色如出一辙地阴沉下来。 而陆知微,则是眼含讥诮地看着他。 她想看看,陆侯爷会如何为陆清婉开脱。 第55章我们分家 京中人人都称赞陆侯爷,称赞他敬重妻子,多年来连个陪房都没有,还将儿女教导得出类拔萃,没有半分世家子弟的骄纵与蛮横。 可这些都是旁人看到的,真正生活在陆家,体会着陆家人冷心冷性的陆知微却觉得,陆侯爷是个极其虚伪之人。 陆侯爷的眼中只有陆家,他之所以偏宠陆清婉,其实只是因为陆清婉在京中风头正盛,他待陆清婉视如己出,也有利于他自己名声的维护。 前世的她,正是因为有损陆家声誉,才会被陆侯爷舍弃。 而知晓一切真相的陆侯爷,也会为了维护陆家的名声站在陆清婉那一边,甚至坐视自己的父母被陆清婉所害而一声不吭。 陆知微站在陆老夫人身边,一双漂亮的眼睛清凌凌地望着他。 对上这样的眼神,陆侯爷竟不敢与之对视。 此时此刻,他从陆知微的身上感受到了锋芒。 有了陆老夫人与陆老爷子撑腰的陆知微,无需再遮掩自己的脾气。 “母亲,父亲,此事不宜大肆张扬。”陆侯爷沉声道,“若是宣扬出去,我们陆家的名声只怕也毁了。” 陆侯爷是个聪明人,他十分清楚,前些日子那些传闻,恐怕当真是陆清婉折腾出来的,正如陆老夫人所说,这世上绝不会有那么多巧合。 这么多巧合连在一块,那便一定是精心设计。 他也心知肚明,陆清婉这么做,并非是为了父母的偏爱,而是为了三皇子妃的位置。 “此事一旦宣扬出去,流言蜚语必定会传得沸沸扬扬,若是再传出一些二女争一夫的流言……”陆侯爷叹了口气,“就算知微受了委屈,恐怕也于名声有损。” “皇室最看重名声,到时若因此取消了这桩婚约……”陆侯爷说话时,又摇了摇头,“知微对三皇子的心思您二老也清楚。” 陆知微咬了咬牙,竟然用她来威胁祖父祖母? “这桩婚事不要也罢!”陆知微掷地有声。 “胡说八道!”陆老夫人连忙打断她剩下的话,“这可是一门极好的婚事!怎能说不要就不要?你之前不是还说,要快些嫁给三殿下吗?” 闻言,陆知微小脸一僵。 她急忙想要开口:“那都是当年……”年少无知时说出的话! 然而陆老夫人却挥了挥手:“你放心,无论如何,祖母都不会让人影响了你这桩婚事。” 陆知微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见陆老夫人又冷着脸扫向陆侯爷:“这便是你想出的法子?威胁我们?” “儿子绝非此意!”陆侯爷连忙摇头,“儿子只是觉得,清婉有错在先,但错不至此,她留在府中,不过是添一张嘴的事,父亲又何必要将她赶出府呢?” “她到底也叫了你们十几年的祖父祖母,总归是有感情的……” “我只有皎皎一个孙女。”陆老夫人没好气地打断了她的话,“这样心胸狭窄,手段狠辣的人我可当不起她一声祖母!” 陆老爷子吹胡子瞪眼:“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帮她说话?” “你可曾想过,若非是大长公主出手相助,皎皎此时恐怕已经是一缕冤魂了!” 陆老爷子说这话,又重重的拍了一拍桌子。 陆侯爷忙低下头,小声道:“父亲,知微已经平安回来,清婉所作所为到底没有酿成大祸。” 闻言,陆知微轻笑了出声。 “父亲,若陆清婉的手段成了真呢?我当真被掳去了醉芳阁,您会怎么做?” 她说话时,一双清凌凌的眼眸就这么直直的盯着陆侯爷。 陆侯爷还未开口,便听她讥讽的声音响起:“只怕父亲应当是给我一条白绫,让我自己了断性命,然后再嘱咐下人不可声张此事,免得陆家声誉受损。自然,为了陆家声誉,您也不能处置陆清婉。” “不然消息传了出去,谁都知道陆清婉的秉性了。” “而我那婚约,自然不能便宜了其他人,父亲想必是让陆清婉代替我与三殿下成婚。” “如此一来,陆清婉不仅没有任何损失,反倒是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婚事。” “此刻陆清婉恐怕在捶胸顿足呢,她怎么就没能除掉我呢?不然依着父亲这息事宁人的做法,她能得到的可比现在多得多。” 陆侯爷脸上方才还是和煦的一张脸,此刻已经变得铁青。 “你……” “我说的话可有什么不对?”陆知微无辜反问,“父亲,您一心为了陆家声誉,我也没说错呀?” 陆老夫人毫不给面子地嗤笑几声:“皎皎没说错,你父亲就是这样的人。” “左右受苦受难的是你,他自然会劝你息事宁人,若换做他心肝上的养女,恐怕他此刻已经叫嚣着要打杀了那人。” “罢了。”陆老夫人一挥手,“我早就看清了你们夫妻二人的嘴脸,皎皎留在你们身边,只会受尽委屈。” “你们不疼她,我们来疼。”陆老夫人沉声道,“我们分家。” 此话一出,几人都愣住了。 陆老爷子也惊愕地看向陆老夫人,分家? “你们夫妻都是有主意的,我们老两口再待下去,该惹人嫌了。” “正好,我们也瞧你们不顺眼,我这毛病便是见了蠢货就头疼,见到你们一家四口别提多疼了。” “早些年陛下赐了一间宅子,我们老两口便带着皎皎搬去那住。” “如此一来,你们该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左右折腾不到我们皎皎身上。” 陆侯爷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怎么能分家? 他没有兄弟,父母却要跟他分家,此事一旦传出去,旁人必定会怀疑他是犯下了滔天大错! “不可!”陆侯爷急忙开口,“您若觉得儿子有错,儿子改便是……” “你们可改不了。”陆老夫人冷笑道,“若我让你现在就按照家规处置陆清婉呢?” “残害姐妹按照家规该如何处置?你当家十余年,难道不清楚吗?” “你舍得让她一条白绫了却性命吗?” 第56章心有成算 答案自然是舍不得。 陆侯爷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可他此时的态度,已然给了陆老夫人回答。 “我早就料到了。”陆老夫人冷笑连连,“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说这些假惺惺的话来骗我们?” “走。”陆老夫人再也没看他一眼,冲着陆知微使了个眼色,就往外走。 陆知微自然是跟上。 陆老爷子见状,连忙也跟上了。 偌大一个前厅,只剩下了陆侯爷一人。 陆侯爷双眼茫然,注视着前方。 他当真做错了吗? 他一心为了陆家,难道也是错的吗? 陆老夫人可没想这么多,她牵着陆知微走进了后院:“今日你便让人收拾好东西,明日一早,我们就去清化坊,那边的宅子可比这大多了,是当年你祖父攻入京城时抢先占下来的,不少人都眼红呢!那可是前朝的亲王府!” “好在是陛下英明,做主将宅子赐给了你祖父,修缮了这么多年,原本是择一个良辰吉日要举家搬过去的。” “只是我想着,这到底是你祖父打拼下的老宅,有些舍不得。谁知你那对父母都是蠢的,这老宅便留给他们住,我们去住大宅子!” 陆知微还在震惊中,红唇微张,片刻后才说了一句;“祖母,您当真要分家?” “当然要分!不仅要分,还要分得彻底!。”陆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慈和的笑容缓缓浮现,“我知道你在这受委屈,之前是我不好,以为你们多相处多磨合便能好转。” “不曾想那陆清婉是个黑心肝的,半点不记得好,只想着将你的东西抢走!还加害于你!我在回来的路上便做好了决定,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将她赶走!” “我家皎皎在外受了那么多年的苦,既然回到了自己的家,就该是所有人放在掌心的明珠!谁若是给你委屈受,我便将谁逐出家门!” “他们五人给你委屈受,我就将他们统统赶出去!” 陆老夫人瞥见陆知微闪着泪光的双眸,怜惜的替她将泪水一一拭去:“但是祖母没用,竟然无法将害你之人绳之以法!” 到底是没有实质的证据,不然她非要将陆清婉扒下一层皮来! 闻言,陆知微连忙摇头:“祖母,这不怪您!” 陆清婉行事小心周密,若不是她有前世的记忆,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而且她有一个赵明当马前卒,凡事都由赵明动手,一旦东窗事发,也不会牵连到她身上。 不过……这也正好给了她机会。 她真想看看享受着赵明鞍前马后的陆清婉,在发觉赵明背叛自己时会是何种表情? 对上陆老夫人探究的眼神,陆知微连忙挽住了她的手臂:“祖母,听祖父说,您在江南给我买了许多好东西,都在哪呢?” 陆知微转移话题的手段算不上高超,陆老夫人一眼就看穿了。 只是她乐得配合孙女,便乐呵呵的笑了笑:“都派人送去听雨苑了,走,祖母陪你去瞧瞧。” “在江南时碰到了不少西域来的行商,买了许多宝石,够给你打上好几套头面了的。” “祖母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陆知微撒娇道。 陆老爷子不满地轻咳了一声。 陆知微连忙改口:“祖父与祖母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祖孙三人一块往听雨苑的方向走,仿佛刚才的风波没有发生。 …… 听得前厅的声音逐渐消失,方氏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小心翼翼的掀起眼皮,见跪坐在一旁垂泪的陆清婉,到底还是心软了。 “你怎么……怎么如此糊涂?”方氏痛心疾首,“你可知按陆家家规,是要给你一条白绫让你了却性命的!” “更何况那是你的妹妹!”方氏压低了声音,“你怎么能害她?” 闻言,陆清婉哭得肝肠寸断。 “娘亲,我知错了!”她跪在地上,哭着趴在方氏身边,“我是一时糊涂!我太害怕了!我怕她抢走您与爹爹对我的宠爱,怕她抢走大哥与小弟对我的关注!我怕你们不要我了!” 她哭得这样可怜,方氏早就心软了。 这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她又如何狠得下心来? “罢了。”方氏叹了口气,“此事算是揭了过去,你今后若是再做这样的事,就算是你爹爹出面,也保不下你!” 陆清婉泪水涟涟,胡乱点头:“若我再犯,必定叫我不得善终!” “你那叫做玉璇的丫鬟……”方氏幽幽道,“就叫人伢子发卖了罢,好歹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若非是看她主动认罪,我必定要取了她性命!都是她没有教好你!”方氏恨恨道,“她决不能再留在你身边!” “可是……”陆清婉刚想替玉璇说话,对上方氏冰冷的双眼,她立刻将那些话咽了回去。 “我知道了。”陆清婉低声道,“明日我便让人伢子过来。” 方氏这才满意:“好孩子,娘亲这也是为了你好,若是不处置掉她,待你祖父祖母问起来,少不了一番折腾,倒不如现在就将她处置了。” “娘亲都是为了我好,我明白的。”陆清婉轻声道。 “还有三殿下!”方氏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清婉,你还是放下吧!就算知微嫁不成三殿下,皇后娘娘也绝不会让你嫁给三殿下的。” 这个中原因,陆清婉无比清楚。 ——不过就是因为她无父无母,只是陆家的一个养女罢了! 皇后根本看不上她的身份,就算是让当侧妃,她也不够格! 陆清婉心中的妒火熊熊燃烧着,偏偏她面上能做到滴水不漏。 “女儿明白。”陆清婉轻声应下,“女儿绝不会肖想不属于我的东西。” 方氏仔细地观察着她,见她没有半分不满,这才放下心来。 “好孩子,娘亲必定会替你挑一个好夫婿。”方氏温声安抚她,“你爹爹已经在替你想看了,他门下有一个学生,虽然还是举人,但今年春闱一定能高中,你若是嫁了她,便是进士娘子了。” 随着方氏的声音响起,陆清婉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只是,她垂下的眼眸中,却满是不屑。 进士娘子有千千万万个,皇子妃却只有那一个! 第57章叛军在陆府 第57章阁主 是夜,凉风起。 几道黑影如鬼魅般,瞧瞧潜入了陆府。 另外几人紧随其后,穷追不舍。 那几道黑影一入陆府,像是水滴入了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知微坐在廊下,瞧着漫天星光。 自回来后,她便始终悬着一颗心——担心自己改变不了嫁给赵明的命运、担心祖父祖母再遭奸人所害。 而这一切担忧,都在今夜消失了。 今夜过后,她便能同祖父祖母一块离开了。 到那时,陆清婉再无机会毒害祖母! 凉风起,陆知微拢了拢披风,正欲回房,眼前突然有一道黑影划过。 她心中一惊,却又控制住内心恐慌,辨认着黑影离去的方向。 是陆清婉的院子…… 她不觉捏紧了一双手,又是陆清婉! 那股异样的感觉立刻浮现出来,陆知微咬住下唇,绞尽脑汁回想着有关陆清婉的种种。 突然间,她身边的风停下了。 出现在眼前的男人一张面容悉数被精美诡谲的面具遮掩,一如天机阁一般,深不可测。 “来……” 一双大手在此时牢牢地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剩下的声音悉数遮下。 陆知微眼眸睁大了,心一横,狠狠咬住了来人的手心。 “陆小姐当真是不识好人心。”来人叹了口气,说话时还有些委屈,“陆二小姐,难道你不想知道刚才那几道黑影的身份吗。” 闻言,陆知微怔了怔。 但意识到此时两人过于暧昧的动作后,她狠狠朝着男人踩了一脚,而后迅速往后退去,挣脱了他的怀抱。 “有话直说。” 从眼前男人嘴里说出的话,可信度不足十分之一。 见她如此警惕,男人无奈:“这几人或许与叛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叛军?”陆知微听得这话,澄澈的眼中露出极为明显的惊疑,“竟然是跟叛军有关?” 陆清婉与叛军…… 此刻,陆知微一颗心剧烈跳动起来。 前世,或许是为了故意刺激她,有关陆清婉的消息总会毫无遗漏的传到她耳中。 譬如陆清婉贵为太子妃,却不惧艰险,同萧云煜去江南赈灾。 又譬如……陆清婉凭借女子之身,助萧云煜拿下了盘踞在兖州的叛军。 这个本该是两年后才出现的叛军,竟是现在就出现在了陆府。 陆知微眸光一闪,她眼中有着激动,面上却还是压抑着,故作狐疑:“叛军怎么会来陆府?他们难道不知道,所有的将军中,我祖父斩杀的叛军人头最多??” “叛军的心思,我猜不准。”男人摇了摇头,但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叛军既是来了陆府,又不曾引起陆府护卫的警觉。” “如此可见,他们对陆府十分熟悉。” “又或者……他们就是陆府的人!” 陆知微瞳孔紧缩:“不可能!” 有祖父与祖母在,叛军怎么会混入陆府? 不对…… 若是陆清婉与他们有关联,那混入陆府,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一时间,陆知微心乱如麻。 此刻,男人又开口道:“陆小姐若是不信,不妨与我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陆知微警惕的看着他。 “我也是受人所托,接了这一单生意,奈何陆府守卫森严,仅凭我与几个手下,恐怕找不出他们的下落。” “陆小姐若是能帮我留意他们的动静,我可以帮你做三件事。” “如何?” 这个条件,对陆知微而言极具诱惑。 “我答应你。” 陆府外,一行人屏息静气,待瞧见男人的身影,他们纷纷跪下。 “主子,属下办事不力,未能追查到那群人的踪迹。” 男人取下面具,月光洒下,这是一张极为俊美的脸。 他声音不再沙哑,取而代之的是极为低沉性感的声音:“谁又能想到,陆家竟有叛军出没呢?” “即刻前往兖州。” 他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刻站起身。 男人最后看了一眼陆府,策马离开。 …… 次日一早,陆知微正准备出门,便被人拦在了门口。 陆淮安一双眼睛泛着红,正死死的盯着陆知微。 陆知微只是看他一眼,便毫不犹豫的抬脚离开。 “不准走!”陆淮安咬牙道,“你怎么能怂恿祖父与父亲分家?” “你这是不孝!” 陆淮安声声句句都在控诉陆知微,他盯着陆知微的眼神,活像是陆知微才是导致今日这番情景的罪魁祸首。 陆知微站定在原地,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用狐疑的语气问:“陆淮安,你不仅眼瞎,还耳聋不成??” “父亲明知陆清婉是害我失踪的罪魁祸首,明知陆清婉残害姐妹,却仍然选择包庇陆清婉。” “他这样做,祖父自是瞧不上他,分家乃情理之中。” “当然,你们大可与陆清婉一样,说没凭没据的,不能冤枉了她。” “可事实胜于雄辩,祖父祖母心中明镜似的,断不会再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 “而我……”陆知微上前一步,她分明比陆淮安矮上了一个头,可浑身的气势却生生的压过了陆淮安。 只听得她一字一句道:“也不愿再待在这了。” “因为你们每一个人,都让我感到无比恶心!” 陆淮安见她要离开,下意识伸手拽住了她。 下一刻,干脆利落的一个巴掌就落在了陆淮安的脸上。 陆淮安捂住了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打我?” 从三年前陆知微来到这个家开始,他从未见过陆知微发脾气,他所看见的,都是陆知微逆来顺受的模样。 而此时的陆知微,眼中满是冷意,仿佛在看着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打你又如何?”陆知微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这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问自己,为何要回来?” “若我知晓回来后是被你们冷待,被你们折磨,我倒不如留在乡野。” 陆淮安的一颗心如坠冰窖,他的脑海中划过一幕幕,从陆知微开朗的笑颜,到她逐渐麻木的双眸,再到今日的冷漠与厌恶。 不……不只是今日…… 那日她失踪回来,便是这般态度。 还有在处置秦嬷嬷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冷漠。 而方氏刺耳的话语同时在耳边响起,那样区别的对待……那样难听的话语 陆淮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就此失去了。 第58章打脸 “祖父!” 瞧见陆老爷子,陆知微脸上的阴云立刻消失不见。 她快跑到陆老爷子面前,眉眼弯弯地笑着。 见状,陆老爷子笑着抚了抚胡须:“你祖母等你许久了,快上去吧。” 陆知微连忙点头,陆老爷子亲自搀扶着她上了马车。 “今日打扮得倒是漂亮。”陆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就说你平日里太素净了,若是不认识你的人见了,恐怕以为是哪个道观里的小尼姑出来了。” “哪有祖母说得这样夸张。”陆知微佯装生气,娇气地轻哼了一声,“我明明也是带了珠花的。” 陆老夫人替她整了整步摇的位置,笑着摇头:“那几朵珠花算什么?素净极了,你是我们陆家的女儿,自然是要打扮得好一些。” “我可不想让我那些老姐妹们问来问去,她们都以为我在江南那些产业败落了,连点好首饰都不给孙女。” “我知错了。”见陆老夫人还要继续往下说,陆知微连忙赔罪,“祖母,您别生气,以后我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没错。”陆老夫人郑重点头,握住了陆知微的手,“尤其是今日这样的宴会,你更要盛装打扮!可不能被其他人给压过去了!” 陆知微除了连声应下,也不敢再有别的话。 今日赴宴,乃是受大长公主相邀,前往大长公主府赏菊。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大长公主只给了一张请帖,上面也只有陆老夫人跟陆知微两人的名字。 至于方氏跟陆清婉,仿佛被忽略了。 换做之前,陆知微必定诚惶诚恐,恨不得将这个机会让给陆清婉。 可她重活一世,早就看清了这几个所谓家人的真面目。 面对大长公主的区别对待,她欣然接受。 马车摇摇晃晃,不一会儿便到了大长公主府。 下马车后,陆老夫人拍了拍陆知微的肩膀,笑道:“咱们的宅子也在这条街。” 闻言,陆知微一怔,然后反应过来。 清化坊在十几个坊市中距离皇城最近,早在前朝时,这边就被分给了几个世家大族。 大长公主身份尊贵,自然不会住在其他地方。 “有大长公主做邻居,我也就放心了。”陆老夫人很是满意,“我瞧着大长公主待你也极好。” 陆知微有些心虚,这世上恐怕只有她最清楚,大长公主这是爱屋及乌。 大长公主误会了她跟裴慎的关系,因此才会对她处处关照,恐怕就连今天这个宴会,也是这个原因。 陆老夫人瞥见她通红的耳根,心中泛起了嘀咕。 就在这时,又是一辆马车停下。 瞧见来人,陆老夫人眯起了一双眼睛。 “她怎么来了?” 闻言,陆知微抬眸看去。 是陆清婉! 见到陆清婉的这一刻,她浑身都紧绷起来。 “别害怕,祖母在呢!”陆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谁都欺负不了你。” 陆知微心中担忧,却不能明说。 而此时,陆清婉身后又出现了一人。 ——是萧云煜。 萧云煜身材高大,在陆清婉身边尤为显眼。 他们一个身材娇小,一个身材高大,乍一眼看去,真是无比般配的一对。 陆老夫人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三殿下这是何意?” “祖母不必生气。”陆知微挽住她的胳膊,“宴会已经开始了,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吧,可不能让大长公主久等了。” 她这样体贴,却让陆老夫人越发愤怒。 在陆老夫人眼中,自家孙女哪哪都好,处处都是顶尖的,别说是三皇子妃,就算是太子妃也担得起! 然而萧云煜今日之举,无疑是将陆知微的脸皮扔在地下踩! 陆老夫人脸色难看,刚要开口,便被陆知微带到了府内。 “祖母,您何必为了这些事生气?”陆知微的神情平淡,仿佛刚才跟陆清婉形状亲密的人不是自己的未婚夫一般。 她这样冷静,让满腹怒火的陆老夫人逐渐冷静下来。 一冷静下来,陆老夫人心中便起了怀疑:“你……你这是想开了?” 见陆知微点了点头,陆老夫人皱紧了眉:“我们陆家可没有纳妾的规矩。” “当初皇后替三殿下求娶你时,也曾说过,若非你无子,绝不纳妾!哪怕是侧妃也不行!” “若非皇后保证,我是绝不可能同意这门婚事的。” “你是我与你祖父的掌上明珠,我们早已替你打下了基业,哪怕你不嫁入皇室,也能得到万千尊荣。” “你根本无需这门婚事来……” “祖母,您放心,您与祖父的苦心我都明白。”陆知微轻声道,“我也从未想过要靠这门婚事得到些什么。” “那三殿下与陆清婉……” “随他们去就是。” 陆知微挥了挥手,满脸不在乎。 瞥见她冷静的神情,陆老夫人从中品出了些端倪。 陆老夫人回想起陆知微这几日的表现,突然一拍手:“你是另外的心上人了?” 闻言,陆知微猛地咳嗽起来,她一张脸都红了,两眼水汪汪地瞪着陆老夫人:“祖母,您胡说八道什么呢?” “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心悦三殿下,非他不嫁吗?陆清婉若是同三殿下动作亲密些,你都要偷偷地躲在被子里哭。” “可我瞧着你今日的模样,分明是不将他放在心上了。” “虽说我瞧不上他这性子,但不得不说,他的样貌身份,整个京城都难找出几人与之媲美。” “你心悦他也是情理之中。” “正因此,若非是有了另外的心上人,你又怎会突然……” “才不是呢!”陆知微羞恼道,“我只是突然看清了他的本性!” “我宁愿终身不嫁,也绝不嫁给他这样优柔寡断、处处留情之人!” 陆知微又羞又恼,陆老夫人狐疑地看着她。 这一瞬间,陆老夫人已经将京城中几个世家公子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但无论是谁,她都觉得差一些。 要么是容貌比不上萧云煜,要么就是家世太差。 沉默片刻,陆老夫人语出惊人。 第59章换个夫婿 “若是替你换个夫婿呢?” 闻言,陆知微猛地抬起头:“祖母,您同意了?” 她的眼中满是欣喜,犹如满天星光闪烁,殷切的看着陆老夫人。 见状,陆老夫人轻叹了一口气:“皎皎,你若是不愿,我又怎会强逼你嫁给他?” “三殿下身份尊贵,又是年少英才,的确是不少贵女的梦中情婿,只是……在我与你祖父看来,他从来不是你的良配。” “一旦嫁入皇室,便是身不由己,若非你当初眼巴巴地想要嫁给他,我们绝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既然你有心解除婚约,那明日我便进宫面圣,请求陛下收回旨意……” “不!”陆知微急忙开口,打断了陆老夫人接下来的话。 她太过着急,声音都破了。 陆老夫人皱着眉,但见陆知微眼中掩饰不住的惊恐,语气不免软和下来:“皎皎,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担心陛下因为此事迁怒于我们?” “你放心,陛下可不是小心眼的人。”陆老夫人无奈摇头,“他绝不会为了这些小事迁怒于我,我与你祖父,可都是当年陪他打天下的人。” 陆知微拽住了陆老夫人的衣袖,急切道:“祖母,不可!” “陛下是心胸宽广之人,但皇后不是!”陆知微想到前世的景象,所有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声音也变得沙哑,“分明不是我的过错,为何要我先提解除婚约?” “更何况!”陆知微眼神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咬牙道,“皇后一直都盯着祖父手中的兵权,若是我们率先提出解除婚约,她必定要从我们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是萧云煜违背了承诺,是萧云煜与陆清婉眉来眼去,有了首尾。 从头到尾,她都是最无辜的那个人,她绝不可能承担由他们的过错带来的责任! 陆知微说着话,逐渐冷静下来。 对上陆老夫人担忧的目光,她轻轻一笑,温声细语道:“祖母,我自有办法解决了这门婚事。” 解除婚约可以,但她必须堂堂正正地解除婚约,不给皇后任何借题发挥的余地! 她余光瞥见陆清婉,幽幽道:“最想我与三殿下解除婚约的,另有其人。” 以陆清婉的性子,在接连失利的情况下必定会蛰伏下来。 但她不会给陆清婉这个机会。 她要让陆清婉在嫉恨中失去理智,彻底疯狂。 到那时,她便能从这门婚约中全身而退。 萧云煜这样的男人,她还真瞧不上眼。 “好。”陆老夫人一声轻叹,打断了陆知微的思绪。 她拍了拍陆知微的肩膀,脸上是慈和的笑容:“你只管放手去做,纵然是天塌下来,也有我们给你顶着!” 陆知微飞快的眨了眨眼,将酸涩的泪水压下。 她誓要护所爱之人! 至于陆清婉萧云煜之流,有多远滚多远! 大长公主府门口,已是车水马龙。 陆知微与陆老夫人一露面,门口的嬷嬷便一脸笑容的迎了过来。 “大长公主早早就备好了茶,正等着老夫人与小姐过去呢!” 大长公主为人高傲,府中的下人也是如此。 能得嬷嬷一个笑脸已是不易,更何况是这样殷勤的逢迎。 旁的人看来,一见陆老夫人,便什么都明白了。 陆老夫人乃是超品诰命夫人,论起品阶来,与大长公主平起平坐,更何况,陆老夫人家世豪富,为人又爽快,早些年便同大长公主交好。 不少人想着打点好关系,纷纷迎了上来,恭维着陆老夫人与陆知微。 前院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只是,当萧云煜与陆清婉两人走进来时,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变成了死一般寂静。 “怎么将她也带来了?难道传闻是真的?三殿下当真同陆家大小姐两情相悦?” “什么两情相悦?三殿下可是陆二小姐的未婚夫,陆清婉同自己的妹夫眉来眼去,当真是不知羞!” 这些自以为小声的窃窃私语,毫无保留地传了出来。 陆老夫人脸色一寒,锐利的眼神如利刃一般,朝着陆清婉飞去。 就算陆知微决定了要同萧云煜解除婚约,但两人明面上还是未婚夫妻,萧云煜与陆清婉这样做,分明是将陆家的尊严往地上踩。 陆清婉脸色一白,下意识攥紧了衣袖,却靠萧云煜更近了。 她与萧云煜分明没有直接接触,可落在旁人眼中已是暧昧至极。 “三殿下,不然我还是……”陆清婉声音颤颤巍巍的,“我还是回去吧?” 闻言,萧云煜摇了摇头:“本王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不会反悔。” 陆清婉眼眶瞬间红了,她吸了吸鼻子,低声道:“我本就是想要来找妹妹赔罪的,可我见妹妹的模样……似乎是不太欢迎我。” 萧云煜抬眸看去,只见陆知微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正盯着自己看。 见多了陆知微殷切的笑颜,此时陆知微的冷漠,使得他心中略有不满。 他皱着眉,沉吟片刻后抬脚就朝着陆知微走去。 陆知微只是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 萧云煜有些无奈,一张冰冷的俊脸,神情愈发难看。 然而触及陆知微时,他声音不觉变得温柔起来。 “还是在为上次马球会的事生气?” “你若是还为那些事介意,我便命人重新打造一支金钗,独一无二的,只属于你一人。” 闻言,陆知微讶然,随即漂亮的眉眼间便露出了讥讽的笑,她重复了一遍萧云煜的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陆清婉:“独一无二?只属于我一人?” 见她态度有所松动,萧云煜松了口气,颔首道:“清婉也是无心之失,但既然你介意,我便让人重新再做一支,一直到你满意为止。” 陆知微品着这番话,心中对此嗤之以鼻——无论是什么时候,萧云煜总是会说这些好听的话。 她前世蠢笨,竟是被哄住了,眼巴巴地等着他的补偿。 而一次补偿后,带来的却是无数次的伤害。 只是她傻,总是相信萧云煜一次又一次的承诺。 这样的话,她不会再信了。 陆知微心中冷笑,萧云煜的这些话,还是说给陆清婉听吧! 第60章反将一军 “殿下,您待我真好。” 陆知微甜腻腻地喊了一声,余光瞥见陆清婉攥紧了的双手,眼中笑意更深。 她生得极美,顾盼生辉之间,萧云煜几乎下意识上前,挡住了那些看向她的目光。 “你是我未来的皇妃,这都是应该的。”萧云煜沉声道。 陆知微拢了拢鬓角落下的发丝,轻笑道:“殿下能这样想,知微便心满意足了,就算没有金钗,知微也不会再生气。” 萧云煜并未意识到她的异样,主动提起了陆清婉。 “今日来的路上,我碰到了清婉,她说想要跟你赔罪。”萧云煜说到这,皱了皱眉,“你们是又闹别扭了?” 闹变扭? 陆知微险些笑出声,她瞥了眼陆清婉,并未开口。 陆清婉见两人形状亲密,一颗心如同在烈火热油中翻滚,几乎忍不住心中的念头。 她上前一步,还未开口,两行泪水便流了下来。 “妹妹。”陆清婉颤声道,“你劝一劝祖母与祖父,不要分家好不好?” “爹爹与娘亲都很伤心,娘亲已经病倒了。”陆清婉哀求着,“我知道,你不愿看见我,我已经收拾好了行囊,今日便会离开陆家。” “从今以后,我就不再是陆家的人了,你也可以放心了。” 陆清婉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前院就这么大,还有无数双眼睛始终都在留意这边的一举一动。 她一开口,周遭的人就都听见了。 “分家?若我没记错,陆国公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还能怎么分家?” “听着这意思,倒像是陆国公与陆老夫人带着二小姐一块出去,这分家倒是有些意思,我还从未见过父母同唯一的儿子分家的。” “依我看,陆国公夫妇二人必定是被伤透了心。” “那可说不定,我倒是觉得,这都是因为陆家出了个搅事精,你们也不瞧瞧,三年前的陆家哪有这么多事?” “你是说陆二小姐……” 这些人说话的声音愈发小了,像是知道自己的猜测见不得人。 陆老夫人深吸一口气,狠狠地瞪了眼那几个说得最起劲的人。 “我家皎皎……” “祖母。” 陆知微拦住了她,轻轻摇头。 陆老夫人见状,只得是咽下这口恶气。 陆清婉仍是那副委屈柔弱的模样,听得陆老夫人开口,她更是害怕得瑟缩了一下,还是萧云煜上前一步,替她挡下了从陆老夫人身上散发出的杀气。 萧云煜俊脸划过一道不满:“清婉虽说只是养女,但也与陆家有着十几年的……” “姐姐是在怪我?”陆知微突然开口。 闻言,陆清婉心中划过一道不祥的预感。 只是在看到周围这么多人时,她又有了信心。 这么多人都在,陆知微难道要将花灯节发生的事说出来不成? 然而,她刚松了一口气,便听见陆知微清脆的声音响起。 “姐姐口口声声说着我撺掇祖父祖母分家,惹得父亲不悦,母亲卧病在床,可姐姐怎么不想想,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你才对。” 陆清婉心中一个咯噔,刚想开口,浑身却僵硬,就连嘴也张不开了。 瞥见陆老夫人身后的齐嬷嬷,她暗恨咬牙。 她知道,定是齐嬷嬷下的手! 陆清婉想要挣扎,却根本挣脱不开,在外人看来,她便是因为心虚僵硬在原地。 这时候,陆知微慢条斯理的说着,声音清脆而又响亮,足够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 “姐姐你先是伙同外人在花灯节时动手脚,你身边的贴身丫鬟将我身边的护卫引走,害我失踪,后又让府中的董嬷嬷到处散布有关我的流言,说我被掳去了醉芳阁,清白尽失。” “祖父祖母明察秋毫,一回来便看出了你的阴谋诡计,只是父亲与母亲怜惜与你多年的感情,不愿惩罚你。” “祖父祖母这才想着带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怎么这件事到了你的嘴里,竟是成了我不孝不悌,逼迫祖父祖母分家,害得母亲缠绵病榻?” 陆知微大大方方地将这一切说了出来,丝毫不惧旁人眼中逐渐浮现的异样光芒。 有时候,流言能够害死一个人。 更何况是这样恶毒的流言。 这也正是陆清婉有恃无恐的原因,她以己度人,认为陆知微绝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分家的真相。 然而,陆知微在许多异样的眼光下仍然面不改色。 陆清婉不敢相信,然而她一双眼睛几乎都快瞪出眼眶了,也依然不见陆知微有丝毫害怕。 这怎么可能? 一个名声有损的人怎么可能当上三皇子妃?陆知微她疯了吗? 陆清婉心中呐喊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道充满威严的身影在侍女的搀扶下缓慢走了出来。 “倒是热闹。” 这道声音响起,一些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人瞬间警醒起来,纷纷低下头,朝着来人行礼。 “大长公主万安。” 闻言,大长公主锋利的眼神扫向一些人,冷声道:“我当你们都在聊什么呢,原来是在说这件事。” “花灯节那日我碰到了走失的陆二小姐,与她相谈甚欢。”大长公主冷笑道,“怎么?难道我跟陆二小姐一样被掳去了醉芳阁?” 此话一出,一些人背后冒出了冷汗。 他们可没听说过这件事。 陆清婉心沉到了谷底……完了!都完了! 那日大长公主送陆知微回府的事,她刻意让人隐瞒下来,就是不愿让旁人知晓陆知微与大长公主交好。 她只想让陆知微一辈子都缩在陆家阴暗的角落,就算陆知微是陆家真正的血脉又如何?还不是一个处处被人瞧不起的可怜虫? 她精心算计,特意等在萧云煜的必经之路上,就是为了给陆知微扣上一个不孝不悌的名声,却不料,竟是毁在了自己的自作聪明上! 陆清婉心中无比恐慌,但她在意的,并非周围人的异样视线,而是萧云煜。 她与萧云煜乃是青梅竹马,她本以为自己必定会是萧云煜的皇子妃,可中途偏偏冒出了一个陆知微来! 凭什么她多年经营都得不到皇后一个“好”字,陆知微却能轻而易举地得到皇后的喜爱? “够了!”萧云煜沉声打断了周遭人对陆清婉的议论。 然而就在陆清婉心生期盼时,一抬头却瞧见了萧云煜厌恶的眼神。 第61章打了你又如何? 陆清婉殚精竭力,处心积虑,就是为了得到萧云煜。 此刻萧云煜厌恶的眼神就如一把利刃,狠狠地戳进了她的心窝。 这一瞬间,什么心机手段都被她抛在了脑后,她心中所想,只有留下萧云煜。 “不!” 陆清婉一双眼睛变得通红,她又惊又怒,竟是挣脱了齐嬷嬷的控制。 “不是这样的!”陆清婉心跳得飞快,语气迅速地说道,“这不是我做的!” 她看向陆知微:“妹妹,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血口喷人!” “那分明是玉璇做的!你怎能污蔑我?”陆清婉说话时,泪如雨下,不停地抬眸,看向萧云煜。 然而萧云煜眼中的厌恶仍不曾消散,他的眼神那样冷漠,是陆清婉从未见过的。 这样陌生的萧云煜,让陆清婉几乎快要发疯了。 这本该是她的!凭什么都被陆知微夺了去?难道仅仅是因为陆知微的身份?仅仅是因为那张脸吗? 陆清婉恨得咬牙切齿,偏偏身旁无数道视线全都集中在她身上,让她只能维持脸上愈发僵硬的神情。 她狠狠地掐住手心,泪如雨下:“我也不知道,为何玉璇会对妹妹你有如此大的敌意,都怪我不好,竟是没有及时察觉到。” “妹妹,我从未有过加害你的心思!”陆清婉举起一只手,坚定地立下誓言,“若我今日有一句谎话,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她发着毒誓,眼神尤为诚恳。 这一刻,陆清婉苦心经营的形象终于起到了作用。 在座不少人都与陆清婉有过来往,眼见陆清婉无措地站在原地,泪水涟涟,模样看上去可怜极了,眼神也逐渐松动。 陆老夫人怒从中起,正欲开口,却被大长公主拽住了。 “你急什么?”大长公主瞥了眼她,“我瞧着你的小孙女倒是胸有成竹,显然无需你出马。” “我家皎皎最是温柔……”陆老夫人话还没说完,便见陆知微一声冷笑,大步上前。 一个干脆利落的巴掌甩在了陆清婉的脸上,这一声清脆的巴掌,将旁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周遭人睁大了双眼,惊呆了。 陆清婉捂住脸,脸颊上的疼痛无不告诉她刚才发生的事——陆知微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了她! 陆知微难道就不怕在旁人眼中落得一个嚣张跋扈的名声吗? 此时,陆知微站在了陆清婉跟前,她感受着掌心的疼痛,心里畅快极了。 她早就想这样做了,每当陆清婉利用柔弱的外表装可怜获取同情时,她便想要给陆清婉一巴掌。 怎奈何她一心讨好陆家人,对陆清婉也是多有忍让,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 今日,她总算是将这巴掌挥出去了。 在陆知微动作时,萧云煜已有察觉,但这一瞬间,不知是什么缘故,他慢了一步,没能拦下陆知微。 瞧着陆清婉迅速红肿的脸颊,萧云煜有些无奈。 “纵然她有过错,你也不该……” 萧云煜一句话还没说完,陆知微已经脆声道:“都是玉璇做的?你身边的丫鬟竟是这样厉害?醉芳阁是什么地方?你的丫鬟竟能在其中来去自如?” “陆清婉,你这些话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骗不了有眼睛的人!”陆知微讥讽道。 “若非你授意,玉璇又怎敢谋害我?” 不少人频频点头。 “这话倒也是,哪个下人能有这样的胆子?” “咱们可没少见这样的手段,出了事,将责任往下人身上一推,自己又是清清白白的一朵莲花。” 听得这些话,陆清婉不曾开口,唯有泪水不断落下。 陆知微在这时靠近了她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被人误会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闻言,陆清婉不自觉咬住了下唇。 从前,这些手段都是她用在陆知微身上的。 她占据了所有人的宠爱,她的每一句话,其他人都深信不疑。 可现在,她如此可怜,如此柔弱,却无一人愿意伸出援手,那些曾经围在她身边谄媚逢迎的人一瞬间全都消失了。 当初她用在陆知微身上的手段,那些恶果,竟是又如数返回在她身上! 陆清婉狠狠地捏紧了双手,此时此刻,唯有疼痛能让她保持清醒。 此时,陆知微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陆清婉,那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中只余冷意。 萧云煜只觉得这样的陆知微格外陌生。 让他恍惚间又瞧见了在马球会时咄咄逼人的陆知微。 陆清婉捂着半边脸,泪水不停滑落,她睁着泪眼朦胧的眼眸,颤声道:“妹妹若是不信……那我便以死自证清白!” 话音刚落,她便不顾一切的朝着一旁的柱子撞去。 “快拦住她!”大长公主与陆老夫人同时大喊。 一旦陆清婉出事,那流言势必会影响到陆知微,说不准在有心人的渲染下,陆知微就成了逼迫养姐自尽的刽子手! 而用余光留意陆清婉的萧云煜见状,神情大变,还未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上前拽住了陆清婉。 然而陆清婉用尽了力气,速度更快一些,在额头撞上柱子时,方才被萧云煜拽住了手。 陆清婉在晕倒前的一瞬间,看到了萧云煜,心中那块大石头便落了地。 她赌对了! 只要萧云煜对她还存有一分怜惜,她便有机会! 她唇角噙着一抹笑,缓缓闭上眼,顺势倒在了萧云煜怀中。 旁人只听见了“砰”的一声,再一看,陆清婉便撞在了柱子上,紧接着,她被萧云煜拽到了自己怀中。 瞧着萧云煜将陆清婉抱在怀中,不少人看好戏似的将目光转向陆知微。 但让他们失望的是,陆知微神情淡然,面上没有丝毫波动。 “三殿下当真是怜香惜玉,这让陆二小姐怎么想?” “难怪她屡次针对陆清婉,换了谁能不在乎?” “陆清婉与三殿下是青梅竹马,她心中定是在意极了,才会当着咱们这么多人的面打了陆清婉。” 好事者并未压低声音,甚至故意抬高了声音,就是为了能让陆知微听见。 然而陆知微这双清凌凌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的内心,目光所到之处,心虚的人纷纷噤了声。 第62章二选一 正如面上表现出来的,陆知微并不在意。 哪怕陆清婉与萧云煜在此刻吻得难舍难分,她的情绪也绝不会有任何波动。 这样恶心的画面,她早就见过了,还不止一次。 陆清婉晕倒在萧云煜怀中,萧云煜慌了神。 “还愣着干什么?”萧云煜声音愈发冷了,呵斥着身边的下人,“快找太医过来!” 一边是萧云煜对陆清婉的小心呵护,一边是陆知微的冷淡应对。 这一瞬间,人群便沸腾起来。 “我就说三殿下喜欢的是陆清婉!这可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岂是一张漂亮的脸就能抵消的?” “我若是陆知微,脸都该绿了!” 大长公主沉着脸:“够了!” “将人给我扔出去!”大长公主指着陆清婉,毫不留情道,“我的公主府容不下这尊大佛!” 陆清婉仍在昏迷中,萧云煜抱着她,俊朗的脸上笼罩了一层阴云:“姑母,到底是一条性命,若……” “再多说一句,你也给我滚出去。”大长公主打断了他的话。 萧云煜贵为皇子,从未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 然而此时得陆清婉生死不知,到底是割舍不下从小到大的情分,萧云煜沉着脸将陆清婉打横抱起,歉意地看了一眼陆知微,便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此时,他余光瞥见的只有陆知微漠然的神情。 萧云煜心中一紧,可随后,他便宽慰自己——知微通情达意,必定能明白他的苦衷,他将陆清婉当做亲妹妹一般疼爱,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去死。 萧云煜离开了大长公主府,人群角落中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 为了陆清婉,萧云煜竟是顶撞了大长公主?用情颇深啊! 而她们望着陆知微的目光中,不觉带上了几分同情。 纵然身份尊贵又如何?哪怕是板上钉钉的三皇子妃,不也得忍受三殿下心有所属的事实吗? 陆知微垂下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受伤。 在旁人看来,这便是陆知微终于维持不住表面的坚强。 “祖母,我有些乏了。”陆知微声如蚊蝇。 见她转瞬就变得低落的情绪,大长公主挑了挑眉。 这可不像是她所认识的陆知微,她的眼光不会出错,方才陆知微看萧云煜的眼神,哪有一点少女的爱慕? 怎么转瞬间,她就受了情伤? 但这么多人都在,大长公主没有多问,嘱咐身边的裴嬷嬷:“送二小姐下去休息。” 裴嬷嬷便是上次护送陆知微回府的嬷嬷,她见陆知微眼中含着若隐若现的泪水,心中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搀扶着陆知微往后院走去。 陆老夫人面露担忧之色,心中却是泛起了嘀咕。 方才还说对萧云煜再无念头,怎么转眼间又变了副模样? 陆知微垂下头,浓密的睫毛随之垂下,将心底的情绪全都隐藏了起来。 她当然是装的。 正好这么多人都在,她若不装得一副受情伤的模样,又怎么对得起陆清婉送上门的机会? 今日过后,想必有关陆清婉跟萧云煜的流言会更多,这些流言虽然力量微小,但也会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待到雪崩的那一刻……便是她收网的时候了! …… “二小姐,您在此处好好休息。”裴嬷嬷小心翼翼的将陆知微放在了软榻上,怜惜道,“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喊一声,外边都有人候着。” 陆知微双目茫然,在听见裴嬷嬷最后一句话时,她才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多谢嬷嬷。” 见状,裴嬷嬷更是怜惜。 这样一个好孩子,怎就被磋磨成了这副模样? 裴嬷嬷转身便要离开,余光却瞥见了陆知微脖颈处的那一道血痂。 “这……” 裴嬷嬷惊疑不定。 陆知微连忙捂住了脖颈,声音很低:“不小心受了点伤。” “这哪是一点伤?”裴嬷嬷叹了口气,“二小姐,您这伤口太深,若是不好好用药,恐怕会留下伤疤。” 陆知微感受到了她的担忧,出言安抚:“嬷嬷放心,您之前给我的那一瓶药膏我还剩了不少,足够……” “那怎么行!”裴嬷嬷高声打断了陆知微的话,“那点药膏也只够您涂抹腿上的伤!” “您等着!”裴嬷嬷当机立断,“奴婢这就替您拿药来!” 陆知微话还没说完,便见裴嬷嬷匆匆离去。 剩下陆知微独自一人坐在软榻上,哑然失笑。 追月一走进来,瞧见的便是陆知微含笑地模样。 “小姐!”追月松了口气,“奴婢听他们说……他们说三殿下弃您于不顾,带着大小姐走了!” “是吗?”陆知微闻言,心情颇好,“若是遇上旁人议论此事,你就装得像一些,跟他们理论一番!” “我早就理论了!”追月愤愤不平道,“三殿下怎么能这样?您才是他的未婚妻!他怎么能……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选了大小姐?” “更何况三殿下对大小姐分明只有兄妹之情!” 从追月口中听见这话,陆知微眼中讥讽的笑意愈发明显了。 “兄妹之情?”陆知微轻笑着摇了摇头,“你何时见过寿安公主对三殿下这样依赖?你又何时见过三殿下对寿安公主如此爱护?” “什么哥哥妹妹?不过是为了遮掩他们丑陋心思的借口罢了。” 陆知微讽刺一笑。 闻言,追月愣了愣。 她瞥见陆知微冰冷的眼神,突然意识到陆知微当真是对萧云煜再无心思。 “让你打听的事打听得如何了?”陆知微打断了追月的思绪,“杜康坊可有孙神医的消息?” “奴婢依着您的话去了杜康坊,但没瞧见什么满头白发的老者。”追月说到这,眉头便皱成了一团,清秀的小脸满是为难之色,“同那掌柜打听,掌柜却说来往的人这么多,他根本记不得有这么一号人物。” “小姐,这消息该不会是假的吧?”追月迟疑问道。 闻言,陆知微摇了摇头:“天机阁给的消息不会有假。” “是真是假,再过两日我们去杜康坊一看便知。”陆知微沉吟片刻,道,“不过在那之前,还得请他们做一件事。” 第63章挑一个好夫婿 追月自是陆知微说什么,她便去做什么。 “之前让你办的事做得如何了?”陆知微话锋一转,问起了另一件事。 追月反应过来,低声道:“奴婢拿了一千两银子去天机阁,让他们多宣扬中秋宫宴上的事,他们答应了。” “而且……他们还退给了奴婢九百两。”追月又有些忧虑,“他们只收这么点银子,会不会不靠谱?” 闻言,陆知微也有些惊讶:“只收了一百两银子?” 不是都说天机阁办事牢靠,要的银子也多……怎么才收了这么点? 瞥见追月忧心忡忡的模样,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温声道:“应该没问题,他们可有说什么时候动手?” 追月仔细一算:“应该就在这几日了,不过奴婢也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宣扬。”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脚步声。 主仆二人顿时警惕起来。 陆知微朝着追月使了个眼色,追月默默点头,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门口,默默将手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是谁?”陆知微轻声问询。 她虚弱的声音刚响起,便听门口的人小声道:“二小姐,奴婢给您送药来了。” 听见裴嬷嬷的声音,陆知微松了口气。 “追月,快将嬷嬷请进来。” 追月赶紧打开门:“见过裴嬷嬷。” “追月姑娘不必多礼。”裴嬷嬷急忙避开,而后将怀中的玉瓶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上。 从裴嬷嬷的动作足以看出,这药膏十分昂贵。 “让大长公主破费了。”陆知微有些羞赧,但醉芳阁发生的事,她并不愿让祖父祖母知晓。 因此,这药膏她只能从裴嬷嬷这得来。 看出了陆知微眼中的不安,裴嬷嬷心中叹了口气,宽慰道:“二小姐放心便是,奴婢的嘴随了大长公主,严实得很,那日的事,除了咱们四人,再无人知晓。” “就算大长公主与陆老夫人交好,也断然不会将那日的事说出去,您且放宽心。” “这伤若想好得快些,除了要用上好的伤药外,更重要的还是您的心情。” “您腿上的伤可要好好照料,如若不然……”裴嬷嬷话说了一半,突然变得生硬,“大长公主会伤心的。” 陆知微诧异抬眸,却瞧见了裴嬷嬷眼中的怜惜。 她将心底疑惑压下,重重的点了点头:“嬷嬷放心,我都记下了。” 这一次裴嬷嬷送来的药膏,足足有三瓶,每一瓶都有手掌大小。 追月小心翼翼的将其收拢起来,在陆知微的几句耳语下,快步离开了。 裴嬷嬷则是带着陆知微去了前厅。 方才陆清婉折腾出来的动静,直到现在还不曾消退。 尤其是萧云煜毅然抛弃陆知微,选择陆清婉的事,更为这些夫人小姐们议论纷纷。 虽是赏花宴,但花哪有热闹来得有趣? 纵然有大长公主与陆老夫人两尊大佛压着,她们也能小声耳语几句。 大长公主皱着眉,神情颇为不悦。 她正欲开口,却被陆老夫人拦住了:“由她们说去。” “由她们说?”大长公主狐疑的看了一眼陆老夫人,“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虽说大长公主心里有些别的念头,但她对陆知微印象颇好,加之陆知微是好友的孙女儿,她自然是要多光照些的。 方才陆知微被人议论,陆老夫人急得都要亲自上场理论了,这会儿倒变得冷静起来。 大长公主忍不住心中怀疑,小声问道:“你可是将人都记下了?以后再发作?” “你当我是什么人?”陆老夫人一口否认,“我不过是觉得,这些流言蜚语不打紧。” 闻言,大长公主立刻回过神来,盯着陆老夫人道:“你是想换个孙女婿了?” “我可没说。”陆老夫人连忙摆手。 但她越快反应,大长公主就越是肯定自己的猜测。 “你果真是想换个孙女婿。”大长公主没好气道,“只是这么一来,对皎皎的名声影响可不好。” “那可不一定。”陆老夫人冷哼了一声,“无论现在京城流传的是什么,都不影响我家皎皎的心意。” “这么说来,这是皎皎先提出的?”大长公主说到这,语气有些激动,惹来了陆老夫人怀疑的眼神。 大长公主清了清嗓子,低声问:“皎皎可是有了心上人?” “别胡说!”陆老夫人立刻将她搭在桌上的手拍走,“我家皎皎只是被伤透了心,可没有什么心上人。” “现在没有,以后总会有的。”大长公主说到这时,原本高傲清冷的神情变了,她眉飞色舞地说道,“我这有个好人选,长得比萧云煜更好,家世也不差,还立了不少功,颇受陛下宠信,不如让我做个媒……” “等等!”陆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心中的怀疑几乎要化作实质了,“你说的这个人,该不会是秦王世子裴慎吧?” 大长公主矜持点头,正欲开口,谁料陆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那可不行!裴慎就算再好,我也不会让我的孙女儿嫁给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风流成性,后院养的人都快比得上安乐公主了。” “浪子回头……”大长公主本是要解释一番,但刚开口,她心中的底气便荡然无存了。 若她是陆老夫人,也不会愿意将自己的孙女嫁给裴慎。 “若他能改呢?”大长公主底气不足的问。 陆老夫人横了她一眼:“那也得先改了再说,而且……” “祖母!” 陆知微满脸灿烂的笑容,步伐轻快的走了进来。 见了陆知微,陆老夫人便顾不上其他事,忙拉过她:“精神可好些了?我方才都担心坏了!都怪那对狗男女!” 陆老夫人滔滔不绝的骂了起来,陆知微瞥了眼大长公主,见她没有丝毫不悦,这才放心。 “祖母,您别生气,他们不值得。”陆知微连忙安抚。 大长公主也在此时开口:“不错,不必理会他们。” 未等陆老夫人说话,她便拉过了陆知微:“皎皎,不若让我替你挑一个好夫婿?” 第64章有所图 闻言,陆知微愣住了。 大长公主与萧云煜血脉相亲,她怎会说出这句话?难不成…… 正当她心中揣摩时,便又见大长公主慈和一笑,随即语速飞快地骂了起来:“你放心,我也早就瞧他们不顺眼了。” “他们若真是两情相悦,在陛下赐婚时早早说出不就行了?陛下可不会棒打鸳鸯。” “偏偏在此之前他们二人矜持得很,见了面也都是客客气气的,谁能看得出他们的那点心思?” “一到陛下赐婚,他们倒是突然黏糊起来,一口一个清婉妹妹煜哥哥的,让人看了便恶心。” 大长公主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将萧云煜与陆清婉骂了个狗血淋头。 陆知微讶然,随即手便被大长公主握住了。 她下意识想要缩回手,却来不及了。 果然,刚与大长公主有所接触的她,眼前立刻浮现出了记忆之外的画面。 残阳如血,皇城的金瓦反射着夕阳最后一丝微弱的光,整个皇城仿佛被笼罩上了一层血雾。 大长公主满头白发,沧桑无比,正被人挟持在身旁。 锋利的刀尖抵在她的脖颈上,已有血滴落下。 陆知微看见素来高贵端庄的大长公主脸上浮现出格外狠绝的神情。 再然后,便是大长公主脖颈中喷涌而出的鲜血刺红了陆知微的双眼。 不! 这一瞬间,陆知微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无尽的悲伤。 “怎么了?” 大长公主担忧的声音在陆知微耳边响起。 此时的大长公主虽说双鬓微白,但精气神极佳,一双有着岁月痕迹的眼眸中充满了智慧。 陆知微怎么都无法将大长公主与画面中的人联系在一起。 她压下心头惊惧,面上神情恢复如常。 若她真能预知未来,那她所看见的每一个画面,都是与她的未来息息相关,而这些人的性命……是否能通过她得到拯救? 陆知微的心中一旦冒出这个念头,便再也控制不住了。 她的眼中跃动着一丝微光,很快便又被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了。 大长公主捏了捏她的手,见她不再走神,便道:“皎皎,方才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陆知微点点头,还没开口,便见大长公主从善如流地说道:“那就好,待你解除了婚约,我便将裴慎介绍给你。” “那日在马球会,你们也见过的,长得是不是比萧云煜俊美许多?” 大长公主说话时带着笑,陆知微这才听明白她说了些什么。 这一瞬间,陆知微的双眼睁大了,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无措。 一旁的陆老夫人叹了口气:“答应得那么快做什么?” “你也是,只懂钻空子!”陆老夫人没好气道,“方才皎皎是走神了,你怎么能趁虚而入?” “皎皎是个好孩子,我自然是想要替她谋一门好亲事。”大长公主连忙拽住了陆知微的手,很是诚恳,“皎皎你就见上一见,见了以后再说。” 这一次,陆知微的眼前再也不曾出现有关大长公主的画面。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担忧起来。 无论是追月还是大长公主,她们的死都与自己息息相关。 她该怎么做,才能保护好她们? 还有……还有裴慎…… 想到裴慎,陆知微的心跳下意识加快了。 “好。”她低声道。 “皎皎……”大长公主更多劝说的话被堵了回去,她也有些惊讶,“你同意了?” 陆知微缓缓点头:“只要世子愿意,我愿意跟世子见一面。” 虽说她想要逃离裴慎,但她总觉得,她所预知的这几个画面与裴慎有些关系。 她与裴慎的每一次接触,都能看到新的画面,可与其他人接触……统统都只能瞧见一次。 不如见上一面,指不定就能从裴慎那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大长公主眼中的笑意瞬间浮现,她拍着陆知微的手,不住点头:“好孩子,那等裴慎回来,我便让他过来!” “你们的新宅子就在对面,到时候我让人去递一个帖子,你来就是。” “我也要来。”陆老夫人阴沉沉的声音响起,“我倒要看看,你口中的浪子回头是何模样。” 闻言,大长公主冲着老友回了一个笑脸:“必定能让你满意。” 回大长公主的,是陆老夫人的一声冷笑。 不过说到这,大长公主有些担忧:“你这婚约,恐怕没那么好解。” “不若我去太极殿求见陛下,替你解除了这门婚约?” 陆老夫人很是心动,大长公主身为皇帝长姐,从皇帝年幼时便护着他,后来高祖逐鹿天下,大长公主与皇帝相依为命。 从大楚立国到启辰事变不过十年,是大长公主一直帮扶皇帝,才使得他在启辰事变中夺得太子宝座,最后登上皇位。 两人的情分非同一般,大长公主的请求,皇帝没有一次是不答应的。 想了想,陆老夫人便准备应下。 谁知陆知微摇了摇头,轻声道:“恐怕有些不太妥当。” “祖母,公主,你们放心便是。”陆知微见二人神情不解,还是解释了一句,“若我主动提出取消婚约,无论事后同谁成婚,只要露出一点苗头,流言蜚语便能将我压死。” “可若是三殿下主动提出解除婚约,那我顶多会被人说几句可怜。” 大长公主顿时明白了陆知微的用意,想到今日陆知微在那群长舌妇面前委屈的模样,她不由笑了出声。 “不错!不错!”她笑道,“就是要这么做,才能将对自己的伤害降到最低。”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大长公主赞赏道。 陆老夫人在一旁,轻哼了一声:“自然,我的孙女怎么会不聪明?” 她盯着大长公主的眼神并不友善,充满了狐疑。 作为多年相交的好友,她最是清楚大长公主的性子。 此人对皎皎这样好,必定是有所图。 看出了她的警惕,大长公主笑了笑,却没说话。 她的确是有所图啊! 第65章报复开始 萧逸抱着陆清婉上了马车,冷峻的面容上浮现出丝丝焦灼。 陆清婉的气息愈发微弱了。 “太医呢?”他冷声问询,身旁的下人打了个寒颤,忙是跪下。 “已经命人去太医院请太医了,只是来回恐怕也要半个时辰。”下人声音格外小,“不如先去回春堂瞧瞧?” 闻言,萧逸脸色沉沉,但还是同意了。 马车快速朝着回春堂的方向驶去,路上险些撞到过往的行人,但见这辆豪华奢侈的马车,行人也只能憋屈地咽下这口恶气。 他们平头百姓,可惹不起这样的世家公子。 正是在这时,一个模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路人搀扶住了他。 “多谢兄台。”他连忙道谢。 路人摆摆手:“不过是举手之劳。” 见他愤愤不平地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路人叹了口气:“别看了,你可知那马车内坐的是谁?” “是谁?”他问。 路人压低了声音:“是咱们当朝三皇子!” “这三皇子怎么同我听说过的不一样?”他立刻瞪大了双眼,气愤道,“我听闻三皇子是一个爱民如子……” “哎哟!你是不知道方才发生的事!”路人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三皇子的心上人生死不知,你说他急不急?” “那陆家大小姐方才撞柱子了!三皇子急得不行,这不,已经抱着她去看大夫了。” “你是没瞧见陆二小姐当时委屈的模样,你只是险些被撞,她却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未婚夫抱着自己的姐姐跑了出去。” 路人一脸的八卦,同他仔细说了起来。 闻言,他两眼放光,也来了兴趣:“这么说来……三皇子的心上人是他未婚妻的姐姐?”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又狐疑的看了几眼路人。 路人摆摆手:“我这不是大舅家的三妹妹的儿子的媳妇儿在大长公主府做事,我听她说的,而且这件事已经传开了。” 两人说话时,不知不觉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路人瞧着这么多人,神情变得慌张起来,连忙钻出了人群。 “别走啊!咱们还没听够呢!” “你们若是没听够,便自己去打听!”路人慌张极了,一溜烟儿就跑不见了身影。 原本聚集在这的人,倒也有些是听见了大长公主府的动静,这会儿接着之前的话茬就说了起来。 “方才我便听见那些从大长公主府出来的人说……这陆家大小姐的确是同自己的妹夫搅和在了一起,而且!她还不是陆家的亲生女儿!” “当年陆侯爷夫妻二人遭遇乱兵,陆夫人破庙产女,谁知在乱兵围攻下,女儿竟弄丢了,时隔半年,她去寺庙上香时捡到了一个一岁大的女婴,便将这女婴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谁知十四年过去……那丢失的女儿竟被找了回来!一边是养育了十几年的爱女,一边是失散多年的女儿,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其中一个老者嘀咕起来:“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他们世家大族最是讲究血脉传承,这养女的日子恐怕是不好过。” “那你便猜错了!”年轻些的青年高声道,“我听闻啊,陆夫人对养女比对亲女好多了!亲女倒是过得不如意,不然未婚夫也不会被姐姐抢了去。” 众人议论纷纷,这样的情景,京城其他地方也在发生。 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有关陆清婉的流言便都传了出来。 随之传出的,还有一则轶事。 ——赵家三公子被召为安乐公主的驸马了。 白鹿书院内,正因为这则轶事沸沸扬扬。 “赵三公子?安乐公主?是那个马球打得极好的赵举人?那个后院养了几百个面首还整日混迹在南风馆的安乐公主?” “正是!” 最开始传出消息的人两眼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那岂不是还没入门,头上就戴了上百顶绿油油的帽子?他竟也愿意?我记得他可是前途大好啊!今年春闱,他必定是榜上有名。” “更何况他背后还有赵国公在,少说也能混个三品大员。” 白鹿书院的人,说起这些那是头头是道。 “据说是两情相悦呢,只是安乐公主貌美归貌美,却着实是……” “什么两情相悦?不过是为了遮掩他们的丑事找出的借口罢了,我听我父亲说,他们酒后乱性,在中秋宫宴当日被陛下抓了个正着!” “难怪!若赵明不娶安乐公主,那岂不是秽乱宫闱?” 是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哪怕是圣贤辈出的白鹿书院,也难免于俗。 出事之前,赵明风头正盛,出事之后,与他有纷争的人自然要借机踩上一脚。 “平日里见赵明总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不曾想私底下竟如此不堪!那可是在宫宴上,他竟是急色成这样?” “他胆子可真大,还敢娶安乐公主,叫什么赵明?不若叫一声赵绿帽!”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还有好事者高声道:“你们是不知道,这几日各个戏园子都演了一出戏——叫做情难自抑秽乱宫闱!依我看啊,这唱的就是赵绿帽!” “竟有此事?当真有这出戏?看来赵绿帽惹了大人物!这分明是要让他名声扫地!” …… 赵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朝着身边的几人吩咐道:“消息可都传出去了?” “都传出去了,那几出戏也唱上了,想必过不了三日,三公子的名声便能响彻整个京城。”下属连忙答道。 闻言,赵楷满意的点了点头:“干得不错,不愧是裴慎想出的点子,果真是厉害!” “没想到裴慎这么够意思,为了我竟然还专门写了一出戏。”赵楷感动道,“待他回来,我必定要替他大摆宴席!” 萧方寒撇了他一眼,幽幽道:“你倒是敢想……” 裴慎何时这样细心过?这分明是为了某个人做的。 只是见赵楷喜滋滋的模样,他到底是没开口,而是提醒道:“你高兴归高兴,可别忘了他的叮嘱。” 第66章赵绿帽 赵绿帽这个称呼传到赵明耳中的时候,已经是两日后了。 他彼时正坐在醉芳阁里,怀中还抱着一个娇滴滴的花娘。 “你可知晓赵绿帽?” “赵绿帽啊……只怕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就是赵国公家的三公子赵明吗?” “砰”地一声,赵明手中的酒杯被狠狠地摔碎在了地上。 他双目赤红,死死的盯着那几个正在说笑的人。 “赵绿帽?”赵明的眼神阴狠,拖着手边的椅子便朝他们走去。 花娘神情大变,连忙拽住了赵明:“赵公子,您息怒啊!这都是些喝醉了酒不知……” “滚!”赵明捏着她的脖子,一把便将人给扔到了墙边。 花娘只觉得喉咙疼得厉害,眼前一片模糊,再抬头时,赵明已经大步走出了门外,扯着那几个说话的人,将椅子狠狠地砸了下去。 “赵绿帽”这三个字,狠狠地刺痛着他敏感的神经。 他像是疯了一般,将手边能拿到的东西统统砸在了这几人身上。 一直到眼前一片血红,他才停了下来。 紧接着,便是花娘一声刺耳的尖叫——“杀人了!” 赵明恍惚间睁大了双眼,此时他的醉意全部消散,呆呆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三人。 “不……”赵明后退了几步,他的脑海中划过许多念头,最后咬紧了腮帮,恶狠狠地瞪向大喊的花娘。 “乱喊什么?”赵明眼神狠戾,“你若是再喊,我不介意手上再多一条人命!” “你们这样卑贱的人,我一根手指就能碾死!”赵明神情阴狠,“还不快将这里打扫干净?” 花娘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一旁的小厮急忙上前搀扶住了他。 热闹的大厅此时变得寂静无比,胆大的人正盯着赵明瞧,就算是胆小怕事的,也时不时地将眼神飘向赵明。 赵明只觉得如芒在背,恶狠狠地瞪了周围的人几眼:“看什么看?一群贱民!没见过人打架吗?” 此话一出,周围又变得寂静起来。 赵明强撑着一口气,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醉芳阁。 在他看不见的角落,花娘朝着几个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倒在地上的人便被小厮们合力抬走了。 不一会儿,地上的血迹也被打扫干净了。 …… 杜康坊外。 陆知微带着长长的帷帽,目光始终追随着走进杜康坊的每一个人。 追月站在她身边,眼睛都快花了,但仍然没能从这些人中辨认出陆知微口中所说的那位神医。 “小姐,神医当真会在这些地方出现吗?”追月很是怀疑,“神医不都是醉心医术,从不沾惹这些世俗的吗?” 闻言,陆知微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但这是天机阁给的消息,她愿意相信一次。 追月见状,叹了口气:“可是咱们都在这坐了快两个时辰了,还是不曾瞧见您所说的那位神医的身影。” 思及此处,追月小声嘀咕了一句:“咱们就不能通过天机阁将这位神医请过来吗?” “再等等。”陆知微沉吟片刻,还是道:“再等等。” 这一等,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追月昏昏欲睡,偏偏瞧着陆知微正襟危坐的模样,又只能强行打起精神,睁大了双眼盯着进出杜康坊的每一个人。 每当出现一个老者,追月就会上前询问,然而一连好几个老者,全都不是孙神医。 追月再次瞧见一个老者美滋滋的抱着银子离开,再次回到了陆知微的身边。 “小姐,万一孙神医不长这个模样呢?” 此话一出,陆知微愣住了。 “不长这副模样?可孙神医已经年逾七十……” 陆知微话音刚落,便见杜康坊外,一个四五十岁模样的中年男人被掌柜赶了出来。 他披头散发,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裳,还能瞧见几处破洞。 此时他抱着酒坛子,嚷嚷道:“我都说了,再让我喝一坛酒,喝完了我说不准就能替你看看脉象!” 掌柜的脸上一片铁青,冷声道:“你都说多少次了?每次你都说我命不久矣,若非看在银子的份上,我都不会迎你进门!” “现如今你的银子都花光了,也该滚了!” 掌柜说完,便将中年男人推到了一旁。 陆知微听着这一番对话,心中微微一动。 她见中年男人满脸的胡须,根本辨认不出他的真容。 然而陆知微的心中有着一个大胆的猜测,她的心跳在此刻变得飞快。 “慢着!”陆知微喊住了即将离开的酒坊掌柜。 掌柜满脸的不耐在瞧见戴着帷帽的陆知微后,悉数变成了讨好的笑容。 这样戴着帷帽出门,又有丫鬟伺候的,必定是世家大族的小姐,这可是大主顾! “将你们酒坊最好的酒拿出来。”陆知微拿出了一锭金子,扔在掌柜怀中,“统统摆出来。” 这是一笔大生意,掌柜眼睛都快笑没了。 “好嘞!”掌柜连忙道,“小的一定将酒坊最好的酒都拿出来!保管让您满意!” “不用我满意,他满意就行。”陆知微指着一旁落魄的中年男人。 掌柜笑容一僵:“他?” “没错。”陆知微颔首,“他要喝什么酒你都拿出来,你放心,所有的酒钱统统由我来付。” 掌柜像是看傻子一样,盯着陆知微看了好几眼。 但怀中的金子分量让他格外清醒——莫说是将酒拿出来给这个男人喝,就算是让他把酒全都倒了,他也绝无二话! 这一锭金子足够买下他酒坊全部的酒了! 想到这,掌柜脸上扬起笑容:“客官您里边请!” 中年男人睁开一双眼睛,缓步走到了陆知微面前,他一身醉醺醺的,追月被吓得心中一个咯噔,连忙挡在了陆知微面前。 “这位小姐,不知你找老夫所为何事?”中年男人突然开口。 陆知微在他开口的时候,便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孙神医。”陆知微盈盈福身,“此番我前来,是为了求孙神医看病。” 闻言,孙神医笑了起来。 “你这女娃娃,果然是知晓我老夫的身份。” 第67章邀请神医府上做客 孙神医看上去不过四五十岁,但这双眼里蕴含了太多的沧桑,仿佛一眼就能将人看穿。 “老夫见你容光焕发,可不像是病了。”孙神医抚着花白的胡须,幽幽道,“莫非是你家中有人得了急病?” “是也不是。”陆知微主动替他斟了一杯酒,轻声道,“我想请您去我家中小住几日。” 孙神医闻言,皱起了眉:“老夫可不是坐堂的大夫。” 他有些不悦地瞥了眼陆知微,本以为是一个难得的知音,谁知竟也是一个俗人。 不过,他高傲的姿态并没有持续太久,只因陆知微轻飘飘地说出了一句话。 “若我有冰晶莲的下落呢?” 此话一出,孙神医神情大变。 他将桌上的酒全都推到了一旁,双手撑住桌面,死死的盯着陆知微:“你可知晓冰晶莲是何物?” “传说中能生人肉活白骨的仙药。”陆知微面对他灼热的目光,丝毫不惧,淡然点头,“听闻孙神医一直都在找这味药。” 孙神医缓缓坐下,心情却始终未能平复。 “老夫的确一直在找它。”孙神医喃喃道,“老夫已经找了它将近三十年了。” 他说话时,眼中有着若隐若现的泪光浮现。 陆知微见他神情若喜若悲,暗暗提起了一颗心。 前世她听闻孙神医的大名时,随之听见的便是他为了一朵冰晶莲杀了二十余人的传闻,据说那二十人的鲜血,几乎将冰晶莲都染红了。 她知晓冰晶莲对孙神医而言必定十分重要,不然他一个行医治病的神医,又怎会变成杀人如麻的魔头? 恰巧那时她因为冰晶莲这一奇特的名字多留意了些,知晓了孙神医是在何处找到的它。 孙神医目光落在陆知微身上,他赫然发觉,自己竟然看不透眼前这名女子。 “若你真有冰晶莲的下落,老夫可以随你走一趟。”孙神医说到这,声音骤然转冷,“若你是诓骗老夫的,那老夫必定能让你知晓何为生不如死!” 陆知微眼中露出些许欣喜:“您放心,只要您能替我将这件事解决,我定将冰晶莲的下落告知您!” 孙神医冷哼了一声,眼神颇为不善,他可不是愿意受人威胁的主。 只是冰晶莲的下落于他而言太过重要,他不得不捏着鼻子答应了。 “行了行了!”孙神医摆摆手,“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可有空院子?” “孙神医,我家就在清化坊。”陆知微笑道,“我叫做陆知微,我的祖父是陆国公,此番请您去府上做客,为的是我祖父祖母的身体。” “他们年轻时多番征战,留下了不少病根,听闻您医术高明,特意请您去府上做客。” 闻言,孙神医却是不信的。 他上下打量了陆知微一眼,轻哼了一声:“听过老夫名声的都知道,老夫擅长的是诊治疑难杂症,若想要调养身子,凭国公府的身份地位,何愁请不到太医院的周院正?” “小丫头,你没说实话。” 孙神医一句话便点穿了陆知微那点小心思。 陆知微眼眸低垂,却没反驳。 的确是疑难杂症,但陆清婉还没动手,她也只有这么一个借口可以用了。 “也罢。”孙神医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既然你盛情相邀,老夫就走一趟。” “不过老夫丑话可说在前头,那冰晶莲……” “您放心,事情一解决,我便将冰晶莲的下落告知您。”陆知微立刻道,“我让人将杜康坊的好酒都买下了,傍晚便能送到府上。” “您在府上做客的这些时日,您想要什么酒,我都能给您寻来。” 陆知微的话,正好戳中了孙神医的心思。 “好好好。”他连连点头,赞赏道,“算你这小丫头有点良心。” 他将手边的一坛竹叶青捧在了怀里,朝着陆知微摆了摆手:“咱们就走吧。” 见他答应得这样爽快,陆知微暗暗松了口气。 “马车已经备好了。”陆知微对他格外敬重,“就在门口。” 眼见孙神医上了马车,陆知微方才放下心来。 “我们也走。”她叮嘱身后的追月。 追月满头雾水:“小姐,不过是个江湖郎中,当真能……” “慎言。”陆知微打断了她的话,神情严肃地告诫道,“孙神医的医术举世无双,切不可得罪了他。” 闻言,追月忙是噤声。 两辆马车就这样缓慢离开了杜康坊,剩下杜康坊的掌柜一脸惊讶。 平日里看起来破破烂烂如乞丐的中年男人,竟能让国公府的小姐亲自来相邀? …… 马车停在了清化坊。 陆国公府这四个字的匾额早已做好,高高的挂在了上方。 瞧着这大宅子,孙神医赞许的点了点头:“不错,地方够大。” “不过地方越大,人就越多,滋生的丑陋心思也就越多。”孙神医嘀咕道,“莫非是这里面有什么古怪?” 不然的话,这小丫头为何千方百计邀请自己前来? 从侯府带来的东西陆陆续续的添置在了国公府内,只是时间太短,添置的东西还不够,整个国公府看上去空荡荡的。 陆老爷子与陆老夫人还在侯府收拾,过几日才能搬过来。 陆知微不愿跟侯府其他人来往,索性自己一个人先搬过来住了。 国公府占地极广,后院还有一个湖,是跟护城河相通的。 孙神医随着陆知微来到了自己的院子。 见院子四处都是竹林,格外清爽,他满意极了。 “不错,比我之前那个院子好。” “孙神医,您就住在这,三日后,我祖父与祖母会一并搬过来,到那时,还需您帮忙,替他们诊脉。” 闻言,孙神医抚着胡须的手停了下来。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陆知微,而后幽幽道:“陆小姐,如今就我们几个人,你不妨如实相告。” “是不是……他们中毒了?” 陆知微脸色不变,反问道:“孙神医,您行医多年,见识过无数疑难杂症,您可知道有什么毒,能让一个身体康健的人在短时间内迅速衰弱,还不会被人发现?” 第68章趁他病 “倒是有点意思。” “这世上的毒,我也见过不少,可还没见过这样厉害的。” 孙神医沉吟片刻,兴致勃勃道,“那毒在何处?” “到时候您就知道了。”陆知微却没直接回答。 孙神医仔细看了眼陆知微,而后冷笑道:“你这小丫头嘴里没有一句实话,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奇特的毒?” “若真有,别说有冰晶莲了,就算你没有冰晶莲的下落,我也心甘情愿的留在你们府上。” 他游历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毒。 这世上厉害的毒,要么颜色艳丽,要么气味极大,他还真没见过无色无味又发作迅速的毒药。 孙神医来了兴趣,便不肯放陆知微走了,非要陆知微说出个特征来。 正是在这时,下人匆匆跑了过来。 “小姐,大长公主来了。” 闻言,原本还纠缠着陆知微的孙神医立刻后退半步。 在陆知微疑惑转头时,他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既然你有客人上门,我也不在这吵你了。” “将我的酒都搬过来,我要痛快喝上一壶!” 陆知微只是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孙神医早已扑在了美酒上,她也无法从孙神医的神情中看出些端倪,便带着追月离开了。 院子里只剩下了孙神医一人,他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 “好在是没被那女人抓住。” 前厅,大长公主已经坐在那了。 陆知微见到她,快步上前:“臣女见过大长公主……” “不必多礼。”大长公主立刻将她搀扶起来,笑道,“我今日来,是想要请你出去看一出戏。” 闻言,陆知微愣了愣。 大长公主借着手帕,遮住了自己上扬的嘴角。 在陆知微疑惑的目光下,她轻笑道:“赵绿帽的名声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了,这不是你干的吗?” 此话一出,陆知微耳朵便红了。 这的确是她请天机阁做的,只是没想到,天机阁行动这样迅速,竟然连大长公主都听说了。 大长公主笑得前俯后仰:“你是不知道,赵绿帽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我今日刚醒来,便听几个侍女在那议论。” “我再让人一打听,原来是京城各个酒楼的说书人都加了中秋宫宴的那一段,再加上戏园子里的那一出大戏,赵绿帽的名声可以说是响彻整个京城了。” “酒楼说书人……”陆知微余光瞥了眼追月,而追月也是一脸疑惑。 她明明只是请天机阁编了一出折子戏,怎么连京城的酒楼也掺和上了? 陆知微余光瞥了眼追月,而追月此时也是一脸疑惑。 见状,陆知微只能将这个疑惑暂时压在心底。 “我听那些侍女说,这出折子戏编得很好,将中秋宫宴的场景演得活灵活现。”大长公主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我便起了兴致,想要去瞧上一瞧。” 陆知微自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她也想去瞧一瞧。 大长公主走在前面,陆知微落后了半步。 见她拘谨,大长公主慈和一笑,牵住了她的手:“其实在昨晚,醉芳阁还发生了一件趣事。” 听到醉芳阁三个字,即便陆知微已经走了出来,却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颤。 大长公主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昨日赵明在醉芳阁喝酒时,听见了赵绿帽这个称呼,他愤怒之下,杀了三人。” 闻言,陆知微心跳在此刻凝结。 “杀了人?” 陆知微脸色有些发白。 “那三人也不是什么好货,伤天害理的事情没少做,但他们一死,家里人纷纷冒了出来,去赵国公府讨要说法。” 大长公主像是随便一提,又像是别有深意。 但陆知微明白,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现在之所以这样愤怒,是因为他的自尊心作祟。 一旦他抛却这点可怜的自尊,这难听的称呼于他而言便无足轻重。 而有着赵国公疼爱的他,即便不能科举取士,也能凭借家族庇荫,做一个清贵的文官。 但人命官司不一样,只要她将此事闹大,哪怕是赵国公,也帮不了赵明! 赵明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下手,她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 趁他病!要他命! 陆知微的眼底浮现出一抹狠色。 见状,大长公主满意的收回了视线。 她的确是故意提出来的,虽说是受人所托,但她也愿意帮上一把。 这样对眼缘的小姑娘可不多了,更何况她还是自己挚友的孙女。 “走吧。”大长公主轻拍陆知微的肩膀,“我们一块去听一听这出戏。” …… 赵国公府。 赵明脸色阴沉,这几日沉迷酒色,使得他眼底一片青黑,抬眼看人时,更是渗人。 站在他身边的贴身小厮紧张的低着头,心跳如雷。 片刻后,他才听见赵明幽幽道:“那日宫宴的事情调查得如何了?可知晓……安乐公主为何会出现在清凉殿?” 提及此事,赵明的心中有着难以忽略的耻辱感。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同声名狼藉的安乐公主扯上关系,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的脸都被丢尽了! 还有这几日京城流传的那一出戏…… “那个称呼又是谁传出去的?是谁在背后害我?” 听着赵明咬牙切齿的话,小厮忙答道:“宫宴那日的事,小的找了不少人,但都没得到结果。” “宫里看管森严,咱们的人根本插不进去。” “至于那称呼……仿佛是从一个戏园子里传出来的,那戏园子编排了一出戏……” 这几句话一出,赵明的太阳穴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他眼中是遮掩不住的杀气:“哪个戏园子?” “城北的德和园。”小厮声若蚊蝇,“听闻这出戏是他们最先开始编排的。” “走!”赵明站起身,杀气腾腾地冲了出去。 小厮跟在身后,口中不停说着:“公子,昨日醉芳阁的事还没……” “不过是几条贱命,他们能耐我何?”赵明不屑道。 第69章要他命 大长公主率先往前走了几步,陆知微跟在她身后,心砰砰的跳动着。 此时,裴嬷嬷小声道:“公主得了消息,赵明已经在德和园了。” 闻言,陆知微眼眸猛然睁大了。 “他去了德和园?” “还带了不少人。”裴嬷嬷说话时,摇了摇头,“浩浩荡荡的,当真是昏了头了。” 裴嬷嬷的话,陆知微是信的。 大长公主与祖母是挚交好友,她必定不会害自己。 既如此…… 瞬间,陆知微就有了成算。 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那三人的身份,我都已经让裴嬷嬷查好了。”大长公主冷不丁地说了一句话,“你若是有用,就拿去。” 闻言,陆知微怔了怔。 却见大长公主轻笑地抚了抚她的脑袋:“皎皎,我与你祖母是挚交好友,我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人欺负。” “仅仅是名声被毁,还是太便宜他了。” “今日之事,你祖母也是知情的,若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提。” 陆知微眨了眨眼,大长公主的神情慈和,一如陆老夫人。 她的眼眶渐渐泛红,大长公主依旧是温柔的注视着她。 “可想好怎么对付他了?” 陆知微垂下眼眸,轻声说了一句:“将事情闹大。” 大楚不杀言官,朝堂之上,敢板正身子跟皇帝吵架的,只有御史台的众多御史。 虽说御史中也有奸诈小人,但更多的御史不畏权贵,但凡抓到了错处,便要上奏。 赵明手上沾了三条人命,这可不是小事。 大长公主赞赏道:“不错,只要将事情闹大,那些御史的狗鼻子闻着味儿就来了。” “今日不正是一个大好机会?”大长公主意有所指,“我听闻,唐大人平日里最喜欢在德和园那一片转悠。” 陆知微眼前一亮:“多谢公主提醒!” 她的眸光轻闪,朝着站在廊下的采云招了招手。 裴嬷嬷也在这时上前,将几个人带了出来。 “早在赵明将那三人失手杀了以后,公主便命奴婢搜集好了那三家人的消息,他们都时时刻刻盯着那三家人的。” “多谢嬷嬷!”陆知微眼中跃动着兴奋,她在采云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采云神情有些紧张,但还是点头如捣蒜:“奴婢这就去办!” “走吧。”大长公主轻拍了拍陆知微的手,“这热闹,可得当场看才有意思。” 陆知微轻轻点头,眼中的冷意已然浮现。 她自然是要亲眼看着赵明是如何身败名裂,囚于大牢的! …… 多年前,德和园是京城最出名的戏园子,城北的宅子多如牛毛,但德和园在其中占了快有五十亩地。 但近些年来,德和园出的许多折子戏往往卖不出去,一日更比一日惨淡。 不过今日的德和园,却是今非昔比。 陆知微与大长公主站在德和园的门口,看着门庭若市的德和园,眼中划过些许惊讶。 天机阁果然厉害,竟然能让德和园起死回生。 这时,大长公主轻笑道:“听闻这出折子戏出来后,来德和园的人一下就多了。” “不知是谁那么有才,竟然能将赵明的事情编排成一出戏,还这样好看。”大长公主说话时意味深长。 陆知微点着头,眸光却在四周寻找赵明的身影。 “小姐!在那!” 耳边响起追月的声音,陆知微即刻顺着追月的目光看去。 赵明! 陆知微的心猛地一颤,目光紧盯着赵明。 只见赵明怒气冲冲地从马上跳了下来,他眼神阴鸷的盯着德和园,身后的十几个护卫也杀气腾腾的。 赵明满脸戾气:“给我进去搜!务必要将写这个折子戏的人找出来!” “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编排我!” 自从中秋宫宴后,赵明便失去了以往的理智,看着这么多人在德和园,他脑中的那根弦立刻断了。 若是再让德和园做下去,莫说是京城,只怕连江南!连边关都要知晓他的名声了! 小厮却死死的拽住了他:“公子!您不能去啊!国公爷早早就吩咐了,绝对不能让您出来惹事!” “那三家人如今还在京城呢!若是您再折腾出了这些动静,咱们就彻底瞒不住了!” 小厮苦苦哀求,无论赵明怎么打骂,他都抱着赵明的腰不肯放手。 赵明的脸色一寸一寸的阴沉了下来,一手甩开了小厮:“我做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说话了?” “奴才担心您。”小厮哭求道,“公子,咱们还是回去吧!” 这样的动静,很快便引来了大家的注意。 在人群外,陆知微冲着角落中的采云微微颔首。 采云的身影很快又消失在了小巷中。 此时,赵明已然踏入了德和园的大门。 “还我儿命来!” 一声凄厉的哭嚎,让热闹的德和园门口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赵明还未反应过来,小厮已经浑身发抖了,催促着赵明:“公子,咱们快些回去吧!” 然而他说出这话后,已经迟了。 几道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没等小厮反应过来,便已经被挤出了人群外。 再然后,便是一群人蜂拥而至,将赵明团团围住。 “放肆!”赵明大吼,只是他越挣扎,反倒是被困得更紧了,只能威胁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赵绿帽是吧!”一人拿着画像,仔细地跟赵明比对。 见到赵明一脸戾气的模样,他大喊一声:“就是他!就是他杀了智儿!我可怜的智儿啊!不过是读书闲暇之余去喝杯酒,就遭了无妄之灾!” “他只是说了几句实话!”妇人坐在地上大哭,捶胸顿足,“你不就是同安乐公主厮混吗?安乐公主后院那一百二十八个男宠我们都清楚,你不就是心甘情愿地带绿帽子吗?” “我可怜的儿啊!只是说了几句实话,便被你一剑杀了!”妇人说到这,眼神都变得通红。 赵明被几个壮汉死死的拽住,满身功夫施展不开,妇人一个健步上前,狠狠地一巴掌就甩在了赵明的脸上。 第70章赵明下狱 第70章赵明下狱 紧接着,就是几个妇人一块上前,或是扇巴掌,或是用尖利的牙齿抓赵明,十八般武艺全都用上。 不一会儿,赵明一张俊脸就肿成了猪头,上面还有好几道血痕。 周围的眼神悉数集中在了赵明的脸上,赵明最是好面子,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愣着干什么?你们都是死人吗?”赵明咬牙切齿地喊,“还不快将这几个刁民全都给我扔出去!” 此话一出,小厮如梦初醒,赶紧招呼着身后的护卫。 “快保护公子!” 国公府的护卫各个身强力壮,他们一出手,原本围拢在赵明身边的人全都被摁在了地上。 赵明一双眼睛里划过阴毒的光,冷笑道:“骂啊?怎么不继续骂了?” 从小到大,他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一群贱民罢了,怎敢伤他? “将人都带回去!”赵明冷笑了一声,他正愁找不到人撒气,“我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 此时,一个中年男人挤进了人群。 瞧着被国公府的护卫压在地上的人,他皱起了眉。 “发生了何事?” “不该你管的事别管。”赵明冷声道,“不然的话,休怪我不客气!” 中年男人眯起了一双眼睛,将赵明上下打量了几眼。 “你是赵国公府的二公子,赵明?” 听得他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赵明方才正眼看他。 只是这一看,赵明险些被吓没了三魂六魄。 “唐……唐大人。” 赵明神情大变,当即便想找个油头糊弄过去。 满朝文武中,只有一位唐大人能让赵明如此惶恐。 那便是御史大夫唐崇源。 “正是本官。”唐大人抚了抚美髯,那双眼睛仿佛能够看穿一切伪装,只盯着赵明瞧,“方才本官都听见了,你在醉芳阁杀了三个人?” “绝无此事!”赵明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拼命朝着小厮使眼色,“他们都是些地痞无赖,前几日不过是在醉芳阁吵了几句,他们便想着从我身上讹钱。” “还不快将人带走!”赵明咬牙切齿地同已经被吓傻的小厮喊道。 小厮回过神来,冷汗直往下流,立刻招呼着护卫将人带走。 唐大人眯起双眼,冷冷的看着这一幕。 “慢着。” 赵明像是没听见他的声音一般,催促着护卫。 这时,其中的一个护卫“哎哟”一声,便摔倒在了地上。 被他抓住的妇人趁机挣脱了护卫的束缚,“扑通”一声跪在了唐大人面前。 “青天大老爷!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就是这个赵绿帽!他杀了我的儿!” “我们去京兆府报官,那些大人却不管!难道这世上没有王法了吗?他手上可是有三条人命!” “我儿死不瞑目!他却能在这享乐!” 在妇人开口的那一瞬,赵明背后的冷汗唰的一下流了下来。 若是眼神可以杀人,这妇人早就死了成千上万次了。 赵明恨不得堵上妇人的嘴,然而唐大人早就对这件事存了疑,断不会被他蒙蔽过去。 唐大人眼中隐含怒气,眯着双眼在赵明与妇人一行人身上打量。 “三条人命?”唐大人冷笑道,“你就想这样欺瞒过去?我眼里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唐大人冷声道,“更何况是天子脚下!你如此嚣张,莫非是赵国公言传身教?” 赵明闻言,心已然沉到了谷底。 唐崇源就像是一条疯狗,一旦被他缠上,那自己便没有活路了! 一瞬间,赵明心中就起了杀意。 小厮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冲着那几个护卫使了眼色。 几个护卫立刻拔刀,谁知就在这时,人群一阵喧哗,几十个穿着盔甲的禁军大步走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将人都带下去。”唐大人早有准备,见赵明迅速灰败的脸色,他冷笑一声,“本官可从来不会冲动!” 赵明咬紧了牙,他心中划过许多念头,最终挪着步子往人群中挤。 可不曾想,其中几个禁军竟是直接冲着他走了过来。 “唐大人,你这是何意?”赵明是真的慌了,他拼命挣扎,想要挣脱这几个禁军的控制。 然而禁军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他的挣扎如同蚍蜉撼树,根本撼动不了分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双手被反绞在了身后。 “赵公子,此事疑点重重,你还是随本官去一趟大理寺。”唐大人皮笑肉不笑道,“大理寺自会好好关照你。” “至于这些人说的话……自有大理寺的人会去审问。” “你不能抓我!”赵明慌不择言,“我父亲是赵国公,你可知……” “赵国公有品阶在身,没有陛下准许,本官不能抓,但你……”唐大人不屑一笑,“连个世子都不是,本官难道还怕了你不成?” “再说了,就算是赵国公,只要杀了人,本官也照抓不误!本官能当上御史大夫,靠的可不是胆小怕事!” 赵明恨极了,他挣扎时,余光突然瞥见了站在人群外的一道身影。 陆知微! 为什么她会在这? 赵明的内心掀起惊涛骇浪,却见陆知微轻描淡写地朝着他看了一眼。 她的眼神淡漠,像是在看着一个不起眼的垃圾。 而赵明从这双漂亮的眼睛里,瞧见了一丝快意。 这一瞬间,赵明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测。 莫非这出折子戏……还有今日这妇人他们与唐崇源的出现……都是陆知微做的? 不可能! 这不可能! 赵明在心中大喊,然而他再次对上陆知微眼底的讥诮时,一股寒意从他的脚底板一路蔓延到了天灵盖。 此时此刻,他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念头,从一开始的中秋宫宴,直到今日,每一件事都有陆知微的身影! 他竟然被他素来瞧不起的陆知微算计至此! 他的名声!乃至他的前途!乃至……乃至他的性命! 赵明恨毒了陆知微,一双眼睛如阴冷的毒蛇一般,死死的盯着陆知微所在的方向。 陆知微不慌不忙,清凌凌的眼眸缓缓抬起,直视着他。 第71章陆家现状 不知不觉间,赵明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 从中秋宫宴后,他便一直在调查。 他怀疑到了赵楷身上,已经着手准备报复回去,谁知就在今日,一道晴天霹雳落在了他身上,将他所有的理智全都劈没了。 竟然是陆知微! 这个他一直瞧不上的乡野女子,她竟是背后主使! 赵明双目变得赤红,拼了命地想要挣脱禁军的控制。 唐大人嫉恶如仇,对他的态度格外恶劣:“拿根绳子来,将他捆好了!别放出去伤了人!” 见赵明张口还要说话,唐大人索性随手捡了一块烂菜帮子堵住了他的嘴。 烂菜叶的臭味熏得赵明恶心得作呕,然而他的嘴被堵住了,那些酸水又都被迫咽了回去。 他吐也吐不出,嘴里满是酸臭味,眼泪鼻涕一块流了下来。 陆知微! 他在心中恨恨的叫着这个名字,杀意在此刻涌到了顶峰。 见赵明被禁军推搡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陆知微一双紧握的手渐渐松开。 第一个…… 赵明是她重生以来,第一个报复的人。 老天待她不薄,重生以来,她步步为营,处处小心,就是为了这一刻。 …… 陆府。 下人进进出出,陆陆续续将听雨苑跟寿安堂的东西分批带走,待这些东西全都搬走后,整个陆家仿佛都空了——陆老夫人与陆老爷子在陆府挑选了不少东西带去新家。 本来陆府的一砖一瓦都是陆老爷子当初拼出来的,陆侯爷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两口将一件又一件的东西搬走。 “东西算是搬得差不多了。”陆老爷子满意点头,“明日起,这就归你们了。” 他的神情欣喜,从内而外都散发着高兴。 见状,陆侯爷心中一阵辛酸。 “父亲,您与母亲当真要……” “自然了!”陆老爷子立刻打断了他剩下的话,“我们早就分家了,今后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就别来往了。” 陆侯爷满脸不解:“仅仅是因为一件小事?” “这可不是小事!”陆老爷子没好气道,“你们欺负了皎皎这么多年,我们自然是要替她讨回公道!” “难道我们在您心中,比不过她一人?”方氏憋不住开口了。 她一开口,面对的就是陆老爷子眼底的嫌弃。 对于这个蠢笨如猪的儿媳,陆老爷子厌恶到了极点。 陆老爷子看了她一眼后,就挪开了视线,不愿理会她。 “皎皎是我最疼爱的孙女,你们欺负她,就是欺负我。”陆老爷子朝着陆侯爷冷声道,“我绝不可能让皎皎白受委屈!” “若是将这些小事放在陆清婉身上,你们恐怕就不会说这是一件小事了。” 陆老爷子拿着自己珍爱的长枪,大步阔首往外走。 “父亲……” “滚一边去。”陆老爷子长枪一横,眉毛也高高的竖了起来,“既然分了家,从今往后,咱们就少见面了。” “你也少来气我,还有你们一个个的,最好都不要凑到皎皎跟前去。” 甩下这句话,陆老爷子冷哼一声便离开了。 陆侯爷见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到底是不敢再追上去。 “夫君……”方氏心中委屈,拽住了他的衣袖,“这家一分,我们恐怕已经沦为整个京城的笑话了!” “我如何不知?”陆侯爷按捺住心中的愤怒,咬牙道,“可父亲与母亲的决定并非我能更改!” “就算你再不喜知微,也该做到一碗水端平!你可知宫宴过后,多少人问起我知微与清婉的事?” “不过是一块云锦,难道家中没有多的了?非要让知微穿着那一身过时的衣裳去赴宴!陆家的笑话都要传遍京城了!” 方氏闻言,嘴巴微张。 再然后,她眼中的泪水唰的一下便流了出来:“当真只有那一块云锦!更何况大长公主送了她那么多块云锦,我怎知她会藏着掖着,竟然连参加宫宴都不用上!” 人心都是肉长的,清婉陪伴她这么多年,她偏心清婉又怎么了? 方氏到底不敢直接说出来,只能暗自垂泪。 陆清婉在下人的搀扶下缓慢走了出来。 经过上次在赏花宴的事,她就“一病不起”,此时露面,脸上苍白如金纸。 在见到陆侯爷与方氏争执后,她挣脱开了下人的手,跌跌撞撞地走到两人面前,然后“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都是我的错。”陆清婉泪如雨下,睫毛都被泪水打湿了,“爹爹,娘亲,你们不要再争了。” “说到底,这些事都是因我而起。”陆清婉深吸一口气,哽咽出声,“我就是个祸害,我没脸再待下去了!” 她情绪激动,气都喘不过来。 方氏见状,急忙抱住了她:“清婉,怎么会是你的错?你不要……” “娘亲,爹爹!”陆清婉打断了她的话,抬起一双泪眼望着陆侯爷,“不如让我离开,如此……妹妹就该回心转意了。” 陆清婉说话时,又猛地咳嗽起来。 方氏见她这般虚弱的模样,魂都快被吓没了,口不择言道:“这本就是一件小事!她若是在意,直接说不就好了?偏偏还要做出宽宏大量的样子,等到宫宴时再故意穿成那副简陋的模样!” “她分明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我们沦为京城的笑话!” 方氏说完这话,心虚了片刻,便又理直气壮起来。 陆侯爷皱着眉,见跪在地上的陆清婉与方氏哭成一团,太阳穴不停地跳着。 “这与你无关。”他摆了摆手,“父亲与母亲那边,我会继续去劝的。” 他说到这,忍不住在心中埋怨起了陆知微。 这本就是一件小事,陆知微偏偏要弄得人尽皆知,这几日他赴宴应酬,总能听见同僚们或是玩笑或是暗藏深意地说起了宫宴上的事。 而此番分家,更是让他沦为了全京城的笑话! 从来都是兄弟分家,何曾有过父子分家? 就连陛下都过问起了此事! 陆侯爷一想到这,便是满肚子的气。 陆清婉却暗暗松了口气。 第72章进宫面圣 方氏见陆清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担忧,亲自送陆清婉到了筑月小院。 “这么热的茶你是想烫死小姐不成?” 方氏眼尖,一把将下人端给陆清婉滚烫的茶水夺了下来。 “娘亲,您别怪她!”陆清婉连忙拦住了一脸怒色的方氏,“她先前只是在小院做洒水的活计,是我院中的人都……她才被提了上来,一时半会做不好这些细心的活计也是情有可原。” 闻言,方氏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院中连个贴心的下人都没有。”方氏琢磨道,“不若我多替你找几个人伢子过来,你仔细选一选?” 陆清婉低着头沉默不语。 方氏见她这般模样,什么都明白了:“你是想让玉璇回来?” “我……”陆知微还未开口,泪水先落了下来,“我不敢再让玉璇回来了,我只是想请母亲留下她一条性命。” “她也是为了我,说到底,若非我……” “玉璇断不能再回来了。”方氏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见状,陆清婉暗暗握紧了拳头。 玉璇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丫鬟,没了玉璇,她束手束脚的,什么都做不了!若是没了玉璇……她该从哪里找来一个这么忠心的丫鬟? “但玉璇的性命我可以替你保下来。”方氏又道,“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会让人伢子将她卖去边关。” 陆清婉并不满意这个处置,然而最好说话的方氏都是这个态度,她也只能将不满压下。 “多谢娘亲。”陆知微伏在她膝上,撒娇道,“娘亲待我果真是最好的。” “你是我的女儿,我不待你好,还能待谁好?”方氏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丝,柔声劝诫,“今后你可要管束好自己身边的人,决不能再出现这样的事了。” 陆清婉的眼神一阵闪烁,但方氏瞧不见,只听见她最宠爱的女儿乖巧地应了一声。 “好孩子。”方氏道。 …… 赵明被下了大牢。 这个消息并未在京城掀起什么水花。 赵国公派人将此事控制住了,还派人去唐大人府中,但都被唐大人连人带礼都扔了出来。 见此路行不通,他便准备去宫里请罪。 谁知在路上,一辆马车拦住了他的去路。 瞧见马车上陆国公府的徽记,赵国公难看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陆兄,你怎么在这?”赵国公朝着陆国公拱了拱手,客气道,“今日我有急事要进宫面圣,下次再与你小酌一杯……” “小酌一杯?”陆老爷子念叨着他这句话,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赵国公还没来得及反应,陆老爷子的拳头就落在了他的脸上。 陆老爷子的拳头打上自己的脸时,赵国公还没能从震惊与疑惑中回过神来。 一直到脸上的疼痛蔓延开来,他才意识到了不对。 “你打我?”赵国公也是刀山火海里杀出来的,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会儿横眉冷竖,挥着拳头就朝陆老爷子打去。 两人都是年过六旬的人了,打起架来也是拳拳到肉。 赵国公养尊处优惯了,自然比不过总是在练武场练枪跑马的陆老爷子。 很快,他就被打倒在地。 “陆鸿飞,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赵国公咬牙切齿地喊着,“我可没有得罪你!” “你没有得罪我?”陆老爷子冷笑道,“我问你,你此番进宫面圣是为了什么?” 赵国公并未觉得这个问题有丝毫不妥,他理直气壮道:”自然是为了我家老二向皇上求情,那三人的确是死于明儿之手,但他们也都不是无辜的,一个个手上都沾着人命呢!换言之,明儿这样做,也是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陆老爷子听得这话,笑了出声,讽刺道,”好一个为民除害!你这样不要脸的话都说得出口!“ ”我打的就是你!“ 陆老爷子话一说完,拳头又如雨点一般落在了赵国公的脸上。 赵国公被打得鼻青脸肿,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就算是要死我也要死个明白!” 他大声喊道:“我哪得罪你了?” “你没得罪我,但你的儿子得罪我了!”陆国公冷笑道,“你可知中秋宫宴那一日,本该与你儿子躺在一张床上,名声尽毁的人是我的孙女!” “这都是你那好儿子想出的招数!他想要毁了我孙女的清白!” 陆老爷子压低了声音,阴恻恻的在赵国公耳边说出了这一句话。 他的声音极低,只有赵国公能听得见。 只是赵国公听了这话,怎么都不敢相信。 “不可能……”他喃喃道,“明儿一贯是个好孩子,他孝心又……” “好孩子?”陆老爷子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若真是好孩子,就不会在醉芳阁发疯乱杀人了,那可是三条人命!纵然是有罪,也不该是他赵明去决断!” “你可知赵明为何会被唐大人抓了个正着?”陆老爷子又问。 赵国公根本不敢开口,唯恐一开口面对的又是陆老爷子的拳头。 陆老爷子见状,冷笑道:“是他知晓了德和园那出折子戏,特意带了人去德和园砸场子的!你养出的好儿子,先是觊觎我的孙女,后又做了这么多恶事,亏你还有脸去找陛下!” 这番话一出,赵国公根本说不出别的话。 他只得是嘀咕道:“就算是明儿有错在先,那他不也受到惩罚了吗?” “我看你是被你那小妾糊住了眼睛,竟然将这样的畜生当做宝贝疼。”陆老爷子毫不客气的讽刺道,“你只管去找陛下,但我话放在这,你若是去找了陛下,我们多年的兄弟情分也没得做了!” “还有!”陆老爷子掷地有声,“我是绝不会放过赵明的!” “若非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就让人弄死他了!”陆老爷子脸色阴沉,“如今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留了他一条命。” 赵国公听得这话,又是愤怒又是无奈。 “我见知微活蹦乱跳的,也没……” “若知微真有什么事,你就该去乱葬岗找你的儿子了。”陆老爷子冷嗤一声,“今日你既然要入宫面圣,那咱们便一块去陛下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正巧,唐大人也来了!” 第73章治罪赵明 赵国公的脸抽搐几下,咬牙道:“他怎么也来了?” 唐崇源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如此一来,他必定是救不出明儿了! “明儿年纪……” “他都二十岁了,你还一口一个明儿。”陆老爷子无比嫌弃,“慈父多败儿,你若是拿出当年你对北狄人的气势来,也不会教出这样的畜生。” 陆老爷子用词锐利,赵国公一张脸涨红了。 而瞧见唐大人快步走来时,他原本要说出口的辩解又生生的憋了回去。 他的脚步加快了,仿佛没看见唐大人。 陆老爷子见状,冷笑出声。 听见陆老爷子的冷笑,赵国公的脚步更快了。 陛下对他们这些老臣都十分包容,求上一求,必定能将明儿的性命保住。 只是,赵国公刚走到太极殿,陆老爷子已经跟唐大人跟了过来。 他老脸涨得通红,指着陆老爷子的手不停颤抖:“你个老贼!你家孙女什么事都没有,你何至于如此紧追不放?” “哼!”陆老爷子瞪了他一眼,“是非对错,不如去陛下面前辩上一辩!” 陆老爷子说完,便快步走进了太极殿。 “你……”赵国公也准备跟上去,谁知唐大人有意无意的挡在了他面前,竟是让他落后了陆老爷子好几步。 赵国公刚走进太极殿,陆老爷子已经“扑通”一声跪在了皇帝面前,语气悲戚,大喊道:“陛下!您可要替老臣做主啊!” 当年陪皇帝打天下的人不少,但陆老爷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绝对是独一份的。 见难得一见的陆老爷子进宫,皇帝脸上扬起的笑立刻因为他这一句话变得沉凝下来。 “爱卿,究竟发生了何事?” 陆老爷子往后看了一眼,皇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瞧见了一脸惊慌的赵国公。 在赵国公与陆老爷子之间徘徊了几眼后,皇帝声音沉了下来:“赵国公,你来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赵国公听得皇帝这一声,魂都快被吓没了。 他连忙跪伏在地上:“不过是因为小辈之间发生了些争执,陆国公如此做,未免也太过小题大做了!” 皇帝眯起双眼,威严的眼神在几人身上扫了一眼,最后选定了最为公平的唐大人。 “唐爱卿,你来说说。” 唐大人掀起衣摆,跪在陆老爷子身旁,不带丝毫感情的将赵明所做之事说了一遍。 “中秋宫宴上的丑事被传出去后,赵明因几句口角争执,便在醉芳阁将三个平民刺死,还毁尸灭迹,试图打压三名死者的家人,今日臣问询去德和园时,他还带着一群赵国公府的护卫,试图打砸了德和园。” “三名死者的家人找到他,他竟生了杀人灭口的狠毒心思,若非臣早有准备,带了禁军去,只怕他手上又要再添十几条人命了!” 瞥见上方皇帝的脸色愈发阴沉,赵国公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陛下!”他跪走到皇帝面前,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明儿虽是失手杀了人,但那三人都是朝廷记录在案的案犯!死不足惜!” “明儿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赵国公越说,越是心虚。 回应他的,是皇帝的沉默。 站在皇帝身旁的裴慎,突然轻笑了一声。 他轻轻抚摸着长剑,在皇帝这,他是唯一一个可以带剑近身的人。 听得裴慎的笑声,赵国公背后冒出了冷汗。 若裴慎也要插一脚,那他的明儿岂不是…… 这时,裴慎低沉的声音中饱含遗憾,一声叹息:“曾几何时,赵国公也是嫉恶如仇之人。” “当初我年幼时,便听闻赵国公眼里最容不得沙子,当初赵楷犯错,您二话不说便让人将赵楷扭送去了边关,可如今……你的幼子犯下滔天大罪,你却是三言两语想要抹平了他的罪行……” 裴慎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短短几年,您怎么变了副模样? 赵国公嘴巴张了张,正要说话,却瞥见了皇帝阴沉的脸色。 他心中咯噔一声,立即跪伏在了地上。 “为民除害?”皇帝失望的看着他,“赵国公,当初你陪朕南征北战时,最恨的便是视人命如草芥的皇亲贵族!” “你听听你今日说的话!这还是那个嫉恶如仇的赵国公吗?”皇帝声音极冷,“什么时候,你变成了自己当初最厌恶的人?” 闻言,赵国公的脸色大变。 “老臣……老臣……”他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他的确是存了私心,可赵明乃是他老年得子,是他们赵国公一脉中最有前途的孩子,若是让他这么轻易放弃…… 然而皇帝早已做好了决断:“赵明一案直接移交给大理寺处理。” 赵国公神情灰败,跪坐在了地上。 陆老爷子则是神清气爽,移交给大理寺的案子,势必会秉公处理,赵明难逃一死。 …… 赵明要被赐死了。 陆老爷子抚着花白的胡须,笑眯眯的注视着陆知微:“怎么样?祖父办的不错吧?” 陆知微还没从震惊中走出,她呆呆地抬头,见陆老爷子眼中的疼惜与宠溺,一瞬,她的眼眶变得通红。 “祖父!”陆知微扑到了他宽阔坚实的怀抱中。 赵明是她一生噩梦的来源,她处心积虑,好不容易让赵明踉跄入狱,正冥思苦想该如何解决掉赵明时,陆老爷子却直接不声不响地将这件事办成了。 “你可是祖父的命根子,祖父怎么会让害你之人逍遥法外?”陆老爷子揉着她的头发,笑得十分愉悦,“此事既然已经交给了大理寺处理,那你只管等着看赵明人头落地!” 陆知微重重点头,眼中落下了大颗大颗的泪水。 这一切美好得让她以为这是一个梦。 她唯恐醒过来后,看到的又是那个破旧的废院。 陆老夫人见她呆呆愣愣的,不由得伸手探着她额上的温度。 额头上温热的触感,还有陆老爷子声音粗犷却格外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知微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真的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第74章裴慎回京 大长公主府,刚出宫的裴慎,步伐匆匆的走了进来。 “我还从未见过你如此着急回京的模样,还未做修整,便直接去了宫里。”大长公主喝着手中的茶,意味深长地冲着裴慎眨了眨眼,“莫非是急着为心上人出头?” “姑母这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为了公务。”裴慎勾起唇角,慵懒的倚靠在太师椅上,好听的话眼也不眨便说了出来,“跟陛下汇报完,我想着姑母必定是想我了,这便匆忙赶了过来。” “就你的嘴甜。”大长公主轻哼了一声,却早已将裴慎看穿,“我在京城住了四五年了,可从未见你……” “此番从兖州回来,我给姑母带了不少宝石。”裴慎像是看不出她意有所指,开口便打断了她的话,“都是西域的商人运来的,每一颗都是珍品。” 这一颗颗宝石放在锦盒中,乍一眼看去,让人眼花缭乱,饶是大长公主,也难免被这些宝石吸引住了心神。 但片刻,她就回过神来,冲着裴慎摆了摆手:“我老了,用不上这些鲜亮的东西,你还是留着给自己未来的媳妇儿用吧。” 裴慎薄唇向上扬起,一双深邃凤眸中看不出别的情绪。 大长公主撇了撇嘴,真是无趣,整日露着一张风流的笑脸去外面沾花惹草,说到正经事,倒是沉默了。 正是在这时,裴嬷嬷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在大长公主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大长公主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下来,她余光看了眼裴慎,还未想好怎么说,便听裴慎懒洋洋道:“姑母,我耳力好,不巧,裴嬷嬷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裴嬷嬷有些惊慌,她下意识往大长公主处看去。 大长公主抬起一只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既然你已经听见了,那你准备怎么做?”大长公主问道,“如今刘氏已经替你父王生下了两子一女,庶子只比你小了三岁。” “我见那刘氏不是个安分的,她在你父王耳边吹多了枕边风,只怕你这世子之位要被那庶子抢走了。” 裴慎笑了笑,只是眼底却不见一丝真情。 “那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夺走这个世子之位。” 大长公主眼中有着怜惜,她最喜爱的晚辈,就是眼前的裴慎了。 旁人只看得见他光鲜的身份与皇帝无尽的宠信,可又有谁知道,他这些年经历的磨难? 三年前,若非陆知微搭手救下了他,只怕他已经死在了无人知晓的深山中,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大长公主才会对陆知微另眼相待。 大长公主心疼极了,想要安慰裴慎,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裴慎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外面的光都遮住了。 大长公主这才惊觉,裴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躲在她羽翼之下的孩子了。 “你要去做什么?”大长公主忍不住心中担忧。 裴慎转过身,那张俊美的脸庞上满是冷笑:“自然是回秦王府一趟,好好给我刚出生的二弟庆生。” 大长公主听得他这话,心中暗道一声不妙。 这哪里是去庆生的,分明是去砸场子的! 情急之下,大长公主道:“你可知近日京城发生了何事?” “不知从何时起,德和园的一出折子戏风靡京城,说的正是中秋宫宴当日赵明与安乐的事,赵明听得旁人在议论此事,激动之下杀了三人,去找德和园麻烦时又被唐大人抓了个正着。” “赵明踉跄入狱,赵国公气不过,去找了陛下,路上正好碰见了陆国公与唐大人,陛下知晓此事后,直接让大理寺处理。” “赵明死期将至。” “这都是你做的吧?” 闻言,裴慎的脚步停住了。 大长公主见有效,深吸了一口气,又道:“皎皎虽有智谋,但凭着她的能力,还不足以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来,陆国公与陆老夫人也不知晓此事。” “我见她身边的丫鬟经常去天机阁,是你在背后助她?” 裴慎背对着她,始终沉默,她看不清裴慎脸上的神情,但凭借对裴慎多年了解,她知道,陆知微在裴慎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我知晓你恨他,但比起报复他,这世上有更多你想守护的人,秦王世子这个名头,也并非都是坏处。” “最起码,你可以用它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她快要跟萧云煜退婚了。” 大长公主说出的最后一句话,让裴慎忍不住转过了身。 见状,大长公主没忍住轻咳一声。 “退婚?”裴慎反问,“她不是一直都跟在萧云煜身后吗?我见她对萧云煜情深似海……” “是吗?”大长公主摆了摆手,“有时候,你所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 “若真喜欢萧云煜,又怎会将他往别的女人身边推?”大长公主敲着桌子,意味深长道,“我可比你更了解女人。” “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大长公主压低了声音,“无论是样貌还是才干,你都比萧云煜更拿得出手,至于你的身份……也不见得就比萧云煜差。” 大长公主说最后一句话时,语气有些飘忽。 但裴慎并未过多留意,他将大长公主这番话放在心里仔细斟酌,最后那双深邃的凤眸中,浮现出了些许光亮。 大长公主将一切尽收眼底,满意一笑:“年轻人,喜欢就要主动些。” “不然的话,又怎能抱得美人归?”说到这,她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责备道,“当初你就不该藏着掖着!若是皎皎知晓你才是那个真正……” “姑母,我都知道了。”裴慎打断了她的话,“天色不早了,您早些休息吧。” 说这话时,裴慎头顶是灼热的日光。 但他依旧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这句话。 大长公主闻言,气得冷笑一声。 “好好好!既然你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那你就等着吧!等着看你的心上人嫁给别的男人。” 回应她的,是裴慎干脆利落离开的背影。 出了公主府的大门,裴慎招来下属,低声嘱咐了几句。 下属神情为难:“主子,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光彩?” 第75章只要锄头挥得好 “不光彩?” 裴慎侧身,凤眸冷凝。 他虽是笑着的,但作为他的心腹,冷刃最是熟悉他这幅笑容下的冷意。 “属下只是想着……三殿下与陆二小姐好歹是未婚夫妻,您这么做……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冷刃的话刚说出口,便听见了裴慎一声轻笑。 瞬间,冷刃背后的汗毛都竖起了。 他膝下一软,艰难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立刻改口:“但三殿下与陆家大小姐眉来眼去,分明是不将陆二小姐放在眼里,陆二小姐对您有救命之恩,您将这个真相揭穿也是为了报答这份恩情。” “属下觉得,您这样做好极了。”冷刃板着脸,满是严肃。 闻言,裴慎轻哼一声:“这本就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总不能只让她一人被蒙在鼓里。” “最好是……”沉吟片刻,裴慎一挥折扇,潇洒道,“最好是当着她的面拆穿萧云煜跟陆清婉的丑事。” 冷刃打了个寒颤,下意识问:“若他们当真没什么……” “真蠢。”裴慎轻啧,意味深长道,“你难道不会使些手段?” 一听这话,冷刃几乎都无法思考。 他将裴慎这话在脑海里转了好几圈,这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主子,您这是……想要无中生有?” “什么叫做无中生有?”裴慎睨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用折扇敲着他的脑袋,“说些好听的!” “让你做什么便去做。”裴慎说到这,含笑的凤眸中划过一丝厉色,“不论如何,你都要让她知晓萧云煜跟陆清婉的丑事,明白吗?” “属下明白了。”冷刃不敢再问。 他心中已经得到了确切的答案——自家主子这是早存了心思,要将陆二小姐这墙角从三殿下那边挖过来呢。 裴慎此时已经翻身上马,不过,他没有急着离开,那双风流多情的凤眸中闪着兴味的光。 冷刃可以清楚的看见,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与大长公主府仅有一墙之隔的陆国公府上。 这时,耳边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陆国公府紧闭的大门便被打开,一道窈窕的身影逆着光走了出来。 “是陆二小姐。”冷刃低呼一声,连忙提醒。 回应他的,是裴慎一个警告的眼神。 陆知微仰着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顾盼生辉,浑身都是鲜活的气息。 这一眼,裴慎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那个小山村。 见到裴慎的一瞬间,陆知微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她迅速往后退了一步,朝着裴慎福了福身。 “见过世子。” 她浑身紧绷,怎么又遇见了裴慎? 所预知的那些画面中,她跟裴慎的关系着实是……让她不敢细想。 见到裴慎的下一刻,她心中生出的念头就是——逃! 偏偏她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裴慎骑着马,缓步走到了国公府门口。 裴慎三岁能文,五岁能武,他的眼力,足以让他看出陆知微在方才那一瞬间露出的恐惧。 恐惧? 这已经是他从陆知微身上第三次感受到这样的情绪了。 一次是在醉芳阁,一次是在马球会上,一次在现在。 “我长得很可怕?” 裴慎拉紧了缰绳,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陆知微。 他的语气向上挑,似是带了一丝笑意。 可越是如此,陆知微就越是恐惧。 前世种种传闻与那些暧昧不堪的画面交织重叠,让她不敢抬头直视裴慎,只能小声低语:“世子身份尊贵,知微不敢冲撞了您。” 闻言,裴慎轻笑了一声。 未等陆知微回过神来,裴慎已经翻身下马,那股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一瞬间,她眼前不可避免的浮现出了那双染着欲色的凤眸。 陆知微要往后退,裴慎偏要往前。 “既如此,二小姐为何不敢抬头看我?” “我……” 陆知微脑中一团乱麻,脱口而出:“世子容貌太盛,知微不敢直视。” 说完这话后,冷刃闭上了双眼。 主子最厌恶的便是有人拿他的容貌说事。 陆知微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紧张地捏住了衣袖。 谁知裴慎凤眸轻眯,竟愉悦的笑了出声:“当真?” 陆知微虽不解,却也在他的注视下缓缓点头:“世子的容貌,是我平生所见之最。” “比起萧云煜又如何?”裴慎追问。 “三殿下不及世子。”陆知微回答得更快。 裴慎轻嗤一声,但陆知微能看得出,他此时的愉悦是发自内心的,仿佛是被抚顺了毛的狸奴。 陆知微心中微定,便顺着裴慎的心思夸道:“世子风姿俊朗,举世无双……” “既是举世无双,却不见你……”裴慎的声音渐渐变弱,陆知微只来得及听见前面半句。 但裴慎究竟说了些什么,她却不愿细究。 这样危险的人物,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陆知微正在想着脱身之法,突然瞥见了巷子外的一人。 ——萧云煜站在那,不知站了多久。 陆知微瞳孔紧缩,他怎么来了? 从萧云煜此时的角度看去,裴慎高大的身影几乎将陆知微全部遮住,两人一高一矮,看上去格外相配。 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萧云煜的双眼。 他几乎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你们在做什么?” 陆知微见他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皱起了眉。 明明她跟裴慎什么都没做,萧云煜为何做出这幅模样?好像是她红杏出墙一般,当真是可笑! 她与裴慎仅仅是说了几句话,身边还有这么多下人,萧云煜同陆清婉都不知独处过多少回了,他不觉得这有错,反倒是觉得她与裴慎太过亲密。 “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三殿下认为我们在做什么?” 陆知微眼底的冷意极为锋利,一直都在留意她的裴慎立刻捕捉到了这一点。 认知到陆知微与萧云煜的关系极度恶化,裴慎心情愉悦极了,唇角上扬。 “说几句话罢了,三殿下莫非是没长眼?瞧不见?” 冷刃瞥见这一幕,心都在发颤。 主子这想要挖墙脚的心是遮也不遮一下了! 第76章没有墙角挖不倒 裴慎一双凤眸轻眯,落在了萧云煜的身上。 他的眸光上下打量,戏谑的笑意让萧云煜逐渐冷静了下来。 “知微,到我这来。”萧云煜朝着陆知微伸出手,“今日正好是宝华寺枫叶染红的时候,我带你去宝华寺祈福。” 闻言,陆知微差点笑了出声。 宝华寺祈福? 这不是萧云煜跟陆清婉常去的地方吗? “不必了。”陆知微缓慢摇头,“我今日还有事,就不与三殿下同行了。” “更何况……”陆知微眼中划过一道讥诮的笑意,“三殿下今日怎么不同大姐姐一块去宝华寺了?我记得就在前阵子,你们还去宝华寺了呢。” 萧云煜闻言,不觉皱起了眉:“清婉说她担心陆夫人的身体,每月都要去宝华寺祈福,她到底是我的妹妹,我总该多护着她几分。” 陆知微再也忍不住,低低的笑了出声,眼中都闪着泪花。 “月月都去?既如此,三殿下该邀请大姐姐去宝华寺才对,我就不去打搅你们了。” 听得陆知微的话,萧云煜有些无奈:“知微,我与清婉当真没什么……” “我明白。”陆知微态度很是和善,笑容也极为温婉,“不过是兄妹之情。” 萧云煜松了口气,然而看到一旁的裴慎,他心中警铃大作,又立刻问:“我听闻你从陆家搬出去了,可有什么缺的?” “多谢三殿下关心,我在这一切都好,祖父祖母待我极好。”陆知微轻轻颔首,声音不带有丝毫情绪。 萧云煜心中总有些不自在,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个急匆匆走过来的人打断了。 见到来人,陆知微眼底划过一抹兴味。 “三殿下!”穿着碧绿色衣裳的侍女满脸欣喜,“奴婢可算是找着您了!” 瞧着这个侍女,萧云煜格外面生,然而侍女穿着的,是陆府下人的衣裳。 萧云煜还未开口,便听侍女道:“奴婢是筑月小院伺候的采莲,大小姐这几日病了,殿下,您去看一看大小姐吧!” 闻言,萧云煜下意识看了眼陆知微。 陆知微站在门口,逆着光,萧云煜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一时间,萧云煜有些迟疑。 采莲急声道:“三殿下,大小姐病得很重,您就去看看她吧!她昏迷时还叫着您的名字呢!” 此话一出,萧云煜便失了分寸。 他抬眸企图从陆知微那得到答案:“知微,我去去就回……” “既然大姐姐病得重,殿下不妨在她那多留一会儿。”陆知微温声道,“说不准大姐姐见了殿下,病就好了呢。” 萧云煜还未来得及细思陆知微这句话的含义,便被采莲着急忙慌的拉走了。 采莲临走时,还得意地朝着陆知微笑了笑。 自从陆知微住在陆国公府后,听雨苑的下人们基本都留在了那,采莲自然也是如此。 现在看来,采莲已经成为了陆清婉手下的得力干将了。 陆知微看着他们离开,眼神不曾波动一下。 一直到裴慎的眼神胶着在她脸上,她终于忍不住,抬眸看向裴慎。 “世子,天色不早了……”陆知微意有所指,“您刚从边关回来,想必是有要事同陛下……” “你知道我从边关回来?”裴慎打断她的话,凤眸中带着压抑的喜色。 陆知微根本不敢抬头看他,错过了他眼底的异样,只顾着闷声道:“世子在边关接连拿下三座城池的事,早已传遍了京城。” 裴慎低沉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仿佛有着什么东西在耳边轻挠,痒痒的。 “看来二小姐关注了不少时事。” 陆知微听出了他语气中的高兴,有些迟疑。 不过,还没等陆知微开口,便又听见裴慎道:“陛下那边,自有人去报喜,我今日来,是为了陆国公所托之事。” 闻言,陆知微讶然抬头。 祖父所托之事? 既是祖父所托之事,为何刚才裴慎不说? 她一双澄澈的眼眸,直接将心中所想明晃晃的展露在了裴慎面前。 裴慎轻咳一声:“在我去边关之前,陆国公曾托我寻觅几个会武的丫鬟。” 闻言,冷刃也震惊的看向了裴慎。 这不是上个月就办好的事?怎么现在才说? 裴慎只当看不见他的眼神,一本正经的同陆知微说道:“会武的女子有不少,但她们身上都沾染了江湖气息,便留在我府上训练了一段时日。” “今日我来这,便是为了找陆国公,请他挑选一番。” 裴慎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冷刃看在眼里,佩服极了。 陆知微并不清楚内情,她对裴慎也算小有了解,知道他绝不会拿这些事打趣,再加上陆老爷子也曾跟她说过,要托人寻找会武的丫鬟。 二者一对上,她深信不疑。 “祖父还在练武场。”陆知微语气有些雀跃,“我带您过去。” 这一次,她倒是不怕裴慎了。 一想到自己能拥有会武的丫鬟,从此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暗算,她的心都快飞起来了。 她在前面带路,翩迭的裙摆像是一只蝴蝶翩翩起舞,裴慎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根本看不到别的风景。 冷刃见状,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练武场上,陆老爷子将一把长枪耍得虎虎生威。 瞧见陆知微带了几人过来,他立刻走上前。 待发觉是裴慎,他眼底露出了笑意,一巴掌挥在了裴慎的肩膀上:“好小子!我听闻你将三座城池都收回来了!有我当年的风范!” 陆老爷子的手搭在裴慎肩上,两人的关系显然十分不错,有说有笑的。 陆知微眼巴巴的站在一旁,一直到两人说得差不多了,才见缝插针,飞快道:“祖父,世子说他找到了您要的丫鬟。” 闻言,陆老爷子立刻回过神来:“那些丫鬟呢?” 裴慎根本没带什么丫鬟过来,此时自然是拿不出的。 但他脸不红心不跳,声音平稳极了:“稍后便会送过来。” 冷刃站在裴慎身后,瞧见了他微微动弹的手指,嘴角抽搐了一下,连忙退下了。 第77章一些往事 陆老爷子哈哈大笑,拍着裴慎的肩膀:“你选的人,我自是放心的。” “都是军中出来的。”裴慎轻描淡写道,“各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若非您要,我还真舍不得给。” 闻言,陆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好好好!不愧是我看好的后辈,就是大方。” 对裴慎,陆老爷子是一百个满意。 只是,裴慎陪他说着话,目光却一直往陆知微的方向瞥。 陆老爷子对此格外敏感,他方才还是灿烂的笑容缓慢收敛起来:“怎么?我们陆家有什么让裴世子感兴趣的东西?” 不是错觉,裴慎明显感到他的语气变得阴恻恻的。 片刻,他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慵懒的挥着手中折扇:“我见陆小姐背后那朵绿菊不错。” 陆知微后方,正好有一朵开得正盛的绿菊,在阳光下恍若玉石一般。 见状,陆老爷子有些心痛。 这可是他的心头好,千辛万苦才从江南运过来的。 不过想到那几个女护卫,他又忍着心疼,挥挥手:“你若是喜欢,那便送你。” “君子不夺人所好。”裴慎风流多情的凤眸中含着笑意,“我不过是见它颜色稀奇,便多看了几眼。” 陆老爷子点点头,很是赞同:“这可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只这一朵,便价值千金。” 陆知微站在一旁,听两人从这朵绿菊说起,一直议论起了此次的边关大捷。 “沧州局势平稳,陛下也可安心了。” “不过……兖州终究是个隐患。” 陆老爷子叹了口气。 她原本有些漫不经心,在听到兖州二字时,一双低垂的桃花眼突然睁大了。 兖州? 陆知微心中微动,这不是陆清婉助萧云煜平定叛乱的地方吗? 萧云煜自诩正人君子,哪怕与她退婚,也并无娶陆清婉之意,但兖州叛乱一事,让两人的感情突飞猛进。 一个是不顾自身安危屈尊降贵亲自前往兖州平叛的皇子,一个是痴心不改足智多谋的贵女。 兖州叛乱中,陆清婉力挽狂澜,不仅救下了萧云煜,还助萧云煜拿下兖州叛军,传到京城,便成了一桩佳话。 那时她被困在废院,整日能瞧见的就是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空,唯一能获得外界的消息,便是那几个守门的嬷嬷。 而这消息,正是从哪些嬷嬷的奚落中得到的。 也不知陆清婉用了什么招数,竟是让兖州的叛军臣服于萧云煜,此消息一出,陆清婉被誉为女诸葛。 “兖州有什么隐患?”陆知微睁大了无辜的双眸,好奇地看着陆老爷子。 对上她这样的目光,陆老爷子心软极了,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前朝余孽就在兖州。” 闻言,陆知微瞳孔紧缩:“前朝余孽?” “正是。”陆老爷子说到这,微微叹了口气,“西北之所以如此混乱,一半是因为北狄人的不断侵扰,一半是因为这些前朝余孽作祟。” “只是他们藏得太深,还有人在朝中暗暗相助,几次追查都未果。” “一旦北狄人有所动静,他们便会有多动作,兖州那一带多山脉纵横,他们便藏在里面。” 陆知微眸光微闪,心中泛起些许疑惑。 既是难以根除的叛军,为何会臣服于萧云煜? 这个疑惑就此在她心中扎下了根。 三人说着话,陆老夫人也走了过来。 “听闻你要给知微挑一批女护卫?”陆老夫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一点都不像是年过五旬的人。 不过,她在瞧见裴慎时,心中犯起了嘀咕。 好端端的,裴慎怎么也在这? 如此一来,她难免怀疑起了这跟隔壁的大长公主有关。 一想到大长公主的那些话,她看裴慎的眼神带上了些许挑剔。 在陆老夫人的审视下,裴慎捏着折扇的指节微微泛白,还在他将这只手背在身后,旁人瞧不见。 “裴世子已经吩咐人去办了,待会儿人便来了。”陆老爷子还未意识气氛的转变,笑呵呵道,“裴世子选的都是些好手,准不会错。” 陆老夫人微微颔首,但目光却始终落在裴慎身上。 长得的确是好,单单是看这张脸,与皎皎很是相配。 但可惜…… 想到裴慎风流在外的名声,陆老夫人难掩眼中嫌弃。 她虽未开口,但裴慎已然察觉到了她的不满之处。 头一次,裴慎感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好在是冷刃来得及时。 他大步走进来,背后跟着十几个昂首挺胸的女子。 “属下将人带来了。” 冷刃的到来,终于让陆老夫人转移了注意力。 “这十几人,都是我精心挑出来的,本是为姑母准备的。”裴慎神情难得正经许多,“但姑母更习惯用自己亲手训练出的护卫,这些人便被留在了军中。” 陆老夫人点了点头,在几人身上打量了一圈,颇为满意。 虽然看不惯裴慎的风流,但对裴慎的能力,她还是颇为信服的。 “皎皎,既是保护你的,还是由你来挑。” 冷刃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将背后的人全都露了出来。 这些女子年纪都不大,一个个却格外高挑,陆知微能够清晰的看见她们手掌上一层粗糙的厚茧。 陆知微的目光一一扫过这几人,最后落在了一人身上。 她眼中有着惊讶,还有着探究。 这人……她也是见过的。 她被关在废院濒死之际,曾见到过此人。 陆知微指着她,问道:“她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历?” 她极度克制内心的惊惧,声音恰到好处的平稳。 然而站在她对面的裴慎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叫做云翳。”裴慎开口,“是庆丰六年西南大旱时逃出的难民,我见她资质不错,便让人将她收下了。” “那就她。”陆知微毫不犹豫,“还有这几人,我统统都要了。” 裴慎这样厉害的人物,他选出的人必定不会是其他人的眼线。 如此说来,云翳一直都是他的人。 只是……裴慎的人为何会出现在废院? 第78章世子慢走 陆知微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一双漂亮的眼眸忍不住朝着裴慎看去。 只是她一抬头,便撞入了一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中。 一瞬间,陆知微飞快低下头。 每当瞧见裴慎,她心中便是止不住的害怕。 陆老夫人目光如炬,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但碍着裴慎还在,有外人在,她不好开口问询,只得是将心中疑虑压下。 气氛愈发奇怪了,裴慎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陆老夫人警惕的视线,冷刃也死死的盯着他,眼中满是焦灼。 “陆国公,陆老夫人,人已经送到了,若是没什么事……” “世子慢走。”陆老夫人笑得慈眉善目,快速打断了裴慎的话。 裴慎心中有些无奈,但陆老夫人已经走到了他身边,大有要亲自送他出门的架势。 他只得是接下了这份“好心。” 陆老爷子不明所以,还乐呵呵地朝裴慎说道:“下次你来我这,我们好好比划比划,让我看看你这几年有没有长进。” “那晚辈就厚着脸皮上来讨教了。”裴慎顺水推舟,立刻应下,“不如就定在三日后?” “好好好。”陆老爷子连连点头,“我这些时日都在这,你若是有空,只管来找我。” 两人几句话就定下了下次上门的时间,快到陆老夫人没能插上一句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裴慎离开。 陆老夫人素来是个警惕的人,更何况事关她最疼爱的小孙女,自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她直觉裴慎与陆知微之间有些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尤其是在想起了大长公主那番话后,她更是紧张起来。 “皎皎,你与裴世子……”陆老夫人语气中带着试探,“除了上次花灯节一事外,可是见过?” 陆知微闻言,立刻摇头。 她一双澄澈的眼眸中毫无杂质,陆老夫人见了,不免唾弃自己心中那点念头——她已然将此事与陆知微要取消婚约联系在了一起。 若是有了心上人,又是裴慎这样俊美风流的,想要退婚再正常不过。 然而陆知微的反应,让她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在陆老夫人看不见的地方,陆知微一双藏在袖中的手紧张地捏做了拳头。 她与裴慎三年前就相识的事,不能让其他人知晓,这是她跟裴慎的约定。 …… 离开了陆家,裴慎俊美的脸上笼罩上了一层寒意。 他一双眼眸中不见丝毫笑意,盯着冷刃道:“何事?” “王爷听说您回来了,说要见您。”冷刃硬着头皮道,“属下等人瞒不住,他如今正在前厅等您呢。” 闻言,裴慎低低的冷笑了出声。 “他又想做什么?”裴慎眼中带着凉薄的笑意,“莫非又是为了他那个废物儿子?” 冷刃根本不敢回话,只能一步步跟在裴慎身边。 “回府。”裴慎眉眼间一片冰凉,“我倒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秦王府内,秦王坐在主位,他与裴慎有些相似,但多年的养尊处优,使得他大腹便便,早已不复年轻时的英俊。 此刻他眼中满是阴霾:“儿子回京的消息,我竟还要从别人口中得知。” 在他身旁的美艳妇人轻声劝道:“世子公务繁忙,恐怕是被陛下召见了。” 妇人不说倒好,一说这话,秦王眼中的阴霾更重了几分。 “陛下?”他冷哼一声,“他的父亲究竟是本王?还是陛下?” “王爷!”妇人神情大变,连忙制止了他的话,“冷刃已经去找世子了,想必世子很快就回来了。” 秦王眼中闪过冷意,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他立刻站起身,若是仔细看去,就能发现他一只腿不正常的弯曲着。 “孽子,你还敢回来?”秦王瞧见裴慎,怒吼一声,“有家不回,成日浪荡在秦楼楚馆里,像个什么样子?” 裴慎轻笑一声,秦王见他这副模样,更为愤怒,随手抓起手边的东西就朝着他砸了过去。 躲开了秦王砸来的茶盏,裴慎修长的手指轻掸衣襟上的茶渍,漫不经心道:“若次次都是这番话,那我就先去醉芳阁了。” “这些话,听得我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秦王咬牙切齿,“整日就是醉芳阁!你瞧你这般模样,可有哪个贵女愿意嫁给你?” 他愤怒至极,抓过一旁的拐杖便狠狠地朝着裴慎打去。 “王爷!”妇人惊恐大喊,“世子脾性如此,您……” 这根拐杖,生生的打在了她的身上,她痛呼一声,瘫坐在了地上。 见她痛苦的拧紧了眉,秦王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你护着他做什么?你可曾见他对你有一丝心软?” “我自是不会对这样欺主罔上的贱婢心软。”裴慎凤眸蒙上一层冷意,眉眼间尽是厌恶,仿佛都看她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一个趁着主子怀孕爬床的贱婢,怎敢再出现在我面前?” 裴慎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气,妇人身子都僵硬住了,连讨好的笑容都凝滞在了脸上,显得格外滑稽。 但她反应极快,在秦王看来的那一瞬,泪水滚滚落下:“世子,奴婢……” “你这是不孝!”秦王的胸口不断起伏,“你敢对长辈不敬?” “长辈?她算是哪门子的长辈?”裴慎轻嗤一声,漆黑的瞳孔散发着锐利的光芒,“区区一个贱婢,也敢自称我的长辈?” “需要我提醒你吗?她是我母妃——嘉城公主的陪嫁丫鬟,趁母妃身怀六甲之时,趁机爬上了你的床。” “哪怕你将她抬做了侧妃,她在我这也不过是一个爬床的贱婢。” “瞧着她这幅模样我便恶心,冷刃,掌嘴。”裴慎坐了下来,懒洋洋的吩咐了一声。 冷刃立刻上前,抓住了妇人的衣襟,面对妇人惊恐的眼神,冷刃毫不留情地扇了下去。 秦王怎么都没料到,这主仆二人会如此大胆。 “住手!”秦王咬牙切齿地喊道,“当年之事,与她无关!” “当年的事我无意寻根问底。”裴慎依旧是那副慵懒的模样,“我只是在履行我的承诺——见她一次,打她一次。” “给我打!” 第79章我与她才是最相配 冷刃毫不留情,妇人一张脸已然被打得通红。 妇人“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秦王见状,目眦欲裂。 而裴慎仍懒洋洋的坐在太师椅上,折扇轻抵着下巴,若有所思道:“韦氏,你既然还有闲心装模作样,想必是冷刃下手不够重。” 闻言,韦氏脸煞白无比。 她的确是存了点装可怜的心思,但冷刃的一巴掌,又岂是常人能撑住的?若非她会武,换做任何一个贵妇人,此时都要晕死过去了。 韦氏嘴巴张了张,却不敢出声。 裴慎那双凤眸看似漫不经心,然而韦氏与裴慎斗了这么多年,最是清楚此人的心狠手辣。 韦氏低垂下眼眸,无声落泪,一句话也不敢说。 秦王见状,都要心疼坏了。 他后院有不少莺莺燕燕,但唯有韦氏是他的知心人。 “够了!”秦王大步上前,拦住了冷刃。 只是秦王以才智著称,单论武力,他手无缚鸡之力,连书生都不如,一只手拦住冷刃,他不可避免的被冷刃大力甩开。 冷刃做完这一切,看着秦王痛得扭曲的脸庞,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只是划过一丝惊讶,随后便站在了裴慎的身后。 裴慎起身,他的身形已经比秦王更高大了,此时居高临下的注视着秦王:“少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还有你……”他用余光瞥了眼韦氏,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若你再敢乱伸手,那你那两儿一女……” 话语中的未尽之意,任谁都能听出来。 韦氏浑身颤抖,靠在秦王怀中,眼见裴慎离开,她才敢低泣出声。 “别怕。”秦王护着她,“有本王在,谁都伤不了你!” “他不过就是仗着军工在身,又有这个世子之位吗?”秦王眼神逐渐变冷,“这秦王府,还是本王说了算的!” 韦氏哭完后,听得秦王语气中的冷意,连忙拽住了秦王的衣襟,急切道:“王爷!不可啊!世子不仅是有军功在身!他还有……还有陛下宠爱!” “彬儿虽说只比殿下小了半岁,但他随了王爷您,只是在读书上略有天赋,不比世子南征北战,军功赫赫,有着陛下的宠信……”韦氏见秦王的眼神一寸一寸地变冷,声音也渐渐弱了,“妾身从未想过抢走王妃的东西,哪怕是世子之位。” 秦王方才还是温柔的神情,此时已然变得青黑无比,他眼中隐隐透露出狰狞之色。 “是啊!”秦王冷笑道,“本王连一根枪都提不起,本王的儿子倒是立下赫赫战功……当真是稀奇!” 韦氏连忙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这座秦王府能有您与世子一文一武,是大好事啊!许是殿下随了公主……” 秦王冷笑一声,竟是挥开了韦氏的手。 只听得韦氏一声痛呼,她倒在了地上。 但这一次,秦王看都没看她一眼,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见着他离去的背影,柔弱的韦氏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莫名的笑容。 …… 回到主院,裴慎将衣裳悉数脱下。 一个模样娇媚的女子端着一盆水,弱柳扶风似地走进了卧房。 “世子爷。”女子娇娇弱弱的喊了一声,声音甜得像是蜜糖。 帷帐后,是男子若有若无的高大身躯,她眼中炽热极了,脚下的步子更是快了许多。 谁知她还未靠近帷帐,从帷帐间隙中射出的一把匕首便直接穿过了她的喉咙,要了她的性命。 临死的那一瞬间,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是怎么暴露的? 裴慎披上外衫,精壮的胸膛若隐若现。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又让人混进来了。” 裴慎眼眸半阖着,瞧着倒在地上的女子,眉眼间尽是厌恶之色。 听到屋里的动静,冷刃连忙跑了进来。 一见倒在血泊中的女子,他习以为常地招呼来人将其抬走,而后解释道:“您才出去十几日,韦侧妃又叫人送了好些美人进来,属下便想着,不如将这些探子一锅端了,如今人都被捆在后院呢,谁知还是有一个漏网之鱼混了进来。” “都杀了。”裴慎漫不经心道,“韦氏如此嚣张,也该给她点颜色瞧瞧了。” “是。”冷刃飞快点头,“只是王爷那边……” “不必顾忌他。”裴慎提及此事,幽暗的凤眸中划过讥讽,“他那胆子,势必是不敢插手的。” 当初征战四方时,秦王与当今皇帝结为异姓兄弟,他的确有些聪明,也曾于危难时救过皇帝,因此才会成为大楚唯一一个异姓王。 只是他贪图享乐,早早便被韦氏等人拖进了安乐窝,当年那些意气风发早就不复存在了。 冷刃见裴慎眼底的冷意,自觉地应下:“属下明白了,这便让人在早朝时刁难二公子。” “裴元彬的事没那么要紧,之前我让你调查的事,可有眉目了?”裴慎话锋一转,问道。 闻言,冷刃面上满是为难之色:“按照您的吩咐,属下派人去陆府来回调查了许久,二小姐自从回京后,便受尽委屈。” “只是另一个传闻……”冷刃声音不觉低了下来,“都说三殿下与陆家大小姐两情相悦,但属下发觉……三殿下还是对二小姐更在意些,对陆家大小姐,仿佛只是兄妹之情……” 在裴慎的注视下,冷刃声音愈发小了,几乎微不可闻。 裴慎轻笑一声,深邃的瞳孔泛着幽幽的波光。 “兄妹之情?” 冷刃只听得裴慎势在必得的声音响起。 “那就让这兄妹之情变成男女之情。” 果真是要挖墙脚! 冷刃暗暗叫苦。 这可不太好办啊…… “万一二小姐是口是心非,她并没有放下三殿下……”冷刃顶住压力,用尽了勇气,试图挣扎,“您当年不是说,定会成全二小姐与三殿下吗?” “如今我又改变主意了。”裴慎眉眼冷了几分,幽幽道,“我如今觉得,这世上只有我与她,才是最相配的。” “至于萧云煜……便让他同陆清婉一边待着去。” 第80章狗咬狗 陆国公府,好不容易将陆老夫人的怀疑压下,陆知微连忙带着几个选中的女护卫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不同于之前在陆府住没人愿意住的小院子,在陆国公府,她住的是府中最大最奢华的院子,也是靠着湖,却没有一丝寒气。 每当回到这个院子时,她都能感受到陆老爷子与陆老夫人对她的无尽疼爱。 云翳随着陆知微走进蘅芜苑,眼睛始终是低垂着,只注视着地面。 她们这几个被送进来的人十分清楚,从今日起,她们的命就是为了陆知微而存在,不管以前如何,从现在开始,陆知微就是他们唯一需要听令的主人。 云翳心中默念着来时首领的嘱咐,冷不丁地听见了一道清脆的声音。 “云翳。”陆知微问道,“你之前是在裴世子手下做事?” 闻言,云翳跪在地上:“是。” 她模样格外严肃,回答陆知微的问题时也是一板一眼。 这副模样,正好同陆知微记忆中的云翳重叠在了一起。 陆知微可以肯定,这个云翳就是当年来到废院,问她是否要离开的人。 只是当时她已经被灌下了毒药,无力回天,只来得及说一句想要将自己埋在祖父祖母身边,便彻底没了气息。 听得云翳肯定的回答,陆知微心中微微一动。 难道前世是裴慎看在这枚玉扳指的份上去救的她? 如此一想,裴慎倒也没那么可怕了。 最起码他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比起陆清婉萧云煜之流可要有良心多了。 云翳低垂着头,等了许久也没等来下文。 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却见陆知微正皱着眉,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难题。 片刻,陆知微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既然你来了我这,那便只能听从我一人的吩咐,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云翳郑重点头,“从今日起,奴婢再也不是世子的人,奴婢只有您一个主人,只听从您一人的命令!” “奴婢这条命都是小姐您的!” 她的神情诚恳,说完这番话后,剩下三个人也纷纷开口。 陆知微见状,松了口气。 最起码,这第一步是顺利达成了。 至于她们所说的只忠于自己一人,目前也看不出什么,还是要多观察些时日。 这时候,追月步伐轻快的走了进来,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一见便知是有好事发生。 也的确是有好事发生,追月快步走到陆知微身边,低声道:“小姐,大小姐已经知道赵明被关进大牢的事了!” 闻言,陆知微漂亮的眉眼顿时盈满了笑意:“她在何处?” “她已经派人去打点了,看模样,是想要见一见赵明。”追月激动道,“咱们不如设下个圈套,将她们的丑事昭告天下?” “不急。”陆知微轻轻摇头,“就算是被人抓了个现行,她只需说上一句是去看望旧友,再加上有赵明替她遮掩,这件事便掀不起什么水花。” 追月失望道:“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继续勾搭成奸?奴婢总觉得他们暗中憋着坏想要对付您!” 陆知微笑了笑,眸光流转闪过一丝狠厉。 ”自然不会。“她语气幽幽道,“我早就想好了要如何对付他们。” 陆清婉自私自利,现如今赵明被关入大牢,生死不明,她会怎么做? 不用猜也知道,她一定是想方设法保全自己,让赵明不要对外吐露两人之前做的那些丑事。 只是赵明被关在牢里受尽折磨,只怕没这么容易听她指使了。 更何况……她还会给赵明送上一份大礼! 狗咬狗的场景,想一想便觉得有趣! “云翳。”陆知微看向默不作声的云翳,将一样东西递给了她,“替我将此物送给赵明。” 早在来的时候,云翳便知晓了赵明所做之事,自然也知晓赵明身处大理寺的牢房中。 没有丝毫犹豫,她便飞快点头:“奴婢这便去做。” …… 大理寺的大牢里关押的都是些穷凶极恶之人。 赵明这样的贵公子,也只是略有耳闻。 而现在,赵明已经在大牢里待了三日。 他只要有所动作,隔壁牢房的人便会用一双凶狠的眼睛盯着他。 三日的时间,已经让赵明从一个英俊潇洒的贵公子变成了狼狈的阶下囚。 这时候,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赵明听得外面有着狱卒说话的声音,听着语气还格外谄媚,他的眼中浮现出了一丝希望。 会不会是父亲? 赵明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期盼赵国公的到来。 他抓紧了栏杆,目光死死的盯着过道。 这时候,一个披着黑袍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内。 这道身影太过高挑,他绞尽脑汁,也没能找到这人的名字。 “赵明就在这。”狱卒谄媚道,“您想要说什么便说什么,只有一样……万万不可将利器给他。” “您放心,我都记着呢。”一道女子的声音从兜帽下传出。 女人? 赵明的眼神一愣,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黑袍人。 狱卒已经识趣的离开了,黑袍人抬起头,一张脸完全被遮住,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她将一个食盒放在了赵明的面前,赵明见状,眼中满是狐疑。 “你是何人?” “赵公子不必管我的身份。”女子轻声道,“您难道就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害你吗?” 闻言,赵明冷笑出声:“我又怎会不知?不过就是陆国公那个老不死的!他为了他的孙女什么事做不出?” 这时,女子摇了摇头:“赵公子为何不往前想一想?那日宫宴上,你明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又为何会被发现?导致你选中的人变成了安乐公主?” 她说话的声音格外低,只有赵明能听见。 此时的赵明瞳孔扩大,他的脑海中遏制不住的浮现出了一个人名。 但片刻后,他又飞快摇头,咬牙道:“这不可能!” “赵公子信与不信,见了这封信便知。”女子将食盒放在了地上,便转身离开了。 赵明看着地上的食盒,愣了片刻,发疯似地打开了食盒。 这里面除了精美的菜肴外,还有着一张纸条。 第81章鬼樊楼 瞧见上面那几行字,赵明瞪大双眼。 再然后,他便眨了眨眼,企只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可等他三番五次的看去,却发觉上面就那么五个字——“小心陆清婉” 这五个字,让赵明背后泛起寒意。 怎么会是清婉? 怎么可能! 赵明猛地站起身,脚上的镣铐险些让他摔个狗吃屎。 他抓着铁栏杆,盯着女子远去的身影:“你说清楚!你说清楚!” 然而他的声音并未让女人有所停留,那道身影很快便彻底消失在了过道中。 狱卒听得他的叫喊,脸色难看的走了进来:“瞎叫唤什么?吃你的吧!” 说完这话,四周的囚犯便叫喊起来,一个个眼神贪婪的盯着赵明怀中的食盒。 这样的眼神,哪里是赵明能抵挡得住的。 他瑟缩着往后退去,听得耳边这些人肆无忌惮的嘲笑声,两股战战,眼泪都快被吓出来了。 “什么国公府三公子,不过就是个软脚虾!” “我见他尿都快被吓出来了!” 他们的污言秽语不停响起,赵明恨得咬牙切齿,然而他被人打怕了,根本不敢表露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情绪。 与此同时,一封信送到了陆清婉的手上。 看清楚上面的几行字后,陆清婉神情大变。 她站在廊下,浑身冰凉。 “玉璇……”她下意识寻找自己最信任之人,然而一回头,只瞧见了满院子陌生的面孔。 陆清婉心沉到了谷底,片刻,她稳住心神,道:“我要出去一趟。” “是,大小姐。”丫鬟无比乖顺,她一吩咐,便立刻下去准备了。 只是她做得再好,也比不上玉璇。 陆清婉心中暗恨,眼中的神情愈发势在必得。 …… 陆清婉前脚刚出门,陆知微后脚就得到了消息。 云翳穿着一身黑袍,若赵明在这,必定能认出云翳就是在大牢中出现的女人。 此时云翳站在陆知微身边,低语几句。 陆知微眼眸微亮:“她去的是什么地方?” “去了玉桂坊,表面上看去,只是想要买些东西,但实际上……”云翳有些怀疑,却又拿不住实质证据,只能提醒陆知微,“奴婢觉得她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陆知微短暂地思考了片刻,就做出了决定:“我们也去瞧瞧。” 说罢,她就站起了身。 云翳见状,欲言又止。 追月直接将担忧说了出来:“小姐,她可不是什么善茬,不如还是交给奴婢们去盯着吧。” 若是在之前,陆知微必定会答应,可想到兖州叛军一事,她心中总有些不安。 冥冥之中,她总觉得陆清婉跟兖州叛军有所关联。 但一切事情都未发生,她若说出自己的怀疑,只怕连祖父祖母都不会相信。 于是,陆知微的神情逐渐变得坚定:“我要亲自过去。” 追月还想再劝,却又听陆知微说:“云翳,凭你跟云影的本事,一定能保护我的行踪不被人发现的,对吗?” 云翳没有犹豫,当即点头:“奴婢与云影在,定能将您的行踪瞒得滴水不漏。”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陆知微拍了拍她的肩膀,“追月,你就留在家里,看看院里的东西是否都齐整了。” 闻言,追月只能担忧的送陆知微到门口:“小姐,您可一定要小心啊。” 陆知微轻轻挥手,就在云翳跟云影二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 玉桂坊乃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在别处价值千金的琉璃,放在玉桂坊处处可见,更有豪奢的首饰铺将其做成了橱窗,将珠光闪烁的首饰悉数放在了里面,引得人移不开视线。 一来到玉桂坊,便有人凑近了陆知微一行。 看似是在叫卖自己担子上的东西,实际上将陆清婉的去向告知了云翳。 云翳神情严肃,有些纠结。 若是其他地方到也罢,可偏偏是……这样的污糟地儿,怎能让小姐踏足? 陆知微漂亮的眼眸中波光流转,几乎是一瞬间便得到了结论:“她是去了鬼樊楼?” 闻言,云翳赶紧低下了头:“正是。” 陆知微缓缓点头:“既然是去了鬼樊楼,那我们也跟着去瞧一瞧。” 前朝时,地下的沟渠四通八达,滋生了许多罪恶,那些穷凶恶极的要犯往往藏匿在这些沟渠中,纵是官府,也难从中找寻到他们的踪迹。 长此以往,京城地下的沟渠,便被称为无忧洞,而鬼樊楼,便是无忧洞中势力最复杂的地方所在。 陆清婉竟然会去鬼樊楼? 陆知微眼眸一沉,心跳得愈发快了。 鬼樊楼的名声,她只从别人嘴里听说过,可陆清婉竟然能进去…… 传闻中的京城双姝之一,竟然会知道进去的途径,这本身就足够可疑了。 “鬼樊楼里面势力错综复杂,哪怕是奴婢与云影都在,恐怕也难以保护小姐您的安危。”云翳面露为难之色,“还望小姐三思。” 陆知微沉吟片刻,便打消了前往鬼樊楼的念头。 探寻陆清婉隐藏的秘密固然重要,但最要紧的,还是她的性命。 “可有什么办法能打听到陆清婉在鬼樊楼中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闻言,云翳松了口气,答道:“奴婢有不少友人在无忧洞,可疑探查一番,只是……” “我明白,尽力就好。”陆知微一番话,打消了云翳心中的担忧。 云翳松了口气,她唯恐陆知微会与印象中那些贵女一样只顾自己意愿强人所难,鬼樊楼可不是那么好打听消息的,就连天机阁,也不过只是探寻到了鬼樊楼真面目的十之三四。 她朝着陆知微行了一礼,便快步离开了。 坐在酒楼的最高层,陆知微眸光幽幽,盯着云翳离开的方向。 陆清婉与鬼樊楼之间,究竟有着什么秘密? 彼时,无忧洞中。 陆清婉在男人的带领下,艰难地走到了一个巨大的洞口。 瞧见上面“鬼樊楼”三个字,陆清婉浑身肉眼可见的紧绷起来。 站在她前方的男人毕恭毕敬道:“小姐,玉璇就在里面。” 第82章陆清婉的秘密 男人此举,不仅没让陆清婉松一口气,反倒是让她心生畏惧。 鬼樊楼的诸多传闻,她也是听过的。 陆清婉站在这巨大的洞口前,犹豫不前。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玉璇!” 瞧见玉璇的这一瞬间,陆清婉顿时放下心来。 玉璇对陆清婉,是一如既往的恭敬:“小姐,您快随奴婢来。” 一走进鬼樊楼,便有无数道身影集中在了陆清婉身上。 好在是她遮得严严实实,不怕被人认出来。 “为何要选在这个地方?”陆清婉快步上前,语气极为不满,“这里可是鬼樊楼!” “若不选在这,只怕小姐今日与我见面的事,又要传到老夫人耳中了。”玉璇低声道,“奴婢也是无奈之举。” 闻言,陆清婉怔了怔。 片刻后,她咬紧牙根,率先走进了鬼樊楼。 待到了隐蔽处,她才开口:“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一件事。” “赵明……”陆清婉的声音一沉,“他如今被关在大理寺的大牢中,我心中极为不安,万一他将我供出去了……” 她话语中的未尽之意,足以让玉璇明悟。 “不如……”玉璇压低了声音,“杀了他?” 此话一出,陆清婉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不可!” 她欲言又止,赵明还有大用。 见陆清婉神情犹豫,玉璇心中叹了口气,劝道:“小姐,奴婢听说了,赵公子被关在牢里,是皇帝的旨意,这世上,没人能让皇帝改变主意。” “这世上,只有死人不会说话。” 玉璇眼中充满了杀气,与平日里跟在陆清婉身后唯唯诺诺的那个小丫鬟再无一点相似之处。 陆清婉有些愣神,此时的玉璇,让她感到无比陌生。 就在这时,玉璇突然跪在了地上。 她望着陆清婉的眼神无比诚恳,甚至还带着一丝狂热的崇拜。 陆清婉浑身一震,几乎不敢与玉璇对视:“你这是做什么?” 玉璇声音幽幽响起。 “奴婢守了这个秘密已经十余年,也是时候告诉小姐了。” 陆清婉下意识捂住胸口,只觉得心跳如雷,此刻玉璇沉重的语气,让她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 半个时辰后,陆清婉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无忧洞。 酒楼上方,陆知微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 陆清婉独自一人,神情恍惚。 此时,云翳也回来了。 “还请小姐责罚。” 云翳跪在地上,低着头,陆知微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奴婢跟随她去了鬼樊楼,但一进去,她便不见了踪影。” 陆知微闻言,目光跟随着陆清婉。 这一看,她便发觉了不对。 陆清婉虽是独自一人,但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竟无一人沾到她的衣角。 仔细看去,便能瞧见她身旁有几个模样极为普通,扔进人堆里都分辨不出的人在随身保护着她。 “那些人是……” “是一直跟随在她身边保护她的人。” 云翳适时开口。 陆知微挑了挑眉,据她所知,陆侯爷手上可没这么厉害的人。 云翳皱着眉:“奴婢也不清楚,这些人像是突然冒出来的,她进鬼樊楼前,还没有这些人在身边。” “如此说来,鬼樊楼一行,倒是让她得到了不少东西。”陆知微轻敲着桌面,心中陡然升起了极大的威胁感。 陆清婉与鬼樊楼究竟有什么联系? 一旦想到前世的种种,她内心的不安便浮现出来。 前世她浑浑噩噩,自从被困在赵明后院后,便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只能从奴仆口中得知一些京城的传闻。 然而她醒悟过来,将注意力放在陆清婉身上后,却发觉陆清婉身上有着一个巨大的谜团,将那些秘密悉数遮掩。 想到这,陆知微站起身:“我要去天机阁一趟。” 云翳闻言,惊讶地看向她。 “天机阁?” 陆知微点头,抬脚便往外走。 云翳眼中闪过一道异色,可她还未开口时,陆知微便带着云影往外走。 云影在暗卫中比云翳低上一级,并不知晓天机阁中的弯弯绕绕,但知晓内情的云翳,心情却没那么轻松了。 眼见陆知微就要到千金坊了,云翳心都快跳出来了。 也就是在这时,一人快步走了过来。 “你来这做什么?” 是萧云煜! 萧云煜神情不渝,轻而易举的抓住了陆知微的手腕,使得陆知微无法再往前。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萧云煜心中积攒着怒火,但在触及陆知微澄澈的双眸时,语气不觉变得柔和下来,“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陆知微被打断了计划,心中也存着一团火。 尤其是在看到萧云煜这一副为她好的虚伪模样时,更觉得恶心。 她用力地挣脱开萧云煜的手,沉声道:“不过是随处逛一逛罢了。” “这是千金坊!”萧云煜冷声道,“你不该来这,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陆知微不欲跟萧云煜扯上太多关系,她扭了扭手腕,错开了萧云煜伸出的手,语气格外疏离,“三殿下还是忙活自己的事吧。”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 思及陆知微临走前讥讽的眼神,萧云煜脸色一寒,他以为陆知微是误会了自己,想也不想就跟了上去。 “不是你想的这样。”萧云煜跟在陆知微身边,低声道,“我来千金坊,是为了调查父皇交代的事。” 陆知微眼神格外冷淡,并未给萧云煜过多的视线。 萧云煜还在说着:“之前赵明在醉芳阁中……” “赵明?”陆知微有了反应,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殿下为何要调查赵明?” “赵明之前在醉芳阁杀了三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下了毒。”萧云煜提及赵明,眼中划过厌恶,“赵国公求情到了父皇面前,父皇不愿寒了老臣的心,便将此事交由我处理。” “那三人的尸首都被扔去乱葬岗了,身上的财物也都被扒得一干二净,找不出其他线索,倒是醉芳阁,兴许能有些线索。” 陆知微闻言,几乎冷笑出声。 “有赵国公在背后保驾护航,只怕赵明很快就能出来了。” 第83章叛军奸细 陆知微一双桃花眼中蕴满了讥讽,言语更为尖锐。 萧云煜想要解释,但一触及她的目光,那些话便被悉数咽了回去。 “赵明杀了三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萧云煜沉声开口,似是想要得到陆知微的认可。 然而这话落在陆知微耳中,却显得格外讽刺。 活罪难逃? 赵国公相护,他能受什么罪? 陆知微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让萧云煜愣在了原地。 “知微,你……” “臣女还有事,就先告退了。”陆知微声音冷硬,不容萧云煜开口,抬脚便快步离开了这。 眼见她冷漠的背影,萧云煜伸出的手悬在空中,他想要说的话还未说出口,人已经离开了。 云翳跟在陆知微身后,见她神情间便是厌恶,暗暗将此事记在了心中。 看来小姐对赵明的厌恶,远比对陆清婉的厌恶更深。 “云翳。” 冷不丁的,云翳耳边响起了陆知微清冷的声音。 闻言,云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双眸紧张地注视着陆知微。 她只听得陆知微轻声道:“三日时期一到,立刻将东西送去赵明那。” “奴婢谨记在心。”云翳立刻答道,“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陆知微踏步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她绝不可能让赵明逃过这一劫! 赵国公保他又如何?求到了陛下面前又如何? 她重活这一世,为的就是将这渣滓除掉,以泄心头之恨! 思及此处,陆知微垂下充满恨意的双眸,一张漂亮明艳的脸庞,再度恢复了平静。 …… 深夜,一道黑影自蘅芜苑中升起,步伐轻盈的落在了屋檐上,动作迅速地朝着隔壁大长公主府掠去。 陆府的护卫各个神情严肃,瞪大双眼留意着府中的一举一动,这道黑影消失在了夜色中,并未惊动任何人。 大长公主府内,来来往往的侍卫格外频繁,连一处角落都不放过。 这道黑影落在大长公主府内,巡逻的侍卫发觉了这边的动静,正要冲过来,却见此人手执一块令牌,正目光锐利的盯着他们,丝毫没有潜入公主府被发现的慌张。 待看清楚令牌的模样后,为首的侍卫立刻将身后几人拽了回去,冲着来人行了一礼:“公主还在书房。” 闻言,此人微微颔首,轻车熟路的朝着书房走去。 书房内,大长公主双目闪着精光,正盯着桌上的舆图看。 “如此说来,朝中有人同兖州叛军勾结?” 坐在她对面的,是本应被禁足在秦王府的裴慎。 裴慎骨节分明的大手落在舆图一角,上面正是兖州所在的位置。 “潜伏在兖州境内的叛军与北狄人勾结,鼓动北狄入关劫掠,我奉陛下命令平定边关混乱,同时派人去兖州寻找叛军踪迹。” “但我们两拨人马还未出京,兖州的叛军便消失得一干二净,连点踪迹都没留下。” “若不是从京城传出的消息,还能是从何处传出的?而且……此人必定在朝堂上埋伏得极深。” 大长公主闻言,瞥了眼裴慎,突然问道:“你将这样要紧的事告诉了我,想必是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 “陆家。” 简短的两个字,让大长公主瞬间变了脸色。 “陆家?这不可能!” 她下意识说道。 陆国公一生为国为民兢兢业业,怎么可能跟叛军、乃至北狄勾结?更何况,陆国公杀了这么多前朝余孽乃至北狄军队,就算陆国公想要同他们合作,他们愿意吗? 未等裴慎开口,她又一拍桌子,狐疑地望向裴慎:“你之所以对知微那样好,就是为了利用她探查陆家?” “我说的并非陆国公。”裴慎凤眸划过一道无奈,他叹了口气,“姑母,如今在京城,有两个陆家。” 此话一出,大长公主怔住了:“陆彬?他那副模样,也不像是会与前朝余孽勾结的……” “人不可貌相。”裴慎声音格外冰冷,“我的人顺藤摸瓜,最后只在陆家找到了我们的人留下的记号。” “且不论陆侯爷是否通敌,但陆家,一定藏有我要找的线索。” 事情不涉及陆国公,大长公主的神情变得放松许多。 她思索片刻,道:“陆彬再不济,也是侯爵,你若想要查探他,只怕有些困难。” “姑母放心,关于如何查探陆侯爷一事,我心中已有决算。”裴慎见她眼中的跃跃欲试,立刻出声打消了她的想法,“就不劳烦姑母出手了。” 大长公主冷哼了一声:“既如此,那我就不送你了。”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这一瞬间,大长公主的神情瞬间变得冷厉起来,冲着裴慎使了个眼色。 这时候,不该有人过来的。 然而裴慎却道:“进来。” 来人推开了书房的门,正是云翳。 见了云翳,大长公主先是一惊,随即揶揄的目光落在了裴慎的身上:“你的手竟伸到了知微的房里。” 听得这话,裴慎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但在大长公主调笑的目光转来的那一瞬间,他又变成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姑母,您这就猜错了,云翳此番前来,只怕是有事相告。” 云翳立刻答道:“今日小姐出去了一趟,为的是陆清婉。” “奴婢奉小姐的命令跟踪陆清婉,却发觉陆清婉去了鬼樊楼,似乎与鬼樊楼中的人关系亲密,竟然能平安出来,还有人在一旁相护。” “奴婢觉得此事不对劲,便来告知世子。” 裴慎那双深邃的凤眸中的情绪瞬间沉了下来,他语气莫名:“确定是去了鬼樊楼?” “奴婢瞧得一清二楚,绝不会看错。”云翳点头,“她孤身一人去的鬼樊楼,出来后还有人相护,只怕在鬼樊楼中所得不小。” 大长公主方才还是调笑的神情缓慢地变得严肃起来:“鬼樊楼……她竟然能跟鬼樊楼搭上关系。” 厉害如天机阁,也仅仅是掌握了鬼樊楼三分之一的组织。 第84章陆清婉害我 云翳的神情格外忧愁:“因着鬼樊楼的缘故,奴婢未能探查到陆清婉此行的目的,但她处处针对算计小姐,奴婢担心她会对小姐造成威胁。” “另外……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竟然能同鬼樊楼搭上关系,背后定有秘密。” 云翳的话,与大长公主所想几乎一致。 片刻,大长公主看向裴慎:“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鬼樊楼那,我会派人去调查。”裴慎眼中满含兴味,“或许,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大长公主一愣,随即眼神变得格外冰冷:“她是那个埋藏在陆家的探子?” “或许吧。”裴慎懒洋洋道,“此事还需仔细探查。” 云翳看着两人,欲言又止。 直到裴慎凤眸扫来,她才低声道:“还有一件事,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听得裴慎微冷的声音,云翳小声道:“奉了小姐命令,奴婢昨日去大牢看了赵明,并离间他与陆清婉。” “但就在今日,三殿下突然来找了小姐。”云翳说完这句话,总觉得周身的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但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却发觉裴慎眼神依旧漫不经心:“哦?他说了什么?” “三殿下正在调查醉芳阁一事,言语间透露……赵明或许能保住一条命。”云翳声音愈发低了,“小姐闻言,便示意奴婢加快速度离间赵明与陆清婉。” “这样做……” “不够。” 裴慎开口,打断了云翳的话。 云翳疑惑看向他,正在思索着是哪个做法不对时,却听裴慎道:“简单的几句话,如何能离间赵明与陆清婉?依我看,还是要换个法子。” 大长公主原本怀疑的眼神,在此刻变得蕴满笑意:“不错,自是要用些其他的办法,知微还是太胆小了。” …… 大理寺的大牢里,素来都是格外热闹的。 能够被关押这的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皆是要被处以极刑,他们自知死期将至,根本不怕狱卒,格外嚣张。 赵明被关在这短短五日,双鬓便冒出了丝丝白发,他的脖颈间隐约可见一道红痕,那是被铁索绞住脖颈才有的痕迹。 这时候,狱卒走了进来。 热闹的牢房里沉寂了一瞬,然后又变得闹哄哄的。 “果然又是来看这个公子哥的!” “人公子哥跟咱们可不一样,他恐怕就是进来走个过场,过不久就被捞出去了。” 这些话一出,赵明感到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又变得贪婪起来,那是恨不得将他扒皮吸血的贪婪。 一瞬间,赵明全身便发起了抖。 狱卒手中提着食盒,一句话都没说,打开牢门便将其扔在了赵明的面前。 眼前精美的食盒让赵明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上次便是因为几盘精美的菜肴,他差点被隔壁的人用铁索捆住脖颈窒息而死。 赵明颤抖着,狱卒看了他一眼,厌恶道:“陆家派人送来的。” 他们这些身份卑微的狱卒,最为厌恶的便是这些草菅人命的世家贵族。 听得“陆家”二字,赵明眼中浮现出了欣喜之色。 他想也没想,就打开了食盒。 上面果然有着一封陆清婉的亲笔信,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赵明激动地要打开这封信,却听得隔壁的囚犯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让赵明身体僵硬住了。 狱卒一眼就看出了赵明是被这些囚犯折磨过的,但他见了这一幕,也只是多看了几眼,最后便什么都没说,离开了这。 狱卒一走,大牢中便响起了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赵明心中再是不舍,也不敢忤逆其他人,他恭敬的将食盒中的每一碟精致的菜肴通过栏杆的缝隙递给了隔壁的囚犯。 见状,囚犯冷笑了一声。 “算你小子识相。” 说话时,他挥了挥手上的铁链。 见状,赵明吓得屁滚尿流,连忙往后退去。 囚犯哈哈大笑,嘲笑的看着他。 待看够了热闹,他才耀武扬威一样的,将一碟又一碟的菜倒进了嘴里。 赵明缩在角落,心中恨极。 可就在这时,原本耀武扬威的囚犯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嘴里不断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拉风箱一样粗粝难听,他双眼瞪得几乎要掉出来,就这样死死的盯着赵明,一步步朝着赵明的方向走。 赵明被吓得浑身颤抖:“你……”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便见这人跌倒在地,鲜血不断地从他的嘴里与鼻腔流出来,那双瞪大的眼睛竟也流下了两行血泪。 只是几息的功夫,他便没了气息,唯有一双流着血泪的眼睛瞪着赵明。 与此同时,大牢里静默了一瞬,随后便沸腾起来。 “有毒!竟然是下了毒的!” “赵大哥这是给人当了替死鬼了!” 这些话悉数涌进了赵明的脑袋里,他脑中的那根弦像是被触动了。 然后就是狱卒一脸不耐烦的走了进来,看到倒在地上七窍流血的囚犯后,再看了眼囚犯面前被打翻的木盘,他神情莫名的看了眼赵明。 纵是再蠢,赵明也明白了。 ——有人要杀他! 赵明被吓得尖叫起来,他死死的握着手中这封信,突然间,前几日那张纸条的内容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小心陆清婉!” 赵明再一低头,看见被自己视若珍宝的陆清婉亲笔,上面一字一句都是对他的担忧与怀念。 “啊啊啊啊!” 赵明急忙扔出了这封信,像是看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透过信上娟秀的字迹,他仿佛看到了陆清婉笑吟吟下毒的模样。 只消这么一想,赵明心中那些旖旎的念头全都消失了,只有对陆清婉无尽的恐惧。 她竟然真的想要杀他? 她竟然如此狠毒! 赵明浑身颤抖,他自是不愿相信被自己真心相待处处呵护的陆清婉会对自己痛下杀手,可事实摆在了他的面前。 吃了陆清婉送来的菜肴的囚犯早已咽了气,只剩那双眼睛不甘地盯着他。 陆清婉! 赵明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脑袋,身旁那些人或是复杂或是幸灾乐祸的眼神全然影响不了他,他的脑海中,只余下了陆清婉这三个字。 第85章跪下赔罪 在赵国公的多番游走之下,终究保住了赵明的性命。 出狱的那一日,阳光正盛,他用手遮住了双眼,慌忙坐上了马车。 在狱中这十几日,度日如年,他一身都是酸臭的,胡茬与头发也凌乱不堪,看上去格外狼狈。 赵国公坐在上面,见他这副模样,叹了口气:“你惹谁不好?偏偏要惹陆国公那个疯子!你难道不知道陆知微是他的命根子吗?” “若非你错手杀的那三人各个都有人命官司在身上,你就等死吧!” 见赵明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赵国公恨铁不成钢的给了他一耳光。 “你若还不知悔改,我倒不如继续让你在里面待着!” “不!” 听得这话,赵明终于回过神来。 他连忙拽住了赵国公的手,苦苦哀求:“爹,我知错了!我这次也是受了小人算计!您最清楚我的秉性,我怎会草菅人命?” 赵国公自然也是不信的,不然他也不会费尽心思将赵明救出来。 “不错。”他神情一沉,“这人必定是冲着我们赵家来的!” 赵明赶紧附和:“他们想着通过我,再来……” 话还没说完,赵明便瞧见了街角的一人。 陆知微! 赵国公在此时道:“那三条人命倒是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对陆知微做的事。” “陛下都已经知道了,我拼着这张老脸才能替你求来一线生机。” 赵明的话堵在了嘴边,一双眼睛红得狰狞,死死的盯着陆知微。 赵国公的话,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此时,赵国公道:“陛下看在我替他出生入死这么多次的份上,松了口,只要你跟陆二小姐赔罪,这件事便过去了。” 赵明虽是意图谋害陆知微,但最终是他受了苦果,皇帝想着做个和事佬,加之陆国公一口同意,赵国公便趁机应了下来。 “不!”赵明咬牙道,“让我跟她赔罪,除非我死!” “你疯了?”赵国公的一巴掌,让赵明清醒过来。 “你若是再惹她,你这条命……”赵国公咬牙切齿道,“你就别想要了!” 赵国公心里门清,如今京城四位国公,只有陆国公最受皇帝看重,他手中的那几千精兵,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赵明话到了嘴边,生生的转了个弯:“爹,您难道不觉得……这在背后对付我们赵家的,是陆国公吗?” “休要将你那些小伎俩用在我的身上。”赵国公冷笑一声,“他可不会做这样的事,他只需跟陛下多说几句,就足够要你这条命了!” 闻言,赵明心里的不甘几乎要化作实质。 他敢肯定,那日在醉芳阁中打倒自己的人一定是陆知微,而中秋宫宴上,对自己下手的也是陆知微。 可赵国公就在身边,他只得将心中的那些愤怒悉数压下。 瞥见他不甘的眼神,赵国公冷声警告:“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你若是不做,那我就让人送你回去!” 此时,马车已经停下。 车帘被风吹动,赵明可以清楚地看见陆知微那张明艳的脸庞。 这张脸纵然生得再美,但赵明心中也只有厌恶。 他攥紧了一双手,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又咽了回去。 马车外,陆老爷子一声冷笑,吓得赵明几乎跳起来。 “赵国公,你说的话究竟算不算数?若是你们反悔就早些说,我好进宫去跟陛下说一声。” “可不是我不给你儿子留活路,是你儿子自己不想活。” 赵国公听得这话,气得胡子直往上翘。 “掉头掉头!”他的耐心终于耗尽,大声喊道。 在马车行驶的那一瞬间,赵明的心仿佛被一双大手捏住了,他浑身冒出了冷汗。 那个囚犯七窍流血的模样历历在目,他若是回去……只怕此情此景还会重现! “我认错!”赵明声音格外尖锐,几乎都不像是他自己的声音了。 他紧张的抓住了赵国公的手,急声道:“爹!我认错!我们回去!” 赵国公听得他这话,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回去。”赵国公吩咐道,“待会你见了陆二小姐,态度好些,如若不然……” 话语中的未尽之意,不用明说,自能体会。 看着快速行驶过来的马车,陆国公冷哼了一声:“一个软骨头罢了。” 他身旁,陆知微冷冷的盯着这辆马车,琉璃一般剔透的瞳孔中露出讥讽之色。 在性命面前,赵明那点可怜的自尊不值一提。 原来……他也是怕死的! 马车稳稳停下,不一会儿,赵明便躬身走了出来。 他纵然换上了赵国公带来的衣裳,但身上的酸臭味仍不停地往外散发。 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陆知微盛妆华服,衬得那张脸仿佛有了夺目的光芒。 赵明将心中的不甘悉数压下,朝着陆知微深深行了一礼:“二小姐,此前多有得罪,我在此……” “仅仅是这一句赔罪,便能抵消你的龌龊心思?”陆知微声音平淡,那双眼眸注视着赵明时,不曾带有其他情绪。 闻言,赵明的心沉了沉。 这个贱人! 他在心中暗骂,双手已然紧紧握成了拳头。 这时候,赵国公回过神来,一脚就踹在了他的膝盖窝。 “跪下!” 赵明猝不及防,被赵国公这一脚生生的踹得跪在了地上,他双膝重重着地,正对着陆知微。 不知从哪射出的一块石子,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只觉得背后有着一股力道传来,逼得他往前扑去。 这一扑,在旁人看来,便相当于他在给陆知微磕头赔罪。 赵国公也没想到他能做到这般地步,嘴巴张得都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赵明心中屈辱极了,正欲起身,却感到赵国公正死死的压住了他的肩膀,逼得他维持这个姿势。 “二小姐,这般赔罪,也算是有诚意了。”赵国公冲着陆知微赔笑道。 他位至国公,除了皇亲国戚,谁见了他不是行礼?偏偏为了自己这个不中用的儿子,他要朝着一个比自己小了两倍的人赔笑。 第86章认清真面目 心中这么一想,赵国公摁着赵明的力道更大了。 赵明就这样跪伏在地上,内心的屈辱让他一张脸涨红了,半晌都挤不出一句话。 而受了赵明这样的大礼,陆知微面上的神情还是淡淡的。 她瞥了眼赵明,又迅速收回了视线,仿佛多看赵明一眼都嫌脏。 赵国公见状,脸上的笑容险些没能维持住。 这时候,他听得陆知微淡漠道:“若非是陛下出面,我绝不会见此等下作的小人。” “我受了他这一拜,这是他应该的,并不代表我就此原谅了他。” “女子清白何其重要?若非我事先知晓了他的险恶用心,只怕在宫宴那日,我便一条白绫吊死了。” 赵国公讪笑一下,几乎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他才是说:“你说得对,你能留下赵明一条小命,已是宽宏大量了,我欠你一条人命!今后你若是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我绝无二话!” 无论如何,表面功夫总是要做好的。 赵明脸朝着地,额头抵着坚硬的青石板。 在听得陆知微最后那句话时,他内心的屈辱悉数化作了愤怒。 他一双撑在地上的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眼神中透着杀气。 陆清婉! 一定是陆清婉有意透露! 这个贱人竟敢背叛他! 陆知微余光早已瞥见了赵明情绪的转变,这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祖父,我们回去吧。”陆知微揽住了陆老爷子的手,嫌恶地挥了挥鼻子周边,“这里真是臭不可闻。” 陆老爷子一听,怜惜道:“好,我们这就回去。” 他走之前,瞥了眼赵明,又冲着赵国公冷笑了一声:“若是再有下次……别说是他!哪怕是你的项上人头,我也要定了!” 陆老爷子话音落下,身上的杀气毫不遮挡的朝着两人而去。 赵国公与他共事多年,自是知晓他这说一不二的脾气。 今日能保住赵明的性命,已是万幸,他怎敢再让赵明犯糊涂? “我回去后,定会对他严加管教!”赵国公恨不得立下军令状,“待将他这脾性狠狠地磨一磨,再放去边关历练!绝不让他碍了知微的眼。” 这话从赵国公嘴里说出来,陆老爷子自是不信的。 赵国公能够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都要保住赵明的性命,他又怎么能对赵明严加看管? 陆老爷子冷笑了一声,便带着陆知微离开了。 “就这么算了?”陆老爷子压低了声音,“当真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就这么一跪一磕头,怎能够抵消他……” “祖父,恶人自有恶人磨。”陆知微同样轻声道,“您且等着瞧吧!不用我们动手,他也会自食恶果。” “我们犯不着为了这样的小人脏了自己的手。”陆知微说话时,眉眼间飞舞着自信的神采。 见状,陆老爷子仔细瞧了瞧,便又松了一口气。 “有你这话,我这颗心就放下来了!” …… 回到赵国公府,陈姨娘哭天喊地的跑了上来。 在瞧见赵明额头上的青紫时,她泪水汪汪的看向了赵国公。 “老爷,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欺负明儿了?他……” “闭嘴!” 就算平日里再宠爱陈姨娘,赵国公也忍不住心中烦闷。 他冷冷的瞪了一眼赵明,又看了眼陈姨娘,警告道:“从今日起,没我的手令,赵明不得离开府中半步!” “还有!”他没好气地扯开了陈姨娘柔软的手,“你也要禁足!你们母子二人都给我在府里待着!若是再出去惹了人,哪怕是舍了我头顶的官帽,也救不了你们!” 说罢,他便拂袖离去。 瞧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陈姨娘满头雾水:“他这是在哪受了气?” 陈姨娘嘀咕几句,目光就紧紧地盯着赵明额头的伤口:“这是怎么回事?若是让我知晓谁欺负了你,我必定要……” “若是爹做的呢?”赵明冷笑一声,满脸戾气地往前走。 闻言,陈姨娘怔了怔:“怎么会是老爷做的?老爷不是……” 她根本跟不上赵明的步伐,而赵明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就用力地将门关上了,剩下陈姨娘一人愣在了原地。 “我还没同你说呢,清婉送了信来……” 她话音还未落下,那扇紧闭的门便被打开,露出了赵明颓废的一张脸,还有那双因为恨意而变得通红的眼睛。 “清婉那孩子是个好的,她还记挂着你呢。”陈姨娘急忙道,“你可不要让她……” “记挂?”赵明扯过这封信,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那人七窍流血而亡的模样再次浮现在他的面前。 他用力地闭上双眼,方才能压下这些画面。 从前他收到陆清婉送来的信,必定是从头到尾看上几遍,再小心翼翼的将其收起来。 可是今日从这娟秀的字迹中,他仿佛看见了陆清婉因为想要除掉自己而绞尽脑汁的模样。 他忍住心中愤恨,一步步朝着书房走去。 书房内,几封信被他藏在了暗盒中,与那些他最要紧的东西全部放在了一起。 从前他会为了陆清婉送来的一封信而欣喜,然而他现在瘫坐在地上,看着面前这几封信,脸上讥讽的笑容越发大了。 他当真是傻! 竟是到今日才看清了陆清婉的真面目! 如今仔细再读起这几封信,他赫然发现,陆清婉每一次送信过来,都是有所图谋。 第一次她送信过来,是在三年前,她在信中诉说着自己的不安,担心父母兄弟会抛弃她。 于是他做了一个局,让陆知微在宴会上当着众人的面出丑。 第二次,就是在上次花灯节,她诉说自己受的委屈,说陆知微如何得宠,说府中的人因为陆知微三皇子未婚妻的身份对她格外殷勤。 于是他以为她在陆家受尽委屈,被陆知微逼到了绝路,于是决定出手,毁了陆知微的清白,毁了陆知微的婚事。 第三次就是在中秋宫宴前夕,又是一样的话术,他也傻傻上钩,最终被捉奸在床的成了他与安乐公主,他成了京中人人都知晓的赵绿帽。 第87章得不到就毁掉 裴慎大胜归来,皇帝龙心大悦。 只是赏赐了这么多的东西,裴慎那库房几乎都堆不下了,皇帝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让皇后出面,亲自替裴慎举办一场宴会。 ——这为的,自然是要替裴慎将终身大事解决了。 刘皇后欣然应下,不过为了让这事不那么突兀,她选择办一个赏花宴,将京城的贵女公子们一块邀到了百花园中赏花。 当刘皇后将帖子送去秦王府时,竟没被人给扔出来。 她有些惊讶,又格外欣喜:“裴慎这是想通了?” 前些年,她也尽心尽力替裴慎挑选世子妃,无一例外,她选的那些人,全都被裴慎给回绝了。 她早已是做好了让皇帝下令的准备,谁知这事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办成了? 直至此时,她还有些惊讶。 见状,林嬷嬷笑了笑:“娘娘,这不是好事吗?您怎么还犹豫上了?” “若能拉拢裴世子,不仅能让陛下高兴,还能为咱们殿下麾下增添一员猛将,这可是大好事啊!” 林嬷嬷的话,打消了刘皇后心中疑虑。 “你说得是。”刘皇后轻轻点头,“裴慎这桩事算是解决一半了,本宫如今忧愁的,是云煜的婚事……这订婚都已经三年了,陛下为何迟迟不肯让他们二人成婚?” 陆国公这股势力,若是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便只有毁了! 她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林嬷嬷暗暗在心中叹气,宽慰道:“娘娘,您放心便是,陆国公疼爱二小姐,只要二小姐的心一直都在殿下这,任谁来了都不好使。” 刘皇后心中也是这般想的,不过她这颗心……总是砰砰的跳个不停。 “若能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她低声道。 …… 三日后,百花园外车水马龙,一辆又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门口,一个又一个盛装打扮的贵女走进百花园。 她们都是冲着裴慎来的。 京中未婚的男人多得是,独独三殿下萧云煜与秦王世子裴慎最受贵女们青睐。 两人身份高贵,又都是龙章凤姿的美男子,纵然萧云煜已有婚约,裴慎风流名声在外,这些贵女也像是飞蛾扑火般一个个往前凑。 “陆清婉也来了!” 原本热闹的园子里,因为这个消息瞬间沸腾起来。 在场的人各个都消息灵通,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便能传得满天飞,更何况陆清婉当日是在大长公主府折腾出的动静。 众人一瞧见她,便想到了她暗地里残害姊妹名声的手段,还有在大长公主府中的那一撞。 “她竟然还有脸出门,我若是她,早就一条白绫吊死了!” “当真是不要脸,她莫不是以为我们都忘了她对陆知微做的那些事了?” 她们私下嘀咕着,但随着陆清婉缓步走来,她们面上嫌弃的神情又变成了客气的笑容。 纵然陆清婉手段再不堪,但冲着她在陆家的地位,她们也不敢轻慢了她。 更何况……这三皇子妃的位置……究竟是谁的还不好说呢。 那日萧云煜神情焦灼抱着陆清婉离开的模样仍历历在目。 她们既嫌弃陆清婉的做派,又不得不为了她的身份而装作温和模样。 陆清婉自是明白她们的顾虑,这也是她信心十足来参加此次赏花宴的原因。 这些人最是装腔作势,纵然她们心中有再多不屑,不也还要对她赔笑? 满园子的人,没几人敢对她摆脸色! 这便是家世与权势带来的好处。 可正在她与几人客气谈笑时,敏锐的发觉了自己对面的人逐渐僵硬的笑容,还有眼中那一抹让她无法忽视的惊艳。 这一瞬间,陆清婉头皮发麻,一个猜测在此时浮现在心中。 她按捺住内心的惊恐,转过身去,瞧见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陆知微。 她一直都知道陆知微貌美,陆知微的美貌,能让厌恶她至极的赵明也不得不承认,能让与她青梅竹马的萧云煜移情别恋。 可她所认识的陆知微,除了那张貌美的脸外,行事畏畏缩缩,平日里更是不敢打扮,天生的美貌也仅仅是发挥出了三成。 然而今日…… 陆清婉狠狠地抓住了自己的一双手,尖锐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唯有疼痛能让她保持理智。 一袭颜色绚烂的的石榴裙,云锦的质地让这些颜色仿佛在阳光下跳动着,炫目夺人。 然而比这颜色更吸引人的,是那张明艳灼灼的脸庞。 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顾盼生辉间摄人心魄,夺人心智。 陆清婉心中的嫉恨几乎都要化作实质,怎么就没有毁了她? 平日里衣着简朴的陆知微容貌已然少有敌手,今日她盛装打扮,几乎将满园盛开的鲜花都压了下去。 “果真是人比花娇。” 不知是谁低低的说了一句,这才让寂静的氛围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陆二小姐怎么也来了。” “恐怕也是为了三殿下,你瞧她打扮成这样,分明是要压某人一头。” 看好戏的眼神从四面八方投过来,纵然是精致的妆容,也无法遮掩陆清婉脸色的苍白。 反观陆知微神情淡然,无论周围的人如何看她,依旧岿然不动。 这时,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 “嫂子!你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看向了来人。 萧沁正满脸笑容地小跑到陆知微面前,她那一声“嫂子”,自然也落在了有心人的耳中。 如此看来,寿安公主竟是更看好陆知微? 不管其他人是什么心思,萧沁已经亲热的揽住了陆知微的手臂。 陆知微被她揽住的那一瞬间,鸡皮疙瘩便冒了出来。 萧沁此人,并非她表现出来的这样天真。 前世,除了陆清婉身后的那些小姐妹外,最瞧不起她的人便是萧沁。 也正是萧沁鼓动刘皇后,想要了结自己的性命,免得给萧云煜抹黑。 这样的萧沁,绝非真正的将自己当做她的“嫂子”。 相反,她恐怕是要利用自己。 陆知微心中厌恶至极,但一想到自己的计划,她面上便浮现出一抹红晕。 第88章离间计成 “我与殿下还未成婚。”陆知微细声细气道,“公主这样说……恐怕有些不妥当。” 萧沁闻言,揽着陆知微的手更紧了:“本公主说你是!你就是!” “不像是有的人。”萧沁冷笑一声,明晃晃的瞥了眼陆清婉,“偏要凑上来!真不要脸!” 陆清婉强撑着一口气,脸色愈发苍白。 以往这些宴会,她从来都是被众星捧月的那一人,周围的声音无不是奉承赞美,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这都是陆知微带来的! 她恨毒了陆知微,心中的杀意瞬间升起。 正逢此时,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见状,陆清婉心中升起一计。 她垂下头,一声不吭,只有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停往下落,看上去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在此时走进来的,正是赵明。 陆清婉心中算得极好,赵明对自己痴心一片,必定不会看着自己受委屈,以他的手段,足够让陆知微喝一壶了! 只是,陆清婉左等右等,都没等到赵明开口。 她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抬起头,却见赵明正盯着自己,那双眼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情绪。 陆清婉心中大惊,但随后,她便又冷静了下来。 赵明对她痴心一片,绝不会舍弃了他,必定是这几日他在牢里过得不畅快,自己只需多安慰几句。 思及此处,陆清婉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 她这一切变化,悉数被陆知微看在眼里。 现在的陆清婉恐怕还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已经全被赵明看透了。 真不知待会儿两人吵闹起来,会是何种情形? 陆知微眼中闪过星星点点的笑意,看热闹的心思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而萧沁还揽着她的手臂,说着一些嘲讽陆清婉的话。 对此,陆知微只是垂眸,对此的态度格外漠然。 萧沁自讨了个没趣,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她撇了撇嘴,松开陆知微的手臂:“我还以为你变了呢,原来还是这样无趣。” 陆知微对此,依旧一言不发。 见状,萧沁冷笑一声,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在这个赏花宴上,女子们都盛装打扮,就是为了搏得裴慎或是萧云煜的垂怜。 眼见人都到得差不多了,便也三三两两的离开了。 对她们而言,看这个热闹反倒不划算了。 人几乎都离开了,陆清婉方才松了口气。 她紧盯着陆知微,内心的杀意前所未有。 可想到那日在鬼樊楼中,玉璇对她虽说的那一番话,她便又冷静了下来。 陆知微,你且等着瞧! 她在心中冷笑,瞥了眼陆知微,便大步流星的朝着赵明所在的方向走去。 而在众人都离开后,陆知微抬起了头,目光里闪烁着亮光。 “若是我没看错,她这是去找赵明了?” 云翳一直都在留意陆清婉的动静,闻言便点头:“瞧着方向,似乎是往桃花林里走去了。” “桃花林?”陆知微轻笑了一声,讥讽道,“现在都快冬日了,桃花林只剩枯枝,他们倒是会选地方,特意避开了人群。” “小姐,不如趁此机会将三殿下引过去。”追月提议,“若三殿下能看清她的真面目,必定会回心转意。” 闻言,云翳一颗心提了起来,却又不知如何打消陆知微的这个念头。 “无需他回心转意。”陆知微冷笑道,“他最好继续痴迷陆清婉,如此方才能便宜我行事。” 追月讶然:“您方才对寿安公主……” “以后你就知道了。”陆知微揉了揉她的脑袋,看着桃花林的方向若有所思。 看来她演得不错…… 桃花林中,树上只剩了几片枯叶,好在是桃林密密匝匝,成了天然的屏障。 陆清婉一路跟在赵明身后,几乎都跟不上了。 “明哥哥……”陆清婉气喘吁吁,终于喊了一声,看着前方身影停下,她松了口气。 她熟练的在脸上扬起了一抹笑容,冲着赵明走去。 “明哥哥,你消瘦了许多,可有好好调养身子?我很担心你,但爹爹与娘亲看我看得紧,我都没能去看你。” 陆清婉柔声细语的说着话,她与赵明相识多年,最清楚赵明喜欢自己什么模样。 可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转过身的赵明一双眼睛通红,死死的盯着她,神情狰狞。 这般模样的赵明,让陆清婉心猛地一沉,她死死的咬住了压根,下意识就要往后退。 对上赵明眼中的讥讽,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哥哥,你为何这样看着我?你难道在因为我不曾去探望你……” “探望?”赵明冷笑出声,见陆清婉还是这一副无辜的模样,他嘲笑着自己的无知,眼睛溢出了泪光,“你的探望,我承受不起!” 陆清婉心一沉,大脑飞快转动,思索着自己究竟是哪方面出了问题。 可就在这时,她的衣襟被人狠狠抓住,赵明那双赤红的眼睛近在咫尺,吓得她往后退。 但赵明的力气完全制住了她:“陆清婉,我一心一意为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你给我下毒!”赵明一字字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绷紧了,“你就这么害怕我将你那些事说出来?” 陆清婉根本抵不过他的力气,衣襟被紧紧揪住,她口鼻间的空气逐渐变得稀薄起来,她无法再呼吸。 见陆清婉双眼翻白,赵明恨不得就此杀了她。 可突然间,陆清婉轻声细语的安慰又浮现在了他耳边。 他手一松,陆清婉跌倒在地,她捂住自己的脖子,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对上赵明的眼神,她又想到了方才赵明的话。 “明哥哥,你在说什么?”陆清婉急切上前,用力抓住了赵明的手,一字一句格外恳切,“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你,我盼着你能早日出来,我怎么可能下毒害你?” 若是换做之前,赵明早已放下身段开始哄她了,可今日的赵明,注视着她的眼神格外冰冷。 陆清婉心彻底沉了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第89章她勾引我 在极度的惊恐之下,陆清婉根本无法控制自己面部的神情。 她泫然欲滴的一双眼眸中充满了惊恐与怀疑,根本躲不过赵明的有意查探。 赵明冷笑起来:“陆清婉,以前你便是用这样的手段哄得我团团转,让我不惜冒着性命危险替你办事。” “可我早已不是以前的那个蠢货了。”赵明说话时,一步步逼近了陆清婉。 他盯着楚楚可怜的陆清婉,恨意与那些占有的欲念在此刻悉数冒了出来。 “我帮了你这么多,你是不是该给我些回报。”他说话时,眼中的意思直白极了。 陆清婉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她明白男人眼中出现这抹情绪意味着什么。 一瞬间,她的背后冒出了阵阵冷汗,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你别过来!”陆清婉双手撑着地,艰难地往后挪,然而她的动作根本快不过赵明。 赵明死死的抓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不停地在她脸上抚摸着:“你若是从了我,以前的那些事便一笔勾销。” “不!”陆清婉害怕极了,嗓子都破了音,“赵明,百花园到处都是人!你别乱来!” “有人又如何?”赵明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凌虐的欲望更加强烈,他扣住陆清婉的手,让陆清婉动弹不得。 眼见这只手就要一路往下,陆清婉发狠地咬住了他的耳朵,鲜血的腥气充满了整个口鼻,陆清婉恶心得想吐,却不敢松口。 她越是挣扎,赵明就越是兴奋。 “你叫啊?”赵明冷笑道,“你将人叫来,我们正好成婚!” 闻言,陆清婉怔住了。 她竟是松了口,赵明意识到她对自己厌恶,神情愈发扭曲:“你为了不同我成婚,竟是愿意委身于我?” “真是可笑!” 赵明笑得眼角有泪水溢出,他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人,竟如此厌恶他!他在陆清婉的眼中,果真只是一颗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意识到这一点,赵明再也不心软,他的手触到了陆清婉的衣襟。 就在这时,一颗石子凌厉地朝着他射来,他来不及反应,被这颗石子直接打在了手上,痛意自手心蔓延,他意识到了危险,立刻往后退去。 是谁打断了他的好事? 赵明满眼戾气,朝着来人看去。 萧云煜高大的身影缓步走出,他手指握在剑柄上,眼也不眨地盯着赵明。 赵明在看到他的时候,神情慌张了一瞬。 “赵明,你好大的胆子。”萧云煜厌恶地盯着他,“你可知你与安乐公主已有婚约?你竟敢强迫……” “强迫?”赵明哈哈大笑,指着瘫坐在地上的陆清婉便道,“分明是她勾引的我!” “你说是吧?陆大小姐?”赵明阴恻恻的眼神瞥向陆清婉。 此话一出,陆清婉满眼绝望。 她听得出赵明的威胁,若是她不承认,赵明必定会将她之前做的事宣扬出去,可若是她承认了……那她在萧云煜心中的地位…… 只需一瞬,陆清婉便做出了决定。 她抓紧了自己的衣襟,泪水不停往下流,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我……是我勾引的赵公子。” 说完这话,她眼中的泪水流得更加汹涌了,这般模样,任谁都不会相信方才那话是她自发说的。 萧云煜厌恶地盯着赵明:“威胁一个弱女子,你算什么男人?” 见此情此景,赵明又大笑起来:“原来这世上,不止我一个傻子!” 他拭去眼角的泪水,盯着萧云煜道:“都说三殿下英明神武,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你跟我一样,都被她耍得团团转!” 赵明说的话,萧云煜是愈发听不懂了。 他将此都归结于赵明受了打击,所以才会疯言疯语,对此根本不挂在心上。 “殿下……”陆清婉抓住了他的衣袍一角,用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眸望着他,“您可以带臣女离开吗?” “本王可以替你做主。”萧云煜冷冷的瞥了眼赵明,“只需你一句话,本王便能将此事上报给父皇。” “不要!”陆清婉几乎是尖叫着打断了萧云煜的话。 她对上萧云煜不解的眼神,脸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臣女没事,臣女与赵公子只是闹着玩的……” 萧云煜脸色一沉:“你无需害怕他,本王自会替你做主。” 陆清婉摇头的幅度愈发大了,她的泪水乱飞,看上去格外可怜,仿佛只要萧云煜再逼问一句,她就会被逼得走投无路。 到底是自己从小的玩伴,萧云煜纵然想要替她讨回公道,却也还是忍住了。 赵明冷笑着,只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陆清婉。 陆清婉浑身僵硬,顿时不敢动了。 三人就此僵持,突然从桃林外走进来了一人,正是故意将萧云煜引来的吴梦瑶。 她在路上听见几个丫鬟议论陆清婉与赵明一同进了桃花林,便立刻跟了上来,之前她便觉得这两人眉来眼去的,私下里必有见不得人的勾当,谁知一跟过来,就瞧见了两人暧昧的一幕。 于是,她干脆利落的命人将萧云煜引了过来,就是为了让萧云煜看清陆清婉的真面目。 谁知萧云煜看是看见了,却仍然相信陆清婉这个虚伪的女人,竟认为是赵明欺负了陆清婉。 吴梦瑶无法忍受,指着陆清婉便道:“殿下,您怎么能相信这个女人的话?” “她对您从无一句真话!”吴梦瑶声音尖锐极了,“我是亲眼瞧见她勾三搭四,还是她主动找的赵明呢!” 陆清婉闻言,哽咽了几声,却不说一句反驳的话。 一边是盛气凌人的吴梦瑶,一边是楚楚可怜的陆清婉,萧云煜心中的天平早已朝着弱小的那一方倾斜。 “同为女子,你难道看不出她受了委屈?”萧云煜呵斥了一声,语气愈发冷了,“你不帮着她倒也罢,偏偏还要落井下石!真是愧对了吴尚书的好名声!” 吴梦瑶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话,她张大了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大脑一片空白。 第90章好一对狗男女 事情的真相已经摆在面前,萧云煜竟然不相信? 吴梦瑶满肚子的怒火,直接冲着陆清婉而去。 就在这时,沉默的赵明低低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愈发大了,指着陆清婉与萧云煜道:“好一对狗男女!” 他的这句话掷地有声,响彻整个桃花林。 萧云煜神情愈发冰冷,他手按在剑柄上,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杀气。 “本王与她清清白白,何来……” “你与她清清白白?”赵明大笑道,“可她对你的心思却不清白!三殿下,你怕是不知道吧?她为了你私下里做过多少恶事?” “你可知陆二小姐为何会被京中贵女排挤?她为何会在花灯节那夜失踪?那日中秋宫宴,为何是我与安乐公主出现在清凉殿?” “这一切,都是你面前这个清清白白的陆清婉所为啊!” “她为了得到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赵明每说一句话,陆清婉的神情便苍白一分。 她嘴唇颤抖着,内心的恐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殿下!”她艰难地抓住了萧云煜的手,“事情不是这样的!您不要信!是他!是他追求我不成,故意往我身上泼脏水!” 陆清婉说到这,脑中顿时浮现出了一个计谋。 她的话语变得顺畅起来,眼中蕴满了泪水,格外可怜地仰起头,就这样看着萧云煜:“殿下,我素来与人为善,纵然他想要欺辱于我,我也不愿伤及他的性命!可他却……却出言不逊,不仅想要毁了我的名声,还想毁了殿下您的名声!” “我与殿下相识多年,殿下最是清楚我的品性!我怎会做出这样的事?”陆清婉举起一只手,声音与眼神无一不坚定,“若我当真如他所说的这样狠毒,便叫我不得善终!” 她神情狠绝,直接立下了誓言。 萧云煜心中最后一丝怀疑也消失不见,他亲手将陆清婉搀扶起来,冰山一样的俊脸有了消融的迹象:“你放心,本王会替你做主的。” 赵明呆呆地听着陆清婉说了这一番话,他看着陆清婉狠绝的神情,无声笑了起来。 最后他连连点头:“好好好!陆清婉,我要亲眼看着你不得善终!” 他说完,便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 萧云煜手中长剑出鞘,剑尖直指赵明:“本王可没说你能走了。” “赵明,你光天化日之下行恶,按律当……” “殿下!不可!”陆清婉急切开口,“若是这件事宣扬出去,那我……那我也不必活了!” 她说话时,已然捂住了脸,双肩不停颤抖着。 萧云煜迟疑了一瞬,而赵明则是冷笑一声,大步流星的离开了这。 吴梦瑶眼见情形朝着自己不曾预想的方向走,神情瞬间变得格外难看。 偏偏在这时,萧云煜还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充满了警告。 “吴小姐,事关女子清誉,还望你对今日一事守口如瓶。”萧云煜难得对吴梦瑶说这一长串话,可每一句都像是利刃一样狠狠地刺在吴梦瑶的心口。 “赵明为了自己的性命,自然不会将此事大肆宣扬,若有人知晓今日一事,必定是从吴小姐口中传出去的。” 他并未再往下说,但语气中的威胁,是个傻子也听得出。 吴梦瑶捂住胸口,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受伤的看着萧云煜:“难道在殿下心中,我就是这般女子?” “殿下宁愿相信她,都不愿相信我?”吴梦瑶仍然不敢相信,指着陆清婉,眼中的厌恶几乎都要化作实质了,“她身上究竟有哪一点值得殿下信任?论青梅竹马,我也是同殿下一块长大的!殿下为何……” “清婉与你不同。”萧云煜不悦的打断了她的话。 见她仍然执迷不悟,萧云煜索性道:“清婉于本王有救命之恩,三年前的秋猎,若非清婉,本王早就丧生在崖底了。” 听得这话,捂脸低泣的陆清婉身子不觉僵硬了一瞬。 但两人正在争执,任谁都不曾发觉她此刻的异样。 吴梦瑶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是输了,还输得那样早! 她咬住下唇,再次看了两人一眼,愤怒的离开了。 “你放心,人都走了。”萧云煜亲自牵住了陆清婉的手,将她身上的落叶与尘土悉数拍落。 陆清婉一双眼眶通红,一开口,又是豆大般的泪珠往下落。 “殿下,您不嫌弃我?” “本王从来都将你当做亲妹妹,又怎会嫌弃你?”萧云煜眼中是陆清婉最熟悉不过的温柔。 可这样的温柔,不是她想要的。 她不想当什么妹妹,她想要的,始终都是他身旁那个唯一能够与他并肩的位置! “赵明一事……” 萧云煜一开口,陆清婉浑身便是一个颤抖。 她摇了摇头,苍白着小脸:“殿下,此事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了。” 闻言,萧云煜对她愈发怜惜,声音又放柔了几分,温声道:“好,既然你不愿再提,那我们就不再提。” 陆清婉点点头,见萧云煜那双牵着自己的大手,她的心砰砰的跳动着。 这样看来,他待自己还是不同的。 她想到这,眼中的执念愈发深了。 …… 百花园假山上的一处凉亭,陆知微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从她这,正好可以将桃花林中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 陆知微笑得眉眼弯弯,一双纤细修长的手摆弄着面前的花瓶,轻声道:“自然是为了给她希望。” “当她以为自己想要的东西近在咫尺时,再给她沉重一击。”陆知微漂亮的桃花眼轻弯,眼底的冷意迸出,“不然的话,怎么能让她痛彻心扉呢?” “至于赵明……”陆知微意味深长道,“我留着他还有用呢,若是让他就这样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第91章帮你退婚 陆清婉隐藏极深,哪怕是她有上一世的记忆,也不曾发觉陆清婉与鬼樊楼有所关联。 说不定赵明就能成为一个诱饵,将陆清婉背后的那股势力引出来。 她也很想知道,陆清婉为何会与鬼樊楼有所联系? 陆知微不觉捏紧了双手,心底的不安正在缓缓浮现。 “多留意她的动静。”陆知微轻声道,“一旦她再去鬼樊楼,务必要盯紧了,若能顺藤摸瓜,找到她背后之人……” 一声轻笑,打断了陆知微的话。 她瞬间掐破了手中的花瓣,一双漂亮的眼眸豁然睁大了,呆呆地看着来人。 裴慎自凉亭顶上一跃而下,见她呆呆的模样,唇角的笑容扩大了。 “其实有关这鬼樊楼,我也略知一二。”裴慎径直坐在了她面前,一双凤眸深邃又泛着一丝波光。 陆知微早在裴慎出现的那一瞬间,魂儿便被吓得飞了出去。 她怎么都没想到,在说这样要紧的事时,裴慎竟然会冒出来。 他听见了多少? 陆知微手心微微溢出了汗,她正在思忖着该如何应对裴慎时,便听裴慎意味深长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二小姐难道就不想知道陆清婉背后有何人吗?” “鬼樊楼可不看世家的面子,他们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人,除非比他们更狠,不然他们绝不会服气。” 短短几句话,已然吊起了陆知微的好奇心。 若眼前换做其他人,她必定会开口问询,但这是裴慎。 那个让三国闻风丧胆的人物。 每当与裴慎一接近,陆知微的心都在发颤。 几乎是想也不想,陆知微便婉拒了裴慎的“好意”。 “不必了。”陆知微站起身,缓缓地朝着裴慎行了一礼,“臣女自有方法能打听到鬼樊楼的消息,就不劳世子费心了。” 裴慎此人除非有所图,不然不会出手。 虽不知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裴慎图谋的东西,但陆知微还是选择谨慎对待。 她动作飞快,还未等裴慎开口,已经走到了凉亭边,微风拂过,裴慎只瞧见了她翩迭的裙摆。 见她逃也似的离开,裴慎唇角噙着一抹轻笑。 什么方法? 不过就是去天机阁罢了。 “若陆小姐想,我也可以替你将这婚约解了。” 陆知微心中咯噔一声,错愕回头。 裴慎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他这般模样,陆知微根本无法判断他这话是出自真心,还是随口一说。 不过心动了一瞬,陆知微毅然转过身,只当做没听见裴慎这话。 跟随陆知微快步离开的云翳,也是满头雾水。 就在这时,她听见陆知微的一声吩咐。 “之前嘱咐你的事,务必要多留意,若你掌握不了更多的消息,就去找天机阁,追月那有银子。” 听得陆知微的吩咐,云翳一时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可她瞥见陆知微严肃的神情,便知陆知微这话绝不是简单一说,她的确不知道天机阁背后的玄机。 云翳心中纠结了一瞬,最终还是选择将这个秘密深藏在心底。 “奴婢明白。”云翳低声答道。 刚下假山,迎面走来的就是泪水涟涟的陆清婉与正低声安慰她的萧云煜。 陆知微站定在原地,眸光平淡,看着两人越走越近。 “妹妹……”陆清婉一抬头,便怔住了。 她下意识想要抓住萧云煜的手,谁知却扑了个空。 在陆知微出现的那一刻,萧云煜便甩开了她的手。 陆清婉方才的欣喜荡然无存,又是因为陆知微! 她恨恨的捏紧了双手,转瞬间心中就冒出了一个念头,她装作力气不支,倒在了萧云煜的怀中。 萧云煜自是接住了她,她靠在萧云煜怀中,酝酿好的泪水还未流下来,便听见一声哽咽。 她愣住了,僵硬的扭过头,瞧见了陆知微一双通红的眼睛。 这是陆知微? 只见陆知微双眸通红,正盯着举止亲密的她与萧云煜看,那双桃花眼中似有无数情绪,最终又狠狠地闭上眼,转身就准备离开。 “知微!” 萧云煜不作他想,迅速伸出手。 然而他只碰到了陆知微的衣袖一角,陆知微早已往后退了好几步,云翳也在此时迅速上前,挡在了他与陆知微中间。 “殿下不必多言。”陆知微哽咽道,“我知你与陆清婉自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你放心,我今日回去便请祖父写折子递上去,请求陛下解除了你我婚约,成全你们二人。” 陆知微干脆利落的说完这话,若非她双眸仍是通红的,萧云煜几乎以为这是她早已打好的腹稿。 “你误会了。”萧云煜沉着脸,却不知从何处开始解释。 这边的动静,已经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陆知微抬起下巴,泛着泪光的双眸盯着他:“我误会了?可殿下为何会与她在一起?还牵着手?还当着我的面搂搂抱抱?” “这就是殿下口中的误会?” 萧云煜正欲开口,却瞥见了陆清婉恳求的泪眼。 方才发生的事不能说,一旦说出来,陆清婉的名声就不保了。 正是这一会儿的沉默,让陆清婉酝酿好了自己的情绪。 “事到如今,殿下还要骗我吗?”陆知微苦笑,一低头,泪水便落了下来。 “既然殿下不愿与我成婚,我也绝不会再纠缠!” 陆知微这般模样,着实可怜。 加之陆清婉与萧云煜平日里素来亲密,没人怀疑陆知微的话。 不少人看着陆知微的眼神充满怜惜,家世再好又如何?绝世姿容又如何?已有婚约又如何?照样拢不住男人的心。 陆知微默默垂泪,感受着四面八方或是同情或是幸灾乐祸的眼神,她知道,自己的目的算是达成了。 前有萧云煜与陆清婉宫宴私会,再有萧云煜为了陆清婉置大长公主的面子于不顾,再有今日这一出,她提出解除婚约可不过分。 这三年来,陆清婉不可谓不成功——所有人都以为她与萧云煜是被棒打的苦命鸳鸯。 她所作所为,不过是成全陆清婉的小心思。 而在萧云煜身旁的陆清婉,已然愣住了。 第92章 拿手好戏 眼前这一幕,她总觉得有些熟悉。 仔细一想,却发觉这都是她以前惯用的手段。 在旁人面前装可怜,是她的拿手好戏。 陆知微今日是在做什么? 一瞬间,陆清婉背后汗毛竖起。 陆知微此举,分明是故意为之。 她以退为进,想要借此机会笼络萧云煜的心! 几乎是瞬间,陆清婉就断定了陆知微的目的。 她的眼中充满警惕,但在旁人目光转来时,她又飞快的低下了头,用泪水遮住自己心中所想。 陆知微站在台阶之上,将陆清婉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此刻,周围聚了不少人,没人开口,但各色眼神纷纷落在三人身上。 陆清婉那只手还牢牢地被萧云煜牵着,任谁看都不像是清白。 这些眼神,萧云煜自是察觉到了。 他心中转过许多念头,可还没等他松开手,便被陆清婉攥紧了,一低头,陆清婉眼中尽是哀求。 最终,萧云煜还是不曾松开手。 陆知微见状,泪水流得更凶了。 “当真是热闹。” 冷不丁的,一道低沉的笑声响起。 听得这声音,在场的少女们心跳加快,无不将视线往上移,落在了缓步走下台阶的裴慎身上。 不过,裴慎的眼神不曾偏移,他目光落在萧云煜与陆清婉紧握的双手上,薄唇勾起:“还未恭喜三殿下得偿所愿。” “世子误会了。”萧云煜被他的眼神盯着,格外不自在,“本王与清婉只是兄妹之情。” 闻言,裴慎眉毛高高挑起:“兄妹之情?” 他说话时,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打量,而后摇了摇头:“我怎么瞧,都觉着三殿下与陆大小姐格外相配,不愧是青梅竹马。” 萧云煜冷若冰霜的一张脸彻底阴沉下来,声音也冷了许多:“裴世子怎么也与庸人一般,听信那些传闻?” 此时,裴慎轻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但他一双凤眸中明晃晃的揶揄,已然能让人明白他心中所想。 “我与裴世子想的一样,真不知三殿下为何不愿承认,都是陆家的小姐,娶谁不是娶?” “你傻了不成?一个是备受陆国公与陆老夫人宠爱的嫡孙女,一个是不知从哪捡回来的养女,这二者身份可不能相提并论。” “也是,陆国公之前还说过,他手下那三千精兵要送给陆知微做嫁妆呢。” “也难怪三殿下不肯承认,若他承认了,这一支军队可就与他擦肩而过了。” 一通分析下来,众人看萧云煜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被众人注视着的萧云煜神情格外难看,他环顾四周,只瞧见了一双又一双看好戏的眼睛。 陆知微时不时响起的低泣声,也让他格外恼火。 陆清婉眼泪直往下掉,她低泣道:“殿下,不若我将事情说出来……如此一来,他们便不会怀疑你我之间的关系了。” 她说完,紧咬住了下唇,眼中的不安让萧云煜格外怜惜。 “不。”萧云煜干脆利落的打断了她的话,“本王答应过,必定会护你周全。” 他自然不会容许自己立誓要保护的人受到伤害。 随着周围人越发多了,萧云煜心一横,带着陆清婉便往外走。 临走之前,他深深地看了眼陆知微,愧疚道:“知微,我会跟你解释的。” 随着两人的离去,陆知微捂住了脸,肩膀一阵耸动。 追月急忙搀扶住了她,云翳也跟了上来,两人护送着陆知微离开。 一直到离开了人群,陆知微方才松开手。 方才若不是捂住了脸,她脸上的笑容恐怕就要被人看见了。 “小姐,您没事吧?”追月担忧极了,看惯了陆知微对萧云煜的追逐,她根本无法相信陆知微真的会放弃萧云煜。 方才陆知微又哭又笑,她只以为陆知微是受到了刺激。 “我能有什么事?”陆知微眉眼弯弯,“我不过是想到今日过后,众人的传闻,心中便高兴得紧。” 不只有多少人盯着萧云煜,今日这一出闹剧,势必会将萧云煜与陆清婉难舍难分的事情传出去,如此一来,她便能占据制高点。 只需一个契机,她就能解除了这个婚约。 只要一想到能解除婚约,陆知微笑容愈发灿烂了。 说起来,事情能这样成功,多亏了裴慎。 陆知微有些别扭,若是有机会,她定要送给裴慎一份谢礼。 她心中思索着,追月与云翳都沉默不语。 在不远处,一道颀长的身影正注视着她。 “我听闻这有热闹看?”赵楷气喘吁吁地走到了裴慎身边,四处张望,“怎么人都不见了?” 裴慎撇了他一眼,不曾开口。 赵楷嘿嘿一笑,突然压低了声音:“我可是看出来了,你对那陆二小姐的心思可不清白,今日这赏花宴分明是为了你办的,但你都没露过面,那些小姐们都快找疯了。” “可偏偏陆二小姐一与人争执,你就冒了出来,你可不是热心肠。” 赵楷捏着下巴,越想心中越是笃定自己的猜测。 谁知裴慎一个眼刀扫来,他背后顿时冒出了冷汗。 难道自己猜错了? 此时,裴慎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在你看来,我就是这般沉迷于儿女私情之人?” “我这不是随口说说。”感受到裴慎眼神中的威胁,赵楷说笑的心思立刻消散得一干二净。 没人比他更清楚裴慎的手段。 只是……他着实是心痒难耐。 “陆二小姐绝世姿容,说是天上的仙女儿也不足为过,你当真就……没有一点心动?”赵楷冲着裴慎挤眉弄眼。 裴慎一双凤眸轻轻眯起,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为何会帮她?” 赵楷眼珠子一转,突然一拍脑袋:“你莫不是为了陆国公手中的那一支军队?” 裴慎唇角轻勾,却不曾开口。 但赵楷一旦有了这个猜测,便止不住了。 他不住点头:“也是,你这人唯利是图,必定是为了那支军队才会接近她。” “帮了她,就等于帮了陆国公,你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第93章失踪 次日一早,陆国公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见到站在门口的萧云煜,门房很是无奈。 “三殿下,小姐当真不愿见人。” 萧云煜今日带了不少东西过来,足足用三辆马车拉着,见那些人小心翼翼的,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 但东西再好,他也不可能让萧云煜进去。 纵然面前的人是尊贵的三皇子,门房也始终紧闭大门。 萧云煜本就冰冷的神情更阴沉几分,他何时吃过这样的闭门羹? “告诉知微,本王来看她了。”萧云煜胜券在握的说出这话。 他相信,陆知微绝不会对自己避而不见。 谁知门房脸色复杂,迟迟不肯回答。 见状,萧云煜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时,门房小声道:“正是小姐吩咐了,谁来都不见,尤其是您……她更是不愿见。” “不然小的怎么敢拦着您?” “这不可能!” 一瞬间,萧云煜就打断了门房的话。 门房深深叹了口气:“三殿下,这当真是小姐吩咐的,小的不敢不从。” 他愁眉苦脸地说着,心中思索若萧云煜要强闯,自己又该怎么拦下。 谁知就在这时,一个丫鬟模样的清秀女子快步走了过来。 门房定眼一瞧,发觉这女子身上穿的赫然是原本陆家丫鬟的衣裳,这一看,门房心中便嘀咕了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不速之客都来了? 可在他细思该如何开口时,那丫鬟直奔萧云煜而去,口中喊着:“三殿下!不好了!大小姐她……失踪了!” 此话一出,门房眼睛顿时瞪大了。 他下意识看向萧云煜,发觉萧云煜冷若冰霜的一张脸上充满了焦灼:“失踪?” “今日奴婢一早起来,想着给大小姐梳妆,谁知卧房内空无一人!奴婢在家中找了许久,都不曾找到大小姐,门房说她独自一人出门了。” “奴婢着实是担心坏了!”丫鬟急得仿佛要哭出来,颤声道,“可奴婢不敢告知旁人此事,万一损了小姐名声怎么办?殿下,如今能带回小姐的人只有您了!” 她眼里满是焦灼,就这么盯着萧云煜。 闻言,萧云煜没有做其他犹豫,立刻跟上了丫鬟。 “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什么时候?你仔细说说。” 丫鬟哽咽着道:“就在辰时,她从侧门走了出去,不少下人都瞧见了……” 随着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门房睁大了双眼,看了看干脆利落离开的萧云煜,又看了眼门口这三大车的礼物,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追月走了出来。 “追月姑娘!”门房瞧见她,眼前便是一亮,“您可算是来了!这么多的东西该如何处置?” “都送回三皇子府。”追月沉声道,“小姐都已经交代好了,待会儿你便看着他们将东西送回去。” 门房连忙应下,见追月也瞧着萧云煜离开的方向久久沉默,心中不由得嘀咕起来。 莫非自己是无心犯了错?小姐其实是想见三殿下的?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便听追月冷笑了一声。 而后,追月便往回走了。 门房挠了挠脑袋,招呼着人将马车调个头,准备去三皇子府。 追月回到陆知微身边,神情愤愤。 陆知微半靠在美人榻上,手中捧着一本书,闻言抬眸看了眼追月:“我原以为你早就看出来了。” “奴婢……”追月臭着脸,小声嘀咕,“奴婢这不是觉得,以您的家世样貌,也只有三殿下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了,谁知三殿下竟是如此糊涂!” “他竟是信了陆清婉失踪的把戏!”追月满脸不屑,“奴婢三岁时就不信这些鬼话了!” 陆知微轻笑一声:“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她见追月神情格外难看,无奈道:“既然已经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就不必耿耿于怀……” “奴婢是在担心。”追月耷拉着眉毛,很是不安,“若真让陆清婉嫁给了三殿下,那她的身份可就要比您高了!还有……您的这门婚事……” 在追月看来,三皇子这个身份,是最好不过的。 陆知微撑着下巴,语气幽幽:“这个三皇子妃的位置,可没那么好坐。” 刘皇后可不是一个容易讨好的婆婆,更何况萧云煜与刘皇后母子如出一辙,他们这样的人,没什么真情可言,就算嫁给了萧云煜,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陆清婉前世费尽心机才当上了三皇子妃,她成亲第二日,刘皇后便做主替萧云煜纳了两个侧妃,还都是世家豪族。 单单是陆清婉与这两位侧妃的争斗,都可以让德和园唱半年的戏了。 如若不是与萧云煜的婚后生活不顺心,陆清婉又怎会与赵明重新勾搭上? 三皇子府就是一个龙潭虎穴,既然陆清婉愿意替她闯上一闯,她也乐意将其拱手相让。 见陆知微神情如常,追月低着头,到底是不说话了。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要让你去办。”陆知微冷不丁的开口。 追月两眼顿时亮了起来:“何事?” “就将今日的事宣扬出去,尤其是要着墨在陆清婉与萧云煜两人身上,最好是体现两人之间的难舍难分。” “奴婢这就去办。”追月飞快点头,转身就往外走。 陆知微在她离开后,思索片刻后起身。 “云翳,我们去找一下孙神医。” 听得孙神医这个名号,云翳愣了愣,一边思索,一边随陆知微往西院走。 在瞧见西院里睡在酒坛子上的中年男人后,云翳脸上的神情有了波动:“小姐,这就是您口中的孙神医?” 孙神医揉了揉眼睛,醉醺醺的抬起头。 见到云翳,他颤颤巍巍的抬起了手:“你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身下的酒坛子便碎了一地,整个人也随之摔倒。 第94章果然是中毒了 “孙神医!” 陆知微瞧见孙神医摔倒在地上,急忙就要伸手去搀扶。 云翳动作更快,在她刚走出一步时,人已经到了孙神医身边,将孙神医“搀扶”了起来。 孙神医方才的醉意烟消云散,他瞧着云翳跟陆知微在一块,尤其是云翳眼中若有所无的威胁意味,心中一个咯噔,立刻便转移了话题。 “陆小姐,你来找老夫有何事啊?”他抚了抚胡须,站在原地,宽大的衣袍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陆知微并未留意到他与云翳之间的暗潮涌动,闻言便道:“是想要请孙神医出面,替我祖父祖母把脉。” “这好说。”孙神医摆摆手,“老夫喝了你这么多酒,也是时候还回去些了。” 说着,他便将自己的手从云翳手中抽了回来,快步走到了陆知微身边。 云翳也紧随其后,暗暗地警告了他一眼。 三人走到荣安堂,陆老夫人正同陆老爷子在用膳。 两人红光满面的,单单从面相上看,倒是康健得紧。 但孙神医在瞧见两人的那一霎那,便定住了。 陆知微见状,心中咯噔一声,紧张的看向孙神医。 “没想到陆小姐也有学医的天分。”孙神医压低了声音,“他们的确是中毒了。” 闻言,陆知微险些站立不稳,她下意识抓住了孙神医的手:“当真是中毒了?” 她将孙神医请过来,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谁知第一次请孙神医出马,还未诊脉,孙神医便给了她如此惊悚的答案。 陆知微脸色苍白,早已是引起了陆老爷子与陆老夫人的注意。 两人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什么中毒?” “皎皎,你中毒了?”陆老爷子一个箭步走到陆知微面前,神情担忧地打量着他。 孙神医摆摆手:“不是陆小姐中毒,是您二位中毒了。” “怎么可能?”陆老爷子当即摆手,“我身体好得很,能吃能睡,还能去练武场操练两个时辰的兵。” “这正是中毒的表现。”孙神医笑呵呵地抚了抚胡须,反问,“陆国公是否觉得自己整日都有用不完的力气?” “这证明我身子骨……” “陆国公将近六十的年纪,就算身体再强健,也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精力充沛,这正是此毒的可怕之处。”孙神医幽幽道,“它在提前透支你的性命,本来你能顺遂活到八十岁,可这毒一下,你恐怕也就只有这几年能活了。” “说不定前一刻你还在练武场训兵,下一刻就倒地不起。” “到最后,你只能躺在床上半身不遂,短则几日,长则一月,就会撒手人寰。” 孙神医每说一句话,陆知微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这每一个症状,都与前世一样。 祖父祖母保养得当,纵然年近六十,也依旧中气十足,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甚至有人专门来求保养秘方。 可就在自己出嫁后,一向康健的祖母一病不起,将太医院全部的太医找了过来都无济于事,十几日便离世,祖父在祖母离世后也立刻病倒,短短三日便病逝。 这不正与孙神医所说的症状相同? 陆老爷子神情逐渐冷了下来:“这世上哪有这样离奇的毒药?你莫不是什么江湖郎中,来我陆家骗钱的!” “陆国公若是不信,不妨让老夫试一试。”孙神医顶着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张口闭口就是老夫,格外违和。 陆老爷子皱起眉,但瞥见陆知微摇摇欲坠的神情,到底是松了口。 “既如此,那便试一试。”他冷声道,“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你若被我发现是个行骗的江湖郎中,那我势必要亲自押送你去京兆尹走一趟。” 孙神医还是笑呵呵的模样,根本不怕陆老爷子的威胁。 他从袖口取出针袋,将一枚细长的金针刺在了陆老爷子的手背上。 金针入体,陆老爷子只是皱了皱眉。 这点疼痛于他而言不算什么。 可随着孙神医将其他金针缓缓刺入穴道,他的脸迅速涨红了,额间冒出的青筋不断跳动着,显然是疼到了极致。 孙神医轻描淡写地瞥了眼他:“陆国公,感觉如何?” 陆老爷子张了张嘴,还未出声,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这血的颜色格外诡异,竟是泛着黑。 陆知微紧紧地攥住了双手:“这是什么毒?” 孙神医将金针取下,慢悠悠的说:“这叫做十年少。” “顾名思义,是迅速透支人的生命力,让人在短时间内容光焕发,这毒在前朝时就失传了,老夫也没想到,还能再瞧见它。” 前朝…… 又是前朝! “可能治好?”陆知微急切道。 “你都找到老夫这了,难道还不知道老夫的本事吗?”孙神医自傲抬起下巴,“那群庸医或许连这毒都认不出来,但老夫不同。” “只要还未发作,老夫就能将这毒给解了。” “没想到你这小丫头年纪轻轻,眼力竟是比那群太医院的庸医都要好。” 陆知微在听得孙神医肯定的回答后,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能治就好……”她喃喃道。 陆老夫人坐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睿智的双目罕见的浮现出一丝疑惑,这样厉害的毒,皎皎是如何看出来的? 陆知微一转身,便对上了陆老夫人打量的眼神。 她心中咯噔一声,立刻回答道:“我只是担心有小人作祟,便想着请您来瞧一瞧,是老天保佑,让您瞧了出来。” 孙神医抚着胡须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你年纪轻轻,又从未学过医,若能看出来那倒是稀奇了。” “孙神医,要如何诊治?”陆知微不着痕迹的转移了陆老夫人的注意力。 孙神医看了眼陆老夫人与陆国公,思索片刻,道:“这毒不好解,要不少时间。” “观两人面相,这毒恐怕已经存在两三年了,若要彻底根除,最少也要一年的功夫,至于其中用到的药……有一味也不好寻。” “是什么药?” 第95章 先声夺人 方才还是有问必答的孙神医突然紧闭上了嘴,只用一双不停眨动的眼睛冲着陆知微使眼色。 不用猜也知道,孙神医这是打上了冰晶莲的主意。 陆知微垂下眼眸,只当做自己没看见。 虽说与孙神医来往的时日不多,但对于孙神医的脾性,她有所耳闻。 与孙神医举世无双的医术其名的,是此人的狂妄肆意,一旦冰晶莲的下落被他知晓,那他绝不会安安分分的留在这。 到时祖父祖母身上的毒该作何解? 这世上,只有孙神医能解了这毒。 陆知微岿然不动,只是用担忧的眼神观察着陆老夫人与陆老爷子。 孙神医的眼色都抛给了瞎子看,气得他翻了个白眼。 他又怎会看不出陆知微的用意? 简直跟那臭小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性子! 这臭丫头,难道真以为区区一朵冰晶莲能困出他? “老夫平生最恨被人威胁!区区一朵冰晶莲罢了,老夫就不信了,难道离了你还找不到?” 他在心中冷哼,已经思索出了离开的法子,就在这时,云翳轻飘飘地朝着他投来了一个眼神。 一瞬间,他背后汗毛竖起。 就在陆知微思索着该如何安抚他的怒火时,却听他又说了一句:“但那人是你,老夫便也不计较了!” 闻言,陆知微愣住了。 她竟是不知,自己在孙神医面前有这样大的面子? 孙神医脸上挂不住,闷声道:“老夫就喜欢钻研这些疑难杂症,怎么?你若是不想让老夫医治,老夫现在就可以走!” 他瞪了眼陆知微,只等着陆知微将台阶递过来。 只是愣神片刻,陆知微便反应过来。 “这世上除了神医您,恐怕再也无人能解此毒了。”陆知微一双桃花眼里澄澈无比,明晃晃的将诚恳写在了眼睛里。 “也罢。”孙神医冷哼道,“念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就答应你了。” “这药名为血参。”孙神医爽快道,“多年前老夫曾听闻有人找到了血参,但去晚了一步,那血参已经被人买走了。” “你若能找到血参,这毒迎刃而解,若找不到……”孙神医摇了摇头,“老夫也仅仅是能让他们多活五年。” 陆知微紧紧地捏住了一双手,血参? 这名字怎么如此熟悉? 她的心中刚冒出这个念头,便听陆老爷子摆了摆手:“若是挺不过去,那也是我们命里终有这一劫。” “只是那下毒之人……”陆老爷子眼中划过一道厉光,“需得揪出来!” 他这一大把年纪了,活也活够了,但决不能让这人伤害到他心爱的皎皎! 陆知微失声打断了他的话:“不!祖父,我一定会找到血参的!” 她前世悔过为何要痴恋于萧云煜,也悔过为何要相信那群白眼狼,可她最悔恨的,是连累了最爱自己的祖父祖母。 若是不能改变祖父祖母毒发身亡的命运,那她重活这一世又有何意义? 陆知微不等两人开口,便坚定道:“孙神医,您放心,我必定会将血参拿回来的!” 说罢,她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此时此刻,陆知微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天机阁通晓天下事,他们一定知道血参的下落! 云翳见她神情苍白,却又不敢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只得是紧跟在陆知微身后。 眼见陆知微出了府往西边走,追月率先反应过来:“小姐,您要去天机阁?” “既是要去天机阁打听血参的下落,不妨让奴婢去。”追月忧心忡忡道,“天机阁在千金坊内,若是被人知晓您去了千金坊,难免会传出不好听的名声。” 追月忧虑不无道理,但陆知微的脚步依旧不曾停下。 方才她担忧之下,的确是要亲自去天机阁的,但一走出陆国公府的大门,她便冷静了下来。 “谁说我要去天机阁了?我是为了另一件事。” 云翳余光瞥了眼街角一闪而过的身影,低声道:“小姐,鱼儿上钩了。” 陆知微眼中划过一道讥诮的笑意:“她果然是等不及了。” “云翳,多亏了有你在,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自从搬来陆国公府后,那些魑魅魍魉全都被拦在了国公府外,但只要自己一出国公府,就会有许多条尾巴跟上。 云翳表面上看去,只是比寻常女子高大了些,那些眼线离得远,自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被云翳看在眼里。 她知道,若下毒之人是陆清婉,她必定会时时刻刻留意着陆老爷子与陆老夫人的动静,更会关注自己的去向。 如想引蛇出洞,便要先让她觉得危险不再。 陆知微轻哼一声:“追月,我们兵分两路,你去天机阁打听血参的下落,而我……要去太医院!” 得了陆知微一句夸,云翳脸红扑扑的:“都是奴婢分内之事。” 追月听着两人打哑谜一般的对话,满头雾水。 但她的优点素来都是陆知微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闻言她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小姐,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奴婢定能替您将血参的下落打听出来!” 小巷内,几道身影缓慢出现,盯着陆知微离开的方向,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便也兵分两路,一人跟踪追月,一人跟踪陆知微。 …… 宫门,萧云煜风尘仆仆。 他是得了刘皇后的传召匆忙回宫的,他俊朗的一张脸上布满了阴沉,一下马便步伐匆匆地往皇后宫中走去。 但刚进宫门,便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再然后,是身着盔甲的男人翻身下马。 见到萧云煜后,男人大笑几声:“还未恭喜三弟抱得美人归呢!” 萧云煜听得这话,脸色更冷了几分:“大皇兄说笑了,这都是坊间流言,做不得数。” 来人正是大皇子萧重。 他拿着马鞭,随手扔给侍卫,大步流星的朝着萧云煜走来,口中还说着:“可我却听说,百花园时,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同陆清婉抱在了一起。” “他们都说你要与陆知微退婚。” 第96章 母子同心 萧云煜的脸色愈发阴沉了,他抬起头,冷冷地看向萧重:“大皇兄是听何人说的?我定要找此人……” “竟不是真的?看来是要将那些乱嚼舌根的人好好教训一顿了!” 萧重瞪大了双眼,惊讶极了,若是忽略他眼底的幸灾乐祸,此刻的他活脱脱就是一个为了兄弟出气的好兄长。 见萧云煜不曾回答,萧重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三弟何必为了这些事苦恼?就算是将姐妹两人同时娶了,旁人也说不得你。” “你可是中宫嫡出,哪怕是世家贵族的嫡女,不也为了你的侧妃之位挣破头吗?”萧重笑着说道。 “况且你与陆清婉也称得上一句青梅竹马,纳她也不过分,何必遮遮掩掩?寒了佳人的心?” 萧云煜不是傻子,当即便听出了他话中的讥讽。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都听父皇与母后的。”萧云煜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萧重叹了口气,冲着萧云煜一拱手:“三弟说得是,倒是我说错话了。” 他笑着,眼底却无分毫笑意。 萧云煜不欲继续说下去,抬脚就往里走。 突然,萧重说道:“不过现在京城流言四起,三弟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平息这股流言为好。” “在那之前,三弟恐怕要少关注陆清婉,听闻你今日又去找了陆清婉?” 萧云煜心中愈发不耐,他的脸色格外难看。 今日刚发生的事,为何又会宣扬得人尽皆知? 就在此时,林嬷嬷快步走了过来。 见到在宫门口对峙的萧云煜与萧重,她心中格外不安,连忙喊住了萧云煜:“殿下,皇后娘娘等您多时了。” 林嬷嬷的到来,让萧云煜有了光明正大离开的理由。 他冲着萧重点了点头,便大步流星的朝着林嬷嬷走去。 见他离开的背影,萧重眼底划过一道冷笑。 林嬷嬷一边走一边说着:“殿下,您今日做的事,娘娘全都知道了。” 她提醒道:“娘娘现在正是气头上,您可要小心些。” 萧云煜的心沉了沉:“何事?” 林嬷嬷惊讶抬头,瞥了眼萧云煜,然后小声道:“您抛下二小姐去找陆清婉的事,娘娘都知道了,还有那日赏花宴您与陆清婉……” 剩下的话,在看到萧云煜愈发难看的脸色后,林嬷嬷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了。 萧云煜一张脸冷若冰霜,踏步走进了大殿。 刘皇后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将手中的茶杯朝着他扔去。 “蠢货!”刘皇后的神情阴寒,与萧云煜如出一辙,“你究竟都做了什么?你可知现在流言纷纷,都已经传到宫里了!今日董贵妃已经将你做的好事当成笑话说了!本宫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不过是区区一个陆清婉,竟然值得你拼上得罪陆国公?”刘皇后咬牙切齿地说着,“本宫这些年是怎么教你的?你怎敢做出这样的蠢事?” 萧云煜跪在地上,任由茶杯的碎片划破脸。 “儿臣……” “你当真要娶陆清婉?”刘皇后死死的盯着他。 闻言,萧云煜当即抬起头:“儿臣从未有过这个念头。” 他从来都只是将陆清婉当做妹妹一样疼爱,他始终知晓自己未来的妻子会是陆知微。 娶了陆知微,他便能拥有陆国公的助力,他想要的,只有陆知微能给! 刘皇后闭了闭眼:“即是如此,那你与陆清婉是怎么回事?” “桃林相会,执手相看泪眼!”刘皇后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眼底满是愤怒,“还有……与陆知微退婚!” “这些传闻是怎么回事?”刘皇后狠狠地盯着萧云煜,“他们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儿臣绝无退婚之意!”萧云煜当即否认。 但刘皇后却从中听出了端倪:“这么说来,桃林相会,执手相看泪眼都是真的!” “萧云煜,本宫英明一世,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蠢货?如今宫内宫外都传得沸沸扬扬!都说你要与陆知微退婚了!” “哪怕你当真心悦陆清婉,也该装得像一些,最少不要被人抓住话柄!如今倒好,只怕明日御史便会将折子递给陛下了!” 想到这,刘皇后的脸色便是一阵扭曲。 萧云煜张了张嘴:“可是儿臣……” “你心中是何想法,旁人怎么知道?他们只看得见你的所作所为!你抛下陆知微去安慰陆清婉,今日明明是上门赔罪,却又被陆清婉三言两语就哄骗了走!你是非要将陆国公得罪到底吗?” 刘皇后被气得语无伦次,她的胸口不断起伏,还是林嬷嬷给她倒了一杯茶,她喝下后方才平复了些许心情。 见萧云煜仍是那副茫然的模样,刘皇后冷声道:“你可曾想过这些流言是如何起来的?” “是……”萧云煜一握拳,沉声道,“定是萧重等人!” 一旦他与陆知微取消婚约,那最终受益之人就是其他皇子。 闻言,刘皇后冷笑了一声:“有时候,本宫真想将你塞回肚子里!” “陛下厌恶兄弟相残,他们断然不会冒着风险得罪陛下,真正能从这件事中收益的,只有一人!” 刘皇后说出这话,目光锐利极了。 “萧云煜,你难道还没有察觉吗?” 萧云煜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刘皇后。 刘皇后一字一句道:“是陆清婉!” “你当着陆知微的面,一次又一次地选择陆清婉,你伤透了陆知微的心!” “一旦陆知微心灰意冷,知难而退,要同你解除婚约,她便能趁此机会当上你的皇子妃!” “萧云煜,你可明白?” “可是儿臣对陆清婉……” “休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哄骗本宫!”刘皇后冷声道,“连萧沁都看出来的事,你难道会看不出?” 萧云煜还要说些什么,便听刘皇后道:“秋猎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决不能再与陆清婉有任何接触。” “你要千方百计的挽回陆知微的心,明白吗?陆国公的那支军队,你必须要拿到手!” 第97章 中毒了 太医署外,衣着华丽的贵女神情焦灼,飞快跑下了马车,直奔大门。 门口的侍卫一个激灵,在瞧见眼前之人的样貌与穿着后,被打搅的怒气瞬间消散:“不知小姐……” 迎面而来的,是一块刻着“陆”字的令牌。 整个京城,姓陆的官不少,但能够用“陆”这个姓代表的,唯有一人——陆国公! 如此一来,眼前之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 陆知微手执令牌,沉声道:“我祖父病危,特来请周院正。” 侍卫一听这话,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他们这些当兵的,谁不曾向往过陆国公饮马翰海的经历? 侍卫的动作要更快,他快步朝着周院正所在之处走去。 作为太医署的院正,周院正平日里只需负责皇帝,就连刘皇后,若无要事也不会惊动他。 若有什么事能惊动他,必定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侍卫匆忙出现时,他心中已有预感:“何事?” “陆国公的孙女找来了,说是……说是陆国公有性命之忧!请您去府上诊治。”侍卫快速答道。 在侍卫说话时,周院正已经起身,他神情格外严肃,嘱咐侍卫:“带上我的药箱,我们即刻前往陆国公府。” 陆知微终于赶到,她气喘吁吁,眼眶已然变得通红。 “周院正……” “陆小姐放心便是,我这就陪你走一趟。”周院正安抚她道,“陆国公身子康健,必定不会有事。” 陆知微闻言,哽咽了一声:“可祖父……祖父是中了毒!” “什么?” 侍卫惊呼一声。 周院正瞪了他一眼,心也随着陆知微的这句话变得七上八下。 竟是中毒…… 若是普通的毒倒还好,若是那种奇毒…… 未做太多犹豫,周院正摸了摸自己的袖子,沉声道:“我这有当年我师父留下来的解毒丸,几乎能解世间所有的毒。” 陆知微大喜,拽着周院正便往外走。 周院正一把年纪,略有些吃力地跟在她身后。 这样的情形,早就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 “这是谁?竟敢如此对待周院正?” “是陆国公府最疼爱的小孙女。” “竟是陆国公的孙女?她这样着急,莫非是陆国公出了什么事?” “方才我听闻……陆国公是中了毒!” “什么?中毒了?” 不过是短短半日的功夫,陆国公中毒命不久矣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但周院正站在陆国公府,神情却不是那么好看。 此时荣安堂内只有他与陆家三口。 “陆国公并非中毒。”周院正冷声道,“他脉象强健有力,怎会是中毒?” “陆国公与陆小姐可是在戏弄我?” 他与陆侯爷的关系很是不错,也从陆侯爷口中听说过一些关于陆家的消息。 譬如陆家之所以会分家,就是因为陆知微在其中作祟。 以前他还不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娃哪能办成这件事? 可今日被戏弄后,他却是信了陆国公所言。 方才陆知微在太医署时,那满眼的泪水欺骗了所有人。 “此事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陆侯。”周院正冷冷地说,“免得陆侯为了国公爷您的身子担忧。” 陆老爷子轻哼了一声:“若我要你瞒下此事呢?” “绝无此种可能!”周院正掷地有声。 “我看你是当官当久了,连老夫教的那些医术都忘干净了!” 这时,门口一道冷笑响起,孙神医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周院正就愣住了。 孙神医没有再看他,径直走到了陆老爷子身边坐下,翘起了腿,身边的丫鬟会意,立刻给他斟了一杯酒。 这样貌,这做派,分明就是…… 周院正激动极了:“师父!您没死?” “呸呸呸!”孙神医一口酒喷了出来,他赶紧擦了擦嘴,没好气地一拍桌子,“胡说八道什么呢?你瞧瞧你的样子,再瞧瞧老夫?哪怕是你死了,老夫都活得好好的!” 周院正也是一时激动,他连忙朝着孙神医跪下:“师父,您怎么会在这?” 孙神医闻言,下意识瞟了眼陆知微,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为了一坛五十年的神仙醉就答应了陪陆知微唱这出戏。 在周院正殷切的目光下,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还能管到我身上不成?” 周院正年过四旬,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但在孙神医面前,却还是像一个愣头青一样,孙神医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得了孙神医的回答,他诺诺应了几声,低下了头。 这时候,孙神医阴恻恻地敲了敲他的脑袋:“我问你,方才你替陆国公把脉,可有看出什么?” 周院正愣了愣,如实答道:“脉象强健有力,单看卖相,是正值壮年。” 这时,他便听见了孙神医的一声嗤笑。 “你学医学了三十年,又在十年间坐上了院正的位置,难道你不曾察觉到,在他强健有力的脉象下,是虚弱吗?” 闻言,周院正愣住了:“虚弱?” “朽木不可雕!”孙神医冷笑,“你若是不信,自己再去把脉看看。” 他说罢,就坐在了一旁喝酒。 周院正神情忐忑,继续将手搭在了陆老爷子的手腕上。 只是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他依旧不曾从中看出端倪。 孙神医有些不耐烦了,在一旁指点了两句。 终于,他发觉了这点微弱的不同。 “当真是中毒了?” “你还敢质疑老夫的诊断?” 周院正连忙摇头:“徒儿只是没想到,陆国公会中毒……还是这样的奇毒……” “此事我定会同陆侯说……” “行了行了!”孙神医摆摆手,“你去吧。” 周院正满腹疑惑:“可陆国公既能寻到师父,又为何还要将我请来……” “自然是因为你如今是周院正,你说的话有分量。”孙神医幽幽道,“外面那些人,可不信我说的话。” 周院正是愈发疑惑了,但孙神医已经下了逐客令,他根本不敢反驳,只能默默往外走。 孙神医还叮嘱了他:“今后要多来这替陆国公诊脉,而我的存在……” “徒儿必定不会将您的存在告知其他人。” 第98章 陆清婉慌了 周院正是十分熟悉孙神医脾气的人,闻弦知意,当即便率先说了出口。 孙神医哼了一声,对他的态度姑且满意,点了点头:“你每日过来,也跟着学点。” 一听这话,周院正的脸顿时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 “师父,您此话当真?” “老夫什么时候说过谎话?”孙神医一瞪眼,“还是说你不信老夫?” “徒儿不敢!”周院正连忙噤声。 周院正两鬓微白,可孙神医满头黑发,一双眼睛格外亮,两人看上去像是掉了个辈分。 偏偏周院正对孙神医毕恭毕敬,孙神医每说一句话,他就应一句,比对皇帝都要恭敬。 陆老爷子直到这时,方才有了孙神医来历不凡的感慨。 这可是周院正,曾以一己之力,将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陛下救了回来,陛下对他都十分客气,能在他脸上看见这样堪称谄媚的神情,当真是头一次见。 周院正离开后,不少人伺机而动。 而周院正按照孙神医的吩咐,步伐匆匆的将陆老爷子的脉案递到了皇帝跟前。 如此一来,有关陆老爷子病危的消息愈演愈烈。 就连皇帝,在瞧见这脉案后都吓了一跳。 “中毒?”皇帝一拍桌子,眼中隐隐有着怒气与忌惮,“陆国公府戒备森严,竟然还能有人投毒?可知晓是什么毒?” 闻言后,周院正叹了口气:“微臣技艺不精,只知晓陆国公是中了毒,却不知是何毒。” 皇帝的神情愈发凝重了:“派大理寺的人去查!务必要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 陆国公是他最为宠信的武将,一旦陆国公出事,边关必定会有异动,更何况……这给陆国公下毒之人居心叵测! 若陆国公当真毒发身亡,满朝文武都要人心惶惶。 皇帝握紧了扶手,沉声道:“若有什么急需的药材,你只管去朕的私库拿,李德禄,将令牌拿来!” 在皇帝身后,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行同鬼魅。 纵然是知晓皇帝身边有这么一号人物,周院正还是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他赶紧接过手令,快步离开了太极殿。 皇帝瞧着他远去的背影,缓慢起身,眼神阴鸷:“这件事,还得让你带着人在暗中搜查。” “给陆国公下毒之人藏在暗处,恐怕不是那么好找的。” “奴才遵命。” 李德海来得悄无声息,离开得也毫无痕迹。 …… 陆国公中毒一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周院正前脚跟皇帝说了这件事,后脚这消息便从皇城传了出来。 陆侯爷在得知此事后,神情大变,原本手中握着的棋子跌在棋盘上。 “备车!”他冷声道,“去国公府!” 方氏闻声快步走了出来,见他神情焦灼,也急声道:“发生了何事这样匆忙?” “父亲中毒了!”陆侯爷声音沉重,“性命危在旦夕!” 闻言后,方氏也神情大变。 她不作他想,立刻跟上了陆侯爷。 “这样紧急的关头,母亲年事已高……”她不自在地停顿了一会儿,又道,“知微年纪还小,须得我们去支撑着。” 两人一块往外走。 陆清婉虚弱的在下人的搀扶下缓慢走出,见到步伐匆匆的两人,一声“爹爹”“娘亲”还未喊出口,便只瞧见了两人的背影。 她心凉了半截,下意识抓住了身旁丫鬟的手,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发生了何事?” 丫鬟被她尖锐的指甲掐得生疼,偏偏不敢吱声。 这时候,陆霆裕快步走了进来。 见到虚弱的陆清婉,他压低了声音:“祖父病重,父亲与母亲急着去看他。” 闻言,陆清婉的神情恍惚了一下:“病重?” 陆霆裕也是刚得到的消息,他神情灰暗:“是祖父中了毒,毒已深入骨髓,就连周院正都拿这毒没办法,陛下已经派人去了国公府慰问,只怕……” 陆清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一个站立不稳,朝着身后倒去。 好在是陆霆裕眼疾手快,立刻抓住了她:“清婉,你这是怎么了?” 陆清婉虚弱一笑:“我没事,我只是没想到……之前祖父还是生龙活虎的,为何这么快就……” “是啊!”陆淮安也在这时匆忙赶了回来,他也听到了些消息,这时便沉着脸,“陛下格外重视此事,已经派了大理寺的人彻查,听闻连陛下身边的影卫也出动了,双管齐下,必定要将幕后黑手揪出来!” 听得这番话,陆清婉的脸色白了白,好在是她今日脸上涂满了粉,陆霆裕跟陆淮安看不出来。 兄弟两人匆忙回府,为的就是去看陆老爷子。 只是瞧着虚弱的陆清婉,陆淮安不忍,提议道:“大姐姐,你就留在府中好好修养,若是真……呸呸呸!祖父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他说完,就带着陆霆裕匆匆离开了。 见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陆清婉的眼神晦暗不明,一旁的丫鬟见了,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时候,陆清婉冷冷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她立刻低下了头。 “我要出去一趟。”陆清婉沉声道,“你且在府中,替我盯着各人动静。” 丫鬟闻言,立刻点头:“小姐,您放心便是,奴婢必定会将您的去向遮得严严实实。” 陆清婉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从后门走了出去。 丫鬟是玉璇留下的人,必定对自己忠心耿耿,她并不担心这一点。 只是出府这一趟…… 陆清婉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朝着西边走去。 但她不知道,她刚踏出陆家,就有人悄悄地跟上了她。 陆清婉警惕的走到了西市,这里人来人往,还有不少高鼻深目的西域人。 西市鱼龙混杂,陆清婉在其中并不显眼。 她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没做他想,陆清婉大步流星的走进了这间香料铺子。 里面的掌柜是个老头儿,见了她后,眼中划过一道精光。 “不知客官要些什么?” “三钱苏合香,两钱安神香。”陆清婉缓慢道,“还要一钱的龙涎香。” “咱们店小本生意,可没有龙涎香这样的好货!”老头谄媚一笑,“不过那苏合香,咱们店里倒是还有一些……您且随着小的来。” 第99章 不可动情 陆清婉前脚进了香料铺子,后脚便有人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模样朴素的妇人,皮肤蜡黄,正殷切的看着满店的香料。 香料昂贵,却又是京城时兴的,像是妇人这样买不起却进来瞧一瞧的人掌柜的见多了,这会儿只多看了妇人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妇人在满架的香料上来回打量着,这香料铺不大,但琳琅满目,市面上时兴的香料几乎都能在这找到。 她的眼神不经意间划过身旁的每一个人,独独没找到陆清婉的身影,见状后,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作为陆知微选取的两个女护卫中的一个,云影人如其名,她的追踪格外厉害,如影随形,却又不被人发觉。 她跟踪了陆清婉一路,并未引起任何人的察觉,甚至她进入这间香料铺,掌柜也不曾察觉到她的问题。 今日她的任务,就是找到陆知微与鬼樊楼联络的地点。 眼下她在这间铺子里环顾一圈,发觉刚走进来的陆清婉已经没了踪影。 如此一来,她便能断定这间铺子便是联络点。 那道门后,说不准就是一个暗道。 心中有了成算后,云影羞涩地捂住了口袋,纠结再三,还是走了出去。 铺子里像是她这样的人并不少,她的来去,并未引起任何注意。 与此同时,穿过长长的暗道,陆清婉来到了一处空旷的房间内。 房间内空无一人,桌椅上也没摆放任何东西。 她心中咯噔了一声,还未细想,便见房门被人推开,一个白发苍苍的女人在下人的搀扶下缓慢走了进来。 女人头发花白,可一抬头,那张脸上的肌肤光洁滑嫩,与她满头白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清婉不觉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一双眼睛控制不住的往女人身上看。 突然,女人有了动作。 陆清婉被吓得往后退去,却见女人朝着她行了一礼。 “小姐,多年不见,您都长这么大了。”女人眼中有着激动的泪水。 她这般模样,却让陆清婉更加紧张。 或许是看出了陆清婉的不自在,女人温柔笑笑,坐在了椅子上,温声道:“小姐此番来找老奴,是为了何事?” 房间内只有她与陆清婉两人,那些下人随着她的一个眼神,早就退出去了。 “小姐不必担心,您只管将要求提出来。”女人低声道,“老奴必定会竭尽全力替您办成。” 闻言,陆清婉便想到了陆淮安所说的话。 她今日来到这个联络点,正是因为陆淮安的那一句话。 于是,她的眼神猛地一沉,死死的盯着女人:“京城今日流传开了一个消息——陆国公身中奇毒命在旦夕!” 此话一出,女人本是波澜不惊的神情迅速变了,她死死的盯着陆清婉。 陆清婉的脸色愈发难看,咬牙道:“当初玉璇下毒时,分明说了这毒绝不会被人发觉,为何周院正发现了?你可知连陛下都惊动了!” “如今大理寺的人正在调查此事,一旦他们查到了我身上,什么大业什么复仇,你们统统都别想了!” 见女人也是一副震惊的模样,陆清婉更是火冒三丈。 “大理寺的人可不是好对付的,你们应当比我更清楚才是。”陆清婉咬牙切齿地说着,“你们可知这件事的后果?” 女人不过惊慌了一瞬,便又镇定下来。 她并未直接回答陆清婉的问题,而是沉着脸仔细思索了一番。 “这不对!” 就在陆清婉耐心到了极限时,她听得女人这一句话,火气便又往上涌了。 “自然是不对!当初玉璇信誓旦旦的同我保证,说这毒无色无味,侵入人体内也绝不会让人察觉到异样,只要让祖父祖母服下此毒,他们的性命便在我的掌控之中!” “可我还未动手,祖父便毒发了!”陆清婉恨声道,“你们究竟是怎么办的事?” 她从玉璇口中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同女人说话时,不免带上了上位者的斥责。 女人眼神只是微微一动,便将她的态度抛在脑后,解释道:“小姐,这毒的药效,老奴再清楚不过了,只要没有诱发毒发的印子,就绝不可能被人发觉!” “那周院正也不过是个学术不精的废物罢了,这次定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方才发觉陆国公体内有毒存在。” “您所听到的那些传闻中,可有说周院正能治好陆国公身上的毒?” 闻言,陆清婉沉默了一会儿,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语气也和缓了些:“那倒是不曾。” 女人也松了口气:“如此说来,他定然不知晓此毒的来历,更不知道如何解毒,既不知晓此毒的来历,他们又如何能调查到我们身上来?” 陆清婉闻言,神情稍稍缓和了些,只是很快,她便又警惕起来:“可玉璇当初下毒时……” “玉璇的动作足够小心,若是她露出了马脚,上次那件事,哪怕您将她推出来顶罪,只怕陆国公他们也不会放过小姐您。” 女人的一句话,让陆清婉涨红了一张脸。 她看向女人,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女人冲她微微一笑,仿佛方才的话,只是顺口一说。 陆清婉与她待在一块,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纵然眼前这个女人对她毕恭毕敬,从态度上找不出分毫错处,可她还是格外不安。 “我今日也只是来提醒你们。”陆清婉站起身,冷声道,“今后你们行事最好小心些,不然的话,凭我现在的身份,难以保住你们。” 她说罢,就想离开。 谁知女人鬼魅般的身影又悄然出现在她身侧,将她吓得花容失色。 “你……” “小姐。”女人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您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还望您谨记老奴今日的话——萧云煜绝非您的良配,您利用他可以,但绝不能对他动真心。” 闻言,陆清婉嘴巴一张就要反驳,但女人又道:“一个没有兵权的年轻皇子成不了大事,您若真想要嫁人,不妨多看看那些手握兵权的年轻将领。” 第100章 不见客 陆清婉猛地转过身,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厌恶,沉声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从年幼时,她便认为自己一定是萧云煜的妻子,她这些年的执念,又怎会因为女人这一句话而改变? 陆清婉眼中满是冷意,沉声道:“当务之急,是要保证下毒之事不会东窗事发,如若不然……一旦大理寺查出了蛛丝马迹,我们就等死吧!” 说罢,她再也不看女人一眼,转身便走进了密道。 见她怒气冲冲的背影,女人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女人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她的眼神微冷,让下人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根本不敢大声呼吸。 片刻后,女人幽幽道:“派人去陆国公府瞧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若真是如传闻所说……”下人小心翼翼的抬起头,“那咱们可要将计就计?” 闻言,女人冷笑了一声:“那是自然!” 她的眼中有着蓬勃的野心:“一旦除掉陆国公,楚国武将的半壁江山就没了!我们的机会自然也就来了!” “去做吧。”女人挥挥手,“务必要将此事办得漂亮。” 下人连忙点头,快步离开了此地。 女人看着早已关闭的密道入口,方才压抑的怒火渐渐浮现。 “若非看在你还有用的份上……” 她嗤笑一声,声音飘散在风中,再也听不见。 …… 陆国公府内。 周院正提着药箱,亦步亦趋的跟在孙神医身后。 此刻的周院正,再也没有分毫院正的自傲,他像是初出茅庐的学徒,眼巴巴地看着孙神医替陆老爷子施针。 陆老爷子身上的毒远比陆老夫人严重,因此孙神医格外看重。 就在这时,门房匆忙走了进来。 “国公爷,陆侯带着妻儿来了。” 门房知晓陆国公对陆侯爷等人的厌恶,称呼也格外生疏。 闻言,昏昏欲睡的陆老爷子摆了摆手:“不见。” 对于这个儿子,他曾经寄予了多少期盼,如今就有多失望。 更何况还有方氏与那两个小蠢货在,他只怕自己一见,就要毒发身亡了。 门房一听,便立刻应了一声。 门外,陆侯爷带着妻儿,一家四口被拦在了大门口。 国公府的大门有着不少人进出,哪怕是一些四品小官,也都将礼物放了进去,独独他们四人站在门口,感受着四面八方的打量。 陆侯爷与陆霆裕两人自诩文人,傲气十足,还从未受过这样异样的视线。 方氏出身高贵,嫁得也好,向来都是别人看她的脸色行事,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四人中,唯有陆淮安一人神情自然,还能同几个相熟的将军说几句。 方氏感受着周围人的视线,只觉得格外难堪,就连正在同陆淮安交谈的那几个将军露出笑容,她都觉得是对自己的讥讽。 眼见通传的门房回来,方氏松了口气。 他们都在外面站了小半个时辰,老爷子总该是消气了。 她正等着下人毕恭毕敬的迎自己进去,谁知那下人一开口,便让她刚端起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国公爷尚在病中,不见客。” 下人态度强硬的说出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路过的人听见。 方氏只觉得一个无形的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 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然而陆侯爷抓住了她的手腕。 “夫人。”陆侯爷朝着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见状,方氏眼眶顿时变红了。 “父亲他……分明是想让我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尽脸面!” “陆知微是他的孙女,霆裕跟淮安不也是他的孙子?他怎么忍心让霆裕跟淮安受人嘲笑?”方氏委屈地说着。 陆侯爷脸色也不太好看,可做出此事之人,是他的父亲。 子不言父之过。 他又怎能责怪自己的父亲? “你先回去。”陆侯爷低声道,“父亲恐怕还是因为那件事在生气。” 闻言,方氏神情又变了。 哪件事?还不是陆知微折腾出来的? 若非陆知微非要折腾,陆老爷子与陆老夫人怎么会提出分家? 一次分家,已然让陆侯府成了全京城的笑柄!而今日这一出,她今后都不敢出门了! 这两人一个赛一个的聪明,偏偏轻信了陆知微! 只是她敢怒不敢言,哪怕心中再多怨气,也只得强压了下来。 “霆裕,送你娘亲回去。”陆侯爷嘱咐道。 陆霆裕跟方氏脸皮最薄,眼见来往国公府的人越发多了,两人不宜在这久留。 闻言,陆霆裕刚要张嘴,便又听陆侯爷道:“你娘亲的身子恐怕受不住。” 此话一出,陆霆裕只得应下。 他搀扶着方氏,小心翼翼的往外走。 陆侯爷看了眼匾额上“陆国公府”四个大字,在心中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他都是要留在这的。 陆淮安瞥见他异样的神情,心中咯噔一声:“父亲,您与祖父……” “不过是一件小事。”陆国公沉声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闻言,陆淮安撇了撇嘴。 小事? 什么小事会闹得父子分家? 只是在陆侯爷冷冰冰的眼神下,陆淮安终究不敢讲心中所想说出来,只闷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他百无聊赖地往四周打量着,突然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知微姐!” 陆淮安瞧见陆知微时,像是一只豹子一样,飞快窜到了陆知微身边,侍卫没能拦下。 陆知微正送周院正离开,她早就看见陆侯爷与陆淮安父子了。 只是她对这几人早已没了期望,甚至不愿多看他们一眼,自是能忽视就忽视。 谁知陆淮安眼尖,在这么多人中还是认出了自己。 她皱了皱眉,只当做没看见陆淮安。 “周院正,您慢些。” 陆知微搀扶着周院正,小心叮嘱着,与对陆淮安的冷漠形成了鲜明对比。 第101章 不愿意 陆淮安愣了愣,不死心的跟了上去。 “知微姐,祖父究竟是什么情况?”他神情有些焦灼,“为何连周院正都惊动了?” 闻言,陆知微突然抬起头,格外冷漠的眼眸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不过是小病罢了。”陆知微淡淡道。 周围的人竖起耳朵,听到这个答案,心中却是不信。 若是小病,又怎么会惊动大理寺的人?他们可是瞧见了的,大理寺卿庞大人带了好几人来国公府。 陆淮安自是不信,他紧紧地跟在陆知微身后,陆知微停,他便停,陆知微走,他也跟着走。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陆知微不耐烦地掀起一双眼眸,冷冷的盯着他,“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若是无事,你们可以离开了。” 陆淮安深吸一口气,这才压抑住心中怒火:“如今尚在病中的是我的祖父!我怎么可能就此离去?” “我要见祖父。”陆淮安对上陆知微冷漠的眼眸,心中不知为何,又是愤怒,又是委屈。 她怎么可以如此冷漠? 陆淮安在心中控诉,眼眶已然变得通红,分不清是愤怒还是委屈。 陆知微只觉得厌烦,她叮嘱身边的下人一句“拦住他”,抬脚便要往里走。 见状,陆淮安快步上前,紧紧抓住了陆知微的手腕。 “陆知微,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耳边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他立刻躲闪,谁知这一掌竟落在了他的小臂处。 因着疼痛,他心底略微一颤,在看清来人后,眼睛更是瞬间睁大了。 “世子……” 来人正是裴慎。 他一双凤眸轻轻眯起,唇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手中力道不减,径直将他的手往外拧。 陆淮安虽说也能称得上一句年少英才,但与裴慎相比,却是相差甚远。 裴慎一个眼神扫来,他便不敢动弹了。 “没事吧?” 裴慎背过身,看向陆知微。 陆知微心颤了颤。 可方才是裴慎出手相助,纵然不愿跟裴慎打交道,她也还是客气有礼地朝着裴慎福了福身:“多谢世子。” 她飞快抬起眼眸,又移开视线,但那双桃花眼澄澈无比,映着细碎的阳光,纵然只有一眼,也格外夺目。 裴慎眼中划过一道幽暗的光芒,随即又转瞬即逝,不曾露出分毫。 “听闻陆国公病重,我特意前来看望。”裴慎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不知陆国公的身子……” “多谢世子挂念。”陆知微轻声应了一句,然后嘱咐身边的下人,“带世子去主院。” 今日陆国公府来了不少人,也仅仅只有裴慎一人能进去,就连陆侯爷与陆淮安这亲儿子亲孙子,都被拦在了门外。 大家的眼神愈发探究,目光朝着陆侯爷身上看去。 这些若有若无的打量,让陆侯爷袖下的一双手捏紧了。 他素来是个要脸面的人,不愿让外人窥探家事,眼下陆国公府的人越来越多,他神情晦暗不明,最终下定了决心——先离开。 只是,陆侯爷刚准备开口让陆淮安一并离开,却发觉陆淮安正紧盯着陆知微。 陆淮安不安极了,陆知微与裴慎分明没有来往,却能对裴慎温和有礼,可她看向自己的眼神,连路人都不如! 她眼中的厌恶与不屑,一旦想起,陆淮安心中便升起一丝恐惧。 陆淮安快步上前,走到了陆知微身边。 对上陆知微警惕的视线,他咽了口唾沫,低声下气地喊了一声:“二姐姐。” 他看见陆知微缓缓睁大的双眼,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刚想张口,却见陆知微讥笑一声。 “请陆公子离开。”陆知微毫不犹豫的吩咐一旁的护卫。 陆淮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嘴巴张了张,却听陆知微一字一句道:“我们既然已经分了家,那就是陌路人了。” “休要来我面前惺惺作态。”陆知微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我最恶心的,便是你们一家人。” 说罢,她便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陆淮安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离去,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陆侯爷一把拽了出去。 …… 马车上, 陆淮安仍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脑海中浮现的,始终都是陆知微的那番话。 陌路人? 他的心不觉揪了起来:“父亲,二姐姐与祖父祖母当真不会回来了吗?” 闻言,陆侯爷皱起了眉。 他当真是拿陆知微这个女儿毫无办法,真不知她的脾气像了谁,如此执拗! 不一会儿,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叹了口气:“她心中还存着气,自是不会那么轻易松口。” “但你不必担心,她总归会回来的。”陆侯爷道,“她不过就是觉得我们偏心于清婉,心中嫉妒。” “你祖父祖母心疼她,这才会搬去国公府。” “待清婉出嫁后,她定会改变主意,你放心便是。” 陆侯爷的话,让陆淮安神情微变。 “大姐姐出嫁?我怎么不知道?大姐姐如今还未有婚约……” “我已经替她挑选了几个人,都是家世清白的新科进士。”陆侯爷抚了抚刚蓄起的胡须,提起此事,他心情松快了不少,“他们长相也都十分俊秀,到时让清婉挑一个合乎心意的,我再与你母亲将这些年攒给她的嫁妆拿出来,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听得这话,陆淮安心中顿生疑惑。 “新科进士?大姐姐能愿意吗?” “为何不愿?”陆侯爷瞪大了眼,“这可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家世清白,家风清正,又是不可多得的好样貌好才华,清婉她定会喜欢这样的夫婿。” 不知为何,陆淮安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不安。 “我还以为大姐姐心悦三殿下……” “这话可不能乱说。”陆侯爷立刻打断了他的话,神情严肃极了,“从始至终,皇后看中的就是知微。” “清婉从小就知道,与三殿下有婚约的人不是她,清婉品性最是端正,怎么会看上自己的未来妹夫?” 第102章 又见裴慎 陆淮安听得这话,心中总觉得不对劲. 大姐姐对三殿下当真毫无男女之情吗? 这个念头一从脑海里冒出来,陆淮安心便咯噔了一声. "父亲,可是京城人人都在传……大姐姐与三殿下关系颇为……” “淮安,你怎么也信了这些流言?”陆侯爷不满,皱眉瞥了他一眼,“你与清婉相处多年,难道宁愿相信那些流言蜚语,还不愿相信你的姐姐?” 陆淮安羞愧低头:“父亲,我并非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罢了。”陆侯爷叹了口气,摆摆手,“清婉的亲事,我自有主张,待她成婚后,想必知微与你祖父祖母,也愿意回来了。” 陆淮安点了点头,只是这颗心,始终都放不下去。 陆侯爷掀开车帘,最后看了眼陆国公府,幽幽道:“明日再来。” “是。”陆淮安应下。 父亲与祖父感情颇深,断然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心生间隙。 如今祖父病重,无论如何,他们也是要见祖父一面的。 想到这,陆淮安眼神暗了暗。 …… 陆国公府内。 陆知微站在门外,迟迟不曾进去。 隐隐可见屏风内的裴慎背影。 若是换做其他人,她必定是要进去的,只是此人是裴慎…… 陆知微还是迟疑了。 突然,里面传来陆老爷子中气十足的一声喊:“皎皎,进来。” 陆知微闻言,脚步略有停顿。 这时,门口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 裴慎站在门口,唇角轻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陆小姐怎么还不进来?” 他的声音似是带着钩子,让陆知微不觉心中微颤。 “世子是外男。”陆知微声音微弱,只说了这一句话。 裴慎轻哼了一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原来陆小姐竟是这样守规矩的人。” 陆知微总觉得,裴慎这一声笑,是在提醒她之前的事……或是醉芳阁……又或是三年前…… 她更加不敢抬头了,唯恐在陆老爷子与陆老夫人面前露出端倪。 裴慎看着她低着头,像是十分胆小的柔弱模样,眼底的笑意愈发浓了。 “皎皎。”陆老爷子又喊了一声,“快进来,祖父有话跟你说!” 陆知微冲着裴慎福了福身,便要饶过裴慎往里走。 可她太过着急,竟是直接被裙摆绊倒了。 眼见坚硬的台阶近在眼前,陆知微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袭来,一双灼热的大手放在她的后腰,喧嚣着自己的存在。 一声轻笑从头顶响起,陆知微根本不敢抬头。 她紧闭着双眼,赶紧从裴慎怀中挣脱出来,急匆匆的朝着裴慎行了一礼:“多谢世子。” 而后,她便再也没看裴慎一眼,提起裙摆匆忙走了进去。 谁知她预想中本应该离开的裴慎去而复返,闲庭信步一般,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世子若是有事在身,我这便叫人备车……” “不必了。”裴慎凤眸扫了她一眼,带着她看不懂的意味,“我倒是忘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同陆国公说。” “正是关于陆小姐的。” 闻言,陆知微一颗心便悬了起来。 她心跳如雷,眼中流露出些许惊惧。 “世子……” “是关于当年陆小姐走失一事。” 裴慎一句话,让陆知微的惊慌被压下。 只是她一双桃花眼仍睁得圆滚滚的,像是受惊的小兽。 裴慎喉结上下滚动一下,而后他眼底又变得幽邃平静:“陆小姐,请。” 陆知微缓步走进房间,里面是浓浓的药味。 陆国公坐在床上,大口喝着茶,红光满面的,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重病在身的。 而见裴慎模样,分明是看出了陆国公是在装病. 陆知微心中叹息,随即又打起了精神. 据府中的人说,她当年是在宝华寺走失的,当时正值前朝式微,各地叛乱起,陆国公奉命率兵来攻打京城,将陆老夫人与刚生产不久的方氏安置在后方。 正在一切顺利时,后方突然冲出来一伙敌军,在混乱中,陆老夫人与方氏被人群冲散,而方氏刚生下来的孩子也不见了踪影。 而她从有记忆起,便在那个小山村。 今日裴慎说,这其中有隐情? 陆知微眼眸微动,眼眸微微抬起,看向裴慎。 陆国公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凳子,中气十足道:“皎皎,坐到这来。” 或许是瞧见了陆知微格外苍白的脸色,陆国公声音放缓了些,温声道:“其实当年那件事,我心中一直有所怀疑。” “奈何当时正值多事之秋,我连派出去搜寻你的人都找不到几个,更何况去事发之地寻找证据。” “你走失时,我便立誓,定要将那人揪出来!用刀将他的皮肉一块块割下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寻找了这么多年,我总算是找到了当年的知情人!” “多亏了裴慎。” 陆老爷子从咬牙切齿到满脸欣慰只用了一瞬。 闻言,陆知微惊讶抬眸。 她只知道陆老爷子与裴慎关系还算不错,却不知陆老爷子与裴慎竟有如此深的交情。 她一直都知道,她当年的失踪,是陆老爷子心头的一块刺。 陆老爷子耿耿于怀,铁了心要将背后之人揪出来,他能嘱托裴慎去办这件事,必定是极为相信裴慎。 这时,陆老爷子又道:“若不是裴慎,恐怕我这辈子都不知道你在哪。” 陆知微眼眸圆瞪,来不及细想,便直直的看向了裴慎,她这一眼,直直的撞入了裴慎幽邃的双眸。 一瞬间,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念头,最终停留在了三年前的那个雨夜。 她红唇微微颤抖,正要开口询问时,却听裴慎迅速道:“其实那人的身份,陆国公心中已经有所怀疑了才对。” 陆国公皱眉:“是庄方元那个畜生?” 当年那一战,正是庄方元驻守的京城。 裴慎微微颔首,又道:“庄方元心狠手辣,成婚多年,后院养了无数美人,却无一人有孕。” “在京城城破前一年,他府中第七十八房小妾终于生下了一个女儿。” 第103章 陈年旧事 陆知微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有了女儿,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闻言,裴慎一双幽暗的凤眸朝着她直直扫来。 这一瞬间,陆知微背后发寒。 她突然明白了。 “他想要李代桃僵!” 裴慎微微颔首:“不错。” “这也正是你能活下来的关键原因,他既然想要李代桃僵,自是要让所有人都以为你还活着。” “不过当时前朝局势混乱,庄方元自顾不暇,尚未来得及将自己的孩子送出,京城便城破了。” 当真是这样吗? 陆知微的心中总存有几分疑虑。 不过,裴慎已然同陆老爷子说起了另一件事。 “至于那与庄方元勾结之人,我已经将她揪了出来。”裴慎道,“她姓蒙。” 陆老爷子瞬间暴起:“蒙严琳?” 蒙严琳乃是陆老夫人当年收养的孤女,陆老夫人与陆老爷子对她视如己出,奈何她野心太大,竟想要取方氏而代之。 陆老夫人虽不喜方氏清高的做派,但她绝不会做出拆儿女姻缘之事,在发觉蒙严琳的野心后,便早早地将蒙严琳嫁了出去。 而现在回想起来…… 陆老夫人眼底划过一道幽光,冷声道:“她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先是与庄方元勾结,害得皎皎失踪,又在方氏伤心欲绝之时勾引陆彬。” “想必她是以为,方氏丢失了孩子这样大的罪过,足以让夫妻二人生出间隙,她便能抓住时机趁虚而入。” 思及此处,陆老夫人一拍桌子,冷声道:“我这便让人去沧州,将蒙严琳这个白眼狼抓回来!” 她当年也曾随着陆老爷子驰骋沙场,也曾手刃过敌人,她可不是吃素的! 陆老爷子脸色也格外阴沉,当年皎皎失踪后,他昼夜难寐,每当闭上双眼,便能看到皎皎哭红了双眼,咿咿呀呀地喊着他。 他以为是自己与庄方元的恩怨,才会牵扯到家人,愧疚了十几年。 却不曾想,竟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背叛了自己! “此番多谢世子了。”陆老爷子沉着脸,朝着裴慎一抱拳,“接下来的事,就不劳烦世子了。” 裴慎早已料到陆老爷子会是这个反应,他与陆老爷子多年交情,自是明白陆老爷子的脾气。 “蒙严琳一家人,已经在我的掌控之中,陆国公若是要蒙严琳的行踪,我这便将他们带来。” “不过……蒙严琳的夫君如今已是沧州知州,就这么将蒙严琳抓回来,恐怕不太好。” 陆老爷子冷笑一声:“当初陛下曾赐给我尚方宝剑,又给了我一道口谕,一旦查出谁是背后谋害皎皎之人,便能用此剑夺了那人性命!” “皎皎在外受苦十几年,我与老妻更是因此伤心愧疚了十几年,我们绝不会放过她!” “我知陆国公报仇心切。”裴慎声音一低,“不过此举到底会留下话柄,倒不如……换一种方式。” 听得裴慎的话,陆老爷子微微一愣。 而陆知微回想起前世的事,突然道:“若是沧州知州与北狄勾结呢?” 闻言,陆老爷子一惊,裴慎颇具深意的眸光已经扫了过来。 “没想到陆小姐久居京城,却也能对边关的风声掌握得如此清楚。” 裴慎的声音一响起,陆知微心中就暗道不妙。 不过她很快反应了过来,轻声细语的说:“之前我也曾听祖父说过,边关有叛军有奸细,再加上蒙严琳此人忘恩负义,不是个好东西,能与她成亲生子的人,必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一个沧州知州罢了,若不是有其他原因,裴世子怎会不敢轻举妄动?” “我说得对吗?” 这一次,陆知微没有躲闪,大大方方的对上了裴慎这双泛着幽光的凤眸。 其实她心虚极了,她听到沧州知州这四个字,便想起了前世裴慎屠尽沧州知州满门的消息。 这是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但皇帝以裴慎除奸细有功的理由,轻飘飘的放过了这件事。 据传当时沧州知州府上下三百二十一人,悉数被屠尽。 裴慎笑了笑,那双凤眸中隐隐浮现出的深意,让陆知微倍感不安。 但想到陆老爷子与陆老夫人都在,裴慎必定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她又悄悄地挺直了肩膀。 对上裴慎的笑眼,她大起胆子地瞪了眼裴慎。 见状,裴慎笑得更开心了。 “咳咳。” 陆老夫人瞧着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忍不住咳嗽一声,打断了两人的眉眼官司。 “既然是同叛军、甚至同北狄有关,这件事就不能轻易做出决断,还是得禀明了陛下,请陛下决断。” 陆老夫人沉声道:“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最后这话,她是冲着陆老爷子说的。 按照陆老爷子我行我素的性子,说不准待会就能带兵去沧州,将蒙严琳的头砍下来。 陆老爷子闻言,默默地将自己心中的想法给压了下去,闷闷不乐的应了一声。 “你放心,我知道事情轻重。” 只是想到还要蒙严琳的头还好端端的挂在脖子上,他这颗心便怎么都忍不住。 这时,裴慎又道:“早在派人去边关时,我便告知了陛下边关或有奸细,陛下已将此事全权交由我处理。” “不过……据探子的消息,蒙严琳与其夫董林格外警惕,一旦有大规模的军队前往,他们恐怕会立刻逃走。” “还得想个办法,先稳住他们。” 此话一出,陆老爷子便冷笑起来。 “这有什么难的?” “明日我们便收拾好行囊,前往沧州。” “就说是去探亲。” “探亲蒙严琳。” 陆老爷子狠狠地磨了磨压根,眼神狠厉,像是要将这两人给咬碎了吞下去一般。 陆老夫人不过沉默一会儿,便同意了陆老爷子的提议。 “这些年,我与蒙严琳也有信件往来,她说她的女儿要成婚了,不如就借此机会,前往沧州。” 陆知微听得两人对话,越听越觉得不对。 “祖父祖母都要去沧州?”她皱着眉,“那你们身上的……” 第104章 又欠了一个人情 想到裴慎还在这,她便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裴慎依靠在屏风上,一双凤眸像是带着钩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陆知微心虚了片刻,便又大大方方的看了回去。 裴慎本就是外人,祖父祖母身上的毒怎能告知他? “皎皎。”陆老夫人拉过陆知微,低声说了一句,“此番裴世子来,不仅是为了当年一事,更是为了将血参送来。” “血参?”陆知微心跳都慢了一瞬,“他有血参?” “不巧。”裴慎轻笑一声,“当年我游历四方时,恰好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林中找到了这株血参,听闻陆国公需要,我便派人将血参拿来了。” “在这。” 裴慎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从袖中拿出,在陆知微面前一晃。 陆知微眼巴巴地看着这个木盒,心跳如雷。 血参…… 没想到在孙神医口中极为罕见的血参就这样拿到手了。 还是裴慎给的。 “陆小姐若是不信,可以让那位孙神医过来瞧瞧。” 陆知微摇了摇头:“世子为人,我信得过。” 虽说在她的记忆中,裴慎是一个杀人无数的大魔头,但裴慎所杀之人,从不是无辜之人。 更何况陆老爷子既然与裴慎交好,又这样信任他,裴慎的话,必定是信得过的。 听得陆知微这句话,裴慎眼底划过一道笑意。 他将木盒放在了陆知微手中:“陆小姐可要好好保管。” 陆知微下意识握紧了木盒,不经意间与裴慎的手擦过,她像是触电一般,赶紧缩了回去。 见两人之间怪异的氛围,陆老夫人皱了皱眉,索性将陆知微拉到了自己身边。 她对裴慎很是欣赏,但前提是裴慎只是一个晚辈。 若是孙女婿…… 陆老夫人想到大长公主那些话,立刻就将这个念头按了下来。 裴慎这样风流,若是皎皎当真对他有意,少不了又要受尽委屈。 陆老夫人的动作算不上隐蔽,裴慎当即就发觉了她的想法。 不过,裴慎并未进一步动作,而是继续依靠在屏风旁,慢条斯理的说道:“若是用探亲这个主意去沧州,倒是不错,也不会引起他们过多怀疑。” “只是……若是探亲,这军队必定是不能带了的,恐怕会有危险。” 陆老爷子沉着脸,微微一思索,便道:“无妨,沧州的兵又不是都听董林号令,沧州军队里,大多数都是对国、对陛下忠心耿耿之人,董林手下,顶多就是几千人。” “我与李将军有旧,若是说明缘由,他必定会助我一臂之力。” “话虽如此,还是要多带些人好。”裴慎挥了挥折扇,不经意间说了一句,“陆国公不妨带上我。” “我可以向陛下要一道旨意,让我前往边关考校军队将领,如此一来,我身边最少也得跟个两三千人,再加上陆国公您那三千精兵……” “拿下董林是轻而易举的事。” 陆老爷子闻言,乐得一拍手:“你说得有道理!” “咱们四五千人带去边关,何愁抓不住董林?至于那蒙严琳……”陆老爷子冷笑道,“她又能逃到哪去?” 两人几句话就将这件事定了下来。 陆知微看看陆老爷子,又看了看陆老夫人,两人都不曾提出要带着她一块走。 思及此处,陆知微委屈地低下头。 她这般模样,惹来陆老爷子的担忧:“皎皎这是怎么了?” 身旁是裴慎若有若无的笑意扫来,但陆知微想到要离开祖父祖母,管不得这许多。 她委屈不已,说着话时,眼中还能瞧见隐隐约约的泪光。 陆老爷子对她从来都是百依百顺的,这会儿见状,又是着急,又是担忧。 边关风险太大,他怎么敢让陆知微跟着一块去? 想到这,陆老爷子便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见状,无奈摇头。 她自是看出了陆知微是故意在他们面前露出这般可怜的模样,但即便她知道陆知微是故意的,也还是心软了。 “皎皎,此行去沧州,虽说有几千精兵随行,可其中风险仍然不小,你不害怕吗?” “不害怕。”陆知微摇了摇头,坚定道,“我只怕祖父祖母不在身边。” 她只要一回想前世的事,心中便极为不安。 哪怕这一世依旧逃不了死亡的命运,她也要与祖父祖母在一块。 陆知微极为坚定:“我要去沧州!” “好。”陆老夫人没有犹豫,点头道,“既如此,那你就回去收拾行李,三日后,我们便出发。” “您与祖父身上的毒……” “蒙严琳的信是三日前到的,她的女儿两个月后将要成亲,邀请我去沧州,从沧州到此地,信件来往少说要一个月,我们快马加鞭赶去沧州,最少要十几日,若是再不出发,她们的婚礼只怕已经办好了。” “孙神医不是说了吗?我与你祖父的毒还未被完全诱发,不打紧的。” 陆老夫人见陆知微始终紧绷着一张脸,在心中叹了口气。 又暗暗将方氏陆侯爷等人又骂了一遍,若不是这些蠢货,她的皎皎怎么会变成这幅患得患失的模样? “好了,快些去准备,沧州风沙大,让追月她们仔细挑一挑。” 陆知微点了点头,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她知道,陆老夫人几人必定是有什么事要单独说。 不过,这些事不是她能听的。 正如陆知微所想,她一离开,房间内的三人就变了脸色。 “庄方元那个女儿……”陆老爷子眯起双眼,眼神锐利极了,“可有下落?” “据说是与庄方元一块死在了那场大火中。”裴慎声音朗润,只是语气中的意味深长,却让人忍不住细思。 陆老爷子冷哼一声:“你同我都不说实话?” “尚无证据,我也不好做决断。”裴慎摇了摇头,“一旦有了确凿证据,我会来找您的。” 听得这话,陆老爷子总不爽快。 不过,他在陆老夫人一双冷眼下,还是闭上了嘴。 陆老夫人皱着眉,见裴慎神情,心中略有不安。 第105章 可怕的猜测 在陆老夫人想来,这件事处处都透着怪异。 她心中已有怀疑,神情便愈发的不安起来,素来沉静的她,此刻竟也露出了些许的慌张。 陆老爷子瞥见她这幅模样,心底咯噔了一声:“你可是……”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肯率先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 还是裴慎轻咳一声,打断了两人的僵持。 “陆国公与老夫人都是身经百战之人,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不过这件事,着实有些怪异,如今没找到证据,我也无法断定那人的身份。” 陆老夫人心一横,开口便问:“既如此,那我问你,庄方元的女儿……可是陆清婉?” “不是。” 裴慎很是肯定。 陆老夫人狐疑地看着他:“当真不是?” “我怎么敢骗老夫人您?”裴慎无奈,摇了摇头,“庄方元的女儿另有其人。” “这么说,他的女儿没死?”陆老夫人皱着眉,“既如此,她又隐藏在何处?” “我还在派人追查,尚未有结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就在京城。” 闻言,陆老夫人眯起了一双眼睛:“就在京城?” 裴慎颔首:“许是在鬼樊楼。” “不过您也知道,鬼樊楼的地形错综复杂,各大势力交织,想要从中找到她,绝非易事。” 陆老夫人叹了口气:“的确,我们只知道她的名字,不知她的样貌,她只需隐姓埋名,便能让我们的人空手而归。” 思及此处,陆老夫人眼神微暗。 “可若是留着此人,我心中始终难安。” 庄方元的女儿,还一直隐姓埋名留在京城,她所图必定不小! 若她决意为父报仇,那整个陆家首当其冲! 陆老夫人的神情愈发难看:“世子,这件事,还需劳烦您多上心。” “老夫人客气。”裴慎立刻起身,避开了陆老夫人这一礼。 他搀扶着陆老夫人,口中说道:“我在军营颇受陆国公照顾,若非陆国公悉心教导,我也不会有今日。” “不过是一件小事,我的人本就在鬼樊楼调查叛军一事,庄方元的女儿,或许正是叛军隐藏在京城的暗棋之一。” “我调查她,只是顺手为之,根本无需耗费什么人力。” 裴慎一一解释着,亲自将陆老夫人搀扶坐回了原位。 他这样温和有礼,陆老夫人一时间难以将其与传闻中不可一世的风流浪子联系在一块。 只是瞧着裴慎这双多情的凤眸,陆老夫人在心中幽幽的叹了口气。 裴慎再好,可只要一想到他后院那上百个美人,她心底的那点念想便全都烟消云散了。 她的皎皎那样单纯,又如何斗得过裴慎后院那些莺莺燕燕? 更何况她们陆家家世不低,没必要让孙女儿去受这些委屈。 想到这,陆老夫人心底的念想便全都没了。 她拍了拍裴慎的手,眼中复杂的情绪悉数变成了对后辈的欣赏。 “话虽如此,但世子愿出手相助,这份情,我们陆家记下了。” 裴慎对上陆老夫人慈和的目光,心中大定,他心情格外好,俊美的眉眼飞扬,笑道;“老夫人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前往沧州。” “好!”陆老夫人立即应下。 想到蒙严琳,她眼底露出锐利的冷意。 “我必要她血债血偿!” 当年陆家损失惨重,就连那些常年在陆家伺候的老人都丢了性命。 上下几十条人命,还有将士们数以千计的血债,她统统都要从蒙严琳的身上讨回来! …… 裴慎离开陆国公的卧房,还未走出国公府,便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响起。 听得这脚步声急促起来,他立刻往左一侧,扑过来的孙神医哎哟一声,便撞在了墙上。 见裴慎双手环抱胸口,就立在一旁,孙神医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世子这是用完老夫就扔啊!” “老夫被你诓骗到京城来,如今被困在这陆国公府哪哪都去不了。” 孙神医说到这,便咬牙切齿起来。 闻言,裴慎眸光微动:“若没有诱饵吊在你面前,你会心甘情愿的留在陆国公府?” “老夫是那种人吗?”孙神医不可一世的冷笑了一声,骄傲的抬起了下巴,“老夫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会留在这!” “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诓骗老夫回京,为的就是这姓陆的小丫头。”孙神医一副将一切了然于胸的模样。 裴慎闻言,轻嗤了一声:“你与我之间,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此番去沧州,还望孙神医多多照料陆国公二老。”裴慎道,“事后,我必定会将你最想要的东西奉上。” 谁知孙神医听得这话,却冷哼了一声。 裴慎凤眸轻眯,从孙神医的一个眼神中,他便看出了端倪。 “看来你已经有了冰晶莲的下落。”裴慎目光幽邃而又锐利,“是谁给你的消息?” 未等孙神医开口,他又道:“看来是陆知微给了你冰晶莲的下落,所以你才会老老实实地待在陆国公府。” 什么话都让裴慎说了,孙神医翻了个白眼:“真没意思。” 他原以为还能诓骗裴慎一会儿,谁知裴慎竟是自己猜了出来。 “谁能想到,连你都不曾掌握的消息,她一个小姑娘竟能拿出来。”孙神医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老夫算是栽在你们两人手里了!” “是啊……她哪来的冰晶莲下落?”裴慎声音突然变得格外暗沉,他看了眼身后,似乎能透过层层院墙,看到陆知微的身影一般。 如今的陆知微身上,像是笼罩着一层又一层的迷雾,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孙神医瞥见他这般模样,一阵胆寒,赶紧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这又是犯的什么病?” 孙神医小声嘀咕了一声,赶紧跑了。 虽说他不愿去沧州,但有着冰晶莲在前面吊着,他只能心甘情愿的跟去沧州。 陆老爷子与陆老夫人两人的平安,是他拿到冰晶莲的前提。 而裴慎在深深地看了一眼陆知微院子所在的方向后,抬脚往外走。 ——他要去太极殿。 第106章 皇帝宠信 裴慎刚到宫门,门口的几个侍卫便格外殷勤起来。 “参见世子。” “世子又来复命了?” 裴慎百无聊赖地挥了挥折扇,懒洋洋的走进了皇城。 但纵然他是这样一副懒散模样,侍卫们看着他的眼神中依旧充满了敬仰。 在楚国,裴慎就是一个传奇。 他们这些当兵的,谁不曾想过成为裴慎一样厉害的人物? 这样敬仰的眼神,直到萧重与萧云煜走了过来,而消失。 萧重对这些人的眼神变化早已习惯,他在军事上一窍不通,如今正想着如何将几个看中的文官挖到自己麾下。 可萧云煜对于这样的眼神格外敏感,他握了握拳,直接跟上了裴慎。 萧重见状,顿时笑了出声。 “殿下慎重些!”身旁的人连忙劝阻,“陛下的人可都在看着您呢!” 闻言,萧重没好气地冷下一张脸:“笑都不能笑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闭上了嘴。 在整个皇城中,都是他那位好父皇的眼线,若他言行有失,传到了父皇耳里,只怕又要被罚去行宫住几个月了。 不过,想到萧云煜待会儿即将面临的狂风骤雨,他忍不住用拳头抵住了嘴,遮住了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 在父皇眼中,他们所有的皇子加起来,恐怕都没有裴慎一人重要。 待会儿萧云煜必定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有的人啊,就是心气高。”萧重冷笑道,“非要同所有人都争一个高下出来,可他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 “他自然不如殿下您心胸宽广。”小太监连忙拍马屁。 萧重挥了挥手:“我倒不是心胸宽广,我只是比他更清楚,君始终是君,臣始终是臣,臣子再怎么厉害,也越不过君。” 说罢,萧重便步伐轻快的朝着里面走去。 这些热闹,可要好好地同母妃说道说道。 …… 在萧云煜跟上来的那一瞬间,裴慎就意识到了他的存在。 不过,对于裴慎而言,萧云煜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任由身旁的下属挤眉弄眼,他也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 下属见状,立刻噤声。 太极殿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金光,门口的侍卫见了裴慎,便殷勤的上前来。 “世子您来了,陛下正在里面等您呢。” 裴慎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直接走了进去。 新来的侍卫见状,正想拦住他,却被方才迎接裴慎的侍卫拦了下来。 “可是没有陛下口谕……” “世子与那些人能一样吗?”侍卫瞪了他一眼,“裴世子进去,从来都不用提前通报,你可要记住了!” “在这宫中,你若是惹怒了妃嫔皇子,或许还能留有一条性命,可你若是惹怒了世子……”他意味深长道,“那你这条小命就难保了。” 新来的侍卫听得这番话,顿时僵硬住了。 “竟是如此受宠?” “陛下待他,比亲儿子还好。” 太极殿内,堆成小山的奏折摆放在桌上,皇帝垂首,正笔耕不停地批阅着,时不时脸上要露出嫌弃的神情。 听得脚步声,他抬起头。 瞧见是裴慎,他眼神顿时变得温和起来。 他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温声道:“怎么?那些叛军有下落了?” “在沧州。”裴慎并未坐下,而是站在距离皇帝破远的地方行了一礼,“臣派人一路追查,最后在沧州发现了叛军余孽的身影。” “既如此,那便率兵去沧州,将他们一网打尽。”皇帝的眼神变得格外犀利,“这群人不能留。” 这些年来,这群人给他添了不知多少麻烦,他绝不能再容许他们还活着。 “这些人既然能在沧州扎根,必定是沧州有人暗中相助。”皇帝沉吟片刻,便道,“还要将这些吃里扒外的奸细抓出来!” “臣遵旨。”裴慎拱手行礼。 无论在外人看来,皇帝对他多么宠信,但他对皇帝的态度始终没变。 皇帝见状,眼中划过一道黯然。 而后,他故作生气道:“朕不是说了吗?在朕面前,你无需多礼,你这是将朕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臣不敢。”裴慎垂首,“但礼不可废。”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见裴慎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到底是将怒火压下,冷声道:“朕是你的长辈,你无需如此客气。” “还有,待这件事办妥后,你也该成婚了。”皇帝道,“朕替你挑了不少贵女,都是家世……” “不必了。”裴慎打断了他的话。 皇帝本以为裴慎又要拿出跟以前一样的话术来搪塞过去,谁知裴慎下一刻却道:“臣心有所属。” 皇帝刚是变得难看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坐在龙椅之上,紧紧地盯着裴慎:“当真是心有所属?” “当真。”裴慎点头。 “何时带来给朕瞧瞧?”皇帝龙颜大悦,摸了摸胡须,“只要是个家世清白的女子,朕都替你们指婚。” 他很是高兴,眼里都露出了笑意。 裴慎低着头,眼中的神情晦暗不明:“只要家世清白,都可以?” “自然。”皇帝知晓裴慎的风流性子,如今朝中的大臣,除非是那些心术不正一心想着靠姻亲往上爬的,没人愿意将女儿嫁给裴慎。 为了裴慎的婚事,皇帝可是操碎了心。 “只要家世清白,朕都依你。”皇帝道。 “陛下可要说话算话。”裴慎抬头,一双风流的凤眼中,跃动着飞扬的笑意。 皇帝见状,脸上笑容更是真切。 “自然!”皇帝正色道,“朕是天子,朕的话,从来都是一言九鼎!” 裴慎点了点头,像是将这话记在了心里。 就在这时,太监跑了进来,低声道:“陛下,三殿下求见。” 闻言,皇帝皱了皱眉:“他怎么来了?” 若说之前他对这个儿子还有几分宠爱,那在京城这几出传闻闹出来后,他便迅速将那几分宠爱收了回去。 他最厌恶的,便是这样没有担当的男人。 “朕有要事处理,让他回去。” 皇帝摆摆手,兴致缺缺。 第107章 远行 萧云煜在门口,听见的便是这句话。 方才裴慎可是直接走了进去,甚至都不通报。 如此率性而为,父皇竟然都不曾发怒。 而他身为父皇嫡长子,却被如此冷落,裴慎究竟给父皇下了什么迷幻药? 他神情瞬间冷了下来,身旁侍卫不免侧目,在瞧见他眼神的那一刻起,便立刻移开了视线。 三殿下可不是好脾气的主,为保自身安危,还是不要有过多动作为妙。 侍卫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看萧云煜。 而萧云煜此刻站在原地,迟迟不曾离开。 他要等,等到父皇愿意见他。 门外萧云煜的动静,自是瞒不过皇帝。 皇帝听得太监通报,也只冷笑了一声。 “随他去。”皇帝淡淡道,“朕可不是皇后,会纵容他。” “他蠢笨如猪,险些毁了朕给他定的一门好亲事,如今京城流言纷纷,他不想着去解决,反倒是赖在门口不走。”皇帝越说,面上的怒气越是明显,“莫非还要朕替他擦屁股不成?” 殿内只有皇帝不耐烦的声音,与太监的小声低语,裴慎把玩着剑柄上的剑穗,仿佛没听见皇帝的话一般。 皇帝在瞧见裴慎略显冷漠的神情后,声音戛然而止。 他在心中轻叹一声,不再理会萧云煜,而是关切道:“听闻你又同你父亲大吵一顿,还派人将王妃的院子围了起来?” “御史那群人鼻子比狗都灵,昨日便将弹劾你的折子递了上来。” 闻言,裴慎有了反应。 他抬了抬头,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像是对什么都不上心。 “弹劾了便弹劾了,不打紧。” “这可不是小事。”皇帝见他这般模样,倒是比他更着急,沉声道,“事关你的名声,不可小觑。” 裴慎低笑:“陛下,名声这东西,臣从来都没有过,又何须在意?” 皇帝神情瞬间阴沉下来,眼底带着浓浓的杀气。 然而在裴慎眸光转来的那一瞬间,他又收敛起了自己所有的情绪,目光温和地说:“无妨,名声这东西,是经营出来的,从今日起,朕便派人着手替你经营。” 听得皇帝这话,裴慎目光一变。 他探究的看向皇帝,皇帝见了,竟也不曾发怒,而是走上前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你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朕替你做主。” 皇帝此举,让裴慎心中顿生警惕。 从前他自认为,皇帝待自己不一般,其一是要利用表象遮蔽其他宗亲,其二是因为自己还有用处。 可什么时候,皇帝会在乎起自己这个工具的名声了? 又或者,皇帝还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臣告退。” 不论心中有何种疑惑,裴慎眉眼低敛,将心中所有的情绪悉数压下,而后缓步离开。 皇帝站在殿上,看着裴慎高大的背影,此时此刻,皇帝向来挺拔的背,竟有些佝偻。 他的眼中,是旁人看不懂的深意。 太极殿外,萧云煜额间有着细细的汗珠冒出。 但在看见迎面走来的裴慎时,他控制不住地上前一步。 然而裴慎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越过了他,大步流星的朝着宫门的方向离开。 萧云煜脸上的神情,控制不住地变得阴沉下来。 “本王现在可以进去了?” 萧云煜胸口大幅度的起伏几下,冷冷的看向侍卫。 侍卫低着头,不知如何作答。 还是小太监快步走了出来,赔笑道:“三殿下,皇上召您进去呢。” 萧云煜不敢对皇帝表现出任何不满,收敛了面上的怒气,大步走进了太极殿。 一进去,迎面而来的就是一方砚台。 砚台擦着脸而过,萧云煜甚至能闻到上面浓浓的墨香。 皇帝眼神威严,丝毫看不出怒火中烧的模样,可萧云煜却知道,皇帝若非是怒级,否则绝不会扔下这方他最喜爱的砚台。 砚台被扔在地上,发出了重重的一声响,伺候的宫人们浑身一震,殿内的气氛愈发紧张。 皇帝冷笑一声:“朕以为你沉迷在谁的温柔乡之中正乐不思蜀呢。” 萧云煜听得这话,便皱起了眉。 他迎上皇帝的冷眼,跪倒在地:“父皇明鉴,儿臣与陆清婉绝无私情。” “你与陆清婉有无私情,朕不在乎,朕在乎的是陆国公。”皇帝冷声道,“陆国公替朕打下大半江山,朕不能让他寒心!” “你如今做出的这种种事,分明是在打陆国公的脸!朕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皇帝的声音愈发冷了,“你既说你与陆清婉没有私情,为何民间会传出你们的流言?还有你与陆清婉搂搂抱抱,可是连那些夫人们都瞧见了的。” “就连昭阳,都亲口同朕说了此事。” 昭阳正是大长公主的名讳。 萧云煜垂下头,知道她们口中议论的,是当初他在大长公主府中将晕倒的陆清婉抱走一事。 可是…… “好了。”皇帝一挥手,“不管你对陆清婉究竟是何心思,但朕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务必要让陆国公满意。” “若你再执迷不悟……”皇帝冷哼道,“前几日,陆国公还上书一封,请朕取消了这门婚事。” “如今陆国公身在病中,若他再上书,朕只怕不得不同意此事。” 皇帝一番话,让萧云煜的神情彻底大变。 …… 从太极殿出来后,萧云煜没做他想,飞快嘱咐着身边的随从,让其去库房中挑选些好东西,一并送去陆国公府。 而他翻身上马,直奔陆国公府去。 陆国公府内格外热闹,来来往往的小厮丫鬟们收拾着行李,整整齐齐的摆放上马车。 萧云煜刚来到陆国公府,瞧见这一幕后,怔了怔。 “又要搬家?” 看着小厮丫鬟这架势,像是要将陆国公府搬空一样。 可仔细一瞧,又全都是些随身物件,不像是搬家,像是…… 要远行! 萧云煜心中咯噔一声,立刻意识到了不对,抬脚便走进了陆国公府。 “参见三殿下。” 这一次,没人阻拦萧云煜,他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前厅。 第108章 去沧州 彼时,陆老夫人正坐在上首喝着茶。 几日不见,陆老夫人似乎苍老了许多,鬓角的白发愈发的明显了。 萧云煜见状,对陆国公命不久矣的传闻深信了几分。 陆老夫人同大长公主是挚交好友,她们两人都是格外注重形象之人,能让她顾不上梳妆打扮,必定是陆国公的情形不大好了。 想到这,萧云煜的态度愈发端正了。 “老夫人。”萧云煜拱手,身后的随从立刻将堆得足有一人高的木盒端了上来。 “这是本王的一些心意。”萧云煜道,“听闻陆国公病了,本王特意让人将库房中的药材全都拿了过来。” “若有本王帮得上忙的地方,老夫人大可开口。”萧云煜真心实意地说着,“本王见府中上下都在忙活,可是要出远门?” 陆老夫人眼中闪过些许复杂,她看了眼萧云煜,片刻后才开口:“老身也不瞒着殿下了,如今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可他心中念着我那不成器的养女,我们老两口要去沧州一趟。” 养女? 只是迟疑了一会儿,萧云煜便想了起来。 陆老夫人与陆老爷子的确是有一个养女,叫做蒙严琳,多年前嫁去了边关,正是如今的沧州知州董林。 “沧州路途遥远……”萧云煜皱了皱眉,“陆国公既已病重,这一路上恐怕……” 他对陆老爷子的担忧是实打实的,陆国公手中拿三千精兵,是所有皇子眼中的肥肉。 陆老夫人仿佛没看出他的顾虑,自顾自的说道:“我也骂过他,但他说,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十几年不复相见,他也想了十几年。” “前几日,我们恰好收到了沧州来信,严琳最大的女儿将要成婚,他想着趁此机会,去沧州一趟。” “他是个老顽固,无论我怎么说,始终都不肯松口,周院正说,他只剩下三个月的寿命,我总不能拘着他,让他……死不瞑目。” 萧云煜听得这话,立刻改了口:“既是如此,那本王出一队人马,护送陆国公去沧州,还有周院正……本王会去求父皇,让父皇准许周院正随行。” 陆老夫人叹了口气:“殿下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们陆家已有一支军队,若再带上殿下的人,恐怕要引来北狄异动了。” “况且此行正逢秦王世子奉旨前往边关考校军队将领,有秦王世子相护,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事。” 听得裴慎的名字,萧云煜下意识皱了皱眉。 但对上陆老夫人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睿智双眸后,他又立刻改了口:“裴慎行事谨慎,麾下的禁军更是骁勇,有他相护,必定能平安抵达沧州。” 陆老夫人眉间的凝重始终不曾消散,她苦笑一声:“但愿如此。” 瞥见陆老夫人神情,萧云煜一时半会竟不知该怎么说明自己今日来意。 他本是想着解释之前的种种事,然而陆老爷子病重,他此时提起,未免有些不合时宜了。 这时,陆老夫人又道:“这一次,皎皎也会随我们老两口前往沧州。” 萧云煜满腹的话语被这一句堵了回去:“知微也去沧州?” “正是。”陆老夫人说到这,又叹了口气,“皎皎自出生后,还不曾见过她这位姑母呢。” 此话一出,萧云煜再也没了挽回的念头。 他鼓起勇气道:“老夫人,可否让本王见一见知微?” “她正伤心着。”陆老夫人犹豫了。 萧云煜迅速接过话:“无妨,本王只是想要与知微解释几句。” “带三殿下去后院。”陆老夫人朝着外面招了招手。 身材格外高大的丫鬟立刻走了进来,她几乎都要跟萧云煜一样高了,正是云翳。 云翳笑了笑,笑容略有些僵硬,但萧云煜却没留意到,他正想着该怎么说,才能让陆知微满意。 陆知微如今的院子,在陆国公府东面。 还未走到院门口,萧云煜就听得身旁的丫鬟道:“殿下,您在这稍等片刻,小姐待会儿便出来了。” 闻言,萧云煜顿了顿。 从前,他是可以直接进去的。 可现在,他竟是被直接拦在了外面。 萧云煜不悦地皱了皱眉,然而门口的丫鬟们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曾瞧见他的不满。 等了好一会,一道高挑窈窕的身影方才走出了垂花门,缓慢的走到了他面前。 陆知微正在同身旁的丫鬟说些什么,漂亮的桃花眼中有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不知是不是错觉,萧云煜总觉得陆知微在看来的时候,眼底的笑意淡了些。 “殿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陆知微轻声细语地说道。 此时她的态度,就像是一层看不清摸不着的雾,萧云煜根本无法猜出她心中所想。 只是,在萧云煜心中的疑惑刚升起时,熟悉的陆知微又出现了。 她带着些许醋意,不满的说道:“殿下不是在陪陆清婉吗?” 萧云煜暗暗松了口气,语气带着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讨好:“知微,我与清婉只是兄妹之情,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人。” “你恐怕不知道,三年前那场秋猎,正是清婉救了我。” “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总不能对她的难处视而不见。” “救命之恩?” 陆知微斟酌着萧云煜这句话,突然,她眼底浮现出了一抹讥诮的笑。 “这么说,三年前殿下掉落悬崖,你以为是陆清婉救了你?” 陆知微轻声问着,萧云煜皱起了眉。 他总觉得陆知微这句话意有所指。 然而任他如何想,都不曾从中发觉异样。 “的确是她救的我,我记得十分清楚。” “当时我重伤昏迷,但最后看见的,是她腰间的那枚玉佩。” “原来如此。”陆知微点了点头,眼底有着冰冷的笑意一闪而过,“对待救命恩人,殿下此举倒也正常。” 难怪……当时陆清婉想尽办法拿到那块玉佩,原来是这样…… 闻言,萧云煜悬起的一颗心始终不曾落下。 陆知微虽是笑着,可他却不曾感受到一丝欣喜。 第109章 清清白白 一瞬间,萧云煜一颗心高高悬起。 不过,还未等他开口,陆知微又道:“既是救命恩人,殿下对她上心也是情理之中,之前是我小肚鸡肠,竟是误会了你们。” “殿下与她之间的确是清清白白。” 陆知微的一番话,让萧云煜心底疑云顿生。 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陆知微已经下了逐客令。 “殿下,听闻陆清婉尚在病中,不然您还是过去瞧瞧吧,她既然把您当做亲哥哥,必定是想着您的。” 还未等萧云煜开口,陆知微又道:“明日一早,我便要随祖父祖母前往沧州了,还有不少东西没收拾,恐怕招待不了殿下您了。” “知微,我……” “你等我。” 萧云煜在心中斟酌片刻,一张素来冷若冰霜的俊脸,此刻竟是浮现出丝丝温柔。 只是,他这般模样落在陆知微的眼中,只让陆知微觉得恶心。 压下心中厌恶,陆知微温柔的点了点头。 她眼眸低垂,从萧云煜的角度,根本看不清她眼底情绪。 然而想着方才她点头,萧云煜心中大定,又放缓了语气:“无论外面有什么流言蜚语,在我心中,我的妻子始终只有你一人。” 听得这话,陆知微双肩微微颤抖。 萧云煜只以为她是激动的,松了口气的同时,伸手便要轻抚她的肩膀。 谁知陆知微像是触电一般,飞快的往后缩了几步。 陆知微始终低着头,细声细气的说道:“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萧云煜手指停顿了一会儿,便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 此刻,他仍未意识到不对劲。 一直到萧云煜的身影逐渐远去,陆知微方才抬起了头。 她低低的笑着,双肩轻轻颤动着。 萧云煜当真是可笑,他凭什么认为自己会始终站在原地等他回头? 她已经是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了,怎会因为这些小恩小惠,便傻乎乎地凑上去? 唯一的妻子? 谁爱当谁当! 陆知微注视着前方,眼底的冷意一寸寸浮现出来。 她离开京城这段日子,陆清婉可不要让她失望啊…… …… 次日一早,三辆马车缓慢地从陆国公府的侧门驶出。 与之一块动作的,还有城外的三千陆家军。 陆家军的一举一动,都在有心人的监视之中,尤其是心存了争夺太子之位的众多皇子们,更是密切关注陆家军的一举一动。 三万禁军牢牢地守卫着整个京城,除此之外,在无人能拥有百人以上的护卫,独独陆国公,麾下的三千陆家军至今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且还与禁军一道被安置在京郊军营中。 众人从此窥见皇帝对陆国公的信任,也因此生出了别的心思。 若是能将这三千陆家军掌握在手中,那无论在何时,都将处于不败之地。 如此一来,众人对陆国公的去向密切关注,一得到风声,手下的人便迅速去搜集情报了。 马车驶出了京城,扬起的尘土又随风飘散。 陆老爷子坐在马车内,感受着周围多了不少道绵长的气息,轻哼了一声。 “那些人又坐不住了。” “他们觊觎您麾下的陆家军,对您的消息自然格外灵通。” 陆知微撑着下巴,在一旁懒洋洋的说道。 自从血参拿到手后,她浑身都放松了下来,此刻感受着京郊外徐徐清风,眉眼都愉悦的舒展了开来。 见她这幅模样,陆老爷子总觉得有些眼熟。 陆老夫人眯起一双眼睛,在陆知微的身上打量了一下,她的记性比陆老爷子好上许多,一见陆知微这模样,便将其与裴慎联系到了一块。 不过,瞧着一旁碍眼的陆老爷子,陆老夫人终究是不曾将心中疑虑问出来,而是道:“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们行事要愈发小心才是。” “不若让裴慎带兵晚些出发,不然我们加在一块将近一万人,只怕还没到沧州,便将要找的人惊走了。” 陆老夫人的话在理,陆老爷子只是细细的一思索,便喊来陈枫,让陈枫去传话了。 说话时,陆老夫人余光瞥见陆知微,见她小心翼翼的松了口气,眼中的情绪愈发复杂。 怎么瞧着,这两人不像是郎情妾意,倒像是……倒像是皎皎在害怕裴慎? 裴慎那人虽是风流成性,但也不是无故冒犯女子的人,更何况皎皎出事还是裴慎相救。 既是如此,皎皎为何又害怕上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这两人之间莫非还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 陆老夫人的脑海中一旦冒出这个念头,便怎么都止不住了。 她目光时不时地朝着陆知微飘去,陆知微察觉到了,背脊不觉挺直了,心中也在思索着,自己做了什么事,让陆老夫人用这般眼神看待自己? 不等她细想,耳边传来了一道急促的马蹄声。 再然后,便是马蹄声消失,车帘被风掀开,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她面前。 裴慎! 陆知微一惊,不觉抬眸,正好与裴慎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眸对上。 裴慎这双凤眸扫来,陆知微腿便软了,好在是她此刻坐在马车上,裙摆将她的腿遮住,旁人看不出端倪。 陆老夫人瞧见裴慎也格外惊讶:“你怎么来了?” “奉命前往沧州考校边关将领。”裴慎朗声道,“听闻陆国公与老夫人要去沧州探亲,陛下特意让晚辈护送二位。” 裴慎的声音不大不小,却也足够身旁的人听清楚。 人群中的一些人在听得这话后,眼神闪烁了几下,迅速就离开了这里。 而一些人则是继续跟在人群中,试图再获取更多的消息。 裴慎坐在骏马上,显得身形格外高大。 陆老夫人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在思索片刻,便配合道:“既如此,那就多谢世子了。” “听闻去沧州的路上有不少盗匪,若只有我们这些人,路上恐怕会生出事端,如今有世子相护,想必这一路是风平浪静了。” 陆国公也点了点头,只是他在外人看来,还是病重的,就连说话的声音,也不得不装作气若游丝。 “多谢世子。” 第110章 蛇蝎妇人 “陆国公病重,临死之前要去沧州看望养女。” “陆家军全军出动,前往沧州。” “裴慎率兵五千人前往边关考校将士。” 这三个消息一出,很快便引来了不小的震动。 方氏在听得这些消息后,跌坐在了椅子上,此刻她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见陆侯爷快步走了进来,她眼中的愤恨瞬间流露出来:“他们竟然要去沧州?当年知微被掳走的事,同她脱不了干系!他们竟然还要去看她?” “他们是疯了不成?”方氏咬牙切齿地冲着陆侯爷喊道。 闻言,陆侯爷叹了口气:“这个中缘由,我也不清楚。” “他们分明是故意气我!”方氏恨恨道,“他们知道我厌恶蒙严琳,于是故意同蒙严琳交好,以此来恶心我。” 见陆侯爷一脸无奈,她像是炸了毛的刺猬,死死的盯着陆侯爷看:“你是不是也同他们一样,觉得我说的话是假的?” “我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分明是蒙严琳骗走了护卫……” “好好好。”陆侯爷见她越说越激动,脸上浮现出不健康的潮红,连忙出声安抚,“我与你夫妻多年,我自然相信你说的话,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就算真是蒙严琳做的,但我们手中没有证据,又能耐她何?” 陆侯爷的话,让方氏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她坐在椅子上,死死的抓住了一旁的扶手。 “我一定能找到证据。”方氏念念有词,“我一定要将蒙严琳那张伪装的皮撕下来!” 女人的敏感不是毫无缘由的,她始终知道,蒙严琳觊觎自己的夫君,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她才会留意蒙严琳的一举一动。 十七年前的那个雨夜……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 方氏想着,身子便颤抖了起来。 见状,陆侯爷连忙朝着外面大喊:“快去将府医请过来!”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方氏的身体便愈发差了,若是情绪激动,必定会晕过去。 门口的下人闻言,熟练的往回春堂的方向跑去,这段时日来,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祖孙三人离开的消息,也传到了陆清婉耳中。 不过,陆清婉对这个从未见过的姑姑毫无兴趣,她在听见这个消息后,所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殿下在何处?” “三殿下方才从陆国公府离开,瞧着方向,似乎是要去醉芳阁。” 丫鬟小心翼翼的说着,余光不停地瞥向陆清婉。 正如她所料,陆清婉在听见这个消息后勃然大怒,想也不想便将手边的茶壶扔了出来。 她急忙往后退了几步,茶壶的碎片溅了一地,一块锋利的碎片险些划破她的脸。 而后,陆清婉阴恻恻的眼神扫来。 大脑子没有任何思考,丫鬟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尖锐的碎瓷将她的膝盖戳得血肉模糊。 但在陆清婉的注视下,纵然膝盖上是钻心的疼,她也不敢表露分毫。 陆清婉冷笑了一声,朝着外面走去。 醉芳阁…… 陆清婉的眼中跃动着杀气。 …… 千里之外的沧州。 “这可都是今年刚从西域运过来的好东西。” 一个尖嘴猴腮的商贩一脸讨好笑容,正冲着上首的妇人说着话。 他手指向的这些足足一人长的大木箱中,装着的是流光溢彩的各色宝石,在阳光下晃得人眼睛疼。 “董夫人,小的特意将这箱珠宝献给您,还望您替小的在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此时端坐在上方的夫人皱起了眉:“大人一心为民,从来不肯沾染这些铜臭之物。” “你还是拿回去。”她挥了挥手,“榷场如何安排,可不是我家大人说了算的。” 商人听了这话,却不气馁。 他赔笑着,又从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这次,夫人没有急着拒绝,她的眼神格外灼热,紧盯着面前这个小小的瓷瓶。 “这……” “不错。”商人贼兮兮笑道,“这正是西域广为流传的美颜丸,传说中,服下此药的人,次日一早,便能让人瞧见婴儿般的出生肌肤。” 夫人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这可是美颜丸! 关于美颜丸的药效,她也是知道的。 一瞬间,她就做出了决定。 “好。”她想也不想便将美颜丸拿到了手中,“你想办成什么事?我会告诉大人的。” 闻言,商人顿时松了口气,又好声好气的将自己早已经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一样接着一样,让人眼花缭乱。 可夫人的眼中,只有那一颗小小的美颜丸。 “跟着我的人出去。”夫人道,“你便能拿到进出榷场的令牌。” 此话一出,商人大喜过望,唯恐她反悔一般,赶紧走了。 夫人仔细地瞧着这一粒美颜丸,心中升起了无数念头,最终她痴痴地抱着这个小小的瓷瓶笑了起来。 突然间,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美好畅想。 “发生了何事?” 刚刚去的侍卫又走了回来,神情还格外严肃。 夫人的一颗心顿时高悬了起来:“还不快说!” 侍卫低声道:“方才得到的消息,陆国公与陆老夫人一行三千余人正在朝着沧州赶来。” “什么?”夫人听得这两个名字,霎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紧盯着侍卫,“是谁来了?” “陆国公与陆老夫人。”侍卫低头,声若蚊蝇。 夫人坐在椅子上,眼中蒙上了一层冷意:“他们来干什么?莫非是发现了……” “听京中传来的消息,似乎是为了您的一封信。”侍卫飞快答道,“说是要送小姐出嫁。” “竟是这个理由?”夫人怎么都想不通,她敲着桌子,眼神反复变换。 过了许久,她才道:“既是如此,那就摆好宴席,等他们过来。” 她的眼神晦暗不明:“我们行事隐蔽,他们又怎会发现?若发现了,早该带军队过来了,又怎会只带这么零星的几个人?” 几千人对上几万人,就算这几千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敌过几万人。 这一点,她放心得很! 第111章 见“姑姑” 沧州与京城之间,哪怕是快马加鞭也得昼夜不休赶上六七日。 将近一万人的军队,即便加快了速度,也足足走了十几日才抵达沧州边境。 高大的城墙矗立在前方,上面笔锋锐利的“沧州”二字映入眼帘。 陆知微的眼眸微微一顿,终于到了。 “多年不曾来沧州了,倒是变了一副模样。”陆老爷子抚着胡须,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城墙倒是比我多年前镇守沧州时看上去高上不少。” 作为与北狄接壤的城池,沧州的地理位置至关重要,在每一次战争中都是重中之重。 小一万人的军队在城墙外,早已是引来了守城将士的注意。 有人早已去知州府汇报了,其余人则是警惕的盯着眼前这支军队。 若非眼前的人都是楚国人的样貌,都挂着楚国的旗帜,还不曾有所动作,只站在城门前,他们只怕早就关上城门了。 陆老爷子朝着身边的陈枫使了个眼色,陈枫骑着马上前,将名帖递上。 守城的刘将军双股战战,然而眼下这情形,只有他一人有资格与陈枫交谈。 待看清楚名帖后,他便愣住了。 “马车里的人是陆国公?”刘将军惊讶抬头,“我怎么没听说过陆国公要来的消息?” “国公爷出发前送出的信,想必也只比我们早了几日。”陈枫冷淡回答,“国公爷此番来沧州,是为了探亲。” 闻言,刘将军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瞧着面前黑压压的一群将士,他嘴巴动了动,讪讪一笑:“竟是探亲?我还以为国公爷是来接手沧州城防呢……” “这瞧着……怎么着也有一万人了?”他说话时,还带着隐隐约约的试探。 陈枫眼神颇为冷淡,瞥了他一眼后,淡淡道:“国公爷麾下只有三千精兵,剩下的,都是世子爷带来的。” “世子爷?”刘将军刚一思索,脑海里立刻冒出了裴慎的名字。 整个楚国,有资格率兵的世子,也就只有裴慎一人了。 听到是裴慎亲临,他的瞳孔紧缩了一下,露出了些许慌张,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陈枫只当做自己没瞧见,一张冷脸始终挂着威严:“世子爷此番是奉了陛下旨意,前来边关考校将士的,刘将军作为沧州守城的将帅,可要好好表现才是。” 两人当年也曾有过同袍情谊,刘将军听得陈枫的话,只以为陈枫是在提点自己,他连忙点头:“这是自然,我在沧州这些年兢兢业业,从未有过片刻懈怠。” “我瞧着世子也是个爽快人,只要你不出差错,想必很快就能高升了。”陈枫冷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你镇守边关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这次派世子考校边关军队,必定是想要提拔几人上去。” “到那时,你就不必在边关受风沙之苦了。” 听得陈枫的话,刘将军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 只是他一颗心,却彻底沉了下来。 两人一番交谈,马车已经到了最前面。 刘将军心中急得不行,但在瞧见那辆马车时,还是立刻从城墙上走了下来,朝着马车行了一礼。 “恭迎陆国公。” 马车的车帘被人掀开,刘将军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只瞧见了陆老爷子苍白的脸色,与浑浊的眼球。 这一瞧,刘将军便胆战心惊地咽了口唾沫。 怎么瞧着…… “陈将军,可都安排妥当了?祖父一路舟车劳顿,不能在路上耗着了。” 这声音一出,刘将军方才留意到,在陆国公身旁,一个戴着帷帽的年轻女子正坐在那,声音格外焦灼。 陈枫闻言,恭恭敬敬地应下:“回小姐的话,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属下派人护送国公爷进城,剩下的人在城外驻扎。” 陈枫对此女子的态度,让刘将军确定了眼前女子的身份——陆国公最疼爱的孙女陆知微。 此时陆知微隔着帷帽,看不太清刘将军脸上的神情。 可刘将军那双充满了打量的眼睛,却无处不在。 陆知微眼底露出丝丝寒意,按照裴慎所说,沧州知州董林与北狄有勾结,那作为驻扎在沧州的边关将领,刘将军会不知晓此事吗? 答案是否定的。 因此,刘将军与董林时一丘之貉。 刘将军并未将陆知微一个年轻的世家贵女放在眼里,他吩咐着属官将人带去驿站,自己则是站在城门口张望着。 眼见陈枫带着人离开,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疑虑,开口问道:“不知世子何在?” “世子?”陈枫一听,便指着前方那座绵延不绝的山脉说道,“今日进城前,世子带着人去苍山了,想必是去打猎了。” 听得裴慎去了苍山,刘将军眼角猛地一跳。 “去苍山打猎?” “不行吗?” 陈枫明知故问。 刘将军连忙摆手,讪讪一笑:“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苍山森林众多,里面不知有多少猛兽,万一世子受伤……” “这你就放心吧。”陈枫摆了摆手,“世子带了几百人进山,必定能平安回来。” 一听是几百人一块进了山,刘将军脸上僵硬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 几百人? 这么多人去苍山,只怕一进去就将猎物吓跑了,哪里是去打猎的? 心底冒出这个念头,刘将军再也提不起向陈枫打探消息的兴致,他眼见陈枫率兵离去,火急火燎的朝着知州府赶去。 彼时,董林正欣赏着几个商人送来的珠宝玉器。 “夫人这笔买卖做得真不错。”董林乐呵呵的抚着自己一指长的美髯,笑道,“几枚令牌罢了,竟然换来了这么多的东西。” 闻言,站在他面前的夫人优雅的挽了挽自己的发髻,眼中满是得意:“那些商人最是有钱,随便从手指缝里漏点出来,都足够夫君您一年的俸禄了。” 蒙严琳说着,轻嗤了一声:“若不是靠着这些商人,夫君你哪来的钱养我们这一大家子?” 董林很是赞同,提及俸禄,他眼中满是不屑。 正是在这时,一人匆忙走了进来。 第112章 担心裴慎 董林正是在欣赏这些珠宝,兴致正好,眼见此人急色匆匆的赶了进来,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何事如此匆忙?” 下人跪倒在地上,急声道:“刘将军求见!” 闻言,董林心中不安。 什么事能让刘劲如此着急? 一瞬间,董林的心中冒出了许多念头,最后他快步走了出去,前往前厅。 见状,蒙严琳也跟上了。 “莫非是陆国公他们来了?”蒙严琳嘀咕道。 “陆国公还不足以让刘劲如此惊慌。”董林很是了解刘劲,“只怕是生了什么变故。” 此时的前厅,刘劲脸色阴沉,不停地在这反复踱步,额间已经冒出了冷汗。 一听见脚步声,他立刻走了出去。 “裴慎带着人去苍山了!” 刘劲一句话,让董林心中一沉。 “去了苍山?”董林咬牙问道,“他去苍山干什么?”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刘劲的语气很是不满,冷声质问,“裴慎来边关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知道?” “还有陆国公!”刘劲提到这,脸色愈发冷了,“他带了三千军队来探亲,这事你怎么不同我说?” 董林眼神微寒:“三千人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倒是裴慎……” 一个陆国公病得都快死了,不足为惧。 只有裴慎,这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刘劲冷哼了一声:“陆国公带了三千人来,裴慎带了六七千人,如今沧州城外,足足有一万人!这还是小事?” “我们沧州城如今可只有三万人!”刘劲冷声提醒道,“其中还有不少人被送去了苍山!” “陆国公只是来探亲的。”董林答道,“过几日他便会回京,只有裴慎……你可派人去苍山了?” 刘劲没好气道:“一得到消息,我便派人去了苍山,只是不知裴慎能否从苍山发现蛛丝马迹。” “若是……”刘劲压低了声音,“当真被他发现了……” “那便一不做二不休。”董林声音很是平稳,杀机毕露,“裴慎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随便找一个由头,将罪名栽赃给其他人便是。” “区区一万人,难道我们还应付不过来吗?” 董林语气嚣张,刘劲听得笑了出声:“陆国公麾下的陆家军可都是以一敌十的精兵强将,哪是我们这些人能对付的?” “既然陆国公是来探亲的,那你就赶紧将他打发了。”刘劲翻了个白眼,“我们这些人可不够同时应付这么多人的。” 董林的意见被刘劲驳了回去,脸色也有些难看。 这时,刘劲又道:“还有你与嫂子暗地里弄的那些买卖,这几日也收收,陆国公是老眼昏花了,但裴慎可不是好对付的。” “这不用你说。”董林脸色一寒,道,“我自会遮掩好。” 蒙严琳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刘劲临走前,还提醒了一句:“我瞧着陆国公病恹恹的模样,连说话都要让人代劳,看来传闻不假,只是裴慎此人诡计多端,还需小心应对,依我看,不如将苍山里的人手暂时撤出来。” “这十几日不动工,想必也影响不了大局。” 董林暗暗咬牙,他何尝不想将人给撤出来,但现在正是在紧要关头,若是将人叫回来,只怕是前功尽弃。 见董林不为所动,刘劲冷笑了一声,直接走了出去。 他刚离开,蒙严琳便皱紧了眉头:“夫君,不若咱们先将那几个商人……” “不可。”董林一听,连忙制止了她,“我们不能言而无信!既是答应了他们,那就必定要将此事办妥,不然以后还有谁愿意来找我们办事?” 那成箱的珠宝既然已经进了他的囊中,万万没有再退回去的可能。 蒙严琳深知董林贪财的性子,闻言便不再劝说,只是她这颗心,始终都是高悬着的。 “怎么会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莫非是朝廷发现了?”蒙严琳揪着帕子,忧心不已。 董林眉头紧皱,但只是略微一思索,他便又摇了摇头:“若朝廷知晓了我们私下里的勾当,又怎会只派这点兵过来?” “应当是刘劲说的那样,裴慎只是来考校将士的。”董林沉声道,“不过苍山那边,还是要派人去一趟,让他们都小心些,千万不能被发现了。” “我们羽翼还未丰满,最好不与裴慎起冲突。” “夫君英明。”蒙严琳立刻恭维了起来。 刘劲离开知州府没多久,知州府的侧门便悄悄地打开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溜了出来,朝着城外奔去。 在这道身影离开后,一直盯着知州府的几道人影也分散开来,其中一人卸下伪装,光明正大的进入了驿站。 “正如小姐所言,知州府内有人离开了。” “属下已经派人跟上了,瞧着方向,是要出城。” 正在“病重”的陆老爷子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着,仔细一思考,便道:“看来苍山当真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也不知裴慎那边如何了。” “多派几人跟上那人。”陆老爷子嘱咐道,“务必要小心,不能被人发现了,再派人去给裴慎送消息,就说鱼儿已经上钩了。” 下属连忙点头,几个大步便消失在了驿站。 陆老爷子瞥见沉思的陆知微,心中一软,道:“皎皎,你不必担心,咱们早就知晓了他们狼子野心,早早有了防范,必定能顺顺利利地解决了这件事。” 闻言,陆知微轻轻地应了一声:“祖父,您放心,我都知道的。” 话是这么说,但陆老爷子瞥见陆知微眉眼间的愁绪,便知她始终没能真正的放下来。 于是,陆老爷子连忙朝着陆老夫人使了个眼色。 陆老夫人见状,轻咳了一声,牵着陆知微的手,两人一块走去了驿站的后院。 “你可是在担心裴慎?”陆老夫人自认自己看人准,这一路上,她早就觉得陆知微与裴慎之间有些不对劲了。 此话一出,陆知微愣住了。 对上陆老夫人揶揄的眼神,一抹红晕立刻从她脖颈间蔓延到了脸上。 第113章 更严重的问题 “祖母,您在想什么?” 陆知微试图打消陆老夫人心中所想,急急忙忙的解释起来。 “我只是在担心,那董林与蒙严琳在沧州经营多年,只怕早就跟北狄勾结上了,若想要除掉他们可不简单。” 陆老夫人面上的揶揄神情逐渐消失,她睿智的眼眸中露出精光:“的确,若只是要杀了他们两人倒是简单,可偏偏这二人的势力在沧州盘根错节,只除掉他们,今后还会有其他人冒头与北狄勾结。” “既然都来了沧州,自然是要将他们的势力连根拔起。”陆老夫人的声音变得格外冷,“不只是沧州城,还有榷场!统统都要清洗一遍。” 陆老爷子抚着胡须,止不住地点头。 “的确该如此。”他压下了声音,低声道,“沧州附近就是榷场,刘劲麾下一半的军队都驻扎在榷场,他们既然与北狄勾结,那榷场必定也成了他们的地方。” 在楚国,茶叶、盐、铁都是官府直接管辖,北狄大半的国土是荒漠与草原,最缺的就是这两样东西。 在榷场,这三样东西是万万不能出现的,但看北狄人这些年愈发猖獗的举动,只怕在不知不觉中,这三样东西早就被叛徒卖给了北狄。 陆老爷子眼中满是担忧:“也不知这些年他们暗地里卖了多少。” “茶叶、盐、铁每年产量多少朝廷基本都有定数,恐怕也难以大规模的流出。”陆知微撑着下巴,幽幽道,“不过私盐容易获取,想必流出了不少去北狄,只是……” 陆知微突然压低了声音:“这铁器……” 陆老爷子皱着眉:“铁看管乃是最严格的,董林只是一州知州,恐怕没有这样大的权利。” “祖父,可若是他们有一座不为人知的铁矿呢?” 陆知微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陆老爷子背后冒出了冷汗。 “铁矿?”陆老爷子的双眼睁大了,“还不曾被人发现的?” “祖父不觉得奇怪吗?”陆知微轻声道,“沧州一共有三万军队,就算一半去了榷场镇守,城内也不该是这般模样。” “今日我可是瞧见了,城墙上零零碎碎站的那些人,只怕连五十人都没有,这可不是一座边关城池该有的城门守军数量。” “今日走在沧州的街上,也只瞧见了几个巡逻的士兵。” “同样都处于边关,宁州还与北狄隔了一座沧州,光是城门的守卫就有数百人,城内还随处可见大批的将士巡逻。” “沧州的将士都去哪了?” 陆老爷子噌的一下站了起身,身后的椅子被带倒摔在了地上,发出了重重的一声响。 门口的陈枫险些就要破门而入了,却听得陆老爷子沉声道:“我没事,你继续在外面守着。” 陈枫没了动静,陆老爷子紧紧地盯着陆知微:“皎皎,你说得有道理。” “铁矿难以开采,需要大量的人力。”他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冷声道,“同时还需要大量的炭与水。” “如此看来,整个沧州只有一个地方能冶铁!”他看着远处高耸的苍山,一字一句道,“只有苍山!” “他们竟敢私下冶铁!”陆老爷子脸色阴沉,紧盯着苍山的方向。 一旁的陆老夫人冷笑道:“叛国都敢,更何况是私下开采铁矿?” 陆老爷子心中一琢磨,突然道:“既然如此,沧州不可久待!你与皎皎先去宁州住几日。” 既然已经私下开采铁矿,那董林等人手中的兵器只多不少,沧州太危险了! 陆老夫人将茶杯重重放下,冷眼盯着他,一声不吭。 陆老爷子背后冒汗,却还是坚持自己刚才的意见,只是刚才挺直的背,又变得佝偻起来。 “祖父,我们都已经来了沧州,若是突然离开,只怕会引起他们的怀疑。”陆知微开口,打破了房间内沉凝的气氛,“即便他们手中有着兵器,但只需我们好好计划,未尝不能毫发无损地将他们拿下。” “皎皎,你听话。”陆老夫人却在这时转身叮嘱她,“你一人离开并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不如趁着天还未黑,让陈枫护送你去宁州。” 闻言,陆知微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圆瞪:“我不走!” “祖母!您还没听我说完呢!”陆知微挽着陆老夫人的胳膊,急忙打断了她的话,“他们手中的兵虽然比我们多,但这三万人,只怕也不是全都听令于他们的,不然,为何会有一半的人去了榷场镇守?” “他们急需兵器,宁愿削减掉守城的将士都要将人送去开采铁矿,为何愿意放着那一万多人不用?” “可见,他们并非是不想用,而是不敢用!” “我们有将近一万人,若是再联合上那一万多人,便能转人数的劣势为优势。” 陆老爷子本是焦灼的神情变得缓和下来,他一拍脑袋:“我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点。” “不愧是我的孙女,皎皎像我。”他朗声一笑,“像我一样足智多谋。” 陆老夫人没好气地轻嗤了一声:“真是越老越不要脸了。” 不过,她的神情也跟着缓和不少:“这的确是一个可行的计划,更何况现在城内守卫空虚,我们趁着这个机会将他们一举拿下也不是不行。” “只是要选一个合适的时机。”陆老夫人斟酌道,“最好是他们都在的时候动手。” 陆知微抬眸,眼底露出狡黠的笑意:“祖母,这不就有一个现成的机会吗?” 她说话时,朝着桌子上鎏金的鲜红请帖瞥了眼。 见状,陆老夫人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这的确是一个好时机。” 还有什么比董林与蒙严琳嫁女更好的机会? 知州嫁女,刘劲等人势必会在场,到那时动手,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心中这样想着,陆老夫人的神情愈发松快了。 “既如此,那就赶紧催裴慎回来。”陆老夫人瞥了眼陆老爷子,语气不善,“若是没有裴慎,我们成功的几率只怕会小上许多。” 第114章 深入调查 此时此刻,茫茫苍山内。 茂密的树林深不可测,抬头便是高耸入云的乔木,踏步走在其中,只能听见树叶的沙沙作响。 裴慎一身黑色劲装,几乎要与整个密林融为一体。 身后的几十个也是一样的打扮,他们行走在密林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直到了日上三竿,走在最前面的裴慎方才停下了脚步。 这时,一道身影在林间几起几落,最后跪在裴慎面前。 “主子,没能找到叛军的踪迹。” 云翼低着头,惴惴不安。 他们已经在苍山中寻找好几日了,竟是一点踪迹都不曾发现。 思及此处,云翳不免有些丧气。 “苍山绵延数千里,他们藏匿在其中,自然不好搜寻。”裴慎抬头,头顶的天空几乎被高大的乔木全部挡住,只有些许微弱的阳光能穿透下来。 对于这个结果,他早就有所预料,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继续找。” 云翼连忙点头:“属下遵命!” 不过,他前脚刚是离开,后脚裴慎就发觉了周围的异样。 “这几棵树……”裴慎伸出手指,看着眼前的几个树桩,不只是他眼前,往远处看,也有好几个树桩。 这些树桩上的痕迹,分明是被人用工具整齐砍断的。 “有些意思。”裴慎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这样的深山密林,上来一趟都要耗费几日的功夫,竟然会有人来此砍树。” 下属们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冷意,一个接着一个低下头。 裴慎眼中的笑意一寸寸蔓延,他伸手轻触这些树桩,声音低缓:“派人去四周,看看是否还有类似的树桩。” 几个黑影立刻闪身出去,朝着密林更深处走去。 这样一个茂密的森林,少了这几十颗树并不会引起人的怀疑,而砍树的人有意间隔开距离,如此一来,更不会被人发现。 会有谁花费这么多功夫在砍树上?砍这么多树又是为了什么?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很快,出去探查的人也都回来了,正如裴慎心中所猜测,这方圆几十丈,都可以瞧见这样整齐的树桩。 “不必往上搜寻了。”裴慎道,“去找找,哪有湍急的河。” 闻言,下属们一愣,但很快又训练有素地分拨出发。 一只白鸽悄无声息的飞了过来,在昏暗的密林中格外显眼。 裴慎一眼就看见了它脚环上的特殊信纸。 “是陆国公送来的信。”下属低声道。 裴慎接过这张纸条,待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他低低的笑了出声。 “果然如此……” …… 知州府。 董雯坐在梳妆镜前,浑身不自在。 “怎么又要来这出嫁?”她脸上的神情格外不满,噘着嘴同蒙严琳说道,“娘亲,我的那些嫁妆怎么也少了?” 见她一脸不满,蒙严琳也格外心疼,连忙好声好气的劝道:“雯雯,你再忍耐几日,你那些嫁妆我都替你好好地收着呢,绝不会有人染指。” “可是这样一来,我的婚礼就不风光了!”董雯雯委屈道,“说好的十里红妆,如今恐怕只剩下一里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如今只剩下六十八抬,连刘巧瑶都不如!她还有八十八抬呢!” 越是说着,董雯雯便越是气愤。 蒙严琳最是疼爱这个女儿,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这时便不忍心道:“这是我与你父亲一同商量出来的结果。” “你也知道,京城来人了,我与你父亲必须要小心些,不然的话,恐怕就要祸及全族了!雯雯,你是娘亲的乖女儿,必定不会让娘亲为难的。” 听得蒙严琳的话,董雯雯非但没有理解,反倒是愈发气恼了。 她一把推开蒙严琳,恨声道:“我不管!我的嫁妆必须要比刘巧瑶多!一定要比刘巧瑶的婚礼更风光!” “不然的话……不然我就不嫁了!”她双手环抱胸口,全然不管蒙严琳的温声安抚。 门外,董林早已是不耐烦了。 他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在董雯雯震惊的眼神中,狠狠地给了董雯雯一巴掌。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嫌三嫌四?”董林恨声道,“你若是不想嫁,就别嫁!” “我让你三妹妹去嫁!”董林威胁道,“左右刘家要的只是姓董的女儿,可不是你董雯雯!” 闻言,董雯雯捂住了脸,还没开口,泪水便唰唰的往下流了。 “你竟然想让那个庶女抢走我的夫君!”董雯雯委屈大喊,“你还是不是我的父亲?” “娘亲!”她扯着蒙严琳的衣袖,“娘亲你说话啊!” 她叫嚷了许久,都不见蒙严琳开口,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却见蒙严琳的脸色阴沉到了极致。 一瞬间,她愣住了。 但一眨眼,蒙严琳又变成了那副温柔的模样。 “夫君,您也别气。”蒙严琳轻声劝道,“雯雯被我娇惯了多年,之前又与刘家那女儿争了好些年,她心中堵着一口气呢。” “不若折个中,将嫁妆变成九十抬。”蒙严琳温柔询问,“如此一来,既不惹眼,也能压上刘家一头。” “虽说是与刘家联姻,但我们董家还是要占据上风。”蒙严琳看向董林,“夫君,您觉得呢?” 在蒙严琳的几句话下,董林的神情逐渐缓和下来。 他思索一会儿,便点了点头:“既如此,那就按照夫人说的去做。” “但是……”他又冷冷的看向董雯雯,“你若是再闹,我便立刻让你三妹妹来顶替了你的婚事。” 临走前,他嘱咐蒙严琳道:”看好她,可不要让她在岳父岳母面前丢脸。” 蒙严琳自是应下:“夫君放心便是,雯雯一直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 眼见董林离开,她没好气地戳着董雯雯的额头:“这样关键的时候,你怎么能让你父亲烦忧?” 董雯雯噘着嘴,但想着方才董林说的话,连忙抓住了蒙严琳的手。 “娘亲,您不是父母双亡吗?父亲哪来的岳父岳母?” 闻言,蒙严琳眼底划过一道狠厉的光芒。 第115章 恨意 她自幼父母双亡,年幼时便被接去了陆家,养在陆老夫人膝下。 按理来说,她与表哥才是天生一对,偏偏方氏那个贱人半路杀出,勾去了表哥的心。 她将陆老夫人视作亲生母亲,也喊了十几年的娘亲,不曾想到最后,她喊了十几年娘亲的人,竟是选择站在方氏那边。 当年往事浮现在心头,蒙严琳难以克制内心的愤怒。 董雯雯便瞧见刚才还是一脸笑容的蒙严琳,此刻脸色已然阴沉下来。 她眼珠子一转,心中便有了猜测:“娘亲,您放心,我一定会给他们一个教训!” “不可!”蒙严琳一听董雯雯这话,眼神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他们来到我们这,就是贵客!你务必要小心谨慎,你要……你要让她们喜欢你。” 闻言,董雯雯顿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娘亲,他们可是曾经欺负过你的人!” “他们是我的养父母。”蒙严琳克制内心的恨意,声音柔和不少,“他们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与你父亲的姻缘,还是他们促成的呢。” 她变脸的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变得和善起来。 董雯雯见了,是一头雾水。 不过蒙严琳都这样说了,她心中纵然有所怀疑,此刻也一口应下。 “娘亲,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他们的。”董雯雯爽快应下。 蒙严琳瞧着她一脸的兴奋,内心总是存了几分不安。 没人比她更清楚自己这个女儿是什么德行,董雯雯越是这样说,她便越是不安。 正是在这时,门房快步走了过来,步伐匆匆,格外着急。 “夫人,陆国公来了。”门房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这可是陆国公! 整个楚国,比陆国公更尊贵的人数不出十个手指头。 蒙严琳不觉捏紧了一双手,对于她而言,陆国公夫妇二人,便是导致她此生不幸的来源。 可思及这二人背后的能量,她又深吸一口气,脸上扬起了灿烂的笑。 “雯雯,快随我去见你祖父祖母。” 董雯雯只听见了“国公”二字,她生在边关,见过最大的官就是自己父亲,但沧州知州,也不过是从四品。 而国公可是超品! 她眼中满是兴奋,一边随着蒙严琳往外走,一边小声问着:“娘亲,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的祖父是国公,祖母是国公夫人!” 蒙严琳有些不耐,然而开口之人是她最疼爱的女儿,她只能答道:“我只是他们的养女,又如何借着他们的旗号在外招摇?” 刘雯雯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此时此刻,她心中已然思索起了该如何在刘巧瑶面前炫耀了。 走到前厅外,蒙严琳一眼就瞧见了双鬓斑白的陆国公夫妇二人。 “严琳……” 陆老夫人似是有所察觉,她一抬头,便瞧见了蒙严琳。 此刻,她眼中蕴着泪,想要说些什么,但刚开口,泪水便顺着脸颊滑落。 她赶紧拿出手帕,遮住了一双眼睛。 手帕下的生姜熏得她泪水直往下掉,在抬起头时,她眼眶已然变得通红。 蒙严琳见陆老夫人这般模样,仍有些迟疑。 当年她的心思败露,陆老夫人可是斩钉截铁地说今后再也不会认她这个女儿,可如今…… 心中的疑云愈发浓郁,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身边那的董雯雯欣喜喊道:“祖母!” 陆老夫人通红的双眼立刻落到了董雯雯身上。 “这便是雯雯了吧?”陆老夫人眼中满是慈爱,抚了抚董雯雯的脑袋,随后从手腕上褪下了一个玉镯。 “这是祖母给你的见面礼。” 陆老夫人送出的这个手镯,通体温润,董雯雯一摸,便知这是好东西。 她想也不想就接下了,再抬起头时,眼中的贪婪之色一闪而过。 随便出手就是价值千金的好东西,真不知他们给的添妆会多值钱…… 蒙严琳还没来得及拒绝,董雯雯已经将手镯戴上了。 瞧着两人和乐融融的模样,蒙严琳不由动摇起来。 当真是她想多了?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陆老爷子拄着拐杖,动作迟缓地看向她:“严琳,这些年,你可还怨我们?” “除去这封信外,你从不曾给我们寄过任何信件,我们寄出的信也是石沉大海。” 听得陆老爷子的话,蒙严琳怔住了。 “父亲,你们给我寄过信?” “寄了好几年,但不曾见你回信,你母亲伤心欲绝,从此便再也没寄过了,若非你这次寄信过来……唉!” 陆老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此时的蒙严琳仍没有回过神来。 当年她做出那样的事,纵然没人察觉,但也还是被陆老夫人发现了她的心思。 她仍然记得陆老夫人当时可怖的神情,还有当时陆老夫人所说的话。 “我将你当做亲生女儿养大,陆彬是你的亲哥哥,你怎能对自己的亲哥哥起这样的心思?” 当时她不以为意,对陆老夫人所言只有不屑。 什么亲哥哥?她与陆彬从来就没有血缘关系,更何况她来到陆家时,已然是五岁能记事的年纪了。 她与陆彬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凭什么被方氏那个蠢货夺了陆夫人的位置? 她自然是不服的,于是她故意与人勾结,让方氏丢了女儿,谁知庄方元那人不中用,竟没能拦住陆老爷子的军队,她棋差一招,这才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这之后,她便被陆老夫人嫁给了董林。 董林是个废物,若非她这些年苦心经营,不知会死在哪个花魁的身上。 她后半生的不幸,都是眼前这个女人造成的。 蒙严琳听得陆老爷子的话,心中非但不曾动容,反倒是愈发愤恨起来。 若非是他们夫妇二人心狠手辣,她又怎会在沧州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上十几年? 这些年历练出来的养气功夫,在此刻被蒙严琳发挥到了极致。 在陆老爷子絮絮叨叨的说完这番话后,她便用手帕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发出了小声的抽泣。 “这些年来,我从未收到过你们的信。” 第116章 都在装 她说话时,眼眶里蕴满了泪水。 “我还以为,父亲与母亲是不要我了。” 陆老夫人连忙抱住了她,拍着她的背:“我们待你如亲子,又怎会不要你?” 在不知道蒙严琳对陆彬的心思之前,她的确是将蒙严琳当做亲女儿来对待的。 这话倒也不假。 只是在十七年前,蒙严琳心思败露后,她便再也没有这个女儿了。 而现在,她所想的,只有手刃了蒙严琳,给皎皎报仇。 她的皎皎刚出生就被蒙严琳算计,与他们失散了十四年!若非是皎皎命大,她只怕这辈子都再难见到皎皎了。 一旦想到这一点,陆老夫人便止不住心中的杀意。 这时候,蒙严琳抬起头,陆老夫人又变成了慈和的模样。 她不停地拍着蒙严琳的背,轻声安抚着。 蒙严琳也遮下自己心中的恶念,装作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 她余光瞥见了坐在陆老爷子身旁的那道窈窕的身影,思及这些年从京城传来的消息,她当即便确定了这道身影便是陆知微。 此时,陆知微正小心地拍着陆老爷子的背,眼中满是担忧:“祖父,太医说了,您一定要平心静气。” “这便是知微了。”蒙严琳脸上还挂着泪珠,但她望着陆知微的眼神,却格外温柔。 陆知微抬头,而后羞涩低下头:“姑姑。” 她小声地喊了一句,蒙严琳的脑海中却只余方才那一眼瞥见的明艳姿容。 这是方氏的女儿! 此时此刻,蒙严琳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嫉妒,她死死的捏住了一双手,盯着陆知微低垂的脸庞。 纵然是这个角度,她也能看出陆知微的容貌之盛远在董雯雯之上! 蒙严琳恨极了,方氏那样的蠢货,凭什么能生出这样貌美的女儿? 前厅内的气氛一时间沉凝下来,蒙严琳被董雯雯猛地一恰,方才回过神来。 她用悲伤的神情遮掩住了自己方才的失态,快步走到陆老爷子身边,眼中满是担忧:“父亲,您怎么了?” “我没事。”陆老爷子一开口,又咳嗽起来。 陆知微连忙递过手帕,他接过后,只是遮住了嘴,而后便重重咳嗽起来,一声更比一声重,脸色也愈发苍白。 而后,他神情慌张的要将手帕塞回去,却被陆知微一把夺了过去。 “祖父!”陆知微眼中的泪水“唰”地一下便流了下来,“周院正呢?还不快叫周院正过来!” 蒙严琳瞧着这一幕,也呆住了。 传闻竟是真的? 陆老爷子当真病得快死了? 如此说来,他们想要在死之前见自己一面也是真的了。 如此想来,蒙严琳心中最后一丝警惕也随之放下了。 她真心实意地大喊着外面伺候的人:“先去将府医请过来!” 陆老爷子能死在京城,能死在江南,独独不能死在沧州! 沧州的秘密太多了,万万不能再让其他人过来了。 周院正很快就提着药箱赶了过来,他满头大汗,给陆老爷子一把脉,神情便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此时,陆知微上前一步,不经意间挡住了周院正。 蒙严琳并未察觉到这边的异样,她正低声骂着董雯雯。 “收起你的眼神!”蒙严琳冷声道,“她可不是任你欺负的那些民女!” 若是有人仔细看来,必能发觉董雯雯一双眼睛正止不住地朝陆知微的方向看去,她眼中的恶意几乎都要化作实质了。 董雯雯被迫低下头,但她心中仍是不满:“娘亲,我只是看一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蒙严琳压低了声音,警告道,“她是陆国公最疼爱的孙女!是当今三皇子的未婚妻!可不是你能动的!” “若是因为你的一点私心毁了我与你父亲的大事……”蒙严琳冷声道,“你这辈子就待在佛堂里修生养性!” 闻言,董雯雯忙是求饶:“娘亲,我知错了!” “这世上的女子千千万万,比你貌美的女子更是不计其数,你难不成还要见一个毁一个?”蒙严琳咬牙道,“当初我就不该纵着你!” 董雯雯此刻低着头,一声不吭。 但蒙严琳仍然不放心,想到未来几日陆知微都会住在府中,她便格外警惕,嘱咐身边的侍女:“盯好小姐,若是她再犯之前的错,仔细着你们的皮!” 侍女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连忙点头。 这边的动静,自是瞒不过陆老夫人的眼睛。 她皱了皱眉,想到方才董雯雯的眼神,总觉得有些奇怪。 眼见董雯雯离开,她便冲着身旁的齐嬷嬷使了个眼色。 蒙严琳满腹心事,并未留意到这边的动静。 齐嬷嬷跟在董雯雯身后,脚下不曾发出一点声音,她如同鬼魅般,紧紧地跟随着董雯雯。 而随着陆老爷子突然“病重”,祖孙三人连同周院正不得不留在了知州府。 对此,蒙严琳与董林都是求之不得。 没有什么将他们放在眼皮子底下更令人放心的了。 当晚,董林来到了西院。 他见陆老爷子白如金纸的一张脸,尤其是陆老爷子眼中掩饰不住的疲态,向来多疑的他,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 “岳父大人,您早些休息。”董林看上去格外正直,一张脸上充满了担忧。 陆老爷子点了点头,刚要开口,便又重重的咳嗽起来。 见状,陆老夫人赶紧下了逐客令。 “天色晚了,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董林自是应下,与蒙严琳一道往外走。 “当真是来见你的?”董林试探着问了一句。 回应他的,是蒙严琳暴躁的一个眼神:“看来夫君是盼着他们来抓你?” 董林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摆摆手:“我只是随口一问。” 蒙严琳冷笑了一声,全然不复外人面前的温柔体贴,冷冷道:“你最好多盯着些雯雯,别让她闯出大祸!” “不然的话,这些年我们的筹划,就全都要毁在她身上了。” 这话一出,董林当即明了。 想到那道窈窕的身影,他摸着胡子点了点头:“的确是绝色……” 第117章 不能招惹 蒙严琳警告地撇来一眼,眼神凌厉:“你若是想死,尽管去招惹!” “雯雯小不懂事,你难不成还小?”她声音急促,冷声道,“那是陆国公的孙女!可不是那些任你欺凌的民女!” 董林当即收敛起了眼中的贪色,笑了笑:“随口一说罢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够了。”蒙严琳脸上始终笼罩着一层阴云,“正直多事之秋,你少惹事,如若不然……我们就都别活了!” 她眼中充满了杀气,董林如今的一些都拜她所赐,见她发怒,当即畏畏缩缩的答道:“你放心是,我已然将那座宅子封起来了,这阵子也绝不会再去。” 蒙严琳闭了闭眼,最终冷声道:“你知道就好。” 她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厌恶已然达到了顶峰,若非她需要一个傀儡,断然不会允许这个男人留在自己身边。 彼时,知州府中。 下人们来来往往,将整个小院照得灯火通明。 陆老爷子一改方才病弱的模样,背着手在房间内四处看。 “单单是这么瞧,谁能瞧出他们的狼子野心?” 他想到方才那一幕幕,心便沉了下来:“若非当年……” “祖父,这与您有什么关系?”陆知微声音抬高,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您与祖母待她不薄,细心教养,她长成这样,分明是自己造成的。” “话虽如此……”陆老爷子叹了口气,“但我这颗心始终放不下来。” “她来到沧州依然有十七年,这十七年,她送去给北狄的铁矿足以让北狄训练出一支厉害的军队。” “北狄骑兵骁勇,唯一的缺陷就是兵器,一旦他们有了足够多的兵器……”陆老爷子抬头看天,不由得叹了口气,“边关的安宁日子只怕一去不复返了。” 更何况…… 陆老爷子的眼神锐利极了:“还有榷场!他们守在榷场边上,不知能往北狄运多少东西!盐!茶叶!” 一边说着,他一边摇头。 一旁的陆老夫人冷不丁地开口:“那又如何?前朝硝烟四起,各地都是起义军,也不见他们北狄人能趁虚而入。” “北狄人不足为惧,你真正该担心的,该是隐藏在朝廷内的人。”陆老夫人冷笑道,“每年来巡查的御史难不成是瞎的?竟然瞧不出沧州的异样?” “边关将士少了一大半,监军难道也不曾察觉?” 陆老爷子背着手,高大魁梧的身影在此刻有些佝偻。 “这群人隐藏得太深了,若非是裴慎,我只怕还被蒙在鼓里。” 不过,说完这话,他就一拍桌子,突然恢复了斗志:“还有裴慎在,这些人不足为惧!” “裴慎手下的那支骑兵可不比北狄的差!我们举国之力供养的军队,难道还比不过这些偷偷摸摸的人?” “祖父说得是。”陆知微飞快附和,“他们必定比不上我们楚国的军队,北狄狼子野心,他们若真有实力,断然不会蛰伏这么多年。” 陆老爷子抚着胡须连连点头:“可不是嘛!还好咱们发现得及时。” “不过……”陆老爷子沉声道,“这件事还是得先跟裴慎通个气才行。” “裴慎到哪了?”他问着外面守卫的陈枫。 陈枫低声答道:“明日应当就能到沧州城了。” 陆老爷子听得这话,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裴慎一来,纵然被发觉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也能全身而退。 他这条老命倒是不要紧,可他的孙女还小,若是他不在了,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岂不是要将皎皎生吞活剥了? 一旦想到这,陆老爷子一颗心便悬了起来。 在沧州行事,务必要谨慎再谨慎。 “那董雯雯……”陆老夫人突然开口,“皎皎,你可要小心些。” 想到今日董雯雯看向陆知微的眼神,陆老夫人眉心便紧皱。 她识人无数,断然不会看错。 陆知微闻言,心也跟着跳了起来。 她下意识捏紧了双手,回想着方才董雯雯的神情变换。 在蒙严琳教导下的董雯雯,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人。 可是…… 陆知微回想着董雯雯的样貌,回忆中的层层迷雾突然被揭开,她的心瞬间变高悬起来,目光猛地一般。 前世,她曾见过董雯雯! 就在陆清婉的身边。 当时的董雯雯,也是那般眼神,那双眼睛一直都凝在她的脸上,让人极为不舒服。 董雯雯竟然会与陆清婉有来往…… 已知蒙严琳与董林与北狄勾结,那作为他们二人的女儿,会清清白白吗? 自然不会! 而与董雯雯有来往的陆清婉……便也与北狄有勾结? 心中只要一想到会有这个可能,陆知微的一颗心便高悬起来。 这一世,许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祖父祖母并没有“病亡”,她也不曾嫁给赵明被困在废院中。 那陆清婉是在何时与北狄勾结上的? 陆知微心中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她漂亮的一张小脸绷紧了,肉眼可见的烦闷。 陆老夫人久久没等来陆知微的回答,一抬头,便瞧见了她眼中的惊惧。 “皎皎,你这是怎么了?”陆老夫人心中一紧,声音也跟着变了,“你别怕,有祖母与祖父在,必定不会让她伤到你。” 陆知微茫然间回过神,便对上了陆老夫人与陆老爷子担忧的眼神。 她微微压下心底的担忧,冲着两人轻声一笑:“我没事,我只是在想,朝中究竟有谁会与北狄勾结?” “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是叛国的死罪吗?” 会是谁呢? 陆知微努力回想着前世的种种,然而前世根本不曾有沧州与北狄勾结的事发生,更何况是顺藤摸瓜,找到朝中的叛徒了。 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陆老夫人与陆老爷子对视一眼,默契的没有再问。 陆知微的性子他们清楚,她不想说的话,他们就算追根问底,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好了,早些休息。”陆老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就在这陪着你祖父,免得被他们发现了。” 第118章 噩梦 夜色沉沉,云翳与追月二人守在门口,追月昏昏欲睡,唯有云翳一双眼睛四处观察,留意着附近的一草一木。 房间内。 陆知微双眸紧闭,秀眉紧蹙。 偌大的陆府,挂满了白幡,随着风飘荡,寂寥极了。 她跌跌撞撞的走进了灵堂,瞧着摆放在中间的两个棺椁,寒意从她的脚底板一路蔓延,一直涌上了她的心头。 “祖父!祖母!” 凄厉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她疯了似地往前,却被人死死拦住。 耳边的声音已然模糊,她眼中含泪,抬起头环顾四周,看到那些人的神情,或是夹杂着兴奋、或是狐疑、或是悲伤。 她目光猛地转向了站在一旁哭泣的陆清婉。 一瞬间,她的眼中爆发出了强烈的恨意,身旁的人根本拦不住她,她满腔恨意,冲到了陆清婉面前,狠狠地给了陆清婉一巴掌。 这一巴掌,直接将陆清婉打蒙了。 身旁的人也都蒙了。 “快拦着她!” “二小姐疯了!” 她浑然不觉,只死死的抓住了陆清婉的头发。 “是你害的祖父祖母!”她咬牙道,“是你!” “陆清婉,我要你血债血偿!”她双目赤红,拿着藏在袖间的匕首,狠狠地刺向了陆清婉。 霎那间,鲜血四溅。 一道狰狞的伤口从陆清婉的脸上贯穿脖颈间,陆清婉捂住脸,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 再然后,她便被人按住了,满堂寂静,只有几道窃窃私语响起。 “深究起来,这可是刺杀皇子妃,只怕是要没命了。” “真可怜,若陆国公在……” 这些声音,随着一道沉缓的脚步声响起而消失。 她抬头看去,撞入了一双幽深的凤眸。 “陆小姐,你没事吧?” 裴慎俊美的脸上挂着一抹笑,正垂眸望着她。 她麻木的摇了摇头,还未开口,便见裴慎拿出了一块令牌,在众人面前一挥。 “奉陛下口谕,特意带陆小姐入宫。” 她又看见坐在主位的萧云煜阴沉着一张脸,还未开口,便被裴慎一句话堵了回去:“陛下也说了,不过是一件小事,何至于打打杀杀?” “陆小姐伤心过度才会失去理智,便令她禁足一年,以示效尤。” 说罢,裴慎便朝着她伸出手。 她抬起头,与裴慎幽邃的凤眸对视。 恍惚间,她竟是从这双凤眸中读出了心疼。 陆知微猛地睁开双眼,头顶的帷帐与身边淡淡的熏香无不提醒着她——这是一个梦。 可是这个梦,却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裴慎…… 陆知微低低的喊出了这个名字。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她浑身发寒,朝着发声处看去。 原本紧闭的窗户已然被打开,身形高大的男人双手环抱胸口,面容被遮在精美的面具下,只余一双幽邃的眼眸在她身上打量。 陆知微立刻往床榻更里面缩去,她的手也伸到了枕头下,紧握住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匕首。 “陆小姐不必担心。” 男人低笑一声,陆知微还不曾反应过来,床榻上已经多了一人。 陆知微眼中遍布寒意,锐利的匕首抵在男人脖颈间。 “阁主,擅闯闺房可不是好习惯。”陆知微说话时,手中一个用力,匕首刺在了男人脖颈的肌肤上,隐约有血渍溢出。 只是,在瞧见这一丝血迹后,陆知微反倒是不敢继续了。 她忍住心中恐惧,冷声问道:“阁主究竟有何目的?” “不过是想求陆小姐帮个忙罢了。”男人无奈叹息,“你听……” 几乎是男人这话响起的一瞬间,小院外就传来了阵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是一声刺耳的叫喊。 “给我搜!” 陆知微猛地抬头:“你……” 男人此时已经将锦被盖在了身上,泼墨一般的长发散在床榻上,无端露出些许诱惑。 陆知微自然不会被引诱,她双眸睁大了,不满地瞪了眼男人,却又在门口脚步声响起时,当机立断将床帏放下。 “只此一次。”她咬牙,低声道,“若是再有下次,我便将你供出去!” 男人低低一笑,声音低沉:“你舍得吗?” 的确舍不得,陆知微比谁都清楚,天机阁将来会发展到何种地步! 她冷哼一声,不再回答,而是用更多的东西将男人遮起来。 此刻,门外的云翳寸步不让:“我家小姐已经歇下了,不见外男。” 闻言,领队的男人冷笑一声,作势就要将门踢开。 作为知州府的府军将领,钱路在整个沧州城都吃得开,谁见了他不要礼让三分? 可今日他却被一个小丫鬟拦下了,这让他心中格外不满,自觉丢了面子。 谁知云翳身法诡异,竟是直接到了他跟前,未等他反应过来,云翳已经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上。 “我说了,我家小姐已经歇下了。” 云翳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你若是再放肆,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钱路脸都涨红了,他死死的盯着云翳,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奉命行事!此人有可能是北狄派来的探子!” “你阻挡我搜查,可是与北狄一伙的?” 这时,房门被打开,方才还是神情冷厉的云翳,脸上神情一变,快步走到了门口。 “小姐,打搅您休息了。”云翳皱着眉,冷冷的看了眼钱路,好像是瞧见了什么晦气的物件。 钱路呆呆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女子,早已忘却了自己的怒火。 “见过陆小姐。” 被身边的副将捅了捅,他如梦初醒般,立刻朝着陆知微拱手行了一礼。 面对陆知微,他明显要客气许多:“有北狄的探子潜入了府中,末将奉命搜查,还望陆小姐行个方便。” 身处边关,钱路从未见过如此姿容之女子,但他始终记得自己的任务。 陆知微站在上方,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衬得肌肤愈发瓷白。 她微微颔首:“事关北狄,的确要紧。” “钱将军请。” 她让开了一条路,房门大开,钱路迟疑了一会儿,便走上前去。 只是刚到门口,他又停下了。 第119章 搜查无果 从门口往里看去,足以看清楚房间内的场景。 陆知微仍然站在门边,一双桃花眼半阖着,像是困极。 钱路心狠手辣,然而在此时,他却想到了,自己一身血腥气,进去了,这房间只怕就不能住了。 他站在门口,整个房间对他而言一览无余,他看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招呼着身后的下属们:“没有异样,去下一个院子。” 听得这话,身后十几个府兵都愣住了。 “就这么走了?” “这样的大事,我还会同你说笑不成?” 他冷冷的瞪了旁边几人一眼,抬脚就往外走。 见他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那几个府兵立刻跟上了。 “将军应当是怜香惜玉了。” “那样的美人,又有那样尊贵的身份,任谁见了,都要心软几分。” 听得这话,不少人点头附和。 看着一行人离开,小院再次恢复了清净,陆知微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正准备进去,云翳却突然拦住了她。 “小姐,您没事吧?” 云翳最是细心,方才她分明瞧见陆知微松了口气。 再联想到陆知微出门时身上沾染的松木气息,云翳瞬间警惕起来,她上前搀扶住了陆知微,目光朝着房间内看去。 “奴婢送您。”云翳低声道。 陆知微见云翳眼中的担忧,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只是方才做了一个噩梦。”陆知微轻声道,“你也累了,不妨早些休息。” 说罢,陆知微便拍了拍云翳的手,独自一人进了房间,还将门给关上了。 云翳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格外担忧。 只是,房间内并未传出任何异样的动静,她悬着一颗心等了许久,也不曾发觉危险。 追月拍了拍她的肩膀:“你都守了快一夜了,还是换我来吧。” 被追月一打岔,云翳只得放下这点猜测。 房间内。 陆知微坐在椅子上,离床榻远远地。 她想到云翳的耳力,到底是没有出声。 这时,床榻上的男人有了动作。 他缓步朝着陆知微走来,却不曾发出任何声音。 见男人动作,陆知微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她目光冷冷的盯着男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声音压得极低,唯恐被云翳听见。 她知道眼前的男人不会伤害自己,可若是云翳闯了进来,万一男人动了杀心…… 她不敢冒着个险。 男人戴着面具,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裸露在外。 他注视着陆知微,眼中复杂的情绪让陆知微倍感不自在,又重复问了一遍:“阁主,你突然来了沧州,又闯入知州府,究竟想要做什么?” “还是说……你就是他们口中北狄的奸细?” 陆知微自是清楚天机阁的阁主绝非是北狄奸细,但她就是见不惯男人闲庭信步,像是在自家院子里一样的清闲模样。 听得陆知微阴阳怪气的话,男人不怒反笑。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受人所托,来这取些东西。” 闻言,陆知微心猛地跳动起来。 她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眼,突然发问:“可是董林与北狄勾结的证据?” “看来陆小姐掌握的消息不比我少啊。”他眼中含着戏谑笑意,“的确,我此番来知州府,就是来找他与北狄勾结的证据。” “结果如何?”陆知微身子微微向他的方向倾去,漂亮的桃花眼睁大了,期待着他的下文。 谁知男人轻笑了一声,却不曾回答。 他坐在陆知微面前,姿态轻松,一点都没有被追查的窘迫。 “这是陆小姐求人的态度?” 陆知微咬了咬牙:“多少银子?” “这可不是银子的事。”男人轻轻摇头,意味深长道,“陆小姐恐怕还要拿出点诚意来。” “说了这么久,我口渴了。”男人冷不丁地说起了这话。 陆知微眼眸轻轻眯起,在男人身上打量了一眼。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男人这幅姿态有些眼熟。 她眼中露出些许思索,但还是在男人的注视下,主动斟了杯茶,递给了他。 “阁主,请。” 男人慢悠悠的接过茶水,喝下一口,这才说了一句:“没找到董林与北狄勾结的证据。” 听得这话,陆知微就想将茶拿回来。 但紧接着,男人又说了一句:“不过,我倒是发觉了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那就是……董林与蒙严琳是分房睡的。” 陆知微眉头轻轻皱起,其实这倒也正常,算不上什么稀罕事,就连陆侯爷与方氏夫妻情深,也不会睡在一间房中。 “有意思的是……”男人唇角勾出一抹笑,用暗哑的声音幽幽道,“蒙严琳睡在正房,董林睡在偏房。” “更有意思的,是无论何种信件消息,都会被送到蒙严琳面前,之后再送给董林。” 这一句话,让陆知微神情瞬间变了。 “蒙严琳与董林之间,竟是蒙严琳做主?” 男人幽幽叹了口气:“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陆小姐冰雪聪明,或许会有其他想法?” 听得他明显是揶揄的声音,陆知微冷眸微微扫了他一眼,开口便是送客:“追查的人都走了,趁着天色还晚,阁主还是早些离开。” “陆小姐这是用完了就扔?”男人叹了口气。 听得他暧昧的语气,陆知微桃花眼眼中划过一道怒意。 她暗自咬牙,在男人再次开口之前,一杯温热的茶已然朝着男人泼去。 男人被泼了一身茶,高大的身影在此刻略显狼狈。 他愣了一瞬,在瞧见陆知微眼底泛起的泪意后,到了嘴边的话登时变了。 “是我错了。”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两人都不曾察觉的讨好,声音也变得温柔许多,“董林与蒙严琳之间关系有些奇怪,的确是蒙严琳主导,至于董林,倒像是一个傀儡。” “而且这家人身上,还有不少人命官司在。” 陆知微皱了皱眉:“人命官司?” “陆小姐若是感兴趣,不妨多留意城中的传闻。” 扔下这句话,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120章 故意为之 城中的传闻? 陆知微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五个字,她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帷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天微微亮时,她便穿戴整齐,推开了房门。 云翳与追月两人也是一夜未眠,对于他们来说,整个知州府上下,都充满了危险。 见陆知微眼底略显青黑,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忧。 “可是昨夜的事惊扰到了小姐?” 云翳刚开口,身边的追月已经不满的叫嚷了起来。 “小姐,这知州府的人当真没有规矩,您昨夜早已入睡,更何况那还是好几个外男,纵然有天大的事也不该让您出面!” 追月愤愤不平的说着,声音很是高昂。 刚走进来的蒙严琳站在了原地,一时间进不得退不得。 院内,追月还在骂骂咧咧。 “他们这样对您,分明就是不将您!不将国公爷放在眼里!”追月气愤道,“昨夜说是抓北狄奸细,今日可有什么结果?那奸细抓住了吗?” 蒙严琳的神情逐渐阴沉下来,昨夜有人潜入知州府,还不止一人!他们的人四处追踪,都不曾发觉那群人的踪迹,是她突发奇想,怀疑上了陆家三人。” 能有那样一身功夫的人,整个沧州城都找不出几个来,除了是这三人带来的,还能有谁? 谁知钱路带着人找了许久,连陆知微这院子都来了,却还是不曾找到任何踪迹。 不仅毫无收获,反倒还要被一个小丫鬟指着冷嘲热讽。 蒙严琳在沧州城说一不二,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这家人真是来克她的! 她心中咬牙切齿地想着,偏偏要将怒火压下,一脸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知微,我是来给你赔不是的。” 蒙严琳开门见山,亲切地挽住了陆知微的手。 追月见到她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在陆知微眼神扫来的那一瞬间,立刻闭上了嘴,不敢再说了。 陆知微对上蒙严琳温和的双眼,小幅度低下了头,轻声细语的说道:“姑姑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您是长辈,怎么能让您来给我赔不是?” 说到这,蒙严琳轻轻地叹了口气:“自是要给你赔罪的,昨夜那钱路不知礼数,非要进你院里搜查,我知道这个消息时,已经是清晨了。” “这不,我得了消息,就匆忙过来了。”蒙严琳态度格外诚恳,“知微,你不要同他一般见识,那人就是一根筋,根本不知道通融一下,你是女子,身份又尊贵,他怎能擅闯你的院子呢?” 陆知微听得这话,轻轻地应了一声。 她低着头,蒙严琳无法从她脸上的神情中判断出她此刻的情绪。 蒙严琳憋住了心中烦闷,继续说着:“你是知道的,我们沧州地处边关,正好是同北狄交界,北狄人对我们大楚虎视眈眈,一心想要占了我们的城池,夺去我们的钱粮。” “这些年,他们虽然不敢发动大的战役,却也会时不时地冒出来恶心一下我们。” “昨夜那北狄奸细,趁着这段时日榷场开放,我们大部分的守城军队都去了榷场,偷偷潜入了我们府中,想要偷盗边防图。” “边防图?” 听得蒙严琳的话,陆知微捂住了嘴,一抬头,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神情。 她一双桃花眼睁大了,澄澈无比,什么情绪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蒙严琳只在其中瞧见了惊讶的情绪,至于她所猜测的那些心虚、不安一样也没有。 一时间,蒙严琳心沉了下来。 当真不是陆家的人做的? 她再细细的瞧了眼陆知微,却发觉陆知微正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红唇微张,一副庆幸的模样。 “如此说来,倒要感谢钱将军,若非钱将军尽职尽责,这奸细一直留在府中该如何是好?祖父身体不哈,若是被……” 蒙严琳听着陆知微絮絮叨叨地说着,面上的神情险些控制不住。 她原本是想着陆知微年轻,自己想要从中打探消息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如今看来,正是因为陆知微年轻,所以她对这些事一无所知,自己这一番试探,算是白做工了。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蒙严琳维持着脸上温和的笑容,“我还想着,让钱路来给你赔罪呢。” “不必了。”陆知微温婉一笑,“钱将军也是奉命行事,姑姑可不要责罚他。” “既然你不计较,我也不会追究。”蒙严琳笑吟吟道,“今日天气正好,你可要去沧州城内逛一逛?” “我们沧州虽然不比京城繁华,但集市上的东西可不比京城少,对你来说,或许比京城更新鲜。” 蒙严琳盛情邀请,但陆知微一低头,便将陆老爷子搬了出来。 “祖父尚在病中,我无心玩乐。”陆知微轻声道,“还望姑姑见谅。” 她说着这话时,泪水便又流了下来。 蒙严琳眼神闪烁了一下,而后愧疚地搀扶住了陆知微:“是我的错,我不该提起此事的,我原是想着让你多出去走走,散散心。” “不必了。”陆知微勉强一笑,“姑姑,我要去陪祖父了,您先去忙吧。” 蒙严琳不再阻拦,只是看着陆知微的背影,她心中那块石头始终不曾放下来。 要怪只能怪陆家人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她不得不多警惕几分。 走出了小院,陆知微眼中的泪光也随之消失。 她回想起蒙严琳方才的一举一动,彻底确认了这知州府的主事人正是蒙严琳。 没想到蒙严琳藏得这样深,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董林的附庸,实则董林才是她掌权的傀儡。 蒙严琳的疑心重,即便他们给出了十全十美的理由,她仍然不曾打消心底的怀疑,此人心机之深,只怕能比肩刘皇后了。 这个消息,还是要尽快告诉祖父祖母才行。 陆知微想到这,加快了脚步。 …… 彼时,黑压压的军队来到了沧州城下。 在看见下方密密麻麻的这些士兵时,刘劲吓得魂都快没了。 尤其是在看见军队上方飘扬的旗帜,他更是紧张的抓住了一旁副将的手。 第121章 假装客气 副将的神情与他没有区别,皆是一脸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哪来的这么多人?莫非是被朝廷发现了他们的计划?” 两人的脑海中,悉数出现了这个念头。 “仔细瞧瞧!”刘劲叮嘱道。 副将闻言,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这样要命的事,倒是让自己来做了。 他心中不满,却不敢忤逆刘劲。 于是,他便要开口。 谁知就在这时,黑压压的军队整齐地留出了一条道路。 一人身披银白色盔甲,骑着马正缓缓走了出来。 瞧见此人的样貌,刘劲立刻认出了他的身份。 “裴慎!” 刘劲低低的说了一声。 一想到是裴慎前来,他背后的冷汗已然浸湿了内衫。 副将脑中灵光一闪,急忙提醒道:“将军,此前陆国公说过,裴世子来咱们边关,是奉陛下旨意考校军队。” 闻言,刘劲回过神来。 “是啊!”他一拍大腿,心底的那点不安全都消散了。 考校军队而已,又不是来清算他们的。 刘劲想到这,便一脸笑容地迎了下去:“世子,下官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他站在城门边上,恭恭敬敬地迎接裴慎入城。 裴慎骑着马,走在道路上如闲庭信步,刘劲小跑着跟在他身边,脸上时不时露出恭维的笑容。 纵然刘劲手下的兵不认识裴慎,在看见刘劲这姿态后,也明白了裴慎的身份不简单。 整个沧州守军,都因为刘劲的原因对裴慎格外客气。 不过,裴慎脸上的笑若有若无,在打量了一番沧州的城墙后,他眼底的笑闪烁了几下:“沧州的城墙倒是比其他城池高上不少。” 刘劲一听这话,背后的冷汗再次冒了出来。 他死死的抓住了一双手,这才没让自己在裴慎面前露出异样。 “北狄来犯,首当其冲的便是沧州,下官便与董知州合计一番,将城墙加高了。” 他说话时,还叹了口气:“您是不知道,这花的银钱,都是咱们沧州地方官员凑出来的,毕竟这些年来,咱们沧州地方的税收着实是……” 刘劲露出了渴求的神情,盯着裴慎:“世子,您此番回京后,可否替我们美言几句?若是能向户部拿些银子,那是再好不过了的。” 裴慎闻言,似笑非笑的瞥了眼刘劲。 “户部尚书那般抠门,我只怕帮不了这个忙。”裴慎话锋一转,又道,“三日后,我将带兵巡查军队,如今城中有多少兵力?” 闻言,刘劲心便高悬起来,心中暗骂裴慎事多。 偏偏他脸上还要露出恭维的笑容:“城中还有一万人。” “我听说,你们三万沧州军,一半的人去了榷场,一半的人留在了城中,怎么只剩下一万人了?”裴慎又问,“那五千人去哪了?莫非是被山中的精怪吃了?” 刘劲讪讪一笑,解释道:“世子有所不知,我们沧州三面环山,里面藏着不少盗匪,此前害过许多百姓,为了沧州治下百姓的安危,下官便与董知州商量出了一个计策,那便是将一部分的兵力用在剿匪上。” “这五千人,一部分去山中剿匪,一部分在山中巡逻。”刘劲叹了口气,“咱们沧州的兵力还是太少,不然那些盗匪,又怎敢如此嚣张?” 裴慎微微颔首,凤眸轻挑,笑道:“刘将军与董大人当真是一心为民的好官,此番我回京,必定会替你们在陛下面前说说好话,总不能让你们这样一心为国为民的好官留在边关。” 刘劲脑中那根弦瞬间断了,他僵硬着扯住了一个笑容:“世子这是哪的话?我们此举,并非为了升官发财,而是真真切切地替地方百姓着想,下官老了,不若就留在沧州,替楚国、替陛下镇守边关!” “刘将军大义无疆!”裴慎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真令我佩服。” 刘劲笑了笑,只是裴慎这般说话,让他心中着实不安。 他也不知这股不安来源何处,但每当瞧见裴慎那双凤眼时,他背后的汗毛便竖了起来。 今日种种,还是要同董林那个老狐狸说一声。 刘劲心中这般想着,面上一点都不露。 他迎着裴慎就到了驿站。 此时驿站内已然空空如也——在蒙严琳的盛情相邀下,陆国公一行人早已住进了知州府。 就在刘劲以为终于要送走这尊大佛的时候,却见裴慎俊美的脸上明显的流露出了一丝嫌弃。 “这便是你给我安排的地方?” 裴慎冷冷地瞥了眼刘劲。 刘劲如临大敌,连忙道:“驿站上下都已经仔细清扫过了,虽说是简陋了些,但绝对干净。” 他绞尽脑汁的想着驿站的优点,然而沧州的驿站素来没什么人住,哪怕仔细打理过,也显得格外寒碜。 刘劲心中暗暗叫苦,他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位主的挑剔,是与他的战功其名的。 “世子若是不嫌弃,不如去我府中暂住?”刘劲观察着裴慎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问道。 然而,裴慎眉间依然不曾放松下来,他挑剔的打量了一眼刘劲,语气莫名:“你的宅子?听闻刘将军最爱美人,你那宅子,只怕已经住满了人。” 刘劲倍感憋屈,但在裴慎的注视下,他却不得不赔笑道:“世子,您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提。” 裴慎皱着眉,还是不曾开口。 刘劲回想着自己这些年听过的传闻,仔细斟酌着裴慎的喜好,这时,董林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一见裴慎在驿站前皱眉的模样,他便立刻上前,开口道:“若是世子不嫌弃,不妨去下官府上。” “下官府中虽是简陋,但地方够大。”董林笑呵呵的补充了一句,“这是前朝时留下来的宅子,虽说有些陈旧,但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 他脸上虽是笑着,但一颗心已经高高悬了起来。 刘劲此人粗枝大叶,若是让他与裴慎在一块,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露馅了。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裴慎似是在思考。 片刻后,他微微颔首。 第122章 送送世子 “好。” 裴慎淡淡应下,任谁都能看得出他的勉为其难。 眼见裴慎这般模样,刘劲暗暗在心中骂了一句,抬起头却又是一副讨好的笑容。 董林上前,讨好一笑:“世子这边请。” 正如董林所说,知州府虽简朴,却足够大。 哪怕他带了五十个亲卫来,在知州府的一方小院中,也依旧能住得开。 董林细细观察着裴慎的神情,见他并未流露出明显的不满,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本是不想将裴慎带入府中的,奈何蒙严琳却说,要将所有威胁都放在眼皮子底下,如此一来,若有异动,他们便能立即知晓。 虽是知晓蒙严琳此举用意,但每当与裴慎那双幽深的凤眸对视时,董林总是觉得自己仿佛被看穿了一般。 然而当他再想细看时,裴慎的视线早已落在了其他地方。 一进知州府,裴慎便打听了陆国公在何处,主动前往探望陆国公。 董林忧心忡忡,在见到蒙严琳到来时,如同有了主心骨,立刻便问道:“裴慎去找陆国公了,会不会……” 蒙严琳早早就打听到了两人的关系,这时自信摆手:“不必担心,他们两人关系颇好,此番裴慎会提前来沧州,正是为了护送陆国公,如今他与陆国公同住,自是要去探望。“ “若是不探望,你才应该担心。” 此话一出,董林的神情方才松快了些。 不过,他这颗心始终是悬着的。 见蒙严琳胜券在握的模样,他嘴巴嗡动几下,到底是不敢将心底的忧虑说出来。 …… 陆老爷子一见裴慎,便高兴地朝着他招了招手。 一直到身边的陆知微轻咳一声,他才如梦初醒一般,赶紧捂着胸口,半靠在软榻上做出无力的模样。 陆知微也在此刻做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两人默契的变脸,陆老夫人以手扶额,遮住了眼中的笑意。 裴慎微微一愣,随后唇角便勾了勾。 “此番我前来,是为了陆国公昨日传来的消息。” 裴慎轻笑了一下,便转移了话题。 方才一脸病容的陆国公神情一变,警惕的眼神扫向四周。 只听裴慎轻声道:“陆国公放心便是,我的人已经将附近的眼线悉数清走了。” “沧州就这么丁点大的地方,若有铁矿,早就人尽皆知了,因而,铁矿只有可能隐藏在苍山中。”陆国公沉着脸,仔细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况且几千人的队伍,也只有苍山才能装得下。” “你之前去苍山,可有什么发现?” 闻言,裴慎凤眸轻轻眯起:“的确有些发现,苍山深处的密林中,发现了大量砍伐树木的痕迹,只有冶铁才会用得上如此大量的木材。” “不过苍山面积太大,我的人暂时还不曾找到铁矿的具体位置。” “若想找到铁矿具体位置,恐怕还需花费些时间。” 陆老爷子闻言,点了点头:“的确是要耗费不少功夫,但咱们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董林与刘劲两人在沧州待了十几年,他们与北狄的勾结只怕也有不少年头了,北狄狼子野心,一直都在虎视眈眈我大楚疆土,若是再让他们运输铁器去北狄,只怕……” 陆老爷子每当想到这,一颗心便悬了起来。 他忧心忡忡的,眉目间也有着忧愁。 陆知微心中迟疑了一会儿,到底是没有将蒙严琳才是背后主使的消息说出来。 其一是她没有证据,其二是她不愿让陆老爷子再操心,一路奔波来沧州,陆老爷子与陆老夫人身上的毒还没拔干净呢。 想到这,她便将心思放在了裴慎身上。 凭借她对陆老爷子的了解,凭借陆老爷子对裴慎的信任,这桩事,必定是要落到裴慎身上的。 而且裴慎的能力有目共睹,只要他知晓了这件事,必定能做出有效的防范。 心中这么一想,陆知微的目光便直直的落在了裴慎的身上。 该怎么做,才能与裴慎单独相处? 这是一个问题。 裴慎正在同陆老爷子说话,然而陆知微的目光犹如实质,始终跟随着他,他放在扶手上的手不觉捏紧了,面上虽无变化,但心中早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陆老爷子仍滔滔不绝地说着,想着要跟裴慎商讨出一个解决方案出来。 只是,裴慎的心思早已飘远,任由陆老爷子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微微颔首,看似在认真聆听,实则全部的关注力都放在了陆知微身上。 在场四人中,唯有陆老夫人一双锐利的眼睛,看出了裴慎的异样。 她再一抬头,便又发觉自己的傻孙女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裴慎。 这可如何是好? 陆老夫人在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 即便没有萧云煜的婚约,她也是不赞同陆知微与裴慎在一块儿的。 裴慎这样风流,处处留情,喜欢上他的女子,又如何能不被伤心? 四人虽身处一室,但心思各异。 一直到陆老爷子神情严肃的说了一句:“既如此,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裴慎,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裴慎自是应下:“您放心便是,不出五日,我的计划必定见效。” 陆老爷子听得裴慎这句话,神情松缓了些。 眼见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裴慎自然提出了告辞。 这一次,一直对他格外冷淡的陆知微突然上前了一步,轻声细语的说道:“我送世子出去。” 陆老爷子并未意识到不对,只有陆老夫人眼中隐隐有着忧愁,可一想到方才陆知微直愣愣的盯着裴慎的模样,她心一软,到底还是松口了。 “我们两人不便出门,皎皎你便替我们送送世子。” 陆知微求之不得,点头飞快。 裴慎瞥了她一眼,心弦被微微拂动了一下。 走出院子,陆知微松了口气。 她与裴慎并排走在小径上,心中百转千回,想着该如何同裴慎说。 突然间,她听得耳边一声轻笑,然后,裴慎便停下了脚步,凤眸幽深,直直的盯着她看。 第123章找知心人共度余生 陆知微心中紧张了一瞬,而后又抬起头,故作镇定的看着裴慎道:”世子,我这几日在知州府中,听说了一桩传闻。“ “哦?”裴慎挑了挑眉,心中已有预感,但他还是看着陆知微,问道,“是什么传闻?” “那便是在知州府中,真正当家做主的人不是董林,而是蒙严琳。”陆知微脑中飞速转动着,正在想着要怎么才能让自己这番说辞显得更加真实可信。 她心弦紧绷,还未等裴慎反应,便又继续说:“此乃我亲眼所见,每当做决定时,董林都会观察蒙严琳的眼色,只有蒙严琳同意,他才敢开口。” 裴慎眼底幽暗的情绪逐渐蔓延,他定定地看着陆知微,他眼中的情绪太过复杂,陆知微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正当陆知微心中冥思苦想该如何说服裴慎时,却见裴慎微微颔首:“经陆小姐这样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了些细节,方才我与他们见面时,那董林的确次次都要看蒙严琳。” “如此说来,整个沧州,竟是在蒙严琳的掌控之中?”裴慎嘴中念叨着这句话,手中捏着的折扇便也轻轻地晃动起来。 陆知微点了点头,为了避免自己的声音被人听见,她靠近了裴慎些:“世子不妨仔细在蒙严琳身上调查,说不准能找到突破口。” “多谢陆小姐提醒。”裴慎道,“此番事成,我必定会在陛下面前替陆小姐请功。” 若是换做旁人,听得能有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早就激动起来了,但对于陆知微而言,她却是恨不得离皇室越远越好。 闻言便摆了摆手:“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怎敢擅自揽功?” 然而裴慎挥了挥手中折扇,一双凤眸似笑非笑:“可我怎么记得,陆小姐想要解除了与三殿下的婚约?” 此话一出,陆知微身体僵硬住了。 她心中正思索着要如何遮掩过去,却又听裴慎意味深长地扔下了一句话:“陛下看似威严,实则通情达理,更何况本就是三殿下违背诺言在先,陆小姐想要解除了婚约并不难。” “难就难在……刘皇后心胸狭窄,又对陆国公手中的兵权势在必得,若陆小姐与三殿下解除了婚约,今后想要找一门好亲事只怕会受到刘皇后的层层阻挠。” “但只要陆小姐能得了陛下的赞赏,一门好亲事……” “知微别无所求。”陆知微突然开口,打断了裴慎的话。 裴慎凤眸依旧幽深,陆知微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开口便道:“什么王公贵族,知微从不奢望,知微只想找到一个知心人共度余生。” 若非世道待女子苛刻,她更愿意终身不嫁,陪在祖父祖母身边。 前世她被三皇子妃这个称号蒙蔽了双眼,被人利用至死。 这一世,除了报复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她只想离这些权势争斗远远地,最好是一点都不沾惹。 “如此说来,陆小姐是当真要与三殿下解除婚约了?”裴慎径直忽略了陆知微的话,再次问道。 在裴慎面前,陆知微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她最狼狈不堪的一幕都被裴慎瞧见了,又有什么好遮掩的? “确有此意。”陆知微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坚定。 她这般模样,让裴慎眼底的笑意蔓延开来。 “陆国公相当于我半个老师,陆小姐也曾对我有恩,今后若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直接派人来找我便是。”裴慎正义凛然道,“我是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恩人受难而袖手旁观的。” 裴慎一句话掷地有声,他脸上严肃的神情是陆知微从未见过的。 片刻后,陆知微稳住心神,低低的应了一声:“多谢世子。” 有裴慎这句话,她心中总觉得安定了许多。 眼前这人可是裴慎,将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陆知微眸光清亮,重重的点了点头。 也就是在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董雯雯一脸惊艳之色,眼睛死死的粘在了裴慎的身上。 “这位是……”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用明晃晃的打量眼神将裴慎上下看了一道。 董雯雯素来喜好美男,厌恶美人。 但她阅男无数,还是第一次瞧见如此俊美之人。 一时间,董雯雯眼中的贪念几乎都要控制不住了。 好在是她思及陆知微未婚夫的身份,又迅速将心底那点念头压了下来,若是皇子,那当真不是她可以随意动的。 陆知微张了张嘴,正要介绍。 却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紧接着,董雯雯就捂住了自己的脸。 而方才伸出手的裴慎,正接过随从递来的手帕,仔仔细细的将手擦了一遍。 董雯雯捂住脸,还没能从自己被扇了一巴掌的事实中走出来。 裴慎嫌弃的动作,刺痛了她僵硬的神经。 “你敢打我?”她捂住脸尖声喊了起来,“来人呐!还不赶紧将他抓起来!” 此时此刻,董雯雯早已是将蒙严琳的叮嘱抛在了脑后,她此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抓住裴慎好好折磨一番,以泄自己心头之恨。 董雯雯的声音之大,早已将花园内的护卫惊动了,他们跑了过来,站在董雯雯的身后。 裴慎随手扔下帕子,上前一步,脚便踩在了帕子上,他眼中流露出不屑。 “区区一个知州之女,也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他说完这话,便抬起了手。 几道影子立刻从四面八方蹿了出来,动作之快,让人肉眼无法看清。 十几道身影就这样站在了裴慎身后。 董雯雯心中咯噔了一声,对面明明只有十几人,可气势完全压过了自己这边的几十人。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莫非真是陆知微那位未婚夫三皇子? 可是她早就听说了,三皇子并没有跟来! 董雯雯心中转过许多念头,她素来是懂得能屈能伸的,意识到眼前这人或许是个硬茬儿后,眼珠一转,便准备服软。 谁知对面的男人一个抬手,身后十几人便动了起来。 第124章 少用这样恶心的眼神看我 这十几人的动作极快,未等董雯雯认错的话说出口,他们便已经将董雯雯身边的护卫全都打趴下了。 董雯雯一人独自站在七倒八歪的护卫中间,浑身冰凉。 此刻,她生不出一点反抗的心思。 “少用这样恶心的眼神看着我。”裴慎勾唇邪笑:“若是再有下次,可就不只是这么简单了。” 董雯雯脸上的巴掌印还是火辣辣的疼,她捂住脸,呆呆地看着裴慎。 “你……” “大胆!” 裴慎身边的随从高喊一声。 “见了世子竟然还不行礼?” 世子? 董雯雯跟在蒙严琳身边,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知晓京城的几股势力,而被蒙严琳反复提起的,便有一人——秦王世子裴慎!“ 面如冠玉,性情暴虐。 这八个字,迅速与眼前的男人贴合在了一起。 董雯雯立刻低下了头:“臣女参见世子。” “臣女此前言行无状,得罪了世子,还望世子宽恕。”董雯雯压下心中对这张俊脸的渴求,低眉顺眼地认了错。 裴慎不曾理会她,只是看向身边的陆知微。 “我对这知州府并不熟悉,不知陆小姐可否送我一程?” “这是自然。”陆知微立刻应下。 她落后裴慎几步,始终恪守礼仪。 董雯雯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突然捂住了脸,她眼中划过一道狠厉之色:“我要去找娘亲!” 知州府门口,六匹高头大马拉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在灰扑扑的沧州城显得格外招摇。 但裴慎对这些打量的视线早已习以为常,他挥了挥手中折扇,慢悠悠的往马车走去,用只有自己与陆知微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那董雯雯不是个好东西,方才她瞧我的眼神……” “如同恶狗盯上了肥肉,虎视眈眈。”裴慎说到这,轻嗤了一声,“她的胆子倒是大。” 陆知微在心中默默点头,董雯雯的胆子的确大,裴慎可不是那些死要面子的世家公子哥,他打人从来不需要理由,之前他将二皇子暴打一顿,让德妃心疼得不行,但在皇帝的偏心下,打人的裴慎非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得了嘉奖。 至于被打的二皇子,现在还在边关历练呢。 董雯雯敢招惹裴慎,是她没想到的。 正是在这时,裴慎又道:“此人眼神不纯,陆小姐也该小心些才是。” 闻言,陆知微心中虽是疑惑,但还是应下了。 裴慎漫不经心的看了眼陆知微,实则是瞧了眼她背后的云翳。 不过,陆知微对这样细小的动作并无察觉。 唯有她身后的云翳,瞬间紧张起来,眼神开始朝着四周观察。 裴慎上了马车,在车帘落下前,突然问了一句:“不知陆小姐可曾听说过前朝的一个传闻?” 陆知微抬头,不解的看着他,他轻声道:“前朝时,妖后为了永葆青春,将二八少女的鲜血用作沐浴,还日日饮其血液……” 这个传闻…… 陆知微仔细一想,却发觉自己从未听说过。 见状,裴慎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前朝传闻罢了,陆小姐没听过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陆小姐容貌正盛,只怕会有人起一些坏心思,还是要小心防范才行。” 说完这话,裴慎便放下了车帘。 剩下陆知微一人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久久没能回神。 突然,她看向了云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翳被陆知微这一问,魂都快被吓没了。 但见陆知微神情严肃,一脸困惑,便知自己方才是想多了。 她立刻答道:“或许是世子火眼金睛,看出了那董雯雯对小姐您心怀不轨。” 说起此事,陆知微心中也正疑惑呢:“我与董雯雯只见过几次,自认不曾做出让人厌恶之事,她为何会……” “无论如何,小姐还是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是沧州,不比京城。”云翳压低了声音,“若是真有人对小姐您起了歹意,沧州这样大,附近还有一座深不可测的苍山……” “我明白。”陆知微听得云翳的话,当即点了点头,“你且放宽心。” 这段时日,除去知州府,我哪也不去。“陆知微抬头,看了眼头顶湛蓝的天空,“除非他们悉数伏诛。” 云翳闻言,松了口气。 …… 马车缓慢离开了知州府,裴慎慵懒的靠着,手中握着一枚玉佩,正缓慢摩挲着。 这枚玉佩上面,刻有一个雄鹰的图案。 冷锋坐在对面,瞧着裴慎的动作,只觉得背后冒出了寒意。 “世子,这玉佩是在山中找到的,看材质与雕工,无一不是北狄的特色。”冷锋低声道,“只怕北狄已经有不少人混了进来。” “情理之中的事罢了。”裴慎对此毫不意外,“蒙严琳来了沧州十几年,这十几年,足够让她与北狄联手,将沧州蛀成一个筛子了。” 冷锋闻言,面上神情是掩饰不住的愤怒:“这群卖国贼!沧州乃是我们与北狄的第一道防线,他们竟然就将沧州拱手让给北狄了!仅仅是为了银子!” 裴慎轻敲着桌子,眼中情绪格外稳定:“先去沧州最大的花楼转一圈,剩下的事,就交给其他人去做。” “是。” 冷锋一口应下。 只是刚要去办的时候,他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他鬼使神差地,问出了一句话:“您刚到沧州就去花楼,那在陆老夫人那……您这形象恐怕是深入人心,再也挽回不了了。” 闻言,方才还是一脸淡然的裴慎,眼神骤然变得凌厉起来。 这一双凤眸凌厉,上下扫过冷锋。 冷锋赶紧闭上了嘴,只当自己从未说过这句话。 片刻,裴慎冷笑一声:“此番在花楼,替身由你来当。” 冷锋紧闭着嘴,恨不得给自己这张大嘴巴两耳光。 …… 与此同时,知州府的书房内。 董雯雯气愤地敲响了书房的门,口中不停叫嚷着:“娘亲!父亲!你们一定要替我做主啊!我被人给欺负了!” 过了好一会儿,书房的门才被打开,里面只有蒙严琳一人。 第125章 打算 裴慎对此早有预料,对此,他面上的神情不曾流露出丝毫不满。 “在知晓沧州与北狄勾结时,我便猜到了。”裴慎说话时,语气变得寒冷起来,“只是现在沧州城内还有一万兵力,若是强行起了冲突,受伤的是平民百姓。” “为了将伤亡降到最低,我们必须要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裴慎垂眸,把玩着这枚玉佩,眼底划过一道讥讽。 闻言,冷锋叹了口气:“不只是这些百姓,就连那些沧州守军……只怕也不太知情。” “整个沧州,除去董林等人,只怕都被蒙在了鼓里。”裴慎道,“若是有可能,还要保住他们的性命。” “当务之急,是将这些年沧州与北狄勾结的证据找到,还有……董林等人是如何瞒过朝廷的,朝廷内有多少他们的人。”裴慎沉声道,“若非是担心打草惊蛇,董林与蒙严琳等人,项上人头早已是挂在城门口了。” 冷锋严肃着神情,用力地点头:“您放心,属下定会好生查探的。” “不过……”他咽了口口水,小声提醒道,“今后您住在知州府,平日里还是要……谨慎些,知州府里可有不少眼线都在盯着您的一举一动。” 想到裴慎深夜与陆知微相会,他背后便惊出了一声冷汗。 虽说他知晓裴慎武功高强,但作为下属,他免不了后怕。 “今后您若是要取什么东西,不如让属下去做。”冷锋小声提醒。 闻言,裴慎凉飕飕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后冷笑道:“让你去?知州府的书房机关重重,若是换做你去,能不能活着出来都是个问题,又如何能拿到蒙严琳同北狄勾结的证据?” 冷锋一听,肩膀顿时耷拉了下来。 “属下自知武功比不过您,但您昨夜之举,还是太过危险。”他低声道,“属下一条命,没了就没了,可主子您身上担负着的,是整个白家的血海深仇!” “就算是十条属下的命,也没有您要紧!只有您,才能为白家报仇!” 冷锋话一说出口,裴慎的凤眸中瞬间涌上了一团浓墨,比夜色还要漆黑。 片刻,裴慎微微颔首:“我从不会拿我的性命做赌注,我既然选择单独行动,势必是因为我有把握能全身而退,这一点,你们无需担心。” “不过,今后我行事,会多带上几个人。”裴慎又补充了一句,一旁提心吊胆的冷锋这才是松了口气。 “主子能这般想,那便再好不过了。”冷锋赔笑一声,“至于其他的,您就当属下没说过。” 裴慎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却也不曾说其他的话。 “我先回知州府,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裴慎道,“多找找蛛丝马迹,尤其是那些商队。” 裴慎眼中划过一道精光:“那些商队自西域出发,途径北狄、沧州,只要去一趟京城,什么消息都能送过去,再从京城带消息回来,来往比信使还要频繁。” “属下遵命。”冷锋立刻答道,“不过在此之前,还需仔细斟酌。”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裴慎看向远方黄沙漫漫,声音微沉,“榷场已开,若是再给他们时间,只怕又一批武器要被运往北狄。” “你应当知晓,北狄那边……” “属下明白!” 冷锋神情一肃,当即站直了身体。 若非因为得到了北狄动员军队的消息,他们也不会顺藤摸瓜,发觉沧州与北狄勾结的蛛丝马迹。 北狄那边,正等着这一批武器运去呢! 一旦北狄有了足够多的武器,边关势必再燃起战火。 这于边关百姓而言,是一场浩劫。 冷锋迅速离去,裴慎站在城墙边上,看着城外的漫天黄沙,眼底的冷意一寸一寸满眼开来。 …… 次日一早,裴慎又来看望陆老爷子。 这一次,陆知微瞧见他一来,便往外走。 裴慎见了,眼中溢出星星点点的笑意,然而在对上陆老夫人意味深长的打量眼神后,他立即恢复了与平日别无两样的懒散神情。 “见过陆国公、老夫人。” “不必多礼。”陆老爷子摆了摆手,乐呵呵的让裴慎坐在身边。 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装病,可是苦了他。 眼见裴慎来了,他是迫不及待想要从裴慎这得到些消息。 裴慎与他也曾共事几年,当即明白了他的用意,此时便徐徐说了起来。 “苍山那几个适合用来冶炼铁矿的地方已经被搜寻得差不多了,找到铁矿所在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至于榷场那边,由于我们的到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规规矩矩的做着买卖。” “但我们一走,他们势必会再次动作。” “榷场足足要开放三个月,我们若是在此待上三个月,朝廷那边的奸细恐怕早已发觉我们此行的用意了。” 陆老爷子听得裴慎的话,抚着胡须止不住的点头。 “说得没错,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绝不能打草惊蛇!” “能让沧州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朝中的奸细身份不简单啊,决不能让这样的人继续留在陛下身边!” 一边说着话,陆老爷子一边皱着眉。 没过多久,他便抬起头,看了眼裴慎,探究问道:“你有多少把握,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只有亲自去榷场走一遭,我才能给您回答。”裴慎低声道,“只是以我如今的身份,若是去了榷场,恐怕会打草惊蛇。” 陆老爷子皱着眉:“早知如此,便不该让你露面。” “若是我长期不露面,也是一样的结果。”裴慎无奈,“那群人心细如发,一旦我没来沧州,他们必定会怀疑起来。” “既如此……”陆老爷子沉吟一会儿,“不如让陈枫前往?” “陈枫从未在边关办事,恐怕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裴慎摇了摇头,“还是让我仔细想想,该如何前往榷场的好。” 陆老爷子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 第126章 走上一遭 唯有一旁的陆老夫人,多看了裴慎几眼。 正是在这时,一直站在门外偷听的陆知微快步走了进来,高声道:“祖父,可以让我去!” 因为激动,她一张瓷白的小脸布满了红霞,正目光灼灼地盯着陆老爷子,眼睛比烛火还要耀眼。 “胡说八道!”陆老爷子沉下了一张脸,“怎么能让你去?” “你手无缚鸡之力,若是去了榷场,落入那群人的手里,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行!我不同意!” 陆老爷子双眼瞪着陆知微,态度格外坚定。 若换做旁人,必定是被陆老爷子这神情吓住了,但陆知微却不同。 她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正因为我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们才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好端端的,你去榷场干什么?”陆老爷子冷哼一声,“你能找得出什么像样的借口?” “自然是有的。”陆知微声音清脆,“祖父您病重,传闻北狄有一味神药,能治好您的病,我此番去榷场,就是用千金作为悬赏,去求药的。” 这的确是一个好借口。 就连陆老爷子,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翻来覆去只有三个字:“我不准!” “祖父,眼下除了我,再也没有其他更好的人选了。”陆知微劝道,“不如您就让我去吧!再带上陈将军,此番榷场之行必不会出变故。” 陆老爷子嘟嘟囔囔道:“你一个小孩子,你懂什么?就算你去了榷场,也是两眼一抹黑……” “不如让我陪同。”裴慎突然出声,“我对边关足够熟悉,陆国公不放心陆小姐前往榷场求药,特意请我护送,这借口足够瞒过他们几日了。” 这一次,轮到陆老夫人皱眉了:“我不同意。” “男女授受不亲。”陆老夫人道,“更何况皎皎已有婚约,且不论这婚约如何,但有着这一层婚约在,她若是与你单独出行,定会引来非议。” 陆知微自然也不愿同裴慎一块出行的,她闭上了嘴,绝不附和裴慎的提议。 虽不知裴慎究竟有何用意,但她本着能不跟裴慎接触就不跟裴慎接触的原则,格外警惕。 裴慎见三人都不吭声了,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道:“若是两个女子出行呢?” “两个女子?”陆老夫人皱眉,“你是说让云翳那几个丫鬟陪同皎皎一块去榷场?这倒不是……” “我那还有几个女护卫,让她们护送陆小姐一块去榷场,如何?”裴慎道,“几个女护卫,旁人总归是说不出什么诋毁的话来。” 这话倒是深得陆老夫人的心,她点了点头:“这的确让人无可指摘。” “不行!”陆老爷子一拍桌子,“这样危险的地方,我绝不同意让皎皎一人前往!” “这么多护卫陪着,皎皎不会出事的。”陆老夫人倒是看得开,“又不是让皎皎去探听情报,不过是让世子的人混在其中,用皎皎的身份给他们打掩护罢了。” 陆老爷子脸色难看,纵然有陆老夫人做说客,他也依旧不肯松口。 这时,陆知微开口了:“祖父,我知道您是担心我的安危,但比我安危更重要的,是边关的安宁。” “我此行有重重保护,风险极小,只需冒这样小的风险,便能让北狄阴谋胎死腹中,这可是一笔极为划算的买卖!”陆知微说话时,眼眸迸着兴奋的亮光,“祖父,您就答应我吧!我知道,您心系边关百姓,不然也不会辛苦走上这一遭。” 陆老爷子低着头,一声不吭。 他是心疼边关百姓,如今边关的安宁,是他率领着手底下的兵一场场胜仗拼出来的,可他这个孙女,也是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 不出事倒也罢,可若是出了事…… 陆老爷子冷着脸,就是不同意。 这时候,陆老夫人冲着陆知微与裴慎使了个眼色:“你们先出去吧,让我同他说几句。” 闻言,陆老爷子轻哼了一声:“谁说都不管用。” 陆老夫人没理会他,只挥手让两人离开。 房间外,陆知微与裴慎四目相对。 陆知微最先败下阵来,她率先挪开了视线:“多谢世子相助。” 若没有裴慎大方给出女护卫,陆老夫人也不会站在她这边。 闻言,裴慎勾唇浅笑:“说起来,应当是我感谢陆小姐出手相助才是,若没有陆小姐,我的人想要进去榷场还得花费不少功夫。” 陆知微听得他的夸奖,却没当真。 她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个看上去和善的裴慎,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 当初她与裴慎初见时,只因她为了救人,将裴慎身上的衣裳褪去,裴慎便险些杀了她。 而她救了裴慎,辛苦照料裴慎三个多月,也只是换来了裴慎一枚扳指,与冷冰冰的一句“一枚扳指换一个条件”。 陆知微唇角微微扯动,露出了一个十分敷衍的笑容。 面对这样的笑容,裴慎眼神一暗,眼底一片漆黑,比墨色还要浓。 陆知微不曾再开口,只低着头瞧着自己的脚尖,耳朵高高竖起,听着房间内的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房间内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紧接着,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陆老夫人含笑道:“进来吧,你祖父答应了。” 陆知微闻言,眼前一亮:“祖母,您可真厉害!” “哼!”陆老爷子又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陆知微连忙小跑到他身边,殷勤的替他捶着腿:“祖父,您真是深明大义!不愧是陛下亲封的陆国公!” 听得她的话,陆老爷子脸色逐渐好转。 不过,他还是道:“但只你一人带着护卫去,我还是不放心。” “我与你祖母商量了一下,若世子愿意答应我这个要求,我倒是可以让你替他走这一趟。” “您但说无妨。”裴慎当即表态。 陆老爷子哼了几声,道:“你也要陪着去榷场,将皎皎交到别人手上,我不放心。” “还是你更靠谱些,不过你身份特殊,还需要伪装一番。” 第127章 吐血了 次日一早,陆老爷子病危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蒙严琳与董林早早地就候在了门外,神情焦灼的看着进进出出的大夫。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压抑的哭声。 听得这声音后,蒙严琳心中一紧。 她抓住了下人,沉声问道:“里面是怎么回事?” 下人苍白着一张脸,显然还没能从恐慌中回过神来。 “血……好多血。” 一听这话,蒙严琳的一颗心便高悬了起来,她死死的抓住了一双手,不停地朝着董林使眼色。 “这可如何是好?”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咬牙道,“若是他死在了沧州,沧州必定会在陛下耳边出现!” 对于他们而言,最要紧的就是将沧州的存在降到最低。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闷声发大财。 董林的神情格外不安,听得蒙严琳的话,他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几乎想要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不如就此收手? 然而见蒙严琳眼底的癫狂神情,他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低声道:“城中的大夫又如何比得上周院正?若是连周院正都束手无策,那只怕……” 剩下的话,不必董林说清楚,蒙严琳也明白。 蒙严琳深吸一口气,脑中飞快转动着,可恨她手中没有这样的奇药,哪怕是吊着陆老爷子一口气也好! 她眼珠子乱转,突然听见耳边一声嘀咕。 “不是说北狄有神药吗?” 是董雯雯开口说话。 她一大早就被人叫到了陆老爷子院子里,看着来往下人进进出出,又闻见刺鼻的血腥味,神情早已不耐。 见蒙严琳的目光扫了过来,她又补充道:“娘亲,您难道没听说过吗?北狄有一种神药,能让濒死之人保住性命,不过也只是能留有一口气在。” “在哪?”蒙严琳立刻拽住了她,“神药在何处?” “这我便不清楚了。”董雯雯连忙挣脱开她的手,扭了扭酸痛的肩膀,小声嘀咕,娘亲的力气是愈发大了。 蒙严琳闭上双眼,仔细思索了一会儿,便道:“榷场的北狄人最多,若是真有这样的神药,我们买来便是。” 董雯雯撇了撇嘴:“既然是神药,哪有那么好买?” 这时候,又听得一声凄厉的哭声。 这声音,让董雯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赶紧搓了搓手臂:“当真不行了?” “闭上你的嘴!”蒙严琳冷冷的瞪了她一眼,然后率先走到了门口,“母亲,我能进来吗?” 里面传来陆老夫人极力压制悲痛的声音:“进来吧。” 蒙严琳闻言,立刻推开了门。 门一打开,血腥味混着浓厚的药味迎面而来,这两股味道夹杂在一块,蒙严琳险些吐出来。 但她极力克制住了内心涌出的恶心,目光悲痛地看向躺在床榻上的陆老爷子。 “父亲!”她上前几步,一开口,泪水便落了下来。 陆老爷子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他嘴角扯了扯,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一旁的陆知微哭得更厉害了,她双手捂住脸,泪水已然盛满,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整个房间内,都透着死气沉沉。 蒙严琳还从未见过陆老爷子如此虚弱的模样,她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但片刻,她便反应了过来,低声道:“父亲这病……” 闻言,陆老夫人面露悲痛,哀叹一声:“周院正说……也只能用百年老参吊住他的性命,只怕再过十几日……便……” 剩下的话,陆老夫人不忍再说出来,她用手帕遮住了双眼,保持着最后的端庄。 此时此刻,蒙严琳早已将心底的怀疑抛之脑后。 她心中仔细一盘算,却发觉这十几日的功夫还是太少了些。 若是能再往后延一延…… 思及此处,她将自己从董雯雯那听得的传闻说了出来:“听闻北狄有神药,能起死回生……母亲,我这便派人去榷场,若能找到这种神药……” 陆老夫人神情猛地一震,而后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笑容:“当真?当真有这样的神药?” “这也只是传闻罢了。”蒙严琳低声答道,“我定然会让人仔细搜寻的。” “只是神药难寻,也可能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我们断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如此虚无缥缈的东西上,不如还是先让父亲启程……”蒙严琳眼中满是诚恳,与对陆老爷子的心疼,“最起码,也要让父亲落叶归根。” 她满含希望,只等着陆老夫人答应。 然而在她的注视下,陆老夫人沉默了片刻,便坚定地摇了摇头:“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因为那个误会,我们十几年不曾见你,心中挂念你得紧,哪怕是到了人生最后的关头,他也还是想要陪着你。” 陆老夫人此话一出,纵然蒙严琳心狠手辣,此时也动容了。 当年在陆家的那段时光,是她此生最轻松、最快乐的时光。 只可惜…… 只可惜方氏那个贱人横刀夺爱,将表哥抢走! 而眼前这两个老东西,竟然也不顾多年亲情,将她嫁给了董林这个废物! 蒙严琳心底的那点动摇顷刻间烟消云散,她抬起头,眼中仍布满了泪光,只是一颗心,早已变得坚硬。 “我知父亲与母亲舍不得我,但……” 此时此刻,蒙严琳恨不得立刻将董雯雯的婚期提前,如此一来,她方才能光明正大的赶这三人离开! 她只能用手帕遮住自己逐渐变得狰狞的脸,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让几人离开沧州。 就在这时,陆知微细声细气的说道:“祖父,不如让我去榷场替您寻药。” “别的人去做这件事,我不放心。”陆知微一双眼睛通红,像是兔子一样,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您在北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知道沧州城内是不是隐藏着北狄奸细,若是换做其他人,万一那些奸细在药里下毒怎么办?” “这样要紧的事,怎可假手他人?” 闻言,蒙严琳神情依旧不变,还是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只是她一颗心,却在因为陆知微“奸细”两个字说出时高高的悬起。 第128章 去榷场 但很快,瞧着陆知微细皮嫩肉的模样,蒙严琳暗暗撇了撇嘴。 陆知微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能受得了黄沙漫漫的榷场吗? 正如蒙严琳心中所想,陆老夫人皱起了眉:“不可,你身子骨弱,怎能去榷场?” 蒙严琳此刻也准备假模假样地劝说,谁知陆知微一双眼眸在泪水的浸润下,亮得惊人,让她忘了到嘴边的话。 “祖母,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让周院正留在这,仔细替祖父把脉,我再悄悄地去榷场,寻找这味神药。” 陆知微正色道:“若是换做其他人去,我不放心。” 其中理由,已经无需她再说一遍了。 陆老夫人眼神晦暗不明,久久没有回答。 冷不丁的,陆知微看向了蒙严琳:“姑姑,您说,这样要紧的事,是不是该亲自去办?” “自然。”蒙严琳的心中划过许多道念头,但最后,她选择应下了陆知微的要求。 陆知微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想要捏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谅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想到这,蒙严琳开口劝说陆老夫人:“母亲,其实知微说得有道理,您年事已高,榷场虽说离得不远,但一来一回也要一日的功夫。” “如此紧要的事情,自然是要让最信任之人去做,而知微,就是最好的人选。”蒙严琳耐心劝道,“不如就让知微试一试,榷场如今有重兵把守,那些行商都老实得很。” 陆老夫人沉吟许久,蒙严琳都快不耐烦了,方才听见她一声轻叹:“也罢。” 闻言,蒙严琳兴奋起来,又听得陆老夫人道:“不过你身子骨弱,既然是要出远门,那就要多带些人。” “你便将陈枫一行人带上。”陆老夫人道,“让这三千人陪你去榷场。” 蒙严琳脸上神情迅速一变:“母亲,这恐怕不太妥当。” 她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又放缓了声音,在陆老夫人的注视下轻声道:“那到底是榷场,若是突然冒出了三千精兵,恐怕会惹来北狄的异动。” “边关才休养生息了几年,万万禁不起战火的摧残了。”蒙严琳轻叹,“母亲,不如让我的人护送知微前往榷场?” “这……”陆老夫人沉吟片刻,微微颔首,“这倒也不是不行。” “不过皎皎身边不能缺了我的人。”陆老夫人道,“就让陈枫带五百人随行。” 从三千人降到了五百人,蒙严琳仔细观察陆老夫人神情,直到这件事再也没有后退的余地,便装作一副为难的模样,点了点头:“此事我会让附近告知刘将军。” 刘劲是掌管沧州军队的将领,榷场那一万五千人,自然也在他的管辖之中,告知刘劲,也是为了在榷场便宜行事。 陆老夫人明白其中关窍,感动得握住了蒙严琳的手。 “严琳,多亏有你在。” 蒙严琳抬起头,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若是没有您与父亲,就没有我的今日,我自然是要尽心尽力为你们打算。” “事不宜迟,今日就出发。”蒙严琳当即道,“我这便吩咐下去,让他们准备好护卫车马,护送知微去榷场。” “陈枫那边,由我安排。”陆老夫人神情变得格外严肃,“务必要将我的孙女平安带回来。” 蒙严琳看了眼陆知微,见陆知微娇弱得像是易碎的琉璃,心中的轻视再度浮现。 她点了点头,再也不看陆知微:“母亲放心,我定会嘱咐他们照顾好知微。” 说罢,她便行色匆匆的往外走去。 见她背影逐渐消失,陆老夫人方才还是悲痛的神情逐渐变得冰冷。 “果然。”陆老夫人低低的说了一句,“她没有丝毫悔改的意思。” 闻言,陆老爷子冷笑了出声:“十七年前我便看透了她的真面目,你怎么还对她心存幻想?若她当真还有一丝良知在,当年便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陆老夫人轻叹一声:“也罢。” 她慈爱的抚摸着陆知微的脑袋:“皎皎,此番一去,危机重重,你可要小心。” “若是遇上了危险,你只管跟着裴慎。”陆老爷子也叮嘱道,“裴慎那家伙心眼多,跟着他准没错。” 陆知微见两人都是眉头紧锁,满脸写着担忧,出声安抚道:“祖父,祖母,你们不必担心。” “我这幅模样,任谁都不会相信我能对他们的计划造成影响,方才蒙严琳瞧我的眼神,分明是将我当做了一个毫无威胁的废物。” “她断然不会将我放在心上,那些随行的护卫,也想必是她为了保护我的安危才提出的。” 一个陆老爷子已经让她忙得够呛,若陆知微再出事,她恐怕就只能暂停计划了。 “话虽如此,但你也要小心些。”陆老夫人叮嘱道,“榷场鱼龙混杂,那些守军的心向着谁咱们也不清楚,若真出了事,唯一能倚靠的,便是我们的五百精兵。” “还有裴慎……”陆老夫人纠结了一下,还是提起了他,“裴慎是个靠谱的,你这一路上,可要多跟着他。” 陆知微点头如捣蒜,一双桃花眼亮得惊人:“我定会将证据带回来的!” “证据没有你重要!”陆老爷子急声道,“你可不要犯傻!这件事,交给裴慎做就是了。” “祖父放心,我绝不会逞强。”陆知微立刻应下,宽慰着陆老爷子,“有什么事,我都让裴慎出头!” …… 当日中午,车马便备好了。 陆知微瞧见侧门的马车,提起裙摆便准备上去。 就在这时,一人靠近了她,将手伸了出来,由她搭着手上马车。 陆知微只是瞧了一眼,便怔住了。 眼前的侍卫容貌普通,是丢进人群中找不到的长相,唯有那身姿高大挺拔。 此人陆知微从未见过,但在瞧见他时,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她见这侍卫眼中划过一道熟悉的笑意,很快,她便反映了过来。 竟然是他! 他竟然会以这副模样出现! 第129章 计划进行时 突然搀扶住陆知微的护卫,正是裴慎。 这分明是一张扔进人群中就忍不住的普通脸庞,却因为一双凤眸,让陆知微心脏紧缩。 片刻,她垂下眼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坐上了马车。 裴慎随即上了马车,他熟练的挥动缰绳,马车慢慢的往前走。 马车内,蒙严琳送来的侍女初白与云翳四目相对,气氛显然不太好。 陆知微一进来,两人立刻互相移开了视线。 云翳坐在了陆知微身边,仔细地检查着马车内的一切。 初白只觉得受到了羞辱,她捏紧了拳头,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我家夫人安排的马车,你这样做,是怀疑我家夫人?既如此,又为何要让……” 云翳扔给了她一个不屑的眼神,声音平缓:“初白姑娘误会了,这是我们陆家的规矩,无论是谁安排的马车,在出行前都要仔细检查。” “你也知道,我家老爷子乃是从战场上的刀山火海中走出来的,自然是要比旁人更小心些。” “若初白姑娘觉得委屈,不妨现在就下车,正好,从这到知州府,也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 云翳的态度格外强硬,在涉及陆知微的事情上,她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漏洞。 初白脸色一阵青一阵紫,她可是被夫人塞进来的,若是什么都没打听到就被送了回去,只怕……只怕她今后要被送出知州府了! 想到这,初白便收敛起了所有不满。 她低下头,低眉顺眼地答道:“是奴婢冒犯了。” “陆小姐,奴婢也只是一时情急,还望您怜惜奴婢一条性命,让奴婢留下来。” 看着不停朝着自己磕头的初白,陆知微眼中划过一道狡黠的光芒。 看初白这模样,显然蒙严琳在知州府积威甚重,如此一来,有好也有坏。 好处便是蒙严琳能以一人之力掌控整个知州府的风吹草动,至于这坏处……强压之下,必定会滋生出许多不满的心思,稍有不慎……这些人便会成为外人刺向她的一把利刃。 想到这,陆知微看向初白的神情变得格外柔和。 她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急忙将初白搀扶起来,轻声细语地说道:“是云翳做得太过了,你委屈也是情理之中的。” “你放心,姑姑她心地善良,又怎会要你性命?”陆知微无奈轻笑,“你这说的什么糊涂话?” 闻言,初白匍匐在地上,身体颤抖了起来。 但她抬起头感谢陆知微时,眼中的惊惶又悉数被压下了。 陆知微将一切尽收眼底,却什么都没说。 队伍一路急行,在当晚抵达了榷场。 此时已经夜深了,榷场内安静无比,几乎一根银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更何况是这么一群人突然出现。 榷场的守军格外警惕,一瞧见车队,便围了上来。 这时,初白想着蒙严琳的嘱咐,开口便要自报家门。 谁知她刚张嘴,却被云翳捂住了嘴。 她也是会武的,此时便要挣扎,自认为制服一个云翳是轻而易举的事。 谁知云翳的力道竟然如此之大,大到她此番挣扎,如同蚍蜉撼树。 怎会如此? 初白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情,突然间,她看见了陆知微红唇微张。 ”初白,我们的身份切不可透露出去。“陆知微叹了口气,“祖父大名,北狄皆知,他们绝不会将神药卖给我的。” “我这也是无奈之举。”陆知微轻叹了口气,“这几日,就暂时委屈你们了。” 陆知微的话毫无漏洞,初白找不出什么错处。 可偏偏瞧见陆知微在层层火把的映照下依旧镇定无比的神情时,她的心却猛地跳动了起来,比她当年第一次杀人还要紧张。 “唔唔……”初白无法开口,只能用拼命点头表达自己的意见。 这时,陆知微已经走了出去。 一双大手从侧边伸了出来,是裴慎。 此时的裴慎,除去比身旁的护卫更高大些,看上去也没什么特殊之处。 陆知微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睫毛微微颤抖,显示出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在两人的手相接触的那一瞬间,肌肤相触时的温度,仿佛与眼前的场景交织在了一起。 昏红的帷帐中,两人如同交颈鸳鸯一般相互依偎着,陆知微甚至可以清晰看见“她”腰间的掐痕,那印记,正好与裴慎的大手对上。 一时间,陆知微耳根通红。 她像是触电一般,迅速松开了裴慎的手。 “你是何人?” 一个身材魁梧的守军将领从士兵身后走了出来,怀疑的目光在陆知微身上反复打量。 这样夜深人静,榷场又如此偏远,这样一支车队冒出来本就让人心生怀疑。 更何况眼前这个看上去是领队的女子还如此貌美,美几乎不像是凡间人。 这样的美人,一看便知是养在深闺的娇娇小姐,出现在榷场是为了什么? 守军将领周鸿鹄的一只手,已经握在了刀鞘上。 谁知就在这时,面前的美人桃花眼一眨,再然后,珍珠般大小的泪珠滚滚落下,晶莹剔透的泪水映着火把的光,格外夺目。 “将军,我此番来榷场,是为了我祖父!” “我祖父本是带着我来沧州探亲的,谁知路上遇见了马匪,马匪凶残,我家护卫死伤大半,就连我祖父也为了保护我而身中一刀危在旦夕!” “我听闻北狄有神药,能有起死回生的神效!” 陆知微说话时,眼眸亮得惊人。 “我带着人匆忙赶来,就是为了找到这味神药救我祖父!” “将军,还请您放我入榷场!”陆知微声音急促,“待我救回祖父,必定给您重谢!” 周鸿鹄一张国字脸格外严肃,他将陆知微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早已是确定此人并非宵小之辈。 更何况榷场在开放期间,本就是人人都能进来的。 于是他也不曾阻拦,只朝着守门的士兵抬了抬下巴。 “放她进去。” “多谢将军!”陆知微眼中仍有泪珠,匆忙朝着周鸿鹄一拜。 第130章 床下的机关 美人落泪,自然是惹人怜惜的。 不少士兵看着陆知微的模样直了眼,但周鸿鹄一身正气,哪怕见陆知微朝着自己盈盈一拜,也依旧皱起了眉。 “既是寻药,小姐不妨早些休息,明日清晨榷场早市一开,便会有不少北狄人过来,在他们那,或许能有你要找的药。” “多谢将军!” 陆知微泪眸中满是坚定之色,她重重点头,再次走上了马车。 马车内,初白被堵住了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目露怀疑之色,但陆知微并未解释,而是差使裴慎将马车一路驾驶到了榷场的驿站中。 驿站内只余下几盏灯,在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早就满房了。”店小二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看着眼前一大片人,很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他话刚是说完,“唰”地一声,在夜色中泛着银光的刀便抵在了他的脖颈间。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锭金灿灿的的金子。 “一间上房。”裴慎神情不变,“我知道,你们驿站定会有一间空出来的房以备不时之需。” 驿站是方便官差住的地方,皇帝登基后,虽是改了驿站只能住有官身的人的规矩,但驿站还是会留有几间房,免得到时官差来了却没地住。 店小二感受着脖颈间冰凉的温度,连忙飞快点头:“我这就带你去!” “收拾好,这锭金子就是你的了。”裴慎用刀身拍了拍他的脸,“若是收拾不好……” “您放心!”听出了裴慎话中的威胁之意,店小二连忙道,“上房都是我们每日精心打扫过的,就是怕万一官老爷来了不满意。” 他说话时,瞥了眼裴慎手中金灿灿的金锭,心跳如雷,却又忍不住露出了渴望的神情。 那可是金子!他在这干一辈子,恐怕都挣不了这么多! 于是,店小二的态度从原本的惊恐变成了殷勤,他冲着裴慎笑了笑:“客官,您放心便是,这上房就是你们的了。” “三日的房费。”裴慎又扔给了他一锭沉甸甸的银子,问道,“我家小姐此番来榷场,是为了寻药。” “我问你,你可知晓这附近哪有北狄人住?” “北狄人?” 店小二闻言,在心中嘀咕了起来。 问什么北狄人?北狄人的医术还是从我们这偷学去的呢,他们那边大夫的医术,必定是没有他们楚国好的! 不过,一旦想到裴慎那双沉沉的眼神,他便不敢将心中所想说出来了,而是小心翼翼的答道:“就在这条街过去不远,大概一刻钟的路程,有一条街,北狄人基本都住那。” 见裴慎没反应,他又绞尽脑汁补充了一句:“榷场管得严,唯恐咱们与北狄那群蛮子起冲突,便划成了三条街,北狄一条,我们一条,还有一条专门做生意的,若没有特殊情况,不准咱们大楚人与北狄人互相来往。” “您若是想要从北狄人嘴里得到消息,还不如去那条商街。”店小二压低了声音,“我还听闻,北狄人最喜欢逛商街里的花楼。” 裴慎冷冷的扫过来一眼,他立刻噤声,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客官,这便是上房了。”店小二讪讪一笑,赶紧指着面前的房间说道,“这是咱们驿站最好的房间了,平日里若非是朝廷那些官过来,都是空着的。” “这是你的了。”裴慎很爽快,直接将金锭与银锭扔给了他。 沉甸甸的金锭与银锭一入手,店小二内心的那些恐惧荡然无存。 他朝着裴慎讨好一笑,赶紧离开了。 驿站的上房极大,但也仅仅是对于陆知微与云翳两人而言。 如今偌大的上房内,多了一个裴慎。 哪怕是这房间再大上两倍,陆知微也觉得逼仄极了。 然而她一对上裴慎的眼睛,便会下意识收回视线,根本鼓不起勇气让裴慎离开。 本是想着,裴慎或许会自行离开。 谁知她一眨眼,裴慎已经到了她面前。 “你……” “陆小姐,我们恐怕还要商议一下明日的行程。” 裴慎一开口,便打消了陆知微下逐客令的念头。 相反是云翳,在听得裴慎说出这话后,便自觉的离开了。 作为一个有眼色的人,她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该在,什么时候不该出现。 云翳离开后,陆知微只觉得房间内的氛围更加怪异了。 偏偏眼前的裴慎一脸严肃,昔日里似笑非笑的凤眸更是一片幽暗,让她不得不悬起了一颗心,也不得不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裴慎身上。 只见裴慎一步步逼近了她。 她伸出手,正想阻拦,却见裴慎贴身靠近了她,她立刻往后缩,谁知裴慎却在此刻低下头,轻轻地敲了敲床。 陆知微还未从震惊中走出来,便发觉了这几声的异样。 “里面是空心的!”陆知微紧紧地抓住了身下的锦被,又是激动又是紧张,“我们莫非是找到了他们交往的密道?” “并非密道。”裴慎摇了摇头,“而是藏了东西。” 闻言,陆知微心一紧:“什么东西?” “是沧州与北狄勾结的证据?” “是沧州与北狄勾结的证据。”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人疑惑,一人笃定。 疑惑的陆知微暗暗攥紧了手,试探性地问道:“那我们打开瞧瞧?” 她本就是想着问一问,裴慎不答应也无妨。 谁知她话音刚落,裴慎便手执匕首,干脆利落的撬开了床榻一角。 陆知微屏住呼吸,站在裴慎身旁,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 床榻被撬开,里面没有任何东西。 陆知微眼中不觉露出失望的神情,但她余光瞥见裴慎淡然的脸色后,她又打起了精神。 裴慎虽是可怕,但裴慎的能力,也是世人皆知。 既然他说这下面有东西,那就一定有东西! 不管是什么,既然遇上了,那就得打开来瞧瞧。 女子的馨香浮动在身旁,裴慎面不改色,但手中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知微方才听见从裴慎手下传出了一声轻响。 第131章 一份证据 在听得裴慎那句话时,陆知微便屛住了呼吸,一心想着一探究竟,她对裴慎口中这“沧州与北狄勾结”的证据十分感兴趣。 然而,随着床榻一角被撬开,陆知微只瞧见了黑漆漆的一片。 她愣了愣,不由自主地抬眸看向裴慎。 随后,裴慎从这里面拿出了一块在灯光下泛着银光的小物件,仔细一瞧,那赫然是一把精致的钥匙。 一时间,陆知微眼睛睁大了。 一把钥匙?这是什么证据? 似乎是看出了陆知微心中所想,裴慎道:“这样重要的东西,自然不在此处,这只是拿到证据的一把钥匙。” “真正的证据在哪?”陆知微眼中跃动着点点烛光,殷切的注视着裴慎。 她这样的眼神,促使裴慎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片刻,裴慎喉结滚动一下,方才声音暗哑地开口:“在督军府中。” 此话一出,陆知微还未回应过来。 “督军府?” 将这三个字在心中念了一遍后,陆知微神情一冷。 督军府? 榷场是楚国与北狄来往最密切的场所,自然也要重兵把守,除了刘劲送来的那一万多人外,榷场还有一支一万人的守军。 正是如今沧州、关州、瓜州三地的督军欧阳明所管辖。 作为督军,若连欧阳明都与北狄有所勾结,那她与裴慎此行将更加危险。 陆知微神情微冷,心中已然思索起了计划。 谁知就在这时,裴慎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陆小姐不必担心。”裴慎慵懒的靠在墙边,手中抱着一柄长剑,凤眸中的光是愈发诡谲,“若想对付欧阳明,十分简单。” “简单?”陆知微不觉皱眉,“他手中有一万人,再加上沧州送来的一万五千人,若是他狗急跳墙,包括我们在内,这座榷场的人只怕都逃不了。” 她将心中担忧说出,却见裴慎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像是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一瞬间,她便做出了大步向前的举动,逼近了裴慎。 “还是说,世子有妙计?” 听得陆知微的话,裴慎思索片刻,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我的确是有一个好计策。” “不知皎皎是否记得欧阳明来到边关的缘由?” “皎皎”二字一出,陆知微立刻往后退了一大步。 她警惕地盯着裴慎,但耳根却不争气地变红了。 “世子慎言!” 见陆知微凶巴巴的瞪向自己,裴慎只轻笑一声。 此刻的陆知微,在他眼中仿佛一只虚张声势的小猫。 不过,若是再说下去,陆知微怕是要真恼了他,就算是小猫的爪子,也是能挠伤人的。 裴慎立刻道:“欧阳明贪财。” “当初他被贬来榷场,正是因为他贪了当初拿下幽州缴获的那些金银财宝,若只是小部分,倒也罢了,毕竟他们手底下养了许多人,又为楚国出生入死,总要有些银子做慰藉。” “但欧阳明却将大部分的金银财宝私下贪了,只交了小部分给陛下。” “更甚者,他还不曾分给手下的军队。” “陛下大怒,但念在他有功,便将他贬来了榷场。” 经裴慎一说,陆知微便想了起来。 但她想到的,却不是裴慎所说的这些前尘往事,而是隐约间记得,在陆清婉成为太子妃后,欧阳明便被调回了京城当禁军统领。 一瞬间,陆知微背后的寒意涌来,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起来。 她的肌肤本就白皙,此刻脸色惨白,像是摇摇欲坠的危楼,变得脆弱极了。 裴慎浑身散发出冷意,迅速将四周巡视了一遍,却没发觉任何异常。 “怎么了?” 他伸出手,接住了险些要跌倒在地上的陆知微。 陆知微漂亮的桃花眼中没有神采,一直到裴慎手掌上炽热的温度透过轻薄的衣衫传递过来,她方才如梦初醒,面对裴慎的注视,她飞快的摇了摇头。 “我没事。”陆知微声音很低。 裴慎凤眸轻眯,但只在陆知微身上打量了一瞬,他便移开了视线。 陆知微的身上,总有一层迷雾,将她心中所想悉数遮了下来。 “欧阳明贪财是不错,但他怎会接受我们的……” “若是换种身份呢?”裴慎垂眸,眼底泛着冷意。 陆知微皱了皱眉,随即摇了摇头:“蒙严琳一定会将我来榷场的消息传给欧阳明。” “这有何妨?”裴慎轻笑,“我手下的人自会将这些消息拦截在榷场外。” 听得裴慎的话,陆知微心中咯噔了一声,警惕地望着裴慎:“你想做什么?” 如今在房间内,只有她跟裴慎两人,云翳早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了。 “榷场是个好地方,南来北往,商人们大都汇聚在此处。”裴慎意味深长道,“但这些商人鱼龙混杂,其中就有不少是想要逃避榷场高额的税收,偷偷与北狄交易的。” “你想装作走私的商人,去接近欧阳明?”陆知微皱着眉,“可如此一来,我们所需的时间必定会变长,想要走私的商人那么多,欧阳明怎会一个个亲自接见?” 作为掌管着榷场的人,欧阳明只需坐在那,就有大批的人想要给他送银子。 裴慎笑了笑:“我们需要一个机会,今日陆小姐的到来,不正是一个让欧阳明认识我们的机会?” “你是故意的。”陆知微反应了过来,秀眉不觉轻轻皱起,“难怪路上你耽误了许久的行程,竟是拖到了晚上宵禁才来到榷场,还有蒙严琳的那些人……你也在进榷场前便将她们处置了。” 陆知微此刻方才发觉了裴慎的意图,她定定地看着裴慎:“世子,若你不信任我,大可以将我与那些眼线一样,悉数安置在榷场外,再让你手下的人假扮成我的模样入榷场。” “你更可以从一开始,就让我藏在沧州……” “并非是不信任陆小姐。”裴慎无奈叹了口气,“而是这个法子,我也是才想出来的。” 闻言,陆知微轻嗤一声。 裴慎说的这句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信。 第132章 反贼 陆知微神情微冷,看也不看裴慎一眼,转身便朝着外面走。 “既如此,那我就给世子的人腾位置出来。”陆知微道,“此事也不必我来参与了。” 她的恼怒并非作假,在她看来,此番她与裴慎来榷场,是互相合作的关系,但裴慎处处都安排好了,独独将她蒙在鼓里。 裴慎既然如此瞧不上她,她又何必再与裴慎同行? “且慢。” 裴慎伸出手,拦住了陆知微。 他俊美的脸上满是无奈:“无论是在沧州,还是在路上,陆小姐身边都是眼线,纵然我带了不少人,却也不敢在这时与你单独相处。” 话虽如此,陆知微的神情却没松缓。 她撇开裴慎的手:“世子给的这个理由,未免也太敷衍了些。” 听得陆知微阴阳怪气的嘲讽话语,裴慎心中无奈。 换做旁人,他无需解释。 可眼前之人是陆知微,若是不解释,只怕今后两人的隔阂会越来越大。 于是,裴慎又道:“更何况此番榷场之行,最不能差的,就是陆小姐你。” 闻言,陆知微停下了脚步。 裴慎见她转过身来,用那双好看的眉眼望着他:“世子何出此言?” 陆知微听得这话,站在了原地。 “是谁?” 她从未想过,自己能有这样大的作用。 此时此刻,榷场的各个坊市一片漆黑,但在坊市外,督军府内却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欧阳明生得粗壮魁梧,他坐在椅子上,将整个椅子挤得满满当当,身旁几个弱如扶柳的女子在他身边调笑着,只是在这笑容下,有着深入骨髓的害怕。 欧阳明随手揽过了一个美人的腰,他的手臂粗壮,看上去比美人的腰还细。 “唱点儿小曲来听。”欧阳明拍着桌子,声音格外粗犷。 被他揽着的美人浑身一哆嗦,下一刻死死的掐住了自己的大腿,疼痛让她压制住了恐惧,柔声细语的应了一声。 听得美人悦耳动听的歌声,欧阳明的神情逐渐放缓。 就在这时,一人快步走来,正是今日拦下了陆知微的领队。 他俯身在欧阳明耳边,将今夜一事说出。 闻言,欧阳明抬起头,眼里闪烁着贪婪之色:“竟然带了几百个护卫。” 能有这么多的护卫,想必家世不低。 想到这,欧阳明心中打起了别的算盘。 就在这时,他身边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 “将军,陆国公与裴世子就在沧州,您可要小心些。” 男人坐在欧阳明的下方,但他却能让人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一直到他开口,欧阳明方才反应过来,自己身边还坐了这么一个人。 “子清,你就是太迂腐了。”欧阳明摆了摆手,“他们在沧州,哪里管得到我榷场的事?” 欧阳明口气狂得很,丝毫没将这两人放在眼里。 “陆国公老了,我听闻他已经病得下不来床了,他还能对我有什么威胁?至于那裴慎……哼!” 他冷笑一声,格外不屑:“不过是一个名大于实的小年轻罢了,陛下也老了,竟然会被这样的花拳绣腿骗过去,真以为他是个人物了,还给了他那么多赏赐!” “像我这样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倒是被他发配到了榷场。” 欧阳明说话时,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怨念。 被称作子清的人抬起头,是一张格外俊秀的脸,只是他身上阴恻恻的气息,使得这张俊秀的脸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话虽如此,但这些时日,将军最好还是安分守己。”他淡淡开口,“将军究竟是想要长远的利益,还是贪图一时的欢愉?” 听得这话,欧阳明脸色一寒。 但在看到子清那双平淡的眼睛时,他心中的怒气瞬间又都消失了。 “子清放心。”欧阳明点了点头,“我定会将你说的话牢记在心中。” “不过……”他又试探性的问道,“我们跟那边的合作……可要继续?” 子清闻言,掀起了眼皮,将他打量了一眼。 他丝毫没有一点愧疚,神情格外自然,甚至理所应当的说:“我们都给了这么多东西出去,若他们反悔不给银子了怎么办?这可不行。” 欧阳明的话,让子清太阳穴猛地跳动了一下。 “再晚些时候。”子清冷声道,“等到陆国公离开,将军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欧阳明哈哈大笑:“没想到子清竟然也是个怕死的,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你放心,既然你都开口了,我自是会将你的话放在心上。” “不就是几万两银子?”欧阳明大手一挥,显得格外潇洒,“我还丢得起!” 子清见他这般模样,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对他的厌恶,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片刻,子清才说道:“既如此,将军这几日就安安分分地待在督军府中,等到沧州那边危机解除,我自会亲自替将军将剩下的银子取回来。” “好好好!”欧阳明听了这话,立刻点了点头,“有子清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子清对欧阳明卖力的夸奖不置可否,他朝着欧阳明作了一揖,便离开了。 见他离去的背影,欧阳明眼神闪烁了几下,朝着身后招了招手。 一道黑影很快便出现在了他的身边,那几个美人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一般,连呼吸声都不敢再发出来。 “盯着他。”欧阳明皱着眉,“陆国公那老东西来了,万一他想起了旧主怎么办?” 听得这话,黑影顿时应下。 而出了督军府的子清,看了眼头顶一轮明月,眼中闪烁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他神情自然,与平常别无两样,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中,大门一关,府邸内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子清坐在卧房内,闭目良久,冷不丁地开口:“出来吧。” 他这声音一出,原本平静的房间顿时出现了一声轻笑。 紧接着,一人便走了出来。 正是裴慎。 “子清兄,许久不见。” 第133章 吃里扒外 裴慎似笑非笑,手中折扇轻点着,凤眸蕴满了深意。 见状,子清板着脸,沉声道:“你又想做什么?” “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服过我。”裴慎叹了口气,“但我没想到,你会当了欧阳明的幕僚。” 子清不曾回答,但裴慎下一句话,成功让他变了脸色。 “不知子清兄在欧阳明身边蛰伏近十年,可有找到欧阳明与北狄勾结的证据?” 满意的看见子清脸色变化,裴慎凤眸中幽光一闪:“子清兄,你怎么不说话了?” 子清神情很冷,看向裴慎之时,眼中更是充满了怀疑。 他相信以裴慎的能力,既然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那必定是胸有成竹,说不准自己暗地里所做的那些事,早已被裴慎悉数掌握。 “是又如何?”他冷着脸道,“我总不会将这些证据交给你。” “裴世子,你或许不知道,朝中与欧阳明来往密切的人里,其中有一人就是秦王。” “难道你还能狠下心来,手刃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不成?” 裴慎轻轻晃动手中折扇,眼底露出些许冷意:“若他真与欧阳明一道,同北狄勾结,手刃他又有何妨?” “你们这些世家子弟,说得比唱的还要好听。”子清冷笑道,“你的这些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信。” 裴慎早已料到了他的态度,此刻也不惊讶。 “子清兄,你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陆国公吗?” 闻言,子清原本是一脸愤怒的神情,瞬间凝滞了。 他狐疑的打量了一眼裴慎:“我早已得到了消息,陆国公重病不起,如今正在沧州休养。” 裴慎轻笑一声,道:“陆国公是病了,却也没病。” 子清眼底的狐疑立刻变作了欣喜:“此话当真?” 没等裴慎回答,他又皱起了眉:“你的话,我不信。” “子清兄与陆国公是忘年交,自然知晓陆国公有一个孙女,是他最为疼爱的。”裴慎并不在意他的态度,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此番她也来了榷场。” 子清的眼中充满了怀疑,但裴慎的话,却又让他生出了一丝期望。 “可有什么信物?” “你瞧见她那张脸,自然就信了。”裴慎幽幽道,“不过在那之前,你还是先清理干净背后的眼线。” 子清猛地抬头,便见裴慎拍了拍手,几个人扭着一个黑衣人走了出来。 在夜色中,这人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见到子清,他眼中满是愤怒,朝着子清吐了一口口水:“你果然暗藏祸心!” 闻言,子清冷冷一笑:“什么包藏祸心?我从来就没有忠诚于欧阳明!” “欧阳明是个卖国贼,怎配我的忠心?”子清说话时,面上流露出恨意,“若非是欧阳明,我父母兄弟也不会死在北狄人的刀下!” “我在他身边蛰伏这十余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亲自拿下他的狗头!” 子清说完这话,毫不犹豫的挥刀,一刀便让眼前的黑衣人断了气。 “带我去见她。”子清道,“若她真是陆国公的孙女,我愿意将这些年我所搜集到的证据全部交给你。” …… 此时此刻,沧州城。 夜已经深了,除了巡逻的士兵外,街上空无一人。 沧州城有宵禁,若是到了宵禁时间还在街上闲逛,势必要被当做北狄探子,抓进大牢严刑拷打一番。 在瞧见了那些一身伤痕的人后,没有人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只是,今夜却不同。 巡逻的士兵走到金花巷后,照例往回走。 就在他们刚离开金花巷时,几道黑影便动作了起来。 他们穿着夜行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若不仔细观察,必定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一行人在巡逻士兵交接班的时候,趁机混入了内城。 内城巡逻的士兵更多了,但他们却不慌不忙,只将身上的夜行衣脱下,露出了身上的盔甲。 如此一来,他们便与这些巡逻的士兵没有两样了。 他们一路疾行,纵然有巡逻的士兵碰见了他们,也只以为是同伴。 就这样,他们迈着沉重的步伐,以最快速度抵达了知州府。 “砰砰砰” 三下极具节奏的声音,让寂静的知州府点亮了一盏灯。 后门被悄悄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入。 回到知州府,他们谨慎地态度迅速转变。 “咱们都将银子带回来了!”为首的男人大摇大摆的坐在了前厅的椅子上,“就放在城外。” “之前不是都能带进来的?为何这次要废这么多功夫?”他说着,面上流露出些许不满。 这时候,一人走了出来,正是蒙严琳。 在看见蒙严琳到来的一瞬间,前厅内的所有人都站直了,除了一开始坐下的男人。 他看见蒙严琳时,不像其他人一样露出敬畏的神情,而是双腿搭在了椅子上,不满道:“娘亲,您这规定,可是折腾死我了。” 蒙严琳挥了挥手,剩下的人迅速离开,前厅内只剩下了两人。 “逸飞,这都是为了大局着想。”蒙严琳在面对儿子时,总是格外温柔,“这几日沧州城来了不少人,若是跟之前一样大摇大摆地进来,只怕会引起那些人的怀疑。” 闻言,董逸飞冷哼了一声:“不就是那劳什子世子吗?当真是可恶!来咱们沧州当大爷了!我非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逸飞!”蒙严琳的声音瞬间变得阴沉,她喊了这一声,董逸飞方才还是嚣张跋扈的神情,瞬间收敛了起来。 “娘亲,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董逸飞立刻认错,“我只是心疼你与父亲,那裴慎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凭什么对你跟父亲颐气指使?” “就凭他是秦王世子。”蒙严琳很是平和,淡淡道,“除了裴慎外,你也要小心其他人,譬如陆家那群人。” 此话一出,董逸飞露出不屑的神情:“娘亲,那不过是一个病得快死了的老头,有什么好怕的?” “您与父亲就是太小心了。”他摇了摇头,“若是换做我,这座沧州城早就姓董了。” 第134章 所为神药 董逸飞的话,让蒙严琳眉心狠狠一跳。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样的话会是从自己精心教导的儿子嘴里说出来的。 “休要胡说八道!”蒙严琳冷声呵斥道,“那是陆国公!他手中那三千精兵,足以将整个沧州拿下了!” 董逸飞听着她的话,撇了撇嘴。 “娘亲,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您为何要叫我回来?倒不如让我继续留在苍山,咱们那铁矿都采得差不多了,正是紧要关头。” 董逸飞不满的态度,让蒙严琳倍感忧虑。 但她很快便稳住了内心的焦躁,沉声对董逸飞道:“此番陆国公来沧州,还带了他最疼爱的孙女。” “我瞧了,那陆知微生得花容月貌,又是个乖巧的性子,是个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蒙严琳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句话,董逸飞一听,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娘亲,你想让我娶她?”董逸飞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瞪着蒙严琳,“那女人我都没见过!我绝不会娶她的!” “你喜欢美人,我敢保证,她比你后院养的那些女人都要美。”蒙严琳斩钉截铁道,“能够娶此等绝色,你还在犹豫什么?” 蒙严琳咄咄逼人的态度,让董逸飞几乎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对他百依百顺的娘亲。 “您……”董逸飞一张脸铁青着,突然他一拍桌子,大喊道,“再美又如何?娘亲您别忘了,她可是三皇子的未婚妻!” 陆知微跟萧云煜的那些事,董逸飞就算远在沧州,也能从那些行商中听得一两句。 什么姐妹共争一夫,又有什么流落在外十四年的故事,董逸飞想要忘记都难。 就在他以为自己说出这句话后,蒙严琳该打消心思时,他却从蒙严琳口中听到了一句让他匪夷所思的话。 “正因为她是三皇子的未婚妻,所以你才要娶她。” 董逸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脸上满是震惊:“娘亲,您这是在说什么?我知道您眼馋陆国公那三千精兵,但若抢了三皇子的未婚妻,莫说是三千精兵了,就算是您现在能将北狄骑兵拉拢过来,我们也承受不住皇室的怒火。” 这些年来,董逸飞对蒙严琳暗中藏着的心思门清。 正因如此,他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谁知蒙严琳摆了摆手:“你放心,我心中自有度量。” “有我的计策,你不仅能娶到陆知微,还能让所有人都无可指摘。”蒙严琳拍了拍他的肩膀,慈爱道,“逸飞,我与你父亲筹谋了这么多年的计划,能否成功就看你的了。” 董逸飞刚要拒绝,却听蒙严琳说道:“待她从榷场回来,我会安排你们见一面,到那时,你便知晓我所言不假了。” “可是……” “好了。”蒙严琳打断了他的话,“你一路奔波也累了,我让人备好了热水,你早些歇息罢。” 蒙严琳语气中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冷意,就算董逸飞,也不敢再次反驳。 他只得是憋下心中的不满,阴沉着脸离开了。 在他离开后,一身酒气脂粉气息的董林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 “我就说了,你不该逼他的。”董林嘴巴一张,就是难闻的酒气。 蒙严琳面对他时,可没有对儿女的耐心。 “裴慎虽不在,但他留了不少人在城内,你竟然还敢顶风作案。”蒙严琳眼中满是厌恶,“若我的计划出现了什么闪失,你这条命就别要了。” 她眼中的冷意着实可怕,让董林的酒醒了大半。 “我这不是担心逸飞那孩子起了别的心思。”董林立刻变得狗腿起来,小心地坐在蒙严琳身边,“夫人,我知道你也是为了他好,但强扭的瓜不甜。” 闻言,蒙严琳冷笑出声:“强扭的瓜不甜?那也要瞧瞧是什么瓜!" “你儿子的秉性你还不清楚吗?”蒙严琳反问,“他只要一瞧见陆知微那张脸,不必我撮合,也无需我逼迫,他自然会满心欢喜的答应我的条件。” 董林说不过她,只得转移了话题:“话虽如此,但你在陆国公眼皮子底下动手,只怕是……” “不过是个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罢了,有什么可怕的?”蒙严琳冷笑了一声,“我的计划天衣无缝,只等着她从榷场回来。” 见她势在必得的神情,董林哪里还敢说话,赶紧低下了头去:“夫人说得是,那神药的下落,夫人想必也已经了然于胸了。” “不错。”蒙严琳抬了抬下巴,“北狄的确是有这样的神药,不过是一种奇怪的花。” “我已经让人在榷场四处寻找了,还派了人去北狄,最多五日,神药必定会到手。”蒙严琳道,“到时候,就轮到你的人动手了。” 听得蒙严琳语气中的冷意,董林赶紧低下了头:“你放心便是,我早就准备好了。” 两人说话时,一只白鸽落在了窗棂上。 蒙严琳一瞧见白鸽腿上脚环的模样,神情就变了。 她立刻上前,双手将白鸽捧起,朝着董林使了个眼色。 董林迅速上前,小心翼翼的将里面的信取了下来。 他看也不敢看一眼,急忙双手捧着将信递给了蒙严琳。 而他等了许久,都没等来蒙严琳的声音响起。 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却发觉蒙严琳的脸色难看极了,那封信也早已被她的手拧成了一团。 见状,董林心中咯噔了一声,大气都不敢出。 …… 千里之外的京城。 陆清婉坐在廊下,看着头顶的月光,露出了嫌恶的神情。 因着陆知微小名的缘故,她最讨厌的便是头顶这轮月亮,一旦看到皎洁的月光,她就会想到陆知微。 一想到陆知微,她就难抑内心的恨。 这时,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她捏紧了一双手,深吸了一口气,方才露出温婉的笑容。 “殿下!”她欣喜地看向来人,“您怎么也在这?” 此刻站在她身后的,正是萧云煜。 见到陆清婉,萧云煜的眼神有些复杂。 他与陆清婉已经许久未见了。 第135章 勾结证据 陆清婉快步上前,眼中盛满了欣喜。 “殿下,您终于肯见我了。”她说着话,眼中泪水汹涌流下。 纵然心中有着许多算计,然而陆清婉在看到萧云煜的一瞬间,心中涌现出的,还是无尽的爱意。 陆清婉眼中的欣喜不似作假,萧云煜在心中叹了口气。 “我们不该再见面了。”萧云煜低声道,“清婉,当年的救命之恩,本王没齿难忘,今后你若有什么用得上本王的地方,本王定当全力以赴。” 陆清婉本是满心欢喜,不料却从萧云煜口中听见了这句话。 于她而言,这就是晴天霹雳。 “殿下,您之前说过,会一直将我当做亲妹妹一样对待,您也说过,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这才过去多久,您就变卦了?” “是因为二妹妹吗?” 陆清婉声泪俱下,好不可怜。 萧云煜本就心中有愧,见状,他本就动摇的一颗心彻底倾倒向了陆清婉。 “我并非此意。” 他见不得陆清婉流眼泪,好歹陆清婉也是他看护了十几年的妹妹,他待陆清婉,就仿佛待萧沁一样。 陆清婉见他靠近,当即便往前一扑,直接扑倒在了萧云煜怀中。 “殿下,您知道的。”她哽咽道,“我的身世一经曝光,昔日与我来往的姐妹们几乎都消失不见了,她们知晓我身份低微,总是戏弄于我。” “若非有殿下护着,我只怕……只怕早就一根白绫了断性命了。” 陆清婉感受到萧云煜试图推开自己,她立刻诉说起了自己的不容易。 正如她心中所想,在她说完这话后,萧云煜原本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陆清婉心中大定,接着说道:“殿下,我只有您能依靠了。” 她低着头,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 “陆家待你……”萧云煜有些迟疑。 在他的记忆里,陆家上下对陆清婉极为宠溺,比对陆知微还要好。 此时,在他面前,陆清婉眼底的光彩逐渐黯淡了下来,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鼓起勇气跟萧云煜说话。 然而,在萧云煜的注视下,陆清婉还是将即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爹爹与娘亲待我极好。”她轻声细语地说道,“只是……我到底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她不曾说陆侯爷与方氏的不是,然而萧云煜听得她最后那一句话,眉头已然皱了起来。 到底不是亲生女儿,能对陆清婉有多好? 正如刘皇后对亲生的女儿与其他公主的区别,她只需顾着其他公主能否吃饱穿暖罢了,公主每月的银钱仅仅只有一百两,萧沁之所以能大手大脚的买珠宝首饰,正是因为有着刘皇后支持。 思及此处,萧云煜叹了口气。 听见他这一声叹息,陆清婉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殿下,如今对我好的,只有您一人了。”陆清婉抬头看他,眼泪仍然不停地流着,“您能帮帮我吗?最少……最少不要让别人知晓您已然疏远了我。” “好。” 萧云煜到底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陆清婉眼中跃动着欣喜,又极快地划过一道得意。 陆知微此番去沧州,对于她而言,可谓是天赐良机! 闻言后,萧云煜不由皱起了眉。 之前陆知微的所作所为,着实是让他心生担忧。 如今听陆清婉一说,他内心除去不安外,更多的是不耐。 每一次,他都与陆知微解释清楚,可陆知微还是不依不饶,甚至将事情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从前那几桩时闹大后,险些牵连了他的名声。 委实是有些不懂事。 萧云煜想着,心中便冒出了这句话。 “你放心。”他浑然不觉自己此刻难看的脸色,“待她从沧州回来,我会好好同她解释的,她若是善解人意,就该知晓你的难处。” 陆清婉低下头,遮住了眼底的冷笑。 从沧州回来? 或许是回不来了。 陆清婉唇角越发上扬,她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计划,便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 …… 彼时,榷场内。 陆知微有些疑惑,目光不停地在裴慎与裴慎带来的男人身上打量着。 裴慎深夜出门,又在清晨回来,回来的同时,还带了一个男人。 “这便是我说的那位能助我们拿下榷场的高人。”裴慎朗声开口。 闻言,他身旁的男人不由得皱起了眉:“我……” “子清兄,这位就是陆国公的孙女,陆知微了。” 裴慎又介绍起了陆知微,他一边说着,一边主动起身,给两人都倒了一杯茶。 子清也没料到,自己竟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裴慎,来见陆知微一面。 在看到陆知微时,他便明白了裴慎为何会如此笃定。 的确,不需要任何信物,只要陆知微这张脸出现在他面前,他就足以认出陆知微的身份。 像! 实在是太像了! 子清看着陆知微的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陆知微与其对视,一颗心便高悬起来。 她不解的看向裴慎,急需从裴慎那得到些消息。 谁知裴慎却冲着她挑了挑眉,一句话都不说。 这时,子清有了动作,他上前几步,朝着陆知微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在眼见着他要跪下磕头时,陆知微眼疾手快,急忙拦住了他。 “您不必行此大礼。”陆知微急得声音都变了。 她脸上挂满着急的神情,子清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是作了一揖,便站了起身。 “这十余年,我一直都在搜集欧阳明跟北狄勾结的证据,不过欧阳明为人谨慎,纵然我是他最信任的幕僚,对于跟北狄的交往,他也从未透露给我。” “一直到近几年,欧阳明突然改了谨慎的作风,开始张扬起来,如今整个榷场都知道,他贪图享乐,只要能奉上银子,他便能大开方便之门。” “我当时便想着,必定是有什么事情转变,让他确信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会传到陛下耳里去。” 第136章 只有郑家 “奈何我一直都在欧阳明左右,纵然知晓一些内情,却也不足以让我推断出他如此转变的原因。” “我只是隐隐有着猜测,或许是朝中那位大人物,手中的筹码又增加了。” 子清说出这话时,神情格外沉重。 对于父母兄弟皆惨死与北狄之手的他而言,莫说是与北狄为伍了,就算是多看北狄几眼,他都觉得恶心。 然而朝中的那些人,为了一己私利,置天下百姓于不顾!置边关几十年来的血海深仇于不顾! 一旦想到这,他心中的恨意便如同滔滔江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欧阳明虽是贪财,但他不蠢。”裴慎在一旁幽幽道,“他这些年在榷场替朝廷的内鬼做事,牟取大量钱财,手中必定是掌握了那群人的把柄,才能高枕无忧。” “子清兄,你在他身边这些年,可有眉目?” “他是个谨慎的人,如今我只有他与北狄勾结的证据,至于他跟朝廷中的人来往……”子清冷着脸,沉声道,“我的确不知。” “你们从沧州过来,难道就不曾察觉到沧州的异样?”他扫了眼裴慎。 裴慎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听得他意有所指的话,也只是轻声笑了笑:“沧州那点猫腻,我早已看透了,只是与你一样,他们将与朝中人勾结的事情遮掩得严严实实。” “究竟是什么人,能有这样大的能量?” 裴慎轻声道了一句,子清脸上神情更是难看。 “不如直接将他们抓起来?”子清咬牙道,“我可以助你将榷场的兵力全都拿下,没了兵权,欧阳明就是一只掉了牙的老虎,只是看上去威风罢了。” “至于那沧州……”他又冷笑道,“沧州守军也不全是听令于刘劲的,只要我们这边有了动作,我埋藏在沧州军内的人自然也会开始行动,届时将他们这群叛徒拿下,再仔细审问,总能从他们嘴里撬出那人的身份!” 听得子清的话,裴慎摆了摆手:“你想得倒是美,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们也不知道那人的身份呢?” 闻言,子清一双眼睛顿时变得凌厉起来,锐利的扫过裴慎:“此话何意?” 一旁的陆知微听着两人的话,眉头紧锁,心中格外不安。 在她嫁给赵明的第二年,北狄便来势汹汹,不过他们刚拿下沧州,裴慎便率兵赶到了,她不知道详细经过,只知道裴慎夺回了沧州,还乘胜追击,接连拿下了北狄的两座城池。 如今想来,北狄之所以能拿下沧州,其一是因为在沧州内早有内应,还是沧州知州作为内应,其二便是那铁矿起了作用。 大批的兵器被运往北狄,让本就骁勇善战的北狄士兵如虎添翼,自然能势如破竹。 可如今两人却说,北狄的内应不只是蒙严琳他们,还有一人隐藏在朝中,甚至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大臣。 陆知微一颗心狂跳着,她按住太阳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前世裴慎率领禁军抄了郑家,成年男女一律斩首,尚未成年的人全都被送去了岭南,郑家作为前朝延续至今朝的世家,家族绵延了数百年,就这样倒在了裴慎手中。 当时她曾听闻,裴慎仅仅是以郑家嫡子在花楼与人争风吃醋打死了一个小厮的由头,便将整个郑家一锅端了。 如今想来…… 郑家被抄的时间也太巧了,正好是裴慎大败北狄归来的时候。 裴慎这么做,会不会……会不会是从北狄俘虏那得到了什么消息? 若是郑家,那她又该如何提醒裴慎与子清? 郑家作为百年世家,子孙枝繁叶茂,不少都在朝中身居要职。 尤其是郑家家主,还是兵部尚书。 这样的人,当真会是跟北狄勾结的卖国贼? 裴慎与子清仍在推算着,突然听见陆知微轻声道:“会不会是前朝留下的几个世家与北狄勾结?” “如刘家、郑家、周家……他们都是前朝便显赫的世家,他们在前朝时显赫一时,但陛下登基后,命人重新编写氏族志,他们这几家几乎都降了名次。” “会不会是因此心怀怨恨?”陆知微垂下眼眸,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又或是……他们从来就不曾真正的归顺楚国。” “他们心中念着前朝,自然对楚国恨之入骨,与北狄勾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陆知微说完后,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她心跳如雷,偏偏面上还要装作懵懂的模样,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望着裴慎与子清二人:“难道我说的不对?” “不!”子清一拍手掌,高声道,“太对了!” “您说得不错!”子清激动地站起身,眼中满是欣喜,“定是他们对前朝仍有留恋,亦或是……他们根本就不曾真正的归顺楚国!归顺陛下!” “所以他们才会跟北狄勾结,若是能借着北狄攻打楚国之际,他们在内作乱,说不准真能改朝换代!” 子清越是说着,神情便越是兴奋。 他看着陆知微的眼里更是充满了钦佩:“不愧是陆国公的孙女!” 陆知微急忙摆手:“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怎么能比得上祖父?” “既如此,那就只有郑家了。”裴慎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听得他的话,陆知微背后冒出了冷汗。 纵然知道裴慎这杀意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但她还是免不了为裴慎如此敏锐感到吃惊。 前朝归顺的世家一只手指都数不完,偏偏裴慎能一语中的,直接说出了郑家的名字。 子清皱着眉:“前朝归顺的世家可不少,你为何断定是郑家?” “能插手巡按御史,又能源源不断地给欧阳明送银子的人,除了郑家,我再也想不到其他人了。” “能够有这样大能量的,除了郑家外,只有刘家。” “然而刘家已经出了一位皇后,他们除非是失心疯了,不然怎会与北狄勾结?” “如此一来,只有郑家了。” “郑家当年号称第一世家。” 第137章 明谋 裴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可是当年的第一世家,如今早已成了二流世家,只有一个郑尚书的官职还算高,其余的……要么是九品小吏,要么是去了偏远的州县当官。” “郑家在前朝时远胜过刘家,可如今……刘家已经出了一位皇后,郑家却已没落。” “他们狗急跳墙之下,做出这些事也不奇怪。” 裴慎手中折扇轻轻晃动,因着方才陆知微随口一提的话,他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子清神情微凝,他眼神突然一阵变化,低声道:“其实关于郑家与前朝的关系……不知你们可曾听过一个传闻?” 伴随着两人目光看来,子清声音更低了。 “据说前朝那位郑贵妃在临死前,将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送了出去。” “而那个皇子,正是如今叛军的首领。” 裴慎凤眸轻闪:“这个传闻不实。” 子清知道,裴慎一直都在清扫叛军,闻言后,他讪讪一笑,摆了摆手:“也只是传闻罢了,做不得数,世子常年与叛军来往,自是比我更清楚他们的首领是谁。” “我指的是……当年并非郑贵妃送出了皇子,而是前朝皇后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和静公主送了出去。”裴慎冷笑道,“如今叛军首领,正是这位公主。” 闻言,子清愣住了。 陆知微一双眼眸也微微睁大了:“是公主?” “不错。”裴慎微微颔首,“我虽不曾与她交过手,但从叛军这些年行事的变化可以看出,叛军首领已经换成了她。” “在三年前,叛军小心谨慎,若非被发现踪迹,绝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但这三年间,叛军的变化不可谓不大,他们变得胆大起来,甚至会四处引火,给当地官府惹了不少麻烦。” 随着裴慎徐徐说来,陆知微不觉捏紧了一双手,此刻她的脑中突然闪出了一个画面。 那是前世时,她在去为祖父祖母上香时瞧见的一幕,那时的街上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人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兴奋与激动,他们的目光指向一个地方。 那便是得胜归来,率兵入城的裴慎。 那时的裴慎脸上笼罩着一层散不掉的阴郁,凤眸幽深,远不像现在这样,脸上整日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而在裴慎身后,便是被抓了活口的叛军首领。 正如裴慎所说,这个叛军首领是个女子。 只是…… 她总觉得这个叛军首领的脸有些熟悉。 当时她只顾着给祖父祖母上香,并未做太多细想。 然而现在……她突然发觉这个叛军首领像谁了。 那一双眼睛,充满算计与阴狠,分明跟陆清婉一模一样! 细细回忆起来,这叛军首领分明就是老了的陆清婉! 陆知微心跳如雷,随之变化的,是她一张漂亮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子清正接着裴慎的话往下说:“如此说来,叛军内部必定也经过了一番清洗,那和静公主上位不过三年,叛军内部必定会有其他声音。” “今后若有机会,不妨利用他们内部的矛盾……” “天色太晚,不如明日再议。” 裴慎的突然开口,打断了子清的话。 子清错愕抬头:“我还没说完……” “你若是再不回去,等欧阳明发觉了你的踪迹,那我们的计划可就办不成了。”裴慎提醒道,“拿到郑家与北狄勾结的证据固然重要,但我们当下要保证欧阳明、蒙严琳与北狄勾结的证据拿到手。” 裴慎的话,让子清心情迅速变得平和起来。 他沉着脸,格外严肃地说道:“你说得对,最少,我们也要将这一份证据拿到手!” “你放心。”他朝着裴慎看去,沉声道,“我早已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只需知会我一声,我便立刻将证据带出来。” “不着急。”裴慎将折扇放在下巴下,轻笑了一声,“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子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裴慎脸上挂着慵懒的笑,他着实看不出来任何情绪。 沉默片刻,他点了点头,转身隐入了夜色中。 目送他离去,裴慎看似自然地转移了视线,落在陆知微的脸上。 纵然陆知微极力掩饰,但她的脸上,还是明显的苍白。 裴慎心中一动,便回想起了陆知微方才的变化。 似乎是从他说叛军首领是和静公主开始的。 “陆小姐可是害怕了?”裴慎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子,声音使得陆知微回过神来。 他捕捉到了陆知微抬起头的一瞬,与陆知微对视:“若是陆小姐害怕了,我现在便让人送你回沧州。” 陆知微心跳慢了一瞬,她知道,定是自己方才的异样引来了裴慎的注意。 在裴慎的注视下,陆知微暗暗捏紧了双手,一抬头,精致漂亮的脸上浮现出疑惑。 “我什么时候说我怕了?”她反问道,“我只是有些惊讶罢了,没想到叛军首领竟然是一个女人。” 裴慎自是看得出她的心虚,但转念一想,裴慎却没揭穿她,而是笑了笑:“的确,谁能想到,当初逃出皇城的,不是那几个皇子,而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和静公主呢?” “又有谁能想到,和静公主的手段竟是如此厉害,不仅在耕耘十余年后成功掌管了叛军,还能将让叛军的力量更上一层楼。” 裴慎俊美的面容上始终挂着笑,他嘴上说着叛军厉害,可陆知微却觉得,他半点都没将叛军放在眼里。 就在这时,门外一阵响动。 裴慎转过身去,背对着陆知微,再次易容成了那个普通的护卫。 故意放大了脚步声的云翳严肃着一张脸,快步走了进来,她抓住陆知微的手臂,用焦急的语气说道:“小姐!不好了!客栈走水了!” 陆知微还未反应过来,便听云翳接着喊道:“方才客栈的人提了好多水来,奴婢差人去挪了车,咱们带来的那几车茶叶可万万不能碰水!” 茶叶? 陆知微一愣,她何时带了几车茶叶过来? 第138章 等着鱼儿上钩 云翳冲着陆知微眨了眨眼,一瞬间,陆知微福至心灵。 由于江南等地的大量栽种,茶叶在楚国来说算不得贵重的东西,除非是那些产量格外稀少的茶叶,其中大部分都是寻常人家能喝得起的。 但对于深居荒漠的北狄人而言,茶叶却是个金贵玩意儿。 北狄人常年游牧,不缺肉吃,身体强壮,可他们的寿命却远低于楚国人。 一直到北狄人发觉,茶叶可以治这种病。 于是,北狄人对茶叶的需求大量增加。 前朝时,末帝为了稳住北狄,曾派人每年上贡大量茶叶,如此行径,不仅没能喂饱北狄,反倒是养大了他们的胃口。 若非末帝这般愚蠢的行径,北狄人恐怕也不会进攻边关。 一直到先帝登基,禁止了对北狄贩卖茶叶,当今陛下登基后,更是派人严查茶叶走私,将茶叶放到了与盐铁一样的位置。 如此一来,北狄人更缺茶叶了,对茶叶的需求也达到了顶峰,甚至民间有流言,北狄人愿以千金换取一两茶叶。 民间传闻虽然夸大,却也证明了北狄对茶叶的看重。 在这个北狄人遍布的榷场,云翳喊了这么一声,只怕不出今日,她手中握有大量茶叶的消息就要传遍整个榷场了。 这消息能引来北狄人,自然也能引来欧阳明。 就算欧阳明不感兴趣,但北狄人必定会逼他来跟自己谈这笔生意。 到那时,裴慎与子清的计划便能开始施行了。 脑海中划过这些念头,陆知微迅速抓住了云翳的手,她的脸上布满了怒火:“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哪有茶叶?” 云翳愣了片刻,就立刻与陆知微打起了配合。 她捂住了嘴,像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脸的惊慌:“小姐,奴婢一时嘴快……” “小声些!”陆知微咬牙道,“还不快将车挪走!” 陆知微嘴上否认着,却将那几辆车当做宝贝一样,时时刻刻关注着,她这样的动作,瞒不过有心人。 同样因为走水下楼的男人只看见了陆知微的一个背影,但他足够优越的耳力,早已是将主仆二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去查查她们。” 男人生得俊朗,一双湛蓝的眼睛中是势在必得。 闻言,他身旁的人立刻应道:“您放心,那几车茶叶,必定是由您带回王庭。” 男人把玩着杯子,冷笑道:“这是自然,除了本王以外,还有谁能有这样好的运气?” 他挥了挥手,下属连忙退下了。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下属暗暗握拳,他的脸上满是喜色。 “好几车茶叶……这可真是天赐良机啊!” …… 客栈的走水,让榷场变得风声鹤唳起来。 同时,也有人开始往陆知微这边打探消息。 他们毫不掩饰自己对陆知微手中那一批茶叶的兴趣,但陆知微得知他们的来意,却是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他们:“我没有茶叶。” “茶叶在榷场是违禁物,我怎么敢带来?”陆知微再一次冷声拒绝了眼前的商人,“我此番来榷场,只是为了寻找一味神药罢了,那几车都是我带来的银子。” 被拒绝了的商人也不恼,他听得陆知微的话,更是配合道:“我们都是老实的商贩,断然不会做出违背榷场规矩的事。” “我这不是来边关时间久了,想着喝点茶。”商人用拙劣的借口掩饰着自己的意图。 陆知微皱着眉,不再理会他。 “云翳,送客。” “今后若是拿不出神药消息之人,一概不见。” 听得陆知微的话,云翳立刻应下。 那些排队在外的商人们露出了失望之色。 他们倒是想要找到这所谓的神药,然而就“神药”两个字,也不知长什么模样,他们去哪找? 这一消息,同时传到了欧阳明的耳中。 “带了几车的茶叶?”欧阳明摸着胡须的手一抖,险些将自己好不容易养好的胡子拽了下来。 他顾不上疼痛,一双眼睛睁大了,看着前来传消息的下属:“她怎么运过来的?” “不是说只是一个来求药的女子吗?她怎么如此胆大?竟敢运茶叶来榷场?” 往年走私茶叶的人不少,但如此大胆的人,他还真就见了这么一个。 下属小声道:“属下几番打探,倒是得到了些消息。” “那女子来榷场,为的就是求得一味神药,据闻这神药乃北狄专有,对于北狄而言,再多的金银珠宝,都比不过几车茶叶。” 欧阳明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话说得倒也不错,若是真能有几车茶叶,那北狄人挤破脑袋也会将神药送来给她。” “只是……这世上当真有神药?”欧阳明又皱起了眉,“北狄什么时候有这样值钱的好东西了?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下属闻言,支支吾吾了许久,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欧阳明见状,没好气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你让子清过来。” 他手下,也就只有子清一个聪明人了。 正在这时,子清一身白袍,缓慢地走了过来。 与他淡然出尘的模样不同的是,他一开口便是:“将军,听闻有人运来了几车茶叶?这茶叶您可一定要拿到手,若是卖给北狄,转手便是几十倍的利润。” 闻言,欧阳明哈哈大笑几声:“我与子清当真是心有灵犀!” “我想的,也是如此。”欧阳明笑得贪婪,“那几车茶叶,我们若是能拿到手,必定能赚笔大的。” “你说,不如我现在就派人围了那女人?然后将茶叶拿到手,如何?” “只怕这个办法行不通。” 子清闭上眼,沉吟一会儿,对上了欧阳明不悦的眼神。 “之前都行得通,怎么偏偏这次行不通?” “将军可曾想过,一个弱女子,身边为何会有这么多护卫?”子清问道,“又为何能一路畅通无阻地从江南将茶叶运到榷场来?这可不是一个普通女人能做到的。” 此话一出,方才还是一脸愤怒的欧阳明神情变了变。 “这倒也是……”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就是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出门来了。” 第139章 神秘人 见欧阳明上钩,子清眼神一闪,继续说道:“不知将军可否听过有关沧州的消息?” “陆国公携陆老夫人与孙女陆知微去了沧州,为的是参加沧州知州董林之女的大婚。” 子清这话一出,欧阳明眼睛顿时瞪大了:“你说什么?陆国公?” 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紧紧地盯着子清:“这么说,此番来榷场的女子,是陆国公的孙女陆知微?” “她来沧州干什么?莫非是想要找我的把柄?” 不等子清开口,欧阳明已经害怕起来。 见他这般模样,子清心中不屑。 这时候知道害怕了,只是听到一点消息,便草木皆兵,可真正下起手来与北狄勾结时,却毫不手软,恨不得将整个楚国的好东西都运去北狄,就是为了那些金银珠宝。 心中想着,子清却是开口安抚了起来:“将军不必忧虑,我早已命人打听过了,那陆知微来榷场,的确是为了寻找北狄的这味神药。” 欧阳明方才慌张的神色立刻收敛起来,他盯着子清,将信将疑道:“仅仅是为了这神药?” “正是。”子清颔首,“陆国公病入膏肓,此番前往沧州,也只是为了见养女蒙严琳一面,去沧州的人送来的消息,您瞧。” 子清说话时,抬起了手,正好将信递给了欧阳明。 欧阳明并未伸手接过,而是眯起眼睛,直接瞧了起来。 这一瞧,他紧张的神情全都放松了下来,还能冲子清露出一个笑容。 “同样是当年替先帝、替陛下南征北战的,我受的伤比他更多,谁知我如今还是好好的,他竟是病得如此厉害。” 欧阳明感慨一声,只是那脸上的神情,怎么都不像是惋惜,而是幸灾乐祸。 子清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如此可见,人还是要为自己而活,像陆国公忠君为民,纵然有一个好名声,却也抵不过老天爷要收他的命走。” 欧阳明爱听这样的话,心情很是愉悦。 “他忠心了一辈子,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孙女会为了他这个病,做起了与北狄人走私茶叶的事。” “想必陆知微也是清楚,依着陆国公的显赫名声,用寻常的金银是买不到她想要的东西。”欧阳明笑道,“到头来,还是要隐姓埋名,将茶叶送给北狄,与北狄交换这味神药。” 听得欧阳明的话,子清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问道:“将军,北狄当真有神药吗?” 欧阳明抚着没几根的胡须,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自然是有的,不过这神药,可不是人人都能消受的。” 见子清面露疑惑,欧阳明又摆了摆手:“这些事,你还是不要听得好,免得污了你的耳朵。” 子清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是一拱手,像是根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神情淡然道:“既然将军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也该有所行动了。” “之前对付那些商贩的手段……” “不。”欧阳明抬手,语气急切,“之前对付那些商贩的手段不能用!此番你务必要保证她成功拿到那味神药!” 闻言,子清面露疑惑:“为何?陆国公若是死了,无论是对我们、还是对北狄,都有着极大的好处……” “可若是一个受我们掌控的陆国公呢?”欧阳明笑了,一脸的兴奋,“若有陆国公在朝廷内做内应,那我们的计划便能畅通无阻,本是几十年徐徐图之才能完成的大业,兴许十年……哦不!五年就能完成了!” “拿下皇帝可不难,只要闯过了禁武门,整个皇城就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陆国公手中的三千精兵,若是再加上我们暗中埋伏的人手……” 这个场面,只要一想,欧阳明便觉得血液沸腾。 他在边关待了十几年,纵然有再多的金银珠宝,也难以填补他内心的空虚。 从始至终,他想要的都是封侯拜相,而不是守在边关,一日复一日地拿着这些臭钱。 若非皇帝将他贬谪到了此处,他也不至于从这些商贩卑躬屈膝的模样上获得满足感。 思及此处,他便狠狠地一拍桌子:“立刻传出风声,那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惊醒惊醒,她可是我护着的人!” 子清心情复杂:“那神药……”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欧阳明挥了挥手,却不准备将这样要紧的事情交给子清去办。 纵然子清跟在他身边十几年,已然是他的心腹,但他是从战场上的刀山火海里拼出来的,他绝不会将命门交给别人。 子清早已习惯,拱手行了一礼后,便退下了。 欧阳明彻底精神了起来,他心情振奋地坐在桌子前,龙飞凤舞地写好了一封信,而后趁着夜色,独自一人出了门。 他自认为事情做得隐蔽,但在他身后不远处,几道黑影正如影随形,死死的跟着他。 眼见他走到了一间酒坊,几道黑影兵分两路,一部分继续蹲守在外面,另一部分则是潜入了酒坊。 酒坊正是欢饮达旦的热闹时候,欧阳明的到来,并未引起在场客人的注意,唯有店小二在瞧见他进来后,火速将他引去了包间。 欧阳明动作飞快,几步便跨进了包间。 “我这有一个好消息!”他眼中满是欣喜,“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拉拢朝中要员吗?” “你觉得……陆国公如何?” 此话一出,本是在欣赏着面前歌舞的男人放下了手中酒杯,温润如玉的面容下,那双眼眸有着蓬勃的野心。 “陆国公?”男人湛蓝的双眸注视着欧阳明,“只怕你们楚国的皇帝投了北狄,他都还是忠于楚国。” “他不像你。”男人三言两语便将欧阳明的老底给揭了,“你不受重用,被贬谪到了边关,而他哪怕病重,却也仍是你们楚国皇帝的心腹。” 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欧阳明难堪地捏紧了双手。 但男人所说,一个字都没错。 无论是年轻时,还是现在,他都不如陆国公受重视。 第140章 来了北狄人 不过片刻,欧阳明又抬起了头。 “您不是也知道吗?他重病在身,如今陆家人为他四处寻医问药,就是想要将他这条命救回来。” 欧阳明压低了声音,男人从他意味深长的话语中,品出了些许端倪。 “寻医问药?”男人看向欧阳明。 在这双湛蓝的眸子注视下,欧阳明稳住心神,低声道:“陆国公的孙女陆知微,求药求到你们北狄身上了。” “你们北狄不是有一种能让人忘记病痛的神药吗?”欧阳明冲着男人眨了眨眼。 闻言,男人扫过他,如玉般温润的脸上,那如沐春风一般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他的瞳孔格外蓝,盯着欧阳明道:“你是说曼沙华?” “正是。”欧阳明笑了起来,“这样的神药,若是被陆国公服下……到那时,他不是任由我们控制?” 男人眯起双眸:“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但你怎么知道,那人是陆国公的孙女?你又怎知这不是一个圈套?” “我手下人传来的情报,必定可靠,况且您也知道,陆国公人就在沧州,从沧州传来的消息,准不准确你还不知道吗?”欧阳明冷笑了一声,“再说了,就算这是一个圈套,难道你不动心吗?” “放肆!”男人身边的护卫一脸怒容,手中的刀已经出鞘了。 但男人一抬手,护卫便退了回去。 “你说得不错,纵然知晓这是一个圈套,我也愿意冒险一试。”男人笑了笑,他这张脸,一点都不像北狄人的粗犷,反而像是江南水乡的书香气息蕴养出来的一个贵公子。 不过,当他开口时,欧阳明又迅速意识到了此人的身份。 “更何况,就算是我上当了,那受损严重的也不会是我。”男人笑道,“欧阳将军想必是格外看重自己这条性命的。” 闻言,欧阳明咬了咬牙。 这死狐狸! 不过,这话倒也没错! 欧阳明朝着他一拱手,正色道:“你放心便是,我这条性命可值钱得很,因此,我绝不会贸然出手。” 除去在与北狄人来往这方面,其他方面,他对子清是深信不疑。 既然是子清送来的消息,他自是一百个放心。 更何况…… 用曼沙华控制陆国公的想法,还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您手中必定是有多余的曼沙华,这样的好机会,您可要牢牢把握才是,不然若是错过了这么一个大好机会,那可就……” “明日一早,我便会让人将曼沙华送去那陆知微手中。”男人欣然应允,“欧阳将军只管放手去做。” 欧阳明摆摆手,志得意满的离开了此处。 见他离开的背影,男人温润的笑容依旧,唯有那双湛蓝的眼眸中,有着浓浓的怀疑。 “让我们的人做好准备,随时离开这。” 男人道。 闻言,他身边的护卫立刻紧张起来:“殿下,可是那欧阳明有了反心?” “希望这只是我的错觉。”男人闭上双眼,幽幽道,“无论如何,都要做好两手准备。” 若是欧阳明真能成功,那他也乐得捡一个大便宜,若欧阳明失败了……那他这些年的心血,也要毫发无损地撤离。 护卫一听,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退下了。 …… 自从陆知微手中有大批茶叶的消息被“不经意间”传出去后,每日来到客栈打探消息的人数不胜数。 陆知微深受其扰,立即让人找了一处院子住下。 即便如此,还是有些“神通广大”的人找来了。 再一次送走了一个号称有神药,实则只是普通人参的行商后,陆知微漂亮的小脸绷紧了,坐在庭院中。 她见裴慎抱剑站在一旁的身影,忍不住想要质问的冲动。 然而,裴慎在此时转过身来。 对上他幽暗如墨色般的凤眸,陆知微心底那点烦闷竟在此时被抚平了。 “若是再等下去,可就与我急着寻找神药的传闻不符了。”陆知微在裴慎的注视下,声音弱了几分,“一直等在这没有其他动静,可不像是急着回去救人的。” “快来了。”裴慎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陆知微正欲仔细询问,却听得门外一阵马蹄声。 这动静,显然不只是几匹马。 云翳快步走了进来,神情凝重。 而那些护卫,已然将手放在了刀柄上。 “有二十匹马!”云翳沉声道,“为首的事一个年轻的男子,看模样,是北狄人。” 陆知微正欲往外走,却被裴慎一把拽住了手。 “不着急。”裴慎道,“你是陆国公的孙女,耳濡目染之下,对北狄深恶痛绝,自是不会轻易见北狄人的。” “一边,你处心积虑地想要替祖父寻找神药,另一边,你又不愿与北狄合作,成为叛国的罪人。” “百般纠结之下,你终于松口见了此人。” 裴慎含着笑,在陆知微耳畔轻声道。 两人的距离十分靠近,近到陆知微仿佛能听见他尾音上扬时的低笑。 陆知微身体有些僵硬,她恨不得在此刻甩开裴慎的手,这只手落在她手腕上的温度,像是一团火焰,炽热极了。 “我知道了。”陆知微胡乱点头,就要往前走。 然而裴慎像是没看到她因为这亲密接触而慌张的模样,仍是牢牢地扣住她的手腕。 “记住我说的话了吗?”裴慎低声道。 “记下了!”陆知微咬牙道,“世子可以松手了吗?” 裴慎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笑着松开了手:“冒犯了陆小姐,还望陆小姐恕罪。” 陆知微暗暗磨牙,她恕罪?她的身份再高,也高不过裴慎,更何况裴慎还深受皇帝宠信,就算是萧云煜一众皇子,都比不过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陆知微忍住心中怒火,只是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冷冰冰的回了一句:“臣女不敢!” 说罢,她快步往前走。 院子里的护卫们眼观鼻鼻观心,仿佛都没瞧见这一幕。 余下裴慎看着陆知微离去的背影,眼底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前厅,男人早已等候在此。 见到他的那一瞬间,陆知微终于明白了为何云翳会笃定此人是北狄人。 第141章 宇文寒 北狄人大都是高鼻深目,五官极其分明。 此人的一张脸,是最典型的北狄人长相,只是他的五官比起寻常北狄人又柔和许多,格外俊朗,最吸引人注意的,还是他那双湛蓝色的眸子。 纵然是北狄人,也极少会有这样湛蓝的眼眸。 这双眼眸如湖水般深邃,陆知微看了一眼,心便狂跳起来。 她不由得捏紧了双手,极力控制住自己的神情。 “你们有我要的神药?” 她眉毛上挑,一副高傲的模样。 有着一双好看眼眸的男人笑了,如沐春风般,他朝着陆知微拱了拱手:“若小姐要找的是我们北狄的曼沙华,那我有不少。” 曼沙华! 陆知微听得这个名字,当即道:“我不知这一味神药的名字,只是府医从古书上翻阅后,得知北狄有这样一种神药,能延长人的寿命。” “你说的这曼沙华,有何功效?” “巧了。”男人朗声一笑,一双湛蓝的眸子格外迷人,“曼沙华的功效,正是能延长人的寿命,在我们北狄,他是只有王室才能享用的圣药,甚至除了北狄王上的亲属们,普通的王室中人还拿不到。” “既如此,你为何能拿到?”陆知微狐疑地看着他,“今日同我说这些话的人可不少,但无一例外,都是骗子。” “是真是假,小姐一试便知。”男人拍了拍手,身后的人便小心翼翼的将一样东西端了上前,他的动作格外谨慎,每一个眼神都盯着手中的锦盒。 见此情景,任谁都要认为此人手中端着的,便是男人口中极难得的北狄圣药。 然而,陆知微站在原地,那双漂亮的眼眸中划过些许探究。 北狄圣药?她前世从未听说过。 若真有这样的好东西,当年陛下一声令下,这药必定能要来给祖父服下。 她只是与裴慎一块,编造了一个借口来榷场,却不曾想,北狄人竟然真能拿出这东西。 若是换做旁人,陆知微还能相信这的确是北狄圣药,可她清楚,眼前的男人,并非普通的北狄行商,而是当今北狄排行第二的王子宇文寒。 在楚国,一个北狄王子,并不会有太多人知晓。 若非前世的那些变故,她也不会认出宇文寒。 宇文寒身为北狄二王子,平日里显山不露水,远不如大王子宇文战来得有名。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王子,却在十几个王子中取得胜利,成为了北狄王。 传闻中,他是前北狄王与一个西域舞娘所生,因而有着一双比天空还湛蓝的眼睛,正因为这双美丽的眼睛,他备受北狄王厌恶。 凭借这样低微的出身,宇文寒却能从一众出身高贵母族势力强大的兄弟中杀出重围,足见此人心机深沉。 在前世,她只见过宇文寒的画像,是在北狄军队大败沧州时,一位画师所做。 今日一见宇文寒,她便认出来了。 如今再瞧见宇文寒带来的所谓北狄圣药,陆知微心中微微一动,目光不由自主转向了裴慎。 若是在此刻抓住宇文寒,北狄定会损失惨重! 虽不知宇文寒来这是何目的,但只要抓住了他,血洗沧州的事便不会发生。 陆知微心动了,她暗暗握拳,冲着站在一旁的裴慎抬了抬下巴。 “拿过来给我瞧瞧。” 裴慎听话地上前,他穿着普通护卫的衣裳,但一抬脚,宇文寒便察觉到了危险靠近。 宇文寒眼眸微冷,打量着眼前的护卫。 然而裴慎上下伪装无一处纰漏,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侍卫罢了,像是这样的侍卫,小院内还有十几人。 宇文寒面上不显,心中却留了个心眼。 他唇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任由裴慎将锦盒端到了陆知微面前。 裴慎身材高大,将陆知微的身影悉数遮住。 旁人看不到陆知微面上的神情,只有裴慎面对着她,看出了她眼中的焦躁。 陆知微红唇轻启,低低的说出了一句话:“此人是北狄二王子。” “实力深不可测,若是抓住了他,定能大大削弱北狄的战力。” 陆知微声音微不可闻,只有裴慎能听见。 瞬间,裴慎凤眸眯起:“你确定?” 陆知微飞快点头,接过锦盒时,在裴慎手心画了两个字。 手心痒痒的,裴慎一低头,却见陆知微已飞快收回了手。 他有些遗憾,却又迅速将注意力转到了宇文寒身上。 北狄二王子……实力深不可测? 裴慎眼底划过一道冷笑,实力如何他不知道,但这胆子的确大,竟然敢来榷场。 陆知微捧着锦盒,瞧见里面只是一朵干枯的花。 干枯的花朵却有着比鲜花还要艳丽的红,几乎晃得人眼花。 陆知微手指微微颤动着,将锦盒递给了身旁的云翳,一双手藏进了袖子里。 “这便是你口中所说的圣药?”陆知微皱了皱眉,“看上去不像是能延长寿命的圣药,反倒像是害人性命的毒药。” “是与不是,试一试便知。”宇文寒温和一笑,“这一朵圣药,便当是我送给小姐的见面礼,小姐大可以找个人来试一试,若是有用……” “我就住在翠坊,小姐可以派人去寻我。” 说完这话,宇文寒已然要离开。 临走前,他留下了一句话:“不过三日后,我就要去启程回北狄了,小姐若真想救人,可要早日做出决断。” 见他转身离开,陆知微不停地朝着裴慎使眼色。 趁现在抓住宇文寒,将来许多事就不会发生! 然而,裴慎捧着剑,一板一眼地站在那,就是没有动作。 陆知微秀眉轻蹙,眼睁睁的看着宇文寒的背影彻底消失,她再也忍不住,漂亮的眼眸睁大了,怒视裴慎:“为什么不抓住他?” “自然是因为不能抓。”裴慎叹了口气,“就算他在北狄的势力极大,是与欧阳明等人勾结之人,但陆小姐别忘了,我们与北狄签的协议还没到期。” 闻言,陆知微怔住了。 她竟是忘了,十年前,北狄惨白,被迫让出边境一百里,且与楚国定下了停战盟约。 第142章 让人上瘾的毒药 这个盟约到如今,已有十年。 十年间,虽有北狄侵扰边关,但都是些抢掠商队的事,真正的战火还未燃起。 若在此刻拿下宇文寒,那就相当于楚国率先撕破协议。 边关刚停战十年,刚是休养生息了一段时日,若是战火再度燃起,不知又有多少人会丧命于此。 裴慎一句话,点醒了陆知微。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急迫压下。 “我只是……”陆知微想要找一个借口,“我只是觉得,他心机深重,若是不除掉,恐怕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我知道。” 就在陆知微磕磕绊绊地找着借口,思索着自己该怎么说才不会引起裴慎怀疑的时候,却听见了裴慎一声坚定的回答。 她愣住了,裴慎在此时百无聊赖一般地,摆了摆手:“瞧瞧这曼沙华。” 陆知微心跳如雷,然而裴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目光专注地落在了这一朵曼沙华上。 “这可不是救命的圣药。”裴慎意味不明道,“这是能让人上瘾的毒物。” 闻言,陆知微脑中电光火石般,迅速想起了来沧州前所听见的那番对话。 “你是说……”陆知微指着这朵红艳得晃人眼的曼沙华,琉璃般的瞳孔紧缩,“这就是在边关上层将领中风靡的那种药?” 裴慎微微颔首,凤眼中是邪气的笑:“不错,正是此物。” “我派人找遍了整个楚国,都不曾找到它的出处,如今看来,竟是北狄独有的。”裴慎似笑非笑地把玩着这朵干枯的花,“这北狄二王子,的确是个心机深沉的高手。” “他竟然能想到用这个招数,瓦解边关的战力。”裴慎轻嗤一声,“若是大战在即,我们楚国的高层将领却因为未能及时服用曼沙华而发狂,那整个楚国,都将被北狄的骑兵覆灭。” 陆知微看着这朵曼沙华的眼神逐渐变得谨慎起来,她下意识屛住了呼吸:“它当真能延长人的寿命?” “或许能。”裴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或许只是他骗你让陆国公服下的一个借口。” “服用了曼沙华后,人的精神的确会好上许多,因此边关的这些将领对它的药效信以为真。”裴慎解释道,“不过他们售卖时,都是将曼沙华掺进烟叶中,以价格昂贵而闻名。” “边关军队在欧阳明的言传身教下,攀比之风盛行,若是副将抽了这烟叶,其他人必定会跟上,就连欧阳明……恐怕也在抽这掺了曼沙华的烟叶。” 陆知微听得裴慎的话,背后泛起冷意。 “这便是他的计谋?”陆知微喃喃道,“让将领们都上瘾,然后反复吸食,到最后,他再利用曼沙华彻底控制这些将领。” “他们根本戒不断,为了能让自己畅快,必定会对他言听计从。” “因此他将注意打到了祖父身上,若祖父也受了他们控制,那他们掌控的人,何止边关这些将领。” 陆知微脸色苍白如金纸,双眸涣散地注视着前方。 突然,裴慎将锦盒盖上,将曼沙华揣入了自己怀中。 “你干什么!” 一双瓷白的手迅速出现,立刻抓住了他的一双手。 陆知微深吸一口气,紧张的注视着裴慎:“你为何要将它带走?” 虽说害怕裴慎,但陆知微却知道,裴慎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就连陆老爷子也对他赞不绝口,直言他的本领在自己之上。 前世,也是裴慎力挽狂澜,将边关十六州悉数夺回。 这样的人,怎能受北狄控制? 陆知微眼中的担忧真真切切,让裴慎一时间愣住了。 过了几息,裴慎方才轻笑了一声,凤眸像是钩子一般,直直的盯着陆知微,直教陆知微不自在地撇开了视线。 片刻,裴慎低沉的笑声响起:“陆小姐误会了,我是将这曼沙华拿去给孙神医研究,万一能研制出解药呢?边关不少将领都是忠君爱国之人,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人所害。” 闻言,陆知微暗暗松了口气。 “陆小姐可以松手了。” 霎时间,陆知微的耳根红得像是血一样。 她迅速松开了裴慎的手,用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世子请。” “陆小姐不必多礼。” 裴慎冲着她勾唇一笑,然后便离开了。 剩下陆知微一人感受着脸上的热气,怎么都无法将脑海中裴慎那双勾人的凤眸清除干净。 离开小院的一瞬间,裴慎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 “派人跟上了吗?” 裴慎沉声问道。 身旁的下属一脸严肃:“早已是派人跟上了,也已经派人在翠坊附近埋伏,掌控那人的一举一动。” 裴慎眼底划过一道幽光:“你是否能看出他的身份?” “此人在北狄的身份地位不一般。”下属斟酌片刻,低声道。 闻言,裴慎突然发问:“若我说他是北狄二王子呢?” “北狄二王子?”下属愣住了,“属下翻阅从北狄传来的消息,并未提到北狄有如此出色的一位王子。” “若北狄当真有这样一位王子,也逃不出大王子宇文战的毒手。” 北狄王室的争斗十分厉害,北狄人尚武,宇文战正是北狄众多王子中武功最高强之人,他“不小心”或是“失手”杀了其他王子,也只是换来几句责骂罢了。 方才那人,只需一眼便能看出他实力不凡,宇文战又怎会留下他? 闻言,裴慎若有若无地说了一句:“连你都看不出他是北狄二王子,为何……”为何陆知微能看出来? 在京城的这几年,陆知微的消息每日都会传到他的面前。 他竟是不知,陆知微还有此等本领。 自己整日与北狄打交道,都不知晓北狄二王子的样貌,陆知微是从哪得来的线索? 片刻,裴慎凤眸半阖,幽幽道:“多派些人,此人不简单。” 下属自是应下,瞥见裴慎神情,识趣地不再询问缘由。 一见主子这神情、这模样,便知与陆小姐有关。 他可不敢火上浇油。 第143章 逍遥丸 宇文寒缓步走着,街道两侧是费尽心思叫卖的商贩。 他们千里迢迢来到榷场,为的就是将自己手中的货物以最高的价钱卖出去。 在北狄商贩那,上好的瓷器、丝绸、乃至名家画作,都是炙手可热的好东西,而在楚国商贩那,便想要北狄那上好的宝石与牛羊,若能有上好的马匹,他们甚至可以豪掷千金。 但这些年,北狄运往榷场的马匹愈发少了。 一时间,北狄的马奇货可居,价格居高不下。 这些愚蠢的商贩绞尽脑汁想要获得更多的马,却不愿去细究背后的缘由。 宇文寒温润如玉的外表下,隐藏着他对这些人的不屑。 闻言,宇文寒嘴角的弧度都没变一下,淡然道:“到底是陆国公最疼爱的孙女,她出行,身旁自是有高人相护。” “陆国公的人也自是会对我们北狄人报以十二分的警惕。” 对于这一点,宇文寒从未怀疑过。 心腹连忙点头称是,然而他心中始终存有一分不安。 “殿下,咱们不然……”他朝着宇文寒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宇文寒凉飕飕的眼神撇来,他讪讪的低下头去,只听得宇文寒不悦道:“这榷场内外,有楚国的军队,足足几万人,你若在此刻动手,只要他们发觉跟踪我们的人不见了,势必会追查到我们头上。” “我们的身份可处处都是漏洞。” 心腹被骂得狗血淋头,赶紧低下头去:“属下愚笨,思虑不周,还望殿下恕罪。” “你只需记住,在榷场,听我的。”宇文寒声音微寒,“这可不比王庭,楚国人各个都是人精。” 而北狄人……就如他这个心腹一样,都是些愚钝的莽夫,若是遇上了事,只懂得暴力解决。 他如今实力远不如宇文战,自是要费尽心思保全自己手底下的人,能保住一个,是一个。 心腹瞥见他神情淡淡,一颗心便高悬起来。 身后的尾巴一直跟着他们,眼见他们进入了翠坊,这才离开。 心腹察觉到跟踪的人消失,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将门窗关好,而后“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宇文寒面前。 “殿下,属下已经命人将最后一批曼沙华送了过来,只是若少了这一批曼沙华,那些被我们所控制的楚国将领,恐怕就要发作了。” “纵然快马加鞭将曼沙华运过来,也要十几日的功夫。” 心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宇文寒的神情。 见宇文寒的眉头皱起,他一颗心更是悬了起来,慌张的看向地板,恨不得与这地板融为一体,如此一来,宇文寒便瞧不见他了。 不过,仅仅是片刻的功夫,宇文寒紧皱的眉头便舒展开来。 “几个中层将领罢了,纵然是死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宇文寒淡淡道,“当下最要紧的,就是陆国公。” “若是将他控制住,便能有源源不断的情报送来,战场上形势千变万化,简单的一个情报,或许就能让我们立于不败之地。” 宇文寒说话时,湛蓝的双眸中,迸发出的是摄人的野心。 心腹忙低下头:“属下明白了!” 那些边关的将领都不重要,他们一百个人加起来,都比不过陆国公的一根手指头。 “去吧。”宇文寒挥了挥手,“告诉他们,短时间内,务必做出更多的逍遥丸。” “是。”心腹面露难色,但还是点头应下了。 窗棂处,一根细线微微颤动着。 细线的另一端,是神情凝重的黑衣人。 逍遥丸…… 将这个名字暗暗记下,他立刻朝着同伴走去。 …… 夜深了,陆知微单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夜沉如水的窗外。 裴慎抱剑坐在一旁,懒散地一挑下巴:“你等的人到了。” 闻言,陆知微立刻站起身。 她眼中满是欣喜,看着两人快步走来。 正是孙神医与周院正。 周院正双肩都挎着药箱,亦步亦趋地跟在孙神医身后。 孙神医嘴里骂骂咧咧的,脸色很是难看:“那曼沙华我知道!”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口喝着茶。 陆知微立刻上前,见他杯底空空如也,立刻又替他斟满。 接连喝了好几杯茶,孙神医还是没开口。 陆知微心中焦急,也只能按捺住开口催促的冲动,孙神医的脾气古怪,虽说有冰晶莲作为诱惑吊在孙神医面前,但却不能多用。 这时,坐在一旁的裴慎咳嗽了一声。 孙神医刚端起茶的手便僵硬住了,他看向裴慎,见裴慎凤眸中划过危险的光,心中一凛,立即说道:“曼沙华是一种极为奇特的药材,若是服下它,能极大的遏制病痛。” “在北狄,它的确有着延长寿命的传闻,不过在老夫看来,这都是无稽之谈。” “伤患若是感受不到痛苦,自会认为这药有用,一旦心里有了这个念头,他的心情也会随之愉悦,如此一来,自是能活得久一些。” “更何况,曼沙华能延长寿命这事,也是有心人刻意渲染出来的。” “最起码在老夫当年行医的时候,曼沙华远没有现在这样好的名声。” “它的缺点你们也知道,那就是会让人上瘾。” 孙神医抚着胡须,深深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有多少人因为相信它能延长寿命的传闻,而服下它。” “这时边关十分盛行的逍遥丸,价格昂贵,一枚便要十两银子,传闻服下后,会让人感到飘飘欲仙,忘却所有烦恼。”裴慎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将一粒鲜红色的药丸放在了孙神医面前,“因为价格昂贵,通常只有有钱人才能吃得起,而在边关,多是军中将领花大价钱购买。” 孙神医的神情早已变得严肃起来,他定定地看着眼前这枚赤红色的药丸,而后拿起,放在鼻间轻嗅。 再然后,他刮下了一层粉末,放在舌尖细细品尝。 周院正想要代劳,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第144章 关系暧昧 仔细品尝后,孙神医点了点头,笃定道:“这逍遥丸中,有着曼沙华的味道。” “含量不多,但的确能达到让人忘却烦恼、忘却病痛的效果。” “若是长久服用,便会上瘾。” 听得孙神医的一番话,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严肃起来。 片刻后,孙神医一声重重地叹息,打破了房间内的宁静。 裴慎微微眯起一双凤眸,唇角勾出一抹兴味的笑:“好大一张网。” “若是我猜得不错,这逍遥丸在北狄上层也颇受青睐。” 孙神医正在苦恼着该如何研制解药时,冷不丁地听得裴慎这句话,一时间忘记了思考。 “北狄上层也服用逍遥丸?”孙神医控制不住自己面上扭曲的神情,“这就是北狄传来的害人的东西,他们北狄人难不成还会自己害自己?” 周院正平日里只顾着钻研医术,闻言也点了点头,显然是同孙神医想到了一处。 在场四人,唯有陆知微在明白了裴慎话中的含义。 北狄也不是铁板一块,为了争夺王位,这些年光是无故身亡的王子便高达十余人。 而宇文寒出身卑微,母妃不过是一个西域舞姬,他若争夺王位,根本没有母族相助,如此一来,他只能另辟蹊径。 ——譬如……用逍遥丸控制北狄的大臣。 陆知微想到这,下意识抬起头,正好与裴慎那双幽暗深邃,让人琢磨不透的凤眸对上。 此刻,她仿佛能瞧见裴慎眼底浮现的冷冷波光。 “北狄是何种情形,暂且与我们没有太大关联。”陆知微清了清嗓子,借着转移话题的由头,飞快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孙神医,您可能研制出这逍遥丸的解药?” 闻言,素来自傲的孙神医眼神闪烁,含糊其辞:“我才拿到曼沙华不过一日,哪有那么快。” 实则是这曼沙华着实难解,若是毒倒还好,偏偏曼沙华致人上瘾不是毒。 是毒才有解药一说,若不是毒……那又该作何解? 裴慎淡淡的一眼在此时撇来。 见孙神医支支吾吾的,便道:“这曼沙华的确棘手,好在是发现得早,加之因其价格昂贵,服用的人不多,只需多派些人控制住他们,便能稳住边关局面。” 孙神医自觉丢了面子,重重地咳嗽一声,待几人目光朝他看来时,他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我倒是知晓一些关于这曼沙华的习性。” “此物喜热怕冷,往往生长在沙漠中,但它又是喜水怕旱,能达到这样的生长条件,北狄那么大一片沙漠,能有一两亩地就不错了。” “因此……这曼沙华十分难得。”孙神医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们若是想个办法,找到了种它的地方,一把火下去,说不定就能将此物杜绝了。” 陆知微听得这话,心中一思索,漂亮的一张脸上,便浮现出一丝冷意。 “曼沙华如此稀少,若将其中大部分给了我,那这些被控制的将领,恐怕就没有逍遥丸可以服用了,到那时……必定会引起动乱。” 陆知微说话时,下意识往裴慎处看去。 裴慎凤眸低垂,薄唇向上勾起,露出了一抹轻笑:“不必着急,我早有应对之策。” 见他胜券在握的模样,陆知微突然想起了在京城时,他说要护送自己一行人来边关的模样。 霎时间,陆知微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睁大了,眼中是质疑:“你早就知道逍遥丸这件事了。” 她的双眸太过澄澈,裴慎一看,便从中读出了指责。 裴慎素来是个不屑于与人解释,我行我素之人,然而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他难得收敛起了漫不经心的神情,格外认真地解释了一句:“只是听到了些风声,此番来边关,主要是为了保护你与陆国公、陆老夫人的安危,顺带着将此事调查一番。” “没想到如此顺利,竟是直接找到了幕后之人。” “说起来,还多亏了陆小姐的火眼金睛,竟是认出了那人是北狄二王子。” 裴慎凤眸中隐藏着令人琢磨不透的暗流,仿佛下一刻,就能看穿自己,陆知微不敢再与他对视,垂眸避开了他认真的视线。 “世子不必客气,这都是我身为楚国人应该做的。” 此时此刻,她忽然惊觉,自己十四岁前,从未踏出过小镇一步,而回到陆家,她也从未出过京城。 既然如此,她又是如何认出的宇文寒? 陆知微心跳如雷,正绞尽脑汁思索着该如何解释,但裴慎像是没有留意到这一点,径直提起了另一件事。 “他给了三日期限,在第三日,还需陆小姐去翠坊一趟,将他手中的曼沙华拿到手。” “这是自然。” 陆知微暗暗松了口气,点头的速度较之以往都要快上不少。 她的一举一动,皆落在了裴慎眼中。 裴慎眼底划过一抹笑意,但在陆知微抬头的那一瞬间,又迅速消失不见。 “我会陪陆小姐一起去翠坊。”裴慎声音低沉,“在那之前,陆国公病危的消息会再次传来榷场,陆小姐到时可要装得像一些。” 不知为何,陆知微总觉得裴慎话里有话。 但裴慎抛出一个难题,这让她分不出过多心神细思。 一旁的孙神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意味深长地在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 而周院正,则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嘴巴都快合不拢了。 “我们先走一步。”孙神医见他就要露馅,急忙拍着他的脑袋,快步往外走去。 拿着新得的逍遥丸,孙神医一边往外走,一边叮嘱:“不该说的就不要往外说,这可是我十几年前就教过你的。” 周院正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道:“世子……陆小姐……陆小姐可是与三皇子有婚约的!” 最后这句话,周院正说得又急又快。 孙神医瞥了他一眼,幽幽道:“老夫的眼睛好使着呢!还用你提醒?” “可是……可是……” “别那么多可是了!”孙神医没好气道,“与其纠结这些事,倒不如随我一块研究解药!” 第145章 共商奸计 夜深了,榷场本应是紧闭的大门,却在此刻悄悄地打开了一条可供一人通过的缝隙。 高大的几十人鱼贯而入,在黑夜中压迫感十足。 守门的将士对这些个明显不是楚国人长相的男人们视若无睹,见他们看来,连忙闭上双眼,仿佛是早已经睡着了。 他们在榷场待了许多年,见多了身边的人因为好奇心丢了性命。 不该他们知道的东西,还是当做不知道的好。 这些个高大的男人见他们如此胆小,一个个都发出了嗤笑声。 他们丝毫不担心自己的行踪会被人发觉,直到面前那条黑漆漆的小巷里出现了一道人影。 “今时不同往日。”那人用温和的声音,说出让他们不寒而栗的话语,“若因你们的骄傲自大导致我的计划失败……” 他笑了一声:“草原上的狼群如今正是饥寒交迫的时候。” 闻言,方才还是一脸得意的众人迅速低下了头。 “属下知错了。” 他们异口同声道。 站在黑暗中的人终于显露了身形,正是两日不曾出现的宇文寒。 “让你们带来的东西呢?”宇文寒沉声开口。 他目光落在为首之人小心翼翼地捧着的那个足足有人头大小的锦盒中,待掂量出里面东西的多少后,他皱起了眉。 “就这么一点?” “前几日下了一场雨,那些刚长出叶子的曼沙华一夜之间都枯萎了。”为首的人一脸凶相,但在宇文寒的面前,他也只敢缩着脖子回答。 宇文寒面上没有太多神情波动,但瞧着他幽深的瞳孔,还是让人提起了一颗心。 “罢了。”宇文寒不过思索片刻,就做出了决断,“将它们都留着,我还有用处。” 因为急切地想要控制住陆国公,他在回翠坊后便派人传出了消息,让人快马加鞭地从北狄将剩下的曼沙华运来。 既是要控制陆国公,边关这些将士们也不能少。 可天公不作美,这仅剩的曼沙华,恐怕也做不出几颗逍遥丸。 既如此,只能狠心舍弃下这些棋子,将全部的筹码都压在陆国公身上。 心腹完颜锡跟在他身旁,一边观察他的神色,一边小声叮嘱着这几个刚来榷场的手下。 “这几日,你们就好好待在翠坊。”完颜锡嘱咐道,“切记!绝不能踏出翠坊一步!” 这些手下一个个人高马大的,身上的血煞气息止都止不住。 陆知微带来的那些人可都是陆国公麾下的精兵强将,一旦被他们发现了端倪,殿下多年的计划将毁于一旦。 完颜锡一开口,几人也跟着缩了缩脖子。 他们像是鹌鹑一样,老老实实地跟在两人身后, 翠坊内,一人早已恭候多时了。 瞧见贼眉鼠眼的欧阳明,宇文寒不着痕迹地朝着完颜锡看了眼。 完颜锡会意,朝着身后做了一个手势,几十人立刻隐没在了黑暗中。 方才便瞧见了许多人的脚步声,欧阳明心中估摸着大概的人数,转过了身。 谁知面前只有宇文寒和完颜锡两人。 他心中冷笑,都已经合作好几年了,宇文寒还是这么谨慎。 不过他只要能拿到银子,对这些事倒也没有那么在意。 “二王子,你的机会来了。”欧阳明笑了起来,说着话的时候眉飞色舞的,“陆国公的病更重了!听闻已经昏迷不醒了!” “沧州那边正快马加鞭送信过来,催促陆知微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说到这,欧阳明脸上的笑容再也遮掩不住了。 “你手中那些曼沙华,可算是能脱手了!” 宇文寒俊朗的脸上波澜不惊,相反,欧阳明的话,让他心中生出了些许疑惑。 这世上,当真有这么巧的事? “不是假消息?”宇文寒反问了一句。 欧阳明摆摆手,飞快地说:“绝不可能是假消息!蒙严琳那个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世上,没人能瞒过她那一双眼睛!” “蒙严琳传信过来,她是亲眼瞧见陆国公吐血昏迷的,也派了手下的大夫去把脉,的的确确是病危了,脉象几乎都没有了。” 宇文寒皱着的眉心这才舒展开来:“紧要关头,不得不谨慎些。” 欧阳明笑了笑:“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他笑得只剩下了两条眼缝,心中将宇文寒骂了一通。 若是不信,倒不如自己去查。 偏偏宇文寒的手还伸不到陆国公身边,只能反过来责问自己。 欧阳明心中骂骂咧咧的,但想到将来陆国公上瘾发疯的模样,他心中又畅快起来,催促道:“三日之期马上就要到了,陆知微还不曾来翠坊,依我看,你不如主动些……” “越是主动,就越是可疑。”宇文寒声音很是沉稳,他抬起头,直直的看向欧阳明。 欧阳明躲闪不及,眼中的不屑悉数被他看了去。 正当欧阳明讪讪一笑,试图将此事混过去时,却听宇文寒道:“欧阳将军为官这么多年,怎么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 闻言,欧阳明脸色扭曲了起来。 他盯着宇文寒,暗暗磨牙。 这个兔崽子!有朝一日,他必定要将他的项上人头拿来盛酒! 这时,宇文寒将手中的锦盒打开。 一瞧见里面鲜红妖艳的曼沙华,欧阳明那些怒火瞬间被压了下去,他惊恐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手已然挡在了身前,高声道:“你别过来!”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曼沙华的恐怖之处。 昔日与他并肩作战的那些下属们,如今一个个瘦骨嶙峋,每月都要服用逍遥丸,若是没了逍遥丸,那发起疯来的模样,简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反观他面前的宇文寒,不仅将这一盒子的曼沙华稳稳当当捧住,甚至还能拿出一朵曼沙华,放在手中把玩。 对上欧阳明惊恐的目光,他笑得十分温和。 “欧阳将军不必害怕,都这么多年了,你总该知道它的药性。” “只要不服下它,哪怕是将它碾碎了涂在身上,也不会起任何作用。” 听得这话,欧阳明背后泛起了阵阵寒意。 第146章 裴慎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欧阳明又走远了几步,对此敬谢不敏。 “这样的东西,纵然无毒,我也绝不会碰它。” 正是因为对自己这条性命的谨慎,他才能活到今日。 闻言,宇文寒笑了笑,倒也没强求。 欧阳明见他神情淡淡,不由着急起来,再三强调:“陆国公送给陆知微的那封信只怕已经到了陆知微手上,最多明日,陆知微就要回沧州了。” “你可要抓紧机会!机不可失!”欧阳明恨不得亲自将曼沙华送给陆知微,好叫陆国公服下。 “你们楚国人常说一句话——上赶着不是买卖。”宇文寒摇着头,“只有千辛万苦求来的东西,她才不会怀疑。” 欧阳明急得一跺脚,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有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 一瞬间,欧阳明眼底迸发出了巨大的惊喜。 “她来了!” 榷场来来往往的商贩,不论是北狄人还是楚国人,都恨不得一个时辰掰成两个时辰用,马车这样的东西,又慢又贵,从来都不是他们的首选。 整个榷场,也只有不以挣钱为目的的陆知微,出行才会乘坐马车。 此刻,宇文寒眼底划过一道亮光。 他将锦盒递给了完颜锡,整理着衣裳,便往门口走去。 欧阳明纵然是心急如焚,此时也不得不躲到了暗处。 他这张脸若是被认了出来,那可就解释不清了。 翠坊的门被用力敲响,惊扰起了不少人。 陆陆续续的,别的院子里点起了灯笼,还有人朝着这边张望。 “我家小姐来求药。” 云翳用力敲着门,力道极大,将这扇门拍得直响。 陆知微无助的站在门口,身形愈发显得消瘦。 终于,门终于被打开了。 完颜锡的身后,站着睡意惺忪的宇文寒。 见到宇文寒的那一瞬间,陆知微就快步走了进去。 “茶叶我可以都给你。”陆知微急切道,“我只有一个要求——你手中有多少曼沙华,我全都要了!” 宇文寒闻言,面露难色。 “你开个价。”陆知微步步紧逼。 她生得漂亮,这双明艳动人的眼眸中,露出的是对家人的忧虑。 宇文寒沉吟一会儿,苦笑了一声:“至多只有三朵。” “曼沙华在我们北狄极为罕见,我行商这么多年,也只是攒下了四朵。” “其中一朵,已经给过小姐您了。” “剩下的……” “我全都要了。” 陆知微十分迅速地答道。 她朝着身后招了招手,便有人驾驶着几辆拉着木箱的马车走了过来。 “这里是两千斤茶叶。”陆知微神情严肃,“换你三朵曼沙华。” “当然,你若是嫌少,我可以用银子补差价。”陆知微道,“两千斤的茶叶,是你有钱也难以买到的。” 宇文寒在听得这番话后,露出了贪婪的神情。 他身后,完颜锡更是眼露精光。 “两千斤茶叶!咱们若是带回北狄,只怕能换这个数!” 他激动地朝着宇文寒一比划,却被宇文寒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扫来,立刻低下头做鹌鹑状。 “我再加一百两黄金。”陆知微又开口了,“如何?” “成交!”宇文寒面上是止不住的喜色,立即应了下来。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最后还是将这笔生意做成了。 在瞧见这一箱的金子后,宇文寒笑得嘴角都要咧开了。 陆知微见他将一个贪婪的商人演得活灵活现,心中轻嗤了一声。 不愧是能在北狄几十个王子中胜出的宇文寒,这扮猪吃老虎的本事,是其他人远不能及的。 接过曼沙华,陆知微立即坐上了马车。 而后,这辆马车穿梭在了夜色中,朝着榷场大门驶去。 “竟是片刻都等不了。”欧阳明站在角落里,叹了口气,“我之前还想着,要与陆国公在战场上一决高下,却没想到……” 闻言,宇文寒那双平静的眼眸就扫了过来。 他眼中分明没有太多情绪,可欧阳明却能从中感受到暗暗的讥讽。 然而,他着实不敢跟宇文寒对着干,心中骂骂咧咧了几句,抬脚便离开了。 宇文寒瞧着被茶叶与金子堆得满满当当的院子,眼中的笑意真切了几分。 若是计划顺利,不出五年,楚国就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若是曼沙华能更多些就好了。 他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无不可惜。 若是能再多些,他也无需隐姓埋名来到楚国了。 只消几百颗逍遥丸,便能彻底控制北狄军队。 榷场大门头一次在夜晚大开,这一次,陆知微没再掩饰自己的身份,写有“陆”字的旗帜高高扬起,边关对这个姓氏格外熟悉。 尤其是在瞧见这巨大的旗帜后,不少人都认了出来。 “这是陆家军!” “陆家军怎么来榷场了?莫非是榷场有变?” 商人们人心惶惶,楚国的商人们思索着榷场的异样,想着该如何抽身,而北狄的商人,则是害怕得卷起了包袱,唯恐项上人头被陆家军拿去祭旗。 欧阳明作为榷场的管理者,自是发觉了他们的异样。 他心中既是恼怒,又是痛快。 仅凭一个名字就能让北狄人闻风丧胆的陆国公,终究还是要沦为北狄人的傀儡! 队伍顺利的离开了榷场,马车在官道上疾驰。 密林中,许多双眼睛一直都在盯着这支队伍。 确定队伍朝着沧州一去不复返时,他们留下几人,剩余的人分成两批,一批朝着沧州而去,一批朝着榷场而去。 而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这支队伍分成了两队,一队继续朝着沧州前行,一队走进了苍山。 苍山树木茂盛,高大的乔木将上方的天空遮得严严实实,唯有些许阳光挣扎着从树叶的缝隙中落了下来。 在密林中行走,总是要比官道上更艰辛几分。 马车早已是跟着那支假队伍离开了,陆知微徒步走在山间小路上,额间很快冒出了大颗的汗珠。 “虽说路上有埋伏,但凭借世子的本事,难道不能将那些人悉数拿下吗?” “若是就这样拿下,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裴慎轻叹一声,他脸上的伪装已经悉数卸下,俊美风流的一张脸上,凤眸中泛起的幽暗深意,让陆知微不觉悬起了一颗心。 裴慎究竟在打着什么算盘? 第147章 看一出好戏 不一会儿,密密麻麻的树林豁然开朗,眼前是一处断崖,空地却足够大。 现在这,足以览尽整个峡谷的风景。 而同样的,也能瞧见峡谷中正缓缓行驶的马车。 陆知微眸光微闪,当即朝着裴慎所在的方向看去。 裴慎正遥遥望着前方,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立刻转过身来。 两人视线交汇的一瞬间,陆知微身体微微凝固住了。 片刻后,她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些?” 正在峡谷中缓缓穿行的马车,赫然是她之前乘坐的那一辆。 裴慎薄唇轻勾,朝着峡谷抬了抬下巴。 “给你看一出好戏。” 他话音刚是落下,原本峡谷两侧平静的密林中突然冒出了一群披着树叶的人,他们动作迅速凶狠,直接朝着马车而去。 这一幕突然出现,陆知微心中一惊。 “他们的目标是我?”她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莫非是我们在榷场的计划败露了?” “不对!” 不等裴慎回答,她便摇了摇头,漂亮的眼眸中跃动着冷意:“不是我们的计划败露,这批人不是欧阳明派来的。” 她虽然不懂武,但看这群人身上的气质,显然不是行伍出身的人,反倒像是……专门的杀手! 陆知微想到这,桃花眼轻轻眯起,一字一句道:“是陆清婉派来的人。” “她想要杀了我。” 除了陆清婉,她想不出还有谁会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敌意。 裴慎轻笑一声:“陆小姐冰雪聪明,在下佩服。” “这群人,是陆清婉派人去请的杀手,看其身法,应当是无影阁的人。” 闻言,陆知微惊讶抬眸:“无影阁?” “正是。”裴慎微微颔首,骨节分明的大手指着那几个动作格外干脆的人,“这样大规模的杀手,只有无影阁才有。” 见陆知微难得茫然的神情,裴慎幽幽道:“无影阁素来做的就是杀人越货的生意,只要给足够多的银子,哪怕是陛下,他们也敢试上一试。” “看来陆侯爷这些年攒了不少银子。”裴慎语气中含着讥讽,“请这么多杀手,最少也要五千两银子。” “是不是陆家给的银子还不好说呢。”陆知微轻声道了一句。 不过,她并不愿继续往下说。 陆清婉究竟是什么身份,背后又有什么势力支撑,这都只是她的猜测。 更何况,若真是跟叛军有关,那陆清婉的事情败露,连累的将会是祖父祖母。 若陆清婉当真跟叛军勾结,她便私下里处理掉这群人。 祖父早已有过将陆家军交到她手上的想法,她回去一提,祖父必会同意,待她手上有了人手,便能将陆清婉与她背后的人一并解决了。 思及此处,陆知微眼底恢复了平静。 “世子,您既然早就知晓了这会有埋伏,想必也做了充足的准备。” 陆知微不慌不忙,道:“不知您安排的人在何处?” “自然是在……”裴慎话说了一半,却停住了。 下一刻,陆知微便瞧见了那几车盖着油纸的马车上,几十个人用剑划破油纸,横空出现,拦住了这些动作凶狠的杀手。 紧接着,本应该是装着陆知微的马车内,如同一个无底洞,从中又冒出了十几人。 这些人的出现,迅速扭转了局势。 无影阁的杀手素来是见钱眼开的,但他们也个个都是惜命的。 瞧见这么多人后,他们想也不想,就要往回跑。 谁知就在他们转身的那一瞬间,密林中射出了铺天盖地的利箭,密密麻麻的,几乎要将他们全部淹没。 无情的利箭刺破了他们的胸膛,他们双目睁得极大,却再也无法闭上,他们至死也没想明白,这些人是何时出现的。 无影阁的杀手悉数被箭所杀,不费一兵一卒,便将他们的性命全都收割。 峡谷几乎被血染成了红色。 陆知微眼前只剩下了铺天盖地的红,她脸上血色逐渐消失,下意识咬住了下唇。 这时,一只大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无需再看。”裴慎的声音是难得的严肃,他沉声道,“现在你该好好想想,回到沧州后该怎么对付他们了。” 闻言,陆知微眨了眨眼。 裴慎只感到自己手心处,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像是一把小刷子,拂动着他的手心。 他心中痒痒的,却一声不吭。 不等陆知微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牢牢握住了陆知微的手腕。 “走。” 裴慎道。 这一次,走的是一条小路。 陆知微跟在裴慎身后,看着身侧深不见底的悬崖,一颗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她每一步都十分谨慎。 突然,她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紧接着,她便被人打横抱起。 “你!” 陆知微失声喊道。 裴慎面上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陆小姐,你走得太慢了。” “你若是不愿我与你接触,你不妨从我这几个手下中选一个出来。” 闻言,陆知微鬼使神差的,竟是将这些护卫与裴慎比较了起来。 裴慎手下的护卫,各个高大威猛,陆知微一瞧,便被吓得低下了头。 与这些看上去便凶神恶煞的人比起来,陆知微情愿选择裴慎。 况且裴慎对她也绝不会有男女之情,她与裴慎接触多些,也无关紧要。 思及此处,陆知微不说话了。 她的沉默,便是回答。 裴慎抱着她,一步步往前走。 这条小路太窄了,陆知微一瞧,心中便是一颤。 她下意识环紧了裴慎的脖颈,低声道:“你慢一些。” 在极度紧张下,她的声音又娇又嗔。 裴慎抱着她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好。” 在不知不觉间,裴慎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 一段小路,也不过是几丈,但陆知微却觉得走了许久。 被放在地上,双脚踏上实地时,她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穿过这片树林,我们就到沧州城了。” 裴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陆知微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看戏不嫌事大,一双手环抱胸口,兴味地盯着前方的沧州城。 第148章 瓮中捉鳖 “再过半个时辰,他们成功伏击了你的消息,就要传到蒙严琳耳中了。” 裴慎声音中含着笑,却透着冷意。 在呼啸而过的山风中,陆知微只听见了裴慎的这道声音。 她下意识抬起头,看着裴慎。 其实说到底,这是她的事,与裴慎并无关系。 也不知为何裴慎会出手相助? 难道这样做,对裴慎有什么好处? 心中想着,陆知微眸光便闪烁起来,她对裴慎的印象并不好,在她对裴慎的印象中,裴慎绝不是什么好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心中所想,裴慎幽幽的目光扫了过来。 一瞬间,陆知微就低下了头去,只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发生了什么,裴慎唇中溢出一声轻笑。 …… 半个时辰后。 沧州城内。 蒙严琳焦急地在书房内反复踱步,今日一事对于她而言,是大事! 若是能成功办成这件事,那她今后能得到的支持,必定是现在的十倍以上! 从小到大,蒙严琳都是一个极具野心的人。 她费尽心思想要往上爬,想要出人头地,想要成为人上人。 然而陆国公与陆老夫人的绝情,彻底击碎了她的梦想。 从那以后,她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凭借自己的力量登上高位,让他们悔不当初! 到了现在,她已经快要实现了。 蒙严琳的眼中满是激动,听见书房外传来的脚步声,她更是快步上前,门口的董林刚伸出手,便见房门被打开了。 看到一脸激动的蒙严琳,董林的神情就要平静许多了。 他与蒙严琳不一样,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贪图权力的人。 他只是一个贪图享乐的人,正好蒙严琳能给他贪图享乐的条件,于是他甘愿当做蒙严琳的傀儡。 整个沧州,看似是在他的治下,实则一切都在蒙严琳的掌控之中。 就连他的下属写来的那些信,也都是蒙严琳替他回的。 这些年,董林过得很是快活。 “事情都已经办成了。” 与蒙严琳同床共枕这么多年,虽是没什么夫妻之情,但董林很是了解蒙严琳。 一见蒙严琳这幅模样,他便知道蒙严琳是在等什么。 “确定都死了?”蒙严琳再三确认,“她手下有不少陆家军的精锐,一个都没留?” “一个不留。”董林点头道,“人已经死了。” 蒙严琳松了口气,但她又紧张的盯着董林:“可有将人头带回来?” 闻言,董林面上露出一丝厌恶:“要这东西做什么?” “并非是我要。”蒙严琳皱着眉,“而是京城那位要。” 董林迟疑片刻,道:“他们已经将尸体扔下山崖了,若要找回来,恐怕要花不少功夫,更何况……还有一千多的陆家军在这,你若是有那个胆子……” “算了。” 蒙严琳一听,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心思。 陆家军可不是好对付的,他们对陆老爷子忠心耿耿,一旦陆知微失踪的消息传来,哪怕是有个风吹草动,他们都一定会查得水落石出! 思及此处,蒙严琳稳住心神,道:“我先去写信,你在此处好好呆着。” 董林点头,突然间,又想起了一件事:“那陆国公……” “让他活着。”蒙严琳道,“欧阳明已经派人将曼沙华送了过来。” 一株曼沙华,就能制成上百颗的逍遥丸。 给陆老爷子一服下,损失的便是成千上万两的银子。 董林想到这,不觉皱起了眉。 “不若只用一颗逍遥丸……” “不行!”蒙严琳冷着脸,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曼沙华虽然能让人上瘾,但它的药效也是实实在在的!” “他活着,才能给我们创造更大的价值。”蒙严琳沉声道,“一个被我们控制的陆国公,可比一个死了的陆国公有用多了。” 董林听着蒙严琳的呵斥,脸上有些不好看。 但蒙严琳的话着实有道理,他沉思片刻,就答应了。 想到仍然躺在病榻上的陆国公,他眼神一闪,道:“那苍山那边……” “让人放手去做。”蒙严琳下巴抬起,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不只是陆国公,就连那世子……” “我也要用曼沙华将两人一并留下!” 蒙严琳说出这话时,很是自信,她神采飞扬地走出了书房。 见她离开的背影,董林在心中思索了片刻,还是放弃了。 夜深了。 院子里传来重重的咳嗽声。 陆老爷子一边捂着嘴,一边大声咳嗽着。 时不时地,他还要咳出“血”来,让陆老夫人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惊呼。 “你撑住!”陆老夫人哀声道,“皎皎马上就要回来了。” 陆老爷子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又是猛地咳嗽了起来。 见此情景,陆老夫人眼中的泪水哗哗的往下流。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看着外面两道人影,陆老爷子与陆老夫人对视一眼。 房间内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陆老夫人沉声道:“进来。” 蒙严琳进来时,瞧见的就是陆老爷子跟陆老夫人相对无言,泪水千行的模样。 她压下心中欣喜,装作悲痛的模样。 “父亲,您放心!我已经找到了能治您的神药!” 蒙严琳开口,陆老爷子顿时惊喜起来,他双手颤颤巍巍的伸了出来:“药……药呢?” 闻言,蒙严琳泪水又流了下来:“就在这!” 她赶紧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锦盒,在两人的注视下,锦盒缓缓被打开。 而后,露出了里面干枯的花朵。 “这便是你说的神药?”陆老夫人有些失望。 蒙严琳郑重点头:“正是!父亲,您服下吧!” 她说罢,将锦盒呈给了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迟疑着,蒙严琳见状,装作悲伤的模样:“难道父亲是不信我吗?” “我自然是信你的。”陆老爷子叹了口气,声音虚弱,“只是若生吞了这朵花,我恐怕……无能为力啊……” 此刻他说话时,嘴巴都难张开。 蒙严琳见此情景,没做他想:“我派人来研磨成药粉,给您服下。” 在她来到陆老爷子这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她的书房。 第149章 引蛇出洞 蒙严琳眼见着陆老爷子将眼前这碗“药”悉数喝下,她的一颗悬着的心落到了实处,面上的笑容也愈发真切起来。 “父亲,您好好休息。”蒙严琳险些笑出声来,“这药有奇效,明日一早,您定能生龙活虎。” “这些病痛绝对伤不了您。” 陆老爷子仍是虚弱的模样,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 陆老夫人忧心他,头也不抬,冲着蒙严琳说道:“你先回去吧,这边我自会照顾。” 闻言,蒙严琳笑容僵了僵。 但目的已经达成,她也不在乎这两人究竟是何态度。 于是她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眼见蒙严琳的背影,陆老夫人眯起了一双眼睛。 房间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门外的人也早已离开了,陆老爷子耳朵动了动,确定外面再无动静后,便赶紧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也不知是什么毒药。”陆老爷子擦了擦嘴角,没好气道,“不过我若是不喝下去,她恐怕不会走。” 陆老夫人眼中不乏担忧之色,她将陆老爷子仔细地打量了一眼,而后徐徐展开手中的纸条。 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她神情一变,拿给了陆老爷子瞧。 “你看,这样歹毒的东西,她竟然用在你的身上,当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陆老夫人啐了一口,“好在是皎皎那边办得差不多了,待将最后的罪证收集完毕,她们便回来了。” “最后的罪证?”陆老爷子有些疑惑,“莫非是苍山的那些铁矿?” “应当是。”陆老夫人点了点头,“还有蒙严琳书房中的那些来往信件。” 虽说蒙严琳隐藏得好,但经过他们手底下人这些日子的观察,早已是发现了规律——每隔五日,蒙严琳便会将来往信件烧干净。 但同时,蒙严琳也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她还留了些来往信件,想着借此当做把柄。 这便给了他们机会。 陆老爷子抚了抚花白的胡须,道:“皎皎办事妥当,必定是能将他们的证据收集好。” “咱们只需在这等着。” 话虽如此,但陆老爷子还是不可避免地频频看向窗外。 不过窗外漆黑一片,并没有他想要看到的身影。 陆老夫人不像他,这时便忧心忡忡道:“皎皎长这么大,恐怕还没经过这些事。” “之前她虽然在山村,但山村民风淳朴,她后来回到陆家,我们对她也是千宠万宠,这些骇人的场面……”陆老夫人不满道,“说到底,还是不该让她去。” 闻言,陆老爷子意味不明的轻哼了一声。 “你是小瞧皎皎了……当年她可是” 等到陆老夫人看来时,他又迅速收敛了神情,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 蒙严琳志得意满的回到了书房。 书房内,表面上是董林办公的地方,实际上,在屏风后的密室内,装的全都是她日常处理事务的东西。 蒙严琳是一个十分小心谨慎的人,她绝不会允许自己的把柄握在旁人手中,但相反的,无论是敌是友,她都要将那人的把柄牢牢握在手中。 转动机关,密室的门被打开。 蒙严琳看着里面摆设整齐的信件,心中很是满足。 只是,正当她翻阅着这些信件时,她的神情却突然僵硬住了。 一时间,蒙严琳几乎说不出话。 她眼中充满了惊恐,不敢相信自己的发现。 待冷静过来,她又咬着牙将这几封信数了一遍。 “不对!不对!” 蒙严琳喃喃道。 不该只有十六封信! 她今日出门前,还数过的,分明是有而是封信! 这些信都是她费尽心思留下的,是她手中关于欧阳明等人的把柄。 可就在现在,这些把柄竟然少了一部分! 蒙严琳确定了这一点后,浑身都僵硬了起来,她不安地捏住了一双手,眼神四处晃动,仔细看着密室中的摆设。 越是看,她心中越是觉得不对劲。 方才还没有觉得有什么变化,但现在一看,她便觉得每一处摆设似乎都被人动过了,尤其是那些装着信的书架。 蒙严琳嘴唇颤抖着,一开口,声音便分外沙哑。 “来人!” “来人啊!” 她声音尖锐,直接将门外的董林惊动了。 董林立刻走了进来,见蒙严琳头发散乱,神情扭曲的站在密室内,一双眼睛更是如同鬼魅般死死的盯着自己。 他被吓了一跳,而后皱起了眉:“发生了何事?” “有人进了我的书房!”蒙严琳咬牙切齿道,“还将那几封信拿走了!” “立刻派人封锁整个沧州城!”蒙严琳当机立断。 董林一听这话,当即摇头:“这恐怕不行,若是封锁了整个沧州,势必会惹来人心惶惶,到时消息传到了其他地方,若引来了别人的好奇心,那我们暴露的风险就增大了。” “你不懂!”蒙严琳厉声道,“若是封锁,我们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不封锁,那便不是暴露与否的问题了,而是你我性命不保的大事!” “一定是有人知道了我们私下里做的事!”蒙严琳沉声道,“现在开始,你立刻派人封锁各个城门,绝不能让任何人出城!” “还有……”她紧盯着董林,道,“再将府中上下清扫一遍!决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之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明白吗?” 见董林久久没有回答,蒙严琳声音更冷了。 董林不安,但蒙严琳此时的眼神格外恐怖,他根本不敢反驳。 片刻后,他艰难地点了点头:“我这便安排人去做。” “要亲自去!”蒙严琳打断他的话,“此事关系重大,你若是还想活命,就按我的吩咐去做!不然的话……你就在这等死吧!” 她说罢,便立刻往外走。 董林敢怒不敢言,这时也只能将蒙严琳的吩咐一一安排下去。 而蒙严琳离开知州府后,直接走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她的动作极为隐蔽,甚至没有人发现她的离开。 但这一切,都被暗中盯着她的人看在眼里。 “跟上她!” 第150章 找上门来 蒙严琳的动作极快,她走进小巷后,便换了一身衣裳,而后手持令牌,从城门离开。 在她身后的人瞧见前方戒备森严的城门,到底没有往前,而是拿出一封信,放在了信鸽的腿上。 信鸽的动作,自是要比蒙严琳快上许多。 蒙严琳骑着马一路往苍山深处疾驰而去,她身法干脆利落,骑马时也格外稳当,显然是会武的。 山上,陆知微站在裴慎身旁,双手环抱胸口,皱起了眉头。 “她会武?” “应当是粗浅的功夫。” 裴慎站在一旁,答了一句。 话虽如此,但裴慎说话时,还是朝着身后的人做了一个手势。 蒙严琳既然会武,那便要更小心些,派出去的人也应该要更多些。 裴慎身后的动静,陆知微早已听见了。 不过她很快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件事身上:“你说要引蛇出洞,然后来一个瓮中捉鳖,蒙严琳现在已经出了沧州城,你准备怎么做?” 她眸光明亮,直视裴慎。 裴慎骨节分明的大手抬起,指向了蒙严琳离开的方向。 “蒙严琳既已发现密室被人进出,且丢失了不少信件,她最紧张的,就是最要紧的东西。” “而对于蒙严琳而言……最要紧的东西……应当就是铁矿了。” 裴慎轻飘飘地说出了这句话,眼底跃动着讥讽的笑。 陆知微眼眸圆睁:“她独自一人进苍山?” “自是有人接应。” 裴慎说出这句话,陆知微便瞧见从他身后的密林中,一人气喘吁吁地走了过来。 “世子,目标进了一处山谷!” 苍山极大,裴慎的人在里面找了整整七日,都不曾找到铁矿所在的地方。 而蒙严琳一进来,他们便顺藤摸瓜,找到了铁矿。 “里面有多少人?”裴慎问。 下属思忖片刻,便道:“应当有一千多人。” 当初裴慎抵达沧州,随口问了一句沧州的守军,便引起了刘劲的不安。 不过是一晚上的功夫,沧州的守军便肉眼可见地增多了,刘劲对此的解释是将镇守榷场的部分守军调了回来。 但裴慎心知肚明,他是将自己藏在山里挖矿的军队拿了出来充数。 那些人的精气神,是如何都掩盖不住的。 一千多人…… 裴慎心中转过些许想法,最后他看向陆知微:“陆小姐,你在此稍等片刻。” “若是此事办成,那我们便能毫发无损地将沧州拿下。” 陆知微闻言,秀眉轻蹙。 听裴慎这意思,便是要将她留在这了。 不过,只是迟疑了一会儿,陆知微便点头应下了。 她爽快道:“好,我会找个安全的地方等你。” 沧州现在回不去,苍山也不安全。 她没有自保之力,与其拖后腿,倒不如安安分分地待在安全的地方,不给裴慎添麻烦。 裴慎准备了满腹的话,还未能开口,便听见陆知微如此干脆利落的回答。 他难得怔神片刻。 陆知微已然转过身,朝着云翳吩咐道:“现在下山,找个隐蔽之处。” …… 蒙严琳快步走进了山谷中,身后的一块巨石将山谷的出口牢牢堵住。 她来到这处山谷,悬起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夫人!” 瞧见蒙严琳,为首的将领立刻跑了过来。 在此处山谷中,驻守的将士都是蒙严琳的心腹,只有里面挖矿的人,才是蒙严琳千方百计搜罗过来的人、或是军中那些底层的士兵。 “我们还剩多少人。”蒙严琳低声问,“若是要离开沧州,前往北狄,我们需要多少东西?” 她问出这话,将领便愣住了。 “去北狄?” 蒙严琳不欲在这些事上多说,只沉着脸再问了一句:“要多少东西?” 瞥见她的脸色,将领低着头,小声道:“出苍山的话……我们的粮草可能不太够了。” “当初您说派人送粮草进来,但过了十几日都没见有动静,咱们的人也不能擅自外出,谷里的粮草一日更比一日少,差点将士们都吃不上饭了。” “夫人,现在若是要去北狄,咱们最少要这个数。” 将领朝着蒙严琳比划出了一个数字,蒙严琳本就阴沉的脸色更是彻底黑了。 “一千石?” “至少。” 将领小声补充了一句。 蒙严琳只觉得眼前发黑,但想到自己莫名丢失的那几封信,她内心的不安愈发强烈起来。 “顾不了这些了。”她冷声道,“粮草我会想办法,现在离开带着人还有打造出来的兵器,随我离开沧州!” 她之所以将董林留在沧州,就是为了麻痹暗中的人。 任谁能想到,沧州真正的主事不是董林,而是她呢? 而她只要在此时带着打造好的兵器离开沧州,只要到了北狄,凭借着这一批兵器,还有这个铁矿的位置,她必定会得到北狄重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蒙严琳低低的说了一句,也不知是说给手下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 沧州城内。 董林在书房内等了许久,始终没等来蒙严琳的归家。 他看着窗外愈发漆黑的天色,不由得担心起来。 若是没有蒙严琳,那他沧州知州的这个位置只怕是坐不稳了。 一想到这,他便再也按捺不住,大步流星的离开了书房,直接奔着蒙严琳离开的方向走。 正是在这时,知州府外传来一阵阵喧闹声。 他本就是焦躁的内心愈发烦闷,冷声道:“他们在闹什么?还不赶紧将人赶走!” 管家还未回答,他一脸不耐的看着管家,却见管家呆呆地看着他身后,眼中充满了惊恐。 片刻,管家便跪伏在了地上。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啊!” 霎时间,董林的背后布满了寒意。 他浑身汗毛竖起,小心翼翼的侧过头。 谁知就在身后,一大批举着火把的士兵正站在门口,目光锐利的盯着他,活像是要将他的一层皮扒下来一样。 “你们是何人?”董林立刻质问,只是他的声音颤抖得明显。 看见这么多士兵时,他已经彻底慌张了起来。 第151章 他们暴露了! “你们是何人!” 董林心慌极了,面上却还要装作镇定的模样。 他的手紧紧地抓在门上,一颗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 门口的人一一往两侧推开,而后一人走了过来。 见到此人,董林眼神一紧。 “是你!” 眼前此人,正是陈枫! 董林浑身都僵硬住了,他纵然再蠢,也意识到了此事的不对劲。 “你是陆国公的人!” 陈枫没有说话,只是朝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 士兵们立刻上前,将董林包围住了。 “动手。” 陈枫沉声道。 董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他的大脑正在飞速转动。 陈枫是陆国公的人,如今他出现在这,那就意味着这是陆国公的授意! 陆国公为何会让他这样做?那只有一个答案——他们暴露了! 士兵们动作十分粗鲁,直接将董林推到了一旁,若非是陈枫早早的下了命令,此刻董林早已身首异处了。 他们都是好不容易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人,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兄弟、伙伴死在北狄人的手中。 可这些本应该镇守边关的人,却为了一己私利与手中沾了无数楚国士兵鲜血的人勾结!还给他们送兵器,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一把把刀枪,都会成为刺向楚国人的利器吗? 士兵们路过董林,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将董林吞没。 董林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跑到了陈枫身后。 事已至此,他一定要保住性命! 此事自始至终,都不是他所为!他也只是个被迫卷入蒙严琳与北狄交易中的可怜虫罢了! 董林心中已然给自己找好了借口,他缩在陈枫身后,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士兵们将整个知州府团团围住。 “都仔细搜!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随着陈枫一声令下,将士们都动作起来。 知州府内一片狼藉,若有刻意阻拦的,将士们一刀便将人给解决了。 一时间,知州府内只剩下了静默无声的下人们,还有翻找东西的声音。 董雯雯快步走进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她脸色大变,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你们都在干什么?难道你们不知道……” 这话在看到一脸狼狈的董林后戛然而止。 “父亲!” 董雯雯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 董林仍然躲在陈枫身后,纵然听见了她的喊声,也是瑟缩着探了探头:“雯雯,你快来!小心他们不长眼伤了你!” “可是……”董雯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董林一把拽了过来。 陈枫垂眸,撇了两人一眼,而后移开了视线。 对于董林这样的货色,他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给。 董雯雯肚子里憋了许多话,她本就被董林与蒙严琳夫妻二人惯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在面对陈枫的冷脸后,她心中的怒火噌的一下就涌了上来。 在沧州,还没人敢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董雯雯嘴巴一张,就要开口。 “别说了!” 董林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你不想要命了?” 闻言,董雯雯愣住了,原本唔唔挣扎的她,身体逐渐变得僵硬。 “父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董林看了眼陈枫,又看了眼如入无人之境的将士们,心中知道这是大势已去。 他心中的天平早已偏向了另一边。 于是他便道:“自然是蒙严琳谋反的事!” 董雯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娘亲怎么会谋反?娘亲可是……” 她满腹的话,却在看到陈枫的背影时咽了回去。 若是她没记错,陈枫就是陆国公的亲信。 既是陆国公的亲信,又这般动作,那事情只怕真如董林所说……当真是蒙严琳谋反了! 董雯雯死死的捏住了一双手,嘴巴嗡动几下:“父亲,娘亲待你这样好,你怎能……怎能污蔑娘亲?” “我看你是疯了!”董林一听,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老鼠,整个人都炸了,“分明是蒙严琳自己谋反,我什么都不知道,只因对妻子的爱护,这才将诸多权力交给她,谁知她竟是背着我偷偷地跟北狄勾结……” “你……” “够了。” 陈枫一声呵斥,打断了父女二人的争辩。 陈枫神情微冷,撇了两人一眼:“有什么争论,不妨到国公爷面前争。” “至于与北狄勾结是谁主谋,是谁配合……”陈枫冷笑一声,“只要与此事有关之人,一个都逃不掉!” 董林一听,瘫坐在了地上。 他后悔极了。 当初他就应该做得隐蔽一些,尽量为蒙严琳遮掩,又或者,他就该在这群人来沧州之前,就找机会将这群人给除掉! 如此一来,也不会落得这般地步! 陆国公的手段,他虽未受过,却有耳闻。 陆国公此人,最恨的就是吃里扒外的卖国贼! 董林心中正想着,陆老爷子已经缓步走了出来。 他与陆老夫人两人虽是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哪里像是他昨日瞧见的那个性命垂危的重病之人! 直至此时,董林方才回过神来。 这都是圈套!这都是计谋! 他双眼赤红,竟是直接冲了上前,嘴里喊着:“你们早就知道了!” 但陆老爷子只需一脚,便能将他踹的远远地。 “属下没能看管好他!”陈枫大惊失色,立刻将董林控制住。 陆老爷子摆摆手,很是不屑:“就他这小身板,老头子我能打十个!” 董林被踹了一脚,再加上怒急攻心,一张口,就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陆老爷子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陈枫却面不改色的将人结结实实地捆住了。 “刘劲那边如何了?”陆老爷子问道,“刘劲手中有人马,可要多派些人去。” “您放心,刘劲那边早已控制住了。”陈枫立刻答道,“大小姐早就吩咐好了,已有一千人围住了刘府。” 陆老爷子听了,笑眯眯的抹了抹胡须:“不愧是我的孙女,就是聪明!” 董林恨得咬牙切齿,然而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暴露的! 他们明明做好了一切准备! 第152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此时的山谷中。 钱路一脸灰尘地从矿洞中钻了出来。 听见蒙严琳的到来后,他立即放下了手中所有的事。 “夫人!” 钱路大步上前,朝着蒙严琳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 非常时期,蒙严琳已顾不得这些所谓的礼仪。 她搀扶起钱路,神情格外狰狞:“如今矿洞内有多少可以带走的兵器?你立刻派人去清点,而后随我一同离开沧州!” 钱路是个好苗子,正因此,蒙严琳才会让钱路来矿场这边盯着。 骤然听见这句话,钱路愣了好一会儿。 “夫人此话何意?” “我们的事已经被朝廷发现了。”蒙严琳沉声道,“务必要在他们派兵抵达之前,立刻将所有的东西都送往北狄!” “唯有如此,我们在北狄人那才有存活的价值!” 蒙严琳按着钱路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说道。 钱路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 “投奔北狄?”钱路重复了一遍蒙严琳的话。 他自是想要拒绝的,然而蒙严琳的眼神在此刻冷得让他不寒而栗。 “我……”他张了张嘴,然而大脑一片空白,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蒙严琳的眼神一寸寸地冷了下来:“钱路,如此紧急关头,你不要犯傻!” 她的声音压低了,眼神中充满了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为今之计,只有离开沧州这一条路!若是不投奔北狄,你难道还想在苍山落草为寇?” 钱路当即摇头。 见状,蒙严琳的眼神和缓了些,她轻声道:“你不必担心,我早已派人去联系北狄了,若是时间来得及,我们就能顺利抵达北狄。” “北狄虽苦寒,但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回来了。” 对于这一点,蒙严琳始终有信心。 钱路犹豫了一瞬,便点头应下了:“一切都听夫人的安排。” “你带上兵器,我派人去城内收集粮草,三日后,我们立刻出发!” 蒙严琳早在来的路上,便在心中仔细盘算过了。 朝廷的大军最迟也要五日后才能抵达沧州,到那时,她早已踏进了北狄的地界!饶是朝廷派来的人再多,也只能望着沙漠,不敢越国界半步! 钱路见她信心十足,到底是将内心的不安压了下去。 谁知就在这时,山谷外传来一声巨响。 这一声巨响,倒像是…… 钱路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而蒙严琳的一颗心,也在此刻沉入了谷底,她苍白着一张脸,朝着自己来时的路看去。 只见堵在山谷出口的那块巨石已是四分五裂,还有浓浓的硝烟自下往上满眼。 看到这一幕,蒙严琳眼前一黑,几欲昏死过去。 她死死的掐住了手心,疼痛使得她冷静下来。 “快走!”蒙严琳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现在就离开!” 什么兵器、什么粮草? 她现在都顾不上了。 她唯一能顾得上的,就是自己这条命! “带上人随我来!”蒙严琳飞快地朝着身后的钱路喊道。 钱路迅速跟上了她,他一声哨向,便有手下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蒙严琳是个谨慎的性子,无论在何处,她都要留下逃跑的密道,在矿场也不例外。 这条密道乃是天然形成,是一处山洞的分支,只要通过这个狭窄的山洞,就能立刻抵达苍山山脚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蒙严琳在心中默念,眼神间充斥着的恨意始终难以消散。 该死!她究竟是哪里暴露了? 一时间,蒙严琳的脑海中想起了许多被她忽略的事,突然间,她心中一颤,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沧州的种种变动,似乎都是从陆家人来的那一天开始的。 霎那间,蒙严琳脑中的迷雾一下全部消散了。 “陆家!该死的陆家人!” 蒙严琳凄厉的声音在狭小的山洞中回响,其间蕴含的杀意,使得在场每个人都为之一颤。 钱路瞥见她一双眼睛赤红而又狰狞,连忙出声提醒:“夫人,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闻言,蒙严琳姑且恢复了些许理智,她胡乱地点头,瞧着近在咫尺的阳光,心中郁气消散了些。 陆家人害她至此,她必不会轻易放过! 待她卷土重来…… 正是在所有人离开山洞的那一刹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只见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正好堵住了洞口。 看见这一幕,蒙严琳太阳穴猛地跳动起来。 “不好!” 她尖声喊叫一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四面八方出现的军队,牢牢地包围住了她们。 密密麻麻的军队就在四周,唯一一条退路也被堵住了,除非她此刻能变出一双翅膀来,从天上飞走,不然的话…… “董夫人。” 面前的士兵如潮水般朝着两边退去,流出了一条足够三人通过的路。 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蒙严琳的视野范围内。 “是你!” 蒙严琳眼睛顿时瞪大了,盯着来人。 在看到裴慎的这一瞬间,她脑海中想到了许多。 裴慎的到来,果然不是平白无故的! “你早就知道了!”蒙严琳不是傻子,一联系上前因后果,她便彻底明白了。 陆国公来探亲是假,裴慎来检阅军队也是假! 他们的真正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将自己在沧州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摧毁干净! 裴慎俊美风流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低沉的笑声自喉间发出:“只是知晓了一些往事,其实我与陆国公此番前来,是为了十七年前……你做的那件事。” “至于发现你与北狄人勾结,那的确是一个意外。” 裴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蒙严琳目眦欲裂。 “十七年前?”她像是失了智,拼命摇着头,“怎么可能?知道那件事的人早就死了!你们怎么可能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裴慎幽幽道,“更何况当年你的行事,远没有今日周密。” 蒙严琳听着裴慎的话,神情因为惊恐而变得扭曲,突然她又大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第153章 发现了秘密 “当年我还是太过心慈手软,竟是留下了她的性命!” 蒙严琳恨得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的目光,随着陆知微的到来而变得愈发狰狞。 在得知蒙严琳被逼到山脚后,未等陆知微开口要求,裴慎便主动带上了她。 蒙严琳盯着陆知微。 陆知微! 她在心中恶狠狠地念着这个名字。 对于她而言,陆知微的存在,就是心中的一根刺,纵然已经过去十几年,她仍然不能忘怀。 本该属于她的陆侯夫人位置,成了方氏那个蠢货的! 她难道不该报复吗? 蒙严琳咬牙切齿地想着,眼神间的狠色愈发多了。 她自知死到临头,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足够她死上千次百次,她肯定是活不了的。 既如此……那倒不如拉个垫背的! 思及此处,蒙严琳脚尖一动,借力朝着陆知微处掠去。 她手中的软剑也随之拿出,目标极其明确地朝着陆知微而去,剑尖直指陆知微的脖颈。 也正是在这时,站在对面的裴慎动了。 裴慎的动作远比她更快,她刚到陆知微一丈外,裴慎已然揽住了陆知微的腰,长剑出鞘,直接将她手中的剑斩断。 剑断成了两节,蒙严琳也被内力所伤,像是破了的风筝,直直的往下落。 还是钱路反应过来,赶紧用自己当做垫子,这才让蒙严琳免于一死。 只是裴慎方才并未控制力道,他这一剑,直接将蒙严琳废了。 靠在钱路身上,蒙严琳刚张口,“哇”地一声便吐出了一口鲜血。 “当真是好算计!”蒙严琳恨恨道,“我的确算不过你们!” “但是……” 她话锋一转,突然直直的看着裴慎。 “世子,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何我们在沧州私下开采铁矿都没有惊动朝廷吗?”蒙严琳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幽幽道,“当然是因为我们在朝廷内有人做内应!” “而这内应……” 蒙严琳拖长了声音,企图看见对面人因为急于知晓幕后之人的迫切神情。 然而,她对面的裴慎与陆知微两人,神情是如出一辙的平静。 一时间,蒙严琳心慌了,刚才到了嘴边的话,也不知该不该说出口了。 最终,她还是稳住心神,决定堵上一把。 “能帮我们遮掩痕迹的人,整个楚国都找不出几人来。”蒙严琳冷笑道,“而那人,正是陆国公!” “噗嗤。” 回应她的,是陆知微的一声清脆的笑。 蒙严琳脸色阴寒,扫过陆知微。 “陆小姐又何必在此装模作样?”蒙严琳冷声道,“你不如与我一道认罪伏诛,说不定还能痛快些死去。” 然而陆知微一双桃花眼微微往上挑,眼底露出的笑意,让蒙严琳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只见陆知微红唇轻勾,一字一句道:“可背后指使你,替你遮掩痕迹的,不是郑家吗?” “郑家”这两个字从陆知微的嘴里说出来,蒙严琳再也控制不住面上的神情。 她一张风韵犹存的脸早已变得扭曲,她试图说些什么来扭转眼前局面,然而她一瞥见裴慎唇角噙着的那抹笑,便再也没了反驳的心思。 他们什么都知道了! 不论是自己,还是郑家…… 蒙严琳颓然低下头:“你们当真是好手段!这都能查得到!” “其实在此之前,我还存有几分疑惑。”裴慎低沉的笑声响起,“但是在看见董夫人这幅模样后,我便可以确定这个猜测了——郑家的确是与北狄勾结之人。” “董夫人不必上心。”裴慎幽幽道,“很快,你就能看见郑家的人了。” 蒙严琳打了一个寒颤,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裴慎为何不现在就动手杀了自己?他到底还想要做什么? 她试图打探到内情,谁知她刚抬起头,便与裴慎那双充斥着冷意的幽深凤眸对视上了。 其中蕴含的杀气,让她浑身僵硬,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而后,她便听见裴慎沉声道:“将她们都捆上,一并带回沧州。” “是!” 蒙严琳刚是张口,还未发出声音,嘴巴已经被堵上了。 她拼命挣扎,企图用眼神示意裴慎,自己还有要紧话说。 谁知裴慎只是用一道淡淡的余光撇过她,便直接追着陆知微而去了。 蒙严琳站定在原地,眼神几经变化,最后落在了前方两道身影之上。 竟是如此! 她眼中闪过一道厉光。 没人比她更清楚,心悦一个人的表现是什么! 若非嘴被堵住,她定要朝天大笑几声。 老天还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她有了这般把柄,还愁活不下来吗? 蒙严琳恶狠狠的目光紧盯着陆知微,像是一头饿狼。 她的眼神如芒在背,陆知微早已感受到了。 “不知她又在打着什么算盘。” 陆知微眸子轻轻眯起,若有所思地往裴慎身上看了一眼。 裴慎反应极快,她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眼神,裴慎摄人的凤眸已然捕捉到了她尚未收回的视线。 “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裴慎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陆知微只觉得耳根一热。 她悄悄地深呼吸一下,待耳根的热度下降,方才严肃道:“我觉得蒙严琳又起了别的心思,恐怕有些古怪。” “不必担心。”裴慎见她澄澈双眸,忍住了想要伸手的冲动,说话时,视线也随之落到了蒙严琳的身上。 “蒙严琳心狠手辣,但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裴慎眼底的讥诮一点点浮现,“她太过自负,无论是十七年前的换婴,还是此次与北狄勾结。” “她越是自负,漏洞就越多。”裴慎低低一笑,而后笃定道,“今夜回到沧州,她必定会按捺不住,将自认为的底牌展示出来。” 陆知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眼眸微微转动了一下,而后看着裴慎道:“她手中的底牌,会不会是前朝皇室的宝藏?” 闻言,裴慎那双幽深的凤眸直直的朝着陆知微看来。 “陆小姐可知晓自己在说些什么?” 第154章 想要将他留下来 裴慎的眼神在此刻过于锐利,仿佛可以看穿自己的内心一般。 陆知微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她眼眸垂下,低声道:“我只是随口猜测罢了。” 闻言,裴慎凤眸轻眯。 只是见陆知微一副明显逃避的模样,纵然他想要询问,也不得不将这股冲动按捺住了。 没人比他更清楚,眼前这女人有多么胆小。 仿佛是个乌龟,一旦受了惊吓,就要钻回乌龟壳中,若再想引诱她出来,只怕要废上更多的耐心。 于是裴慎移开了视线,仿佛刚才要追根问底的不是他一般。 陆知微暗暗松了口气,不再提起此事。 沧州早已被陈枫拿下,沧州大部分守军,都是忠于楚国的,他们并不知晓刘劲与蒙严琳暗地里跟北狄勾结的勾当。 只需将刘劲与手下的几千私兵拿下,自然能拨乱反正。 陈枫在陆老爷子的指挥下一一动作,将刘劲与手下人一一拆分对付,成功拿下了沧州。 知州府仍是灯火通明,只是原本热闹的街道,已是空无一人。 几千人折腾出来的动静可不小,沧州的百姓们还以为是起了战火,一个个都缩在了家中,唯恐明天一早,沧州就成了北狄治下。 陆老爷子看着萧瑟的街道,叹了口气。 “瞧瞧,这才消停几年?百姓们还是一惊一乍的,他们那群卖国贼倒想着跟北狄勾结了!” 陆老爷子是忠君爱国之人,最厌恶的,便是蒙严琳与刘劲这样的卖国贼。 他中气十足的骂着,突然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听这声音,他便欣喜起来,赶紧往外走。 “皎皎!” 陆老爷子一边走一边高声喊道。 坐在屋里的陆老夫人也听见了这动静,紧跟在陆老爷子身后。 老两口还从未让陆知微置身在危险之中,陆知微此番前往榷场,两人可是担心极了。 听见两人的声音,陆知微也快步走了进来,漂亮的小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祖父!祖母!” 她兴奋地朝着两人挥了挥手,而后提着裙摆小跑了进来。 今日行程太赶,她来不及洗漱,随着裴慎在山林中走来走去,瓷白的小脸上有着明显的脏污。 陆老爷子见了,心疼得不行。 “怎么弄成了这幅模样?”陆老爷子一边带着陆知微往里走,嘴里一边埋怨着,“裴慎果然是个粗人,连你都照顾不好。” 听得陆老爷子的话,陆知微连忙抱着他的手臂晃了晃:“祖父,这有什么?您与祖母当年南征北战的时候,不也是顾不上满身血污?我这也只是沾了点灰尘。” “您难道不想知道,我们此番榷场之行的收获吗?” 闻言,陆老爷子勉强点头:“那我倒是要听听,皎皎此番去榷场有什么收获。” 在陆老爷子看来,能让陆知微如此兴奋的收获,不过就是找到欧阳明与北狄勾结的证据,还有欧阳明跟郑家来往的信件。 然而,陆知微一开口,却是另一件事:“我们在榷场,看到了北狄的二王子宇文寒!” 陆老爷子正准备捧个场,笑容还没浮现,便听见了这一句话。 他眼睛瞪大了:“北狄的二王子?” “祖父,您知道他?”陆知微一听,也跟着激动起来。 然而陆老爷子摆了摆手,道:“我可不知道他,北狄几十个王子里,最出名的也只有大王子宇文战。” “说来也奇怪,北狄王与咱们陛下,也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怎么生出的儿子一个比一个废物?” 陆老爷子这一声,显然是带了旧怨。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他骂的人是谁。 陆老夫人在一旁咳嗽了一声,打断两人不着边际的话:“北狄二王子怎么会出现在榷场?可是榷场有什么异动?” “我与裴慎……世子一块调查,发现逍遥丸正是宇文寒所为,若是我们猜得不错,只怕在北狄,也有不少人中了宇文寒的招。” 陆老夫人与陆老爷子一听,皆是不解。 “逍遥丸这样的阴毒之物用在别国倒也罢,怎么还用在了自己人身上?” 陆老爷子正嘀咕着,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 “只怕是他们北狄的夺嫡之争愈发激烈,这么多的王子里,也只有宇文战一人有强大的母族作为支持,若无意外,宇文战必定是下一任北狄王。” “宇文寒这样连姓名都不曾传到我们耳里的北狄王子,只怕在北狄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陆老爷子对北狄还算了解,“宇文战那样的性子与肚量,可不是能容人的。” “若是用逍遥丸将部分大臣控制住,假以时日,必定能瓦解宇文战的实力。”陆老爷子啧啧感慨,“不过这宇文寒,也的确是个狠人。” 陆知微听着陆老爷子的话,一边点头一边附和:“祖父说得不错!我与世子也是这般猜测!” 陆老夫人听见她的话,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 这才出去了多久,怎么就一口一个世子了? 不过,对于这件事,陆老夫人也不知该如何解决,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时不管了。 陆老爷子捏着下巴,仔细想着:“此子若长成,必定是我们楚国的心腹大患,若是能……” “恐怕不行。” 随着低沉的男声响起,裴慎踏步走进前厅。 他朝着陆老爷子跟陆老夫人作了一揖,继续说道:“宇文寒武功高强,且榷场内有许多北狄人,若是抓了他,只怕会引起动乱。” “更何况我们与北狄的盟约还在,若是抓了宇文寒,一旦消息传到北狄,只怕又是一场战事。” “可若是留下他……”陆老爷子记了,“咱们难道就不能隐蔽些?” 刚问出这话,陆老爷子就继续往下说了。 他也知道,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宇文寒这条命留在榷场,是何等困难的一件事。 裴慎勾唇一笑:“不过,他这些年在欧阳明等人身上牟取了不少利益,我们虽然要不了他的性命,但逼他吐出一部分好处,却不难。” 第155章 半路拦截 听得裴慎的话,陆老爷子眯了眯眼,在他身上一扫:“你小子又有什么鬼点子?” “明日一早,您就知道了。” 裴慎卖了个关子,并未直接说。 见状,陆老爷子双眼瞪起,将他上下打量一遍后,冷哼了一声:“行了,既然你早有计划,那我就等你明日的好消息了。” 陆知微站在一旁,听得两人的对话,不由得多看了裴慎几眼。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裴慎竟然已经安排好了。 裴慎自是留意到了陆知微的目光,他眸光微动,一扫过去,陆知微来不及躲闪,一瞬间的慌乱被他正好捕捉到。 陆知微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裴慎眼中露出一抹促狭的笑。 她耳根微红,裴慎眼神落在她身上,眼底笑意更浓。 两人的眉眼官司落在了陆老夫人眼中,她低下头,暗暗叹了口气。 见一旁陆老爷子还在暗自思索,她心中便来气,冷冷地瞪了眼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不明所以,挠了挠脑袋。 眼见陆老夫人往里走,她赶紧跟了上去。 “这是怎么了?”陆老爷子心中嘀咕了起来。 陆老夫人心中有气,但在见陆老爷子迷茫的双眼时,她却无法将生气的缘由说出来。 这事只是她的猜测,并无真凭实据,若告诉了陆老爷子,凭着陆老爷子对陆知微的在意程度,必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思及此处,她只得是闭上了眼,没好气地挥了挥手。 “只是突然想了起来,陆清婉那边的事还没解决,一旦回京,势必又要瞧见她与萧云煜你侬我侬的恶心模样。” 陆老夫人一想到这,便像是咽了一百只苍蝇。 闻言,陆老爷子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此女与叛军必定有关,若是将其抓住好好审问,说不定能……” “祖父!不可!” 陆知微早就留意到了两人的对话,急得声音都变大了。 老两口皆是看向陆知微,眼中有着疑惑。 陆老爷子抚着胡须,有些奇怪:“皎皎,为何不可?蒙严琳多年前便与叛军勾结,换了你与陆清婉,虽说陆清婉不是……” “可是……” 陆知微下意识咬住了下唇。 “祖父,陆清婉身上迷雾重重,背后有着一股势力,若是动了陆清婉,那股势力会不会就此消失?” “陆清婉背后那股势力,很有可能跟叛军有关。” “此番沧州之乱,乃是蒙严琳、叛军、北狄三伙人共同造成的,蒙严琳一派皆已被抓,北狄也有所眉目,但叛军的下落,我们却不清楚。” “我认为,陆清婉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啪啪!” 裴慎抚掌轻笑,祖孙三人的视线皆落在了他身上。 “陆国公,我倒是觉得,陆小姐所言甚是。”裴慎轻笑道,“事实上,在陆清婉的身上,我们发觉了鬼樊楼的痕迹,若是不出意外,鬼樊楼一派势力应当与叛军有关。” “陆清婉在鬼樊楼中颇受礼遇,想必她的身份,在叛军中不低。” 陆国公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胡须,眼神一阵变化。 沉默了一会儿,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既是如此,那便按照你们的意思去做。” 跟叛军有关的事,他必须要重视。 往往一个国家的覆灭,都是因为内部出了问题。 欲攘外必先安内,只有将叛军彻底解决,他们才能心无旁骛地对付野心勃勃的北狄。 “皎皎长大了。”陆老爷子拍了拍陆知微的肩膀,无不欣慰,“考虑得比我还要周全。” 陆老夫人站在一旁,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不错,皎皎如此聪慧,都不像是他们的孩子。” 听得两人毫不委婉的夸奖,陆知微一张瓷白的小脸早已泛红。 尤其是裴慎还在一旁,那双凤眼里隐含的笑意,总让她觉得是在嘲笑自己。 陆知微移开视线,不愿与之对视。 此时此刻,百里之外的树林中。 这是一片沙漠中十分难得的绿洲,过往商旅皆要在此地休憩,哪怕是行军打仗,也必须要在此处修整。 又是一队装备整齐的人马抵达了绿洲,休憩的商旅们只是抬起头,往那边瞧了一眼,见没什么兵器,便又闭目养神起来。 路过此处绿洲,将近半月才能抵达另一片绿洲,他们必须要养精蓄锐,为未来十几日的艰难困苦做准备,只要没有威胁,他们不愿多花心思去关注旁人。 突然间,风起了。 商旅们早已习惯了沙漠中反复无常的天气,骂了几句,便收拾起了帐篷,准备躲雨。 然而新来的这一队人马,却有了不一样的动作。 只见他们齐刷刷地抽出了腰间的弯刀。 “是北狄人!” 这一声惊恐的低呼,让在场的人心全都悬了起来。 在这条商路上,北狄人是最让人深恶痛绝的存在,一旦遇上了他们,保不住财物倒是其次,他们很有可能连命都留不下来。 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然而,比他们更紧张的是抽出了弯刀的北狄人。 在众人屏息静气之时,一队身材格外高大的人走了进来,他们全副武装,手中的长刀在月光下泛着银白色的光辉。 两队人马对峙着,陷入了僵持。 一道声音打破了寂静。 “你们要多少银子?” 北狄人身后,透着昏黄灯光的帐篷内传出一道低沉的男声。 他的身影在灯光的映照下愈发显得消瘦,时不时还咳嗽几声。 此话一出,对面的人冷笑一声。 “不多。” “不过是二王子这些年来往北狄与楚国之间,所得利润的一半罢了。” “十万两银子,如何?” 为首之人三句话,让北狄人变了脸色。 十万两银子? 帐篷内,男人的咳嗽声停下了,他笑着,只是这笑声中蕴含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好大的口气。” 霎时间,帐篷被人掀开,宇文寒那张格外俊朗的脸出现在了灯光下。 他眼神微沉,盯着来人。 “你的主子呢?” 自从欧阳明出事后,他便迅速带人撤出了榷场。 只是没想到,裴慎的人动作如此之快。 第156章 全看你的诚意 宇文寒的面容依旧俊朗无双,只是他素日温润的笑容已被阴沉的脸色所取代。 这些年来,他花在人脉经营上的银子方才堪堪达到十万两,如今裴慎的人一开口,就要他剩下所有的积蓄。 这样无理的要求,他绝不会答应! 他目光微寒,与来人对视。 “若是你们的主子来,此事或许还有商谈的余地,只可惜……” 随着宇文寒声音骤然转冷,那些北狄人已然蓄势待发。 “世子来时,特意让我转告二王子一句话。” 为首之人不慌不忙,高声道。 “世子也不想让逍遥丸的真正作用传回北狄吧?” 闻言,宇文寒立刻抬起了手。 那些几欲动手的北狄人不甘不愿地放下了手中的弯刀,隐没到了宇文寒身后。 宇文寒的面庞笼罩在了黑暗之下,唯有一双湛蓝的眼眸泛着幽光:“威胁我?” “世子说了,这个消息能否传到北狄,全看您的诚意。” 随着这句话响起,宇文寒眼底的冷意更甚。 只是这句话,到底让他投鼠忌器。 逍遥丸的事,决不能让北狄其他人知晓,尤其是那些刚刚流露出投靠他迹象的大臣。 不得不说,裴慎的这个威胁,成功拿捏住了他的命脉。 宇文寒湛蓝的眸子中透着寒意:“好算计!可本王如何确定你们不会在事后将这消息传到北狄去?若是本王前脚给了你们十万两银子,你们后脚便将消息传去北狄,那本王的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 “世子说了,逍遥丸在北狄流行,对楚国百利而无一弊,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愿将这个消息传去北狄。”追风叹了口气,模仿着裴慎的语气,“只是,若二王子不愿意出这笔银子,那他也不得不将消息传去……” “我给你。” 宇文寒忍住心中杀意,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三个字,仿佛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 十万两银子! 这几年来,他苦心经营,也只是攒下了这么些银子。 如今裴慎狮子大开口,他这些年的辛苦,仿佛是在为裴慎做嫁衣。 思及此处,宇文寒几欲吐血。 追风没想到他真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下来,一时间没能回过神,还是身旁的人戳了戳他的手臂,他才飞快道:“三日。” “世子说了,他的耐心只有三日。” “三日后,若看不到十万两银子,我们在北狄的探子,会立刻将逍遥丸的消息传遍整个北狄王城。” 闻言,宇文寒俊朗的脸几乎扭曲不成样子。 他咬了咬牙:“好。” 银子没了可以再赚,但那些大臣的归附…… 他眼神微寒,却也只得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咽。 附近的商旅们见眼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维持了一刻钟不到,那队突然出现的人马便迅速离开了。 夜色中,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只是,商旅们默契地朝着外围挪了挪。 那可是一堆北狄人。 宇文寒眼神阴寒,内心的愤怒无法抑制,重重的一拳直接打在了树干上。 肉眼可见的,树干有了一道明显的裂痕。 见到他这样愤怒,心腹贴心上前:“殿下,咱们不然……” 心腹在脖子上划了一下,目光落在附近的那些商旅上。 闻言,宇文寒深吸一口气,他闭上眼再睁开,湛蓝的眸子里只剩下了平静。 “不必。” 心腹不解,却见宇文寒冷冷的一个眼神投来。 “我们北狄在这些商贩的心中就如同强盗,若是今日再将他们全都杀了,只会让他们更加畏惧北狄,不再与北狄交往。” “若要变得更强大,我们便不能固步自封,楚国能有今日的地位,不正是因为他们商路通达,所有的商贩都愿意往他们那跑吗?”宇文寒冷声道,“更何况,我们还需要他们从楚国带来的东西。” 说罢,宇文寒挥了挥手:“往里移二十丈。” 心腹闻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但对于宇文寒的话,他还是格外信服的,只要宇文寒不发话,那些商贩就是安全的。 等了半晌,宇文寒一行人依旧没有动作,还往里移了移,这让周围的商旅们都松了口气。 天不亮,这队人马便离开了,不过离开的方向不是北狄,而是苍山。 …… 次日一早,地牢中传来了消息。 “蒙严琳说要见陆小姐。” 追风脸上还带着尘土,面对裴慎瞬间幽深的凤眸,硬着头皮再次说道:“蒙严琳说,她有一个秘密,只说给陆小姐听。” 裴慎薄唇轻勾,笑意不达眼底。 “看来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竟然还敢提条件?” 听出裴慎语气中的杀气,追风心颤了颤。 “那不然……”他小心翼翼的追问,“直接动手?” 裴慎还在思考,突然听见门外一声清脆的女声。 “我想去会会她。” 门外,下属一脸菜色。 “属下有罪,属下没能拦住陆小姐!” 实际上,在发觉裴慎对待陆知微的不同后,他们对待陆知微小心翼翼,格外谨慎些。 因此,在陆知微走进时,他们根本不敢强行阻拦,眼睁睁的看见陆知微闯了进来。 裴慎冷眼扫过几人,陆知微却在此时大步上前,将他的视线全部挡住。 面对裴慎明显阴沉下来的眼神,她鼓起勇气,道:“世子,还请您允许我见她一面。” 她心跳如雷,却逼迫自己与裴慎幽暗的凤眸对视。 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 几息之后,陆知微似乎听见了一声叹息。 然而裴慎开口却道:“好。” “追风,带陆小姐去地牢。” 追风如蒙大赦,赶紧带着陆知微往外走。 陆知微离开后,裴慎幽暗的目光落在仍跪在地上的几人身上。 “自行去领罚。” “不要再有下次。” 几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连忙点头。 “多谢主子!” …… 陆知微随着追风走进了地牢。 地牢中,蒙严琳不复往日的优雅从容,她披头散发,被捆在了木架上。 第157章 宝藏 见到陆知微的第一眼,蒙严琳浑浊的眼神有了些许清明。 她定定地盯着前方,咬牙道:“放了我,我可以守住你们的秘密。” 闻言,陆知微秀眉轻蹙。 “秘密?”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秘密会被蒙严琳当做把柄。 蒙严琳见状,低低的冷笑了起来:“还在这里装模作样?你与裴慎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闻言,陆知微瞳孔紧缩。 蒙严琳只当做她是心虚了,一字一句道:“你与裴慎这一路眉来眼去,若这件事被皇后与三皇子知晓,你可想过自己的下场?” “在路上我便瞧出来了,你们两人不清白!” 蒙严琳恨极了,说话时的语速飞快,可同样的,她内心渴求的,是活下来,她充满愤怒的双眼里,仍然有着一丝期望。 陆知微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双眸微冷,凝视着她。 “我与裴慎有私情?”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陆知微轻哼了一声,拂袖便欲离去。 蒙严琳没想到,自认为胜券在握的威胁竟然对陆知微起不了作用。 难道她当真看错了? 这个念头只是刚刚浮现在脑海中,她便立刻将心中这个念头摈弃。 不可能!她绝不会看错的! 若非是对陆知微有情,裴慎断不会亲自出手! 她这些年来,见识过无数的人,十分清楚心悦一人的时候是何模样! “你当真不怕被皇后……” 陆知微转过身,眼底微寒:“且不论你满口胡话,就算此事为真,那又如何?难道你以为,我手心毫无底牌吗?” “董夫人,你若真想要活命,不如拿出些有用的消息来。”陆知微站定在原地,桃花眼中透着冷意,“譬如多年前,你是如何跟庄方元联系上的?” “有譬如……庄方元的旧部如今在何处?” 陆知微每开口说一句话,蒙严琳的脸色便惨白一分。 蒙严琳极力稳住自己的心神,然而她刚遭受过严刑逼供,身体极度疲劳下,已然无法控制面部细微的神情。 一瞬便被陆知微看出了破绽。 “看来庄方元的人的确还存活于世。”陆知微若有所思,“只怕流窜在兖州等地的叛军,就是庄方元当年留下的人。” 蒙严琳依旧不曾开口,然而她面上控制不住的惊恐神情,足以让陆知微明白——自己猜对了。 陆知微还想继续往下问,蒙严琳已然低下了头。 如今情势不好,若是再任由陆知微打听下去,那她最后的价值也没有了。 陆知微见她沉默,突然又往回走,走进了牢房。 蒙严琳清晰地看见这双鹿皮短靴来到了自己面前,她的身体不可避免地颤抖起来。 “董夫人,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董小姐考虑。”陆知微轻声道,“只怕你还不知道,董大人什么都招了,还将一切过错推到了你的身上。” “甚至他还将自己残害民女的罪行,扣在了董小姐身上,说是董小姐嫉妒她们的美貌。” “如今欧阳明、刘劲皆被抓,你若是继续执拗下去,只怕连最后一丝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陆知微的每一句话,都无比清晰的传入了蒙严琳的耳中。 蒙严琳死死的捏住了一双手,她想要说些什么,张口却又闭上。 “不愧是从方氏肚子里出来的!油嘴滑舌!跟你娘一样,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我朝刑罚从不祸及家人!雯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会被处死?” 蒙严琳冷笑了起来。 她对方氏的仇恨,已然延续到了陆知微身上。 每当看见陆知微,她内心就充满了愤怒。 在她看来,方氏的出现,才是自己这一生悲惨命运的开始。 然而陆知微对她的骂声不置可否:“既然董夫人执迷不悟,那便在此地静待处置,只是可怜了你的一双儿女……要随着你们一块上路了。” “边关这样混乱的地方,死一两个人再正常不过了。” 闻言,蒙严琳猛地抬起头。 品出陆知微话中的意思后,她咬牙道:“无耻!” 陆知微忍不住轻笑出声:“董夫人作为叛国之人,更当得起这两个字。” 蒙严琳恨极了,牙关紧咬。 可是裴慎的存在,却又让她不得不相信了陆知微这番话。 裴慎那人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人都可以下手,更何况是她的一双儿女? 陆知微作势便要离开,蒙严琳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拦住了她。 “我还有一个秘密!” 蒙严琳恨恨的盯着陆知微的身影,百般不情愿,却又迫不得已地将自己埋藏在心底已久的秘密说了出来。 “是关于前朝宝藏的。” 随着蒙严琳的开口,陆知微屛住了呼吸。 她在来之前,已有预料,但真正从蒙严琳嘴里听见这句话时,她心神还是为之一震。 当真是前朝宝藏! 之前她就有所猜测,陆清婉这人一向是无利不起早,她既然与叛军乃至蒙严琳有勾结,那势必是蒙严琳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 仅仅是一座铁矿,恐怕还不足以让陆清婉动心。 前朝宝藏,这是全天下人,包括当今陛下都求之若渴的东西! 前朝皇室搜刮天下珍宝,将其藏在了私库中,但这私库,随着前朝末帝的死销声匿迹,都说这宝藏被分成了两份,其中一份放在京城,另一份则是在西北。 京城的那一份早已被陛下拿到了手,只是其中珍藏与这私库的名声大相径庭。 因而关于前朝宝藏的传闻,始终不曾消失。 天下人都猜测,最珍贵的宝物,早已被末帝放入了另一份宝藏中。 而现在,蒙严琳说她有关于这宝藏的消息。 陆知微眸光微闪,静待蒙严琳的下文。 只是,蒙严琳在说完那句话后,便闭紧了嘴。 待陆知微的目光扫来,她扯出一抹笑:“你先答应我,放了他们!” “这宝藏的图纸,我分成了三份,其中一份在我这,另外两份在雯雯他们身上。” “若是他们有一人遭遇了不测,你都得不到这张图纸!” 第158章 杀无赦 蒙严琳低低的笑着,她眼神笃定。 没有人能拒绝这个诱惑,哪怕是陆知微。 “若你做不了决定,便让他们来见我。”蒙严琳扬起下巴,恢复了以前的意气风发。 她知道,自己这条命断然留不下了,但自己一双儿女的性命,却能因此保全,她如今想要的,就是为他们争取更多的利益! “不必了。” 在蒙严琳说出这话后,一旁的过道便走来了三人。 正是陆老爷子与陆老夫人,还有站在两人身后的裴慎。 见到他们,蒙严琳眼神微微一凝。 “怎么?”蒙严琳讥讽笑道,“难道你们连前朝宝藏都不要了?” “自然是要的。”陆老夫人声音威严,打断了她的话,“不过,还得看你提出的条件。” “我可以跟你保证,留下他们两人的性命,但旁的……你就不要想了。” 作为养育了蒙严琳十几年的人,陆老夫人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意图。 被戳穿了心思,蒙严琳脸色瞬间阴寒起来:“他们也是你的孙辈!你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流落乡野?” “那又如何?”陆老夫人冷笑道,“我的皎皎,不也被你算计得一出生便流落在了乡野之中?她本该是锦衣玉食的陆家千金,却因为你一己之私,流落乡野十四年!” 这一句句话,让蒙严琳脸颊涨得通红,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陆老夫人再也不愿理会她,一锤定音:“可以留下他们的性命,但他们这辈子都只能待在岭南,不得离开半步!若是离开……杀无赦!” 蒙严琳浑身颤抖:“岭南?” 岭南遍地毒瘴,她的孩子都是锦衣玉食养大的,怎能去那鬼地方? “我宁愿他们都死了!也不愿他们去岭南受罪!” 蒙严琳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时,沉默许久的裴慎一声轻笑,打破了牢里的沉凝。 “你又怎知他们不愿?” 裴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满意的看着蒙严琳神色大变。 “他们可没你这么硬的骨头,几次刑罚下来,他们什么都招了。” “若是在此刻问他们要宝藏的图纸,想必也是轻而易举。” 裴慎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成功让蒙严琳方寸大乱。 她仓皇抬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对上了裴慎胜券在握的目光。 这一瞬间,蒙严琳心中再也没了其他念想。 她闭上双眼,两行绝望的泪水流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一切底牌尽出,然而面前这几人,却有一套又一套的法子,逼得她答应此事。 纵然她心狠手辣,只图利益,然而她深爱自己一双儿女,她只能心甘情愿地被他们威胁。 “好。” 蒙严琳无力地叹息了一声。 “图纸就在我的书房中,左侧书架第三层第六本书中,有一张纸,那就是宝藏的地图之一。” “剩下的两份……分别在他们的背后。” 蒙严琳说出这番话,心都在滴血。 她从未如此心痛过。 …… 蒙严琳、董林、欧阳明反叛的消息传入京城,引起了一片哗然。 谁都不曾想过,身为沧州知州、身为边关将领,他们竟会与北狄合作。 皇帝知晓此事,大发雷霆,直接拂袖离去。 一时间,京城中与几人有来往的官员或是世家,全都战战兢兢,唯恐被牵连上。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更何况通敌叛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就算当朝没有牵连的刑罚,可皇帝想要一个人死,便会有无数的人出手,所谓的不累及家人,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 京城中人人自危,就连宫里,都感受到了一丝紧张。 刘皇后是个极为敏锐的人,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派人找来了萧云煜。 “今日你立刻出京,前往沧州。” “为何?” 萧云煜一听这话,顿时皱起了眉。 皇帝现在正是愤怒的时候,他在这时去沧州,难免会被皇帝猜忌,对他而言可不是一桩好事。 “你怎么还看不清眼前的局势?”刘皇后恨铁不成钢道,“多用你的脑子想一想,陆国公为何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前往沧州?” “沧州一派与北狄勾结了十几年,为何偏偏是在陆国公抵达后暴露?” “你这几日总是与陆清婉那人厮混在一起,脑子竟不灵光了!” 刘皇后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正因如此,她才会格外气愤。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萧云煜终于回过神来,他低下头,脸色有些难看。 “母后,我……” “现在去沧州!”刘皇后重复了一遍,疾言厉色道,“你若是不懂,就路上问问你的幕僚!” “陆国公深得帝心,你若想要太子之位,必须要将陆知微娶进府!” 刘皇后发怒,萧云煜不敢再问。 但他终究不是真正的蠢货,在刘皇后这三言两语中,他已然明白了。 此番陆国公去沧州,必定是皇帝授意,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皇帝愿意将这样要紧的事情交给陆国公去做,足见他对陆国公的信任。 陆国公这艘大船,他务必要牢牢地拉拢到自己身边。 “儿臣告退。” 萧云煜严肃着一张脸,飞快离开了。 见状,刘皇后叹了口气。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不只是萧云煜有动静,就连陆侯府,也在得知消息后有了大动静。 全家人坐在了正厅,听着陆侯爷将今日小朝会的消息一一说来。 “祖父没病?”陆淮安一拍桌子,脸上满是激动,“这都是他与陛下设的局?” 陆侯爷也是满脸红光,谁说他与陆国公争执许久,然而对自己的父亲,他始终存有敬意,也不愿让身为陆家顶梁柱的陆国公病重离世。 再看方氏与陆霆裕,皆是一脸欣喜。 哪怕分了家,陆侯府与陆国公府的血脉也依旧存在,在外人眼中,他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场几人中,唯有陆清婉一人笑不出来。 她紧紧地捏住了手中的一方帕子,心里的恨意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竟然是假的? 那她这阵子所做的努力都是为了什么? 第159章 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苍山中,火把几乎将整个山头都照亮了。 依照蒙严琳给出的消息,一张完整的地图被绘制出来,只是到了地图中描绘的终点,却始终不曾找到宝藏的入口。 陈枫率着大队人马站在外围,仔细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他与追风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守住了两侧。 而在最中间,陆知微与裴慎四人正站在这一处空地上。 陆老爷子皱着眉:“蒙严琳该不会是给了一个假地图?” 对于蒙严琳此人,陆老爷子是一百个不放心。 但陆老夫人听了这话,当即打断了他的话:“若地图是假的,蒙严琳断然不敢将它当做交换的条件。” “如今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蒙严琳也不知道这地图是假的,二则是我们还未找到宝藏的真正入口。” 说罢,她没好气地扫了眼陆老爷子,示意他收敛些脾气。 见状,陆老爷子低下头,颇有几分委屈。 他这是为了谁? 前朝私库何其重要?如今国库吃紧,若是将这私库里的宝贝拿到手,最少能给皎皎换一个郡主的位置,如此一来,哪怕他们夫妇俩有朝一日遭遇了不测,皎皎也能凭借郡主的身份好好生活。 “我知道你是一心为了皎皎。”陆老夫人见状,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劝道,“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与其着急,倒不如仔细想想当年与庄方元交手的情形。” “传闻中,庄方元正是一手助前朝末帝搬运了私库的人。” 陆老夫人的几句话,立刻安抚了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低着头,冥思苦想起来。 而在一旁的陆知微,藏在袖间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其实她对这私库的入口,倒是有一个猜测。 想到这,她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水潭上。 水潭一侧,便是高达数十丈的瀑布,水流剧烈的撞击在水潭之上,溅出巨大的水花。 周围掘地三尺都没找到入口,会不会……这个入口隐藏在不同寻常的地方? ——譬如这水潭之下? 陆知微目光轻轻转动,最后看向裴慎,只见裴慎幽邃的目光也落在了水潭之上。 她心念一动,还未细想,裴慎似有所感,已然将视线投来。 “陆小姐可是有什么高见?” “我只是觉得……苍山这样大,纵然有地图在手,也无法给出明确的入口。” “或许……这入口在我们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裴慎眼眸微闪,接过了陆知微的话:“你是说,或许在这水潭之下?” 眼前的水潭碧绿至极,深不见底。 寻常人一看,便会略过这个地方。 只是裴慎方才见这水潭的颜色有些不一样,多看了几眼,如今听陆知微这一说,他心神微动,几步便走到了水潭边上。 “陆国公,或许入口就在这。” 他仔细观察了水潭后,扬眉冲着陆老爷子笃定道。 闻言,陆老爷子像是一阵风一般,飞快赶了过来。 “在这?” 瞧着碧绿的水潭,他一双眼睛不可避免地睁大了。 “这也不像是人挖出来的。”他皱着眉,“若入口在这,那他们当年是怎么将东西运进去的?” “试试便知。”裴慎朝着身旁的人抬了抬下巴,几个人立刻跳入了水潭中。 对上陆老爷子不解的目光,他笑道:“方才我走过这水潭附近,发觉在不同的角度,竟能看见这水潭的颜色不同,而更深处……似乎是有一个洞。” 陆老爷子一听,登时激动起来,来回踱步,他的目光一直都紧盯着水面,等着入水的几人上来。 一刻钟的功夫还未到,水面上便钻出了几人。 其中一人飞快上岸,语气激动:“世子,水中果然有洞口!” “顺着洞口进去,能看到一扇石门!” “看模样,是前朝样式!” “应当就是入口了!” 几人上岸后,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陆老爷子一听,恨不得现在就下水一探究竟。 不过,陆知微与陆老夫人齐齐上前,将他给拦住了。 陆知微轻声细语的一句话,让本是兴冲冲的陆老爷子瞬间熄了这份心思。 “好好好。”陆老爷子叹了口气,“我听你的就是了。” 只是,一想到水下的私库,那么大一笔宝藏却不能亲眼目睹,他心中还是有些遗憾。 裴慎在此时走了过来,与他低声耳语几句。 陆知微面露警惕之色,看着陆老爷子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扩大,内心顿时紧张起来,只以为裴慎是要说些什么鼓动的话。 谁知陆老爷子大手一挥,便高声笑道:“好好好!就由你们年轻人去探路!我在上面替你们守着,绝不让那些宵小靠近!” 见陆老爷子突然激动起来,陆知微心底满是疑惑。 只是,陆老爷子的话,却又让她摸不着头脑。 难道裴慎当真也是来劝说的? 她心中正想着,却见裴慎带着几个下属,一行人脱下外袍,站在了岸边。 陆知微一眼便瞧见了他结实有力的臂膀,还有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腹。 一瞬间,陆知微的脸颊跟脖颈都红了,就连耳朵尖也跟着红成了一片。 陆老夫人轻咳一声,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转过身去,将帷帽戴好,遮掩住了自己此时的异样。 岸边的裴慎意味不明地朝着这边撇来一眼,若陆知微在此时抬眸,定能发觉他的一双幽暗凤眸中,有着若隐若现的笑意。 几声水花响起,岸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迹,只有水面上的涟漪层层散开,一如陆知微此刻的心。 她不由自主地捏紧了一双手,紧盯着水面。 陆老夫人在心中轻叹一声,上前一步:“裴慎水性极好,不会有事的。” “我……我只是……” 陆知微红唇微张,想要解释,但在对上陆老夫人一双睿智的眼眸时,她便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知道,自己的表现太过反常了。 可她明知如此,却依旧控制不住。 第160章 入口 陆老夫人一句话,成功让陆知微安静下来。 不过她紧咬的下唇,依旧体现了她此刻的紧张忐忑。 好在是帷帽将她面上的神情全都遮住了,避免被陆老夫人再次看出端倪。 不知过了多久,就连一向沉稳的陆老夫人都皱起了眉。 “两刻钟过去了。”陆老夫人沉下了一张脸,“他们还未出来。” 只是水潭下依旧平静,只有鱼儿自由自在地游动着。 陆老爷子这时倒不急了,他抚了抚胡须,很是悠闲:“你放心,他定不会出事,应当是找到了真正的入口。” “陆国公神机妙算。” 只听得朗声一笑,裴慎的身影出现在了密林中。 他精壮的上半身裸露在外,陆国公方才还是悠闲自在,这时皱起了眉,默不作声的挡在了陆知微面前,然后扔给了裴慎一件外袍。 “将衣裳穿好,你们怎么会从树林中出来?”陆老爷子皱眉道,“莫非真正的入口还是在树林中?” “入口在树林中,但打开通道的钥匙,却藏在水下。”裴慎慢条斯理地穿好了衣裳,内力也在此时将头发烘干。 他披着发,缓步走了过来。 “如今私库的大门已被找到,是时候让人来将东西搬出来了。” 陆老爷子激动得将胡须都扯断了几根,他连连点头:“是该这样做!而且不能走漏了风声!不然的话,那些叛军必定又要折腾了!” 裴慎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此时便微微颔首:“里面的东西极多,但好在我们可以用蒙严琳与欧阳明等人做掩护,只对外说是抄了他们的家产便是。” “只要离开了沧州,我们便无需再担心叛军。” 只有沧州这样的边关之地,又有崇山峻岭,才需考虑到叛军,只要一出沧州,便是一路平坦,叛军若敢动手,还未接近,便会被发现。 陆老爷子不住点头:“就按照你说的去做。” 他一想到私库,眼中便放着光:“不知这私库,我能否进去瞧一瞧?” 那可是前朝私库,也不知里面有多少好东西!纵然陆老爷子见多了世面,也还是忍不住搓了搓手。 这样的要求,裴慎自是一口答应了。 “这私库的入口是陆小姐发现的,地图也是陆小姐问出来的,您想看便看。”裴慎说话时,还冲着陆老爷子使了个眼色。 陆老爷子见状,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你这小子!我是那样贪图财物的人吗?” 军队中的确有这样不成文的规矩,若是缴获了大批财物,其中三分之一都能归将领所有,裴慎这是在示意他可以从中拿些宝贝。 一是当做自己的战利品,二是好给手下人奖赏。 对于这条规矩,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陆老爷子绝不是贪财的人,他手下的兵也不是。 “不过你若是想要其中几件东西,我倒是可以替你瞒下来。”陆老爷子轻哼了一声,“至于我那份,你就无需给我留了。” 陆老爷子了解裴慎,他从小是在锦衣玉食中长大的,绝不会缺这些财物。 谁知裴慎凤眸上挑,轻笑着应下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闻言,陆老爷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但见裴慎已然往前走去,他纵有疑惑,也不好在此时问询。 “莫非是秦王府的家产败光了?” 他嘀咕了一声,被陆知微听见了。 “祖父,您在说什么?”陆知微凑过来,好奇问道。 “没什么。”陆老爷子立刻摆手,对上陆知微,他脸上满是慈和的笑,“皎皎,待会儿你也进去瞧瞧,若是有什么喜欢的……咱们悄悄拿了。” 他是不缺这些东西,但若孙女喜欢,也不是不能拿上一两件。 对上陆老夫人的目光,他讨好一笑:“夫人若是喜欢,也可以拿几件,都记在我这!” 这一次,陆老夫人沉吟片刻,倒是应下了:“皎皎也到了快出嫁的年纪,的确是要给她好好攒一攒嫁妆。” 闻言,陆老爷子脸色迅速变得难看起来。 只是陆老夫人在一旁,他到底是不敢说出那些话,只敢在心里嘀咕。 私库入口在一处格外普通的树林中。 方才他们的人也将这仔细搜寻了一遍,但却没有这入口。 现在看来,若非是地上这个大洞,任谁也想不到,入口会在此处。 入口已经被清理过,几个士兵神情严肃,举着火把站在两侧。 走过前面的黑暗,很快便走入到了一处亮如白昼的山洞。 这处山洞极大,隐约可以听见外面瀑布水流落下的响声,似乎还能听见流水的声音。 而山洞上方,镶嵌了数以千计的夜明珠。 这样一颗夜明珠,放在珠宝铺里少说也能卖出上千两银子的高价,但在这,却像是随处可见的破烂货一样,只配用作照明。 这一刻,陆知微对前朝的豪奢有了清晰的认知。 左侧是成堆摆放的金子,右侧是成堆的银两,都是几十丈高,晃得人眼睛疼。 陆知微下意识抬手,遮住了这些光芒。 裴慎低沉的声音在此刻响起:“我们一共带来了将近两万人,不若将这些银子分给他们?” 没有过多迟疑,陆国公应下了:“我也正有此意。” 军中条件本就艰苦,作为他们手下的兵,更是承担了更多风险,适当的犒劳十分有必要,更何况这么多的银子,纵然分了大半出去又何妨?皇帝可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皇帝真正想要的,是这私库中的传国玉玺。 当初攻入皇城时,已是一片火海,末帝身死,身边的人也悉数伏诛,剩下的庄方元一行人也不曾拿出传国玉玺,因此都有传闻,传国玉玺是被放在了这私库中。 陆国公想到这,不由得四处打量起来,他眼神中有着明显的焦急,但裴慎不慌不忙,一个一个山洞跟几人介绍着。 “这一处,是专门放古玩奇珍的。” 不知为何,陆知微总觉得裴慎在说这话时,眼神朝着自己这瞥了几眼。 第161章 京中流言 古玩奇珍对于陆知微而言,并不是什么心心念念之物。 不过,因着裴慎这一眼,她心中突然起了些别的心思,不经意间抬起头,朝着那一边看去。 这一看,她眼前便是一亮。 这么多的宝石。 陆知微手指微动,尽量控制住自己脸上不露出渴望的神情。 她最是喜欢颜色各异的宝石,这个爱好,谁都不知道,就连祖父祖母也是一无所知,只有她自己暗地里将平日里得来的宝石放在床头,仔细把玩。 那一堆颜色各异的宝石被放在一个琉璃制成的箱子中,琉璃映照着头顶夜明珠的光辉,又反射在了宝石上,各色的光从中折射出来。 不论是陆知微还是其他人,一眼都是先瞧见了这个箱子。 陆老夫人眼中露出惊讶之色:“这个箱子都能值不少钱了。” 这可不是那些浑浊不清的琉璃,这琉璃几乎透明,里面的宝石流光溢彩,看上去十分漂亮。 纵然陆老夫人自觉年事已高,对这些东西都没了想法,但在瞧见此情此景后,还是忍不住称赞了一声:“不愧是末帝留下来的东西,我瞧着里面的宝石,颗颗都是晶莹剔透,色泽纯净,单单是拿其中一颗出去,就能成为传家之宝了。” 能得陆老夫人这样的称赞,足见这些宝石的价值之高。 陆知微手指微动,遏制住内心的渴望,一张漂亮的小脸在此刻绷紧了。 见她这般模样,裴慎唇角轻勾。 “既然老夫人喜欢,不如将这一箱的宝石拿去。” 裴慎一句话,让陆老夫人乃至陆老爷子都愣住了。 “这一箱宝石我可承受不起。”陆老夫人立刻拒绝了。 这么多的宝石,拿一颗也就罢了,若是拿走这一箱,怎么想都对不起陛下。 陆知微闻言,眼中跃动着一抹欣喜,随后她又垂下了眼眸。 依着祖母的脾气,万万不可能答应了此事,哪怕是她面临这个选择,也绝不会答应的。 只是裴慎为何要说这样的话?难不成他有求于祖母? 陆知微心中冒出一丝猜测,紧接着,裴慎勾起唇角,淡笑道:“倒是我想岔了,老夫人必定是不缺这些东西的。” “这私库中宝物众多,即便是看上了一两件,拿走也没有任何影响,陛下那边,我自会担着。” 不知为何,陆知微总觉得裴慎这话意有所指。 没等她细想,陆老爷子已经一掌拍在了裴慎的肩膀上。 “行了,我知道你是在为我们牟私利,但我们陆家也不缺这点东西,倒不如让将士们多分些银子。” “好。” 裴慎一口便应下了。 在将这座私库逛了一遍后,他与陆知微三人一样,手上什么都没拿。 按照陆老爷子所说的,他又将门口那堆银子多分了一半出去,平均到每个将士头上,一人足足能拿一百两银子,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陆知微见裴慎此举,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这模样,倒也不像是前世传闻中那个心狠手辣的玉面修罗。 …… 队伍刚到京郊,一人便紧张的守候在此处。 瞧见远远过来的队伍,他终于松了口气。 “世子请留步!” 他见了车架,高声喊道。 马车缓慢停下,只是车帘后面,并非裴慎,而是一张格外明艳的脸庞。 她见了来人,秀眉轻蹙。 “淮安郡王?” 站在眼前神情焦灼的人,正是淮安郡王萧方寒。 平日里萧方寒与赵楷两人,都是与裴慎形影不离的。 而经历过一世苦难的陆知微,对萧方寒也是记忆犹新。 淮安郡王在世人眼中是个病秧子,但正是这个病秧子,能在楚国江山面临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拖住了北狄大军的步伐。 在他的努力下,兖州在没有粮草支援的情况下,足足撑了一个月。 而萧方寒也因此,在战死后被追封为了安亲王。 陆知微的出现,让萧方寒心中愈发不安了:“世子何在?” “回京的路上,世子发现了叛军的痕迹,已经带人追过去了,恐怕……还要些时日才能回来。” 一听这话,萧方寒顿时僵住了,他狠狠地拍了拍手:“这可怎么办?” 陆知微见他这般模样,一颗心不由得高悬起来:“不知发生了何事?” 萧方寒看了眼陆知微,本是有些不耐。 但想到裴慎对她的不一般,到底是忍住了内心的焦躁,沉声道:“这几日京城流言蜚语漫天飞,说是你们戕害忠良!” “一道又一道的折子往太极殿送,都是在声讨世子与陆国公的。” “戕害忠良?”陆知微听得这话,有些不可置信,她眸子睁大了,“忠良指的是……” “正是欧阳明!”萧方寒咬牙道,“也不知道从哪传出的流言,说是欧阳明遭奸人所害,被构陷与北狄勾结,他早年间立下了不少军功,在民间的名声也不错,这流言一出,整个京城都谈开了。” 听得这话,陆知微忍不住冷笑道:“欧阳明早年间也算个人物,可他在边关的所作所为,分明是通敌叛国之举,铁证如山,又气势几道折子能扭转的?” 萧方寒抬起头,惊讶地看了眼陆知微。 在他的印象中,这位陆国公府的二小姐就是一朵受不得风吹雨打的娇花,需要时时呵护着,他也不知裴慎怎么就看上了陆知微。 然而见陆知微今日举动,他突然又觉得,自己之前的判断或许不对。 “然而京中流言蜚语,并非一日两日就能压下去的。” “我此番来,正是想要劝你们低调些,千万不要大张旗鼓的回京。” 纵然铁证如山,但民心已被蒙蔽,难免会出现偏差。 “既然世子不在,我就先去信一封,你与陆国公他们……” “一味地躲避,到底解决不了问题。” 陆知微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闻言,他下意识皱起了眉,有些不悦:“难道陆小姐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的确是有一个办法,能将这股流言压下。” 第162章 最好办法 陆知微下巴微微上抬,桃花眼中眼波流转,信心十足。 见状,萧方寒愣住了。 对陆知微,他是愈发不敢小看了。 陆知微勾唇浅笑:“压制流言最好的办法,就是制造出一个更具吸引力的消息。” 萧方寒皱着眉:“什么消息?” 他着实是想不出这段时间的京城还有什么更具吸引力的传闻了。 这时,陆知微红唇轻启,一字一句道:“若是前朝末帝留下的私库被找到了呢?” 闻言,萧方寒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良久后,直至身旁的马不耐烦地打了个喷嚏,他方才被惊醒,呆呆的问道:“末帝留下的私库?你们……你们当真找到了?” 他只瞧见了眼前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微微颔首,这一刻,他的脑海里容不下任何东西,只余下了陆知微的这一句话。 ——找到了末帝私库! 一瞬间,他眼中迸发出了惊人的光芒。 “好!这个好!”他狠狠拍了拍手,“只要这个消息一出,谁还会关心一个通敌叛国的罪人?只是……你们当真确定找到了……” “不仅找到了,我们还将东西都拿回来了。” 陆知微的一句话,彻底让萧方寒的心放到了实处。 他惊喜握拳:“这就好!这就好!这样一来,我倒是要看看那些心怀鬼胎的人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想到这,他便忍不住脸上兴奋的神情。 “没想到裴慎那小子还藏了这么一招!”他小声嘟囔道。 此话一出,陆知微还没开口,从队伍后方匆忙赶来的陆老爷子一听,便嚷嚷了起来:“这可不是裴慎的功劳!” “是我家皎皎的功劳!”陆老爷子加重了语气,着重强调。 闻言,萧方寒一怔。 竟然是陆知微? 只是他见陆知微娇娇弱弱的模样,怎么都不像是能找到私库下落的。 更何况对于末帝私库,陆知微又懂什么?这世上,若能有找到私库的人,也就只有对叛军格外了解的裴慎了。 不过,若是有陆国公相助,兴许陆知微也能找到私库的下落,毕竟传闻中,是庄方元将私库送到了隐蔽处,而与庄方元打交道最多的,就是陆国公了。 萧方寒虽未开口,但他的心思,已然全都体现在了脸上。 陆老爷子眼睛一瞪,没好气道:“你懂什么?是我家皎皎聪明才智,最后才找到了私库,你若是不信,等裴慎回来,亲自去问他。” 此话一出,萧方寒顿时收敛了神情。 陆老爷子都这样说了,他自然是相信了的。 这世上谁都会说谎,独独裴慎不会。 他这样想着,看陆知微的眼神更加敬重了。 “是我目光短浅。”他低声道,“还望陆国公与陆小姐不与我计较。” 陆老爷子轻哼一声:“待会去太极殿上,我让你亲眼瞧见,此番找到末帝私库是谁的功劳。” 而陆知微则是红唇轻勾,浅浅一笑:“淮安郡王不必担心,我与祖父都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与人争论这些,并非她的本意。 她放下车帘,马车再度向前行驶。 而在陆国公的示意下,一人快马加鞭,率先赶往了京城的方向。 长长的队伍就这样到了宣阳门的门口。 宣阳门是四个城门之一,往日里从宣阳门进出的人是最多的。 如今大家瞧见这支队伍的到来,一个个的眼神都变得古怪起来。 “这是不是去沧州的那支军队?我瞧见这旗帜上有个陆字!” “不正是陆国公去的沧州吗?陆家军都来了,陆国公必定在里面!就是陆国公害了欧阳将军!” 其中一人高声喊道,试图引起群情激奋。 这些时日,有关欧阳明惨死的传闻已经按照他们所计划的传遍了整个京城,今日只需他们不经意间引导一下,便会有大批被迷惑的百姓与他们一道蜂拥而上,到那时……陆国公性命必将不保! 他喊完这话后,眼中露出了一丝势在必得。 然而就在这时,一人用细长高昂的声音喊道:“那是什么!” 他高声一喊,又有人答道:“那是一大车的金子!是金子!” 随着队伍的逐渐前行,他们也看清楚了队伍后那一车车看不到尽头的箱笼。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就是为首的一车车金子。 装着金子的马车一眼看不到尽头,金子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辉,让人心炫神迷。 “这么多的金子……他们是去挖金矿了吗?” “会不会是……那个东西?” “你们忘了吗?前朝末帝留下的私库还没被人找到呢!传闻中里面金银堆积如山,还有奇珍异宝!这么多的金子,会不会是从那个私库中运出来的?”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沸腾。 “末帝私库?” “他们当真找到了末帝私库?” 此时此刻,再也没人关心欧阳明是否是真正的通敌叛国了,他们瞪大了双眼,紧紧地盯着眼前路过的一辆辆装满金子的马车。 “一车、两车……二十……一百……” 他们都快数不清了,但装着金子的马车仍然看不到头。 究竟还有多少? 在场所有人的脑海中,都冒出了同一个念头。 一旁的酒楼中,披着黑袍的女人狠狠地捏紧了茶杯。 “这就是你们说的好戏?” 她脸色扭曲,一张温婉柔美的脸已然被狰狞的神情破坏了美感。 “你们在办这件事之前,怎么没有打听到他们找到了末帝私库?” 她猛地抬起头,赫然是神情扭曲的陆清婉。 玉璇跪在地上,小声道:“奴婢派人去查探时,的确不曾发现……也不知他们是何时找到的……” 陆清婉不愿再听,她咬牙切齿地打断了玉璇的话:“这本该是我的东西!却又被她抢先一步!” 闻言,玉璇跪伏在了地上,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雅间内,只剩下陆清婉一声又一声含着彻骨恨意的声音响起。 “陆知微……好一个陆知微!” 第163章 定下婚期 好事者跟在队伍后面,数着一辆又一辆的马车,最后数到头晕眼花,依旧没能将这车队数清楚。 车队从早晨入城起,一直到了暮色降临,方才瞧见最后一辆车入城。 深深的车辙印记在地上,无不显示着这马车内的东西有多么重。 整个京城都震动了。 谁都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能找到前朝私库。 而陆老爷子,也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 他一直都站在城门上,神情严肃的看着马车一辆接着一辆的入城,周围的人想要上前探个究竟,但被陆老爷子冷眼一瞪,立刻就熄了这份心思。 一直到最后一辆马车入城,他方才是动身。 站在一旁的户部尚书陈秋山,早就等在这了。 见到陆老爷子,他脸上满是褶皱。 “陆国公,借一步说话?” 陈秋山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因着国库吃紧,伸手要钱的人太多,他从来都是不给人好脸色,陆国公当年率兵打仗时,也曾受过他不少冷脸。 今日见陈秋山这幅模样,陆国公便冷笑了一声:“陈尚书,你若想知道这里面价值几何,不如还是等陛下传召。” 一听,陈秋山立刻急了眼:“怎能等陛下召见?陆国公莫不是在说笑?这些东西一旦进了陛下的私库,可就没有国库的份了!” 他与皇帝为着这些事争了许多次,皇帝私库本也是取之于民,本应该用之于民,怎能满足皇室私欲? 皇帝对他就像是老鼠见了猫,恨不得躲着走,唯恐听他念叨。 这东西要都到了皇帝手中,他想要回来就难了。 想到这,他忙拦住了陆老爷子。 “陆国公,你也知道,国库吃紧,每年的税收几乎都花了出去,国库空空,若是这时候起了战事,那军饷从何而来?粮草从何而来?” “我自是知晓该给陛下留些体己银子,但这数额……”他上前一步,满是褶皱的脸上生生的挤出了一个笑容,“你是不是该给我透个底?” 闻言,陆老爷子冷笑了一声,瞥了眼陈秋山。 “透个底?” “自然。” 陈秋山立刻点头。 他在得到消息后,一直都守在陆老爷子身边,数着这些马车数量,试图从中推算出具体数额,但除去一开始的金子银子外,其他都是用箱子或布笼罩起来,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他迫切想要从陆老爷子这里得到准确的消息,准备拿去对付皇帝。 陆老爷子抚着胡须,语气幽幽:“我倒是列了一个单子……” 陈秋山一听,眼睛就亮了,他搓了搓手,道:“那单子……” “单子可以给你,但是……”陆老爷子轻哼了一声,“明日早朝,你可要帮我。” “帮你什么?”陈秋山一听,心中便有了不祥的预感,“你明日早朝要做什么?” 陆老爷子不耐烦道:“我还能做什么?不过是为后辈谋些好处罢了,你想哪去了?我可不是这样的人。” 这话一听,陈秋山点了点头。 的确,他与陆老爷子相识这么多年,很是了解陆老爷子的品性,他断然不会做出危害楚国的事。 于是,他爽快答应了:“好!明日你做什么,我都帮你!” 陆老爷子瞥了眼他,眼里有着计谋得逞的兴奋。 “好!”他点了点头,“我现在将半张单子给你,当做定金。” 陈秋山虽是不满意只有半张单子,但有总比没有好,他不过思考了一会儿,就一口答应了。 …… 早在前朝私库被找到的消息传到京城时,皇帝便立刻从旁人嘴里得知了这件事。 他很是兴奋,一直都在太极殿等着陆老爷子的到来。 只是左等右等,都没瞧见陆老爷子的身影。 “陛下!” 远远瞧见自己的心腹李江来了,他立刻坐直了身子。 “可是陆国公到了?” 李江愁眉苦脸,道:“陆国公已经回府休息了,看他那意思,似乎是等着明日早朝再来请功。” 一听这话,皇帝便揪紧了胡子:“明日早朝?他想做什么?” 他倒不是担心陆老爷子会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他只是担心着要求一提,万一陈秋山不答应怎么办? 陆国公讨要的东西,无非就是奖赏。 但陈秋山那家伙将银子看得比谁都重,这些年来,他的私库都被陈秋山搜刮了不少走,这个家伙可不好对付。 皇帝皱着眉,李江瞥见他面上的神情,会意,又道:“陈尚书已经去找过陆国公了,远远瞧去,两人相谈甚欢。” 一听,皇帝便愣住了,心里也有了不祥的预感。 “这是何意?”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莫非是要合起伙来从朕这弄东西走? 这时候,门口的侍卫匆忙走了进来,通报道:“陛下,皇后娘娘与三殿下求见。” 闻言,皇帝没好气地挥了挥手:“让她们进来。” 刘皇后脸上挂着端庄的笑,一进来瞧见皇帝,便拜了拜:“参见陛下。” “皇后不必多礼。”皇帝抬手,将她与萧云煜的话都打断了,开门见山道,“今日来太极殿,可是有什么要事?” “倒也不是要事。”刘皇后温婉一笑,走到了皇帝身边,“只是事关云煜的婚事,臣妾想着要找陛下商谈一番。” 皇帝一听,挑了挑眉:“婚事?是与陆国公的孙女那门婚事?” “正是。”刘皇后点了点头,“前些日子臣妾便想替云煜提亲了,好将两人婚事办了,谁知突然听闻陆国公身体抱恙,便将此事压下。” “如今听得陆国公平安归来,又缴获了前朝私库的好事,便想着,不如喜上加喜,将婚事一同定下来。” “知微那孩子对云煜一片真心,臣妾总不能让她失望。” 皇帝听了这话,不过思考片刻,便道:“这倒也是,这桩婚事早些年便定下了,知微那孩子又受了不少苦,也是时候定下了。” “只是……”皇帝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而后看向萧云煜,“听闻你对未婚妻的人选不是很满意?” 第164章 什么要求都能提 萧云煜一听这话,背后的冷汗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他来不及细想,立刻跪倒在了皇帝面前。 “父皇明鉴!”他举起手,一字一句道,“儿臣对知微,天地可鉴!” 皇帝轻嗤了一声,不置可否。 没人比他更清楚萧云煜的性子了,优柔寡断,事事想着争先,想着将所有好处都收归囊中。 既想要得到陆国公手中的兵权,又想要美人在怀。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好事? 见皇帝没有开口,萧云煜的大脑飞速转动起来,对于他而言,讨好面前的帝王是最要紧的,眼前的人,掌管着天下人的生杀大权。 良久,在萧云煜背后都被冷汗浸湿后,他才听见了皇帝一声轻叹:“陆国公那人脾气执拗,你想要娶他的孙女,还得过了他那一关。” 刘皇后笑容一僵,很快又恢复了常色。 “陛下金口玉言……” “可朕与陆国公,是过命的交情,他若是不愿,这道赐婚的圣旨收回又有何妨?” 刘皇后眼皮猛地跳了起来,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皇帝这句话意有所指。 她恨铁不成钢地扫了眼萧云煜,若非是萧云煜与陆清婉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今日之事必定是水到渠成! 陆国公再受宠信,难不成还敢忤逆圣旨? 她本以为哄得皇帝下了圣旨,便能将这门婚事彻底定下来,只要将陆知微娶了进门,依着陆知微那对云煜百依百顺的性子,将陆国公的兵权拿到手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偏偏这件事,在最容易的一环出现了问题。 萧云煜被刘皇后瞪着,背后冒出了冷汗,他想也不想就道:“父皇,儿臣定会讨得陆国公欢心,让陆国公心甘情愿地将知微嫁给儿臣。” 这话一出,皇帝的神情方才好转。 “陆国公戎马半生,为国为民,朕可不能让他寒心啊!” 皇帝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更让萧云煜心中发紧。 他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认知——皇帝当真对陆国公极其信任。 “儿臣定会让陆国公满意!”萧云煜坚定道。 他说出这话时,丝毫没有考虑过陆知微是否会对这门婚事满意。 在他与刘皇后看来,陆知微是迫不及待想要当上三皇子妃。 母子二人离去,皇帝的眼神逐渐幽深起来。 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听到的传闻,他招了招手,屏风后,一道黑影迅速出现。 “去查一查。”皇帝淡淡道,“朕倒是想知道,他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 “是。” 沙哑的声音响起,很快又消失。 离开了太极殿,刘皇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转过身,冷冷的盯着萧云煜。 “看看你做的好事!”她冷声道,“若你聪明些,早在他们去沧州之前,就将这门婚事定下了!” “可是赐婚的圣旨还在……” “那又如何?”刘皇后冷声道,“对于陛下而言,圣旨随时可以更改,你真正要做的,是将她娶进王府!” “只有将她娶进门,她才真正属于你!”刘皇后恨铁不成钢道,“现在倒好了!只怕京城里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只想着拆散这门婚事!” 一想到陆国公此行的功绩,刘皇后捂住了心口。 “那可是前朝私库!”刘皇后咬牙道,“他们去沧州前,必定是得到了这个消息!” “若你当时听话些,不与那陆清婉来往,这功绩便能有你一份!”刘皇后恨得不行,看萧云煜的眼神愈发不善,“一步错步步错!你若还不知悔改,我也救不了你!” 萧云煜自知理亏,一句都没反驳,甚至说道:“母后,我今日便去国公府,找知微……” “算了!”刘皇后冷声道,“今夜的国公府,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这时候过去,只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明日早朝后,你带着人去一趟国公府。” “是。”萧云煜立刻答道。 …… 次日一早,陆老爷子慢悠悠的骑着马,从国公府到了宫门口。 一下马,便有人将他团团围住。 “国公爷当真是运气好,楚国这么大,竟能被你找到前朝私库!” 说这话的,是阴阳怪气的对头。 “里面得有不少银子吧?” 问这话的,大都是户部的人。 陆老爷子打着哈哈,就是没说出具体数目。 “父亲……”陆侯上前一步,刚想说话,便见陆国公冷冷的一眼扫来。 他向来是畏惧陆老爷子的,见状竟是停在了原地。 很快,便有人取代了他的位置,将他挤到了外围。 围住陆老爷子的,都是些爵位比他高,官职比他高的,他若是再想要挤进去,可不容易,只能站在外面看着。 陆淮安在这时赶了过来,见陆侯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又看了眼陆老爷子,最后走上前。 “父亲,祖父还在气头上呢。”他劝道,“您不如再等等,等祖父消了气……” 闻言,陆侯摇了摇头,却没开口。 他看着前方,心中情绪复杂。 当初那件事,难道真是自己做错了? 陆老爷子自是不会留意陆侯的情绪,他就这样一直被人簇拥到了太极殿门口,瞧见早早等在那的皇帝,众人全都噤了声。 唯有陆国公哈哈大笑,朝着皇帝行了一礼:“陛下,老臣带回来的这份礼,您可满意?” “自是满意的。”皇帝欣然点头,一说到这,便哈哈大笑,“朕可从未想过,陆爱卿你能将这样一份大礼送来!” 那可是前朝私库! 光是听李江等人来禀报,他都能想象出此番陆国公与裴慎,究竟替自己拿了多少好东西回来! 皇帝想到这,便笑眯眯的问道:“爱卿立下大功,朕自是要给嘉奖,不知爱卿想要什么?你只管说出来!” 陆国公嘿嘿一笑:“当真什么要求都能提?” 一旁的礼部尚书咳嗽一声:“陆国公,慎言!” 陆老爷子却不理他,只盯着皇帝看。 皇帝点点头,出于对陆老爷子的信任:“这是自然,你只管提!” 陆老爷子大步上前,抬手便高声说道。 第165章 封为郡主 “老臣想要替孙女讨一个郡主的封号!”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郡主的封号?凭什么?我女儿如今都还只是县主!” 一人不满嘟囔出声,正是恭亲王,他乃是皇帝的胞弟,在众多亲王中,皇帝待他最是亲厚,平日里有什么好处,也都是他优先。 但即便如此,郡主的封号,皇帝也不曾给他的女儿。 本朝封号不似前朝一样烂大街,只因一旦有了封号,相应的便会有封地,皇帝对封地一事最为敏感,所有的亲王中,都没有得到一个郡主的封号,统统都是县主。 就连他自己的女儿,也仅仅是得了一个虚名的公主,连封地都没有。 眼下陆老爷子提出这话,他们全都愣住了,不少人眼神不善。 要赏赐可以,但封号……未免也太贪心了! 一些大臣已然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纵然面对的是陆国公,他们依旧没有松口。 谁不想让自家儿女得个封号?他们千难万难,甚至没有任何机会得到这份荣耀,凭什么陆国公就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得到? 陆老爷子不慌不忙,朝着陈秋山使了个眼色。 对上他的眼神,陈秋山暗暗咬牙。 他是没想到,陆老爷子竟然是在这等着他! “可别忘了我们的交易。”陆老爷子威胁道,“你要是不帮我,那我……” 陈秋山没好气的冷哼一声:“你倒是会算计!” “这本就是我孙女该得的!若没有她,你就捧着那空空如也的国库哭去吧!”陆老爷子冷笑道,“你若是再不开口,那我就当之前的交易作废了……” “此番陆家二小姐替陛下找回了前朝私库,其中价值之高,无法估量!” “这些金银,几乎抵得上我们大楚十余年的税收!” “陆二小姐做出如此贡献,给再大的奖赏都不足为过!” “臣倒是以为,陆国公的这一请求很是合理,还望陛下准许!” 没等陆老爷子说完,陈秋山已经飞快开口了,他一连串地将话说了出来,成功镇住了不少人。 陈秋山是户部尚书,平日里其他尚书都要让他几分——谁让捏着钱的人话语权更大呢? 而能让陈秋山开口,必定是陆老爷子与他达成了什么交易,细想陈秋山的脾气,也只有能让国库增收的事,才能打动他了。 若是国库充盈,又能高价买一批马种回来了…… 若是国库充盈,又能多造些路了…… 几个尚书互相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不再反对。 这郡主的封号,本就轮不到他们肖想。 恭亲王眼见朝堂上都安静了下来,气得胡须直往上翘。 “怎么?难道本王说得不对?”他恶声恶气道,“郡主的封号,怎么着都轮不上你的孙女!” 他虽比陆国公小上一轮,但气急之下,也敢指着陆国公的脸放狠话。 陆国公见朝臣们大都不说话了,唯有礼部那群老顽固还在争执不休,他心中是胜券在握,理也不理恭亲王,就抬头看着皇帝。 “陛下!老臣就这么一个孙女!她刚出生便因庄方元狼子野心,流落乡野,如今好不容易找了回来,却又因为过往的经历被人瞧不起,老臣着实是……着实是心疼啊!” 他说着,就扯着袖子抹起了眼泪。 龙椅上,皇帝嘴角抽了抽。 他可是瞧见了,陆国公袖子里那一大块生姜。 但纵然是瞧见了,他也不会拆穿。 今日一事,本就是陆国公事先同他通过气的。 不过是个郡主的封号罢了,一块封地,比起这前朝私库而言,有算得了什么? 皇帝一声轻咳,方才还是声音嘈杂的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 “准。” 简短的一个字,让众人都愣住了。 恭亲王不服气地开口:“凭什么一个……” “若你能替朕找回前朝私库,朕也可以将这封号给你。”皇帝不怒自威,瞥了眼恭亲王。 恭亲王的脸色,瞬间难看下来。 但上面的人是皇帝,他心中愤怒,却又不敢表明。 皇帝环顾四周,自然瞧见了许多还未来得及遮掩神情的人。 “正如陈尚书所言,找到了前朝私库,最少抵得过十几年的税收,你们谁若是能拿出这么一笔银子,朕也可以给一个郡主的封号出来。” 众人一听,纷纷低下头去。 他们哪里给得出这笔银子? 若能给出一年的税收,他们也别指望郡主封号了,只怕迎来的就是抄家灭族的祸事。 若是正经赚钱,他们又怎么可能拿的出这么多银子? 那些心怀不忿的人,顿时低下了头。 皇帝都这样说了,无疑是要维护陆老爷子,他们若是再说,就不识趣了。 能够站在大朝会上的人,可都是官场上摸滚打爬的人精,又怎会不明白这一点? 因而,这个郡主的封号,就算是落实了。 只等着拟旨昭告天下。 陆老爷子感激的朝着皇帝一拜:“多谢陛下!” 这郡主的封号,还有封地,最少能保住今后陆知微的荣华富贵,纵然他与陆老夫人不在,也能让陆知微免受欺负。 在众目睽睽之下,皇帝亲自上前,将他搀扶了起来。 “能得爱卿,是大楚之幸!” 恭亲王瞧见皇帝这般态度,心底那点不满烟消云散。 这么多年了,陆国公依旧还是那个皇帝最信任之人。 陆侯站在背后,眼神闪烁了几下。 郡主之位…… …… 出了太极殿,陈秋山却一直都没走。 他不住地朝着太极殿内张望,纵然瞧不见里面的情形,但他还是不肯离开。 “陆国公呢?”他看着走出来的侍卫,急忙问道。 “陛下召见陆国公。”侍卫道,“如今还在太极殿里。” 闻言,陈秋山不满道:“这个陆国公……” “陆国公让小的将这封信交给您。” 侍卫突然又伸出手,一封信就这么呈到了陈秋山面前。 陈秋山见状,愣了一会儿,而后激动起来。 他急忙接过信,顾不得人来人往的,直接打开了。 在看清楚信上的内容后,他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第166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朝堂上发生的事,很快就传了出来。 “陆国公府要出一位郡主了!” 这个消息,迅速传入了侯府。 陆清婉刚进门,听得这个消息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她抓住方才开口的那个下人胳膊,眼神锐利之极,与平日里温婉大方的外表是两个极端,看得人头皮发麻。 下人被吓得声音都颤抖起来,急忙道:“奴婢也是听来的传闻,做不得数!” “我问你,刚才你说什么?”陆清婉没有听见她的告饶,一字一句问道,“谁被封为了郡主?” “是……是二小姐。” “啊!” 下人刚说完,胳膊上就传来剧痛,她顿时尖叫出声。 陆清婉恍若未闻,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句话。 郡主…… 陆知微竟然要当郡主了! 她怎么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陆清婉心中的恨意一寸寸地蔓延出来,她的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将周围的人全都吓住了,尤其是方才开口的下人,更是被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在这伺候了十几年,他们何时见过陆清婉这幅模样? “二……二公子!” 终于,陆淮安的到来,拯救了府中可怕的气氛。 陆清婉听见这一声喊,方才回过神来。 她一扭头,就对上了陆淮安震惊的双眼。 “淮安,我……”陆清婉想要解释,但陆淮安显然是看出了什么,在她上前时,竟然避开了她伸来的手。 “大姐姐。” 陆淮安僵硬开口,此刻他的脑海中,想到的还是方才陆清婉神情狰狞的模样。 这样的陆清婉,根本不是他心目中那个温婉大方的大姐姐。 她……她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今日他亲眼瞧见了陆清婉这幅狰狞的模样,还有那下人无力的挣扎…… 陆淮安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 究竟是陆清婉一时间受了刺激,还是说……她一直都是这幅模样?只是她懂得在他们面前伪装? 还有…… 知微姐得了郡主的封号,这不是好事吗? 就连父亲与大哥,方才也是喜气洋洋的,为何只有陆清婉是这样的不高兴? 甚至……甚至像是恨极了? 陆淮安只觉得脑子里像是一团乱麻,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内心浮现出的猜测。 “淮安,我只是太伤心了。”陆清婉见状,收敛起了满腔的嫉妒,她低下头,一字一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袒露过我的心声。” “淮安,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将殿下视作我的未婚夫婿。”陆清婉苦涩一笑,“我心悦他,从我年少时起,我就对他情根深种,无法自拔了。” 闻言,陆淮安睁大了双压:“可三殿下是……是知微姐的未婚夫……” “可是她没回来之前,是我与三殿下青梅竹马一同长大。”陆清婉苦笑道,“那时的我,又怎知自己的身世?” 陆淮安一时间都无法思考了,他张了张嘴,见陆清婉一脸苦涩的模样,喃喃道:“难道说你现在还对三殿下……” “不!”陆清婉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我知晓我与三殿下有缘无分,便早就将这心思压在了心底,你放心,我是绝不会拆散他们二人婚事的。” “我占了二妹妹十四年的身份,又怎能再抢走她的未婚夫?”陆清婉凄凉一笑,“只是在听到那消息时,我突然发现,我与二妹妹的差距如此之大。” “是我不该痴心妄想。”陆清婉说着说着,便流下了两行泪。 她这般模样,让陆淮安手足无措起来。 陆清婉的字字句句都格外恳切,让陆淮安一时间心乱如麻,早已将自己原本的猜测抛在了脑后。 “大姐姐,你别哭。”陆淮安低声劝道,“你放心,父亲与母亲一定会再替你找一门好婚事的。” 闻言,陆清婉抽泣着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只是还有些伤心……这些年来,我的痴心妄想终究是破碎了。”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奢望了。” 她低着头,泪水盈满的眼里,满是嫉恨。 但陆淮安只看得见她不听颤抖的双肩,与那哽咽的声音。 …… 陆国公府门外,陆侯迟迟不肯离去。 管家叹了口气:“侯爷,您就回去吧,老爷与老夫人都不愿意见您。” “您也知道,上次那件事,您可是让他们二老伤透了心。” 陆侯闻言,低下了头,但他态度仍然坚定:”我要见父亲与母亲一面。“ ”纵然分了家,但我还是他们的儿子,难道连儿子见父母一面都不行吗?“陆侯沉着脸,朝着管家拱了拱手,”方叔,您就帮帮我吧。“ 方管家也是看着陆侯长大的,见他这般模样,很是无奈:”纵然老奴帮您说了又有何用?老爷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 “侯爷,您若想要补救,如今只有一个办法。”方管家到底是不忍,低声道,“您为何不仔细想想,老爷与老夫人为何要与您分家?” 为何? 陆侯的眼前浮现出那日在陆府,陆老夫人冷着脸呵斥他,要分家的模样。 在那之前,是…… 他闭上了双眼:“我知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方管家叹息道,“您在这件事上犯了大错,若不知悔改,老爷与老夫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见您的。” “老奴言尽于此,侯爷,您请回吧。” 方管家说完,便走进了门内。 陆侯思索之时,大门已经在他眼前闭上。 他看着眼前朱红色的大门,缓慢念着方管家方才的话。 “解铃还须系铃人?” 可是这解决的手段,他委实是做不到啊! 国公府内,外面的纷纷扰扰,依旧打扰不到陆知微。 她双眸亮晶晶的,就这样看着陆老爷子。 “祖父,您怎么突然……突然要替我讨郡主的封号?” 直到现在,她仍然不敢相信。 陆侯爷摸了摸鼻子,轻哼了一声:“自然是要让我的孙女身份高些,谁都不敢欺负!” “不然我与你祖母百年之后……又有谁能护得住你?” 他的声音,又低了下来。 第167章 裴慎入宫 陆知微要被封为郡主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来。 更有好事者专门去礼部打听了,礼部尚书的脸色难看,但还是默认了此事。 只因皇帝口谕已下,圣旨正在拟制中,依着他对皇帝的了解,此事已成定局,如今差的,只是一个封号,还有封地…… 不过,这也要等皇帝闲下来。 太极殿内,皇帝一脸无奈。 站在他前面的,是陈秋山。 “陛下,这么多的金银,若是都收归了您的私库,那您与前朝末帝何异?” “放肆!” 皇帝身旁的内侍厉声呵斥道。 陈秋山毫不畏惧,只盯着皇帝瞧:“末帝私库中的这些金银奇珍,无不是当年搜刮天下百姓得来的,陛下是明君,应当让这些金银奇珍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闻言,皇帝心中一阵肉疼。 陈秋山说这话倒是轻巧,可真正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金银倒也罢了,这些奇珍…… 皇帝摸了摸刚长出来的胡子,闷声道:“金银你都拿去,收归国库,至于其他的……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上哪找它们真正的主人?” “再说了,朕好歹也是一国之君,难道还不能拥有一些奇珍吗?” 皇帝很是不满,没好气地瞪了眼陈秋山。 陈秋山闻言,不慌不忙:“陛下,您是天子,您的一举一动,都受天下人瞩目,您的喜好,更不应该暴露于人前。” “以臣愚见,不如将这些奇珍留下一成,其余的则收归国库,将来若有机会,再将其卖出去,如此一来,国库充盈,天下大兴!” 听得这话,皇帝格外不满。 “一成?你……” “仅仅是一成,都足够填满陛下您的私库了。”陈秋山一板一眼道,“还望陛下看在百姓们……” 陈秋山的话,皇帝实在是不愿再听。 他没好气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一成就一成!” “当真?”陈秋山满肚子的话只说出了一两成,没想到皇帝竟然就这般应下了,他喜出望外。 皇帝见他这般模样,冷笑了一声:“但朕要先挑!” 陈秋山还在迟疑,便见上方的皇帝重重一拍桌子:“陈秋山,你不要太过分了!哪个皇帝有朕这么憋屈?” 闻言,陈秋山连忙跪在地上:“臣知错!还望陛下海涵!” 话虽如此,但他脑子里已经转动起来。 早在来之前,他就料到了皇帝必定会答应自己这个要求,只是所需的时间可能会长一些。 于是他早早就在家中算好了这笔钱该怎么花,眼下皇帝要自己挑,那他还是要恰当的在一旁提醒一番,免得出入太大。 皇帝一眼就瞧见了陈秋山算计的精明模样,他气得牙痒痒。 然而陈秋山乃是他身边的老臣,在他还是皇子时,便跟随在他身边,也正是因为有陈秋山在,他打仗时,军队才不会缺衣少粮。 正因此,他才会让陈秋山做这个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财。 也只有陈秋山,才会为了一两银子与他据理力争。 说到底,陈秋山现在这般模样,都是他纵容出来的。 “行了!”皇帝一挥手,“朕不亲自挑!” 陈秋山眼前一亮:“陛下此话当真?” 皇帝冷哼几声,道:“朕让裴慎来挑。” 听了这个名字,陈秋山脸上的笑意全无。 裴慎就是一个活阎王,他敢在皇帝面前这样说话,但到了裴慎面前…… 一想到裴慎那副杀人不眨眼的模样,他便背后发寒。 “陛下,你这么做可不厚道。”他小声道。 皇帝冷笑:“你事先同陆国公眉来眼去,就厚道了?” 陈秋山也是身边的老人了,皇帝同他说话,并无君臣之间凝重的氛围。 因而,陈秋山在听得这话后,只赔笑两声,便没下文了。 上方的皇帝轻哼了几声,朝着身旁的内侍道;“去请世子进来。” “是!”内侍急忙离去。 陈秋山站在下边,一想到裴慎即将过来,浑身直冒汗。 皇帝眸光微凝,放在了缓慢走进大殿的人身上。 裴慎站在殿内,长身玉立,眉眼慵懒。 “参见陛下。” 他朝着皇帝行了一礼。 皇帝见他风尘仆仆,颇为疼惜:“你刚回来,应当好好休息再入宫。” “事关叛军,臣自是要动作快些。”裴慎答道。 闻言,皇帝眼神一凝,方才还是胆战心惊唯恐被裴慎拔剑相向的陈秋山,也在这时瞪大了双眼,一双眼睛转了转。 “有了叛军的下落?”皇帝追问道。 陈秋山也不停地用余光瞥向裴慎,企图探听到一些消息。 但裴慎眼眸微动,幽深的凤眸就这般落在了陈秋山的身上。 皇帝迟疑了一会儿:“陈尚书,你先去偏殿等候。” 陈秋山心中叹息一声,看来是十分要紧的事了。 陈秋山离开,殿内只剩下了裴慎与皇帝两人。 他抬眸看向皇帝,低声道:“陛下,是发觉了叛军与朝中大臣勾结。” 皇帝眼神一冷:“是谁?” “郑家。” 裴慎轻轻说出了两个字,让皇帝控制不住一双手,死死的捏住了扶手。 “郑家?怎么会是郑家?” 皇帝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裴慎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一声轻叹。 的确,任谁在得知这个结果时,都不敢相信与叛军勾结的人,竟是名满天下的郑家! 可铁证如山! 裴慎没有给皇帝任何准备的时间,他抬手便将几封信直接放在了皇帝面前。 “陛下看看这几封信便知。”裴慎道,“是从蒙严琳的书房中搜出来的,这一封,是截留了叛军的一只信鸽得到的。” 几封信摆在了皇帝面前,皇帝深吸一口气。 他心中是信的。 裴慎的话,他从来都没有不相信过。 只是…… 一想到郑家,他便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这几封信匆匆一看,他便收了起来。 “既然是郑家所为,那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仅凭这几封信,朕会信你,但天下人不会。” “郑家可谓是桃李满天下。”皇帝意味深长道,“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第168章 讨要赏赐 裴慎闻言,幽暗的凤眸中精光一闪。 “这有何难?”裴慎道,“臣心中早有成算,不过郑家在朝中牵连太深,还需徐徐图之。” “此言甚是。”皇帝微微颔首,他看着裴慎的眼神愈发满意,“既然你心中已有成算,朕便不多说什么了。” “这件事,全权交由你负责。”皇帝大手一挥,便将这件事定下了。 见裴慎还站在下方,皇帝不知怎么想的,竟是站了起身,走了下来。 裴慎见状,正要行礼,却被皇帝拦住了。 “不必多礼。”皇帝的声音很是温和,他望着裴慎的眼中,更是有裴慎看不懂的情绪蔓延。 片刻后,皇帝又变成了原来那个威严的帝王。 他拍了拍裴慎的肩膀,道:“正好你今日回来,朕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前朝末帝的私库已然被陆国公悉数搬回了京城,如今就放在国库中。”皇帝清了清嗓子,很是严肃,“你替朕去国库走一趟,挑些好东西出来。” 在说“好东西”三个字的时候,皇帝压低了声音,像是做贼心虚。 裴慎挑眉:“陛下是被陈尚书说服了?” “哼!”提及陈秋实,皇帝很是不满,“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颗榆木脑袋!若是朕不同意,他必定是要成天来太极殿烦朕!” “再说了,不过是些奇珍异宝,朕挑一成也够了。”皇帝摆摆手,很是大方。 不过他话锋一转,又道:“但你可要替朕好好挑一挑!朕是皇帝,总归是要些独一无二的好东西撑撑台面,今后赏赐人时,也拿得出手。” 裴慎凤目轻敛,微微颔首,对皇帝这话,很是赞同。 皇帝见他应下,这才高兴起来。 “你的眼光,朕是最信得过的。” “臣有个不情之请。” 裴慎与皇帝的话同时响起。 皇帝也不恼,只饶有兴趣地盯着裴慎:“朕很少听你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是什么不情之请?说来给朕听听?” “此前在藏着奇珍异宝的地方,臣看上了两样东西。” 皇帝眯了眯眼,笑呵呵道:“什么东西?你若是要,只管拿去便是。” “是一箱子宝石,还有一枚凤钗。” 听得前面一句话时,皇帝并无异常,然而在“凤钗”二字一出时,皇帝眼睛一亮,激动地锁定了裴慎:“凤钗?你是要送给哪家的小娘子?” “什么时候,朕的……”皇帝刚开口,又换了句话,“你什么时候有了心上人?朕怎么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朕替你做主赐婚。” 裴慎勾唇浅笑,面对皇帝的穷追不舍,他摇了摇头:“时机未到。” 皇帝见状,摸了摸胡须:“这样神秘,竟是连朕都不知道。” 不过,他还是应允了裴慎的要求:“朕答应你,那些奇珍异宝,你可以挑三件。” 对裴慎,他一向是大方的。 裴慎一双幽暗的凤眸在此刻染上了一丝温和的笑意:“多谢陛下。” 皇帝摆摆手:“去吧,记得替朕挑些好的东西出来。” “臣遵命。” 裴慎拱手再行一礼,抬脚便走出了太极殿。 皇帝见他离开的背影,眼中一片欣慰。 “这么多年,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长大了,竟然还有了心上人。” 站在皇帝身后的,是不知何时出现的李江。 “陛下对世子,未免也太过宠爱了。”李江沙哑的声音中蕴着一丝不安,“如此明显,只怕会惹人猜忌。” 皇帝瞪了他一眼:“何人猜忌?朕待自己的……” 话到了嘴边,皇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他摆了摆手,方才挺直的背脊有些佝偻。 “朕乏了,要歇一歇。” …… 偏殿内,陈秋山一见来的人是裴慎,便心如死灰。 他与裴慎打过不少次交道,当年裴慎率兵出征前,总是回来户部讨要粮草军饷。 平常军饷都是每月发一次,偏偏裴慎每次领兵前,都要他将当年全部的军饷发出来,若是他不允,便有数十个禁军跟着他,从户部到陈家,哪怕是如厕,外面都有几个禁军蹲守。 偏偏这位世子爷,还是他惹不起的主! 京中谁人不知,皇帝偏宠秦王世子,他告到御前,也只是得了皇帝一句“年少心性”。 一想到裴慎,陈秋山心中便发颤。 于是乎,他立刻站了起身,分明是五十岁的人了,见到裴慎时,心中还有几分忐忑。 “世子来了。” “陈大人,我们走吧。” 裴慎勾着唇,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了一截手腕,十指修长,直接分明。 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陈秋山在心中哀叹一声,却还是硬着头皮往外走。 “世子,陛下可是与老臣说好了,只挑一成。” “自然。”裴慎微微颔首,“我只挑一成。” 他的话漫不经心,但陈秋山偏偏从中听出了势在必得的气势。 一时间,陈秋山恨不得仰天长叹。 …… 陆国公府。 一辆马车停在门外,迟迟没有上前敲门。 马车内坐着两人,正是陆清婉与方氏。 在仔细一番思索后,陆清婉还是决定主动出击。 只是看着威严的陆国公府大门,她一颗心却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方氏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清婉,别怕,娘亲陪着你。” “她总不至于连我都不见。”方氏胸有成竹道。 陆清婉勉强一笑,而后点了点头:“还好有娘亲在,不然的话……” 她话还没说完,便听见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透过车帘,她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裴慎俊美的脸上挂着一抹慵懒的笑,门口清隽身影卓然而立。 怎么又遇上他了? 陆清婉心中嘀咕起来,对裴慎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她心中存了不少怨念。 怎么陆知微在的地方,总能瞧见他? 突然间,她脑子里一根弦仿佛被触动了,整个人如遭雷击,当场便愣住了。 马球会上……宫宴之中…… 等等……还有沧州之行! 一时间,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了陆清婉的脑海中。 第169章 眼巴巴的上门 方氏就要上前,但身旁的陆清婉死死的拽住了她。 “娘亲,再等等。” 方氏虽然不解,但听见陆清婉哀求的声音,她到底是忍了下来。 “为何?”方氏低声问了一句,“莫非是裴慎欺负了你?” 她说着,眼中便有怒气浮现。 陆清婉急忙摇头:“并非这个缘故,我与世子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罢了,我只是……” 见方氏仍是盯着自己,她便支支吾吾的说道:“只是世子是外人,若祖父在外人面前也不给我们留情面,那我们岂不是很难堪?娘亲,还是晚些再进去吧。” 沉默了一会儿,方氏深呼吸了一下,方才是压制住了内心的怒火。 “清婉考虑得极是。”方氏温声道,“我们在这稍等片刻。” 她环顾四周,瞧见不远处的酒楼,又牵住了陆清婉的手:“去醉香楼,等世子出来。” 陆清婉自是点头,她跟随方氏往前面走,不停地用余光观察陆国公府。 那个猜测愈演愈烈,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打探的欲望。 若裴慎当真与陆知微私下勾搭上了……那岂不是成全了她? 想到这,陆清婉眼中异色连连。 陆国公府内,对裴慎的到来,国公府的下人们毕恭毕敬的。 裴慎的名声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众人所知晓的裴慎,是一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子,更是一个喜怒无常的阎罗。 他一来,众人无不噤声。 裴慎像是没看见一般,薄唇勾起一抹弧度,大步流星的往里走。 得到裴慎过来的消息,陆老爷子赶来了前厅。 “你怎么来了?”陆老爷子一看他,便以为是叛军一事有了进展,忙追问道,“可是抓住了些……” “此番来,是给国公您送礼的。”裴慎低低一笑,将身旁下属抱着的箱子拿了出来。 陆老爷子二丈和尚摸不着脑袋,瞧着这木箱:“送礼?送什么礼?” “陛下准许我在前朝私库中挑选三件奇珍异宝。”裴慎下巴微抬,幽邃的目光落在木箱上,“我见陆国公在里面对这一箱宝石多有关注,便将其挑选了出来,作为对陆国公您的谢礼。” 一听这话,陆老爷子还未反应过来,然而木箱已经递到了跟前,他下意识接下。 沉甸甸的木箱险些让他摔倒,好在是裴慎眼疾手快,搀扶住了他。 “这一箱宝石?你送给我?”陆老爷子抱着木箱,心中怎么都想不明白。 自己一个大男人,又是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哪用得上这些小女娘们喜欢的东西? “送什么宝石?你倒不如将你府中那匹汗血宝马送给我?”陆老爷子嘀咕了一声,却也没拒绝。 但刚进门的陆老夫人,却停下了脚步。 宝石? 她看向了陆老爷子怀中那一箱沉甸甸的宝石。 五光十色,又格外剔透,一看便知是珍品中的珍品。 不对! 陆老夫人眼神已然变得警惕起来,她看着这一箱宝石,想到的却是陆知微的喜好。 自回京后,陆知微便在她膝下。 她最是清楚陆知微的喜好。 眼前这一箱五光十色的宝石,不正是皎皎最喜欢的吗? 裴慎送上这宝石,究竟是为了感谢老头子?还是为了讨好皎皎? 他送这东西,意欲何为?” 皎皎,还是已有婚约的! 她平日里看重裴慎这个小辈,也曾听过大长公主的戏言,可在心里,她从未想过要让裴慎当自己的孙女婿。 裴慎能力虽强,但不是良配! 且不论秦王府那一大家子的乌烟瘴气,就单单是裴慎此人在感情上的风流,就足以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话到了嘴边,陆老夫人忍了又忍,终究是咽了回去。 如今裴慎还未挑明,他总不能上赶着让皎皎与裴慎搭上关系。 “世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这宝石太过贵重,还请世子收回去。” 陆老夫人心中作何想法从不流露于表面,她笑了笑,便做主将这份礼退了回裴慎。 陆老爷子虽是看不明白,但他素来都是听陆老夫人话的,陆老夫人说往西,他绝不敢往东。 这时便点了点头,将箱子递给了裴慎。 前厅内,气氛一时间变得凝重起来。 裴慎见陆老夫人眼中满是警惕,就连脸上都浮现出了狐疑之色,便知自己失算了。 只是他想到那日在山洞中,那双因为兴奋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便忍不住心中的冲动,今日竟像是个毛头小子一样,刚出宫便将东西送来了。 沉默片刻,裴慎勾唇一笑:“老夫人可是看不上这份礼?实不相瞒,我还准备了汗血宝马,明日便派人送来府上。” “此番沧州之行,我收获颇多,多亏了您与陆国公从中相助。”裴慎笑道,“我总归是要投桃报李的,之前我也曾听闻,您喜好宝石,陆国公喜好烈酒宝马,便都备上了,您若是看不上,那我只能回去再挑选一番,选些您喜欢的……” 裴慎说到这,叹了口气。 陆老夫人看了眼他,觉得他这话不可信。 只是一旁的陆老爷子听得他的话,已是连连点头了。 “你有这份心,是极好的。” 陆老爷子笑得眼睛都快不见了。 裴慎府中的那匹汗血宝马,乃是他偶然间所得,放眼整个楚国,也只有皇帝与恭亲王有一匹。 若是裴慎能给自己,那可真是…… 陆老爷子心中美滋滋的,矜持的抚了抚胡须:“既然你有如此好意,那我就接下了。” 陆老夫人闻言,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夫人……” “行了!”陆老夫人打断了他的话,看向裴慎,“既然世子出手如此大方,那我们便接下了。” 左右这次沧州之行,他们也的确帮了裴慎许多,接下这两样礼物,也没什么。 在这时,越是拒绝,反倒越是显得有猫腻。 想通了这一点,陆老夫人便干脆起来,还让人将东西好生收回了库房。 只是将这一切做完后,她便见裴慎还是站在原地。 “世子还有什么事?”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但裴慎好似没听明白,依然站在原地。 第170章 单独见面 陆老夫人一皱眉,正欲开口,却听裴慎道:“陆国公、老夫人,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直说便是。”陆老爷子没想太多,大手一挥便示意自己同意了,陆老夫人都来不及阻拦。 她眼中已经有了怒火,恶狠狠地瞪了眼陆老爷子。 对此,陆老爷子仍未察觉,只乐呵呵的看着裴慎。 只是他的笑容,在听见裴慎下一句话后凝固在了脸上。 “晚辈想要见一见陆小姐。” “你说什么?” 陆老爷子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声音,他盯着裴慎的眼神也愈发警惕了起来。 裴慎不慌不忙,将自己早已想好的借口说了出来:“关于鬼樊楼一事,晚辈有些话想要问一问陆小姐,若能与陆小姐见一面,解决了心中的困惑,那便再好不过了。” 闻言,陆老爷子方才升起的警惕被担忧所取代:“鬼樊楼?皎皎何时与鬼樊楼有了联系?” 一旁的陆老夫人,也是一样担忧的神情。 裴慎低声道:“此事未经陆小姐允许,恐怕不能告诉二位,不过您二位放心,陆小姐身边,一直都有专人保护,绝不会让鬼樊楼中的歹人伤她一分一毫。” 陆老夫人眼中止不住的担忧,她心中仔细一想,到底是松了口:“我这便让人将她叫来,就在偏厅,如何?” 一听,陆老爷子便反应了过来:“你这是让他们私下见面?不行!有什么话是你我听不得的?我要知道皎皎何时跟鬼樊楼有了牵扯!” 他急得跳脚,但陆老夫人恍若未闻:“世子,偏厅就在右边。” 裴慎拱手,往外走去。 见他离开,陆老爷子急得想要拦下他,却被陆老夫人给制止住了。 “你去凑什么热闹?” “那可是鬼樊楼!”陆老爷子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你难道就不担心吗?鬼樊楼牵扯众多,甚至与叛军有关,他们既然盯上了皎皎,那必定是……” “你放心便是。”陆老夫人幽幽道,“皎皎是个聪明的孩子,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此话一出,陆老爷子便愣住了。 “可……” “皎皎已经长大了,你总不能像是对待小孩一样对待她。”陆老夫人在这一点上,远远比他更理智,“她有些自己的秘密,你又何必追根问底。” “她素来乖巧,有什么话都会跟我们说,既然她选择瞒下此事,我们不如相信她。” 陆老夫人几句话,让陆老爷子满腔的话都说不出口。 沉默了片刻,陆老爷子一声叹息。 “也罢。”他幽幽道,“孩子长大了,由不得我们了。” “但该做的事,我们还是要做。”陆老夫人提醒道,“多给皎皎派些护卫,鬼樊楼的势力尚未探明,做再多准备都不足为过。” 陆老爷子一听,立刻抬脚往外走:“可不是嘛!我这就让陈枫去找几个武功高强的护卫来!可务必要将皎皎保护好了!” 他已经失去了皎皎一次,万万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了! 心中这般想着,他已经走出了正厅。 剩下陆老夫人站在原地,思索着陆知微与裴慎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心中又沉重了几分。 这可如何是好? …… 偏厅。 陆知微听到下人匆忙的通报,想也不想便来了。 然而在这,她瞧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世子?” 她反应过来,朝着裴慎行了一礼。 余光又朝着四周看去,发现偏厅内除了她与裴慎外,再无其他人了。 思及此处,她一颗心不由得悬了起来。 裴慎见了她,勾唇一笑,声音低沉沙哑:“陆小姐不必担心,今日我来见你,是得了陆国公与老夫人的准许。” “关于鬼樊楼……我有几处不解,想要问问你。” 一听裴慎的话,陆知微浑身便紧绷住了。 她的脑海中划过许多念头,裴慎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件事?莫非是他发现了什么? 不可能!她身上的异常连她都说不清楚,裴慎又怎会发现! 思及此处,她的心情缓慢的放松了下来。 她浑然不觉,在自己心中划过这万千思绪时,裴慎早已将她全部的神情尽收眼底,不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在发觉陆知微有些惊恐之时,他的眼神也随之沉了沉。 难道说,鬼樊楼中还有什么事是他所不知道的? “什么不解?”陆知微稳住心神,问道,“我对鬼樊楼,也知之甚少,恐怕帮不上世子。” “我只是想要问问陆小姐,你是从何时开始,发觉郑家的异样?我的人在鬼樊楼中,发现了郑家的痕迹,似乎陆小姐的那位大姐,与鬼樊楼也有些联系?” 陆知微一听,又提起了一颗心。 郑家…… 她哪有对郑家的印象?前世今生加起来,她对郑家也只是听过些名声罢了。 所谓的郑家与叛军勾结,她也只是基于前世的传闻推断出来的。 如此种种,要她怎么同裴慎解释? 好在是她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借口。 “我与陆清婉关系恶劣,加之她处心积虑害我,我便让手下的丫鬟留意了她的去向,偶然间,我发觉她去了鬼樊楼。” “我便想着,她或许是与鬼樊楼的人有了交易,这才能加害于我,于是我着人留意鬼樊楼的一些动向,偶然间发觉,郑家与那也有联系。” “郑家出没鬼樊楼十分频繁。”陆知微说到这,抬眸看向裴慎,脸不红心不跳,一点都不像是随口胡诌的话。 既然裴慎提到了鬼樊楼,那鬼樊楼必定与叛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恰好,郑家又与叛军有勾结。 只怕鬼樊楼就是二者之间的联系。 她这样说,十有八九是对的。 果然,裴慎一听,低下了头,似是在仔细思考。 见状,陆知微松了口气。 突然间,眼前的男人抬起了头,一双凤眸轻轻弯起,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一时间,她背后发寒。 不知何时,裴慎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裴慎眸光微闪,眼中有着陆知微看不懂的光芒。 “原来是这样?只是……” 第171章 世子待你有所不同 “只是什么?” 陆知微警惕起来,桃花眼圆瞪,直盯着裴慎。 她此刻的模样,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兽,毫无威慑,反倒显得委屈巴巴的。 裴慎眼含笑意,晨光下清隽身影卓然而立,整个人自若的仿佛置身自家后院,寻不到半分慌乱之色。 “只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裴慎轻叹一声,道,“还望陆小姐答应了我。” 早在裴慎开口时,陆知微脑海中便划过了许多念头,对于她而言,裴慎是再危险不过的人物。 她正犹豫时,却听裴慎道:“是关于陆清婉的。” 闻言,陆知微刚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既然是关于陆清婉的,那她不如听上一听。 她的小动作,自是瞒不过裴慎。 裴慎眼中笑意愈发浓厚,语气幽幽:“陆清婉与鬼樊楼之间,似乎有不少隐蔽的联系,而我观鬼樊楼对她的态度很是敬重,说不定她的身份有些特殊。” “再过几日,便到秋猎了。”裴慎意味深长的声音响了起来,“陆小姐可否帮我多留意她的举动。” 这一次,没有过多犹豫,陆知微点了点头:“好。” 在沧州时,裴慎帮了她不少,她自然也要回报一二。 再者,盯着陆清婉,本就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裴慎固然可怕,但从花灯节那夜他出手相助便能看出,他是个知恩图报的,这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陆知微欣然答应,眼中跃动着一丝笑意。 见状,裴慎凤眸轻眯。 “那就先多谢陆小姐了。”裴慎含笑道,“事成之后,我必有大礼奉上。” “不过关于陆清婉与叛军的关系,还望陆小姐保密,关于叛军,兹事体大,若走漏了风声,便极有可能打草惊蛇。”裴慎又道。 陆知微没有过多犹豫,干脆应下:“此事只有你知我知。” 裴慎眼中的笑意太过晃眼,陆知微堪堪挪开眼睛,却见门外露出了衣袍一角,瞧着花样,正是陆老夫人。 她错愕地眨了眨眼,还未开口,便见裴慎转身往外走。 门外的陆老夫人立刻转身,但快不过裴慎。 陆老夫人脸不红心不跳,见裴慎出来,她来不及躲闪,平静地朝着裴慎微微颔首:“世子可说完了?” “说完了。”裴慎长身玉立,拱手道,“今日上门叨扰,还望老夫人见谅。” 陆老夫人笑呵呵的,看不住任何不满,一直到裴慎离开,她才紧张的走进了偏厅。 “刚才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 陆知微想要蒙混过关,却见陆老夫人的神情格外严肃。 她心中咯噔一声,还未来得及细想,又听陆老夫人说道:“皎皎,我总觉得,世子待你有些不同。” 闻言,陆知微错愕抬头,方才打好的腹稿,已然烟消云散,只余下了陆老夫人这句话。 “待我不同?”陆知微心跳如雷,漂亮精致的脸上依然是平静的神情,她压抑住声音的颤抖,故作平静道,“祖母,您在说什么呢?” 陆老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自己的猜测低声说了出来:“他向来不是一个和善之人,与他风流名声相并肩的,是他行事时的心狠手辣。” “你可知他为陛下做事这些年,杀过多少人?” “他腰间的那柄剑,最少沾了数千人的血!” “偏偏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愿意在花灯节出手相助,更是细心到留意你看上了那一箱的宝石,还朝陛下讨要,眼巴巴的送了过来,他说是送给我的,可这话,除了你那榆木脑袋的祖父,没人会相信。” “他只怕是……心悦你。” 陆老夫人长长的一串话,让陆知微陷入了凝滞中。 半晌,她长长的睫毛颤抖,冲着陆老夫人弱弱地答了一句:“祖母,您会不会误会了?我见他对我,并无任何特殊之处。” “当日在花灯节他救下我,也只是因为……”陆知微生生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她想到了三年前自己与裴慎的约定——她绝不能将裴慎出现在那的消息传出去。 于是她话到了嘴边,又换了种说辞:“不过是因为他看在祖父的面子上救下了我,他与祖父在军中相识,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离不开祖父的鼎力相助,他……” “你还小。”陆老夫人轻揉着她的脑袋,无奈叹息,“自是不知道一个男人看心爱女人的眼神。” 闻言,陆知微脑海中浮现的,是裴慎那双如墨色般幽深的凤眸。 一瞬间,那双凤眸似乎又直直的看了过来,期间蕴含的深意,让她无从探究。 “我……”陆知刚开口,便被陆老夫人打断了。 “我告诉你这些,是提醒你要多加小心。”陆老夫人轻按住她的肩膀。 温热的触感从这只手上传来,抚平了陆知微焦躁不安的内心。 “祖母只是想提醒你,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之所以心悦你,恐怕是因为你无双的容貌。”陆老夫人轻声道,“皎皎,你要小心些,切不可被他那张皮囊骗了。” “他与萧云煜,都不是良配。”陆老夫人说到这,语气坚决,“待你与萧云煜的婚约作罢,我会出面,替你寻觅一门好亲事,绝不委屈了你!” “若我不成婚……”陆知微张口,将心中埋藏已久的话说了出来,“就这样一辈子陪着您与祖父。” “我们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能陪你多久?”陆老夫人慈爱的抚着她的脸颊,笑道,“我们护不了你一辈子,只能替你多做打算。” “如今有了郡主的封号,大可以好好挑选,到时挑一个身家清白品行端正的进士做夫君,也不是不行。”陆老夫人想到这,眼底便染上了笑,“我与你祖父还盼着有曾孙呢。” 陆知微脸颊一红,轻咬着下唇:“祖母,还早着呢!” “不早了!”陆老夫人一摆手,“明年春闱,我必定要好好替你挑选一个夫婿出来!” “不过在那之前……还得先将这婚约给解除了。” 第172章 答应了便是 随着裴慎的离开,陆国公府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在看见方氏与陆清婉时,门房下意识便要将门关上。 之前陆老夫人专门叮嘱过,绝不放陆侯府的人进来。 方氏厉喝一声:“你敢!” 她平日里养尊处优,又治家多年,身上的气势直接压倒了门房,门房一时间不敢动作,只低着头,嗫嚅道:“可是老夫人交代了,没有她的允许,不得放任何人进来。” “我是陆家的长媳!”方氏沉声道,“我为何不能进去?” 她说罢,便拽着陆清婉的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饶过影壁,她瞧见了正说着话的祖孙二人。 早在脚步声响起时,陆老夫人便有所预感,见到方氏与陆清婉,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你们怎么来了?来人,将这两位夫人小姐请出去。” 方氏一张脸瞬间涨红了——因为陆老夫人如此不给面子。 但想到自己此番来意,她又压住了心中怒火,快步上前,搀扶住了陆老夫人:“母亲,我知错了。” “今日来……”方氏看了眼陆知微,她忍下心中不满,扯出了一抹僵硬的笑,“我是来给知微赔礼道歉的。” 闻言,陆老夫人停下了手中动作:“赔礼道歉?” 陆知微古井无波的眼眸,也终于有了变化。 “向我赔礼道歉?”陆知微眼含讥诮,“陆侯夫人是不是今早出门忘带脑子了?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对方氏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信。 但陆老夫人见她像是刺猬一样浑身竖满了尖刺,忍不住想,会不会是她还留恋着母亲的疼爱? 于是,陆老夫人迟疑了。 方氏被陆知微的话刺得笑容一僵,好在是她早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瞬间收敛了内心的不满,温声道:“我知道你还在气我对你不闻不问。” “那的确是我做错了。”方氏看向陆知微时,脸上挂满了歉意,声音愈发温柔,“我只想着你大姐姐还未定下婚事,便总记挂着她,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错了。” “可这世上,又怎么会有母亲不疼自己的孩子?”方氏说到这,眼中已经含了泪,她头一次叫了陆知微的小名,“皎皎,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这世上,没有比我们血缘更相亲的人了。” 她说话时,很是诚恳,一旁的陆老夫人听了,都有些迟疑起来。 但陆知微的眼神依旧不曾变化,她冷冷的盯着方氏。 当初,方氏让她不要大闹,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赵明时,也是这般的温柔。 方氏对她,从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温柔。 前世是为了保全陆清婉三皇子妃的位置,这一次呢?她又是为了让陆清婉得到什么? “陆侯夫人有话不妨直说。”陆知微唇角轻勾,打断了方氏的卖惨,“你是遇上了什么难事,用得上我了?” 方氏刚酝酿好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她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陆知微连珠炮一般地话语向她袭来。 “让我猜猜,陆侯夫人应当是为了秋猎吧?” “毕竟陆侯不日就要离京外派,而秋猎若无陛下准许,寻常人是不能去的。” “可祖父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每年秋猎都是陪同陛下左右,若是能在此时获得祖父的准许,便能将陆清婉一块塞进来了。” “秋猎时,正是各个世家贵公子大展身手的时候,陆侯夫人是想要趁此机会替陆清婉物色夫婿人选?” 陆知微浅浅一笑,眼睁睁的看着方氏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方氏咬了咬牙,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难堪的时候。 仔细想来,她这样难堪的局面,完全是陆知微一手造成的。 一旁的陆清婉两眼含泪,凄惨出声:“妹妹,你误会娘亲了,她当真是想你了,自你离开后,她茶不思饭不想,却又拉不下面子。” “听得你从沧州回来,她便立刻带着我过来了。”陆清婉字字恳切,“你放心,我不去秋猎,只要你与娘亲能和好如初,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真是好孝心!”陆知微抚掌轻笑,感慨道,“可是陆侯夫人疼你入骨,又怎会眼睁睁的丢掉这个让你觅得好夫婿的机会呢?” 陆清婉手指紧握成拳,极力控制自己内心的不安。 今日的陆知微,陌生得可怕。 从前陆知微再与她争执,也绝不会对方氏的存在视而不见。 她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如今已经出现了偏差。 陆清婉正要开口,却被方氏拦下了。 方氏胸口不断起伏,直直的看着陆知微。 见状,陆清婉暗道一声不好。 尚未来得及劝阻,她便瞧见方氏阴沉着脸,一字一句道:“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母亲!你这般待我,可曾想过陛下与皇后娘娘会如何看你?” 一直沉默着的陆老夫人顿时睁开了眼,目光锐利的扫过方氏:“你是在威胁我们?” 方氏心中冷笑,抬起下巴道:“我并非威胁母亲,而是阐述这个事实,不孝不悌的人,如何能当上三皇子妃?” “陆侯夫人不必再说。”陆知微打断了她的话,“不就是带上陆清婉嘛?我替祖父答应就是了。” “不只是陆清婉,陆侯夫人也一并去吧。”陆知微轻描淡写道,“左右在外人看来,我们还是一家人,你们全都跟来,他们也没法在背后乱嚼舌根。” 方氏备好的一肚子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 她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你……” “我替祖父答应了。”陆知微挽着陆老夫人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母女二人,“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主的,你们也不必在我面前演母女情深这一出戏了,你与我之间的母女情分究竟如何,你我心知肚明。” 分明是达成了目的,但方氏在听得陆知微这番话时,心脏仍是忍不住抽疼了一瞬。 “你……” “若是你们再待下去,我可能就要反悔了。”陆知微不耐道,“陆侯夫人还是早些回去准备,毕竟距离秋猎开始不远了。“ 第173章 恶毒计划 只消一句话,便成功止住了方氏的话。 方氏心情复杂,既是高兴陆清婉能去秋猎,又是愤怒陆知微对自己不敬。 她神情变换,陆知微却岿然不动,好似没瞧见她一般。 这般态度,让方氏心中怒火顿起。 可余光瞥见一旁神情惶惶的陆清婉,她又生生的压了下来。 “好。”方氏咬牙,“那便多谢知微了。” 为了陆清婉的婚事,她终究是要忍下这份怒火。 只是陆清婉在听见陆知微一番话后,便怔住了,始终不曾出声。 直到被方氏带着离开,她方才反应过来,朝着陆老夫人行了一礼,小心翼翼的姿态看得陆老夫人直皱眉,方氏直心疼。 清婉本是再端庄大方不过的淑女,如今却被逼成这这幅模样! 方氏越发恼怒,却不敢出声。 而对面,陆老夫人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行了,也不必说这些客套话,既然皎皎开口了,带你去秋猎便是。” 陆清婉面上神情一僵,很快露出温婉的笑意,朝着陆知微走去。 谁知陆知微避她如蛇蝎,急忙后退几步,离她足足有两臂的距离,方才停下:“你我之间,无需再说这些客套话。” 她神情冷漠,显然是不想与陆清婉搭上关系。 陆清婉黯然神伤,垂下了头。 方氏心中怒火直往上蹿,忍不住就要开口。 但一只手挽住了她的胳膊,陆清婉小幅度地冲着她摇了摇头:“娘亲,我们回去吧。” 闻言,方氏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母亲,那我们就不叨扰您了。” “走吧走吧!”陆老夫人连忙挥手。 不只是陆知微,她也不愿看见这两人。 她们一上门准没好事! 方氏与陆清婉脸色都不好看,偏偏又不能表露出来,只能再次行了一礼后,离开了。 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陆老夫人方才看向陆知微:“皎皎,你究竟在打着什么算盘?” 闻言,陆知微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可等了许久,就是不见她开口。 见此,陆老夫人叹了口气。 “也罢。” “你心中是有成算的,我也不管你了。” “但是!”陆老夫人语气变重,盯着陆知微,冷声道,“你绝不能做伤害自己的事!” 陆知微点点头,眨了眨眼,将眼底的泪意压下,这才抬头:“祖母,您放心吧,我只会让那些算计我一次又一次的人付出代价!” “好孩子。”陆老夫人揉着她的脑袋,温声道,“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向祖母开口。” “你身边的护卫还是太少了。”陆老夫人皱着眉,“我与你祖父商量商量,再给你增加一些女护卫。” “秋猎可不比其他地方,里面的猛兽虽说都被赶到了内围,但事无绝对,还是要好好防范,绝不能再发生三年前的事!” 三年前…… 陆知微想到了那个危机重重的雨夜。 “孙女都明白。”陆知微轻声道,“您就放心吧。” 陆老夫人疼惜的看着她,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我本是想着,与你祖父一道求到陛下面前,请陛下收回旨意,好解了这婚约,可你偏要……偏要让他们解除婚约,这只怕有些困难。” 刘皇后的心思都摆在明面上了,她想要的,正是陆家的兵权。 “祖母,您与祖父放心便是,这件事,我早有计划。”陆知微伸出手,这一次,是她安抚陆老夫人,“此次秋猎,我便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陆老夫人闻言,眼中划过一道精光:“所以你才会答应方氏?” “是。”陆知微答道,“我答应她,正是因为猜到了陆清婉接下来的计划。” 陆老夫人紧握住了她的手:“此女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你绝不可与她正面对上。” 说到这,她神情变得焦灼起来,沉声道:“我绝不会让她伤害你!” “祖母,您别担心。”陆知微反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这一次,我也无意与她作对,我只是想要成全她。” “成全她?”陆老夫人念叨着这三个字,陷入了沉思。 “她不是一直想要嫁给萧云煜吗?我成全她。”陆知微眼底蕴着冷意,轻声道,“只是她能不能坐上三皇子妃的宝座,就全看她的本事了。” 陆清婉唯利是图,若非此番秋猎有她必去的理由,她绝不可能求到自己头上。 若无意外,此次秋猎,正是她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她想要算计自己,就如同三年前的秋猎一样。 只是…… 她恐怕要失望了! 这一次,兵权还握在祖父手中,凭刘皇后的眼光,又怎会看得上陆清婉的身份? 刘皇后此人,最是看重家族身世,就连她,也是因为祖父手上的兵权,才能让她说出“若三十无子方纳妾”的话。 而陆清婉…… 不用猜,也能看到陆清婉将来与萧云煜后院一群莺莺燕燕争宠的情景。 “也罢。”陆老夫人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你心中早有计划,我依着你便是。” “多谢祖母。”陆知微眉眼弯弯,挽着她的胳膊,“您别担心!秋猎时,我必定能解决了这桩麻烦事!这婚约!也必定是他们求着我解除!” 陆老夫人轻抚着她额间的碎发,慈爱道:“好,我们家皎皎,是最厉害的。” …… 出了陆国公府,上了马车,陆清婉脸上的笑容再也维系不住。 她嘴唇轻轻颤抖,伏在方氏的膝上。 “娘亲,让您受委屈了。” 听得这哽咽的声音,方氏心都要碎了。 “此事怎能怪你?”方氏急忙拍着她的背,触及单薄的背脊,她更是疼惜,“都怪陆知微,仗着他们老两口的宠爱,如此盛气凌人!一点都没将我这个当母亲的放在眼里!简直是不孝不悌!” 闻言,陆清婉眼中划过一道刻骨的恨意。 她所遭受的一切屈辱,都是那府里的三人造就的! 这一次,她必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陆知微死了,婚事自然就落到了她头上。 陆老爷子死了,这兵权……自然也就落到了父亲头上! 第174章 庆贺 册封郡主的圣旨刚下来,刘皇后身边的林嬷嬷便笑着迎了上来。 “郡主,皇后娘娘命奴婢来给您送贺礼。” 林嬷嬷对陆知微的态度不可谓不好,相较于对其他世家贵女,她对陆知微的态度堪称讨好。 今日圣旨一下,便有不少人送上贺礼。 不少贵女也都来了——都是长辈的指示。 陆知微的家世本就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尤其是她与萧云煜的婚约,更是让她的身份高过其他贵女。 但之前众人对陆知微的印象,无不是一个脑袋空空的草包美人,整日只懂得捏酸吃醋,若谁靠近了萧云煜,她便要同萧云煜哭闹。 再加上她嫉妒陆清婉的消息传出,众人对她都没了好感,更多的是厌恶。 因而三年来,陆知微在京城没有一个交好的朋友。 但纵然再厌恶陆知微,她们还是在这次册封郡主的仪式上出现了。 放眼看去,能够瞧见不少世家大族的贵女。 这些视线或是厌恶、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皆是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盯着陆知微一人。 能让林嬷嬷露出这样讨好姿态的,放眼整个京城,唯有陆知微。 陆知微露出羞赧的神情,低下头去,面上浮现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红晕:“多谢皇后娘娘。” 她像是格外珍惜这份贺礼,一直都捧在手中。 此时,身旁响起一声轻嗤。 “果真是乡野出身的女子,没见过世面。” “你小声些!” 说话之人正是吴梦瑶,而提醒她的,是同她交好的户部尚书之女陈娴珠。 吴梦瑶自诩是礼部尚书之女,父亲位高权重,素日里从不用正眼看人,当初她本以为三皇子妃的位置会是自己的,谁知却被陆知微半道拦截,因此她将陆知微视作心腹大患。 她本以为一个出身乡野的女子,会被萧云煜与刘皇后厌弃,谁知三年来,陆知微的身份竟然又高了,竟然成了郡主! 从今往后,她见了陆知微都得行礼! 还有林嬷嬷那狗腿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陆知微现在已经是三皇子妃了呢! 越是想着,吴梦瑶就越是厌恶陆知微。 尤其是今日她还是被家中长辈逼着过来庆贺的,如今她看陆知微,哪哪都是缺点。 陈娴珠人如其名,在京城以温柔贤淑著称,与吴梦瑶是手帕交,她对陆知微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只是担心吴梦瑶。 “人多口杂!你今日说的话若传了出去,小心皇后娘娘找你算账!”陈娴珠在她耳边,低声劝阻。 吴梦瑶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谁知这时,又听见陈娴珠道:“你难道忘了那日宫宴的事?” 这话一出,吴梦瑶顿时僵硬住了。 她眼神飘忽,显然是回忆起了那日的可怕。 “我知道了。”吴梦瑶咬牙道,“我断然不会跟之前一样蠢了!” “我知道了。”吴梦瑶垂着眼,声音格外细微。 陈娴珠仔细地瞧了她几眼,总觉得有些不安,与吴梦瑶相交多年,她最是清楚吴梦瑶此人的性子。 吴梦瑶对陆知微厌恶由来已久,怎会如此轻易地放弃? 正当陈娴珠思索之时,吴梦瑶已然捧着锦盒上前了。 瞥见吴梦瑶的背影,陈娴珠心中咯噔了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参见郡主。”吴梦瑶朝着陆知微行了一礼,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仿佛刚才口出恶言的人不是她一般。 “吴小姐请起。”陆知微轻笑道。 她知道,吴梦瑶之所以会对自己如此友善,更多的还是因为站在自己身旁的林嬷嬷。 林嬷嬷是刘皇后的心腹,若是在她面前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吴梦瑶还怎么讨好刘皇后? 前世,她记得吴梦瑶就快成功了,可不知为何,她竟然闹出了夜宿南风馆的丑闻,让整个吴家都受了牵连,吴家女儿的婚事都成了难题。 那些人只道她没心眼,去南风馆也不知道遮掩,可她却知道,吴梦瑶对萧云煜痴心一片,怎么可能会去南风馆寻欢作乐? 仔细一想,恐怕还是被陆清婉算计了。 吴梦瑶出身高贵,又在父兄的耳濡目染之下对朝堂之事了然于胸,在刘皇后眼中,她是个不错的儿媳妇人选,只可惜比起吴家的权势,刘皇后更看重的是兵权。 从回京那一日起,吴梦瑶便始终对她与萧云煜的婚约感到不满,更是屡次针对她,今日却来了国公府送礼,当真是可笑。 “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吴梦瑶低着头,声音轻柔。 闻言,陆知微漂亮的眉眼间划过一丝疑惑。 吴梦瑶想要说什么? 周围还有不少人在看着,陆知微自然不会拂了吴梦瑶的面子,微微颔首,语气依旧轻缓:“不如就去花厅吧,那没人。” 吴梦瑶一听,心中便生了欣喜。 她当即跟在了陆知微身后,在追月的带领下,缓步朝着花厅的方向走去。 陆知微与吴梦瑶两人,素来是针锋相对的,个中原因,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清楚。 眼下见两人相谈甚欢,还一块离开,不由得议论起来。 “莫非郡主想开了?同意让三殿下纳侧妃?” 一人开口,声音颇大,传到了陆老夫人耳中。 陆老夫人的脸色,唰的一下就沉了下来。 “林嬷嬷,此前皇后娘娘的话,可还作数?” “若皎皎与三殿下成婚,除非三殿下年至三十仍未有子嗣,否则绝不能纳妾!” 陆老夫人一句话,看似是在询问林嬷嬷,实则是在提醒在场的人。 林嬷嬷的眼中浮现出阴霾,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她笑着应下:“皇后娘娘一言九鼎,说的话一定作数!” “那我就放心了。” 陆老夫人拖长了声音,余光瞥向那几个说闲话的人,直将她们看得低下了头。 第175章 谁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花厅内,伺候的下人都被追月清走了,只剩下了陆知微与吴梦瑶两人。 吴梦瑶一抬头,露出了与方才截然不同的笑容。 她的笑容中有着怨毒、有着幸灾乐祸。 “郡主沧州之行收获颇丰啊。”吴梦瑶冷笑道,“仅仅是一个月的功夫,就能找到前朝私库的位置,陆国公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这等功劳,若是放在陆家两位公子身上,想必都能封侯了,却偏偏……” 吴梦瑶说着,尾音拖长了,似是在感慨,为何会将这样重要的功劳放在陆知微的身上。 在之前,她经常用这样的手段刺激陆知微,每当看到陆知微受刺激露出狼狈的一面时,她便格外得意。 然而今天,陆知微听得她的话,却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带着嘲讽。 “吴小姐头一天知道吗?祖父最是疼惜我,有什么功劳自然都会算到我头上,比不得吴尚书疼惜儿子。” 闻言,吴梦瑶脸色一寒,目光锐利的盯着陆知微。 陆知微轻轻地拢着鬓角的发丝,笑容完美,找不出一丝破绽。 吴梦瑶压下心中愤怒,咬牙道:“那你可知,你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哦?”陆知微漂亮的眉眼微微皱起,“发生了何事?” 说到这,吴梦瑶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灿烂的笑容,她幸灾乐祸地说道:“你一离京,你的好姐姐陆清婉便搭上了殿下!” “你在沧州时,她已经与殿下搂搂抱抱了。”吴梦瑶虽是在嘲笑陆知微,但她提及此事时,眼中满是嫉恨。 若有可能,她多希望与殿下相依畏的人是自己? 吴梦瑶心越痛,盯着陆知微的眼神就越紧迫,她想要从陆知微的脸上看到与自己一样的痛苦神情。 “原来是这件事。” 陆知微眼神平静,唇角轻勾,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 见状,吴梦瑶不可置信地往后退去。 “你……你一点都不伤心?” “自然是伤心的。”陆知微自嘲一笑,“可我都习惯了。” “在陆家,陆清婉无时无刻不在向我炫耀殿下对她的偏爱。”陆知微低声道,“我能怎么办?你难道看不出吗?在殿下心中,陆清婉才是最要紧的。” “我这个未婚妻的身份,不过是一个摆设。”陆知微苦笑一声,“他心中最在乎的,始终都是陆清婉。” 闻言,吴梦瑶不敢相信一般,接连往后退去。 她的眼中充斥着愤怒与无力:“既如此,你又为何占着这个未婚妻的身份?” 陆知微垂眸不语。 吴梦瑶心中恨极,将陆清婉的名字翻来覆去,咬牙切齿地说着:“陆清婉这个贱人!就知道勾引男人!” “你也是个没用的!”吴梦瑶疾言厉色地指着陆知微,“竟然连她都对付不了!不过区区一个养女,碾死她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 陆知微始终一言不发,看起来懦弱极了。 见此情景,吴梦瑶狠狠地磨了磨牙根,瞪了陆知微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背影中充满了愤怒,而这愤怒,全都是冲着陆清婉而去的。 这正是陆知微想要的结果。 陆清婉机关算尽,秋猎上必定会有大动作,与之相对的,她也会有所行动,而要想将自己完全摘干净,那就只有让其他人也参与其中。 痴恋萧云煜的吴梦瑶,正是最好的人选。 下一刻。 云翳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小姐,您让奴婢盯的人,有动作了。” 陆知微闻言,转过身去:“陆清婉?” “正是。”云翳压低了声音,“她去了上次那家香料店,出来时,似乎拿了什么东西,看神情颇有几分慌张。” 陆知微眼眸垂下:“恐怕她是为了秋猎做准备。” “那奴婢……” “继续盯着她,在尘埃落定前都不能放松警惕。” 她有预感,陆清婉的计划,必定比之前还要恶毒。 …… 秦王府中。 裴慎一进去,瞧见坐在前厅的秦王那一瞬间,想也没有想,转身便往外走。 秦王见状,一张脸涨得通红。 “孽子!还不站住!” 他口中喝着,大步朝着裴慎走去。 裴慎停下脚步,颀长的身形格外清俊,一双凤眸如墨色般浓郁,就这样盯着秦王。 “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秦王清了清嗓子,道:“我与你母亲,替你谈了一门婚事。” 闻言,裴慎凤眸上挑:“婚事?” “怎么?”秦王一见他这幅模样就来气,态度也强硬起来,“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难道还要忤逆父母不成?” 裴慎双手环抱胸口,不曾开口,只有一双幽深凤眸盯着他。 秦王赫然发觉,在不知不觉间,裴慎已经长成了一个比他还要高大的男人。 一时间,秦王的气势瞬间弱了。 “这婚事,是我与大长公主商谈过后才选的,那姑娘家世不错,人长得也漂亮,不比你后院那些莺莺燕燕差,再者,她还是个温柔贤淑识大体的。” 回应秦王的,只有裴慎的一声冷笑。 “你什么时候能进大长公主府的门了?”裴慎反问,让平静下来的秦王瞬间暴怒。 “这还轮不到你来管!” “你的那些破事,我的确是不屑于管。”裴慎嗤笑道,手中的折扇轻轻摆动着,“只是与我的婚事有关,那就由不得你了。” “我是你的父亲!”秦王怒道,“你的婚事我还做不了主?我早就瞧过了,那女娘的家世样貌品性无不是京中贵女中的佼佼者,明日我便请大长公主做媒人,上门提亲。” 他态度极为强硬,根本不容裴慎拒绝。 只是,裴慎不慌不忙,慢悠悠的说道:“这婚事究竟是不是姑母点头准许的另说,但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你似乎忘了,宗室子弟的婚事,都要经过陛下准许。” 秦王愤怒的神情凝固在了脸上,他胸口不断起伏,指着裴慎道:“到底谁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此话一出,裴慎眼底划过一道幽暗的光。 第176章 讨好 “自然是你了。”裴慎反问,“还是说,我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 闻言,秦王一时语塞,竟说不出话来。 他心中的猜忌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怎奈何他根本不敢在外人面前吐露心声,尤其是裴慎……他这个儿子,平日里不发疯倒还好,一发疯……那整个京城都不够他闹的。 深吸了一口气,秦王忍下喷涌而上的怒火,冷声道:“吴家小姐哪里不好?” “吴家小姐再好,也与我无关。”裴慎眼眸微冷,沉声道,“我已经有了心悦之人。” “心悦之人?”秦王一听,忍不住讥笑出声,“你还能有心悦之人?当初你将后院那群莺莺燕燕带进门时,说的可都是这样的话!” “这一次又是那家的花魁?还是说,你去了一趟沧州,换了口味?” 秦王的话无不讥讽,裴慎面不改色:“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时机到了,我自会带她回来。” “父王若是闲的没事干,不如好好替你那废物儿子谋划一下出路,免得都到了及冠的年纪,还整日在花街柳巷中游荡。” “我可是听不少人都在背后笑话他。” “是谁?谁敢笑话风儿?” 秦王对裴慎怒目而视。 裴慎挑了挑眉:“说他的人太多了,我记不住。” 秦王脸色难看,这些世家大族的人,最会见风使舵。 诸如裴慎这样有才干,得皇帝宠信的世家公子,在花街柳巷处处留情,后院养了一堆莺莺燕燕,只会被人打趣一声风流多情。 可若是裴立风这样年近弱冠,却还游手好闲,在花楼流连忘返的人,便要被叫做浪荡子。 他心中尤为不忿,然而一抬头,裴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中时不时浮现出一丝冷意。 训斥的话到了嘴边,终究是被他咽了回去。 裴慎已不再是当年一心敬慕他,任他安排的裴慎,现如今的裴慎,乃是皇帝面前第一近臣,就连那几个皇子,都比不过他。 闭上双眼,秦王深吸一口气:“他到底是你的兄长,此番秋猎……” “兄长?”裴慎眼底有着一团比墨色还要浓的郁结,他逼近了秦王,声音一字一顿,“他算哪门子的兄长?你别忘了他的出身。” 闻言,秦王额间青筋暴起。 然而裴慎这张俊美的脸,总是让他想到当年忧愁多情的妻子。 一时间,爱与恨交织,与愤怒在心中汇聚成了复杂的情感,待他反应过来,裴慎已经越过他,步伐散漫地往东院走去。 秦王胸口不断起伏,最后死死的捏住了一双手。 “孽障!孽障!” …… 秋猎在即,陆国公府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门房瞧着眼前的萧云煜,左右为难。 “三殿下,老爷与老夫人交代过,不论是谁来了,都需通传一声……”门房说话时支支吾吾地,唯恐触怒了萧云煜。 萧云煜皱着眉,却未为难他。 “本王在这候着便是。” 门房如蒙大赦,赶紧退下。 萧云煜此番来,还带了不少东西。 他身后那辆马车满满当当的,车辙颇深。 能让萧云煜眼巴巴送来的东西,必定不是凡品。 尤其是瞧见萧云煜候在门口时,过往的人瞧见了,任谁都要觉得萧云煜待陆知微情深似海,竟愿意屈尊降贵地在门口等候。 陆知微刚到,就瞧见了这一幕。 她心中接连冷哼,对萧云煜此人的脾性,她早已摸清楚了。 今日萧云煜过来,恐怕就是为了做给其他人看。 看他有多么敬重陆国公府,有多么爱惜自己这位未婚妻! “知微!” 萧云煜冰山一般冷峻的脸上,在看见陆知微时如冰雪消融,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样的萧云煜,曾经是陆知微所痴迷的。 “参见三殿下。” 陆知微后退半步,朝着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一抬头,桃花眼中一片清明,澄澈无比,再没有其他的情绪。 萧云煜顿时警惕起来,急忙上前,亲自搀扶住了陆知微。 “你我之间,何必多礼?” 这般模样的陆知微,对萧云煜而言格外陌生。 他不会忘记,这双漂亮夺目的眼眸中,曾经有着多少对自己的情意。 这时,萧云煜心突然慌了。 “知微可是在生我的气?”萧云煜声音变得温柔起来,他抬手,试图轻抚陆知微柔顺的青丝。 谁知陆知微往后退了一步,拒绝之意摆在了明面上。 萧云煜眼中的柔和瞬间冷凝,他心中不停地想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一趟沧州之行,怎会让陆知微性情大变? “我与殿下尚未成婚。”陆知微垂下的眼眸中满是讥讽,声音却轻声细语地,“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 闻言,萧云煜无奈一笑:“好,都依你。” 他眼中露出一丝温柔:“上次你从沧州回来,我本是想来看你的,谁知事务繁多,竟绊住了手脚,今日才得空来看你。” “明日便要出发去燕山了。”他见陆知微修长的睫毛,声音放柔了不少,“我却才将送你的贺礼拿来,你不要生气。” 他难得有这么多话的时候,不见陆知微开口,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这是你第二次参加秋猎,经验比不过其他贵女也是情理之中的,你不要心急,你若是不会那些骑射,去了燕山我再教你。” 萧云煜越是温柔示好,在陆知微看来便越是可笑。 一个明知自己有未婚妻,却还在未婚妻不在身旁时,与未婚妻名义上的姐姐眉来眼去,做出亲密举动的男人,竟然还有脸来跟自己示好? 他是想起了什么? 想起了祖父手中的兵权? 想起了陛下对祖父的宠信? 陆知微心中冷笑,极力控制住了心中的愤怒。 她猛地抬起头,澄澈剔透的桃花眼直视萧云煜,嫣然一笑:“多谢殿下关怀。” 萧云煜只觉得心跳都慢了一瞬。 第177章 奇毒 陆知微这一笑,直击萧云煜的心。 他的眼神不觉放柔了,言语间带着关切:“到时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 “好。”陆知微声音也极为柔软,“我若是遇上了难事,必定去找殿下。” 萧云煜心中一荡,还想说些什么,却听陆知微羞赧扭捏地说道:“殿下,天色不早了,我就不留您了。” 闻言,萧云煜抬头,这才发觉天色已晚。 陆家也点上了灯火,这样的时间,他的确不适合再留下来了。 不知为何,想到即将要离开,他心中竟然有几分不舍。 “明日秋猎,我再来陪你。”萧云煜用这张俊朗的脸说出如此深情的话,的确十分动人。 只是,站在他面前的,早已不是那个对他倾心不已的陆知微。 陆知微的心中波澜不兴,甚至懒得装模作样,只低着头应了一声。 落在萧云煜的眼中,她这便是害羞了。 萧云煜冷峻的神情上浮现出一抹温柔之色:“你不必送了。” 说罢,他转身往外走去。 本就没有这个打算的陆知微站在原地,缓缓地抬起了头,她的眼中只有讥讽。 不知萧云煜抽的哪门子的疯,跑来找她说了这些话。 只可惜,在她看来,萧云煜所做的这一切,都让人作呕。 这时,萧云煜带来的东西也被送了进来。 “小姐,这些东西如何处置?” 追月最是明白陆知微心中所想,飞快凑了过来,声音也随之压低了。 “不如将它们拿到库房中……” “随便找个库房放着便是。”陆知微看都不屑于看这些东西一眼,径直要离开。 就在这时,一身酒气的孙神医走了出来。 他见到陆知微,眼前一亮,本是想要同陆知微好好谈谈冰晶莲的下落。 可他刚抬脚,便怔住了。 他鼻子动了动,一路走到了这一堆萧云煜送来的箱笼旁。 陆知微见状,眼神一凝。 “孙神医,您可是发现了什么?” 孙神医的医术,她从没有怀疑过。 如今见孙神医怪异的举动,必定是有什么猫腻。 思及此处,陆知微呼吸都放缓了。 孙神医站在箱笼面前,皱着的眉头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捏着下巴,若有所思:“我觉得这气味有些熟悉,不知道在哪里闻过。” 见陆知微惴惴不安,他干脆给了陆知微一颗定心丸:“你放心,老夫有记忆的东西,一定是奇毒!” 陆知微无奈,这个答案,她的确是放心了。 “您可能想起这毒是何用处?”陆知微小心翼翼的问道。 孙神医捏着下巴,始终紧皱着眉头:“老夫这些年见识过的毒太多了,一时间想不起来了,不过,老夫可以告诉你这个箱子里的东西,不能碰。” 他指着最中间的箱子,语气十分笃定。 陆知微对他尤其信任,当即便道:“我让人将这箱子放去您的院子里,供您研究。” 她正说着话,却见孙神医猛地一拍脑袋,高声道:“我想起来了!这毒叫做牵机药!” 陆知微猛地抬头看他。 牵机药! 她一时间头痛欲裂,似乎她曾听过这个名字。 孙神医嘴中喋喋不休地说着:“这牵机药单独使用,无法对人造成伤害,可一旦与檀香融在一起,便能形成致命的毒药。” “随着檀香燃尽,这药效也没了,而这毒,通常会在七日后发作,因此,极少有人能发觉它的存在。” “老夫也是当年游历四方时,偶然间见识过这种毒药,当时觉得它这名字有趣,便记了下来,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见到它的一天。” 见陆知微迟迟没有说话,像是受了惊,他又安抚道:“你放心,这牵机药极难制作,且不说配方早在前朝覆灭时便消失了,就单单是制成它的药材,就凑不齐。” “其中最稀少的,是一种名为牵机草的毒草,已有几十年不曾现世了,我闻着这气味,应当是放了许多年的牵机药,药效有些许流失,不然气味也不会这样重,连我都能闻得出。” 陆知微手心冒出了汗珠,檀香乃是祖父祖母最喜欢用的香,无论去哪,他们都要点上。 “这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她的声音因为惊惧变得沙哑起来。 云翳快步走了过来:“奴婢一看便知。” 孙神医在一旁提点:“用布抱着手,这牵机药,是靠气味传毒的,只要没有沾染上它的气味去闻檀香,它就起不了作用。” 云翳动作极快,她手中卷着长长的绸布,直接打开了这个箱笼。 只见在箱笼中,赫然放着几套茶具。 这几套茶具样样精巧,是官窑出品,陆老爷子平日里最喜欢的除了练枪,便是品茶。 瞧见这几套茶具,他必定会把玩一番,就算不用,也会在把玩中沾染上牵机药。 只要再去闻檀香,这毒便会在不知不觉中侵入他的体内。 好歹毒的心! 陆知微眼中充满了愤怒,萧云煜此举太过阴毒,他竟是想要了祖父与祖母的命!他这么做,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 一旁的孙神医捏着胡须,幽幽道:“这心思的确歹毒,牵机药在七日后毒发,到那时……谁能追查到他身上?” “前朝就几种失传的毒,我在你这已经瞧见两种了。”他啧啧感慨几声,“也不知你是惹上了谁,竟……” “前朝……”陆知没有再听他说话,而是喃喃念叨着,“与前朝有关的人……” 不正是陆清婉吗? 一瞬间,陆知微茅塞顿开。 萧云煜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兵权,祖父若身死,这兵权只会落入她那个所谓的父亲手中。 这对萧云煜而言,算不得一桩好事。 但对陆清婉而言,却是天大的好事! 只要能得到兵权,娶谁不是娶? 到那时,陆清婉就能名正言顺地嫁给萧云煜了。 而祖父与祖母,只是陆清婉计划中的垫脚石罢了! “孙神医,可有什么办法,能将这几套茶具上的毒祛除?” “自然是有的。”孙神医抚着胡须,幽幽道,“不过你之前答应我的事……” 第178章 前期准备 孙神医很是淡定,不过他眼中偶尔闪烁的光芒,却出卖了他此刻的焦虑。 闻言,陆知微嫣然一笑:“其实您不说,我也会将冰晶莲的下落告诉您。” “是吗?”孙神医很是怀疑,用余光瞥向陆知微。 陆知微清了清嗓子,道:“因为那冰晶莲,正在此次秋猎的地方——燕山!” 刹那间,孙神医沧桑的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神情:“燕山?怎么会在燕山呢?当年我也曾去过燕山,却没找到任何线索……更何况冰晶莲长在极寒之地,燕山怎么算是极寒之地?” 他说着,面露狐疑之色:“你这丫头,该不会是为了让我解毒,随便编了一个借口诓我的吧?” “燕山那么大,您怎么敢确定自己找遍了燕山的每一个角落?”陆知微不慌不忙,反问道。 此话一出,方才言辞笃定的孙神医顿时没了话说。 片刻后,他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老夫说不过你。” “既然你说燕山有,那我就随你去燕山一趟。”他叹了口气,“还有那毒……我也会替你先解了。” 陆知微听完,笑盈盈的上前,替孙神医提着药箱:“有劳您了,您放心,燕山一行,我必定会将冰晶莲拿来给您。” “不可不可!”孙神医连忙道,“你不若还是将它的下落告诉我,我亲自去摘它,不然你派去的人粗手粗脚的,毁了我的冰晶莲怎么办?” “你不知道,这冰晶莲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孙神医一时情急,连自称都忘了。 “可那一处地方危险至极,您一人前去……恐怕有性命之忧。”陆知微犹豫道,“不若还是我派人陪您一块去吧。” “哪用得上你的人。”孙神医摆摆手,“只要能拿到冰晶莲,自然会有人将帮手送来,你就放心吧。” 见陆知微面露担忧,他心中又是一暖。 虽说一开始他是被逼无奈帮了陆知微,后又被陆知微用冰晶莲的下落困在了陆国公府,不过……陆知微这丫头,的确是个心善的。 竟然还会为了自己一个外人而担忧。 孙神医想到这,便冲着陆知微眨了眨眼:“你是不相信老夫的实力?” “自然不是,只……”陆知微刚要反驳,便又听孙神医潇洒开口。 他道:“老夫游历四方,走遍了大江南北,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自然是有几分自保的能力。” “况且……”他抚着胡须,意味深长道,“老夫要这冰晶莲来,是为了炼制一种名叫做起死回生丹的药。” 此话一出,陆知微漂亮的眼眸顿时睁大了:“起死回生?真有这样的药存在?” “咳咳!”孙神医咳嗽一声,他的声音在陆知微期待的目光注视下愈发弱了,“它就叫做这个名,老夫可没说它真有起死回生的奇效。” 见陆知微眼神黯淡一些,他又清了清嗓子,道:“不过,它的确能让还有一口气的人活过来,前提是这人是受了重伤,而非老得还剩一口气。” “即便如此,这也是一种奇药了!”陆知微惊讶道,“您可真厉害,还能炼制出这样厉害的药来!不愧是神医!” 陆知微好听的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蹦,让孙神医听了,胡子都翘了起来。 “哪里哪里。”孙神医嘴上拒绝,心里却美滋滋的,“我也只是从前人留下的药方中取其精华,这才得到了这么一个药方,只是冰晶莲实在难寻,我这么多年,也没找到一朵。” 闻言,陆知微神情有些复杂。 想到那一处冰晶莲的数量,只怕会让孙神医欣喜若狂。 陆知微的夸赞,孙神医很是受用,但听了一些,他又回过神来,面露警惕之色:“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是不是……”他斜着眼睛,扫了眼陆知微,“也盯上了老夫这起死回生丸?” 陆知微冲着他露出无害的笑容:“孙神医,您看我与您之间的关系……这冰晶莲的下落,还是我告诉您的呢,您是不是可以酌情……匀给我十颗八颗的?” “你当这是地里长成的大白菜啊?还十颗八颗的!”孙神医气得胡子直往上翘,“一株冰晶莲也只能炼一颗出来,更何况这一颗还不知能不能成功。” “若是……”陆知微声音拖长了,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了下来,“冰晶莲有十颗八颗呢?” 孙神医浑身一震,然后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陆知微,他嘴巴张了张,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 良久后,他才颤颤巍巍地指着陆知微:“你说……有这么多的冰晶莲?” “若是我没看错的,应当是有十几株。”陆知微的神情很是正经,“您放心,我不会看错的。” 孙神医狐疑的盯着陆知微:“你认得冰晶莲?” 陆知微心跳满了半拍,但仍然面不改色道:“自然了,若非认得,我又怎敢与您做交易?” 实则是她前世听来的传闻,说是陆清婉请来了孙神医为皇帝治病,正是给出了冰晶莲当做报酬,而这冰晶莲,正是她在当年秋猎时舍身救下萧云煜的冰洞中找到的。 这也成为了皇帝为他们二人赐婚的原因之一。 不巧,当时那冰洞,她也在。 她不认得冰晶莲,只觉得这花生得好看。 可在听得那个传闻后,她才发觉,这样好看的花,竟能成为一个神医毕生所追求的神药。 这一次,她又怎会让冰晶莲落入陆清婉的手中? 陆知微眉眼中满是自信,孙神医仔细地看了她几眼,最后摸了摸胡须:“也罢,老夫就相信你一次!希望你不要让老夫失望!”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若是能有这么多株冰晶莲,成药之后分你一颗也不是不行。” “三颗!”陆知微坚定道,“我一定要三颗!” 孙神医瞪了她一眼:“你倒是敢想!这……” 不过,他到底是松了口:“要是能成,送你三颗又有何妨?” 十几株冰晶莲,到底是个巨大的人情。 第179章 前往燕山 三年一度的燕山秋猎,乃是盛事。 从这个消息放出来开始,便有人挤破了头想要伴驾左右。 秋猎当天,长长的一条队伍从京城出发。 本是被皇后刻意拦下的陆侯府,不知为何,又被皇帝想起,再次放入了队伍中。 个中原因,只有暗中操作的人知晓。 刘皇后做在凤辇上,一双凌厉精明的眼睛四处看去,在瞧见郑贵妃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后,眼中划过一道嫉恨。 “之前听说郑家有动静,怎么突然又没了?”她沉声问着身边的林嬷嬷。 林嬷嬷垂着头,小声道:“似乎是陛下那边压了下来。” 闻言,刘皇后涂满厚厚脂粉的脸上,肉眼可见地浮现出了一抹恨意,见此情景,林嬷嬷心跳瞬间快了起来。 好在是周围人多严重,刘皇后心中恼怒至极,也不会表露于人前,她垂着眼,一字一句道:“继续盯着,还有云煜那边……切记不能让陆清婉在接近他!” 提及陆清婉时,刘皇后便是一阵咬牙切齿。 这个女人不知使了什么迷魂药,竟然还能哄骗住她的皇儿! 林嬷嬷不住点头,仔细地将刘皇后说的话记了下来,生怕遗漏了一点。 不过,在思索片刻后,她又小声提醒道:“娘娘,那陆国公府那边……” “你也仔细着点,若出了什么纰漏,立刻来告诉本宫。”刘皇后沉声道,“他与陆知微的婚事,不容有失!” 陆国公手中的兵权,她务必要全部掌握在手中! 林嬷嬷小声应了一句,垂着头跟在凤辇一旁。 周围的都是刘皇后的心腹,即便听见了她们的对话,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帝后二人的轿辇在最前方,但在队伍中,这两架轿辇依旧格外显眼,格外威严。 陆清婉始终抬着头,透过车帘,死死的盯着凤辇。 上面飞舞的凤凰花纹,印刻在她的心中,欲望在她的心底熊熊燃烧着。 只要能嫁给殿下,这凤辇上的人,必定是她! 而此刻,方氏絮絮叨叨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清婉,你瞧瞧,对面那是郑家的次子,他在军中立了不少功,如今已经是从物品的奉车都尉了,他的样貌在这些世家公子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当初郑夫人曾经与我透露过……” “郑家次子?”陆清婉终于找出了此人的详细信息,这双往日里对方氏充满孺慕的杏眼中,此刻却满是厌恶,“娘亲,他是庶出!” 陆清婉的厌恶不加掩饰,声音又尖又利,全然不是方氏印象中的模样。 方氏愣了愣:“可他年轻有为,纵然是庶出,也不比那些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差。” 她的想法十分简单,那就是替陆清婉找到一个人品好、家世样貌出众、前途无量的夫婿。 这些日子,她在京中这些世家中筛选了好几轮,这郑家次子,正是其中条件最好的。 陆清婉的出身有些尴尬,到底不是正经的陆家嫡女,与陆家相当的人家,若是嫡出,自然看不上陆清婉的身份,若能看得上陆清婉的身份,那这人也必定是个胸无大志的草包。 方氏爱女心切,又怎会将这样的人纳入自己的备选? 然而,陆清婉却不知道方氏的好意,更不知方氏为了选出这一人花费了多少心思。 她眼中通红,似是充满了血丝:“娘亲,难道您也与其他人一样,觉得我低人一等?” “你这些日子替我挑的人,要么是家世差上一截,要么是长相寒碜,要么是庶子,难道我只配得上这样的人?” 方氏一时语塞,在对上陆清婉通红的双眼时,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清婉,你在我心中,自然是千般万般好,这世上没有一个小女娘能比过你!可是……” 可是这些世家大族,眼界就是如此浅薄。 他们一眼看中的,就是一个人的出身。 “你若是不喜欢他,娘亲这还有不少人选,都是样貌出众前途无量的,方才跟在陛下身边的,是上次春闱的进士,任翰林院编修,是个清贵的……” 陆清婉垂下头,泪如雨下:“娘亲,你挑的这些人,我都不想选!” 她一句话,将方氏满肚子的话都堵了回去。 沉默片刻,方氏叹了口气:“也罢,不想选就不选,等你什么时候想选了,再告诉我。” 陆清婉低低的应了一声,方氏瞧不见她的神情,只以为她还在赌气,便又叮嘱了一句:“不过这次秋猎是个大好机会,你可要把握住,京中出众的公子哥们,可都在这了。” “你祖父祖母,也还是记挂着你的。”方氏说到这,松了口气,似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他们还愿意让你参加此次秋猎。” 闻言,陆清婉低垂的眼里划过一道恨意。 什么记挂?这根本不可能! 那老两口,为了陆知微恨不得将自己置于死地! 她一定要手握权力!让他们尝一尝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 什么郑家次子、什么新科进士? 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她要的是三皇子妃的宝座!她要当太子妃!当皇后!她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让这些曾经看不起她的人,统统跪下来向她行礼! 陆清婉恨意几乎要翻涌出来,她急忙攥紧了一双手,尖锐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疼痛使得她恢复了理智。 成败在此一举! 此番秋猎,她必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就如同三年前的秋猎一般! 她的眼中,跃动着野心勃勃。 …… 陆国公府的车驾就在几个亲王之后,身旁就是赵国公府的马车。 追月自打瞧见了赵国公府的马车后,浑身就紧绷了起来,时不时要朝着右边看上一眼,唯恐赵国公府的人耍花招。 “他怎么也被放出来了!”追月小声嘀咕,“赵国公竟然还敢带他出来!他该不会是想要报仇吧?” 追月说着说着,反倒是将自己给吓住了。 陆知微闻言,却轻轻地摆了摆手。 第180章 做一笔交易 “应当不是来找我的。” 陆知微眼底含着讥诮的笑,桃花眼不经意间扫过右边的车驾。 那里面坐着的人,赫然是许久不见的赵明。 自从上次被赵国公救下后,赵明再也没有出过赵国公府的大门,她已经许久没有听见关于赵明的消息了。 追月满脸警惕:“小姐,可是赵明此人……” “他以前恨我,恨我夺走了陆清婉口中父母的宠爱。”陆知微轻声道,“可他现在更恨的,应当是那个害他沦落至此的陆清婉。” 赵明此人偏执疯狂,他可以为了陆清婉一句话处心积虑算计自己,自然也会因为陆清婉毫不留情的背叛而心生怨恨。 该担心的不是她,而是陆清婉。 似乎是察觉到了此处的视线,赵明竟是直接朝着陆知微的方向看来。 追月见状,急忙放下了车帘。 “不必。”陆知微失笑,“他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若他真的有所图,无需自己动手,赵国公便会自己将他那点小心思按下。 话虽如此,但追月与云翳的脸上,皆是凝重。 车驾徐徐往前,最后停在了一处河谷。 今日在这驻扎一晚,明日傍晚,便能抵达燕山山脚了。 因着方才赵明的一眼,云翳下了马车时,不忘朝着四周打量,果真瞧见了眼神阴鸷的赵明。 她心中警铃大作,正欲提醒陆知微,却见赵明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此时大家都在忙着驻扎的事,压根没人留意到赵明的动静。 赵明快步走来,云翳袖间的匕首已经出鞘,锋利的刀尖直指赵明。 赵明声音沙哑,道:“我只是想要同你做一笔交易。” 他开口后,车帘被人掀开,在追月的搀扶下,陆知微缓慢下了马车。 “我们之间似乎没什么好谈的。”陆知微下巴微挑,漂亮明艳的脸庞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若非赵国公从中插手,赵明早就成了一具尸体。 她当真没想到,赵明能够如此不要脸,还能在自己面前说出交易这两个字。 “赵三公子,你若是还想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最好是安分些,不然的话……”陆知微一双桃花眼轻轻眯起,充满了威胁的意味,“我可保不齐自己什么时候就对你动了杀心!” 赵明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一时间脸色有些苍白。 待意识到自己被一个从前瞧不起的女人气势压过,他神情不太好看。 见陆知微准备离开,他到底是忍不住了,沉声道:“那日在醉芳阁中的人就是你!是裴慎救走了你!” 赵明一句话,成功让陆知微停下了脚步。 见此,他心中大定,继续往下说: “那日我在醉芳阁中,瞧见的人就是你!” “裴慎与大长公主交好,让大长公主替你作证是轻而易举的事!” “难怪世人都会被你们诓骗了去!谁又能想到,杀人如麻的裴慎,竟然会心悦一个一无是处的草包呢? “你一边与裴慎不清不楚,一边又占着三皇子未婚妻的身份,你就不怕我将这件事宣扬出去吗?到那时,你看皇后会如何对你!” 似乎是听见了可笑的话,陆知微眼眸圆瞪,而后脸上绽放出了一抹灿烂的笑。 她笑过后,在赵明愈发难看的眼神下,缓慢答道:“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就算你说了出去,又有谁会信你?” “这样的招数,你们不是已经用过一次了吗?”她不屑地挑起眉毛,“怎么?如今还想再用一次?” 她的容貌极盛,阳光洒在她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让人生不出一点邪念。 赵明低下头,紧握的双手松开,心中无力。 “是了……你身后有着陆国公,还有裴慎……”赵明低声道,“难怪我之前投进去的人力财力都打了水漂。” “但是!”赵明猛地抬起头,声音迅速,“陆知微,你难道不想报复回去吗?” 他声音急切:“当初一心要害你的人是陆清婉,她如何还好端端的活在这世上!甚至你心心念念的三殿下,如今还与她纠缠不清,你心中难道不恨吗?” “若是你与我合作,便能将陆清婉这个心腹大患除掉!”他说到这,眼中有着偏执疯狂,“这可是双赢的美事!” 他的话,陆知微一刻都不想听。 若非此处人来人往,她恨不得手刃了赵明。 “滚。” 陆知微红唇轻启,冷冷的吐出了一个字。 赵明的神情僵硬在了脸上:“你当真不怕我将你跟裴慎的关系宣扬出去?前不久,你们才一同去了沧州!谁知道你们是不是……” “看来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一道慵懒的男声在他身后响起。 听见这声音,赵明背后顿时冒出了冷汗,根本不敢回头。 这时,那声音愈发近了,随之而来的,是极具威胁的压迫感。 “赵楷,将他带回去,免得发疯咬伤了人。” 裴慎轻轻挥手,赵楷灵活的身影从林中蹿了出来。 他一把抓住了赵明的肩膀:“你说你,好端端的跑出来干什么?你到处惹事,父亲还要给你擦屁股!他能将你从大理寺里救出来一次,难道还能救第二次?” 这两人一出现,赵明方才还是阴鸷的眼神,瞬间变得惊慌起来。 尤其是在看到裴慎时,他更是害怕得话都不会说了。 赵楷冲着陆知微作了一揖:“郡主,当真是对不住了!今后我定会让人看好他,绝不让他再来打搅您。” 他说着,瞥了眼一旁不做声的裴慎。 见裴慎没什么表示,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抓着赵明离开了。 赵明踉踉跄跄地被他推着往前走,双股战战。 陆知微还从未见过赵明如此懦弱惊慌的模样,下意识多看了几眼,有些惊讶。 怎么一瞬间,赵明就像是变了个人? “赵明那边,你放心便是。” 冷不丁的,裴慎的声音响起。 “有赵国公护着,暂且动不了他的性命,但……这世上有的是让人痛不欲生的手段” 第181章 心乱了 裴慎突然开口,陆知微愣了一下。 她眼中露出不解,然而裴慎此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犹如实质,让她根本不敢动弹。 “多谢世子。” 虽不知裴慎为何会帮她,但道谢总没错。 裴慎似笑非笑,凤眸中像是蕴了其他情感,就这样盯着陆知微不说话。 “我帮郡主,想要的并非一声道谢。” 他低低的笑声在陆知微耳边响起,陆知微只觉得耳根都在发烫。 “若有我帮的上忙的地方,世子大可以开口。” 饶是陆知微刻意忽视他的眼神,也不得不后退了几步。 “郡主不必担心……”裴慎声音低低的,陆知微从中听出了一丝柔情。 一瞬间,她眼眸睁大了,下意识去看裴慎。 而裴慎正注视着她,眼也不眨一下。 这样的眼神,让陆知微下意识攥紧了双手。 裴慎这是什么意思?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陆知微平静的心湖,因为裴慎的一个眼神而掀起了惊涛巨浪。 这样的眼神…… 她不敢细思,当即便匆忙朝着裴慎行了一礼。 “世子,臣女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陆知微嘴上说着有要事,实则只是往后退去,坐上了马车。 车帘逐渐恢复平静,陆知微的心却始终没有静下来。 她摸着心口,此刻她心跳如雷。 方才裴慎的那一眼,终究是搅乱了她的心。 车外久久没有动静,陆知微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车帘一角。 谁知她刚朝着来时的方向看去,就再次撞上了裴慎含笑的凤眸。 一时间,她立刻放下了车帘。 树下,裴慎白皙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愉悦的笑。 陆知微如今身为郡主,品阶与他相当,根本无需向他行礼。 可偏偏刚才的陆知微满脸通红,根本没想到这一点。 足以证明她的心乱了…… 裴慎俊美不凡,站在树下,什么都不用做,便足以让人春心萌动。 不远处,一辆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一个女子正痴痴地望着这个方向。 听得这话,女子不悦的皱起了眉,但她一直都不舍得移开实现,便淡淡的答了一句:“只要你守口如瓶,她们怎么会知道?” 闻言,丫鬟脸色苍白,声音颤抖地应了一句:“奴婢绝不会出卖小姐,只是……” 眼见女子脸色愈发难看,她还是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只是秦王世子太过风流,绝非小姐您的良配!儿女婚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爷与夫人是绝不会同意的,您与他绝不会有结果。” “够了!” 女子脸色难看,终于正眼扫了丫鬟。 “今后不要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女子脸色阴沉,手也从车帘上放了下来。 听得她的呵斥,丫鬟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 马车内的动静无人知晓,唯有营地内的喧闹声响起。 …… 陆清婉自来到营地中,便始终心神不宁。 她一边派手下的人去打探消息,一边始终留意四周的动静,一直到看见萧云煜,她的眼睛顿时有了光彩。 “殿下!” 萧云煜只听得一声娇柔的呼喊,便停下了脚步。 然而在他身边,随从却低声提醒:“殿下,您可别忘了皇后娘娘的叮嘱。” 这句话一出,萧云煜方才还摇摆不定的心便彻底偏向了另一边。 他看了眼陆清婉,眼中有着不忍,然而片刻,他便移开了视线,大步流星地朝着前方走去。 见此情景,陆清婉不可置信地站在了原地。 她看着萧云煜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几乎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殿下……” 萧云煜听得这一声,突然想到了三年前那个雨夜,陆清婉那一声声的呼喊。 最终,萧云煜还是停下了脚步。 随从见状,急得抓住了他的手。 “殿下!万万不可!” “如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您!若被陆国公瞧见了,那您与郡主的婚事……” 萧云煜又犹豫了,他的确是不愿失去这门婚事。 这门婚事于他而言是如虎添翼,又有谁能承受失去陆国公手中这么多的兵权。 如今他在众多皇子中优势巨大,更多的原因就是与陆知微的这门婚事。 见萧云煜停了下来,随从欣喜若狂,连忙又说:“殿下,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就算她对您有救命之恩,您这些年的维护,也足以回报这救命之恩了。” 随从还要再说,突然瞧见了陆清婉直直的朝着这边冲来。 他心中一惊,立刻上前去,拦住了陆清婉。 “陆小姐,您可不能乱来!这周围都是眼睛,都在瞧着您呢!您以后还想不想嫁人了?” 随从威胁的话都说了出来,可陆清婉像是听不见。 她一步步朝着萧云煜走去,随从不敢碰她,只能在一旁不停念叨。 “行了,你别说了。” 陆清婉打断了他的话。 随从面露不虞之色,刚要开口,却见陆清婉直直的盯着萧云煜。 “殿下,这是我最后一次找您了。” 闻言,随从愣住了,萧云煜更是愣住了。 “为何……”萧云煜已然有所猜测,他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一直都将你当作妹妹,哪怕成婚,我与你的关系也不会变。” 然而陆清婉惨然一笑:“殿下,这还有可能吗?” 在萧云煜心痛的注视下,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与您清清白白,从未有过任何逾越之举,即便如此,在那些人口中,依旧将我当做了刻意勾引您的女人。” “一旦您成婚,我们再有来往,只怕我这条性命都保不住了。” 陆清婉说着,眼神愈发的悲伤。 见此情景,萧云煜心中的怜惜立刻浮现。 “知微素来识大体……” 可这话说到一半,他便说不下去了。 陆知微与识大体这三个字可沾不上任何关系。 陆清婉无奈叹息:“殿下,这便是我与您最后一次见面了,从今往后若是再见面……我们便当作……” 第182章 再也不见 “就不要再见了。” 陆清婉哽咽着说出了这句话,眼中的泪水彻底滚落下来,泪水涟涟,好不可怜。 见状,萧云煜的心软的一塌糊涂,他连忙搀扶住了陆清婉。 陆清婉身子似乎是摇摇欲坠,泪水悉数都擦在了他的身上,还带着一缕余味悠长的脂粉气息。 然而这一切,萧云煜都不曾察觉。 他挽着陆清婉的手臂,低声道:“你放心,我必定会同她好好解释,让她放下心中芥蒂。” “其实她……也只是孩子心性,她见你得陆侯夫妇喜爱,便屡次针对你,她这样做,仅仅是因为觉得你抢走了父母的喜爱而已。” 萧云煜自以为公平公正地说着话,全然不觉陆清婉赤红的一双眼睛中流露出的杀气。 祖父祖母二人偏向陆知微就算了,哪怕陆淮安偏向陆知微,她都忍了。 可独独萧云煜!萧云煜他绝不能偏向陆知微! 在萧云煜眼中,三年前救下他的人是自己!在他看来,是自己险些牺牲了清白救下他。 这样大的恩情,他怎能说忘记就忘记? 陆清婉恨毒了陆知微,将一切责任都归结到了陆知微的身上。 对此,萧云煜一无所知。 他只看见了陆清婉不停耸动的肩膀,还有耳边的低泣声。 “清婉妹妹,你……” “多谢殿下好意。” 陆清婉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只见陆清婉抹掉了眼角的泪水,一双充满泪水的眼睛就这样盯着他。 “只是我心意已决。” 萧云煜还想要劝说,却听陆清婉又道:“我若是与您再有联系,郡主必定会心生不喜,我不愿因我之故,害得殿下您与她的关系不和。” “我知道的,您还要靠着陆家军……” 剩下的话,陆清婉没有再说,却足以让萧云煜听明白。 萧云煜心中感动,同时因为陆清婉的这句话,对陆家起了埋怨。 如今连陆清婉这样养在深闺的人都知道,他受着陆国公的桎梏了! 当真是……当真是丢脸! 然而,陆清婉一句话,到底是让他动摇了。 “清婉妹妹,我……”萧云煜没有再说挽留的话。 陆清婉虽然早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但她还是忍不住寒了心。 但很快,她便回了一个笑容。 “殿下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中。” 说罢,她便朝着萧云煜行了一礼,而后快步离开了。 …… 自陆清婉离开后,萧云煜始终沉默不发。 随从瞥见他的神情,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殿下……您不是还要去看郡主吗?”随从轻声提醒,“见了郡主,您的心情兴许就会好了,郡主待殿下您,也是痴心一片。” 一直到…… 萧云煜看见了裴慎。 他从裴慎的脸上,看到了一丝餍足。 一瞬间,萧云煜心中警铃大作。 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担心起了裴慎与陆知微两人的关系,尤其是在两人去了一趟沧州后,纵然有许多人说,沧州之行有着几万人陪同,更有陆国公与陆老夫人在,他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 而且裴慎此人,最是厌恶娇娇小姐,更不可能看上陆知微。 然而萧云煜的心中,始终有着这样的怀疑。 现如今裴慎的神情……更是让他有着一种不安的预感。 “世子去了何处?” 萧云煜拦住裴慎,假装随口一问,可一双紧随着裴慎的眼睛,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紧紧地盯着裴慎,裴慎态度却十分随意。 只见裴慎凤眸往上一挑,似笑非笑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反问道:“我见三殿下神情不虞,可是方才与陆大小姐发生了争执?” “陆大小姐不是一贯温柔贤淑的?三殿下究竟说了些什么,才能惹怒她?” 裴慎一开口,就让萧云煜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萧云煜方才想要从裴慎口中打探消息,然而被裴慎反将一军,他心中情绪几番浮动,最后冷哼一声:“这就不劳世子关心了。” 裴慎笑了笑,一双凤眸中似有讥诮。 然而萧云煜再一看,却发觉这讥诮已然不见。 他一肚子的气没处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裴慎离去。 “好好打探打探。”萧云煜盯着裴慎的眼神,“本王要知道他方才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萧云煜素来相信自己的预感,尤其是在这件事上。 随从一听,连忙应下。 萧云煜眼神阴沉,神情阴晴不定,只在心中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去找了陆知微。 然而,马车紧闭,只有陆知微的声音传出。 “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陆知微的声音依旧温柔,有着对他深深地爱恋。 萧云煜一听便听出来了,他松了口气。 如今他能拿捏的,就是陆知微这满腔爱意了,只要拿捏住了陆知微,就等于拿捏住了陆国公。 思及此处,萧云煜的声音更温柔了几分。 “距离燕山还有一日一夜的路程,你可还撑得住?若是撑不住,我去禀告父皇,陪你在此处好好休息。” 萧云煜此刻的温柔似水,全然不像是才与陆清婉见过面的模样。 而早已知道萧云煜动静的陆知微,听得这声音只觉得恶心。 没想到重活一世,她竟然还能看到讨好自己的萧云煜。 此刻萧云煜身上的脂粉气息,透过厚厚的车帘都能传到她的鼻间,萧云煜真当她是傻子,连这都闻不出来。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陆清婉想必也是故意为之。 陆清婉要的,正是在她的温柔大方之下,自己愈发无理取闹。 对萧云煜而言,他想要的妻子,始终都是温柔善解人意的解语花,而非是自己这样一旦不顺心便大吵大闹,将脸丢到门外去的妒妇。 这一切,陆知微都心知肚明。 这是陆清婉玩过无数次的招数,陆清婉屡试不爽,因为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够遮掩自己情绪的人。 然而在她重新回来之后,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她抬起头,用一双漂亮的眼眸注视着萧云煜。 第183章 挑拨离间 萧云煜被看得心神一晃,再想开口时,已被陆知微抢了先。 “不劳殿下多费心。”陆知微轻声细语的说道,“侍女与侍卫都安排得极好,我并无任何不适。” “反倒是殿下您……”陆知微说到这,欲言又止。 萧云煜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刚想开口,便又听陆知微说道:“不如多去关心关心陆清婉。” 闻言,萧云煜神情焦灼,早已是将陆清婉之前说的那些话抛在了脑后,急忙要同陆清婉撇清关系。 “知微,你误会了,我与清婉……” “我并非问责。”陆知微浅浅一笑,“我只是觉得,陆清婉对殿下您到底有着救命之恩,总不能让殿下您就此抛弃她不管。” “此番她能来秋猎,也是我同祖父求来的。” 听得这番话,萧云煜一时间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这话是从陆知微嘴里说出来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又探究的打量了一眼陆知微:“你心中……当真是这样想的?” 陆知微眼中含笑:“自然。” 她的脸上找不出半分不情愿,饶是萧云煜再三怀疑,也无法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 不过,纵然陆知微这样说了,他也还是不敢在陆知微面前表露出自己真正的心思。 女人心,海底针。 他绝不能轻信。 于是,在陆知微面前,他神情严肃,语气格外坚定:“知微,我心中只有你一人,其他的事,也不必再提。” 他自以为深情,却不知自己这幅模样落在陆知微眼中,是何种可笑。 不过,陆知微眼中依旧跃动着笑意,什么都没说。 在外人看来,两人是相谈甚欢。 陆清婉放下车帘,几乎将下唇咬出血来。 方氏看着她下唇深深的牙印,担心极了。 作为养育了陆清婉这么多年的人,她在之前,早已是明白了陆清婉对萧云煜的情意。 可……可这终究是不可行的! 若陆知微没回来倒好,陆清婉还是陆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但陆知微回来,她才是真正与萧云煜有婚约的人。 方氏欲言又止,手刚放在陆清婉的肩膀上,便听得陆清婉低声道:“娘亲,您再给我一点时间。” 她苦苦哀求,方氏听得心中愈发不是滋味,当即便应了下来。 …… 两天两夜的行程后,终于抵达了燕山脚下。 皇家猎场就在此处。 帝后二人的轿辇很快便往中心处去,而陆国公府的轿辇紧随其后,占据在了中心位置。 见此情景,不少人眼中露出艳羡的光。 谁能想到,之前病入膏肓的陆国公,竟是寻到了神医,又在沧州立下大功,现如今朝中,无人能盖过他的锋芒。 几十个陆家军神情严肃,紧紧跟在轿辇后面。 陆家军全都是陆老爷子的心腹,是他特意培养出来的,这三千人,任意挑出其中一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 他们穿行在营地内,挺拔的背影让不少人眼红。 尤其是刘皇后。 刘家虽说也是数一数二的世家,但刘家所有的势力,都在文官上。 然而当今皇帝重武轻文,除去少部分能力出色的文官,其他人几乎都入不了他的眼。 刘家刘太傅桃李满天下,却独独没有一人能得圣心。 更何况,在夺嫡中,文官能发挥的作用着实有限。 刘皇后早早就盯上了陆家军,一直想着,若能将陆家军收到麾下,将会是何种光景。 “云煜那边如何了?”她招来人询问。 林嬷嬷心顿时提了起来,然而在刘皇后面前,没人能说谎。 她只能硬着头皮道:“他这几日一直陪在郡主身边,瞧着郡主的模样,两人的关系已经和好如初了。” 闻言,刘皇后松了口气,又叮嘱了林嬷嬷几句:“虽说已经到了秋日,但白日里还是有些炎热,你让人多给郡主增加用冰的份例,还有那些吃食,也都仔细着些,全都与本宫用一样的食材。” 林嬷嬷不由咋舌:“您这样,会不会有些太……” “她是陆国公最疼爱的孙女,娶了她就相当于得到了陆家军,本宫再怎么偏心都不足为过。”刘皇后抬起手,制止了林嬷嬷接下来的话,“更何况她待云煜始终如一,有这样的儿媳妇,是本宫之幸。” 听得刘皇后这话,林嬷嬷便知道自己是无法再劝了,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奴婢这就去办。” 只是她这颗心……始终是有些不安。 …… 暮色降临,凉意逐渐起了。 萧沁最是怕热,她吹着凉爽的秋风,心中的燥热总算降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见到陆清婉,萧沁毫不掩饰自己对陆清婉的厌恶。 “你怎么跟甩不掉的膏药一样,又缠了上来?”萧沁将陆清婉上下一打量,尤其是在看到陆清婉一张略显得憔悴的脸厚,她更是嗤笑了一声,眼中的不屑明晃晃的。 陆清婉苍白着脸,声音轻飘飘地,仿佛一吹就散的云:“公主又何苦为难我?我与殿下已经再无瓜葛了。” “你这话骗骗皇兄便算了,怎么还想着骗起我来了?我在母后身边,什么算计没见过?你这样以退为进的女人,我见多了。” 萧沁说话时,眼神已然不耐。 她磨了磨牙,手便放在了腰间的长鞭上。 心中想着,自己若是此刻给了陆清婉一鞭子,会有什么后果。 “在公主心中,我这样的人,自然是卑贱上不了台面的。”陆清婉幽幽道。 “你知道就好。”萧沁冷笑一声,“别在本公主面前找不自在,本公主可不是那些男人,会因为你一两滴眼泪就心软。” 她正说着话,突然瞧见面前的陆清婉眼露讥诮,好似她是什么可怜人一般。 “你就不怕本公主将你的眼珠子抠出来?”萧沁阴恻恻道。 陆清婉轻声道:“此番我来,只是想要告诉公主,您总觉得我不是好女人,勾引了三殿下,但是……您可曾想过,您的心上人,早已被您看不上的人勾走了?” 第184章 果然有私情 萧沁眼底流露出冷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心上人? 裴慎…… 瞬间,萧沁便揪住了陆清婉的衣襟:“你都知道些什么?说!” 陆清婉讥讽一笑:“您难道还没发现吗?在裴世子身边,有一个频频出现。” “在宫宴上、在大长公主的宴会上、还有……沧州!”陆清婉声音幽幽,充满了讥讽,“他们可都在一块!” “听闻此次她能封上郡主,也是裴世子帮她说了话!” “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让裴世子替她说话?” “不是都说,裴世子对贵女不屑一顾吗?” 陆清婉的声音轻轻地,却勾动了萧沁心中最大的恐惧。 萧沁的双眸中瞬间浮现出了怒火,她手中的力道愈发大了,陆清婉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故意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陆清婉嘲讽一笑,艰难出声:“是与不是,全看公主如何抉择。” “这么些日子下来,您心中难道没有察觉吗?” 萧沁恶狠狠地瞪着陆清婉,片刻后,她松开了手。 陆清婉终于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萧沁愤怒离开,她看着萧沁的背影,低低的笑了出声。 她的计划,果然奏效了。 …… 刘皇后对陆知微的偏爱,在第一天就展现了出来。 白日阳光强烈,哪怕是在树荫下,也依旧阻挡不了扑面而来的热气腾腾。 冰的份例极少,只有少数人能拥有,哪怕是贵为公主的萧沁,也只有可怜的一小盆。 她瞧着又一盆冰被宫人端着,朝左边的营地方向走去,气得牙痒痒。 昨日陆清婉的那些话,再次浮现在了她的心头。 “母后未免也太偏心了!”萧沁怒气上涌,咬牙道,“我可是她的亲女儿!怎么不见她分些冰给我?” 她身旁的宫人们神情一肃,立刻低下头去,不敢回答。 萧沁脾气古怪,对下边的人非打即骂,她们自然不敢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触怒了她。 见周围的人一个个都噤声不语,萧沁怒火顿起,腰间的长鞭立刻挥了出来,狠狠地抽在了身边宫人的脸上。 宫人脸上血流如注,却一句埋怨的话都不敢说,只敢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 萧沁冷哼一声,心情总算好了许多,她把着长鞭,趾高气扬地朝着左边的营地走去。 “我倒要去看看,陆知微在做什么!” 见此情景,一个机灵的宫人已经悄悄后退,去找萧云煜了。 萧沁这模样,分明是要去找麻烦的。 万一真折腾出了什么动静,萧沁顶多是一顿责罚,而他们这些人,却是要丢了性命! 萧沁直接走到了陆国公府所在的营地中,她环顾了四周,并没瞧见陆老爷子的身影,腰背瞬间挺直了,冷笑着掀开了营帐。 “陆知微,你倒是会享受。” 萧沁走进来,便感到了凉意。 她定眼一瞧,发觉陆知微身旁放着好几个冰盆。 一瞬间,萧沁心中的怒意便升了起来。 她长鞭一甩,就要将冰盆掀翻。 谁知在这时,陆知微身旁那个看上去木讷的丫鬟突然出现,竟然用单手接住了她甩出去的鞭子。 萧沁眯起了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眼,待瞧见她腰间那一柄剑上的标记后,陆清婉的话瞬间浮现在了她耳边。 而她的理智,也在此刻丧失殆尽。 “这是裴慎送你的人!”萧沁想到这,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你究竟做了什么?他为什么送你?” 闻言,陆知微秀眉轻皱。 “这是祖父替我找来的人。” 她与裴慎的关系……陆知微眼前浮现出一幕幕,她心湖微微动了,却又再次按捺下心中的情绪,眸光沉沉地注视着萧沁。 萧沁闻言,却是不信。 “我认得这柄剑!裴慎手底下的人,都有这柄剑!这个侍女,是他送给你的!”萧沁笃定道。 她此刻盯着陆知微,活像是陆知微抢走了她最宝贵的东西,眼中满是谴责。 陆知微面色不虞,漂亮的脸蛋紧绷着:“是又如何?” 云翳本就是裴慎手下训练出来的,有一柄剑又怎么了? 祖父信得过裴慎,她与云翳相处得也极好,云翳便一直留在了她身边,这与萧沁又有什么关系? 萧沁听得这话,恶狠狠地盯着陆知微,胸口大幅度的起伏。 当初她想要让裴慎当驸马时,却听说裴慎最是厌恶世家贵女,他觉得世家贵女一言一行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甚是无趣。 于是她便不再学习礼仪,整日缠着母后身边的嬷嬷教她习武。 她性子跳脱,也是为了让裴慎看到她。 可这些年来,每当她想要跟裴慎接触,试图吸引裴慎的注意力时,却总是会被裴慎那一双带着讥讽的眼睛逼退。 她心悦裴慎多年,却始终没有得到裴慎的睁眼相待,然而……然而区区的一个陆知微!这个京中人人都知道的草包!竟是能得到裴慎的青睐! “难道是因为你这张脸吗?”萧沁紧紧地盯着陆知微,她眼中的嫉妒几乎要化作实质。 眼前这人明艳不可方物,纵然美艳的皮囊下是个头脑空空的蠢货,也依旧会有男人因为这张脸而心生向往。 若是毁了……若是毁了!裴慎是不是会将视线放在她的身上了? 这个念头一旦生了出来,便再也遏制不住。 她动作极快,迅速上前,长鞭再次挥起,直接朝着陆知微的脸而去,目标极其明确。 毁了这张脸,看她还怎么勾引人! 云翳动作极快,再次抓住了这根长鞭。 萧沁狠狠地一咬牙,企图再次动手,这一次,她的手被人死死的抓住了。 “大胆!本公主……” 她话到了嘴边,待看见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后,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萧沁不可置信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人,喃喃道:“世子,你怎么来了?” 她看着裴慎,又看了眼陆知微,而后瞪大了双眼:“你与她果然有私情!你可知她有婚约在身?她……” “够了!” 一声厉喝,打断了她的话。 第185章 出手相助 萧沁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她心中此刻最不愿看见的人。 ——裴慎! 她在看见裴慎的一瞬间,心底的妒意达到了顶峰。 凭什么?凭什么陆知微能让裴慎赶来? 于是,她不仅没有收敛自己的动作,反而拼命挣扎,试图挣脱裴慎的控制。 她的一双眼睛中,妒意犹如实质。 裴慎既已出手,自然不容有失。 只听得萧沁一声痛呼,她的手被裴慎弯折成了一个不自然的角度。 萧沁的额头冷汗直冒,因为疼痛,她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起来,嘴唇也跟着泛白,看上去极为可怜。 然而动手之人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甚至还加大了力道。 “你敢伤我!”萧沁终于忍受不了,往后退去,随着裴慎松开手,她的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我可是公主!你竟敢……” “公主又如何?”裴慎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似乎方才触碰了萧沁一下,都觉得不干净。 萧沁眼睛瞪得更大了,因为裴慎这一举动,羞愤至极。 她的眼中已然有着泪水闪烁:“裴慎!你辱我至此!” 裴慎轻笑一声,凤眸上挑,这副俊美风流的模样,往日里总能教萧沁动心不已,可今日,萧沁却觉得刺目。 他当真心悦陆知微!如若不然,他为何要帮陆知微?他不是最厌恶京中贵女了吗? “公主诋毁我的清白,难道还不准我反击了?”裴慎声音不屑,“此事就算闹到陛下面前,也是我有理。” “公主若是不信,不妨现在就与我去陛下面前理论,瞧瞧陛下究竟站在谁那边?” 萧沁恨极,她那个父皇不知为何,极为疼爱裴慎,纵然是裴慎与几个皇子起了争执,被责罚的也一定是其他人,绝不会是裴慎。 自己不过是一个公主,父皇怎会帮自己? 萧沁抬起头,狠狠地瞪向陆知微,面露狰狞:“你不是最厌恶京中贵女循规蹈矩的古板性子吗?为何偏偏看上了她?竟然为了她出手伤我?” “我一直都厌恶京中贵女的古板性子,从未改变。”裴慎擦拭着每一个手指,淡淡道,“今日出手,也只是因为听不得毁我清白的话。” 这个解释在萧沁看来根本站不住脚,她冷笑道:“你们之间若是清清白白,又怎会在这私会?” “可不巧。”裴慎轻笑道,“我来这,是为了找陆国公。” 无论萧沁说什么,裴慎都能圆过去。 萧沁死死的咬着牙根,才没能让自己再次失态。 她冷笑着:“此事我必定要告知父皇!你不守妇道,明明与我三皇兄有婚约,却还与裴慎眉来眼去!你给我等着!” 满腹愤怒,她终究是舍不得对裴慎发泄,只能将一切缘由归结到陆知微的身上。 她心中无不痛快的想着,待这件事传出去,无论是真是假,陆知微都会受到责罚。 就在这时,裴慎也同样发出一声冷笑,狭长的凤眸中划过一道危险的光:“你是在威胁我?” “正是!”萧沁毫不畏惧,“她不守妇道,就该受到责罚!” “放肆!” 一声充满威严的冷喝,打断了萧沁的话。 听得这熟悉的声音,萧沁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往后看去。 只见一脸怒容的皇帝,正眼神阴沉的盯着她。 这一瞬间,她背后的冷汗唰的一下冒了出来,没有任何细想,已然跪倒在了地上:“参见父皇。” “皇后就是这样教你的?”皇帝失望极了,“你贵为公主,本应为天下女子表率。” “平日里你在朕面前装作一副温柔大方的模样,谁知今日一见,方才看清了你的真面目!” “知微是你未来的皇嫂,你竟然意图毁坏她的声誉,其心可诛!” 萧沁还从未见过皇帝如此愤怒的模样,她跪伏在地上,脑袋“砰”地一声磕在了地上,声音弱如蚊蝇:“父皇,儿臣只是……只是一时愤怒,这才……” “不要再说了。”皇帝抬手,已然有些不耐烦了,“今日朕与裴慎饭后闲谈,想着来找陆国公,同商边防大计,谁知一进来,便听见了你在这胡言乱语。” “裴慎出手,也是朕的授意,不曾想你不仅不知悔改,还愈发变本加厉!”皇帝声音又冷了几分,“与你几个皇妹相比,你差之甚远!” “传朕旨意。”皇帝沉声道,“萧沁言行不当,着令皇后严加管教!什么时候会说话了,什么时候再出门!” 说罢,皇帝便命身边的侍卫,将萧沁提了出去。 陆知微早在皇帝来时,便跪在了一旁。 皇帝低头看了她一眼,只瞧见了她鬓发上的珠翠,并未瞧见她的样貌,微微颔首后,便离开了。 裴慎并没有急着跟上去,而是落后几步。 营帐中只剩下了他与陆知微两人。 “不必担心。”裴慎道,“她们伤不了你。” 陆知微没有抬头,一直到裴慎离开,她才缓缓起身。 此刻陆知微的一双桃花眼中,澄澈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疑惑。 她心情颇为复杂,根本没想到,今日裴慎会出手相助。 其实有云翳在,她根本不必担心那一鞭子会落在自己身上。 裴慎的出现,出乎她的意料,皇帝的出现,更是意料之外。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了内心复杂的情绪。 不论如何,这都不是她该忧心的事,当务之急,是明日就开始的秋猎。 陆清婉那边,必定会有动作。 云翳掀开营帐,快步走了进来。 见陆知微神情复杂,她眼中满是担忧。 “郡主,您……” “我没事。” 陆知微摇了摇头,平复下心情的她,此刻十分清醒。 “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她可有动静?” “今日,有人将檀香送来了。”云翳低声道,“都被送入了老爷与老夫人的营帐中。” 闻言,陆知微瞳孔紧缩:“可查到了幕后之人?” “是皇后。”云翳道,“此番秋猎一应布置,都是皇后亲手操办。” 陆知微捏紧了双手,突然冷笑出声,极为笃定:“不是皇后所为。” 第186章 计划进行中 “他们都认为我对萧云煜痴心一片,只要我与萧云煜的婚约还在,陆家军便是手到擒来的事,根本无需冒险。” 陆知微抬眸,漂亮的桃花眼中,似是有着万千情绪浮现。 “看来陆清婉背后的人,手伸得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长。” 这件事,必定是陆清婉所为。 她对此深信不疑。 云翳抬头,见她神情变化,小声道:“陆清婉那边并无任何动作,十分平静。” 闻言,陆知微握紧了双手:“那她就是胜券在握了。” 说完这话,她露出一抹冷笑:“既如此,那就见招拆招好了。” 在陆清婉的身边,她早已布下了眼线,但凡陆清婉有所动静,她都会察觉,相应的,她身边也安排了许多人手。 明面上她只有云翳一人保护,实则还有几十人在暗中。 任陆清婉有再多算计,都无法成功。 更何况……她也早有计划。 …… 次日一早,随着皇帝一声爽朗的大笑,青年才俊们齐刷刷地骑马进了身后的树林。 既是秋猎,自然是要比拼谁猎的猎物最多、最好。 皇帝看着他们的飒爽英姿,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些。 “不愧是大楚未来的栋梁!”他笑道。 身旁的刘皇后勉强一笑,只是精致的妆容,依旧遮掩不住她的疲惫。 昨日萧沁被侍卫扭送到了她面前,还伴随着皇帝一道口谕,险些将她吓得魂飞魄散,待听得萧沁将事情一一道来后,她又气又急。 气的是皇帝竟然因为一件小事重罚萧沁,急的是…… 她的眼睛,不着痕迹的扫过台下的陆知微。 却见陆知微独自一人坐在位置上,身旁的那些贵女也不曾与她说话,她一人形影单只,看上去很是可怜。 而另一边,是被众星拱月一般的裴慎。 裴慎身旁拢着一大堆世家公子,他们说说笑笑,裴慎那张俊美的脸庞,愈发显得夺目。 这样的两人,看上去毫不相干,又怎会有私情呢? 陆知微那张脸就算生得再好,也断然不会让风流成性的裴慎感兴趣。 思及此处,刘皇后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她身旁的皇帝开口了:“你说,此次秋猎,会是谁拔得头筹?” 闻言,刘皇后脸上露出端庄得体的笑容,温声道:“应当是裴世子,他的骑术箭术,是其他人望尘莫及的。” 她话刚说出口,便听得右边传来一声不屑的笑。 “那可不见得。” 却见郑贵妃捂着嘴,发出咯咯的笑容,她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做出这样的神情,已然如少女般娇俏,皇帝看她的眼神都柔和不少。 见此情景,刘皇后死死的捏住了身旁的扶手。 “爱妃何出此言?”皇帝笑问。 郑贵妃指着下方,娇滴滴的说道:“臣妾看,应当是三皇子拔得头筹。” “哦?”皇帝来了兴致,“老三在一众皇子中算是佼佼者,但与裴慎相比,他可差了不少。” “但臣妾瞧着,三皇子志在必得呢!”郑贵妃捂嘴轻笑,“若是为了在美人面前出风头,想必三皇子会全力以赴,您瞧,他与郡主正在一块呢。” 闻言,刘皇后心中咯噔了一声。 方才她见陆知微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何时就与云煜相谈甚欢了? 她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朝着郑贵妃指着的方向看去,这一看,她眼前一黑,恨不得捂着胸口现在就晕死过去。 只见于萧云煜相谈甚欢的,不是陆知微,反而是陆清婉! 这两人什么时候又扯上了关系? 郑氏这个贱人!她是故意的! 刘皇后心中升起许多念头,然而郑贵妃抢占了先机,她无论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皇帝眯着眼,声音发寒:“那似乎不是朕亲封的郡主陆知微。” “他是在与谁说话呢?”皇帝看向刘皇后,“皇后,你可认得那女子?” 刘皇后绞尽脑汁,试图替萧云煜辩解。 可一旁的郑贵妃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了:“哎呀!是臣妾认错了,那女子不是郡主,是郡主的姐姐……陆清婉!” 闻言,皇帝的脸色已然阴沉下来。 刘皇后锐利的眼眸如利剑般刺向郑贵妃,但郑贵妃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皇上,您可不要怪臣妾,皇后娘娘,嫔妾知错了。” “你没错。”皇帝眯起了眼睛,冷冷的盯着下方的萧云煜,“是他做错了!” 刘皇后背后泛起冷意,正欲开口时,又听皇帝冷声道:“皇后,你可还记得朕昨日说过的话?” 霎时间,刘皇后一颗心悬了起来,她只听得自己艰难开口:“记得。” “记得就好。”皇帝冷哼一声,拂袖离去,只扔下了一句话,“你的一双儿女,是该好好管教了!” 刘皇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手双脚都麻了。 郑贵妃咯咯一笑:“皇后娘娘,您可别生嫔妾的气,嫔妾也只是……” “闭嘴。”刘皇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会再有下次。” 闻言,郑贵妃轻笑着应下:“嫔妾都记下了。” 刘皇后离去,看郑贵妃的眼神宛如看着一个死人。 “将他给本宫叫来!”刘皇后压抑着怒火,对身旁的林嬷嬷说道。 林嬷嬷一听,连忙点头。 上面的动静,无人知晓。 只有陆知微似有所感,朝着离去的刘皇后看了一眼。 而身旁,云翳低声道:“郡主,一切都按照您的计划进行。” …… 陆清婉再次看见萧云煜,很是惊喜,可她随后又赶紧低下头,试图避开萧云煜。 谁知萧云煜竟然朝着她迎面走来,不仅不避开她,反而直接同她说了起了话。 “清婉妹妹,你还好吗?” 几日不见,陆清婉已然消瘦了许多。 想到那封信……萧云煜心中便是无限心酸。 那封信中,诉说了陆清婉这些年的不易。他怎么能如此对自己的救命恩人? “殿下……”陆清婉心中惊喜,面上还要装作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臣女一切都好,就不劳殿下您记挂了。” 说着,她就要离开。 谁知萧云煜还是挡在她面前,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第187章 借刀杀人 “你送来的那封信,我已经看过了。” 萧云煜开口,陆清婉本是故作可怜的神情一僵。 “信?”陆清婉的声音都变了,“什么信?” 她可不记得自己有送信给萧云煜! 萧云煜闻言,露出疑惑的神情:“这封信上的字迹,的确是你的。” 他说着,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 这封信上的确是自己的字迹,若非是陆清婉确信自己从未写过这封信,她只怕都要以为是自己送去的了。 这不对劲! 陆清婉心中大惊,她艰难开口:“殿下,这封信并非是我送去给你的,那日我说的话,没有半句虚言,我说了,我与您的关系,就到那结束了,从今往后,我们再无瓜葛。” 萧云煜本是柔和下来的神情,因为陆清婉这句话变得有些阴沉。 他自觉受了陆清婉的救命之恩,因此要尽心尽力报答陆清婉,即便陆清婉说出断绝关系的话,他也不曾放在心上,受到那封信后,也依旧愿意前来见她一面。 然而陆清婉现在这样做,未免有些拿乔了。 陆清婉多年来研究萧云煜的喜好,没人比她更了解萧云煜,一见萧云煜的脸色,她便知要糟。 可这封信,的确不是她写的,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承认此事,万一那背后之人,就是想要利用这封信做文章呢? 一时间,陆清婉心乱如麻。 而高台上,两道目光如芒在背。 她背后一寒,下意识抬起头,只见刘皇后一双阴沉中露出杀意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霎时间,她拉开了与萧云煜的距离。 “殿下,这必定是有人……”有人挑拨离间! 可这句话,到了嘴边,她怎么都说不出来。 这封信分明是缓和了萧云煜与她的关系,怎么又算得上挑拨离间? 陆清婉嘴巴嗡动几下,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该如何是好? 此时此刻,陆清婉捏紧了一双手,绞尽脑汁想要解释。 见她久久不曾开口,眼中还蒙上了一层恐惧的情绪,萧云煜本是升起的怒火稍稍消了些,声音虽冷,但眼中怒意没那么深了。 “你面子薄,我也不逼着你承认。” “你的救命之恩,我始终记在心上,从未有一日敢忘,你不必拿这些气话试探我。” 萧云煜说完,便转身离去。 剩下陆清婉一身冷汗淋漓,她站在原地,根本不敢动弹。 这时,她身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陆大小姐,皇后娘娘请您过去说话。” 该来的,还是来了! 陆清婉的身子止不住颤抖起来,她嘴巴张了张,刚想说话,却见林嬷嬷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利芒。 “陆大小姐是想要抗旨吗?” “臣女不敢。” 陆清婉深深地低下头,声若蚊蝇。 她怎敢抗旨? 皇后的一个眼神,便能让她浑身发抖。 林嬷嬷一边带着陆清婉往前面走,一边说着:“陆大小姐,皇后娘娘素日里吃斋念佛,是个心善的人,只要您不是彻底惹怒了她,都还能有一线生机。” 闻言,陆清婉汗流浃背。 彻底惹怒…… 她回想起方才皇后的眼神,心中最后一丝念头也没了。 现如今能靠的,只有方才离开的殿下了。 陆清婉微微侧过头,朝着不远处的丫鬟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丫鬟玉环瞧见她苍白的脸色,又瞧见她身旁的林嬷嬷,心中一惊,想也没想就朝着方才萧云煜离开的方向跑去。 …… 与此同时,消息也传到了陆知微这。 这个消息,对于陆知微而言不值一提。 她知道,刘皇后是不会对陆清婉下手的。 虽不知是什么原因,但前世,表现出一副将自己当做亲生女儿对待的刘皇后,在得知真相后,就连轻飘飘的几句叱骂都没有,就接受了陆清婉当三皇子妃。 如今想来,这两人或许是臭味相投,又或许,陆清婉拿出了什么让刘皇后无法拒绝的条件。 只可惜,这一世,就算陆清婉能拿出一个足够诱惑的条件出来,刘皇后也断然不会站在她那一边了。 在刘皇后的眼中,这天下所有的人与事加在一块,都没有萧云煜当上太子重要。 当今陛下所生皇子众多,萧云煜若想当上太子,竞争不可谓不激烈,文官武将缺一不可。 刘家有个刘太傅在,文官一派中的嫡系是不少,然而武将……刘皇后如今唯一的指望就是陆家军。 若她知道陆清婉毁了萧云煜收拢陆家军的希望,只怕恨不得生吃了陆清婉,还谈何婆媳和睦? 思及此处,陆知微低低的笑了出声。 “立刻传消息给萧云煜,等萧云煜一赶去刘皇后营帐,就将消息传给郑贵妃。” “剩下的事,不需要我们再操心,郑贵妃会自觉地将这个消息传遍整个猎场。” 郑家虽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 而这个消息,借郑贵妃的手散播出去再好不过了。 追月见陆知微面上的笑容,心中有些担忧。 然而,陆知微却轻笑着,慢慢地说道:“明日一早,想必就会传遍陆清婉被皇后刁难,三殿下英雄救美的消息了,而我……就要成为她们口中的怨妇了。” “这于郡主您而言,也有影响。”追月担忧道,“错不在您,可一旦您与三殿下退婚,那势必会影响您的名声,今后婚嫁……” “那又如何?”陆知微抬起下巴,眉眼中神采飞逸,“我身为郡主,想要找个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容易吗?” “我都同祖母说好了,此事一了,我就要招婿。” 陆知微一句话,让追月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咳咳!” “招婿?”追月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问道,“老夫人当真会同意?” 如今招婿,基本都是些不上进只懂得贪图享乐的男人,哪有什么好的? 陆知微点点头,一点都不在乎:“若找不到好的,那便一个人过,今后在院里养些面首也是一样的。” 第188章 好热闹啊 陆知微的话,着实让追月大受震撼。 她连忙道:“郡主,这些事还是以后再说吧,咱们不如先想想,这一步……什么时候做。” 追月的手,指在了舆图上的一个地方。 这舆图,是陆知微从陆老爷子那拿来的,乃是燕山猎场的舆图,每一处都做了详细的标识。 而追月指着的,赫然是被陆知微特意标记了的一处树林,离营地不远,非常近。 陆知微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而后轻声细语的说道:“明日消息传出后,我势必会伤心欲绝,到那时……你们就开始行动。” 追月闻言,狠狠点头。 一旁的云翳抱着剑,眼睛低垂着,不知道想着什么。 …… 陆清婉被带到了皇后的营帐中。 这里是营地的中心,随处可见禁军守卫,但更吸引陆清婉注意力的,是这营帐内的摆设。 这营帐内,哪怕是一个花瓶,都是罕见的古董。 这便是皇后的生活。 陆清婉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握紧了。 这时,营帐被掀开,刘皇后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她连一个正眼也未曾给陆清婉,她走过陆清婉,带起一阵风。 随后,陆清婉便听见了她阴沉的声音响起:“掌嘴。” “是。” 林嬷嬷很快应下,在陆清婉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便已经高高的举起了手,狠狠地一个耳光甩在了陆清婉的脸上。 “啪”地一声清脆的耳光,在寂静的营帐中很是明显。 这一巴掌,刘皇后尤觉得不够,她皱着眉,沉声道:“继续打。” “是。”林嬷嬷又应下。 狠狠地几个耳光甩在陆清婉的脸上,林嬷嬷是习武之人,又不曾刻意控制自己的力道,很快,陆清婉的一张脸便红肿起来。 她的杏眼中充满了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在脸颊两旁流下,刺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直到这时,刘皇后才喊了停。 林嬷嬷垂首,退到了一旁。 陆清婉脸上肿痛不已,泪水早已糊满了她的眼睛,她根本看不清刘皇后此刻的神情,只能隐约感受到刘皇后锐利的眼神,死死的落在自己身上。 “陆清婉,你可知罪?” 刘皇后阴恻恻的声音响起,让陆清婉打了一个寒颤。 陆清婉低下头,哽咽又委屈地说道:“臣女不知,臣女早已与殿下断绝了来往,今日……” “怎么?”刘皇后冷笑一声,“难不成还是三皇子眼巴巴地求见你?” 刘皇后双手搭在扶手上,看着陆清婉的眼神格外不屑:“本宫早就告诫过你,不要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若陆知微没回来,你与三皇子的事,本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左右多一个侧妃,于本宫而言也没损失。”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在陆知微回来后,还屡次挑拨他们的关系!” 提及此事,刘皇后神情都变得狰狞起来。 “陆清婉,你要怪,就怪自己没有一个好身份,怪自己不中用,得不到陆国公的宠爱。”刘皇后冷笑道,“本宫也奇怪,你陪在陆国公身边十四年,怎么比不过陆知微这三年?他宁可与陆侯断绝关系,都要与你划清界限。” 刘皇后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讽刺。 这一句句话,如同钢针一般,钉在了陆清婉的心上,她从未受过此等侮辱。 偏偏眼前的人是一国之后,她心中纵有再多怨恨,也只能压下。 “臣女可以对天发誓。”陆清婉举起手,一字一句道,“今日与殿下相见,绝非臣女所为!臣女……” “行了。”刘皇后一挥手,“本宫叫你来,可不是为了听这些没用的话。” 她说话时,缓步走到了陆清婉的面前。 “本宫是提醒你,不要再做那些小动作了。”刘皇后垂眸,盯着陆清婉,“欲拒还迎也好,暗中挑拨也罢,本宫对你之前的所作所为,都可以既往不咎,但……你若是再敢犯!就休怪本宫不客气了!” “本宫有的是手段,能让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刘皇后似是想起了什么,低低的笑了出声,“毕竟……死人能占据的,也就是生者时不时的念想,死人终究是争不过活人的。” 刘皇后说到这,杀意毕露。 陆清婉几乎要被她滔滔的杀气淹没,心中惶恐至极。 好在是这时,一人掀开营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母后!您这是在做什么?” 萧云煜怒气冲冲,见陆清婉的可怜模样,直接挡在了陆清婉的面前。 刘皇后眯起双眼,在陆清婉身上缓缓打量,而后轻笑了一声:“本宫倒是小瞧你了。” 萧云煜满脸怒容:“您何苦为难她一个弱女子?” 陆清婉跪在地上,泪水涟涟,一声不吭。 见此情景,萧云煜更是疼惜。 刘皇后冷冷的拂袖,坐在了上首:“怎么?你是来教训本宫的?” 闻言,萧云煜态度软和了些:“儿臣只是不愿母后为难无辜之人。” “无辜?”刘皇后听得这话,忍不住笑了出声,“你觉得,她是无辜之人?她的心眼,比你前八辈子加起来都要多。” 萧云煜冷着脸,仍紧紧地护着陆清婉。 刘皇后瞥见陆清婉那副仓皇不安的模样,冷声道:“陆小姐,你可要记得本宫说过的话。” 她自是不愿与自己的儿子闹不愉快,只要陆清婉拎得清,自是不会再纠缠萧云煜。 她相信,只要是个人,首先想保护的,就是自己的性命。 不出她所料,陆清婉低着头,点头如捣蒜:“臣女都记下了。” 见陆清婉这般模样,萧云煜心疼极了,亲自将她搀扶了起来。 在瞧见陆清婉高高肿起的双颊后,他忍不住气愤,看了眼刘皇后。 然而刘皇后岿然不动,压根没觉得自己有任何做错的地方。 就在萧云煜搀扶着陆清婉,即将离开的时候。 营帐再次被人掀开,两道人影背着光,站在门口。 “好热闹啊。” 一声娇笑,让刘皇后背后泛起了寒意。 她猛地抬起头,赫然瞧见了相携而来皇帝与郑贵妃。 第189章 计划进行时 郑贵妃一双含笑的眼眸在营帐内四处打量,时不时将意味深长的目光划过刘皇后。 “这位是……”郑贵妃定定地看了眼陆清婉,而后惊讶地捂住了嘴,“这不是郡主?那为何三殿下会与她拉拉扯扯?” 郑贵妃一句话,将刘皇后的遮羞布扯了下来。 然而刘皇后此刻只能隐忍不发,因为在郑贵妃身旁,皇帝阴沉着一张脸,正盯着萧云煜与陆清婉亲密的举动一声不发。 此时此刻,刘皇后内心浮现出诸多不安。 这件事暴露在皇帝面前,只怕少不了训斥,但她最担心的,还是皇帝因此取消了这门婚事。 思及此处,刘皇后一个劲地朝着萧云煜使眼色。 萧云煜再看到皇帝的那一刻,愣了些许,很快便又回过神来。 “父皇!”他跪在地上,不安道,“您听儿臣解释!” “解释?”皇帝开口了,露出意味不明的冷笑,“事实都已经摆在朕的面前,你还要如何狡辩?朕先前信了你的鬼话,竟然觉得民间的风言风语都是空穴来风。” “如今看来……”他一双锐利的眼眸扫过萧云煜与陆清婉紧握的双手,冷笑道,“倒是实情!” 皇帝的眼神,让萧云煜背后发寒,他想也没想就松开了手,跪走到皇帝面前:“父皇,儿臣只是不愿看见无辜之人受伤。” 在刘皇后面前,他还敢不管不顾的带陆清婉离开,然而在皇帝面前,他甚至都不敢升起这点心思。 “儿臣与陆大小姐一贯是清清白白,谁知母后误会,竟叫来了陆大小姐,儿臣不愿见到无辜之人被儿臣牵连,特意赶来,就是为了救下她。” 萧云煜只差没举着手发誓了,然而他这番说辞在皇帝眼中,却格外可笑。 皇帝嗤笑了一声:“无辜之人?你们这副模样,可不像清白的。” 一旁的刘皇后闻言,心中咯噔了一声。 她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陛下!”刘皇后飞快答道,“都是臣妾眼花,瞧着两人说话,便误以为陆小姐存了别的心思。” “方才我们已经将这件事说开了。”刘皇后正色道,“是臣妾眼花,误会了陆小姐。” “陆小姐,在这,本宫朝你赔个不是。” 刘皇后说着,已然朝陆清婉拱手致歉。 郑贵妃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这么好的机会,她才不会放过呢! “既然是清清白白,为何会有那许多流言传出?”郑贵妃故作疑惑,“莫非是有人故意捏造谣言?” 她试图引导皇帝继续往下追寻,陆清婉跟萧云煜的关系,根本禁不起查。 谁知皇帝目光沉沉,在沉默一阵后,却摆了摆手:“这些话,你同朕说没有用。” “你们该道歉的,是陆国公。”皇帝说到这,神情更冷了几分,“陆国公一生为国为民,更是为朕立下汗马功劳,纵然你是朕的儿子,若伤了他的心,朕也绝不会轻饶了你!” 皇帝对待老臣,一贯是爱重的。 这也不是萧云煜第一次听见类似的话。 萧云煜背后冷汗直往下流,止不住地点头。 “儿臣定会同陆国公好好解释。” “还有知微那孩子……”皇帝沉吟了片刻,道,“女人都是要哄的,你也该多放些心思在她身上,朕当初赐婚,想的是造就一段好姻缘。” 他冰冷的眼神扫过萧云煜,声音抬高了些:“可不是让你折腾出一段孽缘来。” “儿臣知错!”萧云煜跪伏在地。 皇帝见状,也不再说话,他只朝着刘皇后与萧云煜叮嘱了几句,甚至没有多给一个眼神在陆清婉身上。 这样的女子,他见多了,根本不愿多费功夫在陆清婉身上。 郑贵妃好不容易寻到这么个错处,刚想要借题发挥,谁知皇帝竟然轻拿轻放,就这么轻飘飘的饶过了萧云煜。 她眼中不可避免地露出了震惊之色,同时,还有几分怨愤。 难道陛下当真是将萧云煜当成了未来储君的人选,竟然连忤逆赐婚圣旨的事,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陛下目光如炬,又怎会看不出萧云煜与陆清婉之间的那些暧昧? 郑贵妃心中怨愤,她跟在皇帝身后,离开营帐的同时,她阴恻恻地看了眼萧云煜。 此计不成,她还有一计! 无论如何,她都要将萧云煜与陆知微的这门婚事给毁了! “陛下!您等等臣妾!”郑贵妃一声娇喊,再次变成了那个娇滴滴的贵妃。 营帐内,恢复了安静。 刘皇后静默许久,而后将一双锐利的眼神扫过陆清婉。 “你是故意将消息透露给郑贵妃的?” “不!臣女不敢!” 陆清婉一听,脸色煞白地跪在了地上。 她的计划还未成功,又怎会大张旗鼓地宣扬自己与萧云煜的关系? 刘皇后也就是随口一说,她见陆清婉这般不安,冷笑了一声:“勾引三皇子的时候,倒不见你这样胆小。” 陆清婉低下头,眼中满是委屈。 萧云煜见状,正欲开口维护,却被刘皇后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盯死在了原地。 “此事已经传到你父皇面前了!你若是再不好好表现,干脆将这门婚事拱手让人!免得郑贵妃她们暗中算计!”刘皇后疾言厉色道,“你心中若还有本宫这个母后,就老实些,不要再与她来往!” “你不要忘记,为了这门婚事,本宫与你外祖父付出了多少心血!”刘皇后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一句话都狠狠地砸在了萧云煜的心上。 萧云煜为难极了,一边是陆清婉委屈不已的模样,一边是近在咫尺的兵权。 “母后放心。”萧云煜正色道,“从今日起,儿臣绝不再与她见面。” 陆清婉听得这话,虽是早有预料,但心中的酸痛还是止不住蔓延了上来。 在这对母子面前,她不敢露出一点野心,只哽咽道:“臣女也绝不会再出现在殿下面前!” 刘皇后阴冷的目光划过陆清婉,她忍了又忍心中的杀意,到底是没有动手。 第190章 计中计 离开营帐,萧云煜很是不自在。 他本以为会看见陆清婉委屈的神情,谁知一转身,陆清婉已经背对着他,朝树林走去。 “林子里有不少野兽。”萧云煜忍不住提醒,“你……” “殿下放心。”陆清婉离他足足有一丈远,朝着他微微福身,“臣女身边有侍女与护卫,更何况,只在树林外围走一走,是遇不见大型野兽的。” 说罢,陆清婉便快步离去了。 萧云煜沉默片刻,将心中担忧压下,问着身旁的人:“郡主去哪了?” “郡主也刚进林子。”随从连忙答道,“带着一群护卫,朝着北边走了。” 犹豫片刻,萧云煜翻身上面,朝着北边的林子疾驰而去。 方才陆清婉消失的方向,一道鹅黄色的身影若隐若现。 她看着萧云煜的背影,心中的疼痛一丝丝的蔓延上来,使得她下意识揪紧了胸口的衣裳。 “都怪他们!”她低着头,咬牙切齿地说道,“若不是他们逼迫,殿下又怎会对我如此冷淡?” 听得她的话,玉环鬼魅般的身影终于现身了。 “小姐,今日计划过后,您就不必再为此事担心了。” 闻言,陆清婉痛苦的闭上了双眼:“都是她们逼我的!都是她们逼我的!” 她喃喃的说着,面上满是纠结与痛苦。 但很快,她便睁开了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密林深处。 “可都埋伏好了?” “您放心。”玉环低垂着头,一五一十的将准备工作道来,“她那些衣裳上,全都被洒下了诱兽粉,至于陆国公夫妇那……他们这些日子点的始终都是檀香,没有一次例外。” 听得玉环的话,陆清婉痛苦的神情终于缓和了些。 她抬着头,看向前方,幽幽道:“既如此,那就开始行动。” 这一次,她必定要让这些欺她、辱她之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 在旁人眼中,深入密林的陆知微,在树林外围就停下了脚步。 云翳与云影二人紧随她身后,还有几十个护卫散步在周围,目光锐利的留意着树林中的一举一动。 “您身上的诱兽粉都已经祛除干净,但难保不会有遗漏。”云翳低声道,“还是要小心些。” 陆知微一步一步跟在云翳身后,眸光闪烁几下,轻声道:“想必郑贵妃那边已经结束了,就是不知消息何时才能散播出去。” 云翳仔细思考了一会儿,道:“奴婢倒是觉得,有郑贵妃在,这消息想必过不了今日,就能让所有人都听见了。” 陆知微轻笑了一声,漂亮的桃花眼中,跃动着兴奋。 她环顾四周,凭她的能力,自然发觉不了周围是否有野兽或是有埋伏,但见云翳与云影都是一副淡定的模样,她也能从这神情中推断出——自己此刻还身处在安全的环境中。 “我们的人也该行动了。”陆知微轻声道,“今日这样好的时机,怎能错过?” “是!”云翳低声应了一句。 …… 在陆清婉志得意满之时,她并没有料到,自己计划并未实现。 陆知微那边,根本没有兽潮出现。 而兽潮,真正出现在了萧云煜的身边。 看着突然出现的大批野兽,萧云煜脸色极为难看。 若是小型野兽倒也罢了,可出现在这的野兽中,赫然有着老虎! 身下的马因为老虎的到来,愈发焦躁不安起来。 “是谁要害本王?” 不做其他想法,萧云煜挥动着马鞭,神情阴沉,骑着马在密林中穿梭。 然而,野兽队伍太过庞大,他身旁的护卫早已被冲散,如今只剩下了他一人,在这密林中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身后的野兽紧追不舍,仿佛他是一块最肥美的猎物。 萧云煜额头冒出冷汗,然而马在此刻又被树枝绊倒。 他整个人都从马背上飞了出去,落在了一处泥潭中。 那群野兽自他落入泥潭中后,便像是失去了目标,一个个嗅动着鼻子,朝着四周分散开来。 看着那为首的猎豹与老虎离开,萧云煜终于松了口气。 但下一刻,他鼻间有着幽幽花香。 霎时间,他两眼一翻,便再也没有了知觉。 “快!快些搬走!” 几个黑衣人从密林中蹿了出来,一人一只手脚,抓着萧云煜便往外挪。 昏迷中的萧云煜,对此一概不知。 …… 陆清婉在树林中设下了埋伏,自然不会深入险境,她只是进去了一下,便又以身子虚弱的理由,离开了树林。 像是陆清婉这样的贵女有不少,她在其中根本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只是,就在她刚回到营帐中的下一刻,便有人行色匆匆快步走来。 “放肆!” 此人直接掀开营帐,被玉环狠狠地骂了一句。 陆清婉皱着眉,心中极为不悦,偏偏苦于自己精心经营的形象,不得不温声询问:“不知这位……” “陆小姐,殿下想要见您。”侍卫抬起头,是一张最普通的脸,没有任何记忆点。 闻言,陆清婉刚起身,又坐了回去。 现在这是紧要关头,她不得不细想。 “殿下想要见我?”陆清婉温柔一笑,轻声道,“可我与殿下早就划清了界限,殿下就算要找,也该去找郡主才是。” 侍卫叹了口气:“殿下心中最在意的,还是您。” 听得这话,陆清婉身心舒畅。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我有些乏了,就不去见殿下了,今后我与殿下,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可是……”侍卫欲言又止。 见状,陆清婉不觉捏紧了一双手,她注视着侍卫,语气中带着引导:“究竟是什么事?让殿下如此急切想要寻我过去?” 此时此刻,陆清婉心中已然生出了怀疑。 她朝着玉环使了个眼色,玉环挪着步子,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侍卫身后。 就在玉环准备动手的时候,侍卫突然开口。 侍卫低声道:“殿下就在三年前救下他的地方。” 闻言,陆清婉心中猛地一颤。 方才的那些怀疑、不安,悉数被恐惧所取代。 她立刻起身,快步往外走去。 第191章 东窗事发 三年前,陆清婉“救下”萧云煜,是在一处断崖之下。 那日她的马受了惊吓,竟是胡乱蹿入了林中,一直到那处崖壁下才停下。 在她惊慌失措之际,却瞧见了崖壁下的一人。 当她靠近时,发觉这人赫然是萧云煜。 “陆小姐,快到了。” 侍卫的一句话,打断了陆清婉的回忆。 陆清婉身子颤了颤,很快便稳住了心神,看着侍卫道:“殿下在何处?” 一入树林,陆清婉便再也分不清方向了,她看着眼前幽深的树林,拉紧了缰绳,止步不前,身下的马似乎也察觉到了主人的恐惧,跟着躁动起来。 侍卫停在前方,回头时,眼中似是划过一道幽光。 一瞬间,陆清婉浑身僵硬。 “你究竟是何人?”她抓紧了缰绳,不祥的预感在此刻笼罩心头。 她在问出这话时,已然做好了逃走的准备。 然而她的反应快,侍卫的动作更快。 顷刻间,侍卫一个翻身,脚踏在马背上,一个借力,人便到了陆清婉面前。 陆清婉娇艳的面容一阵扭曲:“陆知微派你来的?她想要杀我?” 她只来得及说出了这句话,侍卫一个手刀,她便晕死了过去。 幽暗的树林中,只有阳光费力地从茂密的树冠中洒下来,至此,再也看不见任何光亮。 侍卫背着陆清婉,身形迅速,在密林中穿梭。 没过多久,前方天光明亮。 正是方才两人离开的营地。 今日大多数人都前往了林中狩猎,营地内并无太多人。 侍卫身形迅速,几个闪身就躲过了巡逻的禁军。 来到一处营帐,他将陆清婉放置在床榻上。 而后,他身后响起脚步声。 他身形紧绷,目光严肃的盯着前方。 就在这时,来人也扛着一个重物,直接将其扔在了地上。 两人对视,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 做这档子事,他们还真是头一遭。 “先将他们的衣服脱了。”其中一人低声道,“可要做得像一些!” 一开口,竟是个女子的声音。 “依我看,倒不如直接下药来得快。”一旁的男人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脱下了萧云煜的衣裳。 女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主子的吩咐,我们听着就是。” “若真是下了药,他们若折腾出动静,引来了其他人,此事便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引来的若是皇后或其他侍女侍卫,这消息一旦被压下来,主子这些时日的心血就全都付诸东流了。” 听得这话,男人悻悻闭上了嘴。 两人分工合作,女子脱陆清婉的衣裳,男人则是脱萧云煜的衣裳,很快便将光溜溜的两人一并扔在了床上。 这画面实在太难看,女子思索片刻,随便扯了几件衣裳给两人披上。 而后,她又在一旁的香炉中点燃了一支香。 香气很快便盈满了营帐,这香气使得人昏昏欲睡,男人没有留意,险些着了道。 女子见事情都已经办好,冲着男人低声道:“待大部分人都回来后,我们便开始行动。” “是!”男人知晓事情的严峻,连忙点头。 …… 傍晚时分,出去狩猎的人,陆陆续续地走回来了。 玉环神情焦灼,小心翼翼从树林中跑了出来。 她按照陆清婉的吩咐,一直留意着树林中的动静,谁知什么消息都没得到。 “怎会如此?” 玉环捏紧了拳头,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她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的人。 陆知微? 玉环心一沉,仔细打量去,发觉陆知微身上没有一点伤痕,就连一身衣裳都是完好无损的,根本不像是从兽群中逃出来的。 不好! 玉环心中暗道不妙,立刻转身离去。 谁知就在这时,营帐内起了火。 “走水了!快救火!” “三殿下还在里面!” 随着几声喊,禁军们纷纷动作起来。 浓烟不住地往上升,看上去火势极为迅猛。 尤其是还有人大喊着:“三殿下!三殿下!” 有心人留意到了这声呼喊,只是那起浓烟的地方,根本不是贵人们居住的营帐,只是些堆放杂物与下人们的住所。 三殿下千金之躯,怎会出现在这? 这个疑问,在许多人的心头升起。 玉环也格外疑惑,下意识多留意了这边的动静。 提着水桶的禁军动作极快,很快就将火浇灭了。 但这边的动静闹得太大,皇帝可就在相隔不远的营帐中休息,务必要妥善解决,不留有一丝遗漏之处,就连不少贵人都闻讯赶了过来。 “会不会是刺客放的火?” “只是一点火星子罢了,听禁军说只有几处营帐被点燃,还只是烧了几个角,恐怕只是天干物燥,偶然罢了。” 有人在议论,有的人,却留意起了方才“三殿下”这几声呼喊。 吴梦瑶站在人群外,回想着方才那几声三殿下,心中是愈发焦急了,这本就不是萧云煜住的地方,为何会有人说他在里面? 眼下火都灭了,浓烟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却还是没能瞧见她所想的那道身影。 一时间,她顾不得细想,冲进了这片营地。 这几个被火烧过的营帐,都成了她重点搜寻的对象。 “可有瞧见三殿下?”吴梦瑶随手抓过一个禁军,急得眼眶都红了。 禁军闻言,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见状,吴梦瑶心更慌了,她一把推开禁军,掀开了禁军身后的营帐。 掀开营帐的那一刻,靡靡的香气随之飘散开来。 在场有不少夫人,都是经过人事的,一闻这气味,便心照不宣地用帕子遮住了上扬的嘴角。 还有的夫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已然踮起脚尖,往里面看去。 不出所料,简陋的营帐内,一张简陋的床。 床上的锦衣华服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而上面的两人正用一种暧昧的姿势交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最前方的吴梦瑶看得最清楚,她手抓住了营帐,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细心的人目光瞬间落在了床上的两人脸上,定眼一瞧,眼珠子险些瞪了出来。 第192章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 “这……” 看清楚两人样貌的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人捂着嘴,将众人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这不是三殿下与陆家大小姐吗?” 这道声音不可谓不大,一时间,周围人窃窃私语起来。 “之前我就看出了他们之间的猫腻,亏得他们对外说还是兄妹之情,哪有兄妹赤条条地躺在一张床上的?” “难怪今日一整天都没瞧见三殿下,原来是……” 身后的那些嗤笑,惊醒了因为极度震惊而停止思考的吴梦瑶。 吴梦瑶双眼赤红,死死的盯着躺在床榻上的两人。 最让她怨恨,最让她在意的,是那依偎在萧云煜怀中的陆清婉。 愤怒压过了理智,她没做任何思考,就大步流星地冲了进去,一旁的禁军甚至拦不住她。 “贱人!” 她冲上前,将睡得正香的陆清婉从床上拽了起来。 头皮上剧烈的疼痛,使得陆清婉恢复了清醒,但她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吴梦瑶充满怒火的一双眼睛。 未等她反应过来,吴梦瑶狠狠地两耳光便甩在了她的脸上。 “贱人!贱人!你竟敢勾引殿下!” 吴梦瑶左右开弓,直接将陆清婉的脸扇肿了。 陆清婉跌坐在地上,突然觉得身下一片冰凉。 她一低头,瞧见了赤身的自己。 “啊啊啊!” 一声尖叫,传得很远。 陆清婉立刻蹲下了身子,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她浑身颤抖,然而关于这段记忆,她的大脑中却毫无印象,她的记忆,停留在了昏迷之前,那个侍卫泛着暗芒的双眼上。 这是怎么回事? 一瞬间,陆清婉手脚冰冷,如同置身在冰窖中。 吴梦瑶怒火中烧,冷笑道:“你勾引了殿下,还在这装什么冰清玉洁的圣女?” 说话时,吴梦瑶狠狠地抓住了陆清婉的头发,引来陆清婉的尖叫连连。 “我什么都不知道!”陆清婉厉声喊道,“这不是我做的!” 然而吴梦瑶根本没有停手的打算,她一路拉着陆清婉,迫使陆清婉看着床榻上的一片狼藉。 陆清婉在看清楚床榻上的男人后,冰冷的身躯逐渐回暖。 她一贯都是聪明的,最会见机行事。 在此刻,她立刻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 眼下情形已经十分清楚了,不知为何,那侍卫将她打晕后,竟将她与殿下放在了一张床上。 她与殿下都是赤条条的,没有一件衣裳穿在身上,纵然她说他们什么都没做,这些人也不会信。 如今在他们这些人看来,她与殿下的关系,已经做实了。 这是一个陷阱,但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陆清婉的眼中划过一道锐利的光芒,她依旧抽泣着,随手扯过了一件衣裳,勉强遮住了自己的身体,这才哽咽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何我与殿下出现在了这。” 闻言,吴梦瑶冷笑一声:“你还敢狡辩?必定是你勾引了殿下……” 萧云煜只觉得耳边哄哄地,吵闹极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突然想起了自己正被兽群包围,他一个鲤鱼打挺,却因为体力不支,又倒在了床上。 围观的夫人们本是在看好戏,眼见萧云煜这幅模样,再看了眼床榻上的混乱,纷纷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三殿下这也太虚了。” 这一道声音,使得萧云煜回过神来。 他发觉自己正身处在营帐中,身上使不出一点力气,或许是刚才竭力的缘故。 但很快,他的表情与身体就都僵硬住了。 ——如今他身上,竟是一件衣服都没有!就在身旁,同样赤身的陆清婉,正低声哭泣着。 霎那间,他背后汗毛竖起。 “有人算计本王!” 想也不想,萧云煜便开口道。 只是,他一抬头,便瞧见了众人眼中的讥讽。 “都光着身子躺在一张床上了,还不肯承认。” “难不成还能将他们打晕了放到一张床上?” 这些不屑的声音格外刺耳,萧云煜握紧了拳头,正欲发难。 可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了一声惊呼。 然后是萧云煜十分熟悉的声音出现:“殿下……你……你与陆清婉……” 不知何时,陆知微出现在了人群中。 她的双眸含着泪光,纤细的手指捂住了嘴唇,眼中有着震惊、有着悲伤。 “知微!你听我解释!” 萧云煜伸出手,然而他身上的衣裳也随之滑下。 慌得他连忙再次扯过衣裳,但也正因为这个动作,陆知微已经跑了出去。 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萧云煜自然不能上前追。 他的脸色阴沉,冷冷地扫过面前这些人:“还不快滚!” 围观的人看足了热闹,又被萧云煜瞪了好几眼,自是识趣离开。 禁军们,也识趣地走出了营帐。 唯有吴梦瑶一人,伤心欲绝地望着他。 “殿下,你怎能与她……” “滚!都给我滚出去!” 吴梦瑶的话,深深刺激了萧云煜敏感的神经。 他控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一掌拍在了床上。 简陋的木床摇摇欲坠,最终轰然倒塌。 吴梦瑶被吓得一个激灵,见萧云煜这般模样,只以为萧云煜是护着陆清婉,她心中又气又恼,抹着泪便跑了出去。 营帐内,便只剩下了萧云煜与陆清婉两人。 耳边是陆清婉低低的哭声。 萧云煜听着,只觉得心烦。 方才那么多人都瞧见了他与陆清婉赤身躺在一张床上,这个消息,必定是瞒不住了。 是谁…… “你怎会……” “殿下!”陆清婉抬起头,泪水盈满了眼眶,“我是听得一个侍卫说,你找我,我便跟着他走了,谁知……谁知半路上,他竟然将我打晕了!” “再醒来,便是吴小姐带着这些夫人出现了。”陆清婉说到这,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 纵然她有满腹算计,纵然她能及时冷静下来,可每当想到吴梦瑶与那些人的眼神,她心中的委屈便铺天盖地地袭来。 “殿下!是有人算计我!” 她哭声凄惨,萧云煜却觉得聒噪。 第193章 退婚 燕山脚下的营地内,几乎聚集了京城大大小小的世家与朝臣。 京城里什么消息都传得快,尤其是这些染上了丝丝暧昧的消息,更是迅速传播开来。 而陆知微哭着离开现场的消息,也随之传出。 之前人们提及陆知微,总要说到她过人的美貌与跋扈的性子。 然而现在提及陆知微,他们只有一声叹息。 “当真是惨,前脚刚被封为郡主,后脚未婚夫婿就被人抢走了,这人还是自己的养姐……” “三殿下身份高贵,若是娶了两姐妹……” “你可别想了!”一声嗤笑,将那人的异想天开打断了,“你只怕是不知道陆家家训!陆家男子不得纳妾,若出嫁女年至三十无子嗣方能纳妾。” “我可记得,当初陆国公正是提出了这个要求,而皇后娘娘与三殿下,也是一口答应了的。” 当年的知情人,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他们议论纷纷,有的人是好奇,有的人则是看热闹,更有的人,是幸灾乐祸。 其中,以大皇子与二皇子最甚。 十几个皇子中,以萧云煜的优势最大。 他的母族刘家在楚国是数一数二的庞大家族,他又是中宫嫡出,再加上陆国公手下那批陆家军,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太子人选。 可如今看来……这件事又要有变化了。 大皇子眼神闪烁几下,见对面的二皇子同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两人互相对视,心照不宣地收回了视线。 这个消息,可得传得越广越好。 …… 刘皇后听得这个消息时,手中的茶盏直接摔在了地上。 茶盏摔在厚厚的地毯上,只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这声音落在刘皇后耳中,使得她愈发焦躁起来。 “怎会如此?”刘皇后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与陆清婉是何时勾搭在一起的,本宫派出去的人呢?” 林嬷嬷早已是跪在了地上,她身后,还跪着一大片的人。 众人脸色苍白,战战兢兢,一听刘皇后开口,心都要高悬起来。 盛怒之中的刘皇后神情狰狞,一双眼睛仿佛能将人身上的一块肉盯下来,狠厉至极。 这时候,一个宫女神情慌张,快步走了进来。 她被脚下的茶杯绊倒了,面朝地摔在了刘皇后跟前。 “说!”刘皇后厉喝道。 宫女神情仓皇,颤声道:“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陆国公去找陛下了!瞧着模样极为愤怒,只怕……只怕是要去取消婚约了。” 此话一出,刘皇后唰的一下站了起身。 她死死的捏住扶手,用力之下,指节泛白。 “他竟是要取消婚约?他当圣旨是小儿的玩笑不成?”刘皇后疾言厉色道,“立刻派人将萧云煜叫来!让他负荆请罪!” 纵然刘皇后厌恶陆国公的莽撞,但她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这一局面。 若是能处理好,未尝不能将这门亲事保住。 思及此处,刘皇后大步往外走。 林嬷嬷赶紧起身,跟在了她身后。 此时此刻,皇帝帐中。 郑贵妃伴驾,帐中充满了丝竹之声。 皇帝听得昏昏欲睡,一人蹑手蹑脚地走到郑贵妃身边,低声耳语几句。 百无聊赖的郑贵妃在听得这个消息后,美目放大,神情极为严肃:“当真?” “千真万确,殿下听闻这一消息后,还专门派人去打听了。”宫女低声道,“娘娘,这可是您的好机会啊!” 郑贵妃暗暗点头:“我都知道了,你快将人请进来。” 她看了眼闭目养神的皇帝,又冲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 太监会意,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陆国公求见。” 闻言,皇帝缓缓睁开双眼:“他来干什么?” “瞧着模样……似乎是有要紧事,陆国公还带着郡主,奴才瞧见郡主一双眼睛都哭红了。” 一听这话,皇帝头便大了。 陆国公哪哪都好,就是太娇惯这个孙女了。 之前便因为女子间的争风吃醋屡屡上折子,竟是要他这个整日忙于国事的皇帝,去处理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 皇帝眉心紧皱,正想找个借口拒绝,却听郑贵妃柔声道:“陛下,陆国公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他今日这样恼怒,恐怕是出了什么大事,不如叫进来问一问。” “若又是那些小事,您便责罚他。” 郑贵妃的话,让皇帝打消了前一个念头。 沉默一会儿,皇帝冷着脸道:“让他进来。” 若还是之前那些小事,他定要好好的责罚陆国公。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听便知来人怒气冲冲,伴随着低泣声,营帐被掀开。 “还请陛下替老臣做主!” 陆国公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他身后的陆老夫人与陆知微一并也跪在了地上。 见状,皇帝心中咯噔一声,之前陆国公可从未有过这样严肃的神情。 “爱卿请起!”皇帝快步走了下来,亲自将陆国公搀扶起来,又朝着陆老夫人与陆知微道,“老夫人与知微也快快起来。” “赐座!” 他一句话,太监们便抬着椅子过来了。 陆国公却跪在地上,始终不起来:“陛下若是不答应,老臣就不起来。” 皇帝眯起一双眼睛:“究竟是何事?” “三殿下欺人太甚!”陆国公愤愤开口,提及此事,他眼中有着浑浊的泪水,“他竟是……竟是与那陆清婉……” 话到了嘴边,陆国公怎么都说不出口。 陆知微低泣着,声音颤抖的接过话:“三殿下与陆清婉已经成了好事。” 皇帝闻言,头一次震惊得愣在了原地:“成好事?” 这消息也太过离谱,他喃喃道:“什么叫做成好事?” “就是三殿下与陆清婉睡到了一起!赤条条的!”陆国公咬牙切齿道,“今日几乎所有人都瞧见了他们俩的丑事!这消息,只怕已经传遍整个营地了!” “陛下!这个消息传出,老臣的孙女怎么做人?”陆国公跪伏在地上,声音已然带了颤音,“三殿下此举,分明是在侮辱我们陆家!还请陛下做主,退了这门婚事!” 第194章 朕准了 皇帝退后一步,皱着眉:“退婚?” 陆国公抬起头,这么多年的行军作战,让这个当年也称得上翩翩美男子的男人,眼角额间遍布岁月的痕迹。 两行浑浊的泪水滑落,让他显得愈发苍老狼狈。 片刻,皇帝叹了口气:“你当真想好了?” 陆国公郑重点头:“老臣都想好了!老臣不指望孙女能高嫁,只盼着她能找一个知心人,高高兴兴地过完这辈子。” “当初皇后娘娘替三殿下求娶时,说得信誓旦旦,三殿下绝不会纳妾,定会遵守我陆家家训,可这些年来,三殿下与那陆清婉眉来眼去,纵然您赐婚,他也不曾更改。” “而今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那陆清婉滚做一团,将我们陆家的脸面至于何地?老臣效忠的是您,可不是他!” 陆国公的话掷地有声,让原本犹豫的皇帝沉默了。 “知微,你呢?”皇帝看向陆知微,“朕记得,你对老三可是情根深种。” 闻言,陆知微睁着一双盈满泪水的桃花眼,还未开口,两行泪水就流了下来。 “臣女……臣女要同三殿下解除婚约!” 而此刻,匆忙赶来的刘皇后眼神一冷。 陆知微的话,她方才听得清清楚楚。 怎会如此? 陆知微的那点小女儿家的心思,她看得是清清楚楚。 她毫不怀疑,哪怕今后萧云煜要纳妾,陆知微也绝不会拒绝,顶多是哭几场。 可今日怎么…… 来不及多想,刘皇后掀开了帐子,匆匆地走了进来。 “参见陛下。”刘皇后朝着皇帝行了一礼,这才看向跪在地下的祖孙三人。 她心中思绪飞快转动着,最后放在了陆知微的身上。 “知微,事情本宫都清楚了。”刘皇后上前,试图将陆知微搀扶起来,口中温声道,“你放心,待他过来,我必定会好好教训他!绝不让你受委屈。” 谁知陆知微竟挣脱了她的手,往后缩了缩,跪在陆老夫人身边,闷声道:“臣女心意已决,臣女要同三殿下解除婚约!” 刘皇后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起来。 陆知微肩膀瑟缩一下,而后哽咽道:“这些年来,臣女受过最大的委屈,就是今日!而回京的这三年,臣女无时无刻不在受着折磨。” “臣女爱慕三殿下,所以愿意为了三殿下的声誉隐忍不发,哪怕看见他与陆清婉搂搂抱抱,臣女也不曾将这件事揭穿。” “像是这样的事,三年来,臣女不止忍了一次。” “当初三殿下向臣女保证,说绝不会再与陆清婉有联系,臣女信了,谁知他说完这话没几天,臣女就瞧见了他与陆清婉赤条条地滚在一张床上。” “臣女虽心悦三殿下,但臣女知道,臣女不是孤身一人,臣女的祖父祖母这一生为大楚!为陛下!为百姓!他们九死一生方才有了今日!世人提及陆国公府,总是要道一句忠君爱国、高风亮节?臣女决不能自轻自贱,堕了他们的名声!” “三殿下既与陆清婉两情相悦,臣女也不愿做这个棒打鸳鸯的坏人,不如就将三殿下未婚妻的位置让给陆清婉。” 陆知微掷地有声,眼中虽有泪水,然而她坚定的眼神却始终盯着皇帝。 皇帝沉默了。 “云煜此生,必定只有你一位妻子。”刘皇后温声开口,“你若是对此事存有芥蒂,大不了……便将这勾引皇子的人打杀了去。” 闻言,就连早有准备的陆知微都怔了一瞬。 皇帝的眼神,在此刻变得幽深无比。 “云煜心中是有你的,他也是一时不慎,中了那奸人的计,你不若再给他一次机会。”刘皇后始终紧盯着陆知微,不错过陆知微面上的任何神情。 片刻,陆知微笑了。 她眼中含泪,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天边。 “皇后娘娘,难道在您看来,我就如此愚蠢吗?”她轻声道,“三殿下与陆清婉的那些情意绵绵,只要不眼瞎,任谁都能看出来。” “陛下!”她跪伏在地上,坚决道,“还请陛下替我做主,解了这门婚事!” 这一瞬间,刘皇后的眼神变得阴沉无比,落在陆知微身上。 陆知微何其敏感,自然感受到了。 然而她既然提出了解决婚约,自是不怕得罪刘皇后,从她准备解除婚约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想过再跟刘皇后维持表面的和平。 刘皇后野心勃勃,岂会容忍到手的肥肉自己飞了? 现在,她必定是对自己恨之入骨! 然而陆知微丝毫不惧。 她再次抬头,眼神坚定。 良久,皇帝抚掌一笑:“不愧是陆国公的孙女,有几分风骨!” 不攀附权贵、当断则断,是个好孩子。 “你的要求,朕准了。” 皇帝一句话,让刘皇后最后的希望破灭。 而陆知微眸光闪了闪,几乎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好在是她迅速低下了头,遮住了唇角的笑意。 现在的她,是一个被负心汉背叛的可怜人,决不能露出一点笑意。 “陛下,您金口玉言……”刘皇后欲言又止。 一旁的郑贵妃高声道:“这本就是陛下赐的婚,陛下收回旨意又有何妨?更何况陆国公夫妇为国为民数十载,总不能让他们的孙女跳火坑吧?” 郑贵妃毫不客气,直接将萧云煜比作火坑,让刘皇后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神情。 顾及皇帝还在身旁,刘皇后深吸一口气,阴冷的目光再次划过陆知微。 距离事发不过半个时辰,竟然这么快就告到了陛下面前。 真不知她是反应快……还是早有准备! 刘皇后试图分析细节,推断今日一事,背后是否有陆知微的参与。 然而她脑海中划过的,全都是陆知微泪眼婆娑看着萧云煜与陆清婉谈笑的模样。 这样一个只懂得争风吃醋的草包,又怎会将心上人推到别的女人身边? 更何况在京城,她的皇儿是数一数二的,不知有多少贵女想要嫁与他! 瞥见陆知微眼眶红肿如核桃,她心底叹息一声。 不能着急,今后或许还能有机会再撮合两人。 第195章 求上门来 离开营帐的那一刻,始终悬在陆知微心中的巨石总算落了地。 她的眼中,有着明媚的笑意。 陆老夫人与陆老爷子,也是满眼笑意,只是苦于身旁还有禁军巡逻,不好表现在明面上。 不过,祖孙三人,皆是一样的想法。 ——这桩婚事,总算是解除了。 “知微!” 突然间,一道声音响起。 只见萧云煜神情急切地跑了过来,他的脸上满是惊惶,头一次,他感受到了此事的不可控。 从接到消息的那一刻起,他便慌了。 急忙穿好衣裳一路跑来,他心中满是不安,但同时还抱有一丝期望。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陆知微对自己的情意,他想着,或许陆知微会将这委屈咽下? 然而在瞧见陆知微三人从营帐中走出的神情,他心便慌了。 “你听我解释!” 萧云煜赶到陆知微面前,气喘吁吁,眼中满是急切。 他张着嘴,正准备继续往下说,谁知陆知微眼中满是厌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离我远一些!” 闻言,萧云煜刚伸出的手,便怔在了原地。 萧云煜错愕抬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陆知微口中说出的。 然而陆知微眼中明晃晃的厌恶,却在告诉他这并不是幻听。 “知微,我与陆清婉当真是被人算计了。”萧云煜不甘心,试图解释,“那人必定是想挑拨你我二人的关系,我与陆清婉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做!” 陆知微往后退了一步,嫌恶地捂住了鼻子:“殿下,当初你与陆清婉眉来眼去,处处维护陆清婉时,你说你们清清白白。” “到后来,你们搂搂抱抱,你依旧说你们是清白的。” “现如今,你们赤条条地躺在一张床上,你的身上还有这些恶心的痕迹!你还说你们是清白的!” “若你们清清白白,那这天下,便没有不清白的人了!” 陆知微毫不客气,冷着脸将最后一层遮羞布扯了下来。 “殿下在说这话前,不如瞧瞧自己脖子上的抓痕。”陆知微冷笑道。 萧云煜脸色一白,踉踉跄跄往后退去。 而就在这时,陆知微眼神冷淡,盯着他又道:“殿下既不喜欢我,这婚约解除了便是,我禀明陛下,陛下已点了头。” “从今往后,我与殿下便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扰。” 听得这话,萧云煜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愤怒的潮红。 “不!”萧云煜咬着牙,“你怎能与我解除婚约?我要去找父皇……” “你找便找!”陆老爷子冷着脸,恶声恶气道,“陛下早已答应了!陛下待我们陆家不薄,必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轻慢我陆家的孩子!” “三殿下,您好自为之!” 陆国公一手拉着陆知微,一手拉着陆老夫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萧云煜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试图追上去,却听一旁李公公用尖细的声音喊道:“殿下,陛下叫您进去呢!” 萧云煜如梦初醒,手指不觉颤抖起来。 今日这件事……只怕是不能善了! …… 陆老爷子与陆老夫人一块将陆知微送回了营帐。 刚到门口,余光便见陆侯与方氏匆匆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陆淮安。 陆淮安脸上满是不情愿,但在看见陆知微时,他眼前一亮,脚步快了些。 见到这三人,陆老爷子气得胡子直往上翘。 不用想也知道,这三人必定是为了陆清婉那件事来的。 方氏一看到陆知微,眼中浮现出复杂的情绪,既有愧疚,又有欣喜。 与她对视一眼,陆知微对她的来意心知肚明。 不外乎就是想要让祖父出面,替她那好女儿擦屁股。 果然,方氏颤颤巍巍地开口:“父亲!如今能救清婉的,只有您了!” 陆老爷子与陆老夫人当即变了脸色。 陆老爷子横眉冷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为何要救她?今日一事,我还没找她算账呢!她明知三殿下与知微早有婚约,却还是与三殿下……” 剩下的话,他都说不出口了。 方氏脸色苍白,但她看着陆老爷子的眼神,仍然像是看着救星。 “可是清婉到底是陆家的女儿,若是清婉的名声毁了,知微今后恐怕也……”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察觉到陆老爷子愈发恶劣心情的陆侯一把拽住了。 陆侯急忙打断了她的话:“父亲,她的意思是,清婉到底也是陆家的女儿,也在您膝下承欢十几年,您不如高抬贵手,饶了她之前的过错……” 陆老爷子暴跳如雷,眼睛瞪大了,怒气冲冲道:“你们这是何意?莫非还要我出面,让她嫁给三殿下?” “她到底是陆家的……”两人支支吾吾,意思都一样。 陆老爷子怒极反笑:“什么陆家的女儿?我们陆家只有皎皎一人!陆清婉是你们陆家的女儿!与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方氏咬着牙,看向陆知微,埋怨道:“你怎么如此狠心?你难道不知女儿家遇上这样的事,一生都被毁了吗?” 她的眼中满是不忿,埋怨陆知微的语气也格外真切。 闻言,陆知微轻笑一声,无不讥讽道:“当初她算计我去醉芳阁时,你怎么不说这样的话?” “此事是她咎由自取,与我何干?与祖父祖母何干?”陆知微反问,“你们找祖父祖母,不外乎是想要借祖父祖母的面子,求得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让陆清婉入了三皇子府。” “清婉不会同你争的。”方氏激动起来,胸口不断起伏,“她绝不会动摇你正妃的位置!” 她看着陆知微冷漠的脸庞,心中失望极了。 这孩子,怎么如此冷漠? 陆知微笑着摇了摇头:“你们来晚了,我与三殿下的婚约,已由陛下做主取消了。” “从今往后,我与三殿下再无瓜葛。”陆知微眼中含着讥诮,扫向方氏与陆侯,“你们与其来这找祖父祖母,倒不如去求陛下做主,将她与三殿下的婚事定下来。” 此话一出,对面的三人都愣住了。 第196章 有刺客 “你怎会……”方氏指着陆知微,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震惊极了,京中谁人不知陆知微对萧云煜的爱恋?她为了萧云煜,做了多少引人发笑的事? 可如今,陆知微却说她求了陛下解除与萧云煜的婚约? 方氏嘴巴张了张,最终只能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你们不必震惊。”陆知微淡淡道,“若不信,去问陛下就是了。” “这门婚事……”不是你日思夜想的吗? 陆淮安上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最终都咽了回去。 陆知微似是没看见他们的神情,冷着脸,淡漠道:“你们与其在这耽误时间,倒不如求到陛下面前去,替陆清婉将这件事定下来,不然的话……恐怕就有人捷足先登了。” 对于萧云煜这样的负心汉,陆知微厌恶至极。 但不得不承认,在京中这么多青年才俊中,萧云煜是其中佼佼者。 她不愿意要萧云煜,但多的是贵女想要坐上三皇子妃的宝座。 毕竟,萧云煜可是炙手可热的太子人选。 方氏如梦初醒,喃喃了几声,最终她再也没看陆知微一眼,拽着陆侯,两人快步朝着主营地走去。 剩下陆淮安一人,见陆知微瓷白的侧脸,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又说不出口,只能看着陆知微。 陆知微不喜欢他的眼神,仿佛自己是个可怜虫一般。 “祖父,祖母我们回去吧。” 她挽着陆老夫人的手腕,撒娇地喊了声。 陆老夫人心中轻叹一声,还是点了点头。 祖孙三人一并离开,剩下了陆淮安一人。 陆淮安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良久后,他步履蹒跚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此时此刻,他生不出一点想要替陆清婉求情的念头。 …… 回到营帐内,早有人在此等候。 “你怎么在这?” 陆老爷子瞧见来人,惊讶地抚了抚胡须。 而陆老夫人,眼中则是闪过一丝深思。 “听说了一件大事,特意来看望二老。” 裴慎长身玉立,凤眸微微上挑,语气却格外温和。 闻言,陆老爷子挥了挥手:“能有什么影响?早就解决了。” “哦?”裴慎挑眉,狭长的凤眸朝着陆知微扫了一眼。 这一眼,让陆知微倍感不自在。 她下意识瞪了一眼裴慎,但意识到二老都在身边,又飞快低下了头。 裴慎眼中的笑意加深了。 陆老夫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眼中露出淡淡的思索。 “进去说话。”她道,“外面人多口杂,难免漏了消息。” “是。”裴慎客气地行了一礼。 陆老夫人连忙避开:“您是世子,老身可担不起您这一拜。” 一旁的陆老爷子听了,奇怪地嘀咕了一声:“以前也没见你说这话。” 闻言,陆老夫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冷冷的瞥了眼裴慎,而后对陆知微道:“你先回去,这些事,我与你祖父自会解决。” 见陆知微张口就要拒绝,陆老夫人动作更快,打断了她的话:“你今日也累了一天了,还是早些休息。” “没错!”陆老爷子连忙点头,“可不能累着了。” 他心中正担心着呢,虽说陆知微早早就说了要解除婚约,但他一想到陆知微之前对萧云煜执着的模样,便忍不住怀疑起来——陆知微是否是不愿让他们担心,所以才面不改色? 一眼便看出陆老爷子眼中担忧的陆知微,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罢了,她还是先回去。 只是裴慎这嘴口无遮拦…… 思及此处,她警告似地瞪了裴慎一眼。 见她凶巴巴的模样,裴慎一时没忍住,竟轻笑出声。 低沉的笑声传入耳中,陆知微暗暗捏紧了拳头,浑然不觉自己的耳根已然一片通红。 她匆忙离开,似乎仍能感到裴慎眼中的灼热。 “人都走了,别看了。” 陆老夫人凉飕飕的一句话,让陆老爷子与裴慎成功的转移了视线。 三人一并入了营帐。 裴慎轻咳一声:“此番我前来,是为了今日这桩……” “有话直说。”陆老夫人皱眉,“你若是再遮遮掩掩,便回去。” “我的人抓住了几只老鼠。”裴慎的神情变得严肃极了,正襟危坐,“似乎与叛军有关。” 此话一出,陆老夫人与陆老爷子对视一眼,两人的脸色,皆是变得凝重起来。 秋猎时出现叛军的人,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 当晚的宴会上,篝火几乎将天空都染红了。 陆知微坐在陆老夫人身边,始终低垂着头,看上去情绪不佳。 陆老夫人时不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似是在低声安慰。 而众多夫人贵女坐在这边,独独没有看见方氏与陆清婉的身影。 一些人眼珠子转了转,将主意打在了陆知微身上。 “郡主安。”一人朝着陆知微行了一礼,姿态亲热地贴了上来,“郡主心情不佳,可要到处走走?” 没等陆知微开口,陆老夫人已然皱着眉,替她婉拒了:“她身子不好,还未服药,恐怕不能如刘小姐的意了。” 刘小姐笑容一僵,很快又收拾起了心情,轻声道:“既如此,那我便陪郡主说说话。” 陆老夫人脸色一沉,今晚气氛异常,她可不愿让陆知微与这些一眼就看出心思不正的人待在一起。 她正要说话,陆知微却轻声细语的说道:“祖母,您放心便是。” 刘小姐眼前一亮,亲热的挽起了陆知微的胳膊。 “你放心。”她低声道,“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那狐媚子不要脸,勾引了三殿下!但你还是三殿下的未婚妻,你才是……” “我与三殿下,已经解除婚约了。”陆知微淡淡答道,“是陛下准了的。” 刘小姐本想旁敲侧击,没想到陆知微这般直接,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她嘴巴张大了:“可那是三皇子妃……” 那可是三皇子妃!未来的太子妃!陆知微竟然就这么草率地放弃了? 她想问的话憋在嘴边,还没说完,便听见一旁穿破耳膜的尖叫声。 “有刺客”! 第197章 挡箭 这声尖叫一出,所有人都警惕起来。 禁军更是飞快朝着这边跑来。 陆知微心中一惊,下意识握住了陆老夫人的手,她的眼中满是不安,目光锐利的扫向四周。 前世她被困于后院,却也从未听闻有什么刺客出现。 为何会有刺客? 究竟是何原因? 下一瞬间,她心中便冒出了一个想法。 莫非是……与叛军有关? 思及叛军,她的目光飘向右方,那是陆清婉所在的方向,陆清婉今日正好没露面,这刺客是否跟她有关? “别担心?” 陆老夫人捏了捏陆知微的手心,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慈爱:“有禁军在,是不会有事的。” 皇帝出行,自是戒备森严。 此番出京,足足带了一万禁军,几个刺客罢了,的确不足为虑。 只是很快,尖叫声便再次响起。 陆知微朝着出声的方向看去,发觉是郑贵妃。 “陛下!” 郑贵妃眼中满是焦急,脚步却像是钉在了地上,怎么都没有往前。 见状,陆知微眯起漂亮的眼睛,朝着那边仔细观察。 只见有几十个穿着太监服饰的人,正挥刀朝着皇帝的方向而去,郑贵妃不在他们的目标内,直接被掀翻在地。 皇帝也曾是率领千军万马的将军,他动作迅速,将一个靠近自己的刺客脖子折断,抢了刺客的刀,夺到了自己手中。 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候,禁军统领魏将军率兵赶到,很快便将这些刺客处理干净。 然而就在这时,女眷这边却出现了几个身份不明的侍女。 她们手中拿着一把短刀,目标明确地朝着女眷们袭来。 陆知微回头正好与其中一人对视上,对方眼中的狠厉让人不寒而栗。 几乎是瞬间,她便反映了过来——这群人是冲着她来的! “祖母,您先躲一躲。”陆知微想也不想,就将陆老夫人推了出去。 与此同时,云翳与云影同时围了过来,两人眼神锐利,手中拿着刚从腰间抽出的软剑,牢牢地护在了陆知微周围。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这几个刺客穿着宫女的衣裳,如此焦急的情况之下,根本无法让人分辨出她们的身份。 一时间,女眷处乱成了一锅粥。 皇帝被禁军团团围在中间,余光扫见这一幕,沉声道:“立刻让人去将那几个刺客抓起来。” 女眷中,大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如何能抵得过这些刺客的袭击? 他好好的一次秋猎,可不想让自己手下的大臣经历生死离别。 魏将军连忙应下,刚吩咐下去,却见皇帝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正盯着女眷所在的地方。 他心中一惊,连忙随着皇帝的视线看去,而后惊喜道:“世子竟然来了!” “世子一来,这几个刺客只怕都留不了一个全尸。”魏将军对裴慎极为信任,张口便说道。 皇帝心中也是这般想的,不过面上却没展露出来,仍然说道:“纵然只有几个刺客,但也不能小瞧,让你派去的人呢?” “已然去了。”魏将军连忙低头答道,“您放心,臣定会保护好世子。” 作为皇帝亲信,他十分清楚皇帝对裴慎的在乎。 皇帝对裴慎,已经远远超出了对臣子的好。 倒像是…… 魏将军不敢再细想,只张望四周,随时留意四周动静,做好保护皇帝的准备。 裴慎一出现,贵女们全都沸腾起来。 她们纷纷朝着裴慎所在的方向挤去。 裴慎虽说有着风流的名声,然而他战神的称号已然深入人心,她们相信,只要有裴慎在,她们一定能安然无恙,全都想要寻求裴慎的保护。 谁知裴慎四周却有好几个身强体壮的护卫,直接拦住了她们。 这几个护卫手起刀落,将没有防备的几个刺客双手齐齐斩断。 她们已经拿不起武器,见刺杀无望,只能咬碎了口中的毒药,直接毒发身亡。 瞧见她们惨白的尸体,几个贵女惊声尖叫起来,其中以刘小姐与萧沁的声音最大。 萧沁是所有贵女中最想靠近裴慎的人,在萧沁看来,裴慎就是自己的所有物,是自己未来的驸马。 然而这些护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当着她的面,将这距离她最近的刺客双手斩落,温热的鲜血溅了她一脸。 她下意识捂住了脸,再次睁开眼,发觉手上满是鲜血,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惊慌,放声尖叫起来。 这一声尖叫,几乎能穿透人的耳膜。 陆知微皱了皱眉,却突然瞧见面前的裴慎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惊慌模样。 下一刻,她便觉得天旋地转,紧接着,她与裴慎调换了位置,她站在了裴慎原本的位置上,身体靠在裴慎宽阔的胸膛上,几乎能够感受到裴慎心跳的起伏。 然后她便听见了裴慎一声闷哼,一滴鲜血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惊愕地抬起头,瞧见裴慎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的神情,嘴角溢出鲜血。 霎时间,陆知微浑身冰凉。 她手都不知道往何处放,也再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她的眼中,只剩下穿过裴慎胸膛的这支利箭。 “来人!快来人!” 陆知微不知自己何时反应过来的,她死死的捂住裴慎的伤口,想让血不再往外流,谁知她根本无法止住血,她的双手已经被鲜血染红,就连裙摆都沾上了鲜血。 云翳最先反应过来,她带着云影,一人保护陆知微,一人迅速背着裴慎往孙神医所在的方向跑去。 这样深的伤口,除了周神医,云翳不知何人才能将裴慎救下来。 陆知微跌跌撞撞的跟在身后,她一张明艳的脸庞,此时苍白得像是女鬼一样。 怎会如此? 她站在营帐外,听着里面孙神医一声惊呼,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此时,被她忘记的记忆再次浮现。 这一幕,她曾见过的,是在她与裴慎接触时,瞧见的那一箭。 原来……裴慎这次受伤,竟然是与自己有关吗? 她迷茫的看着前方,头一次,她心中绞痛无比。 第198章 知晓心意 裴慎中箭一事,很快便惊动了皇帝。 皇帝当时站在高台上,还未仔细观察清楚,证明自己心中所想,便瞧见裴慎突然抱住了陆知微,而后倒在了地上。 见此情景,皇帝勃然大怒。 郑贵妃被吓得僵在了原地,不敢上前一步。 这是郑贵妃伴驾几十年,头一次瞧见皇帝这样生气。 裴慎被送到孙神医的营帐中,很快周院正也跟着来了。 皇帝站在营帐外,脸上神情紧绷着。 而陆知微呆呆愣愣地看着营帐的方向,像是被吓傻了一般。 唯一知晓内情的李公公小步上前:“陛下,世子是为了救郡主才受伤的,您是要将郡主……” 闻言,皇帝瞥了眼陆知微。 瞧着陆知微苍白的小脸,他沉默了一会儿,心中虽是有着怒气,然而他还是摆了摆手:“让她回去好好歇着,倒是裴慎醒来,若是发现自己豁出性命也要救下的小女娘被吓病了,恐怕要伤心了。” 这一句话,皇帝说得颇为不甘心。 李公公却知道,他这是爱屋及乌。 “陛下,世子豁出性命也要救的人,必定十分重要。”李公公赔笑道,“您定然也是希望瞧见世子婚事和和美美的。” 皇帝请哼一声:“她刚与老三解除了婚约,若跟裴慎有了关系,叫外人怎么看?” “外人怎么看,是外人的事,只要世子过得舒心,外人怎么说都无关紧要,世子本就不是在乎世人眼光的人。”李公公笑道,几乎是挑明了裴慎的心思。 皇帝再次瞥了眼陆知微,很是不满:“此次若裴慎没事,朕倒是可以既往不咎,若裴慎出了什么差错……” 他虽未明说,然而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李公公不知想到了什么,身子一抖,便低下了头去。 陆知微始终站在营帐前,连皇帝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更不知道皇帝是何时离开的。 陆老夫人站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又见陆知微仓皇迷茫的模样,心中叹息一声,上了前。 “皎皎,你先回去休息。”陆老夫人轻声道,“这有我与你祖父守着。” 裴慎中箭的全程经过,她都看在眼里。 她万万没想到,素日里吊儿郎当风流多情的裴慎,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竟然替陆知微挡箭! 纵然陆老夫人从来没想过撮合裴慎与陆知微,但在见裴慎这般举动后,心中也不由生出了一丝疑惑。 ——或许……裴慎当真是个不错的人选。 只是瞧着陆知微神游天外的模样,她还是不曾将心中想法说出口,只拍着陆知微的肩膀,无声安慰。 下一刻,陆知微眼睛眨了眨,晶莹的泪光在眼中闪烁。 她刚开口,泪水便流了下来。 见状,陆老夫人心中疼惜极了,连忙将她抱住。 “不哭不哭,有孙神医在,他一定会没事的。” 陆知微闷闷的应了一声,泪水流得更汹涌了。 就在裴慎闭上眼,昏迷不醒的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对裴慎的心意。 可她还未能将心里话说出来,裴慎已然生死不知了。 …… “你说什么?” 刘皇后眼神锐利,紧紧地盯着萧沁。 萧沁眼中满是泪水,她抹了把眼角的泪,恶声恶气地说道:“裴慎舍身救下陆知微!他们只怕早已暗通款曲了!” “这怎么可能?”刘皇后站起身,在营帐内反复踱步。 她对自己的判断十分自信,陆知微的确是喜欢萧云煜的,且对萧云煜一往情深,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放心促成这门亲事。 然而萧沁如今的话,却让她彻底陷入了震惊中。 裴慎竟然会替人挡箭!这怎么可能! 可这件事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如今周院正已经去了裴慎那,昼夜不休地守着,听说情况十分危急。 而陆知微也在裴慎营帐外守了一夜。 萧沁所说的这件事,恐怕是真的! 刘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林嬷嬷,你去瞧瞧,看看有什么本宫帮得上的地方。” 虽未听得明示,但林嬷嬷跟随刘皇后多年,一听便懂了,立刻点头离开。 萧沁见状,不知刘皇后要做什么,她很不满意,抓着刘皇后的手,急切说道:“母后!您要替我做主啊!那陆知微与皇兄有婚约,还勾搭裴慎!” “裴慎是我的!”她咬牙切齿道,“他是我早就看上的!怎么能为了陆知微那个蠢货……” “闭嘴!”刘皇后越发不耐烦了,近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她失去了耐心。 萧沁错愕地看向她,心中委屈愈发高涨。 “母后,您怎么能……” “你若是有证据,就拿出来,若是没证据,就闭嘴。”刘皇后眼中有着不耐,“你可知陆知微的背后代表了什么?” “不就是三万陆家军嘛?咱们刘家所拥有的,又不止……” “愚蠢!” 刘皇后疾言厉色地打断了萧沁的话,她眼中满是冷意。 “你以为陆国公手中就那么三万陆家军?他陆国公一人,便能号召边关十几万人的军队!你难道不知道他在军中的威信吗?” 陆国公这样的大树,刘皇后一心想要拉拢。 只要不是什么太过分的事,她都能容忍。 且不说她不会看错人,如今萧沁嘴上说这些话,都只是她的一面之词,根本没有实质的证据。 萧沁不服,正要开口,却听刘皇后反问:“照你所说,刺客是冲着陆知微去的,可那些刺客一面刺杀陛下,一面刺杀陆知微?你觉得有可能吗?” 陆知微能够影响什么?刺客去刺杀她? 刘皇后一个问题,直接将萧沁问住了。 萧沁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见状,刘皇后冷笑道:“那刺客必定是冲着裴慎去的,若是裴慎出了事,那我们楚国的大军,便没了主心骨。” 被称为战神的裴慎,在军中威信极高,已然超过了陆国公。 他的地位,才足够刺客刺杀。 萧沁听得刘皇后的话,不由得在心中怀疑上了自己。 难道她真的看错了? 第199章 唯一方法 营帐内,气氛紧张。 秦王与侧妃韦氏被拦在营帐外,始终不能见裴慎一面。 “放肆!”秦王冷声道,“本王是他的父王!为何不能进去?” 追风带着几人,手中的长枪始终挡在秦王面前,他们的态度极为坚定,任秦王怎么叱骂,始终不肯退后一步。 秦王气得眼睛都瞪红了,他甩了甩袖子,便想冲进去。 韦氏上前,连忙拦住了他:“王爷,如今世子正是在性命攸关的紧要关头,您还是别进去了。” 说这话时,韦氏很是不甘心。 然而眼前这几个护卫都是裴慎的心腹,她就算进去了,也达不成目的。 再说了,裴慎都躺在里面一夜了,听说陛下连周院正都派来了,他还是没醒,只怕是凶多吉少。 她何必苦心算计一个死人? 思及此处,韦氏眼睛垂下,心中止不住地高兴。 秦王的脸上,复杂的神情交织。 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若是治不好!”他眼神凶狠,“本王要了你们的命!” 韦氏听得这话,心中一颤,眼中露出些许深思。 此刻任何人不得靠近的营帐内,除去孙神医与周院正两人,还有一个陆知微。 她站在一旁,一颗心高悬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动作。 周院正坐在太医院院正这个位置上,已经有十年之久了,然而在孙神医面前,他却还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学徒,每当下针一次,都要看向孙神医。 孙神医正在气头上,瞥见他的眼神,很不给面子地冷喝出声:“老夫教了你好几年,难道你连这都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坐上太医院院正这个位置的?” 被劈头盖脸地一顿骂,周院正一个激灵,神情都严肃了许多。 只是,无论两人如何动作,床榻上的裴慎,都没有醒来的痕迹。 陆知微的一颗心,已然悬到了嗓子眼。 她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孙神医。 有孙神医在这,裴慎定然能平安无恙。 然而,孙神医叹了口气。 “难啊!” 他眉心紧皱,胡须都快被他扯光了。 此话一出,陆知微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怎么会?您是神医……” 闻言,孙神医摇了摇头:“老夫也只是比世上这些庸医厉害些罢了,若真是神医,他又怎会一直昏迷不醒?” “那一支箭并不算深,只是那箭上有着剧毒,虽老夫及时解了毒,但还是有一些毒素进入了他体内,如今以老夫的医术,也仅仅只是维持住现状,保他不死。” “可若想要让他活蹦乱跳地醒来……难啊!” 陆知微揪紧了一双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听孙神医语气复杂道:“不过,若是有冰晶莲,或许能让他康复如初。” “冰晶莲?”陆知微愣了愣。 孙神医抚着胡须,点头道:“正是冰晶莲,你可还记得老夫之前跟你说过的话?若有冰晶莲,老夫能做出一样保命的药丸来。” “只要还剩一口气,便能将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孙神医的话,让陆知微眼中燃起了希望。 既然能有这样的奇药,那么…… “孙神医,我现在就去将冰晶莲拿回来!” “等等!” 孙神医见她就要出去,连忙拦住了她。 “现在所有人都盯着这个营帐,你现在出去,后面得跟上多少条尾巴?”孙神医气得胡子都竖了起来,“你放心,他一时半会死不了,等天黑了,我们再行动。” 陆知微还有些迟疑,然而孙神医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质疑自己的医术。 他眼睛一瞪:“怎么?难道你还信不过老夫的医术?” “不敢。”陆知微立刻低头。 一旁的周院正听得两人对话,眼睛亮得出奇。 “师父,我……” “你在这好好守着!” 孙神医毫不犹豫拒绝了他。 见他眼神黯淡下来,孙神医语气缓和了些:“你放心,等老夫炼制出那药丸,必定送上你一颗。” “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在这好好地守着世子。”孙神医语重心长道,“如今在所有人眼中,世子的生死皆系于你一人,你若是走了,他们只怕都要炸锅了。” 话虽如此,周院正眼中仍有着失望。 孙神医只当自己没瞧见,他双眼放光,盯着陆知微看:“你确定那是冰晶莲?” “确定。”陆知微手指捏紧了,一字一句道,“这是与世子性命相关的要紧事,我不会记错的。” 孙神医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便好。” “若此次顺利找到冰晶莲,老夫能保证,至少有七成的把握救他。” “七成?” 陆知微漂亮的眉毛皱了皱,显然对这个几率不是很满意。 孙神医见了,顿时瞪了她一眼:“若是换做他,只怕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 一旁的周院正低着头,显然对孙神医这话,也颇为赞同。 “我只是太过忧心世子安危。”陆知微迅速认错,“您知道的,世子是为了救我才……” “你情我愿的事,有什么对不住的。”孙神医摆了摆手,“若他真没了,你也不要愧疚,这都是他自愿的,若非他自己愿意,谁都逼不了他。” 想到这,孙神医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 瞧着两人这模样,分明是郎有情妾有意,可如今却…… “你准备准备,今夜我们就上山。” 孙神医挥挥手,冲着陆知微说道。 陆知微点了点头,她从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记忆。 那冰晶莲,一定就在那个山崖上! 她闭上双眼,一个路线已然浮现在脑海中。 好在是燕山猎场的入口就那么几个,这条路线,她始终牢牢记在心中,自从要找孙神医时,她便将其在心中默念过了无数遍。 …… 是夜,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营地中走了出来。 陆知微与孙神医,都不是追风与云翳这样武功卓绝之人,二人刚走出营地,便有巡逻的禁军发觉了此处的异常,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准备上前查探一番。 第200章 找到了! 追风朝着云翳使了个眼色,云翳带着陆知微与孙神医两人继续往前,留下追风与其他几人在原地,与禁军对峙。 瞧见追风时,为首的禁军愣了愣。 “追风,你怎么在这?世子那……莫非世子已经醒了!” 禁军显然认识追风,他一思索,便喜形于色起来。 追风冷着脸,沉声道:“世子仍在昏迷中,我等是奉了周院正的命令,上山去找一样药材,若能找到这药材,世子便能醒来,若找不到……” 此话一出,禁军神情便严肃起来,一支队伍都往后退去,只当没瞧见追风等人。 追风心中松了口气,招呼上几个下属,朝着云翳留下的记号继续往上。 哪怕是在白日里,这密林也昏暗无比,更何况是黑夜。 一进入林中,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云翳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好在是追风率人及时赶来,她的压力才小了许多。 点燃了火把,只照亮了一臂范围,陆知微艰难地辨认着方向,终于,她看见了一颗高耸入云的大树。 在看见这棵树时,她心跳加快,对孙神医说道:“就在前面了。” 孙神医一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他一人常在深山老林中转悠,自然比陆知微更擅长在这密林中行走。 他越往前走,心情就越是激动。 走到这,已经可以感受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一丝寒意。 只可惜现在夜色漆黑,他看不清前方的路。 “小心,前面是一处断崖。”陆知微低声道。 闻言,众人全都停下了脚步。 孙神医眼珠子一转:“那冰晶莲你是在何处瞧见的?” “在这断崖的崖壁上,有一个隐蔽的山洞。”陆知微低声道,“我偶然间进去过,里面奇寒无比,长满了一种湛蓝的花朵。” “那就是冰晶莲!”孙神医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我们现在就下去!” “不可!”追风连忙拦下了他,“神医不妨再等上一夜,明日一早,我们便下去查探。” 孙神医冷哼一声,倒也没有拒绝。 追风几人简单的搭建了一个临时的营地,云翳陪着陆知微坐在最里面,她看着陆知微短短两日便憔悴的脸色,心中叹了口气。 就算能找到冰晶莲,听孙神医话中的意思,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可如何是好? 一夜过去,天刚亮,孙神医便走到了断崖边。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陆知微:“这断崖边上,似乎曾有一棵树。” 陆知微神情没有丝毫波动,淡淡道:“三年前,我从这掉了下去,多亏这棵树救了我一命。” 那棵树,早已随着她一起掉下了山崖。 当时,还有一个萧云煜。 说来,她当年救下萧云煜,倒也不是全无益处。 最起码,她今日能找到冰晶莲,救下裴慎。 当年萧云煜重伤昏迷,是她紧紧拉住萧云煜的手,与他一同摔下了山崖,好在是那颗歪脖子树,救下了她们两人的性命。 然而这样高的山崖,纵然有树作为缓冲,也让她们受了伤。 萧云煜身上有着刀伤,仍然昏迷,她见他身上发热,便拖着摔断的腿去找水源与食物,这样照顾了两日,他终于不发热了,脸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然而等她再次寻找食物回来,萧云煜却不见了。 待她被家人找到,这才听闻,是陆清婉救下了萧云煜。 然后,便是这三年的纠缠。 陆知微眼眸垂下,遮住了眼底的讥诮。 “我们下去吧。”陆知微低声道,“我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下山。” 不过这条路险峻无比,只有白日才能行走。 一行人花费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到达断崖下。 孙神医环顾四周,拼命想要从这找出一个山洞。 只是崖壁光秃秃的,没有看见一个洞口。 “在哪呢?”孙神医急得不行,恨不得让陆知微将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见他这样心急,陆知微无奈一笑:“在那。” “哪?” 顺着陆知微指着的方向看去,孙神医怎么都瞧不见有山洞。 而就在这时,追风似是发现了什么,“咦”了一声,便走到了崖壁下方。 他仔细地在崖壁上摸索着,最后在陆知微手指的方向,发现了一处被树遮住的洞。 这洞口被树干与杂草完美地遮掩了,若不是陆知微提醒,一般人必定发觉不了这还有一个洞口。 “就在里面。” 陆知微一句话,刚才还是二丈和尚摸不着脑袋的孙神医,像是一只兔子一样蹦了出来。 孙神医眼中满是热切,他站在追风身边,抬脚就要进去。 “神医稍等片刻。”追风连忙拽住了他,“还是先让属下进去查探一番。” 孙神医可是唯一能够救裴慎的人,若里面有危险,由他们走一遍,也能将危险消除了,再不济,也能用性命为后面的人提个醒。 见状,孙神医心不甘情不愿地移开了身体。 若是换做他一人游历四方时,早就进去了。 追风身后的一个护卫率先站了出来,要求进去一探究竟。 三年前,陆知微进去时并未有任何危险,但三年时间这么长,难保不会出现什么变化,她在心中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阻拦。 那护卫先是将火把伸进了洞里,火把没有熄灭,他松了口气,立刻往前走。 一直走了十几步,里面仍未有任何动静传出。 “情况如何?”追风沉着脸问道。 “里面并无异常。”护卫高声答道,“正如郡主所言,这里面有着一片蓝色的花,似乎还会放光。” 这话一出,孙神医再也耐不住了。 他灵活的穿过追风的腋下,快步走了进山洞。 见状,追风懊恼不已。 他拦住了准备进去的陆知微:“郡主,您在此稍等片刻,待属下与神医将冰晶莲全部带出,我们再回营地。” 这话,便是不让陆知微与孙神医一样以身涉险了。 陆知微点点头,并未在此事上纠结。 她如今想要的,只有裴慎醒来这一件事。 第201章 流言四起 裴慎倒下的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 此前种种躲避,都是因为她内心的不安。 她动心了,却又害怕自己动心的结果与前世一样,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陆知微眼眸低垂,一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此时此刻,她心中所想的,皆是裴慎。 “果真是冰晶莲!” 山洞内传出孙神医欣喜的叫声。 “发了发了!” 陆知微听得这话,终于松了口气。 山洞处守着入口的护卫,也放下心来。 不过半个时辰,孙神医便兴高采烈地走了出来。 见到陆知微,他神情很是愉悦。 “走走走!”他兴奋道,“现在我们就找个清净的地方,让我试一试那个药方!” “若真能炼出来……”孙神医美滋滋的说着,“那老夫的名字,就要流芳千古了!” 陆知微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低声问询:“可还要其他的药材?” “老夫早早就备好了。”孙神医抚了抚胡须,神采飞扬地说道,“不过老夫此前担心你说谎,只带了两份药材来。” 见陆知微露出不安的神情,他又迅速道:“不过你放心,若药方准确无误,哪怕是一份药材,老夫也能炼制出来,可若是药方有误,那……纵然用光了这些冰晶莲,也炼制不出一颗有效的药丸出来。” “还有。”他叮嘱一旁的追风,“找几个药人来。” “是!”追风冷漠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激动的神情。 他立刻点头,当即便吩咐了下去。 孙神医心情大好,看了眼陆知微,语气与以前相比,更加和善了。 “若是没有郡主,老夫不知何时才能实现这一夙愿!”孙神医说着说着,声音愈发低了,“之前答应郡主的事,我一定会办成的。” 陆知微突然转过身,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孙神医心猛地一跳,还以为自己是犯了陆知微的什么忌讳。 谁知这时,陆知微却道:“孙神医,世子的性命,就托付在你手上了。” 闻言,孙神医身板挺直了,沉声道:“你放心便是,老夫说到做到!今明两日,老夫定当竭尽毕生所学,将这救命的药给炼出来!” 说罢,他的脚步愈发快了。 陆知微稍稍放下心来,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救裴慎性命,那一定是孙神医。 于是,她快步跟在孙神医身后,云翳与追风等人,在两人周围,留意着附近的动静。 …… 夜里,山脚下起了濛濛细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待早晨时,气温骤降,就连马儿都打起了喷嚏。 一行人再次回来,禁军瞧见追风,便都放下警惕。 这世上,追风是对裴慎最忠心之人。 只是在瞧见追风身旁的陆知微与孙神医二人时,眼中有着疑惑。 追风主动说道:“世子所需的药材,多亏了郡主与她身边的这位大夫。” “原来如此。”禁军肃然起敬,朝着陆知微拱手行礼。 对于裴慎这位战无不胜的世子,他们都抱着敬仰之心,期盼着他早日醒来。 一行人回到营地,陆知微心中虽是担忧,却也没再跟上追风。 她叮嘱着云翳:“找个僻静的地方,让孙神医好好炼药。” “奴婢明白。”云翳郑重点头。 裴慎重伤昏迷,他那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孙神医行事难免不便。 反倒是陆国公府这边,上下都在陆老夫人掌控之中,想要找出一个僻静地方供孙神医使用,又不被人发现,是最简单不过的了。 孙神医步伐匆匆,跟着云翳便离开了。 云影神出鬼没地出现在陆知微身后:“郡主,陆清婉那边已经两日没有动静了。” 闻言,陆知微眼中划过一抹冷意:“她回过神来,应当是发觉自己被人算计了,她这人素来小心谨慎,不敢有所动作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不过……”陆知微轻笑了一声,言语间满是冷意,“还得想个办法,让她动起来。” “你照我说的去做……”陆知微低声在云影耳边说了几句。 云影连连点头,将陆知微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牢记在心中。 送陆知微抵达营帐,云影快步离开。 “你可算是回来了!” 陆老夫人瞧见陆知微的身影时,连忙放下了方才还是拭泪的帕子,急得将陆知微拉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眼。 “还好你没事!”她松了口气,而后神情又变得严肃起来,没好气地拍了拍桌子,“你胆子倒是大!竟然一声不吭就上了山!” “你可知我与你祖父有多担心?”陆老夫人压低了声音,但怒气仍然明显,“你祖父险些就要调动陆家军去山上找你了。” “让祖母与祖父担心了。” 陆知微低着头,话说着,便跪在了地上。 这“扑通”一声,让陆老夫人心都揪了起来。 “好好说话!”陆老夫人又拍着桌子,沉声道,“你上山究竟是干什么去了?” “去找了一味药材。”陆知微低声道,“那药材所在的地方,只有我知道。” “你什么时候有了这本事?”陆老夫人无不怀疑。 陆知微声音愈发小了:“三年前,孙女女正是在那,救下的萧云煜。” 此话一出,陆老夫人心中什么怨气都没了。 她叹了口气,以手扶额:“真是孽缘啊!孽缘!” 当年陆知微一身是伤的回来,她都吓坏了,这才从陆知微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谁知这救命之恩,竟被陆清婉顶替了去。 她本想要揭穿陆清婉的真面目,谁知陆知微却拦下了她。 那时的陆知微还想着,要与陆清婉打好关系,以此获得父母兄弟欢心。 辗转反侧,陆知微主动与萧云煜取消了婚约,亲手斩断了这段姻缘,谁知……竟又是在那个地方,找到了救命的药材。 见陆知微低着头,一双眼眸上,浓密的睫毛不停颤抖着,陆老夫人又无奈道:“你们去山里,没人发现吧?” “只有禁军瞧见了。”陆知微一五一十地答道。 陆老夫人沉吟一会儿,道:“禁军都是裴慎的人,他们瞧见了不打紧。” 第202章 心动了 “如今最要紧的,是你与裴慎的关系。” 陆老夫人的眼光何等锐利?从陆知微这出乎意料的举动,她便猜出了陆知微的心思。 裴慎俊美风流,又舍身挡了那一箭。 自家这孙女儿的心,恐怕已经牢牢地拴在了他身上。 闻言,陆知微脸色一白,她只听见了裴慎这两个字。 “裴慎还未醒来,也不知孙神医那药能不能炼成……” 陆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桌子,沉声道:“这件事,并非你能操控的!你如今要担心的,该是你与裴慎的流言!” “哪怕有我的人暗中控制,但裴慎舍命救你一事,还是传得沸沸扬扬。”陆老夫人沉声道,“你才刚与三皇子解除婚约,若在此时与另一个男人纠缠在一起,只怕会引得陛下震怒!” “裴慎那,你已经帮不上忙了,你就好好地待在这,哪也不准去。”陆老夫人压低了声音,“从现在开始,一切与裴慎有关的事宜,都交给你祖父去做。” “他重伤昏迷,什么都做不了,这个流言,毁的是你们两人的名声。”陆老夫人叮嘱道,“你要好好考虑,今后该怎么做。” “是与他保持距离,从此不再来往……还是……” 剩下的话,陆老夫人悉数憋在了心中,她知道自己这孙女的性格,若是认定了一个人,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她垂眸,看了眼陆知微。 陆知微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此时,沉默就是她的回答。 半晌后,陆老夫人叹了口气:“也罢,我是管不住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不是天大的祸事,我与你祖父都替你担着。” “让祖母担心了。”陆知微小声答了一句,“您放心,流言一事,我定会好好解决。” 陆老夫人瞥了她一眼,语气幽幽:“最好是这样。” 夜深了,营地内死寂一片。 刺杀之前,众人还其乐融融,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最起码还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但刺杀一事过后,裴慎重伤,好几个大臣都被禁军关押起来,皇帝也始终不曾露面。 这般一来,难免让人心惶惶。 突然,一阵奇特的香气席卷了整个营地。 但只是一瞬,这香气便消失不见了。 众人正在冥思苦想之时,陆国公府所在的营地一角,一处营帐中,响起了一声惊呼。 “成了!” “小声些!” 追风快速上前,牢牢地捂住了孙神医的嘴。 孙神医喜形于色,一时间忘了身处营地中,连忙噤了声。 “好好好!”他小声道,“我这救命的药丸炼成了!” 在他脚下,原本只剩一口气的死囚,呼吸已然平稳下来。 距离服下这枚药,也仅仅是过去了半个时辰。 追风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死死的盯着孙神医手中的瓷瓶,若他没看错的话,方才孙神医将许多枚药装进了这个瓷瓶中。 他的眼神,早已引起了孙神医的敌意。 “这药难得!”孙神医咬牙切齿道,“世上可能只有这几朵冰晶莲,你可别肖想!我只能给你家世子一颗!” “不够!”追风斩钉截铁道,“世子平日里任务繁忙,为大楚未来游走在刀山火海之中,仅仅是一枚药,远远不够!十枚!” 孙神医怒极反笑,要不是他与追风是旧相识了,此刻必定要将自己压箱底的毒拿出来。 他怒火中烧,却听一旁的陆知微道:“不如等世子醒来,再让世子与您商议。” 闻言,孙神医思索片刻,就同意了。 他可是救了裴慎性命的人,裴慎总不能恩将仇报吧? 思及此处,他脚下生风,快步走出了营帐。 “动作还不快些!这都第三日了,你难道想给他收尸不成?” 追风神情严肃,一步步紧跟在孙神医身边。 见两人离去,陆知微只叮嘱身旁的云翳:“你去吧,若他有什么消息,你都及时传过来。” 孙神医那药效果极强,几乎可以说是起死回生的神药。 既如此,她就要留在这,好好筹谋应对流言一事了。 可若真与裴慎划清界限…… 只是思索片刻,她便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念头。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找出流言的源头。 那日在场的人大都忙着逃命,除了祖母外,还有谁会时刻留意自己的举动? 又或者……是留意裴慎的举动。 这人要么是她的仇人,要么是……裴慎的爱慕者。 如此一来,一个名字,浮现在了陆知微的脑海中。 既满足这两个条件之一,又有能力散播流言的人……也只剩下一位了! ——萧沁! 清晨,天刚亮。 营帐外,秦王神情阴沉。 这是他第二次来裴慎的营帐,却依旧连裴慎的脸都没瞧见。 韦氏跟在秦王身旁,眼中划过一抹深思。 莫非……裴慎已经死了? 她心中一动,脚步已然走到了秦王身前。 就在这时,护卫架起长枪,银色的长枪在阳光下愈发刺眼,甚至还有着丝丝杀气传来。 这一瞬间,她便打消了心中这个念头。 “妾身也是担心世子。”韦氏低声道,“都三日了,还未见世子醒来,也不曾有任何关于世子的消息,就连周院正都不曾离开过这处营帐,恐怕……恐怕世子已经遭遇了不测!” “王爷,世子手中的那些东西……可不能落到外人手中。”韦氏一句话,让秦王冲进去的念头更加强烈了。 裴慎的伤势他早就听说了,那一支箭直接穿透了裴慎的胸膛,箭尖上还有剧毒,别说是周院正了,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 想到这,他冷着脸冲到了最前面:“你们难道还想刺杀本王不成?” 他中气十足地说着,就要强闯营帐。 谁知就在这时,营帐“唰”地一下被人掀开。 追风一张冷脸出现在他面前,秦王见到追风,正要破口大骂,却见追风往右侧退去,露出了身后的人。 裴慎正半躺在床榻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与韦氏。 啪啪啪! 裴慎抚掌,轻笑道:“父王,你就这么盼着我死?” 第203章 醒了 见到裴慎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秦王一张脸上青白交错,精彩极了。 “你既然醒来,为何不说话?” 秦王半晌,憋出了一句话。 闻言,裴慎俊美苍白的脸上,露出讥诮的笑:“你与她的声音那么大,生怕旁人不知道你们心中的盘算,我自然是被你们吵醒的。” “见我没死,你们很失望啊……” 裴慎尾音拖得长长的,讥讽之意格外明显。 秦王胸口不断起伏,眼底充满了怒火。 “你这个逆子!本王是关心你!”秦王冷声道,“好端端的,你去救什么人?你可知你是秦王世子!秦王府大半个家业全都交在你手上了!你若是出了事,秦王府势必一蹶不振!你可有想过我们?” 闻言后,裴慎笑容收敛了一些。 他抬眸,看着秦王:“哦?如此说来,父王是在担心我了?" “既是担心我,为何要将这个女人带来?”裴慎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父王难道不知道,我嫌她晦气吗?” 一旁的韦氏一句话都没说,或者说还没来得及说,便听见了裴慎毫不留情面的一句话。 裴慎那双凤眼,像是利剑一样,锐利的朝着她扫来,仿佛能撕下她身上的所有伪装。 韦氏揪紧了一双手,她恨极了裴慎。 正如秦王所说,整个秦王府,大半的家业都落在裴慎手中,她的两个儿子,什么都没捞着!如此也罢,偏偏……偏偏裴慎这样厉害,深得帝心,在外赚出了比秦王府多几十倍的家业! 如今人人提及秦王府,想到的只有裴慎! 她可怜的两个孩儿,被裴慎逼得步步退让!此番秋猎,他们都不能前来,只因裴慎性格霸道,不允许他们与自己出现在同一个场合。 本以为老天眷顾,裴慎死了! 谁知裴慎安然无恙,瞧着那起色,比纵欲过度的秦王都要好上许多! 越是想着,韦氏心中就越是愤恨。 可是当着秦王的面,她面上不敢露出分毫。 秦王气得脸通红,但裴慎慵懒的靠在床榻上,眼中满是笑意,他一点都不在乎秦王的态度。 见他的神情,秦王深吸一口气,最后冷声道:“我知道你风流成性,但你怎么去招惹三殿下的女人?你是疯了不成?” “难道你以为,陛下待你,会比自己的亲儿子还要亲厚?”秦王说到这,语气中满是嘲弄,“你莫不是将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闻言,裴慎凤眸上挑:“抢三殿下的女人?这流言是从哪传出来的?” “如今各处都传遍了,你舍身救下郡主!若不是心悦她,你救她干什么?”秦王咬牙问道。 韦氏眼珠子一转,自以为讨好地劝说起来:“王爷,您别生气,说不准就是那郡主水性杨花,故意勾引的……” 话还未说完,一个物件贴着韦氏的头皮,落在了韦氏背后的木桩上。 韦氏感受到方才那一缕杀气,浑身颤抖地往后看去。 只见一根筷子正钉在木桩上,那力道,已然让木桩裂开了几道缝。 韦氏支撑不住,连连往后退。 方才她绝不会错过裴慎眼中的杀气,那杀气,仿佛能就地将她格杀! 她毫不怀疑,以裴慎乖张的性格,哪怕当着秦王的面,他也敢杀了自己。 韦氏被吓傻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见终于清净了,裴慎凤眸轻轻眯起,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眼:“收起你们那些小心思,秦王府大半的家业,都是母妃打拼出来的,交到我手上有何不可?” “我母妃留下的东西,哪怕我烧了扔了,都与你们无关。”裴慎虽是笑着,但眼底的寒芒漏出,让秦王背脊发寒。 从许多年前,秦王便知道裴慎睚眦必究,但凡是涉及到他母妃的事,他从来没有按理智行事。 深吸一口气,秦王冷声道:“你好自为之!” 裴慎摆摆手,追风客气地将秦王与韦氏“请”出了营地。 “主子还需静养,还请二位早些离去。” 追风一板一眼的说道,他的态度格外冷漠,就连对秦王也是如此。 秦王早就知晓裴慎身边这些人,与裴慎是一模一样的性子,他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只有韦氏,心不甘情不愿地看了眼裴慎营帐所在的方向。 每次都是这样,父子二人大吵大闹后,低头的总是秦王。 而秦王纵然嘴上说得再难听,到头来,还不是将大半个秦王府都交到了裴慎手中!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野心,只是很快,她又收敛起了内心的想法,快步跟在了秦王身后。 “王爷,世子那脾气就是如此,您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韦氏假惺惺地劝道。 秦王冷笑了一声:“他是本王的儿子,本王难道还不知道他的脾气吗?” 他正说着,突然瞧见一个太监步伐匆匆,走到了裴慎营帐前。 这一瞬间,秦王的眼神死死的钉在了那太监的身上。 太监尖声喊道:“世子救驾有功,陛下赏赐玉如意一对……” 秦王的眼神瞬间变了,他的胸口大幅度起伏,似乎是想到了一件让自己格外愤怒的事。 韦氏一直都留意着他的神情变化,眼中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她声音很低,似是有着羡慕:“陛下待世子可真好,世子才醒来,他便将赏赐送来了。” “走。”秦王的声音冷如寒冰。 韦氏跟在他身后,唇角始终上扬。 …… 营帐内,裴慎见一个又一个的宫人低着头将东西送了进来,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一直到李公公念完了赏赐,他才拱手道:“臣谢陛下隆恩。” 李公公笑了笑:“世子爷,您身子若好了,不如去瞧瞧陛下。” “陛下担心得紧,只是听说周院正给您治伤,不允许任何人进出,这才没有亲自来探望您。”李公公说话时,瞥了眼裴慎的好气色。 若非裴慎胸口还包扎着厚厚的一层纱布,任谁看了裴慎这起色,都不会相信他前脚才从鬼门关里出来。 第204章 可有此事? 听得这话,裴慎笑了笑。 “好啊。” 他爽快答道,说话时已经下了床。 李公公心惊胆战地看着他穿好了衣裳,见他身上缠着的纱布如初,可算是松了口气,笑道:“周院正的医术果然高明。” “这是自然。”裴慎微微颔首,走到李公公身边,高大的身影顿时将李公公笼罩了起来。 “李公公,不过我听说了一件事。”裴慎开口,李公公一颗心便悬了起来. 与裴慎打过太多次交道,李公公十分清楚裴慎的性子。 若不是什么要紧事,他绝不会开口。 “您说。”李公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这时,他听着裴慎问道:“听闻我昏迷的这几日,有一个流言,还流传甚广。” “李公公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消息自然灵通,李公公可知晓,这背后之人是谁?” 一听这话,李公公连忙低下头:“奴才跟在陛下身边,只想着如何伺候好陛下,对外面的这些事,一概不知啊!” “原来如此。”裴慎轻笑了一声,“竟然连李公公你都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那看来这背后之人的身份,很高啊……” 裴慎每一个字,都让李公公的心跳加快。 李公公低头赔笑:“世子,咱们还是快些去见陛下吧。” “好。”裴慎颔首,“正好,我也想同陛下说件事。” 李公公一听,心中哀叹了一声。 也不知道这位主又想做什么。 与此同时,裴慎醒来的消息,传遍了营地。 气氛紧张的营地终于和缓了些,但见活蹦乱跳的裴慎,他们对周院正那一手医术,又愈发敬仰起来,邀请的帖子如天女散花般,纷纷落到了周院正面前。 此刻,周院正还在陆国公府的营帐中,仔细地看着孙神医炼制救命药丸的每一步步骤。 孙神医的起名很是潦草,直接给这用冰晶莲制成的药丸,取了一个冰晶丸的名字。 只是没人敢小觑这个冰晶丸。 尤其是周院正,他眼热的看着周院正背后那一盒盒玉盒,每一个玉盒内都装着一朵冰晶莲。 一眼扫过去,少说也有二十朵。 一朵冰晶莲,便能练出十颗冰晶丸。 这让周院正很是眼热,拼命地朝着孙神医身边挤。 “别看了。”孙神医声音凉飕飕地,“你再看,老夫也不会将冰晶莲给你。” “就算老夫给了你冰晶莲,这药方……”孙神医冷哼了一声,“你也拿不到。” “弟子并非此意。”周院正压低了声音,“弟子只是想要两颗冰晶丸……” 见孙神医的眼睛瞪大了,他连忙又道:“弟子可以出银子,一万两银子一颗……您看如何?” 闻言,孙神医摆了摆手:“你看老夫像是缺银子的人吗?老夫可不缺银子,老夫缺的,是冰晶莲。” “你若想要,就拿冰晶莲来换。” 周院正方才升起的那点小心思,因为这一句话,又熄灭了。 冰晶莲?在今日之前,他从未听说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可他终日被困在京城,又能去哪找冰晶莲? 只是这能救命的冰晶丸…… 周院正眼中的渴望都快化作实质了。 这时,孙神医又幽幽地说道:“其实这冰晶莲,也不是老夫一个人的。” “你若想要冰晶丸,可以去求一个。”孙神医的话一出,周院正眼睛就亮了。 “世子?” “非也。” 孙神医摆了摆手。 周院正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 见状,孙神医冷笑了一声:“世子重伤昏迷,去哪找冰晶莲?老夫说的人,是郡主。” 此话一出,周院正便站了起身:“原来是她!” 对陆知微,他并无太多印象,只知道此女极其貌美,似乎与世子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却没想到,她在孙神医心中,竟也占有些位置。 不然的话,孙神医又怎会提起她? “老夫不日就要云游四方了。”孙神医抚了抚胡须,道,“你不妨去问问她,或许她看在你这一身医术上,愿意匀给你几颗呢?” 见周院正陷入沉思,孙神医又警告道:“冰晶丸一事,切不可告诉其他人!不然的话……” 孙神医一向是平和神情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杀气。 见状,周院正立刻低下头去:“师父放心,您的忌讳,弟子都知道。” “那便好。”孙神医点了点头,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相信老夫看人的眼光,与郡主打好交道,以后有你的好处。” “你瞧瞧,老夫几乎花费了半辈子心血的冰晶莲,只是与她认识了几个月,便找到了。”孙神医说到这,对陆知微那是千万个满意,“之前世子答应了老夫,找了好几年,都不如老夫与她认识几个月!” 周院正点点头,将孙神医的话都记在心中。 …… 主营地内。 营帐内,裴慎一进来,便被赐座。 皇帝坐在上首,仔细观察着裴慎的脸色。 “昨日周院正还说你重伤性命垂危,怎么今日一见……”皇帝道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朕瞧着你比之前精气神还要好些了呢?” “周院正是在世华佗,医术精湛。”裴慎立刻答道。 “休要说这些话来哄骗朕。”皇帝摆摆手,“他医术的确高明,但……远没有你说的这样厉害。” 不过,皇帝虽是明白裴慎身边还有个神医在,但心中只是有这个念头,随后又压了下来。 “这些事,朕都可以不追究,但……”皇帝手指轻敲桌面,用充满威严的声音说道,“你与陆知微,是怎么回事?” “你可知近几日的传闻?”他盯着裴慎,不错过裴慎任何神情,“他们都说,你与陆知微暗通款曲,因此……陆知微才会与老三解除婚约。” “可有此事?” 短短的四个字,却将皇帝此时的愤怒展现得淋漓尽致,李公公早已是跪倒在地。 只有裴慎,镇定自若地坐在椅子上。 “回陛下,这些人说得不对。”裴慎缓缓答道。 皇帝脸色缓和了些,但紧接着,他听见了裴慎接下来的话。 第205章 臣心悦郡主 “并非郡主勾引臣,而是臣心悦郡主。” 此话一出,营帐内寂静一片。 李公公低着头,身子已然颤抖起来。 这话可不是他能听的。 皇帝的幽幽眼神几乎要将裴慎盯出一个洞来:“你想好了?” “想好了。”裴慎道,“臣心悦郡主已久,只可惜郡主早有婚约,如今她与三殿下解除婚约,正是我的机会。” 闻言,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她与你当真没有私情?” “并无私情。” 裴慎镇定自若,任由皇帝打量。 皇帝眯着一双眼睛,若是细细看去,却发觉他的眼睛与裴慎有几分相似。 “朕也听过她的传闻,空有美貌的花瓶罢了,你又不是皇子,难道也想着陆国公的兵权?” 皇帝看似简单的一句话,蕴含了许多深意。 李公公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好叫自己听不见这些话。 片刻后,裴慎轻笑了一声,凤眼中有着讥诮:“不是谁都想要这劳什子兵权的,陛下未免也将臣想得太好了,臣可没有这样远大的志向。” “臣心悦郡主,乃是因为三年前臣濒死之际,是郡主救了臣。” 三年前的事被裴慎提起,皇帝眼中划过了一道不自然,他不动声色,问道:“三年前你们就见过了?” “是郡主救了臣,臣对郡主一见钟情。”裴慎提及此事,原本玩世不恭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的眼中,带着他都不曾发觉的柔情。 皇帝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又咽了回去。 “你当真想好了?”皇帝问道,“她在京中的名声不好,又与老三有过婚约,如今他还盯着陆国公的兵权不放,恐怕不会轻易让你达成所愿。” 裴慎闻言,薄唇轻勾:“那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对皇帝,裴慎向来如此。 他对皇子如此不敬,皇帝竟也没有露出不满的情绪,反而笑了笑:“他的确没有这个本事。” “你与陆知微的事,朕准了。” 皇帝一锤定音,有他的准许,纵然刘皇后与萧云煜心中有再多怨气,京中的流言再多,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裴慎此时,倒是露出了苦恼之色。 皇帝的准许没用,他比谁都清楚,依着陆知微的性格,若非她自己愿意,那谁都强迫不了她做自己不愿做的事。 瞥见他凤眸中浮现出复杂的神情,皇帝一阵无奈:“你若真想要与她成婚,朕一道旨意……” “不可!”裴慎急忙打断了皇帝的话。 皇帝不悦:“怎么?你还嫌弃上了朕的旨意?” “臣并非此意。”裴慎拱手道,“还请陛下再给臣多一些时间,臣不愿强迫她。” “她若是不愿,臣哪怕是终身不娶,也绝不会强迫她嫁与臣。” “你倒是个情种。”皇帝轻嗤一声,却也没拒绝。 皇帝朝着裴慎招了招手:“你过来,朕有些话想要问你。” 裴慎见状,心中飞快思索起来,他知道,皇帝绝不会为了这些小事找自己,只怕他是…… 心中想着,裴慎却十分听话的上前。 皇帝低声问道:“你身边的那位神医,可还在?” 没有事能逃过皇帝的眼睛,昨夜孙神医与陆知微进了燕山寻找药材,他早就知道了。 他当时正在担忧裴慎的伤势,听得人将消息传来,并未让人细究,他本想着死马当活马医。 谁知这孙神医,倒是真有些本事。 濒死的裴慎,竟就被救了回来。 对上皇帝眼中毫不掩饰的野心,裴慎镇定自若地答道:“其实臣的伤,都是装出来的。” 闻言,皇帝眯起了一双眼睛:“装的?” 他显然不信裴慎的话。 而裴慎面不改色,点了点头:“臣此举,只是为了引出这些刺客的幕后主使。” “在秋猎前,臣便得到了消息,有叛军悄悄潜入了燕山。” “而这些刺客,便是叛军伪装,他们想要刺杀陛下您,若此举成功,那楚国必将内乱,他们也就有了可乘之机。” 裴慎难得在皇帝面前说这么多话,皇帝神情有着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他又回过神来,盯着裴慎看:“既如此,你装重伤又有何用?若要引出叛军,也该是朕装成重伤,好将他们的人全都引出来。” “臣情难自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心上人受伤。”裴慎叹了口气,“于是,只能装成重伤的模样,好将藏在燕山内剩下的叛军一网打尽。” “他们都以为臣重伤濒死,行事自然不会再跟之前一样小心,而这正是臣动手的大好时机。” 皇帝眼中的怀疑之色仍未消散,他看着裴慎,半晌突然笑了笑:“你该不会是为了将那神医留下,编了一个借口来欺瞒朕吧?” “绝无此事。”裴慎立刻站直了,当着皇帝的面,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 他掀开衣襟,只见胸膛上除了以前的刀疤剑痕外,根本没瞧见任何伤口。 皇帝呼吸一促:“你没受伤?” “臣都说了,这是臣使出的障眼法。”裴慎拱手道,“臣根本没有受伤,昨日追风他们进山,也并非是为了寻找药材,而是进山抓人。” “人呢?”皇帝追问道,“可抓住了?” 裴慎笑了笑:“今日便能有结果了。” 皇帝眼神微冷:“这群叛军缩在兖州,这么多年来,贼心不死,江南洪灾,他们趁机激起民愤,蜀地灾荒,也在其中上蹿下跳,该死!”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皇帝用力地拍了拍裴慎的肩膀,“若能将叛军一网打尽,你要什么赏赐,朕都答应你。” “为陛下做事,本就不图赏赐。”裴慎作了一揖,快步往外走去。 见他离开的背影,皇帝眼神晦暗不明。 他的眼神停在门口许久,而后沉声道:“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怨上朕了?” 像是鹌鹑一样缩在一旁的李公公,连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仔细在心中斟酌一番,刚要开口,却又听皇帝自嘲一笑。 “罢了,本就是朕亏欠他的。” 第206章 机关算尽 出了营帐,裴慎脸色一白。 追风连忙要上前,裴慎却抬手制止。 “主子,您怎么了?”追风一步一步跟在裴慎身后,眼中满是担忧。 裴慎眼下喉间腥甜,沉声道:“无事,只是内伤未痊愈。” 闻言,追风更是担忧了。 一直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内,裴慎方才松懈下紧绷的神经,他闭上双眼,俊美的脸庞上,满是冷意。 “她呢?” 追风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是一旁的孙神医凉飕飕地说道:“她好着呢!昨夜还陪着老夫上山,去摘了救你性命的冰晶莲。” 孙神医一看裴慎这模样,心中就来气,他翻了个白眼,将裴慎的手抓了过来,仔细地替裴慎把脉:“你不要命了!” “冰晶丸能救你一次,可救不了你第二次!我不是叮嘱过你,不能动用内力吗?”孙神医骂骂咧咧,连神医的自持都没了。 裴慎咳嗽着,一丝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对上孙神医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他低声道:“方才他对我多有试探,想要知晓你的存在,我自然不能违背与你的约定。” 孙神医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冷哼一声:“算你小子有点良心,老夫可不愿进宫伺候人,老夫游山玩水悠闲自在,何必给自己找不快?” 裴慎点头:“多谢孙神医出手相救。” “罢了。”孙神医摆了摆手,“你也别谢我,要谢就谢郡主,若不是她带老夫去找了冰晶莲,老夫还真救不了你。” 提及陆知微,裴慎眼神柔和起来。 孙神医见了,只觉得牙酸:“你当真是不怕死,若没有冰晶莲,你这条命可就搭进去了!值得吗?你母妃的仇……你难道就不报了?” “我这不是没死吗?”裴慎靠在床榻上,俊美的脸上露出些许轻快的笑意,“孙神医,您不必担心,正所谓祸害留千年,我是不会轻易死去的。” “你……”孙神医指着裴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摇了摇头。 “也罢,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他道,“你母妃为了你付出良多,你可千万不要辜负她。” 裴慎凤眸含笑,但在听得孙神医的话后,这抹笑逐渐变得幽深起来。 “我之所以还留在秦王府,正是为了找寻当年的真相。”裴慎轻声道,“一旦我找出幕后真凶……” 他轻笑了一声,眼神幽冷。 见状,孙神医摇了摇头:“既如此,你就该坚定些,可千万别被那些人的小恩小惠给迷惑了双眼,尤其是那位。” 孙神医朝着上面指了指,面上满是嫌恶。 “您放心,这血海深仇,我从未有过一刻忘记。” 裴慎眼神冰冷,他的眼前,出现了许多人的面容,一个个人从他面前划过,这些熟悉的面容,无不是他清算的对象。 “快了……”裴慎的声音微不可闻,“还有三家。” …… 西侧的营地,住着的都是京中的世家。 陆侯府赫然在其中,只是这几日,陆侯府的人几乎都不敢外出,每当出去,他们总能被那些异样的眼神打量,更有故意想要来看笑话的人,问他们府中大小姐的事。 如今大小姐做的事,几乎都传遍了整个营地,只怕京城都知道了。 他们根本抬不起头,哪里还敢跟之前一样行事。 “真是晦气!”一个丫鬟黑着脸,端着空空的木盆走了进来,“他们一听是陆侯府的人,连水都不愿让我们打,竟是让我们去河边自己打水!” 她说着,愈发委屈起来:“我们不过是被无辜牵连的下人,他们凭什么将火气撒到我们身上?” “还有大小姐也是……好歹也是精心教养的贵女,怎么做出这样下作的事!” 她口中抱怨个不停,一旁的小姐妹却是心惊胆战:“你不要命了?” 她还想往下说,却被小姐妹捂住了嘴:“那位都快疯了!昨日刚打杀了一个背后议论她的杜鹃,你莫非也想步杜鹃后尘?” “咱们是做下人的,本就是伺候主子的,难道还妄想别人高看我们一眼?既然她们不愿给我们用水,那我们自己去河边就是。” 见她还想要说,那小姐妹连忙拽着她走了出去:“走走走,我们快些去河边打水!待会儿天黑了,都不敢出门了!” 两人离去,营帐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而在营帐后方,一个身型削瘦的女子,通红的眼眶中露出了彻骨的恨意。 “裴慎死了吗?”陆清婉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道。 本来她是让人去杀了陆知微,谁知裴慎竟杀了出来,保住了陆知微的性命!不然的话……仅凭那一箭,陆知微必定丢了性命! 每当想到这,陆清婉的内心,便充斥着浓浓的怨愤。 陆知微的命怎么那么好? 她机关算尽,却还是没有伤她一根汗毛! 玉环低着头,轻声道:“小姐,咱们回去吧,此计不成,总是还有其他计谋,不急于这一时。” 闻言,陆清婉猛地抬起了头:“不急于这一时?” “我问你,三殿下那边可有消息?”陆清婉的话语中充满了怨恨。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萧云煜就再也没了消息,他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就连一声问候都不曾送来。 她难道就如此卑劣!他竟对她避之不及! 玉环面露为难之色,思索半晌,也没能想出让陆清婉满意的回答。 陆清婉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她低低的笑了出声:“男人……男人啊!” 她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惆怅与失望。 “小姐,您不妨考虑考虑……主子的安排。”玉环压低了声音,“您若真想嫁给三殿下,用这些办法是不管用的,那位刘皇后可不是好应付的。” 此话一出,陆清婉的眼中顿时迸发出了野心。 她死死的咬住了下唇,直至品尝到了血腥味,她才低低的叹了口气。 “都是他们逼我的,我本不愿做这个恶人。” 陆清婉的眼中,充满了恨意。 随着她与玉环离去,在一旁的草垛后,陆淮安紧紧地捏住了双手,极力克制住心中怒火。 第207章 质问 陆淮安上过战场,见过血流成河的惨状,他也曾见识过诡谲的朝堂风云。 他自认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然而今日所听闻的一切,却让他彻底僵在了原地。 怎么会…… “淮安!” 一声呼喊,让陆淮安浑身僵硬。 而站在前方的陆清婉,也因为这一声呼喊而愣住了。 陆淮安在这?他什么时候来的?他听到了多少? 瞬间,陆清婉的心中涌现出一抹杀意,她与鬼樊楼的关系,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可这人是陆淮安,她一时间根本下不了决定。 陆清婉的眼中,明显的露出一丝不安,她转身,想要朝着走来的方氏露出一个笑容,然而她僵硬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方氏不知晓内情,一见陆清婉这般模样,一颗心便高悬起来。 “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你不要听。”方氏低声道,“你是我的女儿,你是什么性子,我难道还不知道吗?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闻言,陆清婉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刚从草垛后走出的陆淮安身上。 “淮安,你怎么来了?”陆清婉紧紧地盯着陆淮安,“方才我都没瞧见你。” 陆淮安挠了挠脑袋:“就在刚才,本想要吓唬吓唬你,谁知道母亲竟然来了。” 他态度坦率,一时间,陆清婉根本无法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 “你姐姐正是伤心的时候,你却想要吓唬她!”方氏已然生气,她狠狠地揪住陆淮安的耳朵,“少来这烦她!你快回去!” 陆淮安求之不得,装作吃痛,叫唤了几声,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方氏并未察觉有异,唯有陆清婉,她的眼中露出了一抹深思。 若是陆淮安没听见自己的那些话,如他所说是刚来,那他又怎会不过问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事? 他一定知道了! 此刻,陆清婉的内心,无法避免的浮现出杀意。 玉环站在她身旁,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眼神的变化。 方氏仍在一旁,仔细地打量着陆清婉上下:“你瘦了许多。” 想到这,方氏眼中满是疼惜:“可怜的孩子……” 她低声道:“你放心,娘亲必定不会放过那个在背后算计你的人。” 闻言,陆清婉回过神来。 她低下头,苦笑一声:“娘亲,算了……” 短短四个字,道尽了她心中的委屈,她的眼中,已然有着泪光浮现。 方氏一听,整个人如同护崽的母狮,浑身的汗毛都炸起了,她握住了陆清婉的手,咬牙道:“你清白被毁,名誉尽失,怎能轻易算了?这不可能!” “我与你爹爹早已吩咐了下去,务必要将那背后害你之人找出来,替你正名!”方氏咬牙切齿道,“我绝不会放过那人!” “可若是那人……”陆清婉低下头,她的眼中,有着泪光闪烁,“那人是妹妹呢?” 此话一出,方氏顿时怔住了。 半晌,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知微?怎么会是她?她心悦三殿下,怎么会促成你们的好事?” “娘亲,您就当我在胡说八道吧!”陆清婉哭着摇了摇头,“您别再问了!” 方氏目眦欲裂,她怎么都不敢相信,做出这样残忍事情的,会是自己的女儿。 “怎会如此……”方氏喃喃自语,“她为何要害你?她不是……” 陆清婉苦笑一声:“娘亲,我有些累了。” “清婉……” 方氏喊住陆清婉,想要说些什么,却瞧见了陆清婉眼中的莹莹泪光。 陆清婉低声道:“娘亲,您放心,就算真的是妹妹,我也不会与她计较的,说到底……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说罢,她快步离开。 剩下方氏一人心神不宁的站在原地,她的脸上,时而浮现出愤恨,时而浮现出悲伤。 究竟是不是她做的? 此刻,怒火浮现在方氏心头,她大步往外走,不顾身旁嬷嬷的阻拦。 “我要去见陆知微!”方氏厉声说道。 …… 陆国公府的营地内,陆家军将整个营地保护得滴水不漏,一层层都是人。 众人知晓,陆知微前脚刚被刺杀,陆国公如此小心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方氏在看见这么多的陆家军后,耳畔仿佛又响起了陆清婉的低声哭诉。 一瞬间,方氏的一颗心彻底冷了下来。 陆知微手下有这么多人,随便找出一个,都能将清婉置于死地! 她想到这,两眼便满含怒火,径直就要闯进去。 “站住!” 门口的护卫神情严肃,两柄长枪就竖在方氏脖颈间,只要方氏再往前一步,长枪便能划破她的脖子。 然而方氏正在盛怒之中,闻言,她只冷笑了一声,根本不畏惧身旁几人的视线,继续往前走。 护卫们终究是退缩了,他们见方氏这般模样,收起了手中长枪,一人快步朝内走。 “陆侯夫人来了!” 听得那护卫的大声通报,方氏眼底的愤怒之色愈发明显。 她径直走到了陆知微所在的营帐,根本没给人通传的机会,就将帘子掀开,怒视陆知微:“你竟敢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去对付清婉!” “她到底是你的姐姐!”方氏厉声道。 闻言,半躺在软榻上的陆知微掀起了眼皮,不冷不热地朝着方氏看了一眼。 “我对付陆清婉?”陆知微轻笑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方氏步步紧逼:“你敢说清婉与三殿下的事,不是你一手促成的?” “我让她与三殿下睡在一起,方便她嫁给三殿下?”陆知微反问,“我在你眼中,就这么傻?” 方氏一怔,这也是她的疑惑。 可方才陆清婉一哭,她便什么都忘了,只想着要来找陆知微算账。 见方氏没了话说,陆清婉红唇轻勾,冷笑道:“如要看谁是此事的始作俑者,不妨看谁从中获得的利益最大。” “现在看来,似乎是陆清婉呢。”陆知微幽幽道,“毕竟经此一事,她与三殿下的好事已成,再也不需要苦心孤诣的谋害我的清白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第208章 是她养的一条狗 方氏咬着牙道:“她什么时候害过你?” “花灯节那晚,她害我的事可是人证物证俱在,你却要装聋装瞎对此视而不见?”陆知微冷笑出声,“而此次她与三殿下滚作一团的事,倒是她哭诉两句,你就来找我算账了?” “陆清婉这样害我,让她与三殿下滚作一团成就她的美梦,我是疯了吗?” “真不知你是她的母亲,还是她养的一条狗?” 陆知微的每一句话都极其刺耳,落在方氏耳中,更是让方氏如遭雷击。 “放肆!你就是这样对我说话的?”方氏浑身发抖,指着陆知微呵斥道,“我可是你的母亲!” “有时候,我倒宁愿我没有你这个母亲。”陆知微摆了摆手,“你若是没什么事,就退下吧。” 闻言,方氏又是一愣。 而后她意识到,陆知微如今已经是郡主了,从身份上看,陆知微的确可以用“退下”这句话。 方氏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她的牙齿都在打颤,眼睛死死的盯着陆知微:“好!好!好!你如今当上了郡主,身份高贵了!便瞧不上我与你父亲了!” “并非是我瞧不上你们。”陆知微立刻出声纠正,“从始至终,都是你们瞧不上我。” 方氏还要说些什么,陆知微却不耐烦继续听下去了。 “云翳,送客!”陆知微沉声道。 云翳立刻出现,她结实的身板在方氏面前如同一座大山。 在云翳身后,陆知微轻飘飘的声音传了出来:“你要知道,从你们决定袒护陆清婉的那一刻开始,我们的亲缘便断了,你们的生老病死不必来告知我,我的荣华富贵也与你们无关。” 方氏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云翳抓住了双肩,直接带出了营地。 满肚子的话都没能说出来,反倒是又憋了一肚子的火。 方氏一想到陆知微方才的话,脸上便火辣辣地疼,活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 “好一个陆知微!好一个陆知微啊!” 方氏咬牙切齿地说着,然而方才陆知微的话,到底是在她心上留下了痕迹。 正如陆知微所说,她没有理由算计陆清婉。 身为女人,又怎会将心上人送到其他女人床上去? 难道说…… 她的眼前,浮现出陆清婉方才低泣的模样,而后一颗心便沉到了谷底。 难道真是清婉自编自演? 方氏心乱如麻,余光瞥见陆侯的身影,立刻走了上去。 “夫君!”方氏走在陆侯身旁,无数的委屈就要说出口。 然而她刚开口,便瞧见了陆侯憔悴的神情。 “何事?”陆侯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方氏握着手帕,迟迟没能说出口。 陆侯对此没有意识,朝着方氏大倒苦水。 “陛下都不愿见我了。”陆侯叹气道,“我本是想要替清婉陈情,好歹让她与三殿下成婚,如此一来,也可将她的损失降到最低。” “谁知陛下避而不见。”陆侯说到这,脸上的愁绪更多了,“你说清婉她好好的进士娘子不做,为何偏要……偏要与三殿下……” 陆侯到底是将羞于启齿的话咽了回去,他不停地叹着气,一旁的方氏听了,心中也不安起来。 “可清婉却说……是有人害她。”方氏话到了嘴边,又将陆知微的名字咽了回去。 闻言,陆侯冷笑道:“害她?有谁能害她?我瞧这分明就是她自己的计划!” “我早就知道她心悦三殿下,可哪怕知微没回来,皇后那眼高于顶的人,也不会看上她,谁知她竟一不做二不休……” “都怪你将她宠坏了!”陆侯气急败坏道,“将她宠成了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我们陆家的脸都要被她丢尽了!就连霆裕与淮安的婚事,都要受她波及!” 一想到同僚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有其他世家的人幸灾乐祸的笑容,陆侯心中这口气就不顺畅。 见状,方氏到底是将陆清婉诉苦的话憋了回去。 如今陆侯正在气头上,提起此事,只会让他更加烦闷。 方氏心中委屈不知与何人诉说,只能跟在陆侯身后,听着他怒斥陆清婉的话语。 …… 自从今日一事后,陆淮安心中便藏了事。 他一想到当时陆清婉所说的话,心中便是一阵寒意袭来。 陆清婉说话时,与他印象中的大姐姐截然不同,尤其是听陆清婉提及陆知微的名字时,那咬牙切齿中露出的杀意,更是让他记忆犹新。 原来陆知微说得没错,陆清婉的确是处心积虑地想要害她。 可他们都不相信。 陆淮安想到以前在陆府的点点滴滴,困恼地捂住了脑袋。 还有那刺客……怎么会跟陆清婉扯上了关系? 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一旦想到这,陆淮安内心便充满了不安。 他突然又坐直了身子,在纠结片刻后,他又哀叹一声。 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才能解决掉这件事? 大姐姐对他不薄,这么多年来,处处关心他,维护他。 可陆知微也没做错什么,反倒她才是被冤枉,被委屈的那个人。 这样对她不公平! 这个念头,一旦升了起来,便再也抑制不住。 最终,陆淮安起身,走出了营帐。 此时夜色正好,天空中有星星点点。 陆淮安下定了决心后,只觉得眼前一片清明。 他快步往外走,目标正是陆清婉的营帐。 “二公子来了。” 玉环低下头,在陆清婉耳边说道。 闻言,陆清婉身体一僵,而后紧紧地捏住了手中的书册。 片刻,她闭上了双眼。 该来的还是来了…… “你去请他进来。” 玉环当即便往外走。 陆淮安一进来,见陆清婉苍白的脸色,下意识紧张了起来。 “大姐姐,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无事。” 陆清婉对着他温柔一笑,拍了拍身边的椅子。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我有一件事,想要同大姐姐商量。”陆淮安说话时,有些底气不足,但触及陆清婉温柔的眼神,他又打起了精神,“大姐姐,你收手吧。” 第209章 杀了 陆清婉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很快她又恢复了原本的神情,看着陆淮安说道:“你在说什么呢?” 她一脸无辜,仿佛陆淮安所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闻言,陆淮安茫然抬头。 他看向陆清婉,仿佛第一天认识眼前此人。 从小到大,他最喜欢的就是陆清婉这个大姐姐。 陆清婉温柔大方,无论对外人还是对家人,她从来都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人人都说,陆清婉是京中第一贵女,家世好,脾气好,又得三殿下喜爱,有未来国母风范。 他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在陆知微被找回来后,他哪怕再高兴,也不敢表露出来,因为他看见了陆清婉伤心的神情。 后来他发现,每当自己与陆知微接触时,陆清婉都会露出不安害怕的神情,为了安抚陆清婉,他逐渐远离了陆知微。 他对陆知微恶言相向,只为了控制自己逐渐偏向陆知微的心。 一开始他想着,陆知微深得祖父祖母喜爱,无需忧愁,因而对陆清婉与萧云煜的事,他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然知晓陆清婉那不该有的心思,也从未戳穿过。 可他没想到,自己心中那个完美无瑕的大姐姐,竟会做出将陆知微掳去醉芳阁的事,他更未想到,家人的偏心,竟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最后让陆家分崩离析。 那之后,他想了许多,他想要同陆知微认错,却始终没有机会见到陆知微,此次秋猎,是他仅剩的机会了。 可谁能料到,他还未跟陆知微认错,便听见了一个惊天秘密! “大姐姐,收手吧。” 陆淮安看着陆清婉,再次说道。 陆清婉捏着一双手,半晌后,她低下头,声音柔弱:“你果然听见了。” “我可以当做那件事从未发生过。”陆淮安道,“只要你就此收手。” “收手?” 陆清婉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 面对陆淮安眼中的不安,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一字一句道:“我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闻言,陆淮安猛地睁大了双眼。 “你……” “从赐婚圣旨下来的那一天起,我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陆清婉伸出手,抓捕着虚无的光影。 陆淮安刚要开口,便见陆清婉面上神情一变,狰狞得好似女鬼:“从小到大,我就与三殿下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不外如是。” “三殿下本就该是我的夫婿!偏偏她一回来,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凭什么?只因为她是真正的陆家血脉?而我只是一个出身不明的野种?” “在我们心中,你与她并无高低之分。”陆淮安喃喃道,“甚至……我们待你更好。” “更好?”陆清婉反问,没等陆淮安回答,她便笑了出声,“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将我当做一个可怜虫,你们只是可怜我罢了!” “你们真正在乎的,始终是陆知微!不然的话,为何会放话出去,若谁娶了陆知微,就能得到陆家军?” “这个消息传出去,三殿下的眼中便再也没有我了!没办法,我只能出此下策。”她喃喃道,“若毁了陆知微的清白,三殿下就是我的了。” 陆清婉说话时,眼中的冷意便愈发明显了。 她歇斯底里的模样,再也无法让陆淮安回忆起当年温柔大方的陆清婉。 “你……”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陆清婉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们的心早就偏向陆知微了!不然你们为何会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心上人娶陆知微?又怎会替我在那些穷酸举人中挑选夫婿?说到底,你们就是瞧不起我。” 陆清婉额间青筋毕露,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将陆淮安吞没。 她说了这么多,却从未意识到自己有错。 陆淮安意识到这一点,背后发寒。 “你疯了……” “我早就疯了!” 陆清婉眼中浮现出一丝杀意。 从陆知微回来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疯了! 陆淮安捕捉到了她眼中迅速闪过的杀气,心中不安,当即要往后退去。 谁知就在这时,隐藏在暗中的人迅速出现,长剑在夜色中划过,有着锐利的寒芒闪现。 陆淮安心中一紧,下意识拔剑,却突然想到自己今日是来见陆清婉的,身上仅仅是带了一把短刀。 他反手阻挡,身形迅速朝着营帐外掠去。 可眼见到了门口,他身体一软,竟是没了力气,跌落在地上。 “你……”陆淮安意识模糊中,看见了陆清婉缓慢朝着自己走来的身影。 陆清婉半蹲下身子,轻轻合上了陆淮安的双眼。 “别怪我……”陆清婉低声道,“我也是迫不得已,谁让你听见了我的秘密。” 她的脸色逐渐扭曲:“我没办法,我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看着陆淮安失去知觉,陆清婉方才站起身。 “小姐,怎么做?” 方才出手的玉环起身,指着地上的陆淮安道。 陆清婉深深地看了眼陆淮安,她自小就与陆淮安亲近,两人年龄相仿,总是结伴出去玩。 若有人欺负了她,必定是陆淮安先替她出头。 她也是将陆淮安当做亲弟弟来看待的。 陆清婉低下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眼底的神情。 玉环不厌其烦,继续询问:“小姐,要怎么处置他?” “瞧着他的模样,可不像是要对您留情的。”玉环低声提醒。 闻言,陆清婉如梦初醒,她回过神,目光定定地看着陆淮安。 片刻,她道:“将他丢下山崖吧。” “记得喂下毒药。” 陆清婉说完这两句话,好似全身的力气都被耗尽了,呆呆地靠在了椅子上,双眸茫然无神。 玉环却松了口气,这时候,最担心的就是陆清婉突然良心发现。 要知道,陆清婉的生死关系到的可不止她们这些下人,还有偌大一个鬼樊楼! 陆清婉决不能有事! 玉环拱手,将陆淮安扛在肩上,趁着昏沉的夜色迅速离去。 门帘被风吹动,陆清婉的心揪紧了。 片刻,她闭上双眼,两行泪水缓慢流下。 第210章 救治 玉环身形如鬼魅,在山林间穿梭。 燕山中,寂静无声,偶尔的几声兽吼,让人心生胆颤。 对此,玉环好似没有听见,她扛着中毒昏迷的陆淮安,来到了一处山崖。 在将陆淮安扔下山崖之前,她仔细地探查了一下陆淮安的脉象,待发觉毒已经深入骨髓后,这才放下心来。 山崖之巅,冷风习习,吹得人骨头都发寒。 玉环不再犹豫,直接将人扔下了山崖。 如此高的山崖,耳边只余风声。 随着玉环离开,又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下,毫不犹豫的朝着山崖一跃而下。 …… 陆淮安失踪了! 次日一早,这个消息,便传遍了整个营地。 陆淮安出身显赫,更得圣宠。 他的失踪不是小事。 更何况,在这么多禁军巡逻时失踪,背后之人,无疑是对皇室的一大威胁。 皇帝当即就派人去追查此事,而方氏心神俱乱,哭哭啼啼的到了陆老爷子面前。 “父亲!”方氏跪伏在地,哭道,“您一定要救救淮安!您不喜欢我,我今后再也不出现在您面前,可淮安他……他是您的亲孙子啊!您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一想到陆淮安营帐中的血迹,她一颗心便揪紧了。 陆老爷子一大早被她吵得心烦意乱,面上满是不耐:“陛下早已派禁军入山搜查。” “您手下不是还有陆家军吗?”方氏当即追问,“陆家军若入山,人手一多,说不定就找到淮安了。” 闻言,陆老爷子多看了方氏一眼。 方氏浑身不自在,但一想到陆淮安,她又生生的忍了下来。 但陆老爷子却道:“你跟我说这些没用,这都是陛下的安排。” “三万陆家军,如今已经分散在燕山各处执行任务,断然不可能上山找他。” 方氏不敢相信,这话会是从陆老爷子嘴里说出来的。 她愣了愣,而后指着陆老爷子道:“你就是不愿救他!他可是你的亲孙子!你究竟有没有心?” “带她走。”陆老爷子面露厌恶之色,朝着身旁的护卫招了招手。 护卫自是立刻上前,将方氏带走了。 方氏口中还骂着陆老爷子,毫无贵妇人的仪态。 她一想到营帐内的血迹,内心的恐慌便一阵一阵地涌了出来。 见她离去,陆老爷子眯起一双眼睛,朝着屏风后招了招手。 “孙神医可有把握将他救回来?” “七分把握。” 从屏风后走出来的人,正是陆知微。 刚才她正在与陆老爷子商量事,谁知方氏不顾护卫阻拦,直接跑了进来。 巧的是,方氏所说的话,与她所知道的截然不同。 “据云影说,陆淮安是直接被陆清婉身边的那个叫做玉环的丫头扛出来的,并未瞧见有血迹,只怕她所瞧见的血,都是陆清婉命人故意营造出来的。” 陆老爷子点了点头,赞赏道:“多亏你留了个心眼,不然的话,淮安恐怕真的……” 陆老爷子气方氏与陆侯两人的识人不清,气他们的偏心,但对自己的两个孙子,他却心情复杂。 尤其是陆淮安。 可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纵然因为陆知微的缘故,他与陆淮安也断绝了关系,但这心中,始终是为陆淮安留了一块地方的。 见陆淮安生死不明地被云影背了回来,他一夜都没睡着。 “陆清婉倒是心狠。”陆老爷子的眼中有着杀意浮现,“她竟然对淮安下了杀手!她怎么想的?淮安平日里待她可比……” 话说到一半,陆老爷子又咽了回去。 对此,陆知微毫不在乎。 她道:“的确,陆淮安待陆清婉极好,远远在我之上,若不是特殊情况,陆清婉一定不会对他下手。” “我觉得……他或许是知道了一个关于陆清婉的大秘密!才会让陆清婉拼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将他除掉。” 陆知微说完这话,心中已经有了预想。 但在陆老爷子面前,她到底是没有将猜测说出来。 瞥了眼陆知微,陆老爷子摇着头,叹了口气:“不论是什么秘密,只有他醒了,我们才能知道。” “孙神医连世子都能救活,对淮安的伤势与毒……应当更有把握才是。” 听完后,陆知微缓慢地摇了摇头。 “世子的是箭上,若能将毒素理清,抑制住伤口恶化被感染,便能治好。” “可……陆淮安身上没有一处好皮,那毒素又深入肺腑,祖父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陆知微安抚了几句,陆老爷子越听,心中越是沉重,可看着忙上忙下的陆知微,他又觉得欣慰。 “皎皎到底是长大了。”陆老爷子揉着她的脑袋,温声道。 陆知微低下头,心中琢磨了起来。 其实陆淮安的伤很好治,想让他醒来更是轻而易举的,只是需要一样东西——冰晶丸。 但是……她不舍得为陆淮安用掉一颗冰晶丸。 这样救命的好东西,是她替自己还有祖父祖母还有几个贴身丫鬟留的。 若给陆淮安用……未免有些太浪费了。 陆知微心中正想着,却听云翳低声道:“郡主,世子请您去一趟。” 闻言,陆知微讶然抬眸。 陆老爷子抚了抚花白的胡须,脑海中已经闪现过了许多件事。 “让我也去会会他。”陆老爷子当机立断,走上了前。 护卫闻言,自是带着陆老爷子过去了。 陆知微紧跟其后,她想着,裴慎为什么要找自己过去?难道……也是为了冰晶丸? 还是说…… 陆知微迅速将这个念头从大脑中摈弃,她快步跟在陆老爷子身后。 “祖父,您慢些。” “不行。” 陆老爷子摆摆手,眼中充满了怀疑。 之前事情多,他倒是忘了问裴慎——为何要替皎皎挡箭?他是不是对皎皎存了别的心思? 这个念头一旦生成,便再也无法磨灭。 陆老爷子健步如飞,陆知微紧随其后。 瞧着祖孙两人离去的方向,不少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关注起来。 陆知微去找裴慎了! 这个消息,迅速传了出去。 第211章 议亲 最先坐不住的人是萧沁。 自从上次刺杀一事后,萧沁心中就憋着火。 她那时就站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裴慎救下陆知微,裴慎倒地的那一刻,她人都吓傻了。 也是在那时,她格外冷静。 她亲眼看见了裴慎眼中的深情,那是她无数次想要在裴慎眼中看见的,然而这份深情,却是朝着陆知微而去的。 凭什么是陆知微? 萧沁心中充满了愤怒,她当即就去找了刘皇后。 谁知她的母后竟还想着替她那被戴了绿帽子的三哥求娶陆知微! 陆知微除去有个好祖父,她还有什么? 偏偏连母后都还对此视而不见!她说的明明都是真的!陆知微就是在勾引裴慎! 萧沁唰的一下站起身来:“走!” 她怒气冲冲就要往外走,身旁的侍女连忙跟上。 “公主,皇后娘娘交代了,刺客的来历还未查清,您绝不能踏出营地半步。” 闻言,萧沁冷笑了一声:“我自然不会踏出营地一步,我要找的人,就在营地内。” 她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像是去寻仇的一半。 侍女见状,心中有些忐忑不安,朝着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这才跟随在萧沁身后:“公主,您这是要去找谁?” “陆知微。”萧沁一字一句,将陆知微的名字说了出来。 侍女脸色大变,当即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们还未走远,方才准备离去的侍女,也听见了萧沁的话,她将此牢记在心中,朝着刘皇后所在的营帐方向走了去。 而跟在萧沁身旁的侍女,则是一边走一边劝:“公主,您是千金之躯,何必跟她计较?” “她抢了我的心上人,我自然要同她计较。”萧沁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话。 侍女心中咯噔一声,萧沁睚眦必报,记仇得很,作为萧沁的身边人,她们自然都知晓萧沁的心思,按理来说,萧沁与裴慎的身份倒也相配。 可不知为何,一向对萧沁疼爱有加的刘皇后,却始终不肯松口,至于皇帝那……更是在萧沁提起此事后大发雷霆。 帝后二人都不同意,然而萧沁的心思,却始终放在裴慎身上。 这些年,一旦有贵女与裴慎接触多些,势必会被萧沁想方设法的折磨。 好在是萧沁身为公主,大部分的贵女不敢同她计较,只是萧沁的名声,也逐渐坏了。 满京城没有一家提出过要尚公主,萧沁年近二十,更无一家公子敢靠近。 如此一来,她对裴慎的执念更深了。 此番萧沁要去找陆知微,恐怕是来者不善! …… 与此同时,陆知微已经来到了秦王府的营地外。 门口的护卫一见她,立刻就将她迎了进去。 陆老爷子心中不安,自然也跟了进来,这一次,不同于以前来找裴慎的悠闲,他一张老脸紧绷着,眼睛更是不停地在四周打量着。 见状,上前迎接的追风暗暗悬起了一颗心。 还未到裴慎的营帐内,几人便听见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这声音一声更比一声急促,听得陆老爷子直皱眉。 “不是说他已经痊愈了吗?”陆老爷子粗声粗气地问道。 追风绞尽脑汁地将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您有所不知……那一箭深入肺腑,虽说有着孙神医在,但还是落下了病根,孙神医说,这些日子,世子都不能下床了。” 闻言,陆老爷子一惊:“竟然这样严重?那他今后可还能带兵打仗?” 陆老爷子最担心的,还是这一点。 裴慎可是楚国军队未来的希望! 追风可没想到陆老爷子会问这个问题,他之前设想过许多次的回答一时间应对不了,神情间露出了一丝慌乱之色。 好在是陆老爷子并没有追根问底,他快步走了进去。 问什么都不如亲眼看一看裴慎来得直接。 一掀开帘子,风便吹了进来,裴慎脸上刚扯出一个笑,便又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他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的说话:“陆国公,您来了。” 他的脸色着实称不上好,苍白苍白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陆老爷子心中咯噔了一声,低声问道:“世子,你给我透个底,你这……身体还扛不扛得住?” 裴慎笑了笑,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虚弱。 陆老爷子见了,心中更是不自在了。 他扯了扯陆知微,率先朝着裴慎就要跪下。 裴慎见状,急忙撑住了他。 “万万不可!”裴慎急忙道。 追风反应过来,也急忙拦下了陆知微。 陆国公皱着眉,粗声粗气道:“我这是给你道谢!若非你救了皎皎,凭着皎皎的身子,只怕……只怕早就没了!你救下皎皎,对我们陆家有大恩!这一跪,是我们应该的!” 裴慎头一次体验到了心慌是何滋味,他可不敢让陆老爷子跪,这一跪,那他今后与陆老爷子的关系该怎么算? 于是他连忙道:“郡主是您的孙女,您之前助我良多,我受您的恩情,怎能对她的生死冷眼旁观?” “此次请您与郡主过来,是为了一件事。” 裴慎转移了话题,成功吸引了陆国公的注意力。 而陆知微听得他的话,耳朵动了动,漂亮的桃花眼直直的望向他。 裴慎想要做什么? “近些日子的流言,想必您也知道了。”裴慎轻叹一声,“我只是顺手而为,不曾想流言愈演愈烈,竟到了这般地步,再这样下去,只怕对郡主名声有损,影响郡主今后的婚事。” 听得裴慎诚挚的担忧,陆老爷子拍着他的手,声音洪亮:“你放心好了,我给皎皎选的那几家都不是什么规矩森严的世家,皎皎嫁过去,必定不会受委屈。” 闻言,裴慎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这么快?”裴慎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已经捏紧了一双手。 他刚想将关系进一步推进,陆老爷子竟然就替陆知微看好了人家? 陆老爷子笑着挥了挥手:“只是初步有了几个人选,不过嘛……应当也就是在那几家中挑了。” 第212章 原来,我也心悦你 裴慎脸上的神情再也维持不住,他的凤眸幽深极了,极快的看了眼陆知微,似乎是想要观察陆知微对此的态度。 然而陆知微低着头,他只能瞧见鸦羽般乌黑的长发。 片刻,裴慎暗暗捏紧拳头,不着痕迹地问道:“可就算是小门小户,想必也会对此事有所介怀,您可想好了如何应对?” 陆老爷子不悦道:“如何应对?若有胆子来我面前说,我一拳一个!” “可这流言所涉及的人,还有三殿下。”裴慎轻叹一声,“流言愈演愈烈,也传得愈发难听,再加上郡主刚与三殿下退婚,如此一来,恐怕会惹了三殿下与皇后疑心,您还是要好好考虑一下该如何应对。”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我总不能将他们的嘴都给堵了!”陆老爷子越想越气,干脆一挥手,“不如就随他们去说,就算三殿下他们心存芥蒂,我也不在乎,他还没当上皇帝呢!可管不着我!” 裴慎轻咳一声,看上去愈发虚弱了:“我有一个办法,不知您意下如何。” 闻言,陆国公疑惑极了:“你有什么办法?” 什么时候,裴慎人变得这样热心了? 陆国公脑海中警铃大作,紧紧地盯着裴慎,企图从他身上看出些端倪。 但裴慎神情镇定,仿佛是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不如就对外说……我心悦郡主已久。” 啥时间,陆国公眼睛瞪大了,像是铜铃一样,死死的盯着裴慎:“你说什么?” 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这话会是从裴慎嘴里说出来的。 与裴慎相交多年,他还不知道裴慎是什么样的性子吗? 此人看似风流多情,实则最是冷情冷性,他行事没有规矩可言,更不会为了那所谓的恩情,而让自己深陷风波之中。 可如今,裴慎却说,他要解决这次流言,还是对外宣称他心悦陆知微? 这样一来,裴慎的名声岂不是跌到了谷底? ——陆知微与萧云煜婚约解除还没有三天,他这样说,坐实了自己觊觎他人未婚妻的事实。 他怎会做出这样大的牺牲?他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陆国公还未想明白,动作已经快一步将陆知微拉到了自己身后。 “世子,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其实是我有一件事,想要请郡主帮忙。”裴慎冲着陆知微勾起唇角,凤眸中蕴满温柔笑意。 只是他笑容刚浮现,陆老爷子遍布皱纹的一张脸便挡在了陆知微面前。 “你先说。” 经过一时的深思熟虑,陆老爷子意识到了这个流言的棘手。 他与老婆子终归是要先走一步的,万一……万一那时候坐上皇位的成了萧云煜,他因此记恨上了皎皎怎么办?他与老婆子护不了皎皎一世。 裴慎低下头,掩饰住了眼中的失望,片刻后,沉声道:“孙神医给我的那种药,我想要上几颗。” 陆老爷子闻言,看了眼陆知微。 却见陆知微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冲着他伸出了三根手指。 “一颗。”陆老爷子面不改色。 陆知微惊讶抬头,陆老爷子不耐烦地冲着裴慎道:“一颗,你答不答应?” “一颗有些太少了。”裴慎无奈,“您知道的,我手下那批人……” “一颗药就能将你从生死边缘拉回来,这样的奇药,你当是地里的大白菜,随随便便就能长出来?”陆老爷子吹胡子瞪眼,“两颗!不能再多了!” 最终,裴慎无奈应下:“罢了,您说两颗,就两颗。” “待会儿便送来给你。”陆老爷子道,“这流言的事……你可想好怎么应对了?总不能突然告诉别人,你心悦皎皎吧?这样有些太刻意了。” 陆老爷子皱起了眉,皎皎是他的掌上明珠,他可不愿让皎皎受一点委屈。 裴慎勾唇浅笑:“明日您就知道了。” 他的表情一向无懈可击,陆老爷子再看,也看不出什么信息。 “你找我来,只是为了这件事?” “是。” 裴慎嘴上应着,但一双凤眸却紧盯着陆知微不放。 他在濒死之际,眼前所浮现的,只有这一道身影。 什么复仇大业、什么富贵荣华,都比不过这一抹明艳的色彩。 三年前,她就像是一束阳光,闯入了他阴暗的内心。 “咳咳!”陆老爷子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瞪着裴慎,“你看什么呢?” “祖父!”陆知微打断了陆老爷子的话,“您先出去,我有些话,想要同世子说。” 闻言,陆老爷子立刻摇头:“不行不行!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 饶是他再粗枝大叶,也从中发觉了些许不对,这时又怎肯离开? 陆知微却道:“我只是想要感谢世子,您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陆老爷子心中摇摆不定,对上孙女澄澈的目光,他犹豫片刻,便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说,我在外面等你。” 皎皎这样单纯,又怎会骗自己? 心中这样一想,他便放松了下来。 陆老爷子离开,营帐内只剩下了陆知微与裴慎两人。 裴慎的心跳动得愈发快了,他看着眼前的陆知微,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悉数咽了回去,那些询问,他竟是不敢说出来,唯恐将眼前的人儿吓跑了。 “多谢世子救命之恩。” 陆知微垂首,朝着裴慎行了一礼。 裴慎见状,眼中的光彩渐渐暗了。 仅仅是如此? “那日刺杀,世子冒死救我。”陆知微往下说,“当时你倒在我的面前,不知为何,我心慌极了,就像是……在发现祖父他们中毒后一样。” “我不明白我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陆知微放在胸前的手不觉捏紧了,营帐内只余她的声音,“我只知道,我不愿看到命悬一线的你,我想让你活着。” 裴慎在此刻,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的眼眸亮得惊人,灼热的视线死死的落在陆知微的身上。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 而就在此时,陆知微抬起头来,澄澈的桃花眼坚定地看着他说道:“原来,我也是心悦你的。” 第213章顺从本心 裴慎怔了怔,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微微抬起,却又放下,想要说些什么,可他脑海中,只余下了陆知微方才的那句话。 她心悦他? 一股狂喜涌上心头,凤眸中熠熠生辉,盯着 在裴慎二十载的人生中,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 自小母妃病故,王府内的敌人虎视眈眈,他仅能回忆起年幼时母妃的温柔呵护,从那以后,他便只能从遍地荆棘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各有目的,或是为了他背后的秘密,或是为了他的权势,只有陆知微…… 三年前的那段时光,美好得像是一段幻影。 裴慎手指微微颤抖,便听陆知微又道:“我心悦你。” 这四个字,陆知微说得掷地有声,一双澄澈清亮的眼眸,直直的望着他。 裴慎下意识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其带入怀中。 “当真?”裴慎大手扣住陆知微纤细的腰肢,眼中有着炙热的情感。 “当真。”陆知微点了点头。 下一刻,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靠在裴慎胸膛前,看不清裴慎此时的神情,只能感受到裴慎颤抖的身躯。 “三年了……”裴慎一声喟叹,“我等这句话,等了三年。” 在那个雨夜,他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候,陆知微像是一束光,照亮了他阴暗的人生。 他心心念念着陆知微,却苦于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给了一封信送来京城,告知了陆家,陆知微的下落。 陆知微回京,他却因为秦王府中阴谋诡计不断,不得不斩断与陆知微的联系,让两人的过往就此尘。 待他羽翼丰满,却发觉自己捧在心尖上的姑娘,已经有了心上人。 他在暗处,看着陆知微为萧云煜做出的种种事,他的嫉妒几乎要化作一团怒火。 可如今…… 他却听见了这句话。 “我很欢喜。” 裴慎低低一声喟叹,他的眼中,有着欣喜。 他的大手不断摩挲着陆知微鸦羽般的长发,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守得云开见月明,不外如是。 两人温存之际,却听得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没有世子吩咐,您不能进去!” “我是公主!还不滚开!” 追风与萧沁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陆知微身体瞬间变得僵硬,她推开了裴慎,与裴慎离得远远地。 裴慎眼中划过一道怒火,凤眸锐利地扫向营帐外。 “何事?” 裴慎低沉的声音响起,萧沁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飞快闯进了营帐。 追风不敢伤她,一时间没能将人拦住,只能跟着一块走了进来。 一看见裴慎,萧沁眼中就溢满了泪水:“这几日流言四起!裴慎!你可不能被那……” 她话说了一半,便瞧见了站在裴慎身后的陆知微。 瞬间,萧沁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看到陆知微的这一瞬间,嫉妒与怒火将她的理智悉数压下,她想也不想就冲上前去。 “陆知微!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萧沁嘴中说着这话,想也不想就朝着陆知微扑了过去。 她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作实质,然而她还未碰到陆知微的衣角,一柄锐利的长剑,便横在了她面前,阻挡了她冲向陆知微的路。 “你……”看着出剑之人,萧沁瞳孔紧缩,“裴慎!你帮她?” “公主有何事?”裴慎对待萧沁,素来没有好脸色。 萧沁也早已习惯了他的冷淡,可今日不知为何,在瞧见裴慎淡淡的神色时,她却愤怒极了。 方才她进来时,瞧见裴慎脸上的神情分明不是这样,他是那样的温柔! 可偏偏面对自己,他却如此冷血无情! “都是这个贱人勾引了你!”萧沁不敢也不舍得对裴慎发火,她恶狠狠地盯着陆知微,“传闻果然不假!她就是故意勾引了你!才会让你为了她挡下那一箭!” “我要杀了她!”萧沁笃定裴慎不敢伤害自己,她继续往前走,谁知就在这时,裴慎手中的剑,靠得她越发紧了。 锐利的剑刃轻而易举的划破了萧沁脖颈上娇嫩的肌肤,丝丝疼痛让萧沁意识到——裴慎真的敢动手! 她下意识往后退去,惊疑不定地看着裴慎:“你敢伤我?” “为何不敢?”裴慎慵懒的把玩着这柄剑,他俊美的面容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这柄剑上沾着的,不只一个皇亲国戚的血。” 闻言,萧沁瞪大双眼看去,发觉裴慎拿着的,赫然是当初皇帝赏赐给他的那柄剑。 当初裴慎奉旨下江南彻查盐税一事,皇帝便将这柄剑赐给了他,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无需定罪,只需裴慎拿出这柄剑,便能直接斩杀。 萧沁浑身颤抖,既是害怕毙命于这剑下,又是愤怒于裴慎的不留情面。 “这么多年,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吗?”萧沁泪眼迷蒙,定定地看着裴慎,“你为何会被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蛊惑了心智?” “她与我三皇兄早有婚约在身,却故意勾引你!害得你险些没了性命!”萧沁哭诉道,“你怎能被她这张脸给迷惑了心智?” 说罢,萧沁死死的盯着陆知微那张瓷白的脸庞,恨不得将这张脸彻底撕下来。 “在公主看来,臣像是会被一张脸迷惑心智的人?”裴慎觉得可笑,薄唇勾起,讥诮一笑,“看来在公主心中,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会被区区表象迷惑心智。” 萧沁一愣,下意识要解释:“我并非此意,我只是觉得此女……” 谁知裴慎声音极冷,打断了她的话:“臣长了脑子,可不会被区区一张脸迷惑了心智,臣行事,向来是顺从本心。” 闻言,萧沁心中浮现出一丝不安。 顺从本心?这是何意? 她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念头就此浮现,她猛地抬起头。 而裴慎已然开口,一字一句道:“臣心悦郡主,自然不愿眼睁睁的看着郡主手上,因此,臣愿意为了郡主挡下那一箭。” “这!便是顺从本心!” 第214章 告发私通 萧沁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愣愣的站在原地,耳边回响着的始终是裴慎的这句话。 “顺心而为!” 他的顺心而为,竟然就是舍身救下陆知微? 他竟是心悦陆知微! 一瞬间,萧沁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念头,她抬起头,目光呆滞:“你心悦她?你难道不知道……她与三皇兄拉拉扯扯,纠缠不清吗?” “这个一个女人,你竟然心悦她?” 萧沁不敢相信,她执着的盯着裴慎,想要得到一个回答。 裴慎声音低沉,淡淡道:“那又如何?” 闻言,萧沁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嫉恨。 凭什么?凭什么陆知微能得到他的心? 明明是她先出现的!是她先表明的心意!偏偏是陆知微将她的心上人抢走了! 陆知微! 她在心中狠狠地念着这个名字。 “你们暗通款曲,父皇知道吗?”萧沁冷笑道,“我定要将此事禀告父皇!说不定……陆清婉与三皇兄的事,也是你做的!就是为了与三皇兄取消婚约!” 可这话说出来,连萧沁自己都不相信。 裴慎风流成性,后院养的莺莺燕燕比后宫的妃嫔都多,反观萧云煜,这些年来洁身自好,除去有陆清婉一个红颜知己外,再无其他女人,更何况……萧云煜身份更尊贵些,若嫁给萧云煜,不仅是三皇子妃,更有可能是太子妃……更甚!是皇后! 哪个贵女会放着这门好亲事不要? 扪心自问,就连萧沁自己,也做不出这一个选择。 她说出这话,只是气急败坏之下脱口而出。 只是,一直沉默不语的陆知微,眼神飞快地闪烁了一下。 她正欲开口,却见裴慎往右走了一步,将她的视线完全遮住了。 自然,从萧沁的角度看来,也完全没了陆知微的身影。 “你还护着她!”萧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她究竟有那点比我好?” “在我心中,自然是处处比你好。”裴慎撇了她一眼,沉声道,“至于三皇子与陆家大小姐的事……” 裴慎低低一笑,眼神锐利:“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闻言,萧沁心虚了一瞬。 这些年来,萧云煜与陆清婉的亲密,她看得一清二楚,两人被当场抓住,也是迟早的事。 然而被裴慎戳穿,她却恼羞成怒起来,指着裴慎道:“裴慎,你若执迷不悟,我定要将此事捅到父皇面前!到那时,我看你如何收场!” “父皇宠爱你,可她就不一定了!”萧沁恶狠狠地盯着裴慎,似是要透过裴慎威胁陆知微,“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会面临何种下场?” “她就等着一杯毒酒……” 她气急败坏之下,威胁起了裴慎与陆知微,仿佛这样,就能让裴慎回转心意。 可她算错了。 裴慎从来不会任人摆布。 “这是我的心意,与她无关。”裴慎打断了萧沁的话,“更何况……我朝律法中,并无这条。” 楚国民风开放,纵然是男女私通,也不曾有律法明文规定需要惩处。 萧沁一时语塞,愈发恼怒了。 她咬着牙,双眼红得充血:“你们给我等着!”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营帐。 见她背影,陆知微眸光微闪,一猜便知道,她必定是去找皇帝告状了。 “不必担心。” 突然,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他的手。 陆知微怔怔抬眸,却见裴慎凤眸中满是温柔之色。 他似乎知道陆知微在担心什么:“其一,陛下绝不会理会她,我早在昨日,便将我对你的心意告知了陛下,其二……她那点心思,不为陛下所容。” “你……”陆知微脸庞染上一抹薄红,“你怎能如此草率?万一陛下误会……” “不会的。”裴慎笃定道,“他绝不会在此事上与我计较。” 说话时,他凤眸中,极快的闪过一丝讥讽。 陆知微皱了皱眉:“不过陛下为何会容不下她对你的心思?算起来,你们的身份倒也相配……” 裴慎轻嗤一声:“自然是有他的原因。” “不过这个原因,却没人敢对外说。” 裴慎语气中的讥讽,饶是陆知微也能听出来。 她好奇地看了眼裴慎,却被裴慎捕捉到了视线,她急忙低下头去,那双凤眸中蕴含的情感,让她不敢直视。 这时,裴慎慢条斯理地捉住她一双手,声音暗哑:“皎皎,我有些疼,要不你替我瞧瞧?” 闻言,陆知微脸“唰”地一下便红了,她急忙往后退,奈何一双手被裴慎牢牢地握在手中,怎么都抽不出来。 “你……” 她的话到了嘴边,却瞧见了裴慎垂眸略显委屈的神情。 一时间,陆知微停了下来。 此等良机,裴慎怎会错过,他立刻将陆知微的一只手按在了自己胸前,让陆知微感受着他胸膛内这颗心的跳动。 “皎皎……”裴慎沙哑的声音,一声一声喊着她的小名。 陆知微就连耳根都变得通红一片了,醉芳阁中,她与裴慎刚接触时瞧见的那一幕,竟与此刻重叠在了一起,让她的心都跟着颤了。 …… 怒气冲冲的走出营帐,萧沁脸色阴沉,想也不想就朝着皇帝那边跑去。 “父皇!” 萧沁快步跑到了皇帝面前,气喘吁吁地,额间都有了汗珠。 皇帝见她到来,脸上带着些笑:“何事?瞧你这着急的模样,还不快擦擦汗?” 肉眼可见的,皇帝今日心情很是不错。 萧沁见状,想也不想就道:“父皇!我要告发陆知微与裴慎私通!” 她一字一句的说着,眼中充满了愤怒。 此话一出,皇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一旁伺候的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时间,连空气都寂静了。 萧沁咽了口唾沫,以为自己赌对了,她志得意满地抬起头,继续说道:“父皇,我是亲眼瞧见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陆知微此人着实可恶!她与三皇兄有婚约在身,竟然还勾引裴慎,与裴慎眉来眼去,而今更是登堂入室!您一定要重重惩罚她!” 萧沁说完这些话,却没等来她想象中皇帝怒不可遏的叱骂。 第215章 裴慎真心 萧沁心觉不妙,酝酿了一下情绪,便准备用一双溢满泪水的眼睛望着皇帝。 她知道,皇帝最疼惜她这个女儿。 然而她刚抬起头,映入眼中的是皇帝因为愤怒而变得分外阴沉的面容。 一瞬间,她心慌了。 “父皇……我……” “朕问你,你可有证据?” 闻言,萧沁怔了怔:“证据?要什么证据?裴慎为了她挡箭就是证据!如不是她故意勾引,裴慎又怎会替她挡箭?”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觉得皇帝的眼神在此刻充满了嘲讽。 “你已经去过裴慎那了?” “正是!” 提及此事,萧沁便满腔怒火。 她立刻抬头,义愤填膺道:“父皇,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着实……” “既如此,想必你也知晓裴慎心意了。”皇帝淡淡的说了一句。 闻言,萧沁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您竟然不怪他?陆知微与三皇兄解除婚约才几日?他们就……” “朕虽不关注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却也听闻陆知微对老三情根深种,是老三自己与其他女子不清不楚,那等情形下,但凡是尚存一丝自尊的人,都不会再维系这门婚约了。” 萧沁又是一愣:“您向着她?” 为何?父皇为何会向着陆知微?难道是因为陆国公? 一连好几个问题,皆浮现在萧沁脑海中。 皇帝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而后道:“此事已了,就不必再提了。” 萧沁自是不服,她攥紧了一双手,恨恨道:“父皇,可他们两人早在解除婚约前边暗通款曲……” “萧沁,这与你有何关系?”皇帝深深地注视着她,“此事连皇后都不曾过问,你为何要屡次针对陆知微?” 皇帝一双锐利的眼眸,仿佛能看穿萧沁心中所想。 萧沁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着,想也不想便道:“自然是因为女儿心悦裴慎!女儿与裴慎,才是最相称的一对!那陆知微流落乡野十几年,如此粗鄙,怎配得上裴慎?” 她说完这话,却久久没有得到回答。 “父皇……”她抬起头,见到了皇帝压抑着怒火的双眼。 “心悦裴慎?”皇帝念着这句话,怒极反笑,“你心悦谁都可以!朕都可以替你招了驸马!唯独裴慎不行!” 闻言,萧沁如遭雷击,她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皇帝的眼神太过凌厉,使得她不敢高声说话。 可心中的不甘却促使着她反问:“为何不可?女儿与裴慎无论是家世样貌上都极为相配!父皇,您不是也喜欢裴慎吗?他若是当了驸马,便……” “你敢抗旨?” 短短的四个字,让萧沁浑身冰寒。 她抬起头,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然而皇帝的一双冷眼,逼得她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女儿不敢。”她低下头,喃喃道。 她怎敢抗旨? 皇帝冷眼看着她,见她失魂落魄的离开,眼中的冷意失踪不曾消散。 “李德海。”皇帝淡声吩咐,“派人盯着她,从今往后,不准她靠近裴慎一步。” “奴才遵旨。”李公公急忙应了一声,赶紧离开了。 …… 随着禁军从燕山内押回了十几个遍体鳞伤的黑衣人,有关陆知微与裴慎的流言戛然而止,随之掀起的,是有关于此次刺杀的流言。 “都说是叛军所为,但叛军缩在兖州一角,哪有这本事摸清楚营地的布防?那日刺杀陛下的人我可瞧得清清楚楚,是好几个常年在宫中行走的太监宫女。” “的确是奇怪,分出几个人去刺杀郡主更是奇怪,她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咱们京城的人都极少瞧见她,那些刺客为何非要针对她?” “嘘!世子来了!” 一瞧见裴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众人纷纷低下头去,根本不敢仔细观察裴慎。 传闻中身受重伤险些丧命的裴慎,步伐沉稳有力,那张俊美出尘的脸庞上,也看不见任何病弱之色。 一直到裴慎走到了前面,他们才敢再次开口。 “我瞧着世子可不像重伤的样子!周院正竟有此等本事?不仅能将世子从鬼门关里拉回来,还能让他在短时间内痊愈?” “此等手段,恐怕只有神仙来了才有用。” 众人嘀咕着,目光一直跟随着裴慎。 在瞧见裴慎走到禁军押解的那群黑衣人面前时,他们不由得屛住了呼吸。 裴慎双手环抱胸口,凤眸将面前几人上下打量了一眼,低低的笑声自喉间升起:“藏在燕山一个月,滋味不好受吧?” 为首的黑衣人见到他,眼中充满了恨意,然而他拼命挣扎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禁军低声道:“这几人言语污秽不堪,属下便将其毒哑了,待回到京城地牢审讯后,再将解药给他们服下。” 闻言,裴慎微微颔首:“的确该如此,毕竟……” 他的笑,突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你们还有人混在这营地里,若你们言语间透露出什么信息,我们所做的一切,就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方才还在剧烈挣扎的人身体顿时僵硬住了,他慌忙低下头,心跳得极快。 他这些动作,都瞒不过裴慎的双眼。 裴慎嗤笑一声:“将人押下去,好生看管起来,说不定,我们今夜能等到一个意外之喜。” 禁军虽不解,但对裴慎的话,他们一向都是言听计从。 追风在队伍最后面,待人都走光了,他才道:“还有几个漏网之鱼仍在燕山中,主子,我们要不要……” “不必再往下追查了。”裴慎眼中染上一抹讥讽的笑,“盯着陆家。” “陆家?”追风正犹豫时,突然反应过来,“那位陆家大小姐?” “不错。”裴慎一双凤眸如墨色般幽深,“你可知陆淮安失踪的事?” 追风严肃着一张脸:“难道这与她有关?可她在陆家备受宠爱,与陆淮安关系颇好,怎会……” “这恐怕就要问一问陆淮安了。”裴慎抬眸,盯着树林深处,幽幽道,“他如今在陆国公的营地内,找个机会,去见一见孙神医。” 第216章 救陆淮安 回到自己的营帐中,陆知微的心始终不曾平静。 她回想着与裴慎的每一刻相处,眼中的笑意便加深一分。 但瞧见守在营帐外的人后,她眼中的笑意一寸一寸的消散了,目光锐利的看着来人。 “陈将军,你怎么来了?” “是二公子的伤。”陈枫提及此事,有些为难,“孙神医说,二公子中毒已深,再加上跌落山崖,以他的医术,无法将人救回。” 闻言,陆知微挑了挑眉:“所以他让你来找我?” “孙神医说,只有您才有法子救回二公子,不过……若您不愿,大可以不出手。”陈枫回想着孙神医的话,说话有些底气不足。 他与陆淮安的关系不算差,还在陆府时,他时常与陆淮安一同操练,如今看着陆淮安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心中自然是不好受的。 陆知微看着他,与他目光交接:“你想救他?” “全看郡主意愿。”陈枫连忙表明忠心。 纵然与陆淮安交好,但救他性命的人是陆国公,养大他的人是陆国公,陆国公让他听令于陆知微,他便听令于陆知微,陆知微的命令,高于他的意愿。 陆知微沉吟片刻,道:“我去看看他。” 说话时,她已经将一个瓷瓶随身带着,快步走了出去。 陈枫紧随其后,他自然不会错过陆知微方才的动作,他的心中,不可避免的有了些许欣喜。 陆知微愿意出手,想必保住陆淮安的性命不成问题。 陆国公府的营地内,一片寂静,只有巡逻的护卫来往,他们瞧见陆知微走来,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营帐内是浓厚的药味,陆老爷子与陆老夫人愁眉不展。 纵然已经与陆侯他们划清了界限,但陆淮安是他们自小看着长大的,是他们疼爱的孙辈,见他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两人心中终究还是不好受。 见到陆知微过来,陆老夫人欲言又止。 还是陆老爷子沉声道:“皎皎,你若是不愿救他,那就不救。” 连孙神医都束手无策的伤,却要让陆知微来救,足见陆知微手中的东西有多么珍贵,他们虽然心疼孙子,但更心疼陆知微这些年来遭遇的不公。 陆知微既然过来,便意味着她在心中做好了决定。 “我与陆淮安也没什么深仇大恨。”陆知微看着床榻上的人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淡淡开口,仿佛在说一件跟自己毫无关联的事。 “救下他,是为了祖父祖母。” 祖父祖母年事已高,她怎能看着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更何况……她与陆淮安……曾经也是要好的。 只是陆淮安在从小一起长大的陆清婉与她之间,选择了陆清婉而已。 再者,陆淮安活着的作用比死了更大。 想到这,陆知微将瓷瓶中的药丸倒了出来。 “给他服下。” 陈枫看着她这一举动,还有些怔神。 仅仅是一枚药丸而已?就这样简单? 他的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最后又被压下。 既是郡主拿出来的,那必定是有奇效的。 孙神医站在一旁,瞧着陈枫将药丸喂给陆淮安,心疼极了,口中喃喃道:“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这样珍贵的一枚药丸,就被拿来救陆淮安了? 他想到这,又是一阵摇头。 陆老爷子瞧见这一幕,神情愈发严肃了。 他上前,拽着陆知微往外走:“皎皎,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是觉得……他突然被人扔下悬崖,或许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陆知微压低了声音,“祖父,您说……会不会是陆清婉动的手?” 此话一出,陆老爷子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片刻,他在心里一番斟酌,幽幽道:“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极有可能!” 陆淮安家世高性格好,交友广泛,从未见他惹上仇家,怎会有人突然对他下此毒手?还是在禁军包围的营地内? 再者,陆淮安的武功也不算差,若他与那人打起来,必定不会悄无声息。 因此,真相只有一个——害他之人,必定是他极为信任之人。 陆老爷子想到这,重重的一拍桌子:“这个白眼狼!” “淮安待她不薄!”陆老爷子沉声道,“这些年来,淮安将她当做亲姐姐一样对待,更是为了她与你决裂!她就是这样对淮安的?” “待我找到了证据,定要她为此付出代价!”陆老爷子思及此处,望向依旧在昏迷中的陆淮安,“只是不知……淮安何时能醒来。” 只要陆淮安醒来,就能指认谋害他的人。 到那时,陆清婉只有一个下场! …… 此时此刻,陆府营地内,一片寂寥萧瑟。 自从陆淮安失踪的消息传来后,方氏一整日都以泪洗面,哭得泪水都要干了。 陆侯也急得嘴上起了两个火燎泡,素来儒雅的形象不复存在,只不停地在营帐内打着转。 “你别转了!”方氏恼怒道,“你若有这个功夫,倒不如多出去找一找!淮安只怕正在哪受苦呢!” 闻言,陆侯站定在原地,突然,他重重的叹了口气。 一听见陆侯叹气,方氏内心便升起了一团火。 “都怪你!都怪你!”方氏用力地拍着陆侯的肩膀,说话时,眼中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定是你在外行事不周,惹了什么仇家上门!将淮安掳了去!可怜我的淮安……他到底在哪?” 他的性命是否无虞…… 这话,方氏却不敢说出口。 陆侯皱紧了眉头,他行事处处周到,就算得罪了同僚,但同僚之间,又岂会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掳走他的孩子? 只怕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想到前几日出现的刺客,他心更是猛地一跳。 这时候,一人快步走了进来,一张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她抬起头,飞快的看了夫妻两一眼,而后又低了下去。 “爹爹。”她朝着两人行了一礼,“娘亲。” 见到陆清婉,陆侯爷眉心的褶皱加深了:“你来干什么?” 这样的时候,陆清婉出来不是添乱吗? 第217章 认错 陆清婉瑟缩了一下,眼眶霎时间变得通红。 “我……我也只是想要找到淮安。” 她哽咽开口,语气中带着细微的颤音。 见状,方氏没了脾气。 她走到陆清婉身边,伸手拍了拍陆清婉的肩膀。 “你放心,有你爹爹在,定能将淮安找回来的,现在是多事之秋,你还是好好待在你的营帐中,不要外出。” 那日的事,早已传遍了整个营地。 陆清婉与萧云煜两人的丑事,早已传遍了。 她若安心待在营帐中不外出,或许还能避开风头。 思及此处,方氏看向陆清婉,语气温柔道:“这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方氏的神态声音无不温柔,她对陆清婉,当真是付出了全部的心血与感情。 然而她这般模样,落在陆清婉的眼中,却格外虚伪。 不过就是觉得她现在名声有损,恐连累了陆家的名声。 陆清婉恨恨的捏紧了一双手,深吸一口气,方才平复下心情。 对于她而言,今日过来,为的是另一件要紧事。 “我只是想要帮忙。”陆清婉低着头,颤颤巍巍地说道,“昨夜……我的丫鬟玉环似乎瞧见了淮安。” 闻言,陆侯爷与方氏眼神一变。 尤其是一脸凝重的陆侯爷,此刻眼也不眨地盯着陆清婉:“昨夜?什么时候?他与谁在一起?” 陆侯爷与方氏伉俪情深,最疼爱的就是自己的儿女,陆淮安年纪最小,又最跳脱,他在陆淮安的身上花费了不少心思,自是重视的。 听得陆清婉的话,他心情顿时变得激动起来。 陆清婉垂下头,轻声道:“大概是丑时……不过夜色已深,玉环也不曾看清楚,只是瞧见了他追着一个女子离开。” “女子?”陆侯爷与方氏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陆淮安平日里要么去军营,要么就在家中练武场,何时会与女子深夜幽会?此番秋猎,也没见他对哪家女子上心。 陆侯爷心中思索着,突然见方氏一拍手掌,高声道:“夫君,你忘了吗?淮安这几日心中惦念着的,不就是陆知微那个没良心的!” 方氏的话一出,陆清婉满意的勾起了唇角。 她要的,正是方氏与陆侯爷怀疑上陆知微。 陆侯爷眼神一冷:“陆知微?可她……” “前几日我还瞧见他偷偷摸摸去找陆知微!”方氏咬牙切齿道,“如今淮安失踪,恐怕只有陆知微知晓他的下落!不行!我要去找她!” 陆侯爷还在思考,但方氏心急如焚,不等他开口,便快步往外走去。 见她匆忙离开的背影,又想到她之前折腾出的事,陆侯爷没做犹豫,便跟上了。 他走得匆忙,只来得及嘱咐陆清婉一句:“你留在此处,不要随意走动。” 闻言,陆清婉脸色一黑,好在是他们早已离开,无人瞧见陆清婉此刻狰狞可怖的神情。 玉环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陆清婉身后,声音沙哑:“小姐,事情都办好了。” “不错。”陆清婉高兴地把玩着垂下的这一缕发丝,“亲手杀了胞弟,这样的罪行,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护她!” 玉环站在她身后,除去方才那句话后,再也没有开口。 而陆清婉注视着不远处层岩叠嶂的高山,又低低的说了一句:“我也是被逼无奈,你要怪……就怪自己听见了不该听见的话。” …… 方氏怒气冲冲而来,一看便知来者不善,陈枫冷着脸,亲自带人将她拦在了外面。 身前尖利的刀枪并不能吓退心急如焚的方氏,她握着这两柄长枪,盯着陈枫道:“我要见她!” 陈枫不曾松手,也不曾退后,只板着脸一字一句道:“国公爷有令,无关人等,非通传不得入内。” 闻言,方氏眼中的愤怒集聚成了一团,她狠狠地盯着陈枫:“他难道连自己亲孙子的生死都不顾了吗?陆知微是他的孙女,难道淮安就不是他的孙子?淮安如今生死不明,只有陆知微知道他的下落!” “我将话说得这样明白,你竟然还要拦我?”方氏咬牙切齿地喊道。 陆侯爷也在这时追了上来,他将方氏拉开,引来方氏的怒目而视,对此,他十分镇定。 “劳烦陈将军通传一声,我要见父亲。”陆侯爷朝着陈枫拱手道,“昨夜有人瞧见淮安与知微单独相处,我想着,知微或许知道淮安的下落。” 陈枫听得这话,眼睛微微睁大了。 陆侯爷敏锐的发觉了他的变化,急得抓住了他的衣襟:“陈将军,你也知晓此事?” “不!”陈枫连忙往后退,沉声道,“属下并不知情。” 但他见陆侯爷与方氏一副不见到陆知微就不离开的模样,心中思索片刻,道:“属下这就去禀告国公爷,待国公爷做决断。” 方氏气得神情一阵扭曲,都这时候了,竟然还要通传? 然而陆侯爷拽住了她的手,沉声道:“稍安勿躁。” 他知道,陆老爷子气他偏心陆清婉,为了陆知微与他们划清界限,可他再气,也不会将无辜的怒火撒在陆淮安身上。 方氏也想明白了这一点,渐渐变得冷静起来。 陈枫通传时,陆淮安刚醒来。 只是他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便回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一幕幕,这使得他浑身紧绷,瞬间又将眼睛闭上了。 “别装了。” 身旁是一个老者的嗤笑。 他依旧紧闭双眼,直至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孙神医,既然救不活,不如就给他一刀,免得浪费药材。” “知微姐!” 陆淮安听见陆知微的声音,当即将那些念头抛在了脑后,睁大了一双眼睛,贪婪的扫视着陆知微。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陆淮安激动地看着陆知微,他说着话,便流下了两行泪。 这泪水,有着他对活下来的庆幸,也有着他对陆知微的愧疚。 这些年来,他识人不清,竟将陆清婉那歹人当做了亲姐姐,伤害了自己真正的姐姐! 第218章 优柔寡断 陆淮安激动上前,试图抱住失而复得的家人。 不过,相对他的激动,陆知微的情绪要平静许多。 陆知微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伸出的手:“有事说事。” 见状,陆淮安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变得冷静起来。 他自嘲一笑,早在分家前,陆知微对他便是这般态度,他伤透了陆知微的心,怎能奢望在短短时间内,陆知微便回心转意。 “知微姐,你……你要小心陆清婉!” 他提及这个名字,恨得咬牙切齿,双眼充血。 正是因为他轻信了陆清婉,才会害得自己的亲姐姐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还做了陆清婉的刽子手! 虽说早已知晓背后指使是陆清婉,但听得陆淮安如此干脆利落地告知了这个名字,陆知微眉毛挑了挑。 “陆清婉?” “正是!” 陆淮安几乎是磨着牙,才将昏迷前的过往一字一句地从牙缝中挤出来。 “那日我躲在草垛后面,本是想要吓一吓她,谁知听得她与身边的丫鬟玉环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似乎是与此番刺杀你的刺客有关。” “我以为她本性不坏,想要劝她认错,谁知她竟然早存了杀人灭口的心思,早早在我的茶里下了药,还有人背后偷袭,出手的人,正是那叫做玉环的丫鬟!” 陆知微转动着手镯,眼中露出一抹深思。 玉环……玉璇……都是陆清婉身旁从小伺候到大的侍女。 如此看来,叛军早在陆清婉身边埋伏了人。 陆淮安每当想到自己的一片真心被践踏,情绪便不受控制地变得激动起来,他的额间青筋毕露,眼里似乎在冒火。 然而,陆知微的两句话,让他如置冰窖。 “她哪来的手下,能够冲破禁军的层层封锁?” “还有,她又怎么知晓刺客要刺杀陛下的消息?” 此话一出,陆淮安张大了嘴,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也不知……”他低下头,喃喃道。 陆知微低笑一声,让陆淮安羞愧难当,他从中听出了不屑。 其实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 陆清婉必定是与刺客有勾结,才会提前知晓刺客刺杀皇帝的计划,更是因为与刺客有勾结,才能从中得到几个好手去刺杀陆知微。 但这个答案,陆淮安说不出口。 纵然他险些被陆清婉害了一条命去,他也不敢将通敌叛国的罪名按在陆清婉的头上。 “我不知。”陆淮安摇了1摇头,失魂落魄地坐着。 “哼!果真是个白眼狼!” 一旁的孙神医听不下去了,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大步走到陆淮安面前,还举着一根金针,盯着陆淮安上下打量。 “让我瞧瞧,插在哪才能让你一命呜呼呢?” 闻言,陆淮安不自觉地抖了抖。 那日他被扔下悬崖,剧烈的疼痛直接让他从昏迷中醒来,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下一刻,他便又被巨大的疼痛刺激得晕了过去。 濒死的感觉,他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 但孙神医的眼神格外认真,他审视陆淮安的神情,更为冷漠。 陆淮安清楚地感受到了——他不是在说笑。 “我……” “你莫非还要说自己不是白眼狼?” 孙神医打断了陆淮安的话,一双眼睛瞪大了。 没等陆淮安辩解,他便继续道:“你可知为了救下你,郡主给你用了什么药?百年都炼制不出一枚的神药啊!就这么给你吃了!” “你活了过来,却不肯指认陆清婉!你对陆清婉,倒是顾念着姐弟情分,可她担得起你的维护吗?”孙神医双手抱在胸前,啧啧感慨,“那悬崖足足有十几丈高,或许是怕你摔不死,她还给你喂了毒药。” “就这,你还顾念着她,不肯指认她呢!” 陆淮安满脸羞愧,他捏紧了一双手,声音低不可闻:“我只是不知道,她是否与刺杀陛下的刺客有关系。” “这还用猜吗?”孙神医瞪大了双眼,“当然是有关了!不然她哪来的人脉知道刺客刺杀陛下,又怎么找到这么多好手刺杀郡主?” 事实就摆在眼前,陆淮安回想着自己那日所听见的话,身体再度颤抖起来:“纵然有我的证词,可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恐怕也难以给她定罪。” 陆知微笑了笑,替陆淮安接了下一句话:“就像上次一样,她推出一个丫鬟,便能让其他人原谅了她。” 陆淮安张了张嘴,愧疚道:“知微姐,上次我早已发现了不对,可我没能站出来……对……对不起。” 他羞愧得一张脸都红了,眼里还有着泪光。 直至身处陆知微当日的境地,他方才真正的意识到了陆知微有多么无助。 陆清婉仅凭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装几下可怜,再将一个丫鬟推出去,便能抵消身上的一切罪责。 何等可笑? 但陆淮安迟来的道歉对于陆知微而言,却是不痛不痒。 她淡然的转移了话题:“经禁军调查,刺杀一事与叛军有关。” “在刺杀陛下这一罪行面前,无需证据。”陆知微又道。 陆淮安手指微微颤抖,是了……对于陛下而言,宁可错杀一千,都不能放过一人才是最便捷的办法。 只是…… “不过……要想拿到证据,也不难。”陆知微轻声道,“只是要劳烦你配合我演一出戏。” 陆淮安惊愕抬头,却见陆知微漂亮的桃花眼轻轻弯起,显然是已经有了主意。 …… “侯爷!夫人!” 方氏身边最为得力的钟嬷嬷一路狂奔而来,欣喜若狂地喊了起来。 见她这般高兴,方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立刻掀开了帘子,快步走了出来,眼中有着期盼。 “嬷嬷……可是淮安有了消息?” 钟嬷嬷声如洪钟:“大喜事啊!二公子还活着!” 方氏攥着的手帕落在了地上,她紧紧地握住了钟嬷嬷的手,高兴得落了泪:“当真?当真还活着?” 第219章 有消息了 方氏喜极而泣,闻声而来的陆侯爷也是一脸喜色。 没有什么是比陆淮安平安无事更令人高兴的了。 只是,钟嬷嬷说完这话后,欲言又止,拿捏不准自己究竟该不该说。 见状,方氏眯起了一双眼睛,钟嬷嬷这般态度,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她的头上。 “怎么?”方氏强装镇定:“可是还有什么消息你没来得及说?” “是……”钟嬷嬷声音放低了,“找是找回来了,可是二公子如今正昏迷不醒,在二小姐那呢。” 方氏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她张了张嘴:“昏迷不醒?什么叫做昏迷不醒?” 一瞬间,方氏联想到了那些传闻——山上还有刺客,这次禁军抓回来的刺客,是不是与淮安有关? 方氏的心悬了起来,紧紧地盯着钟嬷嬷。 而陆侯爷皱起了眉,沉声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你细细道来!” “奴婢也是听见了国公府的下人浆洗时说,二公子被陈将军救了回来,身上似乎有许多伤,情况不大好……就连周院正都被请了过去,但还是昏迷不醒。”钟嬷嬷说话的声音愈发小了。 陆侯爷如方氏一样,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受了伤?”他跟方氏想到了一处,“可是与那些刺客有关?”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钟嬷嬷说到这,面露苦涩,“国公府的下人对奴婢等人很是提防,多问几句,她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氏心中焦急,可她更想亲眼看到陆淮安。 想也不想,她就说:“我要去父亲那边一趟!我是淮安的娘亲,他难道还要拦着我,不让我见淮安不成?” 陆侯爷一番思索,也点头应允了,口中还道:“我同你一块去。” 既然陆老爷子愿意请周院正过来,必定还是将陆淮安这个孙子放在心上的。 这般想着,两人都往外走。 刚走出了几步,方氏便瞧见了一脸苍白,额间不断冒着汗珠的陆清婉。 而今日的天气已经转凉,陆清婉穿得更是单薄,方氏只以为她病了,正欲探她额间的温度,她却慌忙往后退去。 “你这是怎么了?”方氏见状,面上浮现出些许焦急之色,“莫非是病了?” 陆清婉如梦初醒一般,飞快地摇了摇头,她咬紧了牙关,暗暗凝神,这才担忧道:“我只是听见了钟嬷嬷的话,忧心淮安的安危。” “当真找到淮安了吗?”陆清婉急切发问,眉间皱成一团,眼中满是关切。 钟嬷嬷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奴婢听得清清楚楚,也亲眼瞧见周院正赶了过去,必定是找到了二公子!不然国公爷怎会请周院正过来?” 从钟嬷嬷口中再次听得这句话,陆清婉的一颗心彻底沉了下来。 她心乱如麻,却还要分神控制面上的神情。 好在是方氏与陆侯爷都忧虑陆淮安如今的情况,并未发觉她的异常。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陆清婉低声说了一句,而后紧张的看着方氏与陆侯爷,“我也想去看一看淮安……可以吗?” 她低下头,捏着衣角:“我知道祖父与祖母都不愿看见我,但我只想看一看淮安……我只看一眼就走。” 见状,方氏心酸极了:“你是我们的女儿,还是淮安的长姐,自然是能去的。” 陆侯爷还在犹豫,却被方氏推了推腰。 他急忙点头:“自然能去,若淮安情况好转,我们便将淮安接回来。” 闻言,方氏又埋怨上了:“周院正乃是陛下最看重的,寻常人家根本请不动他,不若还是让淮安留在那养伤。” 陆老爷子与皇帝的情分不一般,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迟疑片刻,陆侯爷点了点头。 陆清婉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她跟在两人身后,脑海中所想到的,全都是她药倒陆淮安的场景。 怎么会这样…… 陆清婉不停地在心中质问自己,怎么陆淮安还活着? 她心中情绪太过激烈,面上也露出了一丝痕迹,钟嬷嬷瞧见她不断变化的神情,心中有着浓浓的疑惑,然而一见方氏对她嘘寒问暖,钟嬷嬷只得将话憋了回去。 再看看吧…… 一行人到了陆国公营地内。 陈枫依旧守在出口处,瞧见方氏一行人,他朝着身边的守卫使了个眼色,退出了一条路。 见状,方氏松了口气。 她可不愿在这时候又与陈枫发生争执,她如今心心念念的,都是陆淮安。 只是在陈枫的带领下,他们一路往里,越往里,瞧见的人越少,甚至有些荒凉。 方氏心又提了起来,然而陈枫那张冷脸与陆老爷子生气时如出一辙,她竟是不敢询问,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陆侯爷早些年跟在陆老爷子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发觉了几分异常。 这里虽然人少,但护卫们身形高大,手中牢牢握着兵器不放,呼吸平稳,显然都是好手。 戒备这样森严,是发生了何事? 他心中想着,便准备开口。 这时,陈枫停下了脚步。 “到了。” 刚到营帐外,他们就闻到了浓厚的药味。 方氏眼眶已经红了,她当即就要掀开帘子进去。 陈枫在此时出手了。 “只有你们能进去。”陈枫冷漠道,“她不准进去。” 被陈枫指着的陆清婉,难堪的低下了头。 方氏正欲替陆清婉要个公平,衣袖却被陆侯爷扯了扯,只听陆侯爷皱着眉说:“先去看淮安。” “清婉,此番委屈你了。”陆侯爷叹了口气,“你在此稍等片刻,我们确定了淮安的情况,就立刻出来。” 陆清婉眼眶泛红,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方氏心疼极了,但里面的陆淮安还不知是何情况,她自是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陆淮安的身上。 见两人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陆清婉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了。 她思索着,但陈枫始终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不得已转过身去,背对着陈枫。 左右她与陆知微的关系,已经人尽皆知了,也无需做那么多表面功夫。 第220章 引蛇出洞 不过,陆清婉纵然转过了身,却也一直在留意里面的动静。 只要一想到陆淮安还活着,她这颗心,便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而她听见了方氏一声惊呼,而后便是喜极而泣的低语:“淮安当真还活着……当真还活着!” 方氏与陆侯爷自是高兴极了,但外面的陆清婉听了,却暗暗攥紧了一双手,她的眼中充满了不安,狠狠地剜了眼玉环。 她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殊不知抱着刀看天的陈枫,早已是将她所做的一切尽收眼底。 营帐内。 方氏瞧见陆淮安的那一瞬间,便嚎哭起来:“我的儿啊!” 她欣喜过后,待仔细一看陆淮安,便忍不住内心惊惧。 陆淮安的身上竟然没有一块好肉,就连那张俊朗的脸此刻也是鼻青脸肿,额头上更有一大块的伤口,几乎有拳头般大小。 若非是母子连心,她都不敢认这人就是陆淮安。 随着方氏的一声哭嚎,营帐内的其他人也有了反应。 孙神医是堵住了自己的耳朵,抬头看着头顶。 这可是按照陆淮安那日被救回来的模样还原出来的,凭着他的记性,绝没有一处出错。 只是没想到,方氏的反应会这么大。 若方氏知道了陆淮安的“伤势”,恐怕要哭得更大声了。 一旁的陆老爷子皱着眉,冷声喝道:“别哭了!没瞧见周院正还在这吗?” 方氏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陆侯爷拽了起来。 “周院正!”陆侯爷上前一步,眼神诚恳,“还请您救下小儿性命!” 闻言,周院正叹了口气。 他看着陆淮安良久,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见状,夫妻二人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只怕是有些难啊……” 周院正低低的一句话,使得整个营帐中的气氛都变了。 方氏眼前一黑,若非有陆侯爷紧紧相护,只怕要摔倒在地。 她抬起头,看着周院正,声音有些颤抖:“周院正此话何解?难道淮安的伤这么……” “二公子身上的伤,不仅有刀伤,更有摔伤,而且看着摔伤……高度低不了,最要紧的,是他体内的毒。”周院正叹了口气,“害二公子之人,心狠手辣,这毒已经深入骨髓,纵然有着上好的解毒丸,但……若想让二公子醒来,可能性极小。” “怎会如此?”方氏泪水直往下流,一双眼睛肿得像是桃核,她呆呆地看着周院正,“您可是太医院的院正!您连裴世子都能救下来,您医术高明!怎么会救不了他?” “周院正!若有办法能救下小儿,我愿……我愿……”陆国公到了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他一时间竟不知周院正看重什么。 这些年来,周院正淡泊名利的名声传遍了整个京城,他不爱钱不爱权,除了陛下的命令,几乎不与外臣接触,可是……可是他有求于周院正时,该用何种条件打动他? 陆侯爷半晌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是周院正开口道:“陆侯不必担心,下官自会竭尽全力医治二公子,只是……” 周院正一声重重的叹息,让夫妻二人面如死灰。 陆老爷子看不得他们这般模样,没好气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周院正连裴世子都能救下来,何况是淮安呢?” “你说是吧?周院正?”陆老爷子阴恻恻地说道。 周院正叹了口气:“下官尽力而为。” 终于,里面没了动静。 陆清婉的一颗心随之提了起来,越是这样的时候,她就越是担心。 她注视着营帐,谁知刚掀开帘子的人,是一个看上去仙风道骨的小老头。 倒也不算老,看上去比陆国公年轻不少,只是他留着长长的胡须,莫名让陆清婉想到道观里的道长们。 小老头瞧见陆清婉,轻哼了一声,很是不屑地离开了。 陆清婉暗暗攥紧了双手,这人是谁?他凭什么看不起她?莫非是陆知微的人? 未等她细想,便见方氏又哭又笑地走了出来。 “娘亲!”陆清婉搀扶住了她的身子,轻声细语的问道,“淮安如何了?” 她不说倒好,一说,方氏的眼眶就红了。 方氏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力道之大,让陆清婉暗暗咬紧了牙关,但即便如此,陆清婉依旧没有表露出来,她十分担忧的注视着方氏。 半晌,方氏哑着嗓子说道:“不太好,周院正也只能尽力而为。” 陆清婉紧绷的身子,在此刻放松下来。 她搀扶着方氏往前走:“周院正医术高明,定能妙手回春,将淮安救回来,您就放宽心吧。” 话虽如此,但方氏的眼中,忧虑依旧不曾消散。 她与方氏一块往前走,陆侯爷却迟迟没有离开。 他看了眼走在前方的妻女,有些不安地转过身,看着陆老爷子。 “父亲……”陆侯爷声音也变得沙哑,他知道自己不该提起此事,可想到昏迷不醒的陆淮安,他便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内心。 陆老爷子眼皮掀起,一看陆侯爷这副模样,他就知道这兔崽子要说什么话。 “不可能。”陆老爷子冷声道,“裴世子那边,我是断然不会去的。” “可裴世子重伤痊愈,必定是有什么奇药在手,若能救下淮安……”陆侯爷喃喃道,“我愿将陆家所有人脉势力拱手交给他!” 闻言,陆老爷子轻嗤了一声:“你的人脉势力?那不都是我留下来的吗?你真当我看不出你心里那些小九九?” “行了!”陆老爷子摆了摆手,“淮安这边,我会尽心的,你与你那夫人,往后少来,更不要将我厌恶的人带来,不然的话……别说是周院正了,我让你连个太医都请不到!” “淮安也是您的亲孙子!”陆侯爷惊怒交加,望着陆老爷子,“您难道就没有一丝疼惜吗?” “若淮安不是我的亲孙子,今日周院正也不会出现在这。”陆老爷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放心,淮安会醒来的。” 还未走远陆清婉,脚步一滞。 第221章 中计了 是夜,月黑风高。 一道黑影在此刻潜入了陆国公府的营地中。 她的身形瘦小,在夜色的掩盖下,十分顺利的进入了最深处的营帐。 而在营帐外,几个护卫神色疲惫,头一下下地点着,更有甚者,已经打起了呼噜。 在看到这幅场景后,她神情凝重,但在下一刻,还是选择潜入其中。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若陆淮安醒来…… 想到此处,她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再次趁着夜色,在几个护卫的眼皮子地下潜入了营帐内。 床榻上,陆淮安脸色苍白,眉头紧皱,那双眼睛始终无法睁开。 见状,她松了口气,拔出了藏在腰间的软剑,剑刃在烛火的映照下,反射出了她冰冷无情的双眼。 下一刻,这把剑刺了出去。 “噌”地一声,她耳边响起了长剑出鞘的声音。 剑如长虹,带着凌厉的剑气,朝着她袭来。 靠着生死边缘游走多年的直觉,她躲过了这一剑,但背后却被划出了一道深深地血痕。 糟糕! 她神情大变,想也不想就朝着出口扑去。 然而为时已晚。 出口那几个昏昏欲睡的护卫,双目清明,哪有一点疲惫的模样,他们手执兵器,将她围在了中间。 前面是虎视眈眈的护卫,后面是不知身份的高手。 见此情景,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中计了! 反应过来后,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冲出包围,而是举起了手中的剑朝着自己脖子抹去。 哪怕任务失败,也绝对不能连累主子! 但她的反应快,身后那人的动作更快。 长剑破空,直接砍断了她握着剑的一只手,血流如注,因为疼痛,她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抓住她。” 一声清脆的女声在此刻响起。 她惊愕转身,却见被自己忽略得最彻底的陆知微,正站在门口,一双桃花眼中跃动着幽暗的光芒。 然而她此刻求生不能,寻死无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护卫捆成一团。 “是你吧?”陆知微半蹲下身子,与被按在地上的她对视,“玉环。” 随后,她脸上的人皮面具被撕了下来,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闻言,她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怎么可能?她怎么会知道? 似乎是为了回答她心中的疑惑,床榻上,躺着的陆淮安有了动静。 只见他缓缓起身,脸色虽然苍白,但呼吸平稳,眼神镇定,除了苍白的脸色,并无半分病弱之色。 见此情景,玉环恍然醒悟。 “他早就醒了!你们早就知道了……”玉环张口,却还是将最后那句话咽了回去。 陆知微轻笑一声:“我们早就知道了是陆清婉杀人灭口。” 玉环紧闭着嘴,哪怕断掉的那只手的伤口疼痛非常,她也依旧面不改色。 “不用装了,你是陆清婉身边的人,就算你不承认也没用。”陆知微说到这,漂亮的眼眸中盛满了讥讽之色,“只要陛下相信就够了。” 霎时间,玉环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你想做什么?” “陆清婉与那日刺杀的刺客有关系,这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陆知微思索片刻,明知故问,“你说……她会不会是叛军的一颗棋子?” 玉环挣扎起来,但显然,她的挣扎没有丝毫作用。 云翳跟云影二人一齐上前,让玉环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紧接着,陈枫走了进来,直接将玉环的下巴卸掉了。 “避免她咬舌自尽。”陈枫解释道。 “可要去陆侯府那……将陆清婉抓过来?”云翳低声问询。 陆知微眼中含笑:“不必,留着她还有用。” …… 一夜过去,营地内平静极了,下人们照例去河边清洗,禁军们照例巡逻,一切都没有发生。 陆清婉眼底青黑,自从知道陆淮安还活着后,她就心神不宁,昨夜更是将玉环派了出去。 但一夜过去,玉环没有回来,陆国公府那边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陆清婉心中不安,频频看向门口,却还是没能看到玉环的身影。 这时候,方氏带着人要往外走。 看她的架势,陆清婉便知道她是去看望陆淮安的。 在去与不去之间纠结片刻,她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娘亲!”陆清婉快步跟在方氏身后,“我陪您一块儿过去吧。” 见到陆清婉,方氏紧缩的眉间放松片刻,但很快,她又犹豫了。 昨日陆老爷子的话她可还记着,陆清婉过去,只怕连门都进不了。 陆清婉低下头,小声道:“我就在外面等着您,不进去。” 瞧着陆清婉眼底一片青黑,方氏到底还是心疼了。 “委屈你了。”她握着陆清婉的手,安抚道,“待淮安醒来,我就接他回来,绝不再让你受委屈。” 方氏的温声安抚,让陆清婉眼中含泪。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不委屈。” 只要能将她的家人都留住,让她做什么都行。 陆清婉跟在方氏身后,一颗心高悬着,来到了陆国公府的营地。 只是,营地一片平静,只有下人与护卫来去匆匆的身影。 见状,陆清婉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方氏并未意识到她的不安,低声嘱咐了她几句,便带着下人往里走了。 陆清婉紧攥着一双手,眼中露出了一丝不安。 正是在这时,她听见了身旁几人的话。 “昨夜又来了刺客?” “可不是嘛!不过陈将军警觉,早就将那刺客解决了。” “听说还是个女子?” “武功还不错,但在陈将军面前,还是不够看。” 这些话,钻入了她的耳朵里。 玉环…… 她闭上眼睛,流下了两行泪。 如今她身边,再无可用之人。 那几个丫鬟要么脑子不灵光,要么不会功夫,她若再想要几个得力的人,只有再回到那个地方…… 一想到那道诡异的女声,她便浑身发抖。 可如今,她再无退路了! 而陆淮安……她死死的捏住了一双手,迫切地想要知道陆淮安的消息。 只要陆淮安醒不过来,她就还有机会! 第222章 顺藤摸瓜 或许是上天听见了她的祷告,方氏脸色灰败地走了出来,若非身边的钟嬷嬷搀扶着,她只怕是要接连摔上好几次。 “娘亲!”陆清婉连忙迎了上去。 方氏这样痛苦的神情,她自然不会错过。 见此,她心中竟一阵痛快。 玉环虽然死了,但陆淮安却没有醒来。 果然,方氏一脸悲痛地说道:“周院正还是没办法,这可如何是好?” 她的淮安年纪轻轻便入了陛下的眼,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他还没有娶妻生子,他怎么能……怎么能…… 想到这,方氏泪如雨下。 陆清婉挽着她的手臂,仔细地替她擦拭干净脸上的泪水,安慰道:“娘亲,淮安一定会醒来的,您放心,我会陪着您的。” 方氏握着她的手,仿佛只有这样做,她才能稳住心神。 方氏低低的说道,“还好有你在。” 母女二人说着话,皆是哭花了脸,引得不少人的目光。 钟嬷嬷正欲劝说,余光却见一人站在树荫下,正讥讽的看着这一幕。 “二……二小姐……”钟嬷嬷不自觉出声。 追月连忙纠正:“是郡主!” 钟嬷嬷讪讪的低下头,行了一礼:“奴婢参见郡主。” “不必多礼。”陆知微对钟嬷嬷这个方氏身边唯一的明白人,倒是颇为和善,“还请钟嬷嬷劝一劝,让她们回去,毕竟这是在国公府的营地,人来人往的,让人瞧见了多不好。” 钟嬷嬷一听,暗道不好。 果然,在听得陆知微这话后,方氏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她冷冷的盯着陆知微:“这世上怎会有你这样冷血无情的人?淮安如今还躺在里面生死不知,你不将他当做亲人,难道还不准我伤心吗?他是我的儿子,是我……” 陆知微轻嗤一声,连与她争执的欲望都没有,只吩咐身旁的人:“从今往后,不要再让无关人等进来。” “若你想要接回陆淮安,我求之不得。”陆知微扔下最后这句话,便离开了。 方氏听出了她的威胁,气得眼前一黑。 “淮安也是她的弟弟!她就算不喜欢淮安,也不该……不该如此冷血!她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淮安去死吗?” 没有陆老爷子在,他们怎么可能请动周院正留下来?更何况是贴身诊治? 陆清婉手足无措地替方氏擦拭着泪水:“娘亲,郡主也只是说气话罢了……” 说话时,她看着陆知微远去的背影,总觉得有几分不安。 …… 营帐内,早已醒来的陆淮安苦着脸喝下这碗黑漆漆的药。 他自觉身体大好,都能提起剑了。 然而孙神医怎么都不肯放过他,非要他每日六次地喝下这苦得人心肝脾肺肾都颤抖的药。 自己也没惹他! 陆淮安心中这样想着,便见一人走了进来。 看到陆知微时,他压下满嘴的苦涩,急切道:“为何不让我指认陆清婉?分明是她……” “自然是要顺藤摸瓜,将他们一网打尽了。”陆知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虽没有带任何情绪,但陆淮安却觉得,自己格外不中用,竟连这都忘了。 他只想着赶紧将陆清婉的真面目拆穿,却忘了在陆清婉的背后,还有一个庞大的势力,只是这样一来…… “会不会影响父亲与大哥?” 陆清婉若跟叛军有勾结,那陆家岂不是也会受牵连?陛下在这些事上,一向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人的。 “他们眼瞎,难道还不该受到责罚吗?”陆知微语气中带着讥讽,“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让他们占着。” 陆淮安讪讪的低下头,突然发觉陆知微的身后,多出了一道影子。 这影子完全遮盖住了陆知微的影子,他抬头看去,发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的人。 “裴世子……” 陆淮安看到裴慎时,眼神呆滞。 他怎么都想不到,裴慎会出现在这。 而陆知微与裴慎说了几句话,他赫然发现,裴慎那双淡漠的凤眸中,染上些许笑意。 但陆知微一离开,裴慎眼中的笑意便荡然无存。 他居高临下地开口:“将那日的事细细道来。” …… 陆清婉亲自将方氏送回去后,心神不定的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中。 她抬头看着床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即便如此,她依旧不能冷静下来。 今日陆知微的那一眼,仿佛能看穿一切,就好像……就好像她暗地里所做的那些事,全都被陆知微看穿了一般! 这怎么可能呢? 陆清婉暗暗咬牙,她最终还是站了起身。 “玉琴。” 她对外喊道。 一个身形微胖的圆脸丫鬟走了进来。 她的脚步极快,来到陆清婉跟前。 “小姐有何吩咐?” “我要见她。” 陆清婉开口道。 玉琴闻言,神情不变:“可是小姐的计划出了什么变故?” “告诉她,陆淮安没死。”陆清婉咬牙切齿道,“玉环下落不明!让她立刻想办法,替我将这些后患抹平!” “是。”玉琴皱了皱眉,但只是一瞬,陆清婉并未察觉到。 玉琴再次走了出去,她在下人中并不起眼,平日里也不常伺候陆清婉,总是独来独往的,她的离开,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只有暗中盯梢的几个人,跟着玉琴一道上了山。 燕山猎场颇大,来了上万人,一个玉琴的离开,就如一颗雨滴落在了水面上,掀不起一点波澜。 她缓步沿着河流往上走,路上遇见了人,也没人留意她一个小丫鬟。 一直到走进树林,她的脚步才快了起来。 她的身法十分玄妙,一进入树林,便身轻如燕,在树林中穿梭着,脚几乎都不沾地。 跟在她身后的人颇为吃力,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只远远地跟着。 一直看到她走到了一个山洞中,在山洞外,十几个身形削瘦的黑衣人握着剑,正在四处巡逻。 玉琴一入内,便急声道:“玉环失踪了!” 山洞内,女子身上隐隐有着血迹流出,她一听这话,便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还拉扯到了伤口。 第223章 那个女人 刺杀一事就此落下帷幕,皇帝也没了兴致,直接命人打道回府。 秋猎就此结束,只是关于刺客来历一事,却始终引人猜测,那些刺客身手厉害,还有伺候皇帝多年的老人,背后之人的身份……让人不敢深思。 回京路上,押送刺客的马车始终被黑布罩着,若是路上颠簸,便会有一滴滴的血,将黄土染红。 瞧见这一幕,有心人无不胆颤。 ——陛下这是下狠手了! 与此同时,一个传闻也在队伍中悄悄散播开来。 “听闻这刺客是冲着陛下来的,就是为了让大皇子上位!” “大皇子?莫非是郑家做的?郑尚书那人十分厉害,从前朝至今,郑家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世家,更别提还有一位贵妃在陛下身边……他图什么?” “自然是那个位置!若陛下驾崩,郑尚书可不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将大皇子推上皇位了吗?” 这些传闻,纵然被明令禁止,也不曾断绝。 而身处舆论中心的郑家人,早已是慌了神。 尤其是郑贵妃。 郑贵妃放下帘子,想到自己方才瞧见的那一幕幕,还有那些妃嫔若有若无的打量之意,她的胸口一阵起伏,白皙的脸上染上一抹因为震怒而浮现的红晕。 “父亲究竟是怎么想的?”郑贵妃咬紧了牙关,恨恨道,“重儿可是他的亲外孙!他行事难道就不能多为重儿考虑些吗?这些刺客……究竟是不是他派来的?” 一旁的吴嬷嬷脸色大变,连忙道:“主子,慎言!” “慎言?”郑贵妃咬着牙根,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如今流言都传遍了,本宫早已是成了他人背后的谈资,还谈什么慎言?你可知此事关系重大?若真是父亲所为……那我与重儿又该如何是好?” 一想到这,郑贵妃心中便充满了恨意。 她跟儿子可没怎么享受到郑家带来的好处,这些年来,她的好父亲口口声声说要避嫌,不愿让陛下猜忌郑家,从不肯让她用自家势力办事。 可到了今日,传闻却说他是为了扶持重儿登基? 当真是可笑! 郑贵妃的脸色一阵扭曲,她隐隐猜到了郑家暗地里在做掉脑袋的勾当,可当这传闻流出,她再也不能当做不知道了,心绪一瞬便乱了。 她紧紧地抓住吴嬷嬷的手,一字一句道:“我要见父亲!你去告诉他!若他不肯见我,那我们干脆就一刀两断!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与前朝……” 剩下的话,淹没在了吴嬷嬷的一声惊呼中。 吴嬷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却嫣然一笑,毫不在乎地说道:“他既然不在乎我这个女儿,那便休怪我无情!” 闻言,吴嬷嬷咬咬牙,连忙说:“奴婢都记下了。” “你去吧。”郑贵妃幽幽道,“你应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霎时间,吴嬷嬷的额头冒出了一阵阵冷汗。 她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然而郑贵妃眼神讥讽,显然是早已看穿了她的身份。 随着郑贵妃一挥手,吴嬷嬷只能离去。 …… 临时驻扎之时,刘皇后缓步走到了皇帝身边,她的模样,一贯都是端庄的,不过今日,脚下快速的步伐,却显示出了她此刻的急迫。 “何事让皇后如此慌张?” 皇帝抬了抬眼,刘皇后便站定在了原地。 片刻,刘皇后面露忧愁:“陛下,臣妾听到了些许传闻,似乎是……似乎是跟刺客有关。” 她是皇后,所得到的消息,自然比这些流传甚广的传闻更多。 据说沧州的蒙严琳与董林,也是郑家的人,如此一来,岂不是说郑家通敌叛国? 得知这个消息时,她激动得忘了这些年端庄的仪态,忍不住质问起了林嬷嬷。 而从林嬷嬷口中,她确定了这个消息,正是从上次陪同裴慎前往沧州的禁军口中传出的。 如此一来,她便能确定,此事定与郑家有关! 因而,在刘皇后心中,大皇子才是萧云煜最大的竞争对手。 若能除掉大皇子,萧云煜这太子之位,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思及此处,她便忍不住来皇帝面前上眼药了。 “陛下。”她低声道,“这几日队伍中都传遍了,说是郑家与刺客有关。” “哦?”皇帝反问,“朕怎么没听闻?” 闻言,刘皇后心中错愕,但也只是一瞬,她不相信,皇帝到这时候,还会护着郑贵妃。 她平复心情,一字一句道:“郑家若真跟刺客有关,还请陛下派人好生调查,不然的话……总是一个隐患,郑家势力庞大,又有郑贵妃在后宫,若想要对陛下您不利……” 刘皇后欲言又止,眼中满是对皇帝的担忧。 皇帝瞥了她一眼,一双凤眼中蕴满了冷意:“皇后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这一眼,让刘皇后遍体生寒。 她低下头,道:“队伍中人人都在传,臣妾也听闻了几句。” 皇帝若有所思,刘皇后心中紧张,面上却装作平和的模样,注视着皇帝。 只是,皇帝思索片刻,还是摆了摆手:“传闻不可信。” 刘皇后眼见这样好的机会消失,心绪大幅度起伏。 谁料,皇帝又道:“不过,此番刺杀一事,朕已经交给了裴慎,裴慎虽年少,能力却出众,必定能将此事查一个水落石出。” 闻言,刘皇后点了点头:“陛下所言甚是,裴世子年少有为,只是……事关郑家……到底还是有些困难,您也知道,郑家可还有一个兵部尚书呢!” 皇帝摆摆手:“裴慎自能解决。” 他提及裴慎时,眼中总带着刘皇后看不懂的情绪。 虽然早知道皇帝宠信裴慎,但每当看见他对裴慎的重视,刘皇后心中总是有些许不自在。 毕竟……裴慎的母妃是那个女人! 第224章 一丝迷雾 刘皇后回来,神情间颇有几分失魂落魄。 瞧见她这般模样,林嬷嬷一颗心便提了起来。 “娘娘,可是陛下他……” “并非是这个原因。” 刘皇后抬手,制止了林嬷嬷接下来的话。 片刻,刘皇后低低的说道:“你说……秦王妃与陛下之间,当真不曾逾越吗?” 此话一出,林嬷嬷连忙往四周看去。 好在是刘皇后身边伺候的宫人都格外自觉,在两人说话时,便站到了远处。 林嬷嬷松了口气,又低声道:“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您是知道的,咱们陛下最忌讳的就是这件事。” 刘皇后咬了咬牙,皇帝忌讳,她又何尝不是? 谁愿意自己的枕边人,自己的夫君心心念念着另一个人女人?尤其是那个女人早已嫁做人妇! “她就算是死了,也不让本宫好过!”刘皇后咬牙道,“你瞧陛下对裴慎!他何曾对自己的儿子有过这般看重?” 方才她在那说来说去,全是给裴慎抬了轿! 裴慎在朝中名声几乎都要压过那几个尚书了,他所做的那些事没有一件有差错,从他十六岁领兵作战时,就再无败绩。 “这世上,当真有这样惊才绝艳之人?”刘皇后反问,“裴慎背后,当真没有他派出的人吗?” “陛下对她倒是上心,哪怕人都死了,也不忘照顾她的儿子!”刘皇后提及这个女人,她的心口像是被人扎了一刀,一颗心早已是鲜血淋漓。 林嬷嬷听着刘皇后的话愈发张狂,连忙开口,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诉苦:“娘娘,人死如灯灭,如今您才是一国之后,您才是最终的赢家,又何必在乎一个早死的女人?” “裴世子背后纵然有陛下相助,但他已经站到了如今的高度,我们总不能将他推给其他皇子一派,当务之急,是要拉拢裴世子。” 说到这,她不免想到了之前的传言。 据说裴慎心悦陆知微。 林嬷嬷正想着,便见刘皇后的眼神愈发阴沉,她心中咯噔一声,知晓刘皇后也是想起了这个传闻。 只听得刘皇后冷声道:“他心悦陆知微,本就是与本宫为敌!” “可奴婢瞧着郡主与三殿下之间……恐怕是再无周旋的余地了。”林嬷嬷小声提醒,“与其便宜了其他皇子,倒不如……” 林嬷嬷点到为止,不敢明说。 但她瞧见刘皇后细思的模样,显然是将这话听了进去。 她心中松了口气,如今的朝堂上,刘家与三殿下皆没到一家独大的地步,还需要诸多助力,若能得到裴慎与陆国公…… 不过,林嬷嬷还未想明白,便听见刘皇后幽幽地说了一句。 “可若是裴慎知道杀了他母妃的凶手是谁,还会……帮本宫吗?” 刘皇后的眼神,如同黑夜中的鬼火般恐怖。 林嬷嬷浑身一震,赫然抬头。 只见刘皇后幽幽道:“秦王妃当年的死……本宫可脱不了干系啊……” …… 不同于这些暗潮涌动,陆国公府倒是一路平静。 方氏本想来看望陆淮安,却被陆侯爷拦下了。 陆霆裕也只能看了陆淮安一眼,便被陆老爷子请了出去。 在众人眼中,陆淮安仍是重伤昏迷中。 只是随着临近京城,陆清婉的这颗心,是愈发不安了。 回到院子里,她便慌张的叫来了玉琴。 “我要见她。”陆清婉低声道。 玉琴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今日是出门的最好时机。” 众多臣子刚回京城,自然不会有闲心去留意街上的一举一动。 而今的鬼樊楼,也是盯梢的人最少的时候。 陆清婉闻言,松了口气。 她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曾经视为洪水猛兽的鬼樊楼当做了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 陆国公府内。 陆淮安被送进了孙神医住的小院,孙神医对此很是不满,但想到自己手中这些冰晶莲,到底是捏着鼻子同意了。 “老夫就帮你这一次。”孙神医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若是再有下次,你就将人送去周家。” 孙神医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陆知微听了这话,自然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您医者仁心。”陆知微恭维道,“肯定不会这样狠心的。” 孙神医冷笑道:“医者仁心,也得病人心善才行,像是这样的人……” 他啧啧感慨几声,摇了摇头:“一个白眼狼罢了,真不知道你为何救下他。” 一旁的陆淮安闻言,眼中浮现出一丝希冀。 姐姐救下他,必定是还顾念着手足之情! 然而,陆知微冷冷道:“自然是因为留着他还有用,他可是证明陆清婉跟叛军勾结的重要人证。” 她始终与孙神医说着话,眼神都不曾往陆淮安那看上一眼。 陆淮安眼中的希冀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羞愧与后悔。 他早该知道的,他伤了姐姐这么多次,姐姐又怎么可能还顾念姐弟情分? 只是……他难道连弥补的机会都没了吗? 他低下头,看着苍白无力的一双手,将苦涩咽了回去。 不论如何,他都要弥补自己这些年犯下的错。 陆知微瞥了他一眼,到底是不信任他,冲着孙神医使了个眼色。 两人一块走出了小院。 “怎么?”孙神医观察着陆知微的神情变化,思忖一会儿,道,“难道你想从我这拿毒药去……” “我只是想要问一问孙神医,世子的伤如何了?”陆知微语速飞快,绝不让孙神医说出不靠谱的话。 闻言,孙神医意味深长地在陆知微身上打量了一圈,笑道:“你是心疼了?” “他救了我。”陆知微脸上微微露出些许不自然,声音也十分生硬,“我自然是要多关心一些。” “他啊……”孙神医拖着长长的尾音,直至看到陆知微眼中有着明显的焦急,他才松口,“他恢复得很好,那神药可厉害着呢!” 说到这,孙神医又压低了声音:“但身怀珍宝,可不是件好事,关于这神药的作用,你可不要对外说!” 第225章 真相初显 孙神医眼中的担忧,陆知微看得清楚。 她心中一暖,低声道:“您放心便是,这样紧要的事,我定不会往外说。” “只是……”她又有些犹豫,“裴慎那边……” “你放心。”孙神医摆了摆手,颇为自信,“他可比你机灵多了,只怕是连那位,都没法让他说出真相。” 此药的存在,势必会让权贵趋之若鹜,甚至连身为天下至尊的皇帝陛下,也会对此势在必得,与其成为他们争夺的对象,倒不如就此隐藏下来。 毕竟这药,用一颗少一颗。 两人在一旁商量,并未避着陆淮安。 他们所说的话,陆淮安听得一清二楚。 陆淮安悄悄地看了眼陆知微,心中默念自己也绝不会将这件事说出。 但下一刻,孙神医瞥了他一眼,幽幽道:“早在给你医治的时候,老夫就给你下了毒,若你擅自将此事往外透露……哼哼!” 他冷哼几句,眼神格外凌厉。 陆淮安当即举起了手,立下毒誓:“若是我违背承诺,将此事透露给其他人,势必教我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姐姐!”他看着陆知微,眼神诚恳,字字恳切,“我绝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 只是,对他这番话,陆知微恍若未闻,径直与孙神医走出了小院。 看着她的背影离去,陆淮安难掩懊恼。 究竟怎么做,才能让姐姐原谅他? …… 一早,陆清婉便出了门。 如今方氏忙着给陆淮安寻医问药,并未与之前一样,派出钟嬷嬷跟在她左右。 她带着帷帽,走出了陆府。 陆府身处僻静的崇化坊,周围都是世家大族。 正因此,陆清婉一出门,便感受到了一些异样的视线。 陆府如今就一位小姐,被丫鬟们簇拥着离开的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异样的目光纷纷朝着陆清婉看来,陆清婉藏在袖间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知道这些人在看什么,也知道他们这些眼神意味着什么。 他们觉得她失了清白,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 可她不在乎,纵然计划发生了变化,被人捉奸在床的人成了她与萧云煜,那也无妨。 那又何妨? 她是与萧云煜被捉奸在床的,萧云煜一定会对她负责。 纵然过程曲折,但结果依旧是她想要的——陆知微与萧云煜的婚约取消了。 从此以后,她与萧云煜之间再无阻碍。 陆清婉只要一想到这,眼中便露出些许笑意。 她的步伐也变得轻快起来,在玉琴的搀扶下,她缓慢走到了一间首饰铺中。 除了玉琴外,其他的丫鬟留在原地。 这间首饰铺在京城开了许多年,陆清婉也是头一次知道,这也是鬼樊楼的一个据点。 她跟玉琴一块走进首饰铺,店里的伙计显然都认得玉琴,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有人带着她往二楼雅间走。 只是到了二楼,伙计并未往雅间内走,而是带着两人一直往上,直到了三楼。 穿过暗门,便是深不见底的楼梯。 陆清婉只是迟疑了一瞬,就毅然踏了上去。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只有继续往前,才能将本属于她的一切夺回来。 陆清婉的动作快极了,她几乎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那个女人。 鬼樊楼的存在,比楚国更早。 只是随着时间的变迁,鬼樊楼中的势力也有了许多变化。 如今的鬼樊楼,几乎将整个地下的势力收拢其中。 鬼樊楼一出手,必有血光之灾。 而让人闻风丧胆的鬼樊楼楼主,是一个女人。 陆清婉站在会客厅中,身旁奢华的摆设,让她仿佛置身在皇后宫中。 甚至连皇后宫中的摆设,都没有这样华丽。 她眼中划过一道深思,却被一人打断了。 “何事?” 女人站在层层帷幔后,那双锐利的双眼仿佛透过了层层帷幔,看穿了陆清婉的所有。 陆清婉的心颤了颤,而后低声说了出来。 “玉环不见了。” “陆淮安还活着。” 她简短的两句话,却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说出来。 “废物。” 女人冷喝一声,语气中蕴含的怒火让陆清婉一愣。 陆清婉抬起头,眼中露出些许不安。 她来了鬼樊楼五次,但却是第一次被人呵斥。 一向对她礼遇有加的女人沉声道:“玉环恐怕已经没了,你不仅毁了我们的大好计划,还将玉环搭了进去!” “区区一个男人!就这样重要?” 说话间,女人拨开帷幔,大步走到了陆清婉面前。 女人的长相普通极了,一双眼睛更是小得出奇,可正是这样一张面孔的女人,让陆清婉心中泛起阵阵不安。 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发觉女人的神情僵硬,只有一双小眼睛涌动着怒火。 电光火石间,陆清婉像是明白了什么,连忙往后退去。 这个女人的脸上戴了面具! 意识到这一点,陆清婉背后的寒意瞬间涌现。 连真面目都不愿被自己看见,那她还值得信任吗? 一时间,陆清婉竟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站在自己这边的。 是鬼樊楼?还是将她引入鬼樊楼的玉璇? 陆清婉脸色苍白如金纸,突然想到,玉璇当初被她选入府中时,也是与她一般年纪,那玉璇又是从何处得来的一身功夫?又是如何与鬼樊楼有的联系? 亦或是……玉璇本就是鬼樊楼安插在她身旁的眼线! 她的心中浮现出许多念头,最后却因为眼前女人的动作全都消散不见。 女人狠狠地捏住了她的下巴,露出了一丝冷笑:“你是个聪明人,直到自己该怎么做。” 陆清婉悬着的心彻底死了,她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而后看着女人,一字一句道:“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们助你登上三皇子妃的位置,你则助我们正大光明地站在世人面前。”女人笑道,“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可我……”陆清婉想到这些日子在鬼樊楼得到的尊重与讨好,仍有几分恍惚。 他们这样做,难道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尊贵? 一眼便看出了陆清婉心中所想,女人嗤笑一声。 第226章 替身罢了 “陆小姐,我们鬼樊楼对你,只是出于利用。”女人好心解释,“至于其他的,是你想多了。” 陆清婉错愕抬头,却见女人冷笑道:“庄方元的女儿,早在十七年前就死了。” 女人一句话,彻底击碎了陆清婉的妄想。 在知晓当年那段往事后,她曾想过,叛军执掌鬼樊楼,又屡次助她,无论她提出何种要求,都尽力满足,她便想着,或许她就是庄方元的女儿。 然而…… 女人的话,让她彻底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所以……”陆清婉喃喃道,“我只是一个孤女?” 女人颔首:“准确的说,你是庄方元遗孤的替身。” 此话一出,陆清婉愣住了:“替身?” “当年死的人,本该是你,只是其中出了差错,你活了下来,她反倒是死了,于是,我们只能将你送来了陆家。” “玉璇、玉环、玉琴。”女人一个一个字往外蹦,“她们都是我们为原本的庄小姐准备好的。” 女人看着陆清婉的眼神中,有着淡淡的怜悯。 陆清婉怔在原地,思绪如同一团乱麻,她像是濒死的人,本看到了一线希望,谁知就连这一线希望,都只是一抹幻影。 她低低的笑了出声:“我只是一个替身?” “先是成了庄方元女儿的替身,后又成了陆知微的替身。” 女人没有回答,依旧用怜悯的目光注视着她。 这样的目光,如同一柄利剑,狠狠地刺在陆清婉破碎的心间。 陆清婉几乎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她死死的抓住了一双手,纵然手心一片濡湿,血腥味在喉间蔓延,她也依旧难以冷静下来。 直至女人手掌扶在了她肩膀上。 “替身又何妨?左右是你活了下来。” 这一句话,让陆清婉瞬间清醒。 她在这一瞬间,浮现出了许多念头,最后定定地看着女人:“我的身份,鬼樊楼中有几人知晓?” “真正的知情人,都死了。”女人淡淡道,“如今,也只有我一人知晓,再加上你……这世上,只有两人知晓你真正的身份。” 陆清婉的眼中飞快地划过一道异样的光芒,不过她并未表露出来。 “那鬼樊楼对我……” “在他们心中,你依旧是他们的小主子。”女人安抚她道,“你只需好好完成接下来的计划,坐稳三皇子妃的位置。” “待时机到了,给我们光明正大的身份,从此以后,你就会拥有一批真正属于你的势力。”女人的声音带着蛊惑,一字一句地在陆清婉耳边回响。 陆清婉突然反握住了女人的手:“此话当真?” “自然。”女人低声道,“我们藏在暗处已有十七年,我们做梦都想重见阳光。” “你的身份,他们也不能知晓。”女人道,“他们需要一个支撑,支撑他们报仇雪恨。” 女人的话,让陆清婉心中再度生出了信心。 她看了眼女人,缓缓道:“我还需要几个人。” 女人一笑:“好,鬼樊楼本就是为了小姐你而建的。” 若是在之前,陆清婉必定会为了这句话而自得。 可当她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后,却怎么都不自在。 若是……若是这世上只有她一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那……这股势力不就彻底属于她了吗? 这个念头,冒出后就再也压不下去。 陆清婉看着女人,莞尔一笑:“多谢。” 女人摆摆手,在四处无人时,她待陆清婉,总是这样居高临下。 一直到女人离开,几个身形削瘦的女子走了过来。 “见过小姐。” 她们齐刷刷地朝着陆清婉行了一礼。 陆清婉上前,亲自将人搀扶起来。 “快快请起。”她目光温和的注视着几人,“今后,还要几位助我一臂之力。” 几人面面相觑,很快,她们便面露狂热之色:“为了小姐,万死不辞!” 陆清婉此刻意识到,女人所说的支撑并非虚无缥缈的存在。 在这些前朝余孽的眼中,她是庄方元的女儿,自然也是他们复国的希望。 瞬间,陆清婉的心中就有一个计划成型。 …… 半个时辰后,陆清婉离开了首饰铺。 她转身去了人伢子那,买了四个丫鬟回府。 陆清婉自认为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可实际上,早有人跟在了她的身后,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不久后,陆清婉在外的行踪轨迹被整理成了一个小册子,送到了天机阁的最顶层。 戴着面具的男人慵懒地用指尖翻过这些册子,看着上面记载的内容,凤眸中划过一道幽邃的光芒。 “有点意思……”男人轻笑道,“死了一个丫鬟,就给她添了四个丫鬟,看来鬼樊楼对她颇为看重。” 跪在地上的下属斟酌片刻,答道:“瞧着鬼樊楼的种种行径,她恐怕真是前朝余孽!或许就是庄方元的遗孤!” “庄方元的女儿,早死了。”男人只露出了精致的下巴,戏谑一笑,“不过,知晓这件事的人不多,他们恐怕与你一样,错将陆清婉当做了庄方元的女儿。” 下属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当初陆清婉出现的时机……” “庄方元的女儿背上有蝴蝶形状的胎记。”男人薄唇轻勾,幽幽道,“这位陆小姐……似乎是没有的。” “为了以防万一,你派人去查证一番。”男人又嘱咐道。 下属立刻答道:“属下遵命!” “那属下现在就将这册子送去陆国公府。”下属又试探性地问道,“郡主那边一直都在催呢。” “不必。”男人将册子合上,站了起身。 在下属疑惑的目光下,他慢条斯理地将册子收回自己手中:“我亲自去送。” 闻言,下属嘴角抽搐了几下。 “阁主,您这又是何必呢?若郡主知晓了您的真实身份……” 凌厉的一道眼神扫来,下属立刻闭上了嘴。 “聒噪。” 男人扔下一句话,便离开了此处。 下属跪在地上,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只是说了一句实话而已,这事迟早瞒不住啊…… 第227章 身世之谜 夜深了,陆国公府内。 回京以来,每夜都是明月高悬。 今夜也不例外。 长廊下,陆国公府的下人们提着灯笼,四处巡视着。 一道黑影在这时悄然潜入了府中,他轻车熟路地朝着东边走去——那是陆知微的院子。 庭中如积水空明,层层叠叠的松柏影子倒映在水中,树梢轻轻摇晃,无人察觉,一道黑影在此时融入了其中。 “郡主,您早些休息。” 不知里面的人说了什么,她脸上的笑容加深,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偏房。 门口,云翳抱着刀,眼神锐利,扫视着四周的一切。 风声微弱,但其中的变化,还是被云翳敏锐的察觉到了。 她眼神一冷,刀已然出鞘。 然而,在一道黑影落在她面前时,她面上神情逐渐转变。 “阁主?” 眼前的人一袭华丽的衣袍,在月光下泛着如流水般的光泽。 她有些不解,下意识将心中疑惑问出:“您不是早就与郡主……” “嘘。” 男人身处一根手指,云翳立刻反应过来,闭上了嘴。 紧接着,男人从袖中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代表天机阁来送消息的。” 他这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里面的陆知微听见。 果不其然,下一刻,门就被打开了。 陆知微的脚步有些急切,她站在门口,一眼便看见了身披夜色的男人。 “是你。” 她没想到,来送消息的竟然会是天机阁的阁主。 见到此人,她心中总有几分怪异。 眼前的男人一张脸几乎都被面具笼罩,只余下一截白皙的下巴。 她看着此人,只觉得分外眼熟。 突然,男人开口了:“陆清婉回京后的行踪,全都记载在了这本册子上。” 他轻笑着,将陆知微的思绪打断了。 陆知微皱着眉,试图接过这册子。 谁知男人却收了回去,在陆知微眼含不悦中,意味不明的问道:“她又去了鬼樊楼,不过在鬼樊楼里眼线众多,我们的人总有千百种手段,也难以施展。” “可以肯定的是……鬼樊楼中的人对她十分尊敬,就像是……将她当做主子。” 陆知微闻言,漂亮的眼眸轻轻眯起。 “她与叛军有什么关系?” 鬼樊楼早就存在,但如今执掌鬼樊楼的势力是叛军,能让叛军这样尊敬…… 难道陆清婉是前朝皇室遗孤? 陆知微的心中冒出许多猜测,她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男人身上。 她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觉得眼前的男人能告知她真相。 男人轻咳一声,幽幽道:“这消息价值不菲,郡主要用什么来换它?” “银子?金子?” 陆知微斟酌着,仔细观察男人的变化。 她不知道什么能让男人动心,但关于陆清婉的身世之谜,她一定要得到! 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在陆知微的注视下,他缓缓地摇了摇头:“都不是。” “我只是想要换郡主的一个承诺。” 闻言,陆知微手指不自觉地蜷缩在了一起。 她抬眸,与男人直直对上。 “什么承诺?” “内容是什么……我还没想好。”男人捏着自己的下巴,似是十分纠结。 在瞥见陆知微沉下来的脸色后,他急忙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可以答应郡主,这个承诺绝不会违背你的意愿。” 在一阵诡异的沉默后,陆知微松了口:“好啊。” 她像是想明白了,答应得十分爽快。 男人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干脆,一时间没能回过神来。 紧接着,陆知微追问道:“她与叛军究竟是什么关系?”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件事,还要从十七年前开始说起。” “庄方元自知性命难保,为保住庄家唯一的血脉,他试图将自己唯一的血脉与当时的陆家小姐——也就是你做交换,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找了一个替身,是山下农户家的女儿。” “那家农户悉数死在了庄方元心腹的手下,只留下了这个年纪与陆家小姐相近的女婴。” “陆家小姐、庄方元的女儿、还有这个农户家的女婴,成为了他计划中的一环。” 陆知微眸光猛地一沉,心中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 难道说……陆清婉是庄方元的女儿?所以叛军才会对她…… “或许是天道轮回,因果报应,庄方元的女儿在半路上夭折,庄方元的手下为了保住性命,干脆将农户家的女婴当做了庄方元的女儿,替换了你。” “再然后,就是这长达十七年的光阴了。” 陆知微抬起头:“这么说……陆清婉是那个农户的女婴?她真正的身份,叛军并不知情?” “或许有人知情,但为了维护叛军的稳定,他们需要陆清婉这个成为叛军的支撑。” 陆知微垂下眼眸,仔细思索着男人这番话的真假。 “这只是一个额外的消息。”男人笑了笑,“是真是假,郡主以后就知道了。” “以后?” 从男人这话中,陆知微品出了些许异样。 不过,男人不愿在此事上多费口舌。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陆知微,便转身离去了,他的身影,极好地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那本册子,也落在了陆知微手中。 翻开册子,上面记载着的内容十分单一。 唯有今日……鬼樊楼…… 陆知微握着这本册子,眼中露出丝丝冷意。 “郡主,起风了。” 云翳将披风披在了陆知微的身上,她见陆知微眼中的沉重,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片刻,陆知微道:“回去吧。” 陆清婉的身份可以利用的地方太多,不过还需一些时间,好好斟酌。 究竟怎么做,才能将叛军的计划彻底覆灭? 前世萧云煜所有的功劳,几乎都跟陆清婉有关,现如今看来,这都是陆清婉……或者说是叛军计划好的。 萧云煜就是充当一个让叛军光明正大拥有全新身份的工具。 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陆知微唇角噙着一抹冷笑:“将银子送去天机阁,再下定金,继续盯着陆清婉。” 第228章 鱼儿上钩了 深宫中,郑贵妃皱着眉,将手中的纸放在熏炉中,眼见着它化作灰烬,她才开口。 “这个要求算什么?” 郑贵妃冷着脸。 吴嬷嬷笑了笑:“恐怕是为了帮您巩固大皇子的地位。” 一听这话,郑贵妃长长的眼尾挑起,像是晕了胭脂一般的眼睛瞥了眼吴嬷嬷:“巩固重儿的地位?这话从何说起?陆侯府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虽说京中人人都知道,陆国公已经与陆侯分了家,几乎是断绝了关系,可他们是亲父子,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怎么可能完全断绝关系? “若是让萧云煜娶了陆家的女儿,指不定什么时候,他就有了陆国公手中的那支军队。”郑贵妃靠着美人榻,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她做出这般神情,总是我见犹怜。 “如今传闻中,不都说裴世子心悦陆知微吗?若是这两家成了秦晋之好,才是我们真正应该拉拢的势力。” 闻言,郑贵妃把玩着蔻丹,若有所思:“你说得有些道理,陆侯府跟他们比起来,相差甚远,让给萧云煜也无妨。” “既如此……”她笑得十分妖艳,“那就随本宫去一趟太极殿,看一看陛下。” “不仅是为了撮合萧云煜与陆清婉的婚事,更是为了这几日的传闻做个辩解。”郑贵妃说到这,娇艳如花的脸庞上,露出了一抹彻骨的寒意,“本宫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算计本宫!” 郑贵妃前脚刚进了太极殿,后脚消息就被送到了刘皇后跟前。 作为六宫之主,刘皇后的眼线遍布整个皇城。 她看着手中的情报,缓缓地将这张纸撕得粉碎。 “郑家打得一手好算盘!”刘皇后面不改色道,“立刻派人出去,将陆清婉就地斩杀。” 这样浅薄的勾心斗角只会浪费她的时间,她要的儿媳,绝不会是陆清婉这样只会勾引男人的蠢货,三皇子妃哪怕不是陆知微,也绝不会被陆清婉这样的卑贱之人占据。 刘皇后眼中的冷意几乎要化作实质,感受到她身上的杀气,林嬷嬷不敢再劝,低着头快步走出了宫殿。 宫殿内,只剩下了刘皇后一人,她看着空寂的大殿,发出了一声冷笑。 …… 三日过去,刘皇后派出去的杀手如同石沉大海,无一人回来,也无半点消息,陆侯府也如同之前一样平静。 刘皇后向来是镇定的神情,在此刻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紧紧地握住了扶手,一字一句道:“区区一个闺阁女子,竟也有这样的本事?” 林嬷嬷作为派出杀手的人,对杀手的能力再清楚不过,她既是为了平复刘皇后对自己的怒气,也是发自内心的震惊。 “可我们派出去的,都是养了多年的杀手,办了上百次任务,无一次失败,怎么会……” 林嬷嬷喃喃说着,刘皇后眼中的冷意愈发明显了。 她缓缓地站了起身,沉声道:“查!务必要将她给本宫查个清楚!” 也正是在此时,心腹宫女捧着一封信,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娘娘,陆家大小姐陆清婉求见。” 闻言,皇后脸上的怒火静止了。 片刻后,她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笑了出声。 “她竟然还敢见本宫?” 自然是敢的。 陆清婉入了宫,站在刘皇后面前。 虽然身处下位,但她神情始终没有太多变化,不卑不亢,甚至还敢抬起头,直视刘皇后。 “大胆!”林嬷嬷不悦道,“皇后娘娘岂是你……”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陆清婉打断了林嬷嬷的话,充满自信的双眼直视刘皇后,“我可以帮你。” 此话一出,饶是刘皇后极好的养气功夫,也不由冷笑了一声。 “你帮我?以你陆侯爷养女的身份?”刘皇后面露讥诮,“还是说……你愿意为了云煜的名声以死谢罪?” 她对陆清婉的不屑,明晃晃的写在了脸上。 陆清婉的脸色苍白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 以前她自认身份卑微,无法与萧云煜相配,也自知身份远远够不上三皇子妃的身份,只能用一些手段,锁住萧云煜对自己的心。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这世上,只有两人知晓她真正的身份。 而她的两层身份,能够给予她一切想要的东西,无论是权势……还是男人。 陆清婉抬起下巴,精准而又快速地戳准了刘皇后的死穴。 “你难道不想要太子之位吗?” “你苦心谋划了这么多年,还是没能成功,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刘皇后缓慢地站了起身,定定地看着陆清婉,她的脸色难看至极:“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本宫的地界,可不是由你……” “我知道。”陆清婉点头,“我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心悦殿下已久,我可以帮助殿下登上太子之位!”陆清婉一字一句道,“放眼十几位皇子中,殿下比之大皇子差了在军中的威望,比之二皇子则差了在朝堂上的威望。” “这些,我都可以帮殿下补全。”陆清婉的神情格外平静,她漆黑的眼眸中,有着不顾一切的偏执与疯狂。 刘皇后看了她好几眼,林嬷嬷在一旁,喃喃道:“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她是什么身份?您都做不到的事,她凭什么能做到?” 越是匪夷所思,刘皇后越是不敢轻易否定。 她与陆清婉接触不多,却也知道,这女子绝非痴心妄想之人,她的每一步计划,都极具目的性。 片刻后,刘皇后抬起手:“让本宫看看你的实力。” 陆清婉闻言,露出了一抹笑。 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 与此同时,云翳将陆清婉的踪迹呈到了陆知微面前。 “郡主,您的计划,似乎成功了。”云翳斟酌片刻,道,“她已经入宫了。” 陆知微漂亮的眼眸低垂,唇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鱼儿上钩了。 第229章 侧妃之位 离开皇城时,陆清婉只觉得头顶的阴霾一扫而空。 在此之前,她心惊胆战,唯恐这桩婚事成不了。 她知道,刘皇后对自己的身世耿耿于怀,身份高贵的刘皇后,怎会允许她一个孤女嫁给自己最疼爱的儿子? 因此,刘皇后想要的儿媳,一直都是陆知微,再不济也是吴梦瑶。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她这个孤女,也能拿出让刘皇后心动的筹码。 困扰她已久的烦恼消散不见,她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 玉琴跟随在她身边,见她眉眼间的笑意,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小姐,您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玉琴在一旁,声音细微。 闻言,陆清婉得意一笑,她神采飞扬地答道:“这是自然,只要她不是个傻的,定会答应跟我合作。” 她的背后,可是一整个叛军队伍! 玉琴亦步亦趋,低声道:“刘皇后心机深沉,万一顺藤摸瓜,发觉了小姐您真正的身份……只怕会有些危险,您可要小心些。” “这一点,你放心便是。”陆清婉眼中满是自信,不容玉琴再反驳,“只要我将答应她的事情办成,那她与我就是一条绳上的蚱蜢,就算她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又如何?已经是一条贼船上的人了,她还能将这艘穿掀了不成?” “奴婢多嘴。”玉琴连忙低头。 她较之前两个丫鬟,话少了许多。 陆清婉也不欲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索性转移了话题:“这几日,赐婚的圣旨会到府中,你多留意一些,还有……赐婚的圣旨一到,我就要与殿下一同前往江南。” “奴婢这便回去收拾行李。”玉琴连忙应下,“定将您交代的事情办妥。” 陆清婉见她这样顺从,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要将江南盐税一事办妥,我在殿下心中的地位必定会不同。”陆清婉笃定道,“你务必要告诉她们,这份名单绝不能出错!” 玉琴自是应下。 …… 陆清婉离开了皇城,林嬷嬷亲眼瞧着她上了马车,这才赶紧回去复命。 “娘娘,人已经走了。”林嬷嬷说话时,下意识抬起头,看了眼刘皇后。 刘皇后察觉到她的眼神,有些心神不宁地摆了摆手:“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奴婢只想着……”林嬷嬷压低了声音,“她为何会有这份名单?江南盐税向来都是棘手的活,陛下不知派了多少人前往江南,都不曾将参与此事的官员抓干净,她一个小小的陆家养女,从哪得到的这份名单?” 刘皇后眼神微冷:“本宫也想知道。” 听了这话,林嬷嬷一惊:“您……那您还允诺她三皇子妃的位置,这……” “本宫允诺的,是让她嫁进三皇子府,可没说是正妃。”刘皇后冷漠答道,“以她的身份,侧妃的位置已是抬举,至于正妃……吴梦瑶虽蠢笨,但家世却比她好得多。” 林嬷嬷愣了愣,而后松了口气:“娘娘果真厉害,一个侧妃的位置许出去,倒也没那么要紧。” 陆清婉跟萧云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捉奸在床,她嫁进三皇子府是板上钉钉的事,不然,萧云煜的名声也会有损。 侧妃罢了,无关紧要。 在林嬷嬷轻快的眼神中,刘皇后缓慢地摇了摇头:“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怎会满足区区一个侧妃的位置?” “可她的身份……”林嬷嬷瞪大双眼,“如何能当得起三皇子妃的……” “若她真有这个本事,正妃的位置给她也无妨。”刘皇后幽幽道,“一切等江南盐税结束后,再做定夺。” 林嬷嬷还想说些什么,但看见刘皇后冷厉的眼神,到底是将话咽了回去。 无论如何,还得刘皇后自己做决定。 刘皇后站起身,往殿外走去。 林嬷嬷连忙跟上,她知道,刘皇后这是要去太极殿求赐婚的圣旨了。 …… 三日后,刘皇后亲自操办了一场流水曲畅宴。 既是刘皇后亲手操办,宴会的请帖自是一帖难求。 能够被邀请入内的,无不都是世家大族的青年男女。 就连流言蜚语中的四位主人公,也都来了。 ——陆知微与裴慎、陆清婉与萧云煜。 相较于前者,还是后者之间的爱恨纠葛更吸引人。 抢了妹妹的未婚夫,这是种什么滋味? 陆清婉一到,那些眼神无不聚集到了她身上。 或是戏谑、或是厌恶、或是不屑、或是挑逗…… 四面八方的目光皆朝着陆清婉看来,无论男女,皆留意着陆清婉的一举一动。 只是,陆清婉的神情十分平静,仿佛那件事不曾发生过一般。 吴梦瑶一见到她这张脸,心中便恨得牙痒痒。 “你还有脸来?”吴梦瑶讥笑道,“做出那样的丑事,我若是你,早就一根白绫吊死在房梁上了!” 闻言,陆清婉低下头,一声不吭。 见她这样反常,吴梦瑶更为愤怒,抬脚上前,就想给她一个教训。 谁知就在这时,身旁的姐妹拽了拽她的衣袖:“三殿下来了!” 纵然发生了那桩丑事,但在这些未婚的贵女眼中,萧云煜还是一个香饽饽。 尤其是与陆知微解除婚约后,不纳妾的规矩就没了,就算当不上三皇子妃,当个侧妃也是极好的。 毕竟从现在看来,萧云煜是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若萧云煜能登基为帝,就算是一个曾经的侍妾,都能位列妃位! 这样的诱惑,不是人人都能抵抗的。 她们炙热的目光皆放在萧云煜身上,然而萧云煜一进来,就在这些花枝招展如蝴蝶般的贵女中寻找了起来。 看到陆清婉的那一瞬,他身体一僵,生硬的移开了视线。 陆清婉早在他刚进来时,便将所有心神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然而在与他对视上时,那一瞬间,陆清婉竟是飞快地生出一抹不安。 而萧云煜接下来的举动,证实了陆清婉所想。 只见萧云煜直直的朝着陆知微走去。 在这些贵女中,陆知微是最不受欢迎的。 第230章 你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或许是对陆知微身份的忌惮,又或许是对传闻中陆知微的厌恶,这些宴会中,陆知微身边向来不会有其他人在。 但随着萧云煜往她身边靠拢,她成为了众人目光所在。 陆知微皱着眉,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去。 谁知萧云煜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脚下的步伐愈发快了,直接拦住了她的去路。 再次见到陆知微,萧云煜眼中露出狂喜。 他张了张嘴,一股脑的解释说了出来:“那日的事,并非是我自愿的,我也是被人所害!” “知微,你一直都不肯给我解释的机会。”萧云煜悲伤道,“难道你我之间,再也回不去了吗?” 在萧云煜身后,他的随从已然是被吓得魂飞魄散。 今日过来,他可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务必要看住萧云煜,决不能让他再折腾出其他动静!尤其是关于儿女情长的! 然而萧云煜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哪怕刘皇后三令五申,让他不要再纠缠陆知微,可他每当想到其他皇子们盯着陆知微炽热的目光,就忍不住懊恼,若是陆家军当真被其他皇子得了去,那他该如何是好? 他无法坐以待毙,索性主动出击。 正是知晓陆知微会来此次宴会,他才会过来。 这些日子以来,他无比悔恨,他想让陆知微也知晓自己的悔意。 然而,面对萧云煜这般悔恨的模样,陆知微所做的,是往后退了好几步。 而后,她冷冷地盯着萧云煜,用最冰冷的语气说道:“殿下,你我早已形同陌路,又何必再纠结过往?” 萧云煜急切上前,试图抓住她的手。 也正是在这时,一颗石子不知从哪射了出来,直接打在了萧云煜的手腕上。 这颗石子中蕴含的力道不轻,一碰到萧云煜的手,疼痛便使得萧云煜下意识地缩回了手,而陆知微,也在这时被一道颀长的身影护在了身后。 萧云煜捂住自己的手,对来人怒目而视。 “是你!” 看到裴慎这张风流俊美的脸,萧云煜心中警铃大作。 这些日子,有关裴慎与陆知微的传闻,他自然也听说了。 裴慎心悦陆知微! 这个传闻一传出来,他几乎立刻相信了。 因为他见过裴慎维护陆知微的模样! 此前还可以麻痹自己,认为裴慎是看在陆国公的面子上帮陆知微一把,可一旦流言传出,这一切就都变得更加合理起来。 若非心悦陆知微,为何要次次替陆知微解围? 若非心悦陆知微,又为何会为了陆知微得罪萧沁? 萧云煜冷冷的盯着裴慎:“裴世子,这是本王与郡主的私事,与你无关。” “三殿下此言差矣。”裴慎挥着手中折扇,似笑非笑道,“我心悦郡主,自是不愿郡主被人纠缠。” “倒是三殿下您,既然婚约已经解除,你与郡主还是不要过多接触得好。” 萧云煜脸色格外冷:“本王找郡主有要事相商。” 同时,他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虽说早已跟陆知微解除了婚约,但在他看来,陆知微还是自己的女人。 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觊觎,他心中自是如烈火烹油般难受。 “要事相商?”裴慎反复琢磨着萧云煜这话,而后他忍不住笑了出声,“莫非殿下是想要在大家面前,再重温一遍那日秋猎时的香艳场景?” 没等萧云煜开口,裴慎便自顾自的回答道:“这可不太好,郡主与这么多小姐还在这呢。” 裴慎脸上带笑,但说出的话,一句更比一句刺人。 萧云煜的脸色铁青:“你……” “殿下息怒。”裴慎嘴上说着息怒,但身子却靠陆知微愈发近了。 他几乎将陆知微全部挡住了。 萧云煜只能看到陆知微的衣角。 “你让开!”萧云煜怒极,竟是动起了手,想要推开裴慎。 然而裴慎站在他面前,像是一堵铜墙铁壁,任萧云煜怎么用力,都不曾往后退一步。 “裴世子的武功高强,饶是镇国将军也只能与他打个平手,三殿下……还是高看自己了。” “冲冠一怒为红颜。” 众人在一旁窃窃私语。 不过,他们也没想到,裴慎竟然这样不给萧云煜面子,好歹这也是当朝三皇子。 “裴世子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饶是几个皇子也比不过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三殿下这次,是撞上钢板了。” “没想到,裴世子竟然真的心悦郡主。” “你瞧瞧郡主那张脸,若我没成婚,恐怕也要争一争。”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三人身上。 陆知微实在厌烦了萧云煜的纠缠不清。 她没想到,被当众抓奸后,萧云煜竟然还敢跑来求得她的原谅,还故意挑在了这样一个“好时候”。 若是不原谅萧云煜,只怕第二日京中就要传出她善妒容不下人心胸狭窄。 若是原谅了萧云煜,他们恐怕又要传她为了三皇子妃的位置丢弃尊严,与姐姐共事一夫。 陆知微暗暗磨牙,便欲在此时开口。 但她刚抬脚,却被身前的人抓住了手腕。 只是一瞬,裴慎便松开了手。 到底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为了陆知微的声誉,裴慎收敛不少。 但这样迅速的动作,却被陆清婉捕捉到了。 她看着一前一后的两人,心中迅速闪过不少念头。 方才裴慎挡在陆知微面前所说的那番话,她还记得清楚。 裴慎心悦陆知微……可看陆知微这般模样,只怕跟裴慎也早就有了苟且! 陆清婉心中冷笑,看上去如圣女般高洁的陆知微,竟是个脚踏两条船的货色!若殿下知晓了她的真面目,又怎会对她念念不忘? 她正欲开口,却被身旁的玉琴拽住了手:“小姐,您不宜出头,待会儿还有赐婚的圣旨呢……” 经得玉琴提醒,陆清婉冷静了下来。 而成为所有人焦点的三人,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萧云煜始终不肯退让,他盯着陆知微露出的裙摆一角,似是要将这裙角盯出一个洞来。 “知微,你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第231章 与你何干? 萧云煜迫切地等待着一个回答,他希望能从陆知微的口中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这三年来,他已经习惯了陆知微无时无刻不跟在自己身边,他习惯了陆知微崇拜的目光与为他付出一切。 可如今,那个愿意为了他付出一切,见他与女子说话都要吃醋的陆知微,却躲在裴慎的身后,他甚至可以看见陆知微与裴慎交缠的双手。 霎时间,萧云煜的内心充斥着不安与懊恼。 他好像把陆知微弄丢了! 可同时,他心中又隐隐有着期盼。 这样深的感情,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若是……若是他能让陆知微回心转意,那他与陆国公的关系,是不是会好转? 只是,就在萧云煜幻想之际,陆知微冷彻到骨子里的声音,击碎了她的全部幻想。 “与你何干?” 陆知微从裴慎身后走了出来,她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冷意,如冰锥般,狠狠刺入萧云煜的心中。 “三殿下莫不是忘了,在你与我名义上的姐姐赤身滚做一团的那一日,我们的婚约就解除了,是陛下金口玉言,准许我与你解除婚约的。” “我与你早就没有关系了,无论我心悦谁,还是与谁成婚,都与你没有关系。” 陆知微干脆利落地划清了与萧云煜的关系。 萧云煜心中猛地一震,他紧紧地盯着陆知微。 这不对! 他心中暗暗想着,若真是清白的,陆知微直说不就是了?可她说了这么多,却始终不曾言明与裴慎的关系。 难道说…… 难道说他们当真有了首尾?就如同传闻中那样? 萧云煜抬脚上前,手急切地伸出去,试图抓住陆知微。 但比他动作更快的是裴慎,折扇轻飘飘地打在他的手臂之上,看似轻飘飘的,实则重若千钧,里面蕴含的力量,迫使他的手往下弯曲。 钻心的疼痛涌上来,他紧咬住牙关,方才控制住自己的神情。 “说话归说话。”裴慎凤眸轻眯,笑声低沉,“可别动手动脚。” 裴慎维护陆知微的意图太过明显,他虽是笑着,但却能让人感受到他话语中的警告之意。 萧云煜眼神微冷,难道就这么算了? 裴慎身形高大,与萧云煜相比,他的容貌更为俊美,这样一张脸,与他身旁的陆知微相映衬,如同两块美玉交相辉映,格外相配。 这样的认知,使得萧云煜心中恼怒更甚。 他盯着裴慎,张口便是尊卑:“本王乃是当朝皇子!你打伤本王,乃是……” “既如此,那臣斗胆,与殿下去太极殿前争论一番。”裴慎丝毫不惧,笑着挥了挥折扇,潇洒极了,“三殿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萧云煜脸色铁青,整个朝堂都知道,皇帝对裴慎,爱若亲子,不!甚至比他们这些亲儿子还要宠信!裴慎想要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星星,皇帝都能给裴慎摘来。 他与裴慎有所争执,不用想,他那位父皇,也必定会将所有责任认定在他身上。 萧云煜死死的盯着裴慎,怒火涌上心头。 凭什么?区区一个世子,竟然也敢跟他叫板? 裴慎不慌不忙,凤眸微挑,冲着他笑了笑。 透过这双凤眸,萧云煜恍惚间,竟是看到了皇帝的影子。 突然间,萧云煜脸色大变。 他紧握住了一双手,一个莫名的念头突然涌了出来。 此刻,他竟是顾不得陆知微了。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这世上,当真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直至今日,他第一次与裴慎争执,方才发现此人冷眼看人时的模样,像极了皇帝! 正是在这时,门口一阵喧哗,随后便是极致的安静。 几道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为首的,正是刘皇后身边的贴身嬷嬷。 “皇后娘娘懿旨!” 林嬷嬷掐着嗓子,声音高昂而尖锐。 她手中拿着那道懿旨,一步步地走了进来。 沉默的陆清婉,在此时抬起了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嬷嬷。 她知道,这封懿旨,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见到林嬷嬷,众人全都安静了。 就连与裴慎争执的萧云煜,也回过神来。 他深深地看了裴慎一眼,将这双与皇帝极为相似的凤眼牢记在心。 林嬷嬷清了清嗓子,道:“陆侯爷之女陆清婉,聪慧敏捷,端庄淑睿,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三皇子侧妃!” 这个消息一出,如同石破天惊。 “三皇子侧妃?” “竟然还是皇后娘娘下的旨意?” 刘皇后看中家世的喜好,在京中并不是秘密,那日陆清婉与萧云煜被捉奸在床,没有立刻赐婚,便足以证明她对陆清婉的态度。 也正是因此,在陆清婉今日赴宴时,她们才敢在背后笑话陆清婉。 可谁能想到,刘皇后竟是懿旨赐婚! 三皇子侧妃这个身份,对陆清婉而言,着实是高攀了。 毕竟谁人不知,陆清婉其实是陆侯夫妇二人捡回来的孤女。 可如今懿旨一下,她摇身一变,成为了三皇子侧妃! 一瞬间,不少人看陆清婉的眼神变得炽热起来。 懿旨一下,陆清婉突然从这些人中感受到了善意。 她心中冷笑,若没有这道懿旨,只怕在他们心中,自己还是那个水性杨花不知羞耻的女人。 不过,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缓步走到林嬷嬷面前,双膝跪下。 “臣女谢皇后娘娘垂怜,皇后娘娘万福。” 萧云煜还没能回过神,便听身旁的人议论起来。 “三殿下也算是抱得美人归了,他不是向来疼惜陆清婉,为了陆清婉,不知同郡主吵过多少次。” “也称得上是得偿所愿了,不过瞧着三殿下的模样,显然是想要享齐人之福。” “陆国公府可不是好惹的……” 萧云煜眼神忽变,利眼扫过周围的人。 只是说话的人早已低下了头,他巡视一周,也不曾将背后议论之人找出来。 他暗暗攥紧了拳头,下一刻,陆清婉站在了他身边。 “殿下……” 第232章 相配的狗男女 陆清婉轻柔的一声呼喊,打断了萧云煜的思绪。 他垂眸,陆清婉的模样一如既往地楚楚可怜,可此时此刻,萧云煜心中再也生不出一丝怜惜,他此刻,只想离陆清婉远远地。 见状,陆清婉错愕地睁大了双眼,眼中满是无措,她紧捏着双手,想要说话,但还未开口,泪珠便哗啦一下流了出来。 “二妹妹……”她一开口,泪珠便滚滚落下。 “我与殿下……”陆清婉艰涩苦笑,“我与殿下那件事,只是一个意外,只要你愿意回心转意,我可以去上清观做一个女道士……” 这话,她说得十分艰难,每一个字,都露着可怜与委屈。 纵然萧云煜不愿回想那日的事,此刻还是忍不住道:“这与你无关,只是……” “回心转意?”陆知微琢磨着这个词,忽的冷笑一声,“你们这对狗男女倒是相配得紧!一个不知脸皮为何物,背弃承诺后不知悔改,仍要纠缠于我。” “另一个……”她上下扫了眼陆清婉,笑声更冷,“与未来妹夫勾搭成奸,整日纠缠,最后赤条条滚做一团了,还想让我当做此事没发生过!” “你别叫我二妹妹!”陆知微指着被骂懵了的陆清婉,警告道,“你与我的关系,早在你花灯节算计我时,便结束了。” “至于你……”她锐利的眼神,制止了试图上前的萧云煜,“婚约结束的那一刻,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今后不要再有瓜葛!” “你们若是还上赶着找骂,那就休怪我上书一封,捅到陛下面前!” 扔下这句话,陆知微头也不回,直接离开了这。 她的离去,像是朝着热锅里的滚油倒下了一盆冷水,瞬间沸腾起来。 众人瞧着她的背影,或是发愣,或是震惊,或是欣赏。 这些杂乱的眼神,没能影响陆知微。 这次她来赴宴,本就不是为了这群人。 在陆知微离开后,裴慎也缓步离去,他与陆知微离去的方向截然相反,让一些想要一探究竟的人瞬间熄了这份心。 不过,谁都没想到,方向相反的两人,在一个地方相遇。 初袒露心意的两人相见,双双开口,又双双闭上。 “你先说!” 两人异口同声。 最后裴慎无奈一笑,他大步上前,长臂揽住了陆知微的肩膀,往假山后走去。 第一次与男子这样亲密接触,陆知微的耳根连带着脖颈,通红一片。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发出的声音娇柔得仿佛不是她的声音。 “万一被人瞧见了……” 裴慎手心炙热的温度,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贴在了她的肌肤之上,让她脸通红一片。 “不必担心,有追风在,他们发现不了。” 低沉的笑声,自裴慎的喉间发出。 “我很欢喜。” 裴慎又道。 闻言,陆知微心跳得愈发快了。 她只觉得脸上热气腾腾,眼神控制不住的朝着四周飘去。 见状,裴慎眼中笑意愈发深了。 陆知微一愣,她还从未见过裴慎这幅模样。 那双昔日里幽深不见底的凤眸,如今蕴着宠溺的笑意,眼底像是有星光闪烁,让她不觉沉溺其中。 在这样深情的注视中,她仓皇低下头,只露出了红得滴血的耳朵。 “别看了。” 她低声道。 “好好好。” 裴慎知道她是害羞了,嘴上应着,但手却扣得愈发紧了。 “上一次,我记得也是在这处假山。” 裴慎低低的笑了笑,他看着陆知微乌黑浓密的睫毛,眼中的温柔几乎化作实质。 闻言,陆知微心中一动,她知道裴慎所说的,是上次她与裴慎在这处假山偷听的事,那时,她满心警惕,唯恐裴慎会对自己不利,纵然是听陆清婉与萧云煜二人的秘密,也悬着一颗心,随时留意着裴慎的举动。 时过境迁,在同样的地方,她的心情却截然不同了。 …… 林嬷嬷离开后,人声喧闹起来。 萧云煜见陆知微没了踪影,对这次宴会也失去了兴趣,他的脸色沉沉,径直就要离开。 陆清婉心中思索一番,到底还是跟上了。 她已经有了与萧云煜的婚约在身,两人也有了夫妻之实,无论如何,她与萧云煜这门婚事是板上钉钉的,可她要的,不仅仅是这门婚事。 她要的始终都是萧云煜这个人! 思及此处,她快步跟上了萧云煜。 “殿下!” 陆清婉气喘吁吁,跟在萧云煜身后。 萧云煜不耐烦的转身,陆清婉停下脚步,眼眸低垂,再次抬起头,她的眼中没有算计,只有对萧云煜的爱意。 “您别生气了。”陆清婉说着话,泪水便流了出来,“我本无意用这门婚约束缚您……那日的事,本就是个错误。” 她泪水滚滚落下,我见犹怜。 这样的模样,她曾经练习过无数次,每次用在萧云煜身上,从无败绩。 然而,今日的萧云煜格外不耐烦。 陆清婉的泪水,只能打动他一瞬,下一刻,他便想到了这门婚事带来的无尽麻烦。 楚楚可怜的陆清婉,也只能让他想到自己与楚国大半兵权擦肩而过。 “别说了!”萧云煜打断了陆清婉的自怨自艾。 陆清婉一愣,用盈盈泪眸注视着萧云煜,她的模样可怜极了,眼中更是充满了惶恐不安,担心萧云煜会将自己抛下。 沉默片刻,萧云煜压下心中戾气,道:”本王并非是担不起责任,本王只是……“ “那日的事,从始至终就是个错误!”萧云煜的声音格外坚定,“但你放心,母后既然已经下了懿旨,本王就会肩负起这个责任。” 听得萧云煜的话,陆清婉心中却愈发不安了。 下一刻,她便听见萧云煜用温柔的声音说道:“可是本王最对不起的,是知微。” “清婉,你最识大体,必定能明白本王的苦衷。”萧云煜低声道,“本王不能失去她。” 此话一出,陆清婉的理智摇摇欲坠。 偏偏面对萧云煜坚定的目光,她还要扯出一个笑:“殿下去做便是,若有什么臣女帮得上的地方,殿下尽管开口。” 第233章 我陪你去江南好不好? 假山处,陆知微两腮粉红,但她却始终不曾松开裴慎的手。 裴慎眼中笑意渐浓,今日萧云煜的出现,并未在他心中激起半分波澜。 不过是个前未婚夫罢了。 他心中冷哼,但在不知不觉中,扣着陆知微肩膀的手愈发紧了。 “我们可说好了,这件事,暂时不能告诉他们。” 陆知微低声道。 她一想到这件事,心中便是一紧。 裴慎在京中的名声委实算不上好听,若是被祖父祖母知道了这件事,她与裴慎的未来一定是困难重重。 闻言,裴慎手中力道控制不住的加大了。 陆知微疑惑抬头,裴慎迅速遮掩眼中异色,低声道,“好,我答应你就是了。” 只是,心中的妒火却燃烧的更旺了,萧云煜倒是能光明正大…… 在陆知微的注视下,他转移了话题:“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何事?”陆知微追问,眼中隐隐有着担忧。 “再过不久,我就要去江南了。”裴慎骨节分明的大手穿过她乌黑的发丝,他既为确定了陆知微的心意而兴奋,又为了萧云煜的存在而担忧。 这三年,他亲眼看见陆知微是怎样追在萧云煜身后的。 若是他离开…… “等着我。”他声音低低的,在陆知微耳边回响,“好不好?” 陆知微一怔,耳边低沉的男声隐约含着一丝祈求。 她一时间竟不敢相信,这会是裴慎说出的话。 裴慎何等高傲的一个人?竟会说出这话? 只是等裴慎…… 她有些犹豫。 “我与你尚未……” 成婚二字,陆知微说不出口。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形容她当下的心境最合适不过了。 她心悦裴慎,但若是更进一步,却让她感到恐惧。 “你放心。”裴慎勾起唇角,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不会逼你,若你看上了谁,我就再把你抢回来。” “皎皎……” 他轻声道,声音低沉暗哑,这两个字,萦绕在陆知微耳畔。 她耳根微红,眼神不觉朝着其他地方飘去。 “我等你就是了。” 得了陆知微的准信,裴慎轻笑出声。 但下一刻,陆知微低声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也要去江南。” 闻言,裴慎一愣。 但陆知微在此时挽住了他的手臂,声音娇软:“我陪你去江南,好不好?” 裴慎身体僵硬,感受着手臂处的温软。 片刻后,他无奈道:“我尽量。” 去江南不难,难的是过陆老夫人与陆老爷子那一关。 …… 宴会结束后,马车陆陆续续的离开。 陆清婉嘴上说得好听,但一离开宴会,她便神情严肃,盯着玉琴道:“去江南前,务必看好陆知微!” 她的语气中,透着阴森的寒意。 玉琴伺候陆清婉多年,自是明白她的顾虑。 “奴婢都记下了。”玉琴低声道,“元姑那边,也定会竭尽全力帮您的。” 听得这个名字,陆清婉的心宛如被一双大手揪住了。 她的眼中有着试探,朝着玉琴处看了眼:“此话当真?” 玉琴闻言,有些踌躇,不知该不该说这话。 陆清婉的身份,在整个鬼樊楼都已经是公认的事实了,只是听得陆清婉这话中的意思,似乎是不知道此事? 她犹豫着,陆清婉又道:“我听元姑说……我与那庄方元……” 话说了一半,陆清婉就闭上了嘴。 玉琴则是松了口气,她连忙点头,两眼放光地盯着陆清婉:“小姐,您是我们的希望,无论您想要什么,我们都会竭尽全力替您拿来的。” 陆清婉低下头,暗暗松了口气。 正如元姑所说,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并不多。 这样一来,就方便了她…… 她低着头,心中已然思忖起来,该如何行事了。 玉琴并未看见她异样的神情,仍在一旁说道:“此番去江南,还有一个人想要见您呢。” 闻言,陆清婉抬起头:“是谁?” “您去江南就知道了。”玉琴笑道,“此人一定能给您一个惊喜!” 看玉琴神情,显然是对这人十分推崇。 陆清婉沉吟片刻,还是么一继续追问。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帮助萧云煜解决了江南盐税一事。 她眼神一寒,在玉琴耳边叮嘱道:“去找元姑时,记得问她要那些人的名单,还有……我要一批人手。” 玉琴立刻点头,在她看来,陆清婉要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毕竟这整个鬼樊楼,都是为了陆清婉建立的,她们的存在,就是助陆清婉复国! 她眼中的期盼,自然都被陆清婉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只是陆清婉所要的,与他们的追求并不相同。 “你去吧。”陆清婉闭上双眼,不再说话。 玉琴点点头,钻出了马车,消失在了人群中。 陆清婉看着早已不见玉琴的街道,眼中浮现出丝丝冷意。 元姑利用她,她又何尝不能利用元姑? 说到底,还是看谁的手段更胜一筹罢了。 她放下车帘,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 带着陆国公府徽记的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却并未回到陆国公府,而是停在了隔壁的大长公主府。 彼时,陆老爷子正好同陆老夫人一块从大长公主府内出来。 一见这辆马车,老两口就知道是陆知微回来了。 不过没料到,陆知微竟然会先来大长公主府。 “皎皎。”陆老夫人率先喊道。 陆知微眉眼弯弯,站在马车上,笑着喊着祖母。 见此,陆老夫人心都化了:“快下来!今日怎么想着来找大长公主了?” 闻言,陆知微笑容微微僵硬了一瞬,她还没来得及想出借口,便听见身后几道急促的马蹄声。 为首之人身骑高头骏马,俊美白皙的脸上,还有未曾收敛的笑意。 正是落后一步的裴慎。 一见到来人,陆老爷子如临大敌。 京中的传闻他可是听说了的,去找裴慎,裴慎也是没有否认。 如今有着裴慎对陆知微虎视眈眈,他就如同防狼一般,恨不得将两人之间的界限再挖宽点。 “你怎么来了?”陆老爷子的脸色一沉,“怎么还跟在我们陆国公府的马车后面?” 裴慎翻身下马,朝着陆老爷子作了一揖:“晚辈是来看望姑母的。” 第234章 姑母相助 闻言,陆老爷子冷哼了一声。 不过,他倒是不曾反驳。 大长公主对裴慎的看重,他也是知道的。 更何况当初陆知微花灯节遇险一事,正是裴慎与大长公主相助,哪怕是看在这件事的份上,他也不会过多为难裴慎。 不过,有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孙女虎视眈眈,他这心中,就是不自在。 “皎皎,我们回去。” 陆老爷子可不敢让陆知微跟裴慎同处,连忙就要带陆知微回去。 不过,陆老夫人却从中看出了些端倪。 “等等。” 陆老夫人喊住了陆老爷子。 见陆老爷子停下脚步,一脸不解,她道:“是我让皎皎来找公主的,我与公主有要事相商。” “要事相商?”陆老爷子面露疑惑,“为何要带上皎皎?” “自然是与皎皎有关的要事!”陆老夫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快回去,不要打搅了我们。” 陆老爷子脚步一停,几息之间,他已经想了许多。 片刻,他拉过陆老夫人的手,低声道:“那你可要多留意,千万不能让皎皎落单!裴慎这家伙……哼!”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接着道:“裴慎风流成性,怎配得上皎皎?你千万要盯住了!我的女婿,可不能是他这样的!皎皎绝不能受苦!” “好好好。”陆老夫人摆了摆手,“你说的,我都记下了,你放心便是,皎皎也是我的孙女,我疼她可不比你少!她的未来夫婿,必定是京中出色的儿郎!” 听得这话,陆老爷子方才放心。 “那我就将皎皎交给你了,多盯着点!”他再三叮嘱。 陆老夫人不厌其烦,连连应声。 眼见陆老爷子离开,陆老夫人眼风才朝着陆知微与裴慎扫去。 两人前后脚来到大长公主府,这其中若说没鬼,她是不信的。 只是不知道这两人究竟到了哪一步…… 陆老夫人沉吟片刻,伸出了手。 陆知微很有眼色,连忙搀扶住了她:”祖母,我们进去吧!“ 她眼中有着雀跃,也有着心虚。 陆老夫人只消瞧上一眼,便什么都明白了。 陆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你可听见你祖父的话了?” “听见了。”陆知微声音迅速变得小声起来。 “那你就是知晓他对你与裴慎的态度了。”陆老夫人声音有些冷,“皎皎,你可想清楚了?” 陆知微漂亮的桃花眼低垂,声若蚊蝇:“我只是……想要再试一试。” 闻言,陆老夫人幽幽地叹了口气:“你长大了,但女子在婚事的选择上,就如第二次投胎!你可知道,秦王府中有多少肮脏事?” “还有,他后院的那些莺莺燕燕?”陆老夫人提及此事,便冷笑了出声,“你当真能受得了?我们陆家的家规你可记得?” 她对裴慎的处境很是怜惜,但一想到最疼爱的孙女也要卷进这些争斗中,她便是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立刻拆散了两人。 “老夫人明鉴!”跟在不远处的裴慎急声喊道。 陆老夫人眯起双眼,扫了眼他,眼刀子一个劲地往他身上扎。 裴慎只当做看不见,解释道:“晚辈后院的那群女人,都是晚辈的下属。” “下属?”陆老夫人闻言,险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她震惊道,“你将下属养在后院当侍妾?” “苍天明鉴!”裴慎举起手,“我与这些女人毫无瓜葛!您若是不信,姑母可以替我作证!” 问询赶来的大长公主正好听见了这话,她没好气地说道:“惯会将这一摊子烂事丢给我来做。” 话虽这样说,但她在面对陆老夫人的质询眼神时,仍清了清嗓子,解释道:“那的确是他的下属,是他这些年培养出来刺探情报的利器。” “至于为何让这些人留在后院……”她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秦王府中,可还有一对母子虎视眈眈呢。” “你是说,这都是挡箭牌?”陆老夫人皱着眉,不太相信。 关于裴慎后院的那群莺莺燕燕,她早有耳闻,不过与自家无关,她也不曾仔细打听,但今时不同往日…… 陆老夫人很是后悔,当初自己就该在秦王府安插几个眼线,也不至于现在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大长公主点点头,在陆老夫人耳边低语几句。 她声音小,陆知微离了几步远,并未听清楚。 但一旁的裴慎,却是俊脸一寒。 他想要出声制止,却被大长公主冷冷的一个眼神扫了过来,只能隐忍不发。 “当真可行?”陆老夫人听完后,犹豫了一会儿。 大长公主一拍手:“你与我多年姐妹,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陆老夫人迟疑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有一口否定:“那就试一试。” “这就对了!”大长公主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我这个侄子虽是名声臭了点,但他有一点好,那就是绝不会让自己的人受委屈!” “这些年关于他的那些事,你也是听过的。”大长公主继续道,“虽说那韦氏阴险毒辣,但只要他与皎皎一成婚,就能立府另住,到时皎皎就是世子府的女主人,那韦氏只是个侧妃,也不能在皎皎面前拿乔。” “至于秦王,他是个老糊涂了,让裴慎去应付就是了,皎皎只需要在家里赏赏花,出门踏青游玩,其他的事,都由裴慎解决。” 大长公主说得是好听,但陆老夫人对此,也只是听一半信一半。 裴慎的为人的确不错,但做丈夫……她却不是很有信心。 更何况…… “还不急。”陆老夫人轻描淡写道,“他们的关系,还远远没到可以成婚的地步。” 大长公主笑容一僵,而后甩开陆老夫人的手:“你竟是连我的话都不信了。” 陆老夫人无奈:“若是换做你,又怎会轻信这番话?” “这些年来,有关他的风流名声,只怕已经传到北狄与燕国了。” 闻言,大长公主又狠狠地扫了眼裴慎。 裴慎此时上前,低声道:“明日我便上书,请陛下赐我宅子。” 第235章 一见倾心 陆老夫人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却没说话。 裴慎十九年的生涯中,有一大半是在战场上度过的,他见过兵临城下的北狄大军,也曾命悬一线。 因他行事作风,人们或是夸赞,或是厌恶。 身旁的幕僚劝他收敛些,他却毫不畏惧世人如何看待他,在他看来,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可到了现在,他却会畏惧陆老夫人的眼光。 见陆老夫人沉默,向来是胜券在握的他,下意识将目光转向了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咳嗽一声,抓住了陆老夫人的手。 “我们是多年姐妹,我也是将皎皎当做亲孙女对待的。”大长公主握着陆老夫人的手,格外诚恳,“裴慎这孩子,是被名声所累,那韦氏暗中作梗,故意让裴慎风流的名声传遍天下。” “你也知道,裴慎自幼丧母,早早就去了边关,哪里会料到韦氏用这样恶毒的手段算计他,待他回到京城,这一切已成定局,任谁提及他,都是会提及他那些所谓的风流韵事。” 大长公主一面说着,一面叹气。 她的眼神,不停地朝着陆老夫人瞥去。 两人是多年姐妹,她的确十分了解陆老夫人的性子——吃软不吃硬。 这不,方才还是一脸冷漠的陆老夫人,那紧皱的眉头已然松开,她张了张嘴,正欲说话,但手腕处,大长公主的手存在感极强。 大长公主深深地看着她,道:“不如我们进去说?” “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陆老夫人没好气道,“我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话虽如此,可大长公主是半点都不信。 平日里倒还好,一旦涉及到陆知微,陆老夫人就能处处挑剔,尤其是裴慎在外的名声可是劣迹斑斑。 正当大长公主想着该如何斟酌开口时,却听一直沉默的陆知微小声道:“祖母,您听我一言。” 闻言,大长公主来了精神。 而陆老夫人,则是面露冷色:“皎皎,你可想清楚了?” “我只是想要告诉祖母事实。”陆知微心情凝重而又紧张,在陆老夫人的注视下,她声音愈发弱了:“祖母,这半年来,我也曾想过许多。” “我与他见面时,是在醉芳阁,那时我中了药,眼见就要被奸人所害,是他救了我。” “但那时,我心中除了感谢外,只有恐惧,我也曾听过他的传闻……说他素来风流,又心狠手辣,是众多人口中的玉面修罗。” 陆老夫人轻哼一声,却没打断陆知微。 在寂静的大长公主府,只剩下陆知微的低语在空气中缓缓道来。 “然后是宫宴……最后是秋猎……” 她将自己心中变化一一道来,陆老夫人在听得秋猎二字时,不满的眼神松动了。 秋猎那一次……纵然她对裴慎心存不满,但对这件事,却说不出一句难听的话。 若非是裴慎舍身相救,她与陆知微早已天人永隔。 思及此处,陆老夫人闭上了双眼:“可救命之恩,并非……” “还有一件事,我不曾同祖母说。”陆知微揪紧了双手,脱口而出,“其实早在三年前,我还没回到您与祖父身边时,我就认识他了。” “那一次,是我救了他。” “或许在那时,我们的缘分就已经定下了。” 她脸颊微红,却还是坚定地说出了这一句大胆的话。 陆老夫人愣了愣:“三年前?”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当初她与陆老爷子寻找了陆知微十四年,始终没能得到准确的消息,她们抱着微乎其微的希望四处寻找,正当她丧失希望时,陆老爷子却满脸激动的找到了她,说是有了陆知微的下落。 于是,她便找到了自己日思夜想十四年之久的陆知微。 “皎皎,你说的可是真的?”陆老夫人有些不敢相信,低声询问,“那当初送到你祖父这的消息,是不是……是不是他给的?” 虽是在问陆知微,但陆老夫人的眼神,却紧紧地盯着裴慎。 在犹豫片刻后,裴慎点了点头。 陆老夫人眼神有了些许变化,注视着裴慎的眼神,逐渐有了温情。 裴慎见状,趁热打铁。 这样一张俊美的脸庞,自然是讨人喜欢的。 他开口道:“老夫人明鉴,我对皎皎之心,日月可鉴。” “早在三年前……”他犹豫了一会儿,道,“我就对皎皎一见倾心了。” 闻言,愣神的人成了陆知微。 三年前? 她有些疑惑,但陆老夫人与大长公主,都是一副波澜不兴的模样,像是早就猜到了。 大长公主捂嘴轻笑:“若非是早有所图,他那日又怎会让我出手相助?你是没瞧见,当时他方寸大乱,险些就要一剑将人给杀了,好在是被我劝了下来。” 而陆老夫人,则是早有预料。 她对自己孙女的长相,一贯是有着十足的信心。 三年前不正是裴慎遭遇刺杀生死不明的时候么? 在濒死关头,却被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所救,一见钟情在所难免。 “我老了。”陆老夫人摆了摆手,“你们的事,我管不着,但……” 她话锋一转,言辞极为严厉:“你若是要娶皎皎,仅仅是分府另住,远远不够。” “你的父亲与那侧妃,都不是好相与的,你父亲倒还好,难以插手后宅之事,可韦氏……”陆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她对你的世子之位虎视眈眈,又怎会轻易放过皎皎?” “你们要成婚的首要条件,就是将韦氏这个麻烦解决掉。” “我也正有此意。”裴慎脸上丝毫不见不悦,他唇角仍是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您放心,韦氏此人,不足为惧,您只需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待我从江南回来后,必定将她彻底解决。” “江南?” 听得这话,陆老夫人不由得联想到了更多。 “若是我没记错,韦氏的兄弟,在江南为官。” 而陆知微,眼中闪烁了一下。 经得陆老夫人这样一说,她也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是有关江南官场的。 莫非…… 第236章 下江南 前世有关盐税一事,几乎将大半个江南官场都倾覆了。 不过,这其中,并未有裴慎太多的身影,只是听闻裴慎率兵围住了江南巡抚的府邸,又大义灭亲,将自己的几个舅兄全都就地斩杀。 可如今听来,这传闻中所谓的舅兄,极有可能是韦氏的亲眷,只是传闻有所出入,成了裴慎大义灭亲。 陆知微心中思索着,目光不由得投向了裴慎。 这个疑惑,也只有裴慎本人能够解答了。 “不错。”裴慎点了点头,“我欲下江南,找到韦氏谋害我母妃的证据。” 闻言,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大长公主。 她没料到,这话竟然会从裴慎口中说出:“证据?你是有了线索?” “当年母妃正是在江南受了惊,动了胎气,这才导致生产时雪崩,险些一尸两命,当时靠着孙神医,母妃暂且保住了性命,但短短五年内,便病逝了。” “我曾请孙神医看过母妃的医案,孙神医说,当年他早已将母妃的病根拔除,母妃之所以病逝,是因为中了毒,而这毒,是江南明家的不密之传。” “明家?”陆老夫人江南人士,闻言皱起了眉:“可江南明家与韦氏,似乎并无关联。” 明家作为皇商,生意做得极大,韦氏出身普通,几个兄弟也是因为她秦王侧妃的身份才能混上一官半职,又怎么会与明家扯上关系? 在十几年前,韦氏还只是秦王妃身边的一个小小丫鬟。 陆老夫人百思不得其解,可她相信裴慎的能力。 仅仅是将裴慎当做一个小辈看待的话,裴慎的能力在当世无人能出其右。 裴慎眼中笑意不再,声音沉沉:“孙神医的诊断……再加上……明家曾助韦氏生下一儿一女。” “自从韦氏成为秦王侧妃后,大部分的韦家人都去了江南,而在江南为官的韦家人,表面上与明家没有联系,但自从他们步入江南官场后,明家多出了不少生意线路。” “也正是从这时候起,江南盐税大幅度下降,到了今年,所得税收只有二十年前的一半。” “巧合多了,便不是巧合了。” 裴慎幽幽开口,身旁的三人皆是变了脸色。 陆知微是眼含担忧,裴慎下江南,难道是为了解决这件事? 如此一来,岂不是危机重重? 而陆老夫人与大长公主两人,当年也都是与秦王妃交好的,二人的心中,有着疼惜,也有着愤怒。 “你去江南,就是为了此事?”陆老夫人问道,“陛下可知晓?” 裴慎既是要对付韦氏,必定要将韦家在江南的势力拔除干净,既然明家牵扯其中,那明家也逃不掉。 而明家与盐税有关,如此一来…… 裴慎此举,可以说是与江南大半个官场为敌。 一人与大半个江南官场为敌,困难重重,除非有陛下相助。 她也算是看着裴慎长大的,不满意这个孙女婿是一回事,担忧裴慎安危又是另一回事了。 大长公主也是皱起了眉头:“你太草率了,这件事,必须要禀明陛下!否则绝不能去江南!” “你母妃九死一生,只为了让你能好好地活着,你这条命金贵得很!可不能乱来!”她咬牙切齿道,“当年我没看住你,让你去投了军营,这一次,我决不允许你私自行动。” “你去告诉陛下,陛下他……”大长公主说到这,却有些迟疑,片刻后,才缓缓道,“他一定会护着你的。” 陆知微敏锐抬头,但大长公主神情间只余担忧,而裴慎,也不曾露出异样的神情。 她心中微微一动,压下心头异样。 “陛下早已知晓此事。”裴慎道,“我此番去江南,为私,是除掉害母妃的凶手,于公,是彻查江南盐税。” “不过,这都要私下进行。”裴慎话锋一转,看向了大长公主与陆老夫人,“如今我想来,也只有借助于二位长辈的势力,悄悄潜入江南。” 陆老夫人瞥了他一眼:“又是跟去沧州一样?” “正是。”裴慎点点头,丝毫不担心会被陆老夫人拒绝,“老夫人每年都要下江南探亲,今年也快到时间了,不妨带上我?” “可以。”陆老夫人没有过多犹豫,“江南盐税事关民生,我可以帮你。” 大长公主心中一动:“若是加上我,你手中可以动用的军队就多了一万人。” “正好,我也许多年没去江南游玩了。”大长公主当机立断,“这一次,我就跟我的老姐妹一块下江南。” 两人一拍即合,而她们身后,陆知微声若蚊蝇:“祖母,我也想去。” 陆知微说这话,心虚极了。 她不用猜也能想到陆老夫人的反应。 果然,陆老夫人神情大变:“不行!” 就连大长公主,也是一口回绝了:“你要留在京城,小姑娘怎能以身涉险?” “可是……”陆知微欲言又止,看向裴慎。 她可没忘记,裴慎可是答应了她去江南的。 “其实皎皎去江南,也不是不行。”裴慎同样小声。 大长公主与陆老夫人皆是冷眼看向他:“不行!” 两人异口同声。 裴慎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道:“您二位放心便是,我早已是派人在江南暗中调查,证据都搜集得差不多了,就连人都抓了好几个。” 大长公主冷笑:“盐税少了这么多年,大半个江南官场的人都被牵扯其中,抓几个人算什么?他们狗急跳墙之下,什么事做不出?” “如今流言纷纷,都知道你心悦皎皎,到时为了威胁你,他们势必会盯上皎皎,我不同意。” 裴慎早已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他轻咳一声:“既然不行,那就……” “不!”陆知微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祖母,公主,我却觉得,此番去江南,我是必不可少的!” “陆清婉与萧云煜,也要去江南。”陆知微高声道。 闻言,几人都愣了愣。 裴慎眯起了一双凤眸。 皎皎竟然连这件事都知道,难道她一直都在留意萧云煜? 第237章 秦王府可不是个好地方 这个消息,虽然让人震惊,却不足以说服陆老夫人。 “她们去便去,与你有何关系?”陆老夫人冷声道,“你可别趟这趟浑水。” 对陆清婉此人,陆老夫人向来是充满警惕的。 “可是祖母,我不想明知他们的算计,却还是袖手旁观视而不见。” 陆知微声音格外小声,她的目光不停地瞥向陆老夫人,留意着陆老夫人的神情变化。 陆老夫人仍然不赞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须以身涉险?” “他们去江南所为何事?”陆老夫人又问,”你为何非要拦下她们?“ 陆知微垂下眼,轻声道:“他们去江南,应当也是为了盐税一事。” “陆清婉与萧云煜已经有了婚约在身,她的当务之急,是在萧云煜与皇后面前证明自己的用处。”她谨慎地说着,“而当下,萧云煜名声受损,也急需立下大功,让自己入得陛下的眼。” 陆老夫人眯起一双眼睛,问出了在场几人都想问的话:“这样隐蔽的事,你是从何得知的?” “是偶然间听见了陆清婉与身边丫鬟说话。”陆知微早已想好了借口,这时便道,“祖母,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立下大功。” 在前世的传闻中,正是两人齐心协力,将江南盐税一事彻底解决,也正因如此,萧云煜才会当上太子。 只是,她那时被困在后院,对裴慎的了解少之又少,根本不知道为何在江南盐税这一个大案中,裴慎会在其中隐身,所有的功劳都被萧云煜揽了去。 她分明记得,前世是裴慎率兵保住了萧云煜的性命。 二人一对比,无需多言,定是裴慎的能力更胜一筹,他又怎会弱于萧云煜? 此刻陆知微心中的疑惑,无人能解答。 她当务之急,是要说服陆老夫人。 此番江南之行,她必定不会让属于裴慎的功劳被那两人抢走,更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陆清婉助萧云煜夺得太子之位。 而她心中,还有一个猜测不能说出口。 陆知微低着头,任陆老夫人如何劝说都不松口。 “祖母,我去江南,一定能派的上用场。”陆知微低声道,“您就答应我吧。” 陆老夫人皱着眉:“我虽不看好裴慎当我的孙女婿,但他的能力没话说,你去帮忙……” 这话说出来,陆老夫人总是不太相信的。 她总觉得陆知微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但却又什么都问不出。 “我哪也不去。”陆知微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祈求,“就陪在您身边,您就答应我吧。” 陆老夫人自然不信她这些话,江南之行十分危险,她一把老骨头了,没什么好怕的,但陆知微不同,她还年轻,怎能以身涉险? “不行。” 任陆知微怎么撒娇,陆老夫人就是不同意。 “我会与公主同行,至于你,就好好地留在京城。”陆老夫人直接一锤定音,“别的话,你不用再说了,我是不会答应的。” 陆知微朝着裴慎使眼色,但裴慎不知怎么想的,竟没有开口。 见状,陆知微漂亮的眼睛眯了眯。 裴慎察觉到了她危险的目光,却还是没有出声。 大长公主瞧着两人的眉眼官司,无奈一笑,摇了摇头:“走吧,我正好想去江南游玩,到时你可要好好招待我。” 陆老夫人是江南人士,对江南最熟悉不过了。 她也有意转移话题,这时便随着大长公主往花园走去:“这是自然,我们两个老姐妹,也许久不曾一同出游了。” 陆知微落后了两人一步,顺便扯住了裴慎的衣袖一角。 “你答应过我的!”她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圆瞪,揪着裴慎的衣角都快成结了,足见她此刻的心情。 裴慎轻咳一声,压低了声音:“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办到。” 听得他的话,陆知微漂亮的眼尾上挑,看了他一眼,狐疑道:“当真?” 裴慎点点头,不着痕迹地往下,握住了陆知微一双手。 两人肌肤相触,陆知微耳根一红,但她还是凶巴巴地盯着裴慎:“若是你说谎,我可不会放过你!” “我怎敢在你面前说谎?”裴慎捏了捏她的手,狭长的凤眸中满是笑意,“不过这件事,还需等一个好时机。” 陆知微不解,但裴慎态度诚恳,她嘀咕了几句,倒也不曾再计较。 “咳咳!” 前方,大长公主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陆知微如同做贼被抓住了一样,心虚的立刻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与裴慎的距离。 但她却忘了,自己的一只手,还被裴慎紧紧地握着。 而大长公主与陆老夫人齐齐转过身来时,正好瞧见了两人紧握的双手。 大长公主有些无奈,裴慎武功高强,耳力超群,又怎会听不见她的那一声咳嗽? 陆知微反应不过来,裴慎难道还反应不过来吗? 她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将陆老夫人的视线遮住了。 “你们也过来喝茶。” 大长公主在此时开口,目光刻意转向陆知微。 这一道视线隐含提醒,陆知微回过神来,当即松开了裴慎的手。 裴慎摩挲了一下手,那道柔软的触感仿佛还有遗留。 他心中无不遗憾,但在大长公主警告的目光下,他握了握拳,大步流星地走上前。 这杯茶,足足喝了半个时辰。 陆老夫人跟大长公主从林州府说到了安州府,相谈甚欢。 陆知微知道,她们这是应下了裴慎的请求,决定为裴慎当这个挡箭牌了。 她眼眸微微转动了一下,与裴慎交换了一个视线。 裴慎右手握拳,遮住了唇角的笑意。 两人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陆老夫人的法眼。 她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同陆知微离开大长公主府的那一刻,她语气才沉了下来。 “皎皎,你与世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难道忘了前车之鉴?” 陆老夫人叹了口气,见陆知微一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祖母还是那句话,秦王府可不是个好地方。” 第238章 徐徐图之 “你可要想清楚了。”陆老夫人抓住陆知微的手,一字一句道,“那韦氏心狠手辣,连裴慎都在她手中吃了大亏,你若是与她对上……” 陆老夫人担忧极了,她的皎皎哪里会这些手段? “我知道。”陆知微反握住了她的手,触及陆老夫人手背上岁月的痕迹,她坚定道,“祖母,您放心就是了,我与他之间……还没到谈婚论嫁这一步。” “他都要自立世子府了。”陆老夫人没好气道,“你们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更何况,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还有陛下撑腰,若是以后……” “不行!”陆老夫人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反正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她怜惜的抚了抚陆知微的眉心,柔声道:“皎皎,你听祖母的,京中世家公子这么多,祖母一定替你挑一个才貌双全文武兼备的夫婿出来。” “裴慎……他的身份太过复杂,还是算了吧。” 陆老夫人欲言又止,但她始终不曾将心底真正的担忧说出来。 陆知微从陆老夫人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异样,她思索着陆老夫人刚才的话,下意识问道:“祖母,您说的身份?是什么?秦王世子这个身份……”有什么复杂的? 她下意识问询,却见陆老夫人的脸色在此刻变得格外精彩,似是犹豫似是不安。 最终,陆老夫人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都是陈年旧事了,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记得我的话,务必要远离他。” “今日一事,我就当做不知道,今后你也不要再提,他对你上心是好,他救了你的性命也是真,但这一切,都不足以让你用自己去报答他!” 陆老夫人声音格外坚定,根本不容陆知微反驳。 陆知微双手不觉握成了拳头,捏得紧紧的。 裴慎的身份究竟有什么怪异之处?能让陆老夫人这样忌惮?当初与萧云煜订婚时,她也不曾有这样大的反应。 秦王府的后院再可怕,又怎么比得过危机四伏的后宫? 但陆老夫人转过头,避开了她打探的眼神。 “行了。”陆老夫人摆了摆手,“你且随我回府。” 她说罢,牵住了陆知微的手,不容陆知微拒绝。 陆国公府就在隔壁,几步路的事,但这几步路,陆老夫人却走得十分漫长。 这两人暗生情愫,若是不加以阻止,势必会威胁到陆知微! 她目送陆知微回了院子,叮嘱身旁的侍卫:“看好郡主,郡主一旦出府,立刻向我禀告。” “属下遵命。”侍卫连忙点头。 在心中斟酌片刻,她大步朝着陆老爷子所在的书房走去。 …… 大长公主府。 “你太过心急了。”大长公主叹了口气,摇着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这么做,只会让我那老姐妹心生警惕。” 闻言,裴慎低下头不言语,俊美的脸庞在此刻竟然看上去有些许脆弱。 但大长公主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伪装,冷哼了一声:“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这没有外人,你的心思昭然若揭,我可都看得清楚明白。” “姑母明鉴。”裴慎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我只是情难自抑。” “你是想要在他们老两口面前过了明路,好打消他们继续替皎皎寻觅夫婿的心思。”大长公主毫不留情,戳穿了他的小心思。 他但笑不语,狭长的凤眸轻眯着,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大长公主一见他这模样,心中便是一紧。 片刻,大长公主皱了皱眉:“你行军打仗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徐徐图之四个字怎么写吗?那两人的性格我是最清楚不过的,吃软不吃硬,你越是意图明显,他们越是不愿将皎皎交给你。” “还有此番去江南,你最好是别耍花样,既然老夫人不同意,你就老实些,务必不能将皎皎带去江南。” 大长公主警告了一句又一句。 可她一抬头,只看见了裴慎脸上荡漾的笑容。 她一时语塞:“你是疯了不成?” 裴慎轻咳一声,道:“姑母,可我答应了皎皎,一定会带她去江南。” 大长公主冷冷的扫了她一眼:“那你就别想娶她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裴慎摸了摸鼻子,但笑不语。 这世上,本就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鱼与熊掌,他都要。 …… 次日一早,大长公主的折子就递到了宫里,要向皇帝讨要五千个随性士兵。 皇帝对这个长姐,一向是有求必应。 见大长公主想去江南,他不仅欣然应允,还着人去私库选了好几样私藏,让自己派给大长公主禁军副统领田雨送了过去。 刘皇后走到太极殿时,瞧见的便是田雨步伐匆匆离开的背影。 她眼中划过一道晦暗不明,而后扬起笑容:“臣妾仿佛瞧见了田将军。” “平日里田将军都是在陛下身边守着,今日怎么出宫去了?”她不经意间问起这件事。 大长公主下江南一事,并非秘密。 皇帝随口答道:“皇姐要去江南游玩,朕便将田雨暂时借给她了。” 听得江南二字,刘皇后一颗心悬了起来。 她附和了几句后,将话题转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上。 “说起江南,臣妾也有一事相求。”刘皇后放低了声音,“听闻陛下正在找寻彻查江南盐税的人选,臣妾斗胆,请求陛下将云煜派去江南处理此事。” 皇帝握着笔的手停住了,他的目光始终放在刘皇后身上。 刘皇后低着头,像是没有留意到皇帝异样的眼神。 良久,皇帝道:“他,不行。” 刘皇后暗暗握紧双手,压下心中怒火。 “陛下,我知道您对云煜有些意见,但云煜毕竟是您的孩子,您不如再给他一次机会。”刘皇后面露祈求,“之前您交给云煜的那些事,云煜也都办妥了,您……” “盐税一事牵扯甚广,且不说他的能力不够,就算他能力足够,可他能对刘家下手吗?” 皇帝一声冷笑,刘皇后笑容僵在了脸上。 第239章 劝说 刘皇后心中愤怒,面上不敢显露分毫。 她的儿子,自然是比那几个庶出的皇子要更厉害。 至于裴慎…… 不过是一个臣子罢了,就算再出色,不也是皇帝面前的一条狗? 思及此处,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怒气压在心底,冲着皇帝道:“陛下,云煜这些年来的辛苦您也是看在眼里的,他为了得到您的夸赞,付出了无数心血与汗水,您怎能……” 眼见皇帝眼神露出不耐,她又道:“此番去江南彻查盐税一事,对云煜来说是最好的历练,您就答应了吧。” 在与皇帝说话时,刘皇后始终都在观察他的神色。 只是,让她失望的是,皇帝依旧没有松口。 “江南盐税水深得很,你确定他能解决这些事?”皇帝反问,“再者,据朕所知,刘家在江南也有盐田,这盐税……”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刘皇后低下头,脸色变得极为苍白。 “臣妾的父亲两袖清风,必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刘皇后再次抬起头时,神情严肃,“陛下,您放心便是!云煜去江南,绝不会有私心维护刘家!刘家行得正坐得端,也无需云煜徇私!” 皇帝眯起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在皇后身上打量了一眼。 “你倒是信心十足。” 刘皇后扯出一抹笑:“臣妾相信臣妾父亲的为人。” “既如此,那就让他准备好一切事宜。”皇帝摆了摆手,“朕会给他一千精兵,助他在江南行事。” 闻言,刘皇后大喜过望。 没想到峰回路转,自己的目的还是达成了,并且皇帝还愿意给出一千私兵!试想哪个皇子出京能有这等宠信? 身在帝王家,皇子是最受猜忌的,与兵权相关的任何人或事,他们一旦沾边,势必会引来猜忌与算计。 可这是皇帝自己赐下的兵,任由其他人说破嘴,萧云煜也立于不败之地! 她心中大喜,面上仍是那副端庄大方的模样。 而她丝毫没有注意到,皇帝此刻的目光幽深,正落在她的身上。 离开太极殿,迎面而来的是妆容极盛的郑贵妃。 见到刘皇后,郑贵妃很是敷衍地行了一礼。 “参见皇后娘娘。” 郑贵妃行完礼,没等刘皇后开口,就跟刘皇后擦肩而过。 她的妆容是经过精心十足打扮的,但刘皇后一眼就瞧见了她眼底的青黑。 刘皇后低低一笑,像是打了胜仗一样,搭着身旁宫女的手缓缓走下台阶。 “奴婢瞧着郑贵妃的脸色不太好。”林嬷嬷适时开口。 刘皇后微微颔首:“京中流言纷纷,眼见郑家就要成为跟叛军一伙的奸细了,她的脸色自然不会好到哪去。” 林嬷嬷眼神一阵变化,压低了声音:“只是不知郑贵妃在陛下心中能占据何种地位。” “哈哈哈!” 刘皇后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眼角都沁出了泪水:“你以为陛下会因为这些儿女情长去包庇一个通敌叛国的罪人?” “这不可能。”刘皇后的声音在此刻陡然变低,像是从天边传来的声音一样虚幻缥缈,“当初他爱那个女人爱得死去活来,到最后,还不是为了大业废后?” 林嬷嬷一听,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忙压低了声音:“娘娘,小心隔墙有耳!” “本宫也只是在你面前说上一说。”刘皇后摆了摆手,“你放心便是,这个秘密,本宫会会深埋在心中,直到带进土里。” 她脸上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男人所谓的深情,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 随着赐婚的懿旨下来,陆侯府再度恢复了以前的热闹。 如今京中都在传,陆清婉与萧云煜是两情相悦,情难自抑。 而萧云煜年过二十至今未婚,就是不愿娶陆知微,而是想要与自己心爱之人在一起,如今他得偿所愿,传闻中被他放在心尖上的陆清婉,自然是成了不少人眼中的香饽饽。 他们都想着通过陆清婉,能搭上萧云煜这条大船。 毕竟在这么多位皇子中,萧云煜是最有可能夺得太子之位的。 不过,陆侯府却在赐婚后大门紧闭,让那些想要来讨好陆清婉的人吃了闭门羹。 被不少人视作香饽饽的陆清婉,此时正在街上,她亲昵的揽着方氏的手臂,面前是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 方氏还未从陆淮安重伤昏迷的悲痛中走出来,今日陪着陆清婉出门,也只是勉强打起精神。 儿子重要,女儿同样也重要。 她随手指了几样东西,让店里的伙计包起来。 陆清婉自然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不过,对此陆清婉一句话都没说。 母女二人相携走出铺子,看着日光正盛的天,陆清婉开口了。 “娘亲,明日我要去江南了。” 方氏魂不守舍的,突然听见陆清婉这话,低低的应了一声。 “那您是答应了?”陆清婉抓住机会,立刻问道。 方氏一愣,而后回想起了陆清婉方才的话。 她脸色大变:“去江南?你跟谁去江南?难道是三殿下?” 对萧云煜下江南彻查盐税一事,她早就从陆侯爷的口中得知了。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能跟陆清婉扯上关系。 “不行!”方氏当机立断,“你不能去!且不说你们还未成婚,孤男寡女地在江南,难免会惹来风言风语,就说他此番下江南的目的!你就决不能去!” “盐税可不是儿戏!那是要见血的!”方氏紧握住陆清婉的手,正色道,“我绝不能看着你去冒险。” 方氏眼中的担忧并非作假,她对陆清婉一直都是这般在意。 陆清婉心中暖暖的,她扯着方氏的手,撒娇似的晃了晃:“娘亲,您先听我说。” “您也知道,我虽得了皇后娘娘的懿旨,成了三殿下未来的侧妃,可皇后娘娘对我的不喜由来已久,我若是在她眼中没了用处,只怕……”她低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方氏闻言,心疼得心都揪起来了。 “你这又是何苦呢?当初你与他本就不该……” 第240章 留着有大用 方氏的话,在瞧见陆清婉难看无比的脸色后憋了回去。 “罢了。”她摆了摆手,“如今事情已成定局,我也不说你了。” 陆清婉眼中划过一道亮光,正欲开口,却又听方氏道:“但你去江南,与皇后娘娘的意见有什么关联?” “我能帮殿下。”陆清婉正色道,“娘亲,皇后娘娘若看见了我对殿下事业有所裨益,她必定不会再厌恶我!此番下江南彻查盐税,就是我的机会!” 方氏到了嘴边的话,想了又想,终究还是说了出来:“这查盐税,你能帮得上什么忙?” 陆清婉摇了摇头:“等您瞧见成果,就知道了。” 她不肯跟方氏细说,方氏不舍得让她去江南冒险。 母女二人站在街上,一时间陷入了僵持。 但陆清婉太过坚定,方氏在纠结许久后,深深地叹息一声:“既然你要去,那就去吧。” “我就说……你是去江南探望外祖的。”方氏斟酌了一会儿,叮嘱道,“我会让你父亲给你拨一批护卫,出门在外,你要多加小心。” “一到江南,你就去你外祖家,我知道你与三殿下情难自抑,但……你们到底还是没有成婚,平日里你就住在你外祖家,这样纵然传了出去,你也站得住脚,名声也不会被毁。” 方氏细细叮嘱,陆清婉时不时地点头。 陆清婉很是认真,无论方氏说什么,她都一口应下。 见状,方氏松了口气。 “好了。”方氏拍了拍她的手,“现在就回府,我看看能给你准备些什么。” 两人离开后,一旁的小巷中,陆淮安被身后的云翳死死的捂住了嘴。 一直到陆侯府的马车离开,云翳才松开手。 陆淮安被憋得满脸通红,他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能说出话:“为何要拦着我?” 他自从能下地后,就处心积虑地想要往外跑,所想的就是揭穿陆清婉的真面目。 但之前陆清婉一直闭门不出,他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这次好不容易看到了陆清婉与方氏在一起,他当即就要冲出去,谁知却被突然冒出来的云翳拦住了。 “因为我不允许。” 在云翳身后,姗姗来迟的陆知微缓慢走了出来。 “我若是不来,只怕你已经身首异处了。”陆知微冷笑道。 陆淮安一愣,便听身旁的云翳解释道:“陆清婉的身边有高手相护,若你靠近她,为了她的安危,暗中的人必定会对你痛下杀手。” “到时你还没能将真相说出口,人就死了。”陆知微瞥了他一眼,眼神中没有太多情绪,可陆淮安仍能从其中感到嘲讽,他低着头,像是一只失落的小狗。 “可难道要让我眼睁睁的看着父亲与母亲被她蒙在鼓里?”陆淮安喃喃道,“就连大哥,也不曾看穿她的真面目。” 陆知微笑了笑,说出的话格外伤人:“若不是你亲眼看见她对你痛下杀手,此时的你也还被蒙在鼓里,认为她是好姐姐呢。” “我知错了。”陆淮安说着说着,眼眶已经红了。 这一番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提醒他有多么识人不清。 陆淮安张了张嘴,看着陆知微就想道歉。 但陆知微伸出了手,打断了他的话。 在陆淮安的注视下,陆知微神情严肃,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留着陆清婉还有大用,你可不要因为一时气愤,毁了我的计划。” “我知道了。”陆淮安点头,亦步亦趋跟在陆知微身后,“姐,我们现在回去吗?” 陆知微秀眉轻蹙,不解的看了他:“难道还要我送你回去?” 陆淮安扭扭捏捏:“姐,我想跟你一同……” “云翳,送他回去。”陆知微转头吩咐道。 闻言,陆淮安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眉毛都耷拉了下来。 但他这般模样落在陆知微的眼中,并未引起陆知微任何表情上的变化。 陆知微收回视线,大步往外走。 陆淮安试图跟上,却被云翳拦下了。 云翳的武功,陆淮安已经见识过了。 他愤愤低下头,迈着缓慢的步子往回走。 …… 千金坊…… 再次来到这,陆知微的心境与之前截然不同。 在花灯节后一日来到千金坊时,她浑身紧绷,内心充满了不安。 可今日,她再次走到这,心绪十分平静,无论是赵明还是萧云煜,都已经成为了过眼烟云,再也影响不了她分毫。 云影跟在她身后:“郡主,千金坊内鱼龙混杂,这件东西,还是奴婢去取为好。” 就在昨夜,陆知微的枕边被人放了一封信,来信之人正是天机阁的阁主。 看见这封信时,陆知微心中格外不安,但在通读了信里的内容后,她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来到天机阁,见一见这位神出鬼没的阁主。 “不必了。” 陆知微看了眼身上的伪装,大步走进了千金坊。 天机阁位置隐蔽,但来往的人却不少。 一进到里面,那容貌过人的女掌柜就拿着烟枪,婀娜多姿地走了过来。 “许久未见郡主,郡主的容貌愈发光彩夺目了。”掌柜笑着说道,她话中满是奉承。 陆知微对此,只是点了点头,转而将袖中的那封信拿了出来。 “我要见他。” 瞧见信封上特殊的梅花徽记,掌柜瞳孔紧缩,而后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了:“您随我来。” 她走在陆知微前面,时不时停顿一下。 陆知微见她举动,心中觉得奇怪。 云影跟在她身后,眼神时不时与掌柜交汇,而后两人又迅速移开了视线。 一直来到了最顶层,陆知微走了进去,云影自觉地留在门外。 这间房内,一道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陆知微。 陆知微瞧见这身影,眼前一晃,竟是以为裴慎在自己面前。 可当那人转过身,通身的凶煞气息,立刻让这个念头被抛在脑后。 第241章 保护好她 “许久不见。” 男人披散长发,就连衣襟都松松垮垮,胸口若隐若现。 陆知微见他这般模样,移开了视线,冷冷道:“你那封信是什么意思?” “只是提醒郡主罢了。”男人笑了笑,通身的凶煞气息被收敛起来,他望着陆知微道,“此番江南之行,可是危机重重,郡主也该早做准备。” 陆知微眉心微微皱起,她斟酌着男人这句话,眼中露出些许冷意。 “你是指陆清婉会在江南有所动作?”陆知微反问,“若只是这件事,我早已知晓,何须阁主深夜送信?” 男人摇晃着脑袋,幽幽道:“自然不是这么简单。” “叛军在江南也有势力,而且还不小。”他的声音骤然转低了,道,“如今京城的几大世家,几乎都在江南有盐田,你猜……除了郑家外,还有谁是叛军的人?” 楚国从建朝至今不过十余载,哪怕当今陛下圣明贤德,也无法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将前朝势力连根拔起。 如今楚国数得上名字的世家,大半都是前朝留下来的,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无法撼动。 而江南,是世家势力埋得最深的地方。 “当今陛下登基后,大行科举选士,世家庇荫的官职至高也不过六品,他的种种举措,是冲着世家去的,一部分世家,自然不愿意坐以待毙。” “因此,在这些世家中,包藏祸心的可不是少数。” 男人说了一大堆,没有一句是陆知微想听的。 更何况眼前这人还不老实。 陆知微皱着眉,冷声道:“你是要将与叛军勾结的世家名单给我?” “如今天机阁也只查到了几家,至于完整的……”男人意味深长道,“有一个人,她手上肯定有。” 在男人说出这句话时,陆知微的神情一变,而后明白了男人话中的意思。 “你是说陆清婉?”陆知微漂亮的桃花眼中泛起阵阵寒意,她细思一会儿,发觉这话没错。 陆清婉既然要跟萧云煜去江南,一定是打算将这份名单当做自己上位的筹码。 只是…… “陆清婉纵然打算助萧云煜夺得太子之位,但她绝不会将全部名单告知萧云煜。” 在陆清婉那,只有小世家才会被她当做讨好萧云煜的礼物。 “郡主放心,这件事,我怎会让你去做?”男人摆了摆手,“我只是提醒你一句,在江南务必要小心,陆清婉可不是好对付的。” 这些话落在陆知微的耳中,让她很是怪异。 而这时,面前的人又拍了拍手。 几个伙计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东西。 对上陆知微不解的目光,男人解释道:“这是令牌,去到江南,郡主若是想要见我,可以拿这枚令牌去天机阁最近的据点。” “江南危机重重,郡主可要小心啊。” 男人说完,便转身消失在了幽暗的密道中。 待石门重重落下,整个房间内,只剩下了陆知微与几个伙计。 她看着这枚令牌,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便接了过来。 江南之行,是她前世不曾经历的,就连关于萧云煜与陆清婉的消息,都是从别人口中听闻的。 男人说得不多,她的确是要多加小心。 而天机阁……暂且算是信得过的。 她思及此处,便拿上令牌,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密道尽头,是一处密室。 掌柜早已等在这了,她见到男人过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而后低下头:“主子,人都派去江南了。” “告诉他们,此番江南之行,最要紧的就是保护好她。”男人沉声道。 掌柜忙点头:“早就嘱咐过了。” …… 陆清婉回到院里,玉琴早已将东西全都准备好了。 见到陆清婉,她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封信。 见状,陆清婉瞳孔紧缩,而后环顾四周,叱骂道:“你疯了?这可是在府里!” “您放心,奴婢都查探过了,没人。”玉琴忙解释道。 陆清婉冷着脸,将这封信拆开。 看见信上的内容,她温婉美丽的一张脸上竟浮现出了一抹恶毒之色。 紧接着,她的神情变得扭曲起来。 一旁的玉琴见了,心惊胆战,只敢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 片刻后,陆清婉冷着脸道;“只有这一封信?没有别的?” 玉琴不解:“元姑就给了这一封信,她说小姐您看过这封信后,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她刚说完,便见陆清婉捏紧了拳头,这封信在她手中,已然被捏成了一团,不成形状。 陆清婉冷笑:“她要我去江南,让我做事,我都答应了,可江南之行危机重重,她竟然一点助力都不给我?” 此番去江南,她可是要帮萧云煜彻查盐税一事,其中牵扯出的世家,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玉琴闻言,愣了愣。 在瞥见陆清婉难看的脸色后,她斟酌再三,这才低声道:“小姐,江南有我们的人。” “我们都是忠于小姐您的!”玉琴坚定道,“只要您一声令下,江南的势力定会唯您马首是瞻!” “当真?” 听得玉琴的话,陆清婉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念想。 她紧紧地盯着玉琴,一字一句地问道:“他们当真会听我号令?” 没等玉琴开口,她又面露犹豫之色:“可元姑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我不过是一个……” “不!”玉琴连忙摇头,“在您不知道自己身份前,元姑只是代您行事,可如今您已经知晓了身世,我们的血海深仇,也该您担负起来了!” 陆清婉的心中一片火热,她再三跟玉琴确定,玉琴都是同样的回答。 此刻的陆清婉,犹如手握宝物。 她低低的笑了出声,原本阴沉的脸上,此刻满面春风。 竟然是这样! 元姑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她自以为能用身世的秘密拿捏自己,可她浑然不觉,有的时候……假的话说久了,自然而然就成真相了。 如今,她就是前朝势力的主人! 陆清婉心情大好,嘱咐玉琴道:“告诉江南那边,我要一百人。” 第242章 偷溜上船 大长公主与陆老夫人出行,自然是声势浩大。 整个淮河,几乎都堆满了陆国公府与大长公主府的船只。 只有两艘船装着两人衣食住行所需的东西。 而其他的几十艘船上,装的是人。 “这得有好几万人了吧?” 围观的人们嘀咕起来,又是艳羡又是震惊的看着眼前这浩大的场景。 “听闻陆国公为了陆老夫人安危,将手下的陆家军拨了一半出去,而陛下为了大长公主的安危,也拨了一万亲兵。” “就这些船还没装满呢!听闻有几支军队已经先去江南了。” 众人议论纷纷,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这些船上。 只有少部分人,看着末尾的那几只船。 “我瞧着那船模样有些不同,是谁家的?敢在今日与大长公主一同出行?” 他身旁的人眼力好,仔细看了看,惊呼一声:“是三皇子的船!” “可三皇子的船看起来怎么……怎么如此寒碜?” 其实萧云煜的船并不寒碜,只是他出行只有五百亲兵跟随,自然用不上那样大的阵仗,两艘船足矣。 放在平日里,这也是庞然大物了。 可偏偏今日他是同大长公主与陆老夫人一同出行,回想起临走前父皇交代他要照顾好这两位,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手下这些人去照顾她们,只怕一人伺候十个都伺候不过来。 不过这样也好,跟着这么多人一道下江南,总归不会出现半路被刺杀的危险。 “可准备好了。” 一道娇柔的女声传了过来,他的神情染上了一丝不耐。 “母后办事,自然稳妥。”他沉声答道。 他如此冷淡,让身后的陆清婉红了眼眶。 “殿下,我只是……”陆清婉低声道,“我只是想要关心您。” 每次都是这样,他还没说什么重话,陆清婉便先红了眼,活像是他欺负了她一样。 可他分明什么都没做! 萧云煜胸口一阵起伏,他再也没给陆清婉一个眼神,怒气冲冲拂袖离去。 见到他离开的背影,陆清婉定定地看着,竟是痴了。 玉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很是气愤:“小姐,他怎能这般待您?这次下江南,他可还要靠着您呢!” 闻言,陆清婉摆了摆手:“他心中有怨。” 萧云煜怒气冲冲离开,心中的怨气直往脑袋上冒。 幕僚跟在一旁,低声劝道:“陆小姐也是为了您好,更何况皇后娘娘都答应了这门亲事,您又何必……” “难道本王不该怨她?”萧云煜冷声道,“若非是秋猎那件事,本王早就与知微成婚了,陆家军在手,本王又何须千里迢迢下江南?” “何先生,江南有多险恶,你最清楚不过的。” 何先生作为萧云煜身边最受看重的幕僚,在沉默一会儿后,便道:“虽险恶,但富贵险中求。” 萧云煜话到了嘴边,停顿了一会儿,而后化作了一声叹息。 “可我却担心……”他看着天边的云,声音低到微不可闻,“我担心外祖那边会……” 刘家在江南的产业,可不清白。 何先生显然也知晓其中弯弯绕绕,他同样压低了声音,道:“皇后娘娘早已去信给了刘大人,现如今,刘家在江南的产业,应当在逐步变卖,您放心便是。” 刘大人可不是傻子,他能从前朝到今朝都坐稳这个位置,眼光自然长远。 区区几个产业罢了,哪里比得上外孙当太子? 片刻后,萧云煜揉着紧皱的眉心:“但愿如此。” …… 前面的大船上。 陆老夫人听着陆老爷子絮絮叨叨的话,神情略有些不耐烦。 “每次都要说这许多无用的话。”陆老夫人没好气道,“我这样大的岁数,难道还不知道这些?” 陆老爷子被她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嘀嘀咕咕了几句,却没反驳。 见他如此反常,陆老夫人不免怀疑起来。 她看了四周一眼,陆老爷子在此刻,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 这般模样落在陆老夫人眼中,她当机立断地问道:“你瞒着我做了什么?” 陆老爷子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说:“我能瞒你什么?府中上下都在你的掌控中,我出门喝个酒都得你同意了才能支银子。” “不对!”陆老夫人打断了他的话。 敏锐如陆老夫人,已然想到了关键的一环。 “皎皎呢?”她环顾四周,并未瞧见陆知微的身影。 而她在瞥见陆老爷子强装镇定的模样后,更是断定了心中猜测:“你们背着我做了什么事?皎皎怎么没来?” 陆老爷子气哼哼道:“她在生气呢,气你不让她去江南,今日都不愿意来送你。” 他语速突然快了起来,说完这话后,更是身手矫健地跳下了甲板,朝着一旁的船夫道:“还不开船?” 船缓缓地朝着更深处移动,陆老夫人脑中灵光一闪,指着陆老爷子骂道:“你竟然与她暗度陈仓!” 可是大船太高了,纵然她疾言厉色,码头处的陆老爷子也听不见,只能从她狰狞的脸色中看出一二。 “皎皎那样聪明,一定能将她哄好的。”陆老爷子搓了搓手,在心中想着。 陆老夫人气得跺脚,她揪着身旁的人便问:“郡主在哪?” 下人们被吓得魂飞魄散,他们何曾见过陆老夫人这样凶神恶煞的模样。 “奴婢不知!” “小的压根就没瞧见郡主!” 下人们纷纷跪倒在地,陆老夫人气得深吸了一口气,方才稳住心神。 “这个臭丫头!”陆老夫人低声骂道,“还有那老头也可恶!竟然瞒着我将她偷运上了船!” 陆老夫人最清楚陆知微的脾性了,哪怕陆知微不能去江南,也绝不会不来送她。 陆知微没有出现只有一个原因——如今她就在这艘船上! 陆老夫人冷着脸,看向四周。 而在最下面的船舱里,陆知微吃着云翳偷运过来的糕点,一块糕点刚下肚,肚子就又咕咕咕叫唤了起来。 第243章 被抓现行 “郡主,咱们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云翳何时见过陆知微这样落魄,她心疼地替陆知微擦拭了额间的汗。 她们躲在最下面的船舱,闷热无比,短短半个时辰,陆知微身上的衣衫就被汗浸湿了。 “再等等。” 陆知微缓缓摇头,她有些疲惫地靠在墙壁上,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祖母那样厉害,万一猜到了自己所在…… 她想到这,便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 此时,云翳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陆知微见状,赶紧躲在了沙包后面。 门口,走来了一人。 不过不是陆老夫人。 裴慎高大的身影出现,显得这个船舱愈发逼仄。 “出来吧。” 裴慎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船舱内没有动静,裴慎叹了口气:“皎皎,非要我将你面前的沙包搬走,你才肯出来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陆知微别扭起身,她大大的桃花眼中,仍有对裴慎的怀疑。 裴慎大步走了过来,见陆知微往后躲,他眼中只余宠溺。 “整艘船,也就只有这能藏人了。”他说罢,皱着眉环顾四周,突然拉住了陆知微的手,“这个地方不好,我们换个地方。” 他的皎皎,怎能待在此处? 谁知身后的人却纹丝不动,像是钉在了原地。 裴慎回眸,却见陆知微抿着下唇,一声不吭。 “我带你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裴慎恍然大悟,连忙道,“绝不是将你带去老夫人那。” 陆知微轻哼了一声:“之前你可没帮我说话。” “那可是老夫人。”裴慎垂下眼眸,幽邃如墨的双眸注视着陆知微。 被他这样看着,陆知微耳根微红。 但回应他的,还是陆知微的一声冷笑。 “我只记得某人答应过我……” “皎皎以为,你是怎么上船的?” 裴慎勾着薄唇,似笑非笑。 他虽未明说,但这般神态,已然让陆知微猜出了前因后果。 “是你帮了我?”陆知微问道。 仔细一想,自己上船着实是过于顺利了,竟连祖父的名头都没拿出来便成功了。 这背后,原来是裴慎暗中相助。 见陆知微冷俏的小脸转暖,裴慎顺势牵住了她的手:“皎皎,我带你去一处好地方。” 陆知微还有些犹豫,却又听裴慎道:“老夫人已经知道你与陆国公联手欺瞒她的事了,现在正满船排查呢。” 闻言,陆知微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她紧紧地捏住了裴慎的手,不再有抗拒,跟着裴慎往外走去。 此刻的甲板上,陆老夫人看着远去的码头,双手紧握住栏杆,声音愈发冷了。 “找到郡主了吗?” “未曾找到。” 听得齐嬷嬷的话,陆老夫人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 瞥见陆老夫人阴沉的脸色,齐嬷嬷犹豫了许久,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陆老夫人摆了摆手。 齐嬷嬷瞥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其实郡主与您一同出游,倒也算不上什么奇闻,那些人又怎会注意到郡主?” “此番江南之行,最大的目标便是大长公主。”齐嬷嬷看着陆老夫人脸色,斟酌着话语,“郡主若想去江南,也不是什么大事。” 闻言,陆老夫人凉飕飕的眼神扫了过来:“怎么?那丫头不仅说服了国公爷,还说服了你?” “老奴可是对您忠心耿耿!”齐嬷嬷连忙摆手。 片刻后,陆老夫人叹了口气:“我担心的不是江南这些世家,彻查盐税一事势在必行,陛下圣心已决,又有三皇子当明面上的靶子,已是大势所趋,无人能挡。” “我是担心……”她话到了嘴边,却在观察四周无人靠近后,才道,“你难道忘了秋猎时突然冒出来的刺客?” “皎皎一个小小的郡主,那些刺客为何会放着陛下与一众朝廷重臣不杀,去杀皎皎?若非世子,皎皎只怕已经与我天人永隔了……” 提及此事,陆老夫人仍是心有余悸。 齐嬷嬷闻言,恍然大悟:“原来老夫人您是担心那伙人还会再次对郡主下手?” 陆老夫人沉着脸,缓缓点头:“他们一定会再对皎皎下手!留在京城,天子脚下,那伙人不敢轻举妄动,可到江南……又是这样混乱的时局……” 陆老夫人闭上双眼,不愿再往下说。 齐嬷嬷叹了口气:“老夫人为郡主的谋划之深远,老奴自愧不如。” “既如此,你可以告诉我,她在何处了吧?”陆老夫人的声音又冷了几分,“这么一艘船满满当当的载满了东西,她还能躲到哪去?不外乎是最下边放着沙包的船舱。” “你也是,也不知道给她安排一个好点的地方。” 陆老夫人几句话,让齐嬷嬷脸色大变。 最后,她还是在陆老夫人的眼神攻势中吐露了实情:“郡主的确在最下边的船舱里,只是……她就算被您找了出来,恐怕也不会轻易回京。” 陆老夫人冷笑一声:“她的脾性,我难道还不清楚吗?” “行了。”她摆摆手,“你告诉她,去江南一事,我准了。” 齐嬷嬷还在心中想着该如何劝说陆老夫人,冷不丁地听见了这句话。 “当真?”她一时间难以控制脸上的表情。 “自然当真,与其让她悄悄地下江南,倒不如让她待在我眼皮子底下,也好看着她。” 陆老夫人一个眼刀扫来,齐嬷嬷连忙收敛了心情,赶紧小跑着下去了。 只是,齐嬷嬷走了许久还没上来。 陆老夫人心中生了疑,却没往船舱下去。 她皱着眉思索片刻,径直去了大长公主所在的第三层。 这一去,便正好与手牵手偷偷摸摸来躲避的陆知微和裴慎撞上了。 对上陆老夫人瞬间冷下来的眼神,裴慎在心中哀叹一声。 这次他在陆老夫人心中的形象,是彻底无法挽回了。 “见过老夫人。”裴慎上前一步行礼,不着痕迹地将陆知微挡在身后。 陆老夫人却没看他,而是盯着他身后的人。 “皎皎,你可有什么解释?” 第244章 抵达江南 月光下,水波粼粼,船只的路过,时不时惊起一旁休憩的野鸭。 野鸭纷纷往天上飞,喧闹声将这片宁静打破。 而在陆老夫人的房间内,陆知微正坐在她身旁,时不时地替她敲几下腿,用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讨好的盯着陆老夫人。 “祖母,您果然对我最好了。” 陆知微埋在陆老夫人膝上撒娇。 回应她的,是陆老夫人一声冷笑。 “之前你可不是这么想的,若非被我抓了个正着,你准备跟裴慎去哪?” 闻言,陆知微一声不吭,就盯着眼前的琉璃花瓶。 陆老夫人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咬牙切齿。 但片刻,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声音又变得柔和起来:“皎皎,男女大防,你可不要忘了。” 陆知微脸颊染上飞霞,她猛地摇了摇头:“祖母,您在说什么?我与世子之间清清白白!可什么都没做!” 陆老夫人拍了拍桌子,声音大了几分:“祖母也是过来人,情到浓时,什么傻事做不出?” “祖母疼你爱你,想要替你择一门好夫婿,既然你相中了他,祖母也不是不能同意这门婚事,但你与他若是在婚前做出了什么……” “祖母!” 陆知微一张脸早已通红,她连忙出声,打断了陆老夫人剩下的话。 陆老夫人瞥了她几眼后,轻哼一声:“也罢,既然你不愿意听,那我不说就是了。” “祖母。”陆知微轻轻地喊了一声。 陆老夫人皱眉:“怎么了?” 陆知微小心翼翼地贴近了她:“那您让我去江南了吗?您该不会随便找个码头就将我丢下吧?” 她说话时,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着陆老夫人,时不时地眨了眨,看上去委屈巴巴的。 “哼!这时知道卖乖了!你与你祖父联手来骗我时,怎么不想到征求我的意见?” “那不是……您肯定不答应嘛……” 陆知微委屈地低着头,把玩着腰上的玉佩。 在一阵沉默后,陆老夫人揉了揉她的脑袋:“不会赶你回去。” 万一那背后盯着陆知微的人会在回京城的路上下手呢?她担不起这个风险。 既如此,还是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好好看着。 陆知微抬起头,眉眼弯弯,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那可就说定了!祖母,不能再改了!” “好好好。”陆老夫人宠溺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改不改。” 她对陆知微,一向都是疼爱的。 …… 祖孙二人说着话,姑侄二人也没闲着。 裴慎肃着俊脸,翻阅着面前的文书。 大长公主轻嗤一声,不偏不倚传入裴慎耳中。 “休在这装模作样。”大长公主一眼看穿了裴慎,“怎么?在姑母面前也要伪装了吗?” “姑母。”裴慎抬头,“您说老夫人对我……” “若不知道你是她未来的孙女婿,她对你的评价应当是极高。”大长公主简略回答,“不过既然你想当她的孙女婿,自然是要接受更多的挑剔。” 话虽如此,但她眼中幸灾乐祸的笑意,却怎么都遮掩不住。 裴慎叹了口气,修长的大手将眼中情绪悉数遮住。 “今日……” “我都听说了,你帮着皎皎逃跑,被她抓了个正着。”大长公主笑着摇了摇头,“还好当时你们没藏在我这,不然我与她这几十年的姐妹情,可就摇摇欲坠了。” 大长公主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嘲笑,甚至笑了出声。 裴慎一阵无奈,俊美的脸上,难得浮现出几分苦恼。 接下来的日子可不好过。 “要不要姑母这个过来人为你指点迷津?”大长公主轻飘飘地甩出一句话。 而裴慎听了,却犹豫起来。 大长公主能有什么经验?她后院那群面首,都是为了讨她欢心能…… “若我有皎皎这么一个可心的孙女,自然也不愿意将她嫁给你这样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人。”大长公主横了他一眼,见他老实的听讲,才继续道,“但如今,她有一件苦恼的事,你若是能将此事解决,那你在她心中,就是一个可靠的男人,可以让她的孙女托付终身。” 闻言,裴慎狭长的凤眸轻轻眯起,眼中有着异样的光彩拂动。 大长公主一字一句道:“她不愿让皎皎下江南,是因为京城比江南安全,上次秋猎刺杀一事,已让她吓破了胆,唯恐皎皎再出事。” “姑母的意思是……” “将这伙人抓住。” 大长公主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见裴慎不曾回答,她又瞥了眼裴慎,道:“此次你来江南查的人,不正好同这伙刺客有关吗?” 裴慎垂下眼眸,虽未开口,但态度足以说明一切。 “你对皎皎的在意,不比她低,既如此,那就要保护好皎皎。” 大长公主低声嘱咐着。 裴慎在此刻抬起头,声音幽幽:“这一点,不劳姑母您提点,我也知道该怎么做。” “既如此,那就放手去做。”大长公主拍了拍他的肩膀,“仔细着点,萧云煜也来江南了。” 听到这个名字,裴慎眼底幽光划过。 对萧云煜此人,他做不到不在意。 “我知道了。”裴慎点点头,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似是带着边关凛冽的风霜。 大长公主看在眼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 临安府的码头处。 一艘满载盔甲士兵的船,停靠在了岸边,一眼看过去,黑压压的一片,恐怕有好几百人,也不知船上载着哪位大人物? 这艘船一出现,岸边的力夫惊恐地往后退,有的人还掉下了水。 这些士兵训练有素,依次下了船,在岸边排成了两队,齐齐等着船上的大人物下来。 片刻后,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也正是在这时,岸边来了大队人马。 一个戴着官帽的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见到男人,他连忙跪伏在地。 “参见三殿下!三殿下金安!” 此话一出,身边的人群一片哗然。 “三殿下?竟然是这样的大人物?” “是那话本里的三殿下?” 第245章 这也太多了 尚有一心钻研上官喜好,不知市井传闻的小吏在一旁,听得这话,便瞪大了双眼。 “什么话本?” “你没看过?这可是说三殿下与那位陆大小姐的风流韵事……” 一些人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萧云煜走在最前方,昂首挺胸,俊朗的脸上,一片意气风发。 对萧云煜而言,此番江南之行,将会在他的履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临安大部分官员都在这了,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萧云煜,盼着能给萧云煜留下一个好印象。 这位可是陛下最宠爱的三皇子,若将来登上太子之位,那他们这些早早下了注的人,岂不是也能水涨船高? 这般情形下,萧云煜更加得意。 在京城这段时日以来就笼罩在他头顶的阴霾,此刻仿佛消散了。 “参见三殿下!” 一个身材矮小,满脸谄媚之色的中年男人从众多官员中走了出来。 一见到萧云煜,他便躬着身子,讨好道:“下官是临安知府董金霖。” 临安知府这个词一出来,终于惹来了萧云煜的一个眼神。 他冲着临安知府董大人微微颔首:“董大人,在江南这些日子,还要劳烦你多照顾了。” 萧云煜也是从众多皇子中争出来的,他也见识过皇帝御下的手段,这些年来耳濡目染有样学样,早已有了一套御下的招式。 听得萧云煜这话,董金霖的脸上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 他跪伏在萧云煜脚边,高声道:“三殿下放心,下官必定竭尽所能,替殿下扫清江南官场的黑暗!” 萧云煜摆摆手,大步往前走去。 董金霖跟在他身后,明明是临安府最大的官,偏偏在萧云煜面前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亦步亦趋,每句话都在不着痕迹的夸赞萧云煜的英明神武。 而萧云煜虽然不将这些话放在心上,但也因为这些夸赞而脸带笑容。 两边百姓的声音愈发嘈杂起来,萧云煜对上他们的眼神,见他们眼也不眨的望着自己,还以为他们是被自己身上尊贵的气质折服了,心中愈发得意了。 董金霖跟在他身后,一边说着好听的话,一边朝着手下人使眼色。 …… 临安府的一条僻静的巷子里,青石板上有着大片血迹。 这些血迹几乎将整个巷子都铺满了,里面堆满了尸体。 几个穿着官差服饰的人脚下踏着这片血淋淋的地面,鼻间是浓厚的血腥味,但他们脸上的神情都没变一下,不小心猜到了地上的尸体,他们面露厌恶之色,嫌弃的将尸体踢得几步远。 “大人怎么让我们来做这差事!不是说好给乙字营的人做吗?我们甲字营这些日子光顾着给人善后擦屁股了,整日做这些活,回家时我家的狗都不上前了。” 他虽是抱怨着,但看着满地的尸首,脸上并无一丝不忍。 在他身旁,几个弟兄笑了起来:“这活计可比同那些山匪打交道好多了,前几日乙字营不就有人被山匪杀了吗?咱们杀的这些人整日养尊处优的,手无缚鸡之力,一刀下去就是一颗人头,根本不用担心自身安危。” “这倒也是!” 他们又大笑出声。 这个安静的巷子里,昔日富贵的宅院,只余下他们张扬的笑声。 在一墙之隔的树下,地洞中,一大一小蜷缩在里面。 女人捂住了女孩的嘴,身子不住颤抖,眼睁睁的看着鲜血从缝隙中流了下来,她的泪水混着血水,一道流下。 …… 淮河上,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来往船只如云,陆知微所乘坐的大船在其中倒没有那样显眼了。 她坐在陆老夫人身边,乖巧的听着陆老夫人的教诲,神情严肃,但思绪已经飘远了。 今日裴慎带着一群人坐上了小船,不知去了哪。 “醒醒。”陆老夫人没好气地敲了敲桌子,“今晚就要到临安府了,你到时就能见到他了,现在仔细听我说。” 闻言,陆知坐直了身子,一脸乖巧:“祖母,我都听着呢。” 陆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却也没有拆穿她,而是拍了拍手。 下一刻,以云翳为首的侍女走了进来。 她们身上虽然穿着侍女的衣裳,但看上去,却与同样穿着打扮的追月截然不同。 追月在她们面前,柔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陆知微愣了愣,而后看向陆老夫人:“祖母,您这是……” “这是我与大长公主给你的护卫。”陆老夫人抿了口茶水,淡淡道,“江南危机四伏,只有云翳与云影两人,我不放心。” “可是这……” 看着眼前二十个侍女,陆知微张了张嘴。 这也太多了! 陆老夫人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我本是想要给你安排五十人的护卫队,如今只选出了二十人在明面上,剩下的三十人在暗中。” “无论发生了何事,哪怕像是上次秋猎刺杀一样措手不及,她们也能护你周全!”陆老夫人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触及她的眼神,陆知微低下头。 此刻的陆知微隐约猜到,她或许是知道了什么。 到底是陆老夫人的一片心意,陆知微不过稍作犹豫,就答应了。 陆老夫人欣慰点头,揉着她的脑袋:“皎皎,别怪祖母多事,实在是……祖母实在是怕了。” “我们再也承受不了失去你的痛苦。”陆老夫人眼中闪过泪光,“你明白吗?” “我明白的!”陆知微连忙握住她的手,“祖母,我都明白,您是为了我好!您放心,无论我去哪,都会带着她们!” 她怎么舍得让疼爱自己的人伤心? 听得陆知微的话,陆老夫人稍稍放心了些。 …… 与此同时,临安府中。 一艘小船靠在了码头上。 这艘船十分普通,上面下来了好几个身材高大粗壮的汉子,他们的脸上,有着明显的西北人模样。 见到这些人,方才还盯着这艘船的人顿时移开了眼神。 这一看就知道是来江南做力夫挑担子的。 而一顶轿子,也在这时被抬了下来。 第246章 救人 轿子刚被人抬下来,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却被门口管事模样的人拦了下来。 “什么人?” 管事冷着脸,就要掀开轿帘。 力夫连忙拦下,带着浓浓的西北口音:“是我们主家!来江南治病的!” “三殿下正在城内,为防止有刺客混入其中。”管事冷着脸,毫不犹豫地拦下了这群人,在管事身后,也有码头的护卫上前。 码头的护卫看着这几个高大的汉子,顿感威胁,直接拔了剑。 “你们!” “咳咳咳!” 这时候,轿子里,传出了虚弱而又急促的咳嗽声。 “掀开。”里面的男人仿佛只剩了半口气,但还是坚持说道,“身在异乡,不要轻易跟人起争执,掀开就掀开,我又不是见不得人。” 听得这话,几个憨实的汉子犹豫了一会儿,就让开了。 管事冷哼一声,直接用护卫的剑挑开了轿帘。 里面坐着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他一张脸苍白,白得只有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最为明显。 管事见了,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而后他暗道了一声晦气。 “真是个病秧子。”管事翻了个白眼,让护卫退下了。 他身后的护卫压低了声音:“这入城费……” “胡说八道什么呢!”管事呵斥道,“我们哪来的入城费?” 护卫自知失言,连忙闭上了嘴。 轿子摇摇晃晃的往前走,几个高大的汉子扛起来竟也有些吃力,管事见了,啐了一口——中看不中用的家伙。 一直到了城内,轿子上的男人才被汉子们抬了起来,直接进了客栈。 半个时辰后,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挥着手中折扇,缓步走出了客栈。 他的容貌十分平凡,丢到人群中,一眨眼,便忘了他长什么模样。 …… 当晚,夜幕刚降临,几十艘船便停靠在了码头边。 这样大的阵仗,饶是常年住在附近的百姓也没见过几回,上一次,还是前朝末帝南巡的时候。 几十艘大船上,隐约可见重重的盔甲反射着银光,在夜色中愈发显得冰冷。 瞧见这样的队伍,不少百姓缩到了自己家的地窖中。 为首的董金霖在看见这一幕后,眼神也是晃了晃,但他很快就打起了精神,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恭迎大长公主!” 董金霖的声音不可谓不大,直接穿过喧闹的码头,传到了船上大长公主的耳里。 大长公主在身旁嬷嬷的耳边说了几句,嬷嬷得令,立刻带着人下了船。 “大长公主说,你们都退下。” 董金霖脸上的笑容不曾有一丝变动,他赶紧带着身后的人退到了一旁。 大长公主的脾气,他也是见识过的,这样要紧的关头,可不能给大长公主落下不好的印象。 见董金霖这样识时务,传话的嬷嬷看了他一眼,只是眼神中带着些别的意味,不过,嬷嬷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到了大长公主身边耳语几句。 大长公主皱着眉:“对这位董大人,我也有些印象。” 只是见大长公主的眼神,显然,这印象并非是好印象。 她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下走了下来,董金霖跪在一旁,小声道:“下官早已替公主备好了下榻的宅子,还请大长公主移步……” “不必了。”大长公主摆摆手,“我自有去处。” 闻言,董金霖心中转过许多念头,只是脸上的神情没有太多变化。 大长公主在江南的去处…… 他心中一动,小心问道:“可是季家?” 陆老夫人的本家,就是季家。 季家乃是江南第一世族,传承了几百年。 闻言,大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下官备好了车马,公主不若与国公夫人一同……” “不必了。”大长公主道,“她先行一步,已经去了季家。” “至于马车……”大长公主的眼神撇过董金霖身后的马车,虽未开口,但当侍卫将马车拉下船时,华丽精美的马车已然将董金霖备好的马车比了下去。 董金霖自讨了个没趣,忙低下头。 只有熟悉他性子的人,才会看出他此刻的愤怒。 大长公主没有再理会他,坐上马车扬长而去,身后跟着上百个禁军。 其他禁军则是训练有素地守在了临安府的主城外,皇帝既然让他们随行,自然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临安府的府军只有一万多人,但场地极大,在大长公主待在临安府的这几日,禁军就暂时驻扎在这。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董金霖才抬起头。 “立刻派人查一查!国公夫人是何时下船的?又是何时到的季家!” 来了一个三殿下,又来了一个大长公主,还有这位国公夫人,可都不是好惹的。 想到这,董金霖厚厚的嘴唇上下嗡动了一下,眼缝也眯成了细条。 可绝对不能出差错! …… 陆知微与陆老夫人正缓步走在临安府的大街上。 她与陆老夫人早就用了小船,先大长公主一步抵达临安府。 陆知微是想要观察临安府,而陆老夫人,则是为了保护陆知微。 祖孙两人漫步在街上,看着与京城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陆老夫人在临安生活了十几年,陆知微却是头一次来到这,她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可要去临江阁?”陆老夫人笑道,“临江阁的蟹黄包可是一绝,我也快一年没有吃过了。” 陆老夫人说话时,语气中充满了怀念。 听得陆老夫人这样说,陆知微自然是一口应下了。 只是在即将到达临江仙时,她瞥见了一旁的巷子里的衣裳一角。 那衣裳一角,在日光下显得流光溢彩,是近些日子里京城流行的月影纱。 月影纱在京城价格奇高,又奇货可居,这样昂贵的布料,哪怕是在产地江南,也绝非普通人能用得起的。 “去看看。”陆知微叮嘱了身旁的云翳。 看上去有些奇怪,一个能穿得起用这样昂贵布料制成的衣裳,必定是大富大贵之家,又怎会躺倒在一个小巷中。 第247章 季家 陆老夫人当年也是陪着陆老爷子从刀山火海中打拼出来的,她这个国公夫人的位置,一大半都是靠自己双手挣出来的。 她早就发觉了陆知微的心神不宁,但她按捺住质问的冲动,心中琢磨了一会儿。 祖孙二人正坐在临江阁中,陆知微吃着面前的鲈鱼,心绪却飘远了。 方才那巷子里的人……是否已经遭遇了不测?也不知道云翳将人救下了没有。 “在想什么?” 陆老夫人敲了敲桌子,目光冷肃,定定地看着陆知微。 闻言,陆知微低下头,声音很小:“祖母,我……” “云翳呢?”陆老夫人早就发觉了她身边丫鬟的变动。 云影正欲开口,却被陆知微用手势拦下了。 陆知微知道瞒不过陆老夫人,她硬着头皮道:“我让云翳出去办事了。” “办什么事?”陆老夫人皱着眉,“皎皎,你身边可离不了云翳她们,万一真有危险……” 那小巷十分狭窄,正常体型的男子都进不去。 陆老夫人紧皱的眉头不曾松开,她斟酌着陆知微话中的意思:“去救人?你认识那人?” “不是,我只是见她穿着昂贵的月影纱,猜测她应当是大户人家的夫人或小姐,可这样的身份,却倒在一条不知名的小巷……” “于是你动了恻隐之心?”陆老夫人的心落到了实处,她还以为陆知微是派云翳去做其他事了,救个人罢了,倒不要紧。 陆知微一直都在悄悄观察她的神情变化,见状松了口气,点点头:“我是想到了那日花灯节的事,若非世子出手相助,我也……” “不提以前的事了。”陆老夫人连忙打断了她的话。 花灯节那件事,是陆老夫人的阴影,只差一点,她的皎皎就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思及此处,陆老夫人犹豫了一会儿,道:“不若让齐嬷嬷带着人去,将那女子安顿好。” 出身大户人家,却晕倒在小巷中,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江南局势复杂,她也不愿让陆知微沾惹上这些是非。 两人正说着,云翳快步走了上来。 她冲着陆知微眨了眨眼,陆知微却摆摆手:“祖母都知道了,你在这说便是。” 云翳一愣,回过神来,迅速答道:“那小巷中的确有一个女子,不过她身上都是血,还抱着一个孩子,那小孩像是被吓傻了,我们的人一靠近,他便咬人。” “那女子仍是昏迷不醒,奴婢把脉后,发觉她脉象虚弱,像是饿了许久……” 说这话时,云翳仍然有些迟疑。 她跟在陆知微身边,自然见过许多昂贵的衣裙,那女子身上的月影纱是实打实的,就连那看上去不太正常的小孩,穿着打扮也十分富贵。 这样的出身,怎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陆知微秀眉轻蹙,但她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 “先将她们带走。”她嘱咐道,“打晕了捆好,不要让别人发现她们的存在。” 临安府可是江南州府,这两人若真是出身富贵,那必定能打听到她们的消息,若她们故意伪装,那更要将人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 无论是意外还是谋划,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那一定是冲着江南盐税案来的。 陆老夫人见她一一吩咐下去,颇具当家风范,慢悠悠的喝了口茶,眼中的欣喜几乎要溢出来了。 “就送到季家。”她慢条斯理道,“我在季家,还是说得上话的。” 何止是说得上话。 陆老夫人一露面,季家的大夫人便快步走了出来。 她年过半百,却精神抖擞,一见陆老夫人,更是笑得愈发高兴。 “我早就听闻你要回江南的消息,左等右等,终于把你盼来了。”季大夫人亲热的拉着陆老夫人的手臂,在瞧见陆知微后,从她漂亮的眉眼中,依稀看出了几分陆老夫人年轻时的模样,愈发欣喜了。 “这就是我那侄孙女吧?”季大夫人高兴道,“百闻不如一见啊!早知道长得漂亮,今日一见,却发觉传闻与本人比起来,可差得远了!我这乍一看,还以为是天上下来的仙女儿呢!” 季大夫人是个豪爽的性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与陆老夫人关系好,自然也爱屋及乌,对陆知微大肆夸赞了一番,直将陆知微夸得脸红。 “大夫人谬赞。”陆知微低着头,声音微弱。 季大夫人松开陆老夫人的手,走到陆知微面前,仔细捧着她的手拍了拍:“我与你祖母是手帕交,后又嫁来季家,与她成了姑嫂。” “她的孙女,就是我的孙女!”季大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将腰间的玉佩拿了下来,塞在了陆知微手中。 “这是我们季家主家的象征,今后你出门,只要是我季家产业,无论你瞧上了什么,都可以拿回家!” “这太贵重了。”陆知微当即要还回去。 季家可是江南第一世家,季家产业遍布楚国各地,甚至在北狄与燕国都有分布,这样一块玉佩,价值万金。 “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快收着!”季大夫人自然是再次将玉佩塞到了陆知微手中。 两人推来推去,还是陆老夫人做了决定:“既然送给了你,你收着就是,季家的产业,本就有你的一份。” 季家可不讲究传男不传女,陆老夫人在季家每年都能拿到大笔分红,只不过她对行商一事不感兴趣,不愿插手族中产业罢了。 而她在季家的产业,最终也都是会留给陆知微的。 季大夫人在一旁连连点头:“这话说得不错,哪怕是外孙女,也能拿到季家分红。” “快进去吧!”季大夫人热情地挽着陆知微与陆老夫人,“我早早就命人备下了茶,从白日一直等到了天黑,你们总算是到了。” 眼下天色黑沉沉的,门外还有阵阵寒风,一行人就进了季家。 陆老夫人暗暗掐了一把季大夫人。 第248章 灭门 季大夫人笑脸一僵,瞪了眼她:“干什么?” 陆老夫人眼神朝着四周扫了眼,季大夫人会意,朝着身边伺候的丫鬟道:“你们都去外面伺候着。” “是。” 丫鬟们齐刷刷的应了一声,人转眼间就不见了。 季大夫人本就有这样的习惯,丫鬟们习以为常,退得远远地,偌大一个前厅,只剩下了三人,还有满地的箱笼。 “你倒是治家有方。”陆老夫人点点头,“不错。” 季大夫人摆了摆手:“这些年来,江南局势不好,我行事也要谨慎为上,这些丫鬟们早已习惯了。” “说罢,你究竟有什么惊天消息?” 季大夫人虽是笑着,但眼中神色已然变得凝重起来。 “我是想要请你帮忙认一个人。”陆老夫人叹了口气,“是我跟皎皎从路边捡来的。” 饶是季大夫人做好了准备,但在听得这话后,还是愣了愣:“认人?” “正是。”陆老夫人亲手将身旁的箱笼打开,里面蜷缩着一个满身血污的女子。 季大夫人眼尖,一眼认出了这女子身上穿着的,是时下最兴的月影纱。 在看见月影纱后,季大夫人的神情变了。 整个临安府,能穿得起月影纱的人,十个手指都数得过来。 她仔细上前,用手帕将女子脸上的血污擦干净,一张秀美的脸庞显露出来。 “朱家大小姐!”季大夫人惊呼一声。 陆老夫人则是抓住了关键的字眼:“朱家?是临安首富朱家?” “正是。”季大夫人点了点头,“我绝不会认错的,前几日,我还去朱家看过戏呢。” “朱家这几日可有什么消息传出?”陆老夫人追问,“亦或是临安府内有什么流言?” 季大夫人沉着脸,缓缓摇头:“朱家这几日,没有一点消息传出……不对!” 她与陆老夫人对视一眼,两人皆是神情大变。 朱家若是有人失踪,总不该一点消息都流露不出,更何况……作为临安首富,几日没有消息,本就是不正常的。 也正是在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陆老夫人当机立断,再次将箱笼合上。 外面的人被拦下了,口中喊道:“我有要事禀告大夫人!” 闻言后,季大夫人与陆老夫人皆是神情凝重。 而陆知微,则有着一个预感——恐怕这个消息,与朱家大小姐有关! “让他进来。”季大夫人说出这话的同时,又解释道,“是季管家。” 能用主家的姓氏,足以证明季管家在季家的地位。 季管家看上去四十岁的模样,一脸精明,但此刻,他的脸上满是惊慌。 季大夫人也是头一次瞧见他这副模样:“发生了何事?” “朱家……朱家没了!”季管家咽了口唾沫,小声道,“今日巡逻的衙役发现的,季家外的巷子被血染红了,他们一进去,发觉……发觉地上全都是尸体,季家三百多口人……没有一个活口!” 闻言,季大夫人浑身一震。 就连在陆老爷子身边,听惯了战场战报的陆老夫人,也是皱紧了眉头。 朱家好歹是临安府的首富,一夜之间满门皆灭,竟然一点动静都没传出来?还是等巡逻衙役发现的,这怎么想怎么奇怪。 陆知微捏紧了一双手,漂亮的脸上一片寒霜。 她对朱家没有印象,但偏偏是调查江南盐税的节骨眼上,出了这样的事,很难不让人多想……这是否与盐税有关? “朱家的人,全都在那了吗?” 陆知微清凌凌的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氛围。 季管家在瞧见陆知微后,愣了愣,然后就开口道:“季家旁支倒是都没事,至于主家……” 他压低了声音:“听说逃出去了三个人。” “是朱家大小姐与小公子,还有……三个月前去了西北的朱家二公子。” 三个人! 陆知微瞳孔紧缩,自己这就有两个。 朱家大小姐与小公子,应当就是云翳捡回来的这两人。 陆老夫人与季大夫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我知道了。”季大夫人挥挥手,“你先下去。” 季管家很是听话,立刻转身离开。 院内又只剩下了三人。 她们不约而同地看着地上的箱笼,而此时,箱笼中的人像是醒了,拼命挣扎着,不断撞着箱笼,发出一阵阵响声。 …… 朱家巷外。 大批大批的百姓挤在这,想要看一看所谓的尸山血海是何模样。 “听说地都被染红了!朱家的人全都死了!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一夜之间将三百多号人杀了?” “难道是来寻仇的?” “可朱老爷子是大善人,前些日子水灾,要不是他家施粥,我们一家恐怕要卖身为奴了。” “朱老爷子是大好人啊!怎么能死得不明不白?官府一定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纵然天已黑,但众多百姓还是围拢在这,一个个神情激动。 衙役艰难地挡住了这些人,不断往外看着,盼着自己的支援快些到来。 也正是在夜色的掩盖下,几道黑影翻过高高的围墙,落在了朱家宅院内。 为首之人戴着精致的面具,凤眸在月光下愈发显得幽冷。 “他们的动作倒是快,朱家的折子刚到京城,全家就没了。”他瞧着地上尚未清理掉的残肢,唇角勾出冰冷的笑。 一旁紧跟在他身边的人半躬着身子,低声道:“属下瞧过那些尸体,每一具尸体都是利器所伤,伤口整齐,一击毙命,杀人者武功高强。” “朱家满门三百八十九口,只有三百八十六具尸体,除去一个在外的季家二公子,还有两人逃了出去,应当就在临安府内躲藏。” “今日临安府随处可见巡查的衙役,杀人者很有可能与临安官场上的人有勾结。” “至于账本,我们的人翻遍了朱宅,也没找到。” 男人微微颔首:“我都知道了,继续查,务必要在他们的人赶到之前,将那两人找到,账本或许就在这两人身上。” 下属连忙点头,他余光瞥见草地上隐约可见的血肉,心中暗叹了一声。 第249章 惨案 朱涵妍手中捧着一杯热茶,惊魂未定。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从茶水间飘散出的萦绕雾气,透过这阵雾气,悄悄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在今日之前,她是风光无限的朱家大小姐。 朱家乃是临安首富,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父母宠爱,她都在同龄人中一骑绝尘,往日里来往的那些姐妹,无不羡慕她的家世与样貌。 而她也为自己的家族自豪。 临安行商家族众多,可他们朱家却能稳坐临安首富的宝座。 谁知…… 这一切都在那个男人闯入她家时变了! 朱涵妍一想到这一幕,浑身便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一双纤细修长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她因为害怕而颤抖的双手。 她颤抖着抬起头,瞧见了一张极具冲击力的脸庞。 她从未见过如此貌美之人…… 这究竟是什么人? 她心中不安,低下了头,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这时候,站在陆知微身后的追月开口了。 “我家小姐救了你,你不仅不感谢她,反倒是……”追月气得冷哼一声,“反倒是将我家小姐当做洪水猛兽!” 朱涵妍闻言,连忙摇头:“不是这样的,我只是……” 我只是怕了。 父母惨死的景象历历在目,她逃出家时,瞧见的满地血迹,父母的尸首就挂在一旁的灌木中,双眼死死的盯着前方。 她为了保住自己与幼弟性命,连父母的尸首都不曾收殓,而是匆忙逃走。 一个自幼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平日里连家门都极少出,更何况是在偌大一个临安府躲避追杀。 她不敢去投奔亲戚,更不敢去报官。 朱家与临安知府董金霖的关系很是不错,平日里都会有衙役在附近巡逻,可那些人痛下杀手时,附近的衙役一个都不曾出现。 她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也不是蠢货。 官府里一定有他们的人! 此刻去官府,恐怕就是自投罗网! “追月!”陆知微呵斥了追月一句,追月愤愤不平地闭上了嘴。 “你出去吧。”陆知微冲着追月低声说道。 追月很是不满,鼓着脸,但陆知微的话,她不敢不听。 房门被打开又被关上,里面只剩下了陆知微与朱涵妍两人。 房间内的气氛极为沉寂,朱涵妍低着头,像是要将自己的一双鞋瞧出花来。 突然,陆知微开口了。 “若是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陆知微拍了拍她的手,声音温柔。 “你的家人,也不会希望你身处险境。” 但听得这话,朱涵妍眼前却是一黑,她紧紧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袖,颤声道:“不!我要说!” 如今朱家满门,只剩下了她与幼弟! 若非母亲拼死相护,将她与幼弟藏进了树下藏酒的地窖中,他们朱家将没有一个活口,也无人能得知这场屠杀的真相! 她要报仇!她要将那背后之人找出来!要让他血债血偿! 思及此处,朱涵妍的眼神变得格外坚定,她盯着陆知微,一字一句道:“这一切,要从三天前说起。” “三天前,我父亲突然闭门不出。”她回忆着之前的场景,面露痛苦之色,“我父亲平日里事务繁忙,几乎一年到头都不着家,但这三天是个例外,他一直都待在家中,说是要招待一位贵客。” “整个朱家的人都忙了起来,只因为这一位贵客,我本以为他是京城的官员,便起了好奇,想要去看一看,谁知刚看到一个正脸,便被母亲抓了个正着,将我带了回去。” “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两天,就在第三天……”因为悲痛,朱涵妍一双手捏紧了,她的泪水一颗一颗地往下落,滴在手心,滚烫无比。 “就在第三天,我看见母亲匆忙跑了进来,她将我与幼弟藏在了树下的酒窖中,那是父亲与母亲在我出生那年埋下的女儿红……他们是想着在我出嫁那一日,将窖藏的女儿红……“ 说到这,朱涵妍泣不成声。 陆知微眼中露出一丝疑惑:“只有一个人?” “不!”朱涵妍猛地摇头,“那两日,留在我家中的只有他一人,可等到了第三日……我虽藏在酒窖中,却听得出上面的脚步声,足足有几十人!” “他们见人就杀,还威逼我母亲说出我们的下落!”朱涵妍低低的说着,泪水已经布满了一张脸庞。 逼问她们的下落…… 陆知微听得这话,心中总觉得有些许怪异。 难道是杀人灭口? 不对…… 陆知微的眼中,露出些许试探:“他们是想要得到你身上的某样东西?” 朱涵妍自幼就是父母宠爱,性格天真,听得陆知微骤然发问,她的瞳孔紧缩,然后迅速低下了头,摇头道:“我只有这条命是他们想要的。” 陆知微心中了然,却没有继续追问。 她点点头,又给朱涵妍斟了一杯茶:“你放心,留在季家,没人能伤你。” 闻言,朱涵妍猛地抬起头:“季家?” 此刻的朱涵妍心情大起大落,她低下头:“季家与我们朱家向来不和……” 她甚至还想过,会不会是季家下的手。 但季家远比行商的朱家更有底蕴,听闻季家还有一位国公夫人,如今正在京城。 实力远超朱家的季家,为何要雇杀手杀了她们朱家满门? 只是,就算不是季家所为,季家也断然不会出手相助。 她苦笑一声,然后忍不住低泣起来。 难道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母冤魂无法安息? “这样的事,季家不会坐视不理。”陆知微的神情格外严肃,她正色道,“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闻言,朱涵妍错愕抬起头:“你帮我?可是你……” “不对!”她声音变得尖锐,指着陆知微,身体不断往后退,“你不是季家小姐!我从未见过你!” 纵然两家不和,但一些必要的宴会,她还是会见到季家的人,她素来在意自己的样貌,在意自己是不是全场最貌美的女子。 若她见过眼前此人,是绝不会忘的! “你究竟是谁?” 第250章 朱涵妍的心中充满了不安,她想到自己方才说出的一连串话,便后悔不已,她怎么能轻信了眼前这人?仅仅是因为她觉得眼前这人长得漂亮,不像是会骗她的坏人。 可她却忘了,越是漂亮的人,就越是会说谎! 她环顾四周,只瞧见了紧闭的门窗,一时间,她更加慌张了。 朱涵妍一直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她突然转过身,紧紧地抱住了身后昏迷不醒的幼弟。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她恨声道。 陆知微很是无奈:“这里是季家,但我是来季家做客的,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临安府,你自然没有见过我。” 闻言,朱涵妍一愣:“你来季家做客?” 季家最是高傲,能入他们眼的,可没几个家族。 朱涵妍探究着看向陆知微,瞧见眼前的女子容貌极盛,几乎将身上的衣裳首饰全都压了过去,初初瞧见她的第一眼,只能让人看见她这张明艳灼灼的脸。 可如今她打量起眼前的人,却发觉眼前之人的衣裳首饰无不是市面上瞧不见的款式,那样精湛的做工……就连江南的能工巧匠恐怕都做不了。 而江南的能工巧匠,已是整个楚国最厉害的了,除非是…… “你是宫里的人! 她说这话时,紧紧地盯着陆知微头顶的金钗。 那金钗是一个蝴蝶的模样,陆知微一动,这蝴蝶便会颤颤巍巍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高飞。 这样的工艺,宫外的确没有,这是皇帝御赐的物件。 陆知微没有否认,而是问道:“现在你能相信我了吗?” 沉默了一会儿,朱涵妍低下头:“我除了你,也没有其他人可以相信了。” 眼前这人身份神秘,似乎是皇室中人,她手无缚鸡之力,就算这人要害她,也是轻而易举,只需要动动嘴,她恐怕就要身首异处了。 “我还能相信谁呢?”她喃喃道,“你想知道什么?” 陆知微并未直接询问,她看出了朱涵妍此时的脆弱。 在思忖片刻后,她道:“我可以帮你,你知道陛下派人彻查江南盐税一案吗?” 闻言,朱涵妍抬起头:“盐税?你是说我朱家满门被杀,与盐税有关?这不可能!我父亲行得正坐得端,从不会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我们家里也从未有过与盐相关的产业,就连盐田,也在几年前分给了二叔一家……” 说到这,朱涵妍突然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她的眼神在此刻变得惊慌无比。 二叔一家不正是靠着盐田发家的吗? 若是细思起来……能在短短五六年间攒下那样一笔家业,若是来路不正…… “看来朱小姐是想起了一些细节。”陆知微又道,“不过我并非暗示你父亲沾染了江南盐税一案。” “纵然与此案有关,我们也只会将相关人等压入大牢,按照律法一一处置,而非动用私刑,更何况是这样惨绝人寰的手段。” 听得陆知微的话,朱涵妍心突然一紧,她大步上前,握住了陆知微的手:“你是说,你是来调查江南盐税一案的?可你是女子,女子也能做官了吗?” 陆知微没有回答,而是开口道:“你不妨仔细想想,若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大可叫人通传,我自会来见你。” “但从今日起,为了你与小公子的安全,你们不得踏出这个院子一步。”陆知微叮嘱道,“若有需要,只管吩咐门外的人。” 她知道朱涵妍并没有完全信任自己,但凡事不能操之过急。 那群人费尽心思想要找到朱涵妍的下落,恐怕就是为了朱涵妍手中的某样东西,既然朱涵妍不愿说,她愿意再给朱涵妍一些时间。 陆知微说完,就离开了。 朱涵妍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拱形的院门,而后,院门便被人关上。 “姐姐!” 屋内传出幼弟惊恐的叫声,朱涵妍连忙上前。 她擦拭着幼弟脸上的泪水,忍不住也落下泪来:“浩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替父亲与母亲报仇的!” “等二弟回来……”她的声音微不可闻,眼中再次充满了希望。 …… 离开院子,追月连忙跟上了陆知微。 “郡主,她招了吗?” “朱小姐不是犯人。”陆知微提醒道,“你对她也客气一些。” 闻言,追月鼓着脸:“郡主,奴婢对她已经够客气的了,只是她对您一点都不客气,若非是您,她早就死在街边了,她却不识好人心,还怀疑您……” “她家中人都不在了,又亲眼目睹了家中惨剧,再多的警惕都不足为过。”陆知微叮嘱道,“从今往后,你不能再这样对她。” 追月低下头,有些愧疚:“奴婢知错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陆知微的声音和缓了许多,“但今后行事,不可以这样莽撞了。” 追月连忙点头,她亦步亦趋跟在陆知微身后:“那她后来说了吗?” “说了。”陆知微想到朱涵妍的话,叹了口气,“她家里人都已经不在了,只余下她与一个幼弟,还有心怀不轨之人的追杀。” 闻言,追月立刻道:“郡主姐您在,有陆家军在,纵然那些人对她虎视眈眈,您也一定可以保她周全!” “当前临安府局势不明,我们还是要小心些,吩咐下去,我救下朱家姐弟二人的消息,谁都不能往外传。” 追月赶紧点头:“奴婢都记下了,您放心,郡主您的吩咐,没人敢不从!” 陆知微犹豫了一会儿,又道:“让云影多出去打探消息,我要知道朱家大房与二房之间的关系,还有二房的盐田情况。” “是!”追月郑重道。 陆知微缓步走在小路上,心中始终不安。 她想到了朱涵妍的话。 似乎朱家二房就是靠着盐发家的,只是……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朱家家主手中究竟有什么东西,竟然会惹来灭门之祸? 朱家夫妻临终前,又交给了朱涵妍什么东西? 第251章 安王其人 “都说好了?” 陆老夫人放下茶盏,瞧着快步走来的陆知微低声询问。 陆知微瞥了眼一旁的季大夫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状,陆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她说朱家满门是被三日前住在朱家的客人杀害的,不过事发时她已经与幼弟钻入了地窖中,并未看清楚那些人的样貌。” “至于一开始就住在朱家的客人……她也只是见到了一眼。” 说到这句话时,陆知微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时,季大夫人开口了:“她或许是不敢说。” 闻言,陆知微猛地抬起头,终于知道了异样从何而来。 “难道那人的身份……连皇室都要低头?” 陆知微喃喃道出一句话。 而季大夫人的眼神,已然变了。 季大夫人声音低得微不可闻:“整个江南,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陆知微心中一紧,第二人?那就是江南的确有这么一号人物! 方才她故意透露出自己的身份,即便如此,朱涵妍依旧咬死了不肯将那人的身份说出,更不肯将手中的东西交出来。 能让她如此畏惧的…… 陆知微的眸光微微闪动:“是何人?” 季大夫人与陆老夫人对视一眼,见陆老夫人对此并未发表任何意见,便知她是想让自己说出来的。 片刻后,季大夫人声音轻轻地:“是安王。” 安王? 陆知微坐直了身子:“可是不都说安王最是心善?这些年来在江南办慈幼堂,光是用在这上面的银子,便花了数万两,就连他自己的王府都舍不得修缮,还是破破烂烂的。” 季大夫人摆了摆手,叹了口气:“传闻是如此,可你在京中生活了几年,难道不知道——这传闻最不可信吗?” “你所听见的传闻,是别人想让你听见的。”她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陆知微一双漂亮的眼眸低垂,遮住了眼底的惊慌。 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掌控,对于安王此人,她前世了解甚少,哪怕是临死之际,也不曾听见有关安王的其他消息。 这时,沉默的陆老夫人开口了:“安王与当今陛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正因如此,他的封地才会在富庶的临安府。” “这些年来,无论是京城还是朝中,有关安王的传闻,大致都是这些,的确没有什么传闻提到过他……有谋逆之心。” “秦王虽是异姓王,但倾向于他会谋反的人,可比安王多多了。” 陆老夫人几句话,让陆知微陷入沉思。 作为与陛下一母同胞的兄弟,却在朝臣心中如此无害,那是否意味着他有什么无法弥补的缺陷? 陆知微眸光闪烁几下,与陆老夫人对视。 而陆老夫人在此时微微颔首,算是肯定了她的猜测:“安王先天残疾。” 陆知微的瞳孔紧缩。 难怪没人觉得安王会谋反,往上细数,历朝历代都有不成文的规定——身有缺陷者不能为帝。 可若是安王掺和进了盐税一事,与谋反何异? 陆知微心中思索着,却又听季大夫人道:“不过,你也不能听信一家之言。” “那朱涵妍固然可怜,但朱家灭门的真相究竟是什么?还不得而知。”季大夫人看着陆知微的眼神十分慈爱,她拍了拍陆知微的手,道,“有些事,还需自己细细观察。” 闻言,陆知微抬起了一双眼眸,正好撞入了季大夫人慈爱的眼中。 她脸上一红,为刚才的猜忌感到不自在。 季大夫人了然一笑:“警惕是好事,我倒是希望,膝下那几个孙女都能跟你一样,皎皎若是我的孙女就好了,也不知会有多省心。” 陆老夫人啐了她一口,笑骂道:“这可是我的孙女,你少来!” “行行行。”季大夫人连忙摆手,“我不同你争。” 她说着站起身,抢在陆老夫人之前牵住了陆知微的手:“皎皎,你还没瞧过我为你安排的院子吧?走,我带你去瞧瞧。” 陆老夫人也起身,站在了陆知微的左侧。 陆知微被夹在中间,哭笑不得地跟着两人一块走。 只是,方才戛然而止的话,到底在她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她将安王这个名字牢牢地记在心中,思及天机阁中得到的那块令牌,她心中已经有数了。 次日天一亮,陆知微就要出府。 只是季管家一见她要出府,连忙就让人将她拦了下来。 “郡主这是要去哪?”季管家笑问,“待会儿用完早食,大夫人还要让季家的几个小辈来见您呢。” 陆知微笑得温柔,轻声细语道:“就是想要出去逛一逛,听闻临安府之繁华,连京城都赶不上。” “怎么会!”季管家连忙摆手,“与京城比起来,临安府就像个乡下地方,郡主不妨等用过早食后,再出门?” 但陆知微已经等了一个晚上,她如今想要的,就是得到有关安王的消息。 直觉告诉她,安王与朱家,还有朱涵妍手中的那样东西,对江南盐税一定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于是任由季管家如何劝说,她都要出府。 季管家面露难色,好在是这时,去禀告的下人已经跑了回来。 他在季管家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季管家神情逐渐有了变化。 再然后,他笑着朝陆知微作了一揖:“郡主若要出门,还请让我们季家的侍女随行,这也是陆老夫人说的。” 陆知微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不过,能出门就行。 于是陆知微欣然点头,一点都看不出是要去天机阁打探消息的模样。 季家送来的侍女名叫做巧云,说是对临安府最为熟悉。 “参见郡主。”巧云生得圆圆的一张脸,看上去十分讨喜。 云翳站在她身旁,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半的头。 陆知微见了,眉眼弯弯:“巧云是吧?待会儿出门,可要劳烦你了。” “奴婢不敢当。”巧云诚惶诚恐地行了一礼,小心翼翼地走在了陆知微的面前带路。 一行人出门的同时,在季大夫人的院子里。 第252章 羁绊 “你就这么放心她出去?” 季大夫人一边叹气,一边喝着茶,余光还瞥了眼陆老夫人,很是不解。 闻言,陆老夫人同样叹气一声:“孩子大了,管不住。” 季大夫人嗤笑一声:“你何时也有了这样的感悟?果然有了贴心的孙女就是不一样,之前我见你整日游山玩水,什么都不惦记,到现在,却是瞻前顾后了。” 同样都是有孙辈的人,季大夫人太熟悉这种感受了。 若是拘着孩子,又担心她会做傻事伤了自己,于是只能表面上放孩子自由,实际上让一大堆人在暗中盯着,唯恐她出事。 现如今,陆老夫人就是这样,既是担心陆知微出门在外受伤,又担心自己的劝阻会让陆知微悄悄地溜出门,与其让陆知微偷偷溜出府,倒不如光明正大地派人跟在她身后。 陆老夫人摆摆手:“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方才我将陈枫都派出去了。” 见状季大夫人毫不给情面地笑了出声:“该!” 说到这,她又想起了一件事,笑道:“你说皎皎是头一次来江南,但我见她那模样,可不像是对江南不熟悉的。” “听闻她今日去的,就是翠玉坊。” “翠玉坊啊……”陆老夫人的眼中浮现出些许怀念,这也是她年轻时最爱去的地方,翠玉坊内都是首饰铺,更有专门卖宝石的铺子,这些铺子,大都是有着稳定的西域货源,里面的宝石一等一的好。 就连她现在还在用的头面,都有好几副是用这些铺子里买到的宝石打造的。 见状,季大夫人又是一笑:“我将巧云放在了她身边,有巧云在,她必定能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陆老夫人原本是笑着的,但随后,她神情就有了变化。 此刻的陆老夫人,眼中露出些许担忧,问道:“临安府的天机阁在何处?” “就在翠玉坊。”季大夫人笑道,“你怎么连这都忘了?” 季大夫人脸上的笑容,随后僵硬在了脸上,她坐直了身子,因为不可置信,身子朝着陆老夫人的方向倾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还知道天机阁?” 天机阁怎么都不该是一个贵女该知道的。 但瞥见陆老夫人嘴角的苦笑,季大夫人震惊的发现了一个事实——陆知微还真不是普通的贵女。 片刻,季大夫人无奈地扶额:“你怎么不早说?若是早说,我就……” 话到了嘴边,季大夫人却说不下去了。 就算陆老夫人早早地说了,她也不会相信,毕竟陆知微看起来那样乖巧,看上去是最可人的一个孩子。 陆老夫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在京城,她就与天机阁有来往了,但有些事,我也不能太过约束她,只是我见她这样轻车熟路,到底是有些担心。” 别人不知道天机阁背后的主子是谁,她却是一清二楚的! 只是没想到,在不知不觉间,这两个孩子之间的羁绊,竟然已经如此之深了…… “罢了罢了。”陆老夫人低声道,“让巧云多盯着些,陈枫会在暗中相护的。” 却说离开了季家的陆知微,心情骤然变得松快起来。 她的眼眸间满是笑意,星星点点的散落在眼底,看上去格外动人。 巧云只看了一眼,便赶紧低下了头。 马车一路摇晃,终于来到了陆知微此行的目的地——翠玉坊。 “翠玉坊里有不少原石卖。”巧云一下马车,就介绍了起来,“郡主若是喜欢,可以去碰碰运气。” 这也是不少临安府的贵女夫人们喜欢去做的事。 毕竟赌坊乌烟瘴气的,女子若是去了,第二天就要传出难听的流言蜚语,可这些原石坊不一样,尤其是翠玉坊的原石坊,格外有雅趣。 闻言,陆知微秀气的眉毛挑了挑:“好啊,这边最好的铺子是哪家?” 巧云见她受用,暗暗松了口气。 京中来的贵人最难伺候了,尤其是眼前这位,她可是唯一一个异姓郡主! 出了秦王一个异姓王已是稀奇,但秦王为陛下立下汗马功劳,又与陛下是结拜兄弟,这倒也不算稀奇。 稀奇的,还是陆知微的郡主封号。 听闻是陛下为了安抚陆知微,特意给的赏赐。 至于为何安抚陆知微——自然是因为三皇子与陆知微的亲姐姐搅和在了一起。 巧云脑中回想起许多流言蜚语,看着陆知微的眼神中逐渐有了同情与怜惜。 “郡主,这边走。” 巧云对陆知微的态度,愈发的小心了,仿佛眼前的陆知微是易碎的白瓷。 陆知微多看了她一眼,她浑然不觉,全心全意的在前面带路。 犹豫了一会儿,陆知微还是跟上了她。 巧云带陆知微来的铺子,是翠玉坊最为出名的原石铺。 这铺子的掌柜,有着西域血统,他手下的商队,更是年年都能帮他从西域带来大量的宝石还有翡翠原石。 见到巧云,掌柜如同瞧见了财神爷,笑着跑了过来。 他肥胖的身形一摇一晃,动作却飞快,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到了陆知微跟前。 看着巧云对陆知微的态度,不用猜他也能看出自己大主顾是谁。 今日又能开张了! 他美滋滋的想着。 这时,云翳上前了一步,不经意间将巧云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也正是在这时,掌柜瞧见了陆知微手中那块小巧的令牌。 令牌漆黑一片,唯有中间有着几块金色。 掌柜瞳孔紧缩,下意识低下头,试图将这块令牌看得更加仔细。 他的嘴角不断颤抖着,胡须跟着一上一下摇晃:“见过……” 陆知微一个手势,便让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停了下来。 “我想看看你们这最好的宝石。”陆知微打断了他的话,声音轻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他点点头,头比之前更加低了。 “楼上请。”他赔笑道,“我们的好东西,都在楼上了。” “您看您是想要红宝石,还是绿的?还是蓝的?还是猫眼石?”掌柜一紧张,话就停不下来,“我们这都有,全看您想要哪种?” 陆知微轻轻摇头:“我喜欢安静,你给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第253章 调查安王 掌柜谄媚一笑:“有有有!小的这铺子里,有好几间雅间!” 说罢,他就走在了前面带路。 至此巧云还是不曾发觉异常,这家铺子的掌柜素来如此,只要能从你口袋里掏银子,他能说尽世间的好话。 陆知微随着掌柜上楼,也并无太多异样神情。 到了雅间门口,陆知微却没下一步动作。 见此情景,巧云有些不知所措。 而云翳上前,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郡主不喜欢太多人在身边。” 巧云恍然大悟,也正是在这时,陆知微朝着掌柜点了点下巴:“将东西拿上来,你们都可以出去了。” 掌柜一笑,对陆知微这话,倒是没什么异议。 “小的这就去准备东西。” 而巧云与云翳,也被拦在了门外。 见云翳一脸严肃,巧云想要开口,却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跟云翳一块站在门口,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个伙计将严严实实装在锦盒中的宝石送了进去,她留了个心眼,数着进出的活计,见没有出入后,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此刻的雅间内,已然出现了一扇暗门。 流光溢彩的宝石放在面前,陆知微却没看上几眼,她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这扇门上。 暗门被打开,身材高大的男人微低着头,从里面走了出来。 见到陆知微的第一眼,男人便笑了。 “郡主,许久不见了。” 男人开口,陆知微往后退了几步。 她面露警惕之色:“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过是想要讨好郡主,多从郡主这得几单生意罢了。”男人从善如流,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大刀阔斧地坐在了椅子上。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郡主尽管开口。” 见男人恢复正常,陆知微拧紧的秀眉松了下来。 她抬眸看着男人,低声道:“临安首富朱家与安王的消息,一共需要多少银子?” 闻言,始终平静的男人终于抬起了头,他控制不住内心的惊讶。 “朱家与安王?”男人的眼眸变得幽深无比,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郡主怎么想起调查他们了?据我所知,朱家现如今已经……” “我听说了。”陆知微神情自若,仿佛没有察觉到男人探究的眼神,“听闻朱家满门被灭,我有些好奇。” “原来是这样。”男人笑了笑,“那安王呢?也是好奇?” 陆知微面不改色:“是啊,难道天机阁办事,连原因都要打听清楚?” “自然不会。”男人一笑,收敛起了自己往深处探究的心思,“朱家的消息倒是好打听,但是安王……跟安王有关的消息太多了,不知郡主想要听哪一方面的?” 闻言,陆知微定定地看着他。 片刻后,她嫣然一笑:“我想知道,安王……是否有谋反的意图。” 男人一愣,而后笑了起来:“郡主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陆知微颔首,“若非是这样要紧的事,我也不会来找天机阁。”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男人笑了笑:“这样的消息,可值不少银子。” “一万两。”陆知微竖起一根手指,“可以吗?” “明日一早,有关朱家与安王的消息,就会放在您的床头。” 男人神情正经,只是说出的话,却让陆知微有些不自在。 她探究的看了眼男人,但男人戴着面具,完全阻隔了她的打量。 片刻后,陆知微垂下眼眸,随手拿起几颗宝石:“就这几颗吧。” 她往外走,在开门的那一瞬间,暗门连带着男人已然消失,仿佛没有出现过。 陆知微眼底划过一道深思,天机阁的势力如此之广,背后又有陛下的身影,陛下有着天机阁在手,当真不知江南的诡谲之处吗? 她走出雅间的那一瞬间,巧云迎了上来。 瞧着陆知微手中那几块成色极好的宝石,她也只是愣了愣,而后就跟掌柜说:“记在季家账上。” “好嘞!”掌柜眼见卖出了大单子,眉开眼笑的,眼睛都快笑眯成了两条缝。 “承蒙照顾,共四百两银子。”掌柜笑眯眯的说道。 四百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陆知微示意云翳付钱。 谁知巧云却强硬的拦下了云翳,正色道:“我家大夫人说了,只要郡主在江南,那一应花销,都由我们季家出!也算是季家对郡主这些年的补偿。” 季大夫人与陆老夫人关系极好,又怎会不知陆老夫人对陆知微这个孙女的疼爱与愧疚? 既然陆知微来了江南,她自然是要尽地主之谊的。 陆知微心中一暖,拦下了云翳:“替我多谢大夫人。” “只要郡主您高兴,大夫人就高兴。”巧云笑道,“郡主还想去哪?不妨去云锦阁瞧瞧?那的布料是江南最全的,您想要什么料子,那都能有,就连月影纱,都有各种颜色任您挑选呢。” 见陆知微还未开口,巧云又道:“大夫人说了,江南远不如京城繁华,但在吃穿用上倒与京城格外不同,您不妨多看看逛逛。” 巧云极力推荐,陆知微只犹豫了一会儿,就答应了。 她今日是为了找天机阁才出门的,但若就去了这一家铺子后立刻打道回府,难免会让人多想,若发觉了她的真正意图反倒不妙。 于是,陆知微上了马车,表现出一副对月影纱十分感兴趣的模样。 巧云见了,暗暗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郡主这样的漂亮姑娘,一定会喜欢自己的安排! 云锦阁占地极大,整整三栋楼都是云锦阁的地盘,而来来往往的女眷们,更是数不胜数。 季家的马车一出现,前方的马车立刻往两边停去,让出了一条路。 陆知微对季家在江南的地位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季家的马车,还不快让开!” “季家的人怎么出来了?他们不是一向与世隔绝吗?” “小声些!别被人听见了!” 周围的窃窃私语,皆在瞧见陆知微走出马车后停了下来。 女子戴着帷帽,只露出了半截脸。 第254章 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纵然只有半张脸,但人们依旧能看出她的貌美。 “季家的小姐?看着不太像啊!” “季家拢共就一位小姐,我瞧着不太像。” 他们探究的视线或多或少的落在了陆知微的身上,不过陆知微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注视。 在她还是京城有名的草包美人时,也有许多人这样看她,不过当时那些人的眼中满是嫌恶与幸灾乐祸。 在她成为郡主后,打量她的人更多了,只不过换成了羡慕嫉妒罢了。 而现在,这些好奇打量的眼神,于她而言没有半点影响。 陆知微眼眸低垂,在云翳的搀扶下缓步走下马车。 她身材高挑,有着与江南女子格外不同的潇洒。 不少人在瞧见她后,眼前一亮。 而在云锦阁上的陆清婉,似是有所感知,她的目光穿过了层层叠叠的人群,落在了陆知微的身上。 “陆知微!” 陆清婉瞳孔紧缩,手指不觉握紧了。 “啊!” 伺候她的丫鬟痛呼一声,但在触及到陆清婉的眼神后,她迅速跪在了了地上,身子不断颤抖着。 陆清婉眯了眯眼,但此刻的她,提不起半点惩戒的兴趣,只摆了摆手,让她离开。 丫鬟如蒙大赦,连忙小跑出了厢房。 陆清婉站在窗台边上,定定地看着陆知微的身影。 “她怎么会来江南?” 在陆清婉身后,玉琴思忖片刻,答道:“兴许是跟着大长公主与陆老夫人一起来的。” “每当看见她,我的心情就不太好。”陆清婉揪断了手边的月季,眼中露出嗜血的杀意,“想个办法,杀了她。” 既然陆知微非要凑到她的面前,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只是,对她一向是有求必应的玉琴,却犹豫了。 房间内寂静得可怕,陆清婉忍不住心中怒火,直接将手边够得上的东西全都摔在了地上:“怎么?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玉琴跪在地上,面不改色:“陆老夫人带了将近一半的陆家军来江南,此时动手,不是好机会。” “您不是想要助三殿下一臂之力吗?”玉琴提醒道,“我们带来的人,只能够得上一边,若是您执意要杀陆知微,那……” “够了!”陆清婉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胸口不断起伏。 良久后,她眼神死死的盯着玉琴:“我要你们办的事,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快了。”玉琴答道,“再过不久,那些名单就会被送到三殿下的桌上,而只要解决了这一批人,三殿下必能在陛下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我们的人,也能趁此机会,光明正大的进入到楚国朝堂中。” 玉琴说到这,语气都变得激动起来。 陆清婉眼神晦暗不明,对前者,她是乐见其成。 可是对后者…… 她始终拿捏不定。 这些人都是元姑的心腹,若是进入了楚国朝堂,岂不是对她有了更大的威胁? 玉琴还在展望未来,陆清婉却已经想着该如何将后者抛弃了。 她要的,只是一把趁手的利器,而非能威胁得到自己的隐患。 “先按之前的计划行事。”陆清婉嘱咐道,“务必不能让殿下知晓,这是我帮他找来的,我让你安排的人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玉琴连忙道,“一定能让您得偿所愿。” 闻言,陆清婉的脸上露出了近日以来第一个真切的笑意。 她想要的,始终都是那个人! “走!”陆清婉最后看了眼云锦阁,她方才亲眼瞧见陆知微进了这里。 先放她一马!陆清婉心中想着,同玉琴一块离开了这个酒楼。 …… 云锦阁内,衣香云鬓。 映入眼帘的,皆是有着精美绣工的衣裳。 饶是陆知微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也驻足欣赏了许久。 而巧云跟在陆知微身后,一旦陆知微在哪件衣裳面前停留得久了些,就立刻吩咐跟来的掌柜将衣裳撤下。 “我家小姐的衣裳,决不能与其他人相同。”巧云叮嘱道。 掌柜显然知晓季家的做派,对于季家这样的大客户,他早就对他们的习惯烂熟于心,这时便飞快点头:“您放心,花样一定是独一无二的!” 巧云这才满意点头。 掌柜又贴心的给陆知微送上了茶点,让人将图册拿了过来,供陆知微挑选。 正是在这时,门外突然出现了一阵骚动。 “放开我!放开我!” 这女声尖锐至极,仿佛能冲破屋顶。 陆知微不觉皱起了眉,掌柜见状,连忙赔笑:“您放心,小的这就去解决了这件事,绝对让您舒舒服服的挑选!” “还不快去将人带走!”掌柜朝着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这时候,那女声又喊道:“我好好的一个女儿送到你们这里做绣娘!如今却不见了!你们赔我的女儿!你们赔我的女儿!” 她哭喊着,声音愈发凄厉:“你们若是不将我女儿的下落告诉我!我哪怕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我的冤魂将追着你们生生世世!永不停歇!” 这样凄厉的哭喊,使得人汗毛竖起。 陆知微皱起了眉,目光落在了掌柜身上。 掌柜早已是汗如雨下,尤其是在女人喊出那句话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身上。 他擦了擦额间的冷汗,慌忙解释:“这跟我们真的没有关系!那小女娃年纪小,使不了劲,我们便让人回去了,谁知道第二日,这女人就找上了门来!说她的女儿失踪了!天可怜见的,这跟我们云锦阁半钱银子的关系都没有啊!” “我们云锦阁在临安府也有几十年了,口碑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们又怎会害她的女儿?我们都已经报官了!但官府还没将人找出来,她倒是先来闹了!” 掌柜不停地擦着汗,诚惶诚恐地跟人解释着。 他余光撇着陆知微的脸色,其他人是何想法他不在乎,但眼前这位季家的贵客,可万万不能对他们云锦阁有不好的印象啊! 这可是一笔大生意! 在他的注视下,陆知微动了。 “将人带进来。” 陆知微吩咐道。 第255章 我来查 “这……” “怎么?”云翳立刻开口,“郡主说话,你竟敢不听?” 此话一出,掌柜慌张跪在地上,额间冒出大颗冷汗。 他倒没有怀疑云翳话的真假,毕竟能让季家如此礼遇的人,身份必定高贵。 “小的这就让人将那妇人带进来!”掌柜一边擦着脸上的冷汗,一边飞快的朝着外面跑。 他太过恐惧,只想着亲自将人迎进来。 众人瞧见这一幕,议论纷纷。 在云翳说出“郡主”二字时,就有人猜出了陆知微的身份。 在当今楚国,如此年轻又貌美的郡主,也只有陆知微了。 “郡主竟然也跟了过来,莫非是为了三殿下?” “我可是听闻三殿下将自己还未入门的侧妃都带了过来,郡主莫非是对三殿下痴心一片,还想着挽回三殿下的心?” 闻言,云翳眼神冰寒,像是冰锥般,狠狠地刺向那几个口出不逊的夫人们。 郡主的名头唬人,这几个夫人本就做了亏心事,便心虚的低下了头。 而在这时,掌柜也将那在门口哭喊的妇人带了进来。 妇人根本不愿进云锦阁的,她在门口拽着掌柜的手不放:“若是你们想杀人灭口,那还有谁能替我的女儿报仇?” 她说话没有顾忌,声音极大。 掌柜一张脸铁青:“我们云锦阁做的是正经买卖!你女儿失踪一事与我们本就没有关系!如今是有贵人要替你做主,我才带你进来!” “要不是看你们孤儿寡母的可怜,我当初也不会松口让你女儿来我们云锦阁当洒水丫鬟!现在倒好,你还赖上我们了!当真是好心没好报!我当初就该将你送去官府!” 掌柜一想到上方坐着的是陆知微,便立刻张口划清了关系。 他大好前途,可不想毁在这些事上。 闻言,妇人身子颤抖着,一双充血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最后,她死死的盯住了最前方的陆知微。 在场这些人,瞧见她这一副衣不遮体的穷酸模样,要么面露嫌弃之色,要么干脆将目光移向了别处,唯有陆知微……她那双清凌凌的桃花眼,正看着她。 脑海中划过许多念想,最后她还是鼓足了勇气,朝着陆知微重重跪下。 “还请小姐救救我家心儿!”妇人声嘶力竭地喊道,“她才十三岁!若是被人……” 话到了嘴边,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见妇人眼中的惊惧交加,陆知微快步走上前,亲自将她搀扶了起来:“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的女儿!” 云翳在一旁适时开口:“我家郡主是最最心善之人,她既然发话了,就一定会替你做主!你还不赶紧将此事细细道来?” 妇人听得“郡主”二字,眼睛亮了。 她目不识丁,却也知晓郡主的高贵。 “我们家穷困潦倒,丈夫早早就因为劳役死了,只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两人,可我又生了重病,心儿为了我,就来了云锦阁。” “整个临安府的人都知道,云锦阁只收十四岁以下的女孩,一旦被云锦阁选上,一月少说也有一两银子,心儿来撞运气,谁知竟然真进了云锦阁!” “可……可心儿才进来了几日,人便失踪了!我来云锦阁找人,他们都说从未见过心儿此人!而他!”妇人说到这,愤恨的指着掌柜,一字一句道,“他竟然说心儿主动辞了这份工!离开了?” “这怎么可能呢?这每个月的月钱有多重要,云锦阁有多难进,心儿都是知道的,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为了我的病,她甚至可以去码头挑货!又怎会看不上云锦阁的工?” 说到这,妇人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伤与恐惧,哭得歇斯底里:“都怪我这幅身子不争气!竟然还要女儿出门挣钱!若非如此,我的心儿也不会失踪!” 话说到这,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指着掌柜道:“而且据我所知,云锦阁失踪的女子,不只是我家心儿一人!几乎每年云锦阁都要招人,但这铺子里的人,却没怎么变过!那些被她们招去的女孩们,都去哪了?” 掌柜冷汗直冒:“这话可不能胡说!绣娘是一日能练成的吗?自然都是送去工坊学刺绣了!” 听得妇人一番话,陆知微心中微动。 她余光瞥了眼掌柜,掌柜一脸惊慌不似作假,还叫嚣着要带人去工坊瞧个清楚。 妇人泪光闪烁的一双眼睛中,蕴含着期盼。 在思索片刻,陆知微就做出了决定:“将云锦阁无关人等全部清空,这件事,我接下了。” 掌柜一听,面如死灰:“不行啊!我们一日就能挣……” “若此事与你们云锦阁无关,铺子关多久,我就补给你们相应的银子,绝不会让你们亏本,可若是与你们有关……”陆知微红唇微微勾起,“那就要劳烦你随我去牢里走一遭了。” 掌柜苦着脸,这可不是银子的事,这与他们云锦阁的名声…… 这时,陆知微压低了声音,道了一句:“当然,事后云锦阁的名声,也由我来想办法。” “大长公主都争相买的衣裙,打出这个噱头,足够你赚得盆满钵满了。” 此话一出,掌柜刚才还是百般不情愿的神态立刻一变。 “这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我们云锦阁义不容辞!”他说罢,就朝着在场的贵客们一一躬身,“诸位海涵,这到底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更何况此妇人口出恶言,污蔑我云锦阁百年声誉,为了我们云锦阁的声誉,此事势必要彻查到底!” 他说得义正言辞,反复刚才屡次推却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陆知微见了,不曾点破,而是让云翳将妇人带上了二楼雅间。 此刻云锦阁内的夫人贵女们,皆是满脸兴奋不愿离去。 买衣裳哪有这样的热闹好看? “好端端的,管这件事做什么?莫非是故意来咱们江南宣扬名声的?真是扫兴,我今日还想多买几件衣裳的!” 一个女子阴阳怪气的说着,满脸写着嘲弄。 第256章 天打雷劈 她身边的姐妹脸色大变,连忙制止了她:“这可是郡主!别胡说!” 此时,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女子冷笑出声:“她可是郡主,还需要什么名声?你当郡主是你吗?满嘴仁义道德,今日说自己去寺里捐了香油钱,明日又说自己布粥行善,到头来,竟连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都不在乎。” 方才说话的女子脸色大变,恶狠狠地转过身,便准备斥责这个口出狂言的人。 谁知她一转身,瞧见的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你……你不是还在凤鸣府吗?” “表妹来了临安府,我自然是要尽一尽地主之谊的。”女子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只是没想到,我刚到云锦阁,想要她买几身漂亮的衣裙,就听见了董小姐在这口出狂言。” “今日你说的这些话,我可要好好地跟表妹说说。”女子冷笑,“免得她被你这张无辜的皮给哄骗了去。” 董小姐气得胸口不断起伏,指着她的手指也不断颤抖,显然是气急了。 但再如何恼怒,她也不敢对面前这人发火。 她是董金霖的女儿,整个临安府的贵女中,她可以排第二,而这排第一的,就是眼前的女子——季家大小姐季宁然! 季宁然出身季家,远比她这个知府的女儿身份更高贵,哪怕是她的亲爹董金霖,见了季宁然都要赔上几分笑脸。 今日对她出言不逊的人但凡不是季宁然,她定能仗着亲爹的权势将那人好好教训一顿。 可偏偏……是季宁然! 而且季宁然还听见了自己在背后诋毁郡主的话! 一时间,董小姐的脸上煞白一片。 季宁然轻嗤了一声,吩咐着身后的人:“没听见郡主说话吗?这些无关人等,都清出去,一个都不留。” 她说话时,正盯着董小姐。 董小姐的脸白一阵青一阵,偏偏不敢再说话,灰溜溜地跟着下人离开了。 季宁然看了眼楼上,思索片刻,也率先走出了云锦阁。 说起来,她也是个无关人等。 此刻云锦阁的雅间内,掌柜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那衣不遮体的妇人却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她两眼放光地盯着陆知微,说出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打听到的消息。 “听闻云锦阁这些年来招收的绣娘,全都没有放在工坊!”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掌柜,“而且还有不少绣娘的家里人闹了上门!但都被云锦阁用银子摆平了。” “满口胡言!这是污蔑!”掌柜险些跳了起来,恨恨道,“我都说了,我们招的那些绣娘,全都在工坊里!只是有的绣娘年纪小,吃不得苦,自己跑了!” 闻言,妇人冷笑出声:“跑了?你们那工坊看守森严,外面还有不少打手巡逻,一个十四岁不到的小姑娘能偷跑出去?这话你相信吗?” 掌柜刚想反驳:“胡说!那是工坊不是牢狱,让打手看着做什么?我们云锦阁不缺绣娘!若有人想走,走了便是!” “你亲眼去看过吗?”妇人双眼阴恻恻的,“我亲眼去看过,那里看管森严,连一只蚊子都逃不出来!” 掌柜被问得哑口无言,他自然是去看过的,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可若是让她们做的不是绣娘的活计呢?”妇人继续道,“这些年来,你们招的绣娘从三百个变成了一千个,从十六岁变成了十二岁!” “这又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年纪小的绣娘更容易培养……” 妇人冷笑:“既是如此,挑绣娘只挑手艺不就行了?为何还看样貌?甚至我家心儿连绣活都不会,也被你们招了进来?” 掌柜张了张嘴,面露震惊之色。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陆知微轻敲桌子。 “你打探出了这么多消息,又怀疑云锦阁有蹊跷,为何不报官?” 妇人闻言,笑了出声,她的笑声凄厉:“报官?可我报官无门啊!” “我亲眼瞧见那对老夫妇被打得半死扔了出来!他们要找的也是他们的孙女!但前脚刚进了衙门,后脚就被打得半死扔了出来!如今还在我家那破屋里养着呢!” “我怎么敢去报官?”妇人字字泣血,“那姓董的狗东西,不正是这云锦阁的东家之一吗?” 掌柜背后发寒,还未想出辩驳的话语,便又被步步紧逼的妇人质问道:“你敢对天发誓吗?你们云锦阁背后的东家不是董金霖?” “我敢对天发誓,若我今日的话有半分虚假,那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掌柜不敢与她赤红的双眼对视,身子颤抖着,刚举起手说了一个字:“我对天……” 然后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砸了下来。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正好照亮了妇人狰狞的一张脸。 掌柜被吓得屁滚尿流,忙捂着脑袋求饶:“是董大人!是董大人!可你说的这些事,我当真是一点风声都没听见过啊!” 妇人不再理会他,而是朝着陆知微“扑通”一声跪下。 “郡主!您都听见了!这云锦阁的背后,一定有着天大的阴谋!”她双目露出愤恨,“还望郡主彻查此事!还我们一个公道!” “民妇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也知道这其中的蹊跷!您……” “若你所言为真,我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陆知微站起身,“现在,你带我去见一见那对老夫妇,我带了一位大夫来江南,兴许能将他们救回来。” 妇人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见陆知微神情严肃,显然不是随口一说。 而后她大喜过望,朝着陆知微连磕了几个响头,直磕得额头都冒出了血丝:“多谢郡主!郡主大恩大德,民妇没齿难忘!” 陆知微嘱咐云翳:“将孙大夫请过来。” 云翳连忙点头。 …… 一道闪电,一声惊雷,原本风和日丽的临安府,瞬间被黑云笼罩。 又是好几道闪电划过,惊雷阵阵,街上的行人几乎都没了踪迹,就连卖货的摊贩,也纷纷寻了屋檐躲雨。 第257章 异样 董家的后门处,几人扛着麻袋,小心翼翼的往车上搬运。 突然间,狂风大作,他们一个站立不稳,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麻袋也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里面的物件似乎是活的,扭动了一下。 见状,这几个下人顿时慌了神:“不是说已经死了吗?怎么……怎么还会动?” 天已经完全被乌云笼罩,闪电划破黑沉沉的天空,也照亮了他们惊恐的面孔。 董管家从后门跑了出来,身形虽佝偻,但他一双眼睛便将几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还不赶紧将东西带走!”董管家冷喝道,“免得污了大人的眼!” “是是是!” 这几人连忙点头,神情间遍布不安。 但董管家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可是董金霖最信任的人,他们又怎么敢惹怒了他? 于是在董管家的注视下,几人战战兢兢地扛起地上的麻袋,小心翼翼的将麻袋扔上了马车。 说来也奇怪,他们用来运麻袋的,竟是一辆看上去十分华丽的马车,若非掀开帘子,必定没人能想到这里面装着的是一个个麻袋。 这些麻袋被扔上马车,眼皮上有着一道深刻伤疤的马夫挥动着鞭子,朝着城外扬长而去。 董管家一直见他离开,这才闭上双眼,回到了屋檐下。 雨越来越大了,马车很快就被厚厚的雨幕遮盖,再也看不清它的去向。 董管家满是褶皱的眼皮动了动,而后睁开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几个下人。 “闭紧你们的嘴,不然的话……”董管家冷笑了一声,阴恻恻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打量着。 他们浑身冰寒,寒气从脚底板一路蔓延到了全身。 方才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麻袋里面装着的根本不是什么货物,而是…… 想到这,他们不约而同地颤抖了一下。 任谁都不敢开口反驳,一个个如同温顺的绵羊一般:“小的必定守口如瓶!” 董管家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往府里走,一个下人赶紧上前,要替他撑伞。 谁知他却移开了几步,捏着鼻子嫌弃道:“先去洗一洗你们身上的味,臭不可闻!” 闻言,那人僵硬的站在了原地。 董管家自个儿打着一把伞,慢慢的走了进去。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在暴雨中,他们的脸色苍白,浑身湿漉漉的,如同从江里爬出来的水鬼一样可怖。 “走吧。”一人摆了摆手,“咱们生来就是干这些脏活累活的命!” “七斤,你也别总想着讨好那老头了,他动动嘴,你的小命就没了。”他拍着刚才要讨好董管家的人的肩膀,劝道,“听哥一句劝,他捏死你,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七斤讪讪的摸了摸脑袋:“平哥,我也没想那么多,我就是……” “哥懂你!”平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你放心,既然你被选来了做这档子事,我们就是一伙的了!你放心,亏待谁也不会亏待了你!” 说到这,他又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毕竟有胆子干咱们这活计的人可不多!” “那些人……”七斤说到这,面上难掩惊慌,“就这么被送去城外了?” “嘘!”平哥离开收起了流里流气的笑容,他的神情格外严肃,几乎都不像他了,“七斤,你听哥一句劝,这件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咱们卖身契都在他们手里,知道得多了,他们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将咱们打杀了。” “知道得越少,我们才越能活命。” 平哥压低了声音,就这样拍了拍七斤的肩膀,然后扔给了他一锭白花花的银子。 七斤诚惶诚恐地接过,他十几年的人生中,可从未接过如此沉重的银锭。 “干我们这活的,唯一的好处就是这个了。”平哥抛着手中的银子,“今日我就要去百花楼点个花魁!” 身旁的下人也都笑了起来,朝着平哥挤眉弄眼。 方才的恐惧,都被平哥这话冲破了。 七斤握着手中的银锭,在平哥问他要不要去百花楼的时候摇了摇头,他有些羞涩地低着头:“我有心上人了,她还等我娶她回家呢。” 平哥一笑,倒也没有拉着他走,而是带着几个弟兄勾肩搭背地往外走。 他们去花楼的去花楼,去赌坊的去赌坊,只剩下七斤一个人站在了后门。 大雨早已将马车的车辙冲刷了去,待雨停后,董家还是那个门庭若市的董家,可他的心上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七斤握着手中的银锭,少年的脸上,流露出彻骨的恨意。 但在一瞬间后,他又低下了头,遮掩住了脸上的神情。 现在还不是时候。 董家内宅中,董金霖看着这几日的公务堆积在书房上,心中郁气不散。 他脸色极为难看,索性就走出了书房。 谁知在这时,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董婷跑了进来。 董婷看见董金霖后,泪水唰的一下流了下来,抽泣两声,哽咽道:“父亲!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闻言,董金霖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膀,八字胡颤抖几下,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了你?” 莫非又是季家那个小丫头? 若是她,那可有些不好办,饶是他作为临安府最大的官,但与季家比起来,还是差了点。 董婷气得跺了跺脚:“还能有谁?还不是季宁那个贱人!不只是季宁!还有那劳什子郡主!” 听得前面的话,董金霖还没有太大反应,但听得最后一句话,他魂都要被吓没了。 “郡主?什么郡主?”董金霖抓着董婷的肩膀晃了晃,“你见到了郡主?” 董婷被他晃得骨头都快散架了,恐惧的往后退了几步,震惊的看着董金霖。 这时候,董金霖脸色难看,强忍着心中怒火:“可是清河郡主?” 董婷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她自称是郡主!要为那个云锦阁失踪的绣娘做主。” 董金霖刚是放下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云锦阁失踪的绣娘?” 他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神情狰狞得如同恶鬼。 第258章 恨不得一剑杀之 董婷一抬头,便被吓得一哆嗦。 此时的董金霖,浑然不觉董婷神情的僵硬,他一想到云锦阁这件事,浑身便发寒。 “你将今日一事细细道来。”董金霖死死的盯着董婷道。 见状,董婷心生不安,她咽了口唾沫,低声道:“不就是与那季宁争执了两句,您也不至于……” “快说!”董金霖的耐心瞬间降到了低点。 他这般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坏了董婷。 董婷眼泪都快出来了,连忙说:“就是今日去云锦阁的时候,门外有个妇人在那哭喊,说是自家女儿送进云锦阁当绣娘后,人就不见了,郡主听见了她的哭喊,说是要将此事彻查到底,还那妇人一个公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董金霖的脸色。 董金霖八字胡不断颤抖着,一双绿豆眼在此刻充满了杀气。 见此情景,董婷连哭都不敢哭了,她还从未见过董金霖这般模样。 “父亲……”董婷上前,试图扯住他的衣角,“您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那郡主也没听见我背后说她的话,我……” “滚开!”董金霖扯出衣袖,看也不再看董婷一眼,抬脚就往外走去。 董婷跪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茫然极了。 怎会如此? 为何父亲会突然这样对她? 仅仅是与季宁有了争执? 董婷百思不得其解,但董金霖通身散发的气势太过恐怖,她根本不敢追上去,只能跪坐在地上暗自垂泪。 而董金霖大步离开书房后,并未出府,反倒是走到了后花园中。 他四下看去,见后花园中没有一人,干脆利落的按动了一处机关,然后假山处便缓缓朝着两边移动,露出了通往地下的台阶。 看到这台阶,他像是松了口气,神情都变得和缓许多,直接走了进去。 但就在假山再次合上后,七斤瘦小的身影从灌木中钻了出来。 他思索着董金霖方才的举动,小心地走到了假山旁,一伸手,他便摸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 但他没有选择按下,而是将这块石头的模样牢牢地记在了心中,然后小心翼翼的离开了。 整个董家,仍是静悄悄的,无论是董婷还是董金霖,亦或是七斤,都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 云锦阁内,人都清光了,但一人却迟迟不肯离去。 掌柜满脸为难之色,抬起眼,小心翼翼的看着陆知微:“郡主,这人……小的实在是赶不走啊。” 闻言,陆知微眉毛微微挑起:“是谁?” “季家大小姐季宁。”掌柜压低了声音,“这可是季家的人,不若还是您亲自出面……” 陆知微听得这个名字,心中微动。 她还没去找季宁,季宁已经自己找上门来了。 “参见郡主。”季宁身形娇小,但眉眼间自带着一股英气,不像是江南水乡的温婉女子,倒像是西北边塞之地的上阵杀敌的娘子军。 两人打了一个照面,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艳。 陆知微是惊艳于季宁身上的气质,而季宁,则是实实在在地为陆知微的容貌而惊艳。 “祖母总是同我说,郡主生得多漂亮,我还不以为意,只以为她是爱屋及乌,因着姑祖母的缘由疼惜你,今日一见,方知祖母说的没有半句虚言。” “这世上,竟然真有如此貌美的女子。” 季宁毫不掩饰自己对陆知微的欣赏,她上前几步,就将手搭在了陆知微的肩头。 不过陆知微足足比她高了一个脑袋,她还得踮起脚尖。 见状,陆知微轻笑了一声,握住了她的双手:“今日得见表姐,也是我之幸。” 季宁摆摆手:“我这容貌比起你可差远了。” 话说到这,她便目光灼灼地看着陆知微:“你要查云锦阁?” 一旁的掌柜冷汗瞬间流了下来:“季大小姐,我们云锦阁一直做的可都是本分生意,这当真只是个意外!” 他连忙解释,但这话落在季宁的耳中,却没那么动听。 “我可是临安府土生土长的人,我还能不知道你们云锦阁的那点破事?”季宁冷笑了一声,“这些年来,保管的人可不在少数。” 掌柜脸色一白:“可……可那些人当真都是自己离开的啊!” “一个人主动离开,你们不在乎,可每年都有这许多人离开,你们难道就没有发觉一点不对劲?还是说,你们云锦阁,本就是谋害这些女子的帮凶?” 季宁一向是嫉恶如仇,她身材虽娇小,但功夫却不弱,抬手就将掌柜打趴下了。 “没有证据可以查。”季宁瞥了他一眼,“不过……真要查起来,还得靠你。” 陆知微敏锐地捕捉到了季宁话中的线索:“这么说来,近些年来,云锦阁失踪的绣娘不在少数?” “不错。”季宁点了点头,“我也是在五年前留意起这件事的,那时祖母总是说……” 她瞥了眼陆知微,极小声极迅速地说道:“姑祖母因为你失踪一事魂不守舍,我心中便始终惦记着这件事,听得有女子失踪,就赶紧让人去打听了。” 陆知微心中一暖,她知道,除了自己亲生父母与亲生兄弟,其他人都在盼着她回来。 见陆知微神色并无异常,季宁才继续说道:“我想着要替你积善行德,最好是能将那些失踪的女子找回来。” “不曾想这一找,就再也没有下文。”季宁的神情,在此刻变得十分冰冷,她用充满厌恶的目光看了眼掌柜,“云锦阁的视若无睹,官府的不作为,让这几年失踪的绣娘越来越多!还有许多甚至是十三四岁的孩子!” “报官也没用?”陆知微问。 季宁面露厌恶:“为官者尸位素餐,一心想着发财,自然是不管这些事的,这些年来,失踪女子的案卷都快将董金霖的府衙堆满了!他却还是漠然置之!当真可恶!让人恨不得一剑杀之!” 第259章 我要见裴慎 听得这话,陆知微却思索了起来。 董金霖身为临安府的知府,哪怕是为了每年的考评,也该好好处理此事。 除非……不处理此事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 陆知微思忖片刻后,声音变轻了许多:“若我没记错,五年前,董金霖刚来临安府。” “而据表姐所说,云锦阁有绣娘失踪,也就是在近些年。”陆知微的眼眸在此刻变得锐利极了,“表姐可知,这近些年,究竟是五年前?还是自董金霖上任的这五年来。” 闻言,季宁愣在了原地。 她捏紧了一双手,念叨着陆知微的这番话,喃喃道:“是啊,我早该怀疑他了。” “这个老货,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季宁恨恨道,“临安府之前可不是这样的,就是他来了之后,与安王沆瀣一气。” “安王?” 陆知微抓住了其中字眼。 对上陆知微疑惑的目光,季宁深觉自己要好好地为陆知微介绍一番这两人的丑恶行径。 “有些事,祖母不让我查,但我却有所耳闻。”季宁冷哼了一声,“安王自从来到江南后,便纵情享乐,整日搜罗民间貌美的女子。” “而董金霖,在这件事上出力不少。”季宁说话时,冷嗤一声,“若非他曲意逢迎安王,凭他的本事,也轮不上他在临安府当五年的知府。” 临安府富庶,乃是各个官员都想来的地方,董金霖只懂得曲意逢迎、阿谀奉承,没有一点真本事,本不该在临安府当这么多年的知府。 这些事,季宁早已在这些年中打探得清清楚楚。 陆知微心中一动,眼眸垂下。 云锦阁的掌柜跪在地上,满头冷汗,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好叫自己听不见这些话。 察觉到陆知微的视线下移,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然后又连忙低了下去。 “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只问你。”陆知微注视着他,声音幽幽的,“你们挑选绣娘的标准是什么?那妇人可是说了,她女儿不会刺绣,是因为你们要年纪小的,才能入选。” 掌柜张了张嘴,突然间,背后泛起一阵寒意。 年纪小是首要的,可是这样貌…… 掌柜虽未开口,但从他的神情中,陆知微已经看穿了一切。 “看来你们这云锦阁所谓的挑选绣娘,实则是在替安王搜罗美人。”陆知微的声音冰寒无比,“你们当真是丧心病狂!这些女孩,甚至都不满十四岁!” 掌柜浑身抖得跟筛子一样,连忙摇头:“郡主明鉴啊!小的对这些事一概不知!只是上边的人吩咐下来,小的不得不做!” “清不清白不是凭你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能证明的。”陆知微冷笑道,“待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自然知晓谁是无辜之人。” “将他带走。”陆知微嘱咐云翳。 云翳朝着身后挥手,好几人快步走了出来。 在陆知微同意见那妇人后,云翳便将随行保护的人全都叫了进来。 掌柜看着这几个身形高大的女护卫,只觉得她们一个个凶神恶煞,好似罗刹一般凶狠。 “我当真是无辜的!”他朝着前面扑去,试图抓住陆知微的裙角。 然而陆知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抬脚便往外走。 掌柜满头大汗,几个护卫将他牢牢地摁在地上,为了避免他说出不该说的话,还将他的嘴封住了。 季宁见了这一幕,面露艳羡。 “姑祖母待你真好。”季宁健步如飞,走在陆知微身侧,“竟然给了你这么多个厉害的护卫。” “若我能有你这么多护卫,恐怕已经能将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了。” 季宁口中埋怨着,还有些唾弃自己的胆小。 谁知陆知微却停下了脚步:“表姐,这已经不是你我能解决的事了。” 闻言,季宁也缓缓停下了脚步:“郡主这是何意?你难道想撒手不管?” “若只是董金霖一人,那我这个郡主的身份,倒可以起点作用。”陆知微解释道,“但涉及到了安王……凭我的身份,还不足以调查他。” 季宁的神情,在此刻也变得凝重起来。 “是啊……安王的权势……整个江南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季宁喃喃说着,语气又变得激烈起来,“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他逍遥法外?残害更多的女子?” “你可知这些年来,光我查到失踪的,就有数百人之众!”季宁恨得咬牙切齿,她是个满腔热血的女子,也想要替这些无辜女子伸张正义。 陆知微握住了她的手,声音压低了:“表姐放心,我们解决不了,自然有人能解决这件事。” 她走得极快,季宁都要提起裙摆小跑跟在她身后。 “什么人能比安王身份更高贵?”季宁小声嘟囔,“总不能是陛下亲至。” 陆知微勾唇浅笑:“陛下还要在京城掌控大局,不会来江南。” “但若有人能代表陛下呢?”陆知微眼中含着笑意,对此事势在必得。 见状,季宁皱了皱眉:“总不能是三殿下吧?” 对陆知微跟萧云煜的事,她也听说过一二,提及萧云煜时,眼中难免露出嫌弃。 陆知微笑得眉眼弯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调查盐税一事,若只是这些地方官员勾结,派出萧云煜足以。 萧云煜虽说被陆清婉耍的团团转,但在这些政事上,比他几个皇兄强许多,再加上他的身份,压过江南这些地头蛇,并非难事。 但陛下却派出了裴慎。 对于朝中大臣而言,裴慎是把利剑,所向披靡,但出鞘必见血。 萧云煜为了太子之位,会被各方势力牵制,裴慎却不会。 既然派出了裴慎,那便证明除去江南盐税外,有更要紧的事。 数百个女子的失踪,对当今陛下而言,算不上威胁朝政的大事,但……若是安王谋反呢? 自古以来,盐税就是重中之重,安王既然插手盐税,又在封地残害百姓,足以证明此人毫无畏惧。 他恐怕是存了反意! 第260章 鹿死谁手? 陆知微稍稍思索一番,心中便有了主意。 她要去找裴慎! 心中一旦冒出这个念头,陆知微脚下的步伐迈得更快了。 季宁见她一脸神秘,心中更是好奇心大起。 于是季宁快步跟在她身后,眼珠子转了转:“你要去找谁?” “表姐,你先回府……” 陆知微话还未说完,便见前方走进了一个五短身材,罗圈腿的男人。 见到此人,季宁面上的嫌恶毫不掩饰:“董金霖来了。” “殿试时,不是也看样貌的吗?”陆知微的声音压低了,充满了疑惑。 这位临安府的知州,着实不是什么好样貌的人,连周正都算不上,尤其是他这身形一眼看过去,着实丑陋得让人不忍直视。 朝中也不是没有样貌不周正的大臣,但那些大臣无一不是才华出众的人才,董金霖无才无德还无貌,究竟是怎么当上知府的? 季宁嘴巴动了动:“他那年运气好,先帝刚登基,正是缺人的时候,自然就不再拘泥于样貌了。” “原来如此。”陆知微恍然大悟。 不过,她的冷眼又扫向了董金霖。 眼下这关卡,董金霖来做什么?他莫非是想要杀人灭口? 陆知微思及此处,朝着云翳使了个眼色。 云翳往前一步,跟云影一块站在了陆知微与季宁两侧。 而其他女护卫,则是全都站了出来,她们一个个身形高挑,将董金霖衬得像是个矮冬瓜。 “你是何人?” 云翳拔剑出鞘,横在了董金霖面前。 董金霖眼睛抽搐了两下,就连笑容都显得僵硬了起来:“下官是临安府知府董金霖。” 他低下头,朝着陆知微行了一礼,遮住了眼中的阴毒。 “临安府知府?”陆知微明知故问。 “正是。”董金霖讪笑几声,态度格外谄媚,“听闻郡主来了云锦阁,下官特意前来觐见。” 陆知微漂亮的眉眼中满是高傲:“既然见了,还不让开?本郡主还有要事在身。” “郡主且慢!”董金霖连忙伸手。 他刚有动作,云翳的剑也举了起来。 董金霖被吓得一哆嗦,赶紧收回了手,还往后退了好几步。 “下官还听闻了一件事。”董金霖赔笑道,目光落在了云翳身后的掌柜与妇人身上。 他躬着身子:“听闻云锦阁闹出了大事,一妇人说女儿在云锦阁当绣娘却失踪了,下官作为临安府的知府,对辖内百姓的安危责无旁贷,特意前来处理此事。” “李大胆,还不感觉将云锦阁的掌柜看押起来,另外请这位妇人回府衙,将事情仔细道来。” 他的态度理所应当,又大义凛然,像是今日才发觉自己管辖的临安府发生了这样的事。 掌柜浑身颤抖起来,饶是他对此事一无所知,也知道自己一旦落入董金霖之手会是何种结局——除了当替罪羊一死了之,他还能有什么活路? 之前他还不敢相信季宁那番话,但见董金霖急匆匆赶来后,他便确信此事与董金霖脱不了干系,这位知府大人,何时有这样的慈悲心? 他还有父母妻儿,他若是死了…… 掌柜拼命挣扎着想要往后退。 妇人脸上也露出了惊慌之色:“郡主,民妇想要留下来!” 她的眼中满是哀求,她好不容易看见了希望,难道就要这样破灭了吗? 这时候,陆知微轻嗤了一声。 随着她抬手,护卫们迅速上前,她们手执利剑,剑尖指向董金霖与身后的一众衙役。 “我看谁敢!” 陆知微桃花眼中跃动着怒火,掷地有声道。 董金霖虚假的笑脸险些维持不住:“郡主这是何意?这可是我们临安府的事,难道你想插手朝政不成?” 他一定帽子扣下来,引得陆知微发笑。 听得这充满讥讽的笑声,董金霖心中顿生不祥的预感。 而这时,陆知微道:“我是郡主,位从一品,你不过是区区一个从四品,哪来的胆子从我手上抢人?” “你若想要从我手中抢人,不妨先问问我的护卫。” 陆知微一开口,这些护卫便杀气腾腾地往前了一步。 看着几乎到了自己面前的剑尖,董金霖飞快的往后退了一步。 此刻,董金霖的大脑飞速转动着。 他倒是想要将掌柜与妇人都掌控在自己手中,但若是在此时得罪了陆知微,恐怕会引来陆国公府与季家的不满。 在临安府这些年,他做的事可见不得光。 若因此引来了更多注意,今后行事难免束手束脚,甚至会影响大局。 更何况…… 他眯起一双只余一条细缝的眼睛,在掌柜与妇人身上打量了一番。 一个是不知内情的掌柜,纵然严刑拷打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一个妇人……更是掀不起风浪。 于是他往右侧走了几步,躬下身子:“既如此,那这两人就交给郡主了。” “不过……到底是临安府的案子,下官还是得随时跟进。”董金霖恳切道,“还望郡主准许让下官一同调查此事。” 陆知微只是思索片刻,就点了点头:“本郡主准了。” 季宁眼睛睁大了,还没开口,就被陆知微狠狠地掐了一把腰间的软肉。 她吃痛,却狰狞着神情没有喊出来。 出于对陆知微天然的信任,她将心中疑惑压了下来。 董金霖见陆知微如此爽快,暗暗松了口气。 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听得这妇人诉苦便起了怜悯之心,但空有怜悯之心可没有用,她哪能明白官场上这些弯弯绕绕? 若是陆国公在,他还要忌惮一二。 可都是女人…… 女人这玩意儿,最是蠢笨,不足为惧! 董金霖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让身后的衙役分散成了两边。 “恭送郡主。”他朝着陆知微作了一揖。 陆知微没有理会他,只是嘱咐身边的人:“派人将云锦阁查封,我要仔细地将云锦阁里里外外都查一遍,务必要找出失踪的绣娘。” 听得这话,董金霖险些笑了出声。 而陆知微余光瞥见了他的神情,红唇也微微勾起。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第261章 奇怪的庄子 董金霖目送陆知微离去,眼神流连在陆知微身上。 不过,他很快便将自己的心思遮掩住了。 此时的云锦阁内,全都是陆家的护卫,一个个神情严肃,仿佛防贼一样盯着他与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见此情景,董金霖在心中冷哼了一声。 不过是个黄毛丫头,拿什么跟他斗? 他甩了甩袖子,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不过,马车刚使出这个坊市时,他便朝着车夫低声吩咐道:“去老地方。” 车夫拉紧了缰绳,低低的应了一声。 临安府车水马龙,一辆马车融入其中,就像是一滴水融入了池子里,再无任何痕迹。 可在这辆马车下,一个身形瘦小的人,正死死的扒住了车底,哪怕车的方向几经变化,他也依旧像是蜘蛛一样,牢牢地待在车底。 很快,马车驶出了临安府,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庄园。 这一路,从青砖石到泥泞土路,足足过了一个时辰。 马车停下,紧闭的庄园大门立刻打开,从里面走出了几个拿着棍棒的家丁。 “大人,您来了。” 家丁各个身材高大,但走路时却轻巧无声,各个都是练家子。 董金霖在家丁的搀扶下缓慢走下马车,他一时间觉得眼前头晕目眩,稳了好一会儿,才将这丝异样去除。 “奇了怪了。”董金霖暗暗在心中琢磨着,“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头晕?” 他神情间露出些许不安,但家丁的话,让他脸上再次扬起了笑。 “大人,东西都准备好了。”一个家丁站在他身边,声音压得很低。 闻言,董金霖眼也不花了头也不晕了,他喜笑颜开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赶紧带我进去!” “你们就好好守在这。”他临走时不忘嘱咐身后的几个护卫,“别让人靠近。” 几个护卫立刻应了下来。 董金霖大步流星地往里面走,脚步几乎都要飞起来了,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一想到等待着自己的盛宴,他脸上的笑容完全遮掩不住。 庄园逐渐安静了下来,只余下几个护卫守在马车边。 “当真是色中饿鬼,日日都要来这么一出。” 车夫疲惫的声音响起,语气很是不满。 在他身旁,几个护卫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皆笑了起来。 “换做是你,恐怕恨不得日日夜夜都待在这,这温柔乡,最是让人上瘾。” 闻言,车夫打了个寒颤:“我可不喜欢这样年纪的……” “嘘!”护卫急忙提醒,“这可不是在自家家里,话不能乱说!” 车夫面露鄙夷之色:“这个庄子的人,莫不是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勾当?” 他们三言两语,足以让车底的探子明白了董金霖此行的目的。 探子眼神变了许多,而后他拿过腰间早已准备好的石子,扔在了一旁的草垛外。 听得这声音,几个护卫如临大敌,忙是朝着草垛袭去。 也是在这时,探子趁机从车底出来,一跃躲进了灌木丛中。 此时已经天色将晚,探子藏身在灌木中,与灌木几乎融为一体,并未引起任何注意。 …… 夜色落幕,陆知微也回到了季家。 季宁挽着她的手,跟她一块去了前厅。 陆老夫人与季大夫人正说着话呢,听见下人的通报,不约而同地往外看去,一见陆知微与季宁挽着手走了进来,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 “本想介绍你们认识,不曾想你们竟然在外面遇见了。”季大夫人笑道,“快来用饭。” 陆知微小步走到陆老夫人身边,陆老夫人虽未开口,但陆知微却隐约觉得自己所做的事,都被陆老夫人知道了。 她有些心虚,与陆老夫人一对视,便露出了乖巧的笑容。 “祖母,我替您布菜。” 陆知微殷勤站起身,动作麻利,快到陆老夫人都来不及阻止。 陆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凉飕飕的。 “行了。”她按下陆知微的手,“这些事交给丫鬟做就是了,你且坐在这,好好跟我说说,今日都去了哪些地方?” 陆知微心跳如雷,知道陆老夫人是察觉到了什么。 她心中划过许多道念头,最后语速飞快道:“不过就是去买了几块宝石,然后又去了云锦阁。” “说到云锦阁,不知祖母与舅奶奶听说了没有,今日啊,在云锦阁发生了一件大事。” 陆知微故意拉长了声音,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闻言,季大夫人轻笑了一声:“早就听说了郡主在云锦阁为民请命的威风。” 陆知微脸上一红,连忙摆手:“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陆老夫人轻哼了一声:“事情办得如何了?听闻董金霖还去拦了你?” “我也正奇怪呢!”陆知微故作惊讶,一拍桌子,“这件事与董大人有何关系?他为何要阻拦我调查此事?他还想让我将人证全都交给他,可若他真想办这件事,早在五年前就办了,何苦等到今日?” 一听陆知微这话,陆老夫人便知她想要做什么。 季大夫人也只是略微听说了一些传言,此刻听闻,便皱起了眉:“或许是不愿将这件事闹大,若闹到陛下面前……” “你是想说,董金霖与这些绣娘的失踪有关?”陆老夫人反问。 被看穿了心事,陆知微不慌不忙,眼睛睁得大大的,用无辜清澈的双眼注视着陆老夫人:“祖母,难道我猜得不对吗?” “五年前,云锦阁开始有绣娘失踪,而董金霖,正是五年前来到的临安府。”陆知微徐徐道来,“更何况,大批绣娘失踪本就是要紧事,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官途,也该好好调查。” “可稀奇的是,他这五年来,竟然都将此事视而不见,直到我出面,他才急匆匆的赶来,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想要来杀人灭口,毁灭证据的。” 季大夫人在一旁,脸色几经变化,她捏紧了手中的丝帕。 “皎皎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陆老夫人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第262章 裴慎的秘密 “就算是他所为,那又如何?” 陆老夫人声音很冷,注视着陆知微,反问一声。 “你不过是个郡主,可没有提审官员的权力。” 陆老夫人的话意在指点陆知微,不要擅自插手这件事。 但陆知微像是没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依旧答道:“祖母,我虽然不能解决这件事,但……我可以找到能解决这件事的人。” 她说着,便冲陆老夫人俏皮地眨了眨眼。 见此,陆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的手高高抬起,但在瞧见陆知微清凌凌的一双桃花眼后,最终还是轻轻地放在了陆知微的肩膀上。 “罢了,你若想做,就去做。”陆老夫人叹了口气,“有大长公主与陆家军在,他不敢轻易动你。” 就算不愿让陆知微冒险,可陆知微今日已经在云锦阁传出了名声,今后有关云锦阁的事,那些人必定是先找上陆知微的。 既如此,倒不如将他们给一锅端了! 想到此处,陆老夫人眼中露出决绝之意。 陆知微愣了愣,万万没想到,如此轻易地就说服了陆老夫人。 她愣了片刻,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化作了几个字:“祖母待我最好了。” 陆老夫人揉了揉她头顶柔软的发丝,温声道:“今日可有什么发现?” “除去发现董金霖或许跟这起失踪案有关外……”她迟疑了片刻。 季大夫人会意,安抚道:“你放心,丫鬟都在外面伺候,听不见里面的话。” 陆知微点点头,接着说道:“或许还与安王有关。” 说完这话,她便瞥了眼陆老夫人与季大夫人的脸色。 果然,二人面露凝重之色,沉默许久,没有开口。 “你能确定?” “不能。” 闻言,陆老夫人无奈:“可有证据?” “只是我的一个猜测。”陆知微声音虚了些,“不过,等到我派出去的人回来,应当就能有证据了。” 陆老夫人一听就知道陆知微是背着自己又擅自行动了,她没好气地点了点陆知微的脑袋,但还是舍不得说出责骂的话。 季宁急急忙忙开口:“郡主也是一心为民!” “您是没瞧见,那妇人哭得有多惨!而且这些年来,云锦阁失踪的绣娘都快有两三百人了,这么多条人命,怎么能轻易放过他们?既然有机会,当然是要牢牢抓住了!” 季宁说着话,让季大夫人从中品出了一丝不对劲来。 片刻后,季大夫人幽幽道:“你怎么如此清楚?莫非……你也参与了此事?甚至在皎皎之前?” 闻言,季宁立刻安静了下来。 季大夫人揉了揉眉心,很是无奈。 季宁眼珠子一转,立刻挺起了胸膛:“祖母,我这也是为了我们季家好!” “自打董金霖来了临安府,处处打压我们季家,甚至还想将他那个蠢儿子许配给我!我早就盯上他了!”季宁嘟囔道。 季大夫人叹了口气:“我真是愈发管不住你了!” 陆老夫人瞧着这场景,也是无奈。 不过,她还是松了口:“既如此,那你们就好生调查此事,至于其他的阻力,自有我们长辈来解决。” 此时的陆老夫人,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念头。 她轻抚陆知微瓷白的脸庞,低声道:“好好做。” 说不定……这郡主的位置,还能再往上升一升。 别人不知道,但她却清楚得很。 宫里还有一个萧沁对裴慎虎视眈眈呢。 郡主对上公主,天然落了下风。 她的皎皎,怎么能再受委屈? 陆知微并不知道陆老夫人这一眼的含义,她此刻还欣喜于陆老夫人的回答,眼中亮晶晶的。 家宴结束后,陆知微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不过,纵然有陆老夫人答应,但她还是不放心。 “云翳,我要见他。” 陆知微突然出声。 云翳被吓了一跳,木在了原地,脸色僵硬无比。 “郡主这是何意?” “我要见裴慎。”陆知微瞥了她一眼,道,“你不是一向与裴慎互通有无吗?” 闻言,云翳立刻跪在了地上。 她的脸色苍白,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化作了一声:“奴婢有罪!” “罢了。”陆知微摆了摆手,“虽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但他将你留在我身边,也是为了保护我,更何况你留在我身边,替我做了不少事,也屡次保护我的安危,功过相抵,我不怪你。” “你今夜再去找他最后一次。”陆知微吩咐道,“从今夜起,你若是还想继续留在我身边,就只能忠于我一人,你若是想回去……” “奴婢只忠于小姐一人!”云翳说话时,掷地有声。 陆知微顿了顿,再次问道:“你当真想好了?” “奴婢想好了。”云翳心中愧疚,声音愈发坚定了。 当初她将消息送去给裴慎,本就心存不安。 现如今既已被陆知微戳穿,她索性抛掉了最后一丝顾虑。 只是…… 云翳低着头,声音愈发小了:“郡主,还有一件事,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知微漂亮的眼睛顿时眯起:“什么事?” 直觉告诉她,云翳即将开口的,必定是一件大事。 云翳迟疑片刻,最后俯身在陆知微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陆知微漂亮的眼睛,随着她的开口,睁得愈发大了。 夜色中,这听得她咬牙切齿地喊着:“裴慎!” …… 城南的一处宅子里。 几十个黑衣人站在庭院中,夜幕是他们最好的保护色,乍一眼看去,这些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也正是在这时,布料摩擦的细微声音响起。 众人顿时警惕起来,纷纷将裴慎围在了最中间。 “保护主子!” 裴慎面上不见丝毫慌乱,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凝思片刻,道:“都让开。” 他一开口,围在身边的下属没有丝毫犹豫,全都退了下去。 围墙后,云翳快步翻了进来。 见到裴慎,她行了一礼:“见过世子。” “何事?”裴慎慵懒的神情变得严肃。 云翳压低了声音,轻声道:“郡主请您一见。” 第263章 该叫你世子还是阁主? 裴慎本是上挑的凤眸缓缓眯起:“她要见我?她都知道了?” 云翳低下头,声音微若蚊蝇:“郡主都知道了,知道奴婢一直在向您提供消息。” 下一刻,云翳便感到身上一冷。 她小心翼翼抬起头,却见裴慎面上笑意不变。 但云翳还是往后退了一步:“世子,今后……” “你是她的护卫。”裴慎道,“自然要以她为先。” 裴慎抬手,打断了云翳的话。 闻言后,云翳松了口气。 但在即将离去之时,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瞥了眼裴慎,声音愈发的低了:“世子,还有一件事,奴婢……奴婢已经告知了郡主有关天机阁的事。” 霎那间,她感到杀气朝自己袭来。 她的脸色苍白,刚想开口,便见裴慎眼神锐利,如尖刀般狠狠地刺向她。 “你说什么?” “奴婢不愿欺瞒郡主!”云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抬起头,与裴慎对视,神情坚定,“奴婢身为郡主护卫,却不曾断了与旧主的联系,本就是犯下大错,是郡主心善,留下了奴婢一命!” “奴婢不能再期盼郡主了!”云翳喃喃道,“奴婢为了挽回错误,选择将奴婢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郡主!” 裴慎凤眸轻眯,他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紧了,从云翳的角度,只能看见裴慎眼底的杀气。 但片刻,裴慎松开了手。 他没有再理会云翳,抬脚走出了前厅。 剩下云翳跪在地上,背后被惊起了一身的冷汗。 她深吸了一口气,摸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脖子,彻底瘫坐在了地上。 从她当上暗卫的那一刻起,她便一直在刀尖舔血,可她从未有过今日这样的恐慌。 这时候,追风走了出来。 看着如蒙大赦的云翳,他眼神复杂:“你不该告诉郡主的,若郡主因此与世子生了间隙,恐怕……” 闻言,云翳摇了摇头,态度坚定极了:“若是一直欺瞒下去,等到郡主自己发现的那一日……世子恐怕就再也无法挽回她的心了。” 片刻后,追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但愿结果是好的。” “不然……”追风声音陡然放低了,“恐怕世子不会放过你。” 两人说话之时,裴慎已经走出了宅子。 他坐上马车,马车上标着的,赫然是属于季家的徽记。 马车上,还有一人。 两日不曾露面的大长公主端坐在马车上,笑着看裴慎一脸阴郁地上了马车。 “怎么?”大长公主的神情变得担忧起来,“可是盐税一事遇上了困难?” 片刻,裴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并非盐税一事,而是……” 话到了嘴边,他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大长公主的车驾既然等在了这,自然是因为他早就与大长公主商量好了,要借大长公主做遮掩,混进季家与陆知微见面。 可上了马车,他的心却沉了下来,就连素来含笑的凤眸,都变得冷凝起来。 大长公主见状,脑中灵光一闪,抓住了裴慎的手:“可是跟皎皎有关?” 裴慎犹豫过后,缓缓点头。 闻言,大长公主用团扇遮住了自己不断上扬的嘴角,揶揄道:“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上你的忙呢。” “正所谓女人最懂女人,皎皎的心思,我一眼就看穿了。” 大长公主话中带着蛊惑,好似眼前的裴慎,还是当年那个任她戏弄的粉嫩团子。 裴慎俊美的脸上浮现出沉沉的郁色。 见状,大长公主突然收起了团扇,眼神锐利道:“你该不会是在外面养了个外室……” “姑母,您想多了。”裴慎冷着脸答道,“只是一件小事。” “一件小事?”大长公主捂着嘴轻笑,“若真是一件小事,你又为何会如临大敌?” “老实交代。”她拍了拍桌板,“你若是说清楚了,说不定我还能给你想出一个解决办法来。” 片刻,她听见裴慎低声道:“若是我骗了她?” “骗?你骗她什么了?”大长公主的眼神变得幽暗,“是男女情事上?还是……你的身份?” 她望着裴慎,本是苍老的一双眼眸中充满了冷意。 裴慎叹了口气:“此身份,非彼身份。” “你还能有什么身份?”大长公主皱着眉,“老实交代!” “是天机阁。”裴慎艰难开口。 裴慎生平,从未有过如此手无足措的时候。 大长公主先是一愣,而后捂着嘴笑了出声。 她眼中有着幸灾乐祸:“裴慎啊裴慎!没想到你也有今日!” 裴慎黑着脸,打断了她揶揄的话:“姑母,您所说的办法呢?” 大长公主笑了笑:“这办法嘛……自然是有的。” “皎皎那孩子心软,你若是能使上些苦肉计,皎皎说不准就原谅你了,在燕山时,不正是如此?” 闻言,裴慎斟酌一番,倒是真将这话记在了心里。 而这时候,大战公主瞥了他一眼,又道:“不过……除非你能确保此事不会被皎皎发现,不然的话,你可就是罪加一等了。” 裴慎方才刚生出的念头,此时又咽了回去。 他脸色难看,心也沉了下来。 这时,季家大门近在眼前。 大长公主冲着他挤了挤眉毛,压低了声音:“还有个法子……” 裴慎一听,当即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 随着马车缓缓驶进季家大门,季家的下人们立刻将大门关上。 而后,下人们都被清退了。 大长公主出行,可不是谁都能瞧见的。 季大夫人与陆老夫人站在一旁,瞧着大长公主走了出来,连忙行礼。 “参见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摆摆手:“多日未见,我们进去说话。” 她说着,朝身边的裴嬷嬷使了个眼色。 裴嬷嬷会意,连忙落后了几步。 一行人离开后,这也没了旁人,裴嬷嬷低声道:“世子爷,您出来吧,郡主如今就住在东院。”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掀开,裴慎俊美的脸上,心事重重。 “多谢嬷嬷。”裴慎朝着裴嬷嬷微微颔首,大步朝着东院的方向走去。 第264章 吃自己的醋 看着裴慎远去的身影,裴嬷嬷轻轻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两人见面,会不会将房子都闹翻天了。 东院内。 陆知微逗弄着手边这只狸花猫,眉眼弯弯。 不过依稀可见她眉心处一缕愁丝。 距离云翳出门,已经有一个时辰了,但云翳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也没有瞧见云翳的人影,她倒不是担心云翳跑了,而是…… 这样的紧要关头,万一云翳是因为自己遇险,那该怎么办才好? 思及此处,她的一颗心便沉了下来。 还是云影看出了她的不安,出声安抚道:“郡主,您放心便是,云翳不会有事的。”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余光却见一人快步走了进来。 裴慎! 陆知微在看见来人的那一瞬间,眼睛瞬间就落在了他身上,眼也不眨地望着他。 短短三日不见,却像是隔了许多岁月一般。 陆知微提着裙摆,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 但她很快,便想到了云翳所说的那个秘密。 裴慎正是欣喜之时,却见陆知微停下了脚步,眼中盈盈笑意逐渐变得冷漠下来。 他心中咯噔了一声,便听陆知微冷笑道:“是应该叫你世子?还是叫你阁主?” 闻言,裴慎手脚冰凉。 他七岁时便随着将士们上战场,从刀山火海中拼了出来,然而面对这些艰难困苦,他从未有过恐惧。 直至今日,他看见了陆知微冷漠的双眸。 一瞬间,名为恐惧的情绪席卷了他的全部。 “皎皎,你听我解释。” 裴慎快步上前,将陆知微紧紧拥入怀中。 心急之下,陆知微狠狠地咬在了裴慎的胸口处。 坚硬的肌肉让她无从下嘴,裴慎意识到了她此时的恼怒,愈发不愿放手了,口中喃喃道:“皎皎,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陆知微冷哼一声:“你若是不放开我,那……” 她话刚说完,裴慎就松开了她的腰肢。 只是,裴慎的手,从她腰上转移到了手上。 瞧着被这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捏住的手腕,陆知微脸色沉沉:“世子好生厉害,这变脸的功夫,都可以去戏园子里唱戏了。” 听得陆知微的话,裴慎额间冷汗直冒。 他低下头,狭长的凤眸被长长的睫毛遮住,他眼中的情绪也悉数被遮掩下来。 陆知微只能听见他轻声细语的说道:“皎皎,我当真知错了,我其实早就想要告诉你我的身份,但我……但我找不到好的时机。”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声冷笑。 陆知微桃花眼圆瞪着,恶狠狠地咬着裴慎的手。 裴慎吃痛,却也不曾松手。 “既如此,你还……” 回想到此前天机阁阁主对自己的几次调戏,陆知微耳根连带着脸颊脖子红成了一片。 “你是故意的!”她眯起眼睛,冷飕飕地盯着裴慎问道。 裴慎头大如斗,冷汗直冒:“我也是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陆知微冷笑道,“好一个情不自禁!若我当真喜欢上了天机阁的阁主,你待如何?” 闻言,裴慎面露冷色,俊美的脸上笼罩上了一层黑蒙蒙的阴云。 显然,裴慎连自己的醋都吃。 对上陆知微清凌凌的眼睛,裴慎索性蒙住了她的双眼。 眼前突然变得一片漆黑,只有裴慎温热的呼吸声在耳畔。 “皎皎,我知错了。” 裴慎语气中带着哀求,温热的呼吸不停扑洒在耳边。 渐渐地,陆知微的耳根又变得通红起来。 见状,裴慎松了口气。 他朝着门外的追风使了个眼色。 追风硬着头皮走了进来,高声道:“世子!郡主!属下发现了重要情报!” 见陆知微没反应,他又强调道:“是关于安王与董金霖的!” 这两个名字一出,陆知微就有了反应。 这一次,她很轻易的挣脱了裴慎的桎梏。 “是什么?”她屏住呼吸,紧盯着追风。 追风飞快答道:“董金霖的确是安王的一颗棋子,五年前,董金霖刚来临安府时,失手打死了一个花楼女子,是安王出面替他摆平的。” “可董金霖乃是临安府知府,他若想要掩盖一条人命……”陆知微皱着眉,“不该这样困难才是。” “从那以后……董金霖便以折磨女子为乐。”追风的声音渐渐变低,“五年前的一条人命,诱发了他心底最深处的恶念。” “一两条人命好掩盖,但十条……百条……却不是他能掩盖的了。” 追风说出这话后,感受到周遭的气氛都变得冷凝起来。 陆知微攥紧了双手,一字一句地问道:“如此说来,这些绣娘,也是他……取乐的工具之一?” 说这话时,陆知微很是艰难。 “云锦阁乃是安王产业……”追风低声道,“这些失踪的绣娘,应当都跟董金霖有关,属下已经查过卷宗,这些年来,江南地区光是失踪的女子,就多达上千人。” “也是调查此次江南盐税,我们才发现董金霖竟然还隐藏着这一面。”追风说话时,无不懊恼。 若是他们能早些发现董金霖的不对劲,也不会让这么多条人命…… 陆知微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再然后,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陆知微靠在裴慎怀中,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襟,肩膀颤抖着。 裴慎胸前的衣襟已经被哭湿,他叹了口气,轻轻地拍着陆知微。 “皎皎,你放心,我们一定能还他们一个公道。”裴慎抱着她,同样轻声道。 “那些谋害她们的人,我们一个都不要放过。”裴慎的语气中充满了杀意,“用董金霖他们的血,来祭奠这些无辜死去的冤魂!” 陆知微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光,怒火几乎淹没了她的理智,她抓着裴慎的衣襟,一字一句道:“一定要杀了他们!” “好。”裴慎牵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腰间。 腰间挂着的,正是陛下赏赐的尚方宝剑。 第265章 助你一臂之力 尚方宝剑乃是陛下钦赐,莫说是区区一个董金霖,就算是安王也杀得! 陆知微的眼睛发亮,她握着剑柄,欣喜抬眸:“当真?” “当真。”裴慎点头,打消了她心中最后一丝顾虑。 “董金霖与安王狼狈为奸,残害百姓,本就该死。”裴慎轻轻抚着她的秀发,声音低沉,“这柄剑,本就是用来杀他们的。” 他的声音低沉却坚定,陆知微闻言后,心中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我已经派人跟踪董金霖去了城外,很快就能有消息传回。”陆知微斟酌片刻,徐徐道来,“只是有安王的权势在,董金霖必定不会供出他的存在。” “这些恶行,是他与董金霖一同犯下的,绝不能让他逃脱。”陆知微说话时,眼中满是坚定,“安王身为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纵然犯下此等滔天罪行,恐怕也能捡回一条命,除非……除非他意图谋反!” 陆知微开口时,紧紧地盯着裴慎。 片刻,裴慎微微颔首:“安王来京城已有十年之久,这十年间,他豢养私兵,大肆屯田,早已有谋反之相,若非如此,陛下也不会让我来江南暗中调查盐税一事。” “调查盐税一事,只是一个幌子。”裴慎闭上双眼,轻声道,“陛下真正想要我调查的,是安王谋逆一事。” “皎皎,你放心。”裴慎轻抚她柔顺的青丝,眼神变得极尽温柔,“这些人,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陆知微心中大定,她的猜测果然没错。 在心中思忖片刻,她便道:“既如此,那我们兵分两路,我从董金霖下手,一旦董金霖丑事败露,他定会向安王求助,他们越是自乱阵脚,露出的破绽就越多,趁此机会,我将董金霖残害百姓、贪污受贿的罪行做实,而你……则顺藤摸瓜,找到安王谋逆的证据!” 陆知微说完,信心倍增。 她相信以裴慎的能力,定能将安王一派一网打尽。 而在她略显紧张的注视下,裴慎没有丝毫犹豫:“好。” 陆知微心中大定,却又听裴慎用带着担忧的声音说道:“只是临安府是他们的老巢,你行事要小心些,云翳那边……” “云翳那边的人手还是少了些,明日我便将我手下几个擅长追踪的下属调来,祝你一臂之力。” 裴慎说完后,目光温柔地落在陆知微身上。 此时日光高悬,洋洋洒洒的阳光落下,透过茂密的树梢,在地上洒下斑驳的痕迹。 陆知微低着头,不愿与裴慎这样温柔的目光对视。 她不傻,追风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时将消息送来,不正是裴慎的意思? 而裴慎这样做,是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 “好了。”陆知微清了清嗓子,“你也该走了,不然待会儿表姐过来,恐怕要认出你来了。” 闻言,裴慎一双狭长的凤眼垂下。 陆知微竟在其中看到了委屈之意,她立刻往后退了几步。 “我该去见大长公主了。” 她说完,就越过裴慎,提着裙摆急匆匆的离开了这。 见她离开的背影,裴慎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 上面仿佛还残留着陆知微肌肤的温度。 片刻,裴慎垂下眼眸,声音沉沉:“保护好郡主。” “是!”追风立刻领命。 没人比他更清楚郡主在主子心中的地位。 …… 前厅。 季宁刚是坐下,便听见下人通传说郡主来了。 陆知微一来,季宁恍惚间觉得整个前厅都亮堂了些。 她两眼放光,目光灼灼的看着陆知微小跑了进来。 “见过大长公主。”陆知微站在门口,朝着大长公主福了福身。 大长公主连忙抬手:“皎皎不必客气,如今都是自己人,无需行礼。” 她说话时,亲昵的拉过陆知微的手:“在临安府待得可还习惯?” “舅奶奶待我极好。”陆知微笑道,“在季家,就如同在国公府一样自在。” 她这一番话,将三个长辈哄得眉开眼笑。 季大夫人捂着嘴轻笑道:“皎皎满意就好,这可都是你祖母写信特意来叮嘱我的。” 她说罢,揶揄地朝着陆老夫人看去一眼。 陆老夫人满脸笑容:“季家本就是她的第二个家,到了这,自是舒服自在。” “这不……”她凉飕飕地瞥了眼陆知微,“她甚至都敢打着您的旗号去查案了。” 闻言,陆知微连忙摇头:“祖母,我是打着自己的旗号……” “你当董金霖那阴险狡诈的家伙为何肯让你将人证带走?他可不怕你小小的一个郡主,他怕的,是大长公主。” 世人皆知,大长公主与陆知微,是一道南下的。 若动了陆知微,大长公主势必会知晓。 而大长公主所代表的,正是皇帝。 董金霖虽然贪婪,却不愚蠢,他看得十分清楚。 而逞强的陆知微,自然也是算好了退路。 陆老夫人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此时直接揭穿,大长公主见了,忍不住维护起来。 “你就是对皎皎要求太高了。”大长公主没好气道,“那董金霖的事,我也听说了,这样的渣滓,死不足惜,皎皎若想要借我的名头,尽管拿去。” 陆知微闻言,错愕抬头。 大长公主揉了揉她的脑袋:“皎皎,你放手去做,有我与你祖母在,谁都动不了你。” “多谢公主!”陆知微两眼亮晶晶的,“我一定会将董金霖绳之以法!” “仅仅是我的身份,恐怕还不够。”大长公主拍了拍她的肩膀,朝着身后侍女使了个眼色。 侍女见状,双手捧着一样明黄色的布帛走了上前。 瞧见此物的模样后,不只是陆知微,就连陆老夫人与季大夫人,都愣住了。 “圣旨?”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大长公主点点头:“在下江南时,我特意向陛下请了一道圣旨,如今正好用上。” 第266章 愿以性命担保 在云锦阁门口告状的妇人姓罗。 罗氏与丈夫青梅竹马,却因为丈夫因病早亡,不得不带着女儿张小草相依为命,然而她身患重疾,张小草为了她,便想要去云锦阁求一条生路。 谁知母女二人还未高兴几日,张小草就失踪不见了。 罗氏与张小草相依为命,母女二人感情极深,她只有张小草一个女儿,若没了张小草,在这世上的念想也没了。 于是,她选择破釜沉舟,去云锦阁门前大声诉说冤屈。 天不负她,她当真等来了能够为自己做主的人! 她的一双眼睛中满是期盼,就这样看着陆知微。 “郡主娘娘……”罗氏一见陆知微,泪水就要流下来,“我家小草可是有了消息?” 陆知微摇了摇头:“还没有这么快。” 她朝着身后挥了挥手,提着药箱的孙神医立刻小跑了进来。 自打将冰晶莲拿到手后,孙神医对陆知微的态度好上许多,这次下江南,他没有过多犹豫,一口就应下了。 而听得陆知微要让自己诊治一个妇人,也二话不说就跟来了。 没等陆知微开口,他就一个箭步上前,将手搭在了罗氏的手腕上。 沉默片刻,他皱着眉道:“你身子的确虚弱,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大病。” 闻言,罗氏愣愣的抬起了头:“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之前去回春堂瞧大夫的时候,那些大夫分明说我这是重病,没有上百两银子都治不好……” 说话时,罗氏声音逐渐变得颤抖起来。 闻言,孙神医摆了摆手:“我的诊断不会出错,你这病,是穷的!” “若想要治好,也无需什么贵重的药材,只需每日多吃上几颗鸡蛋,隔三差五能吃上一顿肉,这病就能自己好全了。” 罗氏愣了又愣,下一刻,泪水夺眶而出。 “就是这样?”她张大了嘴,脸上满是悲伤,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有无数的话想要说,但一想到生死不明的女儿,她那些话全都化作了悲号。 仅仅是因为这样一个病,她便失去了最爱的女儿…… “先别哭。”陆知微递给她一张帕子,“万一她还活着呢?” 闻言,罗氏双眼通红的抬起头:“她当真还活着吗?” “你是一个好娘亲,她一失踪,你便发现了,这才短短三日。”陆知微半蹲下身子,平视跪在地上的罗氏。 她生得花容月貌,旁人瞧见她,第一眼注意到的,必定是她这张脸。 但此刻,罗氏却觉得眼前之人犹如九天玄女下凡,仅仅是一句话,便让她的心安定了下来。 “不错。”罗氏喃喃道,“小草一定还活着。” “现在,带我去见一见你说的那对夫妇。”陆知微替她擦拭脸上的泪水,温声道,“若想要将背后之人绳之以法,将被害的少女救出来,还需要他们相助。” 闻言,罗氏立刻站了起身。 她眼前一黑,却又很快恢复了过来。 “我带您过去!”她急切开口,走路更是飞快,“两天前,我刚被云锦阁的人赶走,就是他们救了我。” 那时她身无分文,唯一的铜板都用来找了人,饿得两眼昏花,眼见就要晕过去了。 谁知却遇见了一对夫妇,他们给了她馒头和水,还跟她说了他们的遭遇。 …… 外城鱼龙混杂,坊市管理更是混乱。 罗氏带着几人在小巷中穿行,越往城外,这些房屋就越破旧。 终于,几人来到了一间茅草搭成的棚子前。 罗氏指着眼前破旧不堪,几乎下一刻就要崩塌的草棚,低声道:“他们就住在这。” 陆知微正要上前,却又被罗氏拦下了。 “还是让我来。”罗氏刚抓住陆知微的衣袖,又赶紧松开了,唯恐弄脏了陆知微的衣裳。 在她眼中,陆知微是金枝玉叶,纵然做了乔装,通身的气度也与这片草棚格格不入,仿佛踏足此地,都是一种玷污。 谁知就在这时,陆知微握住了她的手。 罗氏是个苦命人,她手上的茧子几乎比专做粗活的伙夫都要多。 罗氏愣在了原地,却见陆知微对她温柔一笑:“我们一块过去。” 闻言,罗氏眼眶顿时红了。 她低下头,遮住了自己通红的双眼,狼狈地点了点头。 这一条巷子里,几乎没有正经的房子,一眼看过去,都是草棚。 但罗氏指出来的草棚,比起其他人家的,看上去矮了些,也格外单薄些。 这些人格外警惕,在发现陆知微一行人来到这后,便缩在了角落处打量陆知微一行人。 他们贪婪的目光集中落在陆知微与云翳几个丫鬟身上。 但他们心中刚起了恶念,云翳手中的剑便抛向了半空。 剑身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白光,刺得他们纷纷闭上了双眼。 再度睁开眼时,他们发现眼前这群丫鬟手中,竟然都拿着一模一样的剑,她们锐利的眼神,扫过周围这些草棚,让人丑恶的心思无所遁形。 一时间,别有用心的人都不敢再动弹了。 这样的架势,分明是城中哪位贵女出行。 此刻,陆知微也与罗氏一道,来到了这间草棚面前。 看到罗氏,正捧着碗喝粥的夫妇二人一愣。 但在看见她身旁的陆知微后,两人便脸色惊恐,往角落里缩去。 “我们待你不薄!”夫妇二人自知逃不过,愤愤地瞪着罗氏,“你却出卖我们!” 罗氏连忙道:“我是来帮你们的!” “郡主说了,她愿意帮我们!帮我们找到女儿!”罗氏急切开口,终于堵住了这两人的嘴。 夫妇二人仍是面露狐疑,他们二人受的苦,显然要比罗氏多了许多,他们在听见“郡主”这个名号时,眼中浮现的不是惊喜,而是怀疑。 他们怀疑这些权贵,他们不敢相信,真的会有人愿意帮助自己。 “嫂子!”罗氏朝着女人喊道,“我与你们一样,也失去了女儿!我又怎会帮着别人来害你们?” 她急得都快哭了。 这时候,陆知微开口了,她温声道:“罗嫂子的事,我都听说了,我愿以性命做担保,必定会将掳掠少女之人绳之以法。” 第267章 调查 这对夫妇都姓陈,二人成婚多年,育有一女。 他们好不容易得了女儿,自然是待女儿如珠似玉,便取名为陈珠珠,纵然是普通人家,却也疼惜女儿,但凡是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必定会将陈珠珠想要的东西买回来。 也正是如此,陈珠珠被她们养得骄纵极了。 不过,陈珠珠虽然骄纵,但心地善良,在街坊间都颇受疼爱。 然而异变发生在陈珠珠十四岁那一年,那一年,陈珠珠听闻云锦阁招收绣娘,她有一手刺绣的好手艺,云锦阁开出的条件十分诱人,加之与邻居家的姐妹置气,她便瞒着家里人去了云锦阁。 她也正被云锦阁收了进去,当日还拿了二十两银子回来,说是奖励。 陈氏夫妇平日里做些小买卖,自然清楚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二十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过一年了。 于是二人心生不安,便要拦下陈珠珠,想让陈珠珠不再去云锦阁。 回忆到这,陈氏眼中浮现出泪光,她嘴唇颤抖着,泣不成声。 “若是……若是当初我能坚定些,不让她去云锦阁,我们母女也不会分离三年之久!” 这三年,她夜夜都会梦见自己的女儿。 “我们拗不过她,想着云锦阁到底是江南最大的布坊,这么多年的口碑,我们也都看在眼里,便依了她,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了三个月……”陈氏颤声道,“珠珠突然不回来了!” 她的夫君,陈铁面露懊恼之色:“珠珠一个月回来一次,到了第四个月时,她没回来,只让同乡带了一封信回来,说是单子多,要绣的东西也多,下个月再回来。” “可到了下个月,她还是没有回来,我们夫妇二人担心极了,便去云锦阁寻她,谁知当时的掌柜却说,她早在一个月前就走了。” “珠珠一个刚满十四岁的孩子,能走到哪里去?她既然没回家,又不在云锦阁,必定是出了不测,于是我们就去报官!谁知在官府对此事一概不理,说是她贪玩,恐怕是去了其他地方,又或是跟情郎私奔了。” 夫妇二人说着话,眼中满是痛苦。 “珠珠怎会抛下我们与情郎私奔?我们见官府不作为,便想要私下调查,我们都觉得,云锦阁有问题,于是我们在云锦阁外租赁了一间屋子,日日观察。” 陆知微听得二人的话,心跳加快了。 “你们观察到了什么?” “我们发现……”陈氏艰涩道,“云锦阁几乎日日都在招绣娘,要的还都是十四岁以下容貌姣好的姑娘,云锦阁就算再缺人,也断然不会日日都招绣娘……更何况,我还花银子去打听过,这些新招进去的绣娘,与之前那些绣娘都不在一处上工。” “我们觉得有些不对劲,又发觉还有许多跟我们一样,发现女儿没了讯息找上云锦阁的人,我们为了珠珠,与这些人交谈,还互相留了地址,若是有消息了,就互相传信。” 说到这,夫妇二人对视一眼,似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就在我们发觉云锦阁招收绣娘有异后,便想去找他们,谁知正好撞上了……撞上了他们被杀人灭口!” “而后我们又去其他州府,发觉他们都被灭口了!”二人面露惊恐,“必定是云锦阁背后有不可见人的罪行,于是要将我们这些人灭口!” 陆知微看了眼他们周围简陋的摆设,问道:“所以你们就躲在了这?” 陈氏点点头,她一双眼睛已经哭红了:“正是!我们只有珠珠一个孩子,珠珠也只有我们了,若我们都死了,还有谁去找珠珠?万一珠珠还活着,我们就是她唯一的希望,若是她……她不幸死在那些人手中,那也只有我们能替她讨回公道了!” “您当真能帮我们吗?”她说话时,面露期盼,“那伙人极为凶残,当初我们十几户人家一同讨要公道,如今只剩下了五家!其他人都被他们灭口了!就连这五家人,还是因为不在临安府,我们赶到得及时,才留下一命!” 陈氏回顾三年间的遭遇,不停地流着泪。 这三年来,他们过得苦! 有家不能回,还要小心翼翼的搜集线索,只为了找回女儿。 陆知微心中生出许多念头来,最后化作了一声叹息。 “你放心,这件事,官府不管,我来管。” 她握住了陈氏粗粝的手,一字一句道:“从今日起,你们无需再过担惊受怕的生活,有我在,自会替你们寻回女儿,讨回公道!” 陈氏张了张嘴,因为高兴,她眼眶更红了。 这些年来,她遇到过太多的冷脸,遭受过太多的失望,她从未想过,竟会有贵人替他们做主! 陈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陆知微不停磕头:“多谢郡主!若郡主能替我找回女儿!我这条贱命……” “找回女儿,你们是一家团聚。”陆知微搀扶住陈氏欲下跪的身体,看向陈铁,“你们夫妇二人找了女儿三年,知道的事情一定比我更多。” “我需要的,就是你们这三年来搜集到的一切消息。”陆知微正色道,“还有……若是指证幕后之人时,你们可愿当人证?” “愿意!”夫妇二人没有一丝犹豫,异口同声地说道。 他们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莫说是当人证,纵然是要了这条性命,又有何惧? “还有剩下五家人的下落,也劳请二位写下,你们都是重要的人证,我一定会派人保护你们。” 只是到这一步,夫妇二人却犹豫了。 他们相信陆知微,是因为罗氏,可其他五家人…… 陆知微看出了他们的顾虑:“你们放心,我会拿出诚意来,让你们信服。” “云锦阁已被查封,我的人也顺藤摸瓜,去找了他们窝藏的据点,此事很快就能有结果,待到这些罪行被揭露的时候,你们再联系他们也不迟。” 单单一个云锦阁,一个据点,还不足以让董金霖伤筋动骨。 第268章 深入虎穴 董金霖再次离开别院时,已经是次日日上三竿了。 他眼底青黑,脸上有着浓浓的疲惫。 护卫们像是看不见,急忙拉开了马车的车帘,恭敬地送董金霖离开此处。 一回到董家,董金霖便脚步虚浮地往书房走去。 在后院,七斤也等到了平哥几人回来。 他站起身,还未开口,便见平哥几人瞧着门外。 他们一回来,董管家就匆忙跑了过来,低声道:“大人要见你们,你们都干什么去了?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闻言,平哥冷笑了一声:“我们整日做这些脏活累活,好不容易办妥了一件事,难道还不能出去潇洒潇洒?” 话是这么说着,但平哥在说完后,还是老老实实跟上了董管家。 瞧着他们往书房去的身影,七斤看了许久。 直到肩膀被人拍了拍,他脸上的疑惑变成了憧憬,在转头看向来人时,憧憬之色还未来得及掩饰下来。 见状,来人笑了笑:“别羡慕了,这要是干不好,可是掉脑袋的活!你倒不如跟我们一样,就当一个小喽啰。” 七斤瑟缩着点了点头,最精明的平哥不在,他也有了些主意。 “大人很重视平哥。”七斤羡慕道,“平哥运气真好。” “这可不是什么好运气。”老三拍了拍他的脑袋,“你难道还没发现,我们在做什么勾当吗?” 七斤低下头,有些恐惧:“那麻袋里装着的,真的是人吗?” “是人。”老三冷笑了一声,“不过是死人,咱们这大人,玩得花,也足够狠。” 七斤往后退了一步,像是不可置信:“是大人的仇家?” “你还是太小了,这都不懂。”老三失笑,拍着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就是裤裆子里的那点事,不过咱们这大人啊……嗜好有些奇怪,可能越是有地位,喜欢的东西就越与众不同。” “像是咱们都只是去花楼玩玩,若能睡花魁,便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可他们……”老三眼中有着不忍,更多的是讥讽,“他们有钱有势,招招手便有大把花魁迎上来。” “那为何不找花魁?这不是你情我愿……” 七斤话还没说完,便听见老三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他们这样的地位,自然是有大把的女人主动送上门来,可这些女人聪明得很,她们所图的是有权有势的日子,可不是什么都拿不到,就丢了自己的性命。” “可那些女人怎么又愿意……” “嘘!” 老三喝止了七斤接下来的话。 他看着七斤,很是诚恳:“这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说罢,他就挥了挥手:“我也累了,要回去睡了,若有什么事,就辛苦你了。” 他走之前,还扔了一锭银子给七斤。 七斤握着这锭银子,方才还是诚惶诚恐的脸上,已然变得扭曲。 他心中苦痛,无人能诉说。 回想着方才老三的话,还有董管家严肃的神情,思索良久,他还是小心翼翼的走出了后院,直奔书房而去。 …… “都处理好了吗?”董金霖眼皮子掀了掀,盯着平哥问。 平哥拱手:“跟以前一样,都拉去乱葬岗了。” 董金霖扯了扯衣襟,直到扯到松散才觉得舒了一口气,他点点头,叮嘱道:“这些日子,你带着你几个弟兄就好好地待在府中,哪也不要去。” 见平哥正欲说话,他又道:“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我知道你们憋太久了,但现在是非常时期。” 闻言,平哥抬头瞥了眼董金霖。 董金霖的神情间,罕见的带着一丝焦虑。 见此,平哥心中有了数:“可是那清河郡主为难您了?” “她?”董金霖冷笑道,“不过是个小小的郡主,只靠着家世显赫,这才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若非是顾及她背后的陆国公府与大长公主,我早就……” “我早就将她抓了过来。”董金霖笑了几声,眼中闪烁着淫邪的光,“这样的样貌,纵然是走遍江南的花楼,也看不到几个。” 平哥可不敢答,低着头道:“既如此,大人何必怕她?” “再等等。”董金霖摆了摆手,“等到大长公主启程回京,你们就能出门了。” “非常时期。”他再次叮嘱了一句,“那位都不敢动作,更何况是我?” 平哥稳住心神,连忙点头:“属下明白了。” 七斤听得两人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他试图听得更清楚一些,上前了一步。 也是在这时,屋内传出平哥警惕的声音:“谁在那?” 这一声出来,七斤浑身都僵硬住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一人从天而降,又将他拎了起来,直接翻身躲到了一旁茂密的竹林中。 门被人拉开,平哥环顾四周,却没看见一个人。 董金霖十分警惕,每当要与他说话时,总是清退了伺候的人,可他方才听到了屋外的动静。 “是谁?”董金霖匆忙跑了出来,仅仅这么几步路,他便气喘吁吁。 他靠着门,也在四周打量着。 在两人的注视下,灌木丛中动了动,一只狸花猫跑了出来。 见状,董金霖松了口气:“原来是猫。” “你也太大惊小怪了。”董金霖责怪道,“吓得我跟你一块跑了出来。” 闻言,平哥瞥了他一眼,最后低下了头:“属下功夫没到家,惊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我怎会责罚你呢?”董金霖笑着将人搀扶起来,“你是我的亲信,是我最信任之人,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今后府中的巡逻,还要交给你。” “属下遵命。”平哥闷声答道。 …… 竹林中,七斤面露惊慌,他的嘴被身后之人牢牢地捂住了。 他挣扎几下,却完全不是身后之人的对手。 “别动了。”追风看着面前的少年,有些无奈,“若是再动下去,我可不保证那人会追来。” 闻言,七斤停止了挣扎:“你……你是何人?你来我们董家做什么?” 追风见他倒打一耙,很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第269章 追查 “小子,要不是我救了你,此刻你已经身首异处了。”追风幽幽道,“你竟然还问我是何人?” 闻言,七斤低下头,遮住了眼底的异色。 追风轻嗤了一声:“看来这董家也不像是传闻中那样如铁桶一般,最起码……你与我一样,都是想要打探消息的。” “你究竟有何目的?”七斤不依不饶地追问。 追风摆摆手,半蹲下身子,看着七斤的眼睛:“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身为董家下人,你为何……要偷听他们谈话?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的眼中满是打探,就这样盯着七斤瞧。 七斤只觉得自己的心思都被看穿了,他迅速回想着方才的情景,若眼前这人同董金霖是一伙的,那他就不会出手救下自己。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七斤立刻答道:“我为的,是我失踪的未婚妻。” 追风眯起了双眼,他思索着七斤这话的真假。 见追风没回答,七斤急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也听见了吗?云锦阁失踪的那些女子,全都是董金霖害的!你来董家,也是为了这些失踪的女子吧?” 他只是说急了,顺嘴一问。 谁知道追风竟然点了点头,坦白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奉主子之命,前来董家调查云锦阁绣娘失踪一案。” 闻言,七斤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你是清河郡主的人!” 说到这,七斤急切道:“我知道他们将人藏在了何处!我要见郡主!” 追风一愣,随即想到方才在书房中,董金霖二人正提及了郡主在调查此事。 “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就该知道,我是帮你的人。”追风看着眼前这个脸上仍透着稚嫩之色的小子,问道,“他们将人藏在何处?” 七斤刚要开口,却犹豫了。 他低着头,看着脚尖,片刻后才说道:“我要见郡主,我只将这个消息告诉郡主。” 他不信任眼前这人。 但他信任郡主。 方才董金霖对郡主的厌恶,他可都是听见了的。 能让董金霖如此厌恶的,一定是好人!一定是能帮他的人! 追风叹了口气:“我若是跟他们一伙的,那早在看到你偷听时,便将你抓起来去邀功了。” 然而七斤低着头,就是不回答。 追风犹豫片刻,勉强应下:“郡主可不是谁都能见的,你若真想要见郡主,必须要拿出点真本事,你敢肯定,你知道的那个地方,就是他们藏人的位置?据我所知,他们有一个庄园……” “那庄园仅仅是他们寻欢作乐的地方。”七斤猛地抬起头,因为愤怒,他的眼中泛着红,恨恨道,“他们真正藏人的地方,是在……” 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回去,紧闭着嘴,唯恐自己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见状,追风只得在心中遗憾的叹了口气。 这小子年纪不大,心眼却多。 不过这样也好,最少能证明他是一个聪明人,在董家这样的龙潭虎穴中,只有聪明人,才能活得更长久。 “好。”追风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你不愿说,那就不说,我会将你的诉求告知郡主,至于见不见你……那我就不能保证了。” 说罢,追风就要离去。 这时,他的衣摆被七斤拽住了。 “我可以先告诉你们一个消息。”七斤的眼中有着坚定的亮光,他一字一句道,“你们去乱葬岗,他们每次都将治不好的女子尸首送去乱葬岗。” “你们去了,就能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七斤坚定道,“我一定要见郡主!剩下的秘密,只有见到郡主,我才会说!” 追风停顿了一会儿,而后点了点头:“你的话,我会替你带到,这几日你就好好在董家待着,可千万别再做傻事了。” 他看了眼七斤,似是提醒:“那人武功高强,你若是再有下次,恐怕就没命了。” 说完,追风便离开了。 剩下七斤看着他飞快掠去的身影,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着。 听见平哥开口的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命丧当场。 好在是有这人出手相救……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眼神再次变得坚定了起来。 无论如何,他都要活到亲眼看着董金霖上刑场的那一日! 他穿过竹林,小心翼翼的回到了后院。 后院这些人,都刚潇洒完回来,倒头就睡下了,他的离去又回来,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 …… 追风离开董家后,立刻将这个消息送到了陆知微面前。 陆知微听得“乱葬岗”三个字后,握着茶杯的手抖了抖。 乱葬岗不正意味着…… 最坏的预想还是成真了…… 当时她便想着,云锦阁这些年来招收的绣娘足足有几百人,纵然有这么多绣娘在,却还是月月招人,只有之前招进去的人没了,才会不停地招新人进来填补空缺。 陆知微心猛地一颤,而后看向云翳:“立刻派人去乱葬岗,务必不能惊动其他人!” 只有悄无声息地进行,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予董金霖他们致命一击! 她紧紧地捏住了一双手,站了起身。 “那人在什么地方?我要见他。” 云翳领命离去,追风闻言,立刻答道:“属下这便去董家将他带出来。” “不过……”追风说话时,瞥了眼裴慎。 裴慎正替陆知微挥着扇子,察觉到了,便开口:“这人所说若为真,那他就是我们按插在董家最好的眼线,郡主若要见他,应当小心布局,最好是……谁都发现不了。” 陆知微秀眉轻蹙,下一刻,温热的大手轻抚她的眉间。 “董金霖忍耐不了多久了,想必再过几日,他就会有动静了。” 闻言,陆知微抬眸望向他:“你做了什么?” “不过是给了几条线索给萧云煜罢了。”提及萧云煜的名字,裴慎很是不情愿,“他在江南像是无头苍蝇一样转了许久,我出于好心,给了他几条线索,如今他的人,已经追查到了被灭口的朱家身上。” “董金霖慌了。” 第270章 推他一把 说完这话,裴慎小心地朝着陆知微看了一眼,见她皱眉思索,并未因为萧云煜的出现而有其他神情波动,这才松了口气。 若是有可能,他只想将萧云煜此人的痕迹在这世上彻底抹掉。 “盐税一事,至关重要,董金霖定会自顾不暇,到时,你就有机会能见他了。”裴慎声音温柔,轻抚着陆知微柔顺的青丝,“不过安王那边,还需格外小心。” 陆知微沉着脸,缓缓点头:“我都知道。” 她正是因为知道安王的存在,才会束手束脚。 江南乃是安王的封地,他在这几乎是一手遮天,纵然自己身后有陆家军在,若真与他硬碰硬,恐怕也讨不了好。 更何况,安王乃是当今陛下胞弟,并非她三言两语就能定罪,她一定要拿到实打实的证据,才能将安王绳之以法。 不知不觉间,追风早已退了出去。 陆知微伏在裴慎膝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 “世子可知晓陛下对安王的态度?” 她的心思昭然若揭,裴慎轻笑了一声,把玩着她的一缕青丝,幽幽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当初顾及太后疼惜小儿子的心情,陛下才不情不愿地将江南赐给了安王作封地,若安王老实些,也能安稳度过这一生,可他偏要将手伸向盐税,让江南这些年的税收急转直下。” “只怕他私库中的银子堪比国库。”裴慎冷笑道,“陛下容忍他许多年,如今太后年事已高,无法再干涉陛下的决定,此番来江南,明面上是彻查盐税,实际上……查安王!” “他害了这么多无辜少女的性命。”陆知微突然开口,“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吗?” 她的眼中,有着坚定。 裴慎注视着她的双眸,片刻后,轻轻一笑:“自然。” “安王豢养私兵,意图谋反,人证物证俱在却仍起兵反抗,死于乱剑之下。”裴慎轻描淡写道,“就算是陛下,也挑不出错处。” 闻言,陆知微松了口气。 皇子犯法从不与庶民同罪,安王贵为亲王,就算将他与董金霖勾结的证据摆在陛下面前,恐怕也要不了他的性命。 纵然陛下想要严惩,可太后尚在,她又怎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被斩首? 裴慎所说的这个办法,的确是最好的。 “他当真会起兵?”陆知微问道。 “这并非他能决定的事。”裴慎轻抚着陆知微柔软的发丝,他与她对视一眼,而后轻声安抚,“你只需将人证物证列好,到时我会配合你。” “你要利用盐税一事发难?”陆知微问道。 没等裴慎回答,她又皱了皱眉:“可萧云煜那边……他只是来江南镀金的,又怎会做实事?再说了,他如今抓获的那些人,都是小喽啰,没几个能撼动江南盐商的。” “我会帮他。”裴慎意味深长道,“让他将江南盐商全都得罪干净,不得不继续往下查。” …… 此时的驿站。 萧云煜自诩来江南历练,纵然董金霖给他安排了宅子,他也没去住,而是住在驿站中。 好在江南富庶,驿站虽说简陋了些,但也能住人。 他翻阅着手中的折子,心情很是愉悦。 “已经抓获了宋家、白家、李家三家家主,他们谎报盐田收成,五年来,少缴了将近一半的盐税。”下属一一汇报道,“如今已经追缴回来了二十万两。” 闻言,萧云煜心情大好。 “干得不错。”他点点头,“再将其他几家查抄了,也能跟父皇交差了。” 下属闻言,疑惑道:“就不查了?” “怎么?”萧云煜冷笑道,“你还想让本王查自己的外祖父吗?” 刘家可不清白。 虽说刘家的大本营在京城,但江南这么一块肥肉,谁不想啃一啃? 在江南,刘家也扶持了一家盐商,如今已经是江南四大盐商之一了。 四大盐商背后都有不同的世家扶持,哪一家都不能动,如若不然,势必会引起他们背后世家的反扑。 萧云煜看得十分清楚,他来江南,为的就是将下面这些小盐商清除干净,至于其他的…… 他总不能损了自己的利益。 下属闻言,恍然大悟。 “母后给我的名单的确好用。”萧云煜拿起这张纸,笑道,“一查一个准,真不知母后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知晓内情的下属撇了撇嘴,没有应声。 正是在这时,一人快步跑了进来,一时不慎,将门口的椅子都踢飞了。 椅子险些砸到萧云煜的脑袋,他黑着一张脸,看向来人。 来人正是萧云煜最信任的下属莫问。 莫问瞥见萧云煜的黑脸,连忙跪下:“殿下,大事不好了!咱们的人去查封了雷家!” 闻言,萧云煜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他的脸色阴沉,怒火中烧:“雷家?谁让你们去查雷家的?你们疯了不成?” 莫问低下头,汗珠不停地从额头落下:“属下也不知!当时军队收到了一封讯息,是您亲笔,而且还带来了一大箱的证据,蔡将军便带着人直接去了。” 萧云煜被气得眼前一黑,几欲昏死过去。 雷家正是江南四大盐商之一!他的人如今查封雷家,其他三家只会觉得他不念旧情! 思及此处,萧云煜立刻往外走:“去马家!” 马家正是萧云煜的母家扶持的盐商。 萧云煜快步往外走,莫问跟几个下属也立刻跟上。 …… 层层军队围住了雷家,雷家人人自危。 雷家家主瞧着眼前的一沓证据,几欲昏死过去。 他手指颤抖着:“去!立刻去信京城!我要问一问吴尚书,他……” “京城?”一个模样俊朗的年轻人握着长枪,大步走了进来,“人证物证俱在,你们雷家五年来在盐税上挣了上百万两银子,盐税乃是国本,你们这滔天罪行,还想让人救?” “就算是陛下来了,也救不了你们。” 雷家家主抬起头,他一双睿智的眼眸盯着年轻人:“蔡将军,何必赶尽杀绝?” 第271章 不得不做 雷家家主年逾六十,这些年来为了雷家的发展他心力交瘁,已经是满头白发了。 他的年纪,与蔡老将军一般大,但看上去却是垂垂老矣。 闻言,蔡将军摇了摇头:“证据确凿,你们雷家满门都逃不掉。” “这些年来,你们贪了不少盐税,你们行事时,可曾想过那些被你们送去盐田的百姓死活?” 这些盐商私采盐田,去开采盐田的,都是那些遭难逃来江南的难民。 他们本以为逃到江南就能活命,谁知却被丢去了另一个火坑,这些私下开采的盐田,自然是能收多少盐就收多少盐,自然是将这些难民往死里压榨。 这些难民没有户籍,逃来江南便成了世家开采盐田最好的人手,短短五年间,死伤无数。 雷家家主死死的抓住了一双手,他的眼中充满了愤怒。 “你这么做,三殿下知道吗?” 他虎目怒视蔡将军,语气中带着威胁。 蔡将军冷笑了一声:“三殿下自然是知晓的,这些证据,就是三殿下给我的!” “三殿下奉旨前来江南彻查盐税一案,自然不会被你们所威胁。”蔡将军义正言辞道,“雷老爷子,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雷老爷子紧握住了手中的拐杖,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又咽了回去。 他冷冷的盯着蔡将军:“刘家在江南也有人,他难道还要将外祖家的人一块抓了不成?” “三殿下大公无私!自然不会因为区区的姻亲关系放过他们!”蔡将军掷地有声,“下一家,就是鲁家!” 萧云煜刚走进来,就听见了他的话。 一时间,萧云煜眼前发黑。 他何时让蔡将军来查封这四大盐商了?他从未说过! “三殿下到!” 莫问瞥见他脸色,连忙高声喊道。 萧云煜快步走了进来,蔡将军双手握着长枪,冲萧云煜行了一礼。 “三殿下,事情都按照您的吩咐办好了!雷家上下三百五十六口人,全都在这了!没有一个人逃出去的!” 见蔡将军年轻气盛的脸上,满是骄傲自得,萧云煜压下心中怒火:“蔡将军,你是不是搞错了?那些证据是谁给你的?本王可不曾……” “那人自称是三殿下的下属,抬了一大箱子的证据过来。”蔡将军瞪大了双眼,“怎么?能有这样本事的人,竟然不是您麾下?” 雷老爷子狠狠地盯着萧云煜,活像是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萧云煜捏紧双手,不让自己面上露出端倪。 他沉声道:“我从未让人去给蔡将军送过证据,若有证据,我早已将他们捉拿归案。” 闻言,蔡将军大惊。 他思索了良久,萧云煜见状,暗暗松了口气。 蔡将军年纪虽小,却十分圆滑,有些事不用细说,他也知道该怎么做。 雷老爷子紧张的神情,也逐渐变得松缓下来。 这时候,只见蔡将军一拍脑袋:“竟然不是三殿下您送来的!看来我是搞错了!” 没等萧云煜开口,他便接着说道:“不过那箱证据总不会是假的,我的人也在雷家搜到了账本,就连雷家的盐田也都查抄了,里面足足有上千个没有户籍、不曾登记在册的奴仆!” “雷家私采盐田一事证据确凿,这些年来,他们少交的盐税多达数十万两!此等罪行,抄家灭族也不足为过!” 蔡将军说得掷地有声,毫不留情。 萧云煜的脸色愈发差了。 他定定地看了对方一眼:“蔡将军可想好了?” “自然!”蔡将军毫无畏惧,抬头直面他的目光,反问道,“三殿下来江南,难道不是奉了陛下圣旨,前来彻查此事吗?还是说……您有私心?” 蔡将军一句话,足以让萧云煜打消救下这些盐商的念头。 “本王绝无私心。”萧云煜抬手,“既如此,还要劳烦蔡将军,去将其他盐商一并抓来。” 闻言,蔡将军喜笑颜开:“这是自然。” 雷老爷子站在一旁,冷眼瞥见两人一来一回。 等到蔡将军准备离开之际,他才阴恻恻的看着萧云煜道:“三殿下这是要过河拆桥?” 当初他们是以为萧云煜不会对他们这些大家族动手,这才大开方便之门,替萧云煜拿下了许多小盐商。 可如今,萧云煜却将刀挥到了他们头上。 “难道三殿下以为,刘家能逃得过去吗?” 萧云煜刚想开口,又咽了回去。 “本王无意与你们做对……是蔡将军一心要……” “我是老了,但眼睛却不瞎!”雷老爷子冷笑道,“你们一唱一和,分明就是算计好了的!” 死到临头了,他对萧云煜再也没有了尊重。 萧云煜一时语塞:“可我当真不知情……” 他看着蔡将军潇洒离去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 之前他本以为蔡将军是忠于自己的,现如今看来,蔡将军背后必定是他的哪位兄弟!故意在这给他使绊子!想让他失去世家的支撑! 在江南,是世家的天下。 他如今将这四大盐商连根拔起,无疑是损害了全部世家的利益! 一想到这,他就满肚子的怨气。 雷老爷子看着他愤愤离开的背影,冷笑道:“装得倒是像!可惜我一点都不信!” 说罢,他便抓住身旁管家的手,沉声道:“务必要将这个账本送到蔡将军手中!” 既然雷家注定要覆灭,那其他人也休想好过! 第272章 绑人 蔡将军刚让人围上雷家,董金霖就收到消息了。 他的脸色苍白,当即让人出去打听。 董管家不负所望,很快便将消息打听了回来。 “蔡将军带着人查封了雷家,雷家恐怕保不住了……”董管家艰难开口,“就连鲁家,都有官兵去了!” 闻言,董金霖眼冒金星。 “怎会如此?三殿下怎么敢……他怎么敢动这些大盐商?他疯了吗?” 难道他不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吗?他是想要得罪所有的世家吗? 董金霖头一次感受到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他抓着管家的手,一字一句道:“去!立刻去找王爷!” 董管家连忙应下,让手下人去找人,而自己则是搀扶住董金霖,让他好能坐在一旁休息。 董金霖的脸色阴寒:“怎会如此?” 任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萧云煜为何会像是失心疯一般,非要彻查这些大盐商。 董管家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良久后,他才听见董金霖变得冷厉的话语:“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他们必定是冲着我来的!”董金霖声音阴沉无比,“他们这么做,必定是想要趁此机会将我一网打尽。” “这一切都太巧了!”董金霖恨恨道,“先是那清河郡主要彻查云锦阁,后是三殿下要彻查盐税,不留一点情面!他们必定是互通消息的!” 思及此处,董金霖噌的一下站起身:“设宴,让婷婷邀请季家小姐来赴宴!” 董管家一惊:“您是想要对付清河郡主?可是清河郡主她……” “前脚她查封了云锦阁,同我作对,后脚三殿下那就带兵封了雷家,他们必定有所联系!若我猜得不错,三殿下与她之间的关系不寻常!”董金霖自信答道。 管家闻言,疑惑道:“可京中传闻都说三殿下与郡主的长姐陆清婉订了婚,传闻中还特意提起三殿下与郡主关系不好,他们怎会……” “就那张脸,便足以让男人心神驰往,三殿下也是男人,他怎么可能放弃这样一个美人儿?更何况……传闻都说郡主对三殿下一往情深,说不定她就是为了能让三殿下另眼相待,才非要插手云锦阁这桩事!”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董金霖笃定道,“更何况若是将清河郡主掌握在手中,就等于掌握住了陆家军!还有大长公主……” 董金霖冷笑了一声:“到那时,主动权就掌握在了我们手中!” 管家瞥见董金霖难看的脸色,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不断点头:“奴才这就去吩咐!” 董金霖独自站在原地,沉思良久,最后迈着步子走去了后院。 平哥刚啃完猪蹄,手上跟脸上的油点子都没擦干净,远远地就见董金霖跑了过来。 他对董金霖,没有寻常下属对上级的诚惶诚恐,而是十分随意。 “你怎么来了?” “有件事,还要你帮忙。”董金霖压低了声音,“明日董家宴席,你替我绑一个人。” 平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多看了眼董金霖:“你在说什么胡话?赴宴的都是客人,你要绑他们?” “是清河郡主!”董金霖咬牙道。 平哥更是惊奇了:”你疯了?你绑郡主?你难道现在就想谋反?“ 董金霖看了眼四周,见都是平哥的手下,放心大胆道:“之后我再同你解释,你先替我绑了她!” 平哥冷眼看他:“仅此一次,我欠你的恩情,就算还清了。” …… 董家的帖子,很快送到了季宁手中。 就连这宴席的时间,都定好了,就在明日。 季宁瞧着这封帖子,很是惊讶:“董婷婷竟然会邀请我?” “醉翁之意不在酒。”陆知微瞥见这封帖子,冷笑了一声,“他们恐怕是冲着我来的。” 季宁疑惑:“冲着你来?为何不直接邀请你?” 没等陆知微回答,她便一拍脑袋,喊道:“我明白了!她必定是不敢做得太明显,所以只给了帖子给我,但你是我们季家的贵客,这样的宴席,自是要请你一同前往的。” 说话时,季宁面露忧色:“那你去不去?若是不去,我们就当不知道他们的用意。” “自然是要去的。”陆知微抬起手,轻握住了季宁的手腕,“表姐,去了董家,还有一件事要劳烦你。” 闻言,季宁挺起胸脯:“你放心交给我!我一定替你将事情办好!” 这时候,陆知微附耳轻声说了几句。 季宁的脸色一变再变:“你在董家有眼线?” 竟然这么厉害?短短几日就安插眼线到了董家! 季宁看陆知微的眼神,愈发的敬佩。 陆知微无奈一笑,却也没有辩解。 不过想着明日的董家宴席,她漂亮的眼眸轻轻眯起,划过一抹深思。 这一场鸿门宴,她可要做足准备。 第273章 少女尸骨 当晚,随着云翳一封信的到来,陆知微带着人离开了季家。 乱葬岗上,云翳神情严肃,她将面前这些尸首数了一遍,又看向身旁的人:“都在这了?” “骨龄不足十六的女子都在这了。”下属答道,“不过只有尸骨大致完好的才放在这,有的……尸骨太过久远,要么被野狗扒着散落各处,要么是深埋地底,若要将这些尸骨全都清理出来,恐怕是个大工程。” 来之前云翳就说了,动作务必要小心些,最好是能不惊动临安府内的人。 闻言,云翳深吸了一口气。 她也是从一众暗卫中厮杀出来的,这些年手上的人命少说也有百十条,可瞧着眼前这些尸首……不只是尸首,绝大部分,是尸骨。 ——白花花的一片尸骨摆放在地上,最边上是几具尚未腐化的尸首。 这一眼看去,在夜色中极为恐怖。 “郡主马上就要到了。”云翳压低了声音,“将这些尸骨收敛好,不要吓着郡主。” 这样的场面,纵然是她与一众暗卫,见了也忍不住作呕。 不远处,隐隐约约有火光出现。 云翳知道,是陆知微来了。 “见过郡主。”云翳快步走到陆知微面前,她的声音很低,“这处乱葬岗应该是董家的下人专门抛尸的地方,这的尸首……足足有四五百……” 闻言,陆知微皱着眉,就要上前。 但云翳却小心翼翼的拦下了她:“郡主,尸首太多了……” “她们的性命都没了,我难道还会畏惧这些尸首?”陆知微反问,没等云翳开口,她便大步越过了云翳,朝着山坡上走去。 云翳心中轻叹一声,快步跟上。 山坡上,有着幽幽的鬼火飘荡。 可比鬼火更恐怖的,是满地的白骨。 陆知微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目光间露出恍惚与茫然。 这一眼看去,白骨几乎堆满了整个山坡。 “都是十四岁左右的少女?”陆知微声音有着隐约的颤抖。 云翳点了点头:“都已经让人初步验过了,大都是十四岁左右的少女,这座乱葬岗……山坡上几乎都是这般年纪的少女尸骨。” 陆知微只觉得自己的声音仿佛飘在了半空之中,她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又咽了回去。 “董金霖……”她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 这些少女都是花一样的年纪,但她们的生命却就戛然而止,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两个男人的私欲! 陆知微的眼中跃动着怒火,她沉声道:“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云翳上前一步,搀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实际上,在第一眼看见这么多少女尸骨时,她与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去。 她们也是在刀山火海里闯荡的人,但这般惨绝人寰的事,却是头一次见。 “郡主,还有几具尸首在那边。”云翳提醒道,“似乎是这几日刚送来的,满身伤痕,好在是没有野狗啃食,若是让仵作……” “孙神医!”陆知微回过神来,朝着身后喊道。 “来了来了!” 孙神医提着一个药箱,小跑在陆知微身后。 他瞧着满山坡的白骨,饶是他见多了死人,这时也免不了打了一个寒颤,总觉得在这山坡上,有着冤魂不散。 陆知微低声道:“待会儿还要劳烦孙神医了。” 闻言,孙神医冷哼了一声:“老夫一把骨头都快散了!这些活计,以后可不能叫老夫了!” 他说话时,瞥了眼陆知微,又道:“老夫虽说看上去年轻,但已经有七十多岁了,一把老骨头可禁不起你这样折腾。” “我错了。”陆知微从善如流地认错。 在孙神医惊疑不定的目光下,她又说了一句:“我知道,孙神医您是医者仁心,必定见不得这么多无辜的少女冤死。” “您这样有大义的人,就算没有我盛情相邀,您也一定会主动过来的。” 陆知微一顶又一顶的高帽给孙神医戴上,效果十分显著。 孙神医的脸色在火把下明暗不定,最后他冷哼了一声:“就你会说话!” 说罢,孙神医提着药箱走在了最前面。 见状,陆知微轻轻一笑。 孙神医就是嘴硬心软,她只是稍微一提,孙神医就跟了上来,足见他心里也是愿意的。 快步走到了这几具尚存完好的尸首边上,孙神医方才还嘀嘀咕咕的,这会儿已然沉下了一张脸。 “身上全都是伤,深可见骨……”孙神医口中说着话,半蹲下来,仔细地观察着这些女子的尸首。 只见这些女子身上的伤口轻则皮肉翻滚,重则深可见骨,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除了脸。 而她们的指缝中,更是有着黑色的血痂,可见是多么痛苦。 孙神医的神情变得愈发严肃,他背着手,沉声道:“让人将她们抬到亮的地方去,老夫要仔细检查。” 陆知微一个眼神,云翳等人便立刻将人抬到了一处空地,她们举起火把,将这片空地照得恍若白昼。 此时孙神医的脸色,再也不复之前的散漫。 他皱着眉,仔细地观察着这些女子尸首上的每一处伤痕。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他才出声:“这些女子身上,有鞭伤、有烫伤……而且……她们是窒息而亡。” 他说这话时,还有些斟酌犹豫,不知该不该将个中隐情告诉陆知微。 对上陆知微澄澈的双眸,他沉默了一会儿:“有的人……会有这样的嗜好。” 他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陆知微在听得这话后,只是思索片刻,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陆知微死死的捏住了一双手:“仅仅是这样的嗜好……便能要人一条命?他们分明没将人命放在眼里!” 摆在眼前的女子尸首足足有六具,全都是窒息而亡。 那这满山坡的尸骨……是否也是同一个死因? 如此草菅人命,怎配坐在那个位置上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此刻陆知微背后泛起一阵寒意,直至手心处传来痛意,她才回过神来。 “将她们全都收敛好……” 第274章 鸿门宴 翌日,董家大门口已是车水马龙。 董婷婷这个董家大小姐的身份,在临安府颇受欢迎。 她刚下了帖子,便有许多贵女赶了过来赴宴。 董婷婷坐在主位,看着下方这些或是谄媚或是奉承的人,心情十分美好。 这份美好的心情,直到她看见了来人。 “竟然真的来了!” 董婷婷捏紧了扶手,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来人。 迎面走进来的,赫然是陆知微与季宁。 季宁大家都认得,但季宁身边的陆知微,却十分眼生。 “哪家的小姐?我怎么从未见过?” “这样出挑的容貌,我哪怕是见上一面也会记得。” 众人议论纷纷,无一例外地将注意力放在了陆知微身上。 这样一张面生却又绝美的脸庞,是她们所关注的对象。 董婷婷本是在享受众星捧月,正是高兴之时,却被季宁与陆知微破坏,她心中恨极了,故意没有挑明陆知微的身份。 郡主又如何?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就算是什么皇子王爷来了,还不是被安王爷死死的压制住了?更何况是小小的一个郡主? 她浑然不觉,自己嫉恨的眼神犹如实质,任谁都看得分明。 能让眼高于低的董婷婷这样嫉恨却又不敢兴风作浪的,一定是比董婷婷身份更高之人。 就在大家猜测时,季宁开口了。 “郡主,您上座!” 季宁说话的声音故意抬高了许多,足够大厅内所有人听见。 “郡主?莫非就是那位清河郡主?” “这样尊贵的身份,也难怪董婷婷屁都不敢放一个,我见她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这样的话语,自然传到了董婷婷耳中。 她脸色难看极了,却见陆知微一步步地朝着自己走来,而她最讨厌的季宁还嚷嚷道:“怎么还不给郡主让座?董婷婷,难道你的身份比郡主还要高贵不成?” 董婷婷恨恨的看了眼季宁,最后却不情不愿地站了起身。 众人见她这般顺从,有的人吃惊,有的人则是幸灾乐祸起来。 董婷婷在临安府何其嚣张?今日总算是遇见能治她的人了。 “郡主上座。” 董婷婷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陆知微。 为了彰显自己身份的高贵,董婷婷每次都单独坐在上方,今日陆知微一来,她只能坐在了左下方。 季宁笑眯眯地坐在陆知微右侧,正好与董婷婷面对面。 “许久不见董小姐,董小姐又丰腴不少。” 季宁脸上挂着笑,说话却像是刀子一样,狠狠地扎入董婷婷的心口。 董婷婷脸色黑如锅底,还未开口,便又听身旁的人议论了起来。 “听闻昨夜在乱葬岗找到了几百具女尸!” “而且还是相同的死法。” “到底是谁那么胆大?敢在咱们临安府做这样的恶事?” 这些话语顿时吸引了董婷婷的注意。 董婷婷一时间顾不上季宁与陆知微,她手指僵硬地攥紧了衣袖,听着身边这些人大肆议论。 她的浑身都变得冰冷起来,连一旁陆知微始终在观察着自己都没能察觉到。 陆知微喝了口茶,与季宁互相对视了一眼。 “好好的一个宴席,说这些事干什么?”季宁懒洋洋的摆了摆手,“听说董大人前些日子刚得了几块太湖石放在花园里,董小姐不妨带我们去瞧一瞧?” 闻言,董婷婷回过神来,有些心虚的垂下眼睛,把玩着手中的茶盏。 这样的关头,她不知自己是否该将人带出去。 “来都来了,董小姐该不会连几块太湖石都舍不得让我们看吧?”季宁挑衅道,“你请我们过来,总不是为了议论这什么女尸不女尸的吧?” 董婷婷与季宁一贯都是针锋相对的,闻言后,她再也忍不住了,冷着脸道:“为何不舍?几块太湖石罢了。” 她说这话时,浑然没有意识到,凭着董金霖的家世与俸禄,莫说是一整块太湖石了,哪怕是半块都买不起。 然而董婷婷没有这样的意识,她甚至还挑衅的朝着陆知微撇去一眼。 见状,陆知微用团扇遮住了自己上扬的嘴角。 董金霖应该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如此蠢笨。 到了花园中,瞧着形态各异的太湖石,众人无不惊叹。 但一些人也暗戳戳地往陆知微那打量去。 有的官员如董金霖一样嚣张,敢将太湖石当做假山摆在家中后花园,但有的官员家中规矩森严,绝不做这样落人口舌的事。 她们有意观察陆知微的举动,但让她们失望的是,陆知微神情自若,仿佛没瞧见这许多太湖石。 季宁一直都跟在陆知微身旁,两人时不时说着话,转眼间已经落后许多。 董婷婷有意隔开她们与其他贵女,眼见她们落了单,心中更是一喜。 如此一来,她算是完成父亲交代的人物了。 落后众人的陆知微与季宁二人站在了假山后。 “表姐,你小心些。”陆知微低声道,“他们是冲我来的。” “这话该是我对你说!”季宁紧张的握住她的手,小声道,“我感觉董家如今怪怪的,恐怕没憋好屁!” 陆知微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表姐放心,我带足了人手,今日就将董家一网打尽。” 闻言,季宁眼前一亮。 她点点头,低声道:“那你可要好好的,我在这等着你。” “表姐小心。”陆知微再次叮嘱,“若不是云翳的声音,你就不要露面。” 季宁小心点头,在丫鬟的护送下往花园更深处走去。 而陆知微,则是在云翳与云影的遮掩下,朝着后院竹林走去。 董家有着一片茂密的竹林,这里面是说话的好地方。 陆知微要找的人,早已经等在了此处。 七斤来回踱步,不停地跺着脚。 每当他想到昨夜的场景,心中便忍不住一紧。 “怎么还没来?” 他焦急万分,时不时地朝着四周看去。 今日这次见面,已经引起了平哥的怀疑,若是他再待下去,恐怕就要被平哥发现了。 正是在这时,脚步声传到了他的耳中。 第275章 往事 听到脚步声的那一瞬间,七斤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脸色苍白,在阳光下几近透明。 他小心翼翼的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你就是七斤?” 女子姿容绝世,一双明眸朝着他望来的一瞬间,让他浑身僵硬住了。 但很快,他回过神来,盯着来人道:“你是清河郡主?” 他的眼中,有着怀疑。 陆知微微微颔首,将手中的玉佩拿了出来。 七斤见状,感觉将揣在怀中的另一半玉佩拿了出来,他上前几步,将陆知微手中的玉佩接过,二者一对,正好能合上。 他心中的紧张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激动。 只听得“砰”地一声,他重重地跪倒在了陆知微面前。 “还请郡主为我们章家村二百多口人做主!” 闻言,陆知微漂亮的眼眸瞬间睁大了。 她目光冰冷:“二百多口?你不是说,你是为了你的未婚妻……” “那不是我的未婚妻,是我在行乞时认识的姐姐,我之所以这样说,是……是因为我不信任那人。”七斤急切说道,他抬起了头,眼中充满了不安,泪水从眼角滚落,泣不成声。 陆知微紧紧地握住了一双手,神情虽严肃,但说出的话,却让七斤松了口气。 “你一五一十说来。” 七斤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颤声道:“我们章家村本是一个偏远渔村,哪怕是战火,都难以波及到我们,可……可在五年前,一伙官兵闯入了我们的村子。” 五年前……又是五年前! 这正是董金霖来到江南,与安王狼狈为奸的时候。 七斤年纪不大,脸上满是稚气,加之他十分瘦小,看上去仅有十岁出头。 但他却道:“五年前,我刚满十岁,父母兄弟聚在一起,说是要为我庆生,可那伙官兵闯入了我们的村子,说是有逃犯藏在了我们村里。” “我们章家村素来偏僻,翻过一座山头就到海边了,平日里进出村子的都是熟人,从未见过有什么逃犯。” “然而我们百般解释,他们却像是听不见,非要闯入村子,将那逃犯揪出来,找不到逃犯,他们便说我们窝藏逃犯!” “那一天……”他说话时,嘴唇不断颤抖,声音破碎,“那一天是我的生辰,也是我们全村的忌日。” 他说话时,仓皇间抬起了头:“郡主,我们没有窝藏逃犯!” “我信你。”陆知微亲自将他搀扶起来。 七斤的手腕瘦得陆知微一只手便能握住,他小小年纪,手上已然有了厚厚的茧子,就连陆国公府做惯了粗活的下人都比不过。 足见他这些年来受过多少苦。 陆知微沉默了一会,声音变得颤抖:“他们是为了盐。” 七斤迷茫抬起头:“盐?可我们只有成片的山林,靠着海边的那一片,都是悬崖。” 陆知微轻叹一声,见他迷茫的双眼,道:“可煮盐……要柴火。” 霎那间,七斤的脸色苍白无比。 他声音颤抖着:“仅仅是为了煮盐?我们满村二百七十八口人命……就这样没了?” 极度悲痛之下,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几乎无法呼吸。 这时候,云翳快步走了过来,将药丸塞到了他嘴里。 “七斤,你若是死了,那章家村二百七十八口,就再也没人能够为他们报仇了。” 只因陆知微一句话,七斤的挣扎动作弱了下来,他顺从地咽下了这颗药丸,定定地看着陆知微。 “郡主,他们都说您是大好人,愿意彻查云锦阁一案。”七斤低声道,“董金霖更是恨极了您,您……真的能帮我?这与云锦阁一案并无关系,就连我那半路结拜的姐姐,也只是一个乞丐。” “无论是乞丐,还是高官,性命同样重要。”陆知微道,“若此事真是董金霖所为,哪怕他是皇亲国戚,也逃不了一死。” 七斤眼中逐渐燃起了希望,他用力点头,继续说道:“那群官兵屠村时,我因为熟悉山路,爬到了悬崖上的一处山洞中逃过一劫,等到我回去时,满村只有被烧毁的房屋,还有……还有我们全村的尸首。” “我一路逃,唯恐被人认出来,那群官兵杀了我们全村的人,我不敢报官,更不敢声张,我想着……我要找到真正的凶手,于是我来到了临安府。” “他们都说临安府里的贵人多,我便想着,若能将此事闹大,说不定能替全村人报仇。” “但荷花姐姐把我拦下了。”七斤提及她,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荷花姐姐说,这天下的官员都是一个样,他们根本不将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若想要治这些狗官,只有去京城敲登闻鼓,她让我跟着她,先保全了自身,待挣到银子后就去京城。” 听到这,陆知微在心中叹了口气。 只怕这位荷花姑娘……也遭遇了不测。 正如陆知微所猜测的,七斤哭红了一双眼,泣不成声:“我们在街头行乞,想着攒够了入城的银子就去京城,谁知那一日……” “那一日天上下着小雨,荷花姐姐说要去朱玉坊,那的人有银子,出手大方些,说不定能多讨些银子,我便跟上去了。” “谁知遇上了几个男人,他们先是问了荷花姐姐的年纪,不等我反应过来,荷花姐姐已经被他们抓住了,我要去帮忙,荷花姐姐让我快逃,为了我,她还咬伤了一个男人。” “当时我什么都没想,用尽了生平的力气,终于甩脱了这些人。” 七斤抬起头,哭花的一张脸上,露出一个莫名的笑。 “我知道,若我不逃,只会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如此一来,全村的血海深仇,还有荷花姐姐……就再也没人为她们伸冤了。” 陆知微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得没错。” 七斤闻言,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 他喃喃道:“我就想要为她们报仇,机缘巧合下,我被人伢子相中了,他将我送来了董家,而我,也瞧见了那个手上有牙印的男人。” 第276章 为民请命 后院,平哥扭了扭手腕,摸着手腕上凹凸不平的印记,他冷笑了一声。 而后朝着身后的几个弟兄说道:“今日跟我去干一票大的,干完这票,今年都不用做活了。” 一听他这话,原本几个躺在床上的人顿时坐直了身子,两眼放光:“平哥,你说的是真的?” “大人亲自许诺的,你说是真是假?”平哥冷笑,“我可不敢乱传大人的话。” 弟兄几人立刻站了起来,一个个身板挺直了:“平哥,你说,要我们做什么!” 平哥笑了笑:“去绑一个人。” “一个人?”有人叫嚷起来,“一个人要出动我们这么多人?” “那位可不是普通人。”平哥用手指了指天上,“是郡主。” 顿时,他们全都闹腾起来:“郡主?大人的胆子也太大了,之前他听得郡主两个字,不还吓得跑了吗?” 说话的,是那日随董金霖去云锦阁的人。 他身后几人眼神闪烁了一下:“可那是郡主,又岂是好绑的?” “怎么不好绑?”平哥立刻反问,“她今日就在我们府上,我们只需要将人给绑了,剩下的事,就都交给大人去处理。” “听闻这郡主是绝世美人?” “那日我粗粗的瞧了一眼,的确漂亮得不似凡人。” 他们都是刀尖上舔血的,对这些事没有忌讳,一个个猥琐的笑了起来。 而平哥拍了拍手:“敢不敢跟我去干上这一票?” “敢!怎么不敢?” “不过就是郡主!想当年我还杀过前朝王爷呢!” 一人开口,引得众人哄笑。 他们绑好了面巾,大小形态不一的眼睛中,有着一模一样的狠厉。 这是只有杀过人才独有的厉色。 平哥对绑架陆知微这件事并不算看重,他们这些人,谁手上不是沾了几条人命的?当初他们当山匪的时候,随随便便一动手,就是几十条人命——那些独来独往的,他们反倒是看不上。 他清点了一下人数,皱了皱眉:“七斤去哪了?” “七斤那瘦身板,您还想让他去绑人?他别被人绑了就不错了。” “今日一早就见他出门了,恐怕是去见哪个相好了。” 平哥笑了笑,没好气道:“毛都没长齐,哪来的相好?恐怕是躲懒去了。” 他嘴上不在意,但却留了个心眼,朝着自己最信任的兄弟使了个眼色。 一个后院的人全都往外走,只余下一人留在原地。 看着他们全都离开,男人眼神闪烁了一下,小声嘀咕着:“一个小屁孩罢了,也值得他这么兴师动众?竟然还要派我去找人?” 男人嘴上抱怨着,却朝着前院的方向走去。 他们所在的这个后院,是董家最偏僻的地方,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林,穿过这些树林,还要走长长的一段路才能到后花园。 …… 彼时的竹林中,七斤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我在董家待了三年,这三年来,我一直都在后院中替他们做事。”七斤低声道,“一开始,他们只让我做些洒水扫地的活计,后来是让我替他们的屋子整理,再后来……他们带我出了一次门。” “他们将麻袋扛起,放上马车,然后拉去乱葬岗。”七斤神情有些恍惚,“我去了乱葬岗才知道,这麻袋里装着的都是女子的尸首。” “是他们口中所说的‘禁不起玩’的女子尸体。” 七斤的声音愈发低了,他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喃喃道:“我那时就在想,若荷花姐姐……也在这些人里该怎么办?” “他们将这些尸首扔去乱葬岗时,为了避免这些女子的身份暴露,都会将她们的脸划伤,我自从跟去一次后,便主动接下了这个活,我只想确认这些女子中有没有荷花姐姐。” “三年来……我划过一百二十三个女子的脸,好在是没见到荷花姐姐。”他说到这,猛地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陆知微,“荷花姐姐一定还活着!” 陆知微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点了点头:“她一定还活着。” 七斤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他蹲下身子,捂住了脸,无助的哭泣着。 “这些年来,我几乎都认不出我自己了。” “不是你的错。”陆知微温声劝慰,“你是被逼无奈,若非他们行事狠毒,你与章家村、与荷花,都不该落得这般境地。” “是他们的错,是他们胆大包天!草菅人命,罔顾王法!” 陆知微的声音愈发冷了。 七斤闻言,猛地抬起头来。 “郡主,您当真这样想?” 这些年,七斤在董家见多了表面风光霁月,背地里却禽兽不如的贵人。 董金霖的那几个别院能存在这么久,不正是因为这些贵人的存在?仅仅是董金霖一人,又怎能折磨这么多女子? “自然。”陆知微颔首,“我出现在这,便是这句话最好的证明。” “我会帮你的。”陆知微将他搀扶起来,“不只是帮你,更是帮临安,帮江南的其他百姓,董金霖这些人,唯有以死谢罪。” 陆知微说这话时掷地有声,眼神坚定。 七斤控制不住欣喜的神情,他不断说着:“太好了……太好了!荷花姐姐有救了!” 时至今日,他始终觉得荷花还活着。 陆知微见他眼中的泪光,心中酸涩:“她一定还活着。” “我知道董金霖三个庄子!”七斤急切道,“我们快去救人!” “我还在等人。”陆知微看着不远处道。 七斤一愣:“等人?等谁?” “等来抓我的人。”陆知微声音幽幽。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几个蒙着面的男人便闯进了竹林。 在看见站在陆知微身旁的七斤时,他们眼中划过一道惊疑。 七斤也认出了来人:“是董金霖手下的人!那人就是平哥!” 七斤所指的人,正是平哥。 平哥闻言,冷笑了一声:“竟然是你!你好大的胆子!敢背叛大人!” 第277章 裴慎来了 “从未效忠过,何来背叛一说?” 陆知微缓步上前,挡住了平哥阴狠的眼神。 面前一道阴影的出现,七斤似有所感,他愣愣地抬起头,瞧见了陆知微的背影。 他从未想过,陆知微这样尊贵的身份,会挡在自己面前。 在一阵沉默后,平哥冷笑出声。 “你自身都难保,居然还妄图护住他?” 他嚣张极了,淫邪的视线不停地在陆知微身上打量着,丑恶心思昭然若揭。 七斤有些慌张,扯了扯陆知微的衣袖:“他们人多势众,你走吧。” 他看了眼云翳,有这样厉害的人在,带陆知微全身而退并非难事。 更何况今日的董家还有众多宾客,董金霖怎么都不敢做得太张狂。 七斤想着,眼神黯淡下来,低声道:“我们全村人的血海深仇,还有荷花姐姐……就有劳郡主您了。” 此刻,他终于完全信任了陆知微。 “我会带你一起走。”陆知微头微微侧了过来,对上七斤惊疑不定的眼神,她笑了笑:“难道你以为我会单枪匹马地来董家见你?” 听得陆知微的话,七斤心猛地一跳。 而这时,平哥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他抬起手,眼神狠戾:“除了清河郡主,其余人等……一个不留!”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十几人身形迅速,直接冲了进来。 对于陆知微,他们只派出了两人,但对于云翳,却足足有十人围了上去。 而平哥则是眼神阴恻恻地盯着七斤,准备亲自对付七斤。 七斤试图替陆知微挡住其他两人的刀,但他的肩膀却被陆知微牢牢地摁住了。 陆知微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很是温柔:“别担心,我的人已经来了。” 刀尖堪堪碰到陆知微时,却再也不能往前一步。 七斤咽了口唾沫,便瞧见近在咫尺的这两人双目圆瞪,他们的嘴角溢出鲜血,似是不甘心一般,往后看了一眼。 他们转身时,七斤瞧见了他们只露出箭羽的后背。 十几支箭深深地陷入了他们的背后,让他们再也没有力气挥动手中的箭。 与此同时,箭雨纷纷落下,直接冲着其他人而去。 平哥见状,及时刹住了脚,他见势不妙,便要往外逃。 他的武功比起这些手下要厉害许多,几支箭朝着他而来,他挥动着手中的刀,竟是直接将这几支箭砍成了两半。 即将踏出竹林前,他恶狠狠地看了眼陆知微。 这般情景,他又怎会不明白? ——自己这是中计了!恐怕就连董金霖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郡主,竟然留了这么一手! 此仇不报…… 未等他脑海中想出这一句完整的话,一柄利剑破空,他连连后退,不断挥着手中的刀,然而这柄剑与之前的那些箭矢截然不同。 力道之大,内力之深厚,让他挡无可挡。 利剑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肩膀,将他钉在粗壮的大树上。 此时的后花园中,还有不少贵女正在谈笑。 平哥被钉在树干上,将这些人吓得够呛。 “杀人了!快来人啊!” 贵女们四处逃开,一些人慌不择路逃进了竹林中,却瞧见了更血腥的一幕。 处于中心的陆知微抬了抬眼眸,朝着愣在原地的几人投去一眼。 “清河……清河郡主……” 为首的贵女,是皇甫家的小姐皇甫莹。 她看着这一幕,结结巴巴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郡主该不会要灭口吧? 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她被自己吓得够呛。 陆知微对上她不安的眼神,勾唇一笑:“各位小姐不必担心,我只是奉了大长公主的命令,前来董家彻查云锦阁的绣娘失踪一案。” 闻言,皇甫莹点点头,还不忘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只不过,她这笑容怎么看怎么扭曲。 这满地的尸体,仅仅是为了查案? 几个贵女如鹌鹑一样,缩在原地不敢动弹。 而竹林中的这些人,也几乎处理干净了。 云翳带着一众护卫,将竹林里里外外都清扫了一遍,确保不漏过任何人。 前来绑架陆知微的十八人,最后只剩下了平哥与八个活口。 “奴婢着人将他们送去地牢关押。”云翳低声询问。 陆知微却摇了摇头:“留下四人即可,这样穷凶恶极之人,若还要花银子养着他们,那未免也太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冤魂了。” “至于留下哪几人……”陆知微冷漠抬眸,扫了眼这些人,“就看谁给的消息最多。” “是。”云翳领命,朝着自己的下属说了几句。 而在听得陆知微这番话的几个蒙面人耳中,除去平哥外,其他人都起了小心思。 只有四个人能活着,为何不能是自己? 他们眼神变换,陆知微全都看在眼里。 瓦解内部,只是第一步。 陆知微眼眸垂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那这几位小姐……”云翳指着皇甫莹等人,问道,“如何处置?” “正好大家都在。”陆知微轻描淡写道,“那就将董金霖的罪行说一遍,好让大家都知晓。” 云翳点头,大步朝着皇甫莹几人走去。 皇甫莹几人瑟缩的往后退:“你……你想干什么?我祖父可是……” “小姐们不必担心,奴婢只是送你们出去。”云翳说话时,声音很是温柔。 皇甫莹等人将信将疑,还不忘朝着陆知微处看去一眼。 但是陆知微眼睛却始终盯着那被钉在树干上的男人瞧,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她们。 “走!”皇甫莹狠狠地跺了跺脚,警告地看了眼云翳,“我告诉你,我们皇甫家可是延续百年的世家!我的祖父是皇甫家的家主,就连陛下见了他都要礼遇几分,你们若是敢伤我……我们皇甫家必定不会放过你们!” 她话是冲着云翳说的,但目光却始终望着陆知微的方向。 怎奈何陆知微始终没有看她,她只能怒气冲冲的随云翳离开了。 七斤也随着赶来的护卫离开,竹林中只有陆知微。 这时候,竹林一阵晃动,微风拂过,一道颀长的身影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第278章 杀人了 “果然是你!” 陆知微原本凝重的神情一变,如桃花盛开,她朝着来人露出甜甜的笑。 “我以为会是陈将军带人前来。” 陆知微快步上前,手指微动,轻轻地缠住了来人的手腕。 两人肌肤相触,裴慎冷若冰霜的脸如冰雪消融般,他垂眸,注视着陆知微:“陈枫已经派人围住了董家。” “我听闻董家有高手,便过来了。” 裴慎说话时,朝着前方撇去一眼。 陆知微知道,他所说的高手,正是那被叫做平哥的人。 “齐平。”裴慎淡淡道,“当年叛贼齐庄的曾孙。” 闻言,陆知微漂亮的眼眸微微睁大了:“竟然是齐庄的后人。” 齐庄与庄家一样,都是前朝的将领。 二者皆是手段狠辣之人,但齐庄当年溃逃后就不见了踪迹,最后被上山砍柴的老者发现死在了山崖下,应当是失足从高处跌落而死。 而齐庄其他的后人,几乎都被俘虏,剩下的漏网之鱼,也不曾派人去大肆搜寻。 没想到,当年的漏网之鱼,如今竟然在董家碰见了。 而且还成了董金霖的大手。 裴慎声音高扬,并未顾忌齐平在一旁。 齐平离得足足有几丈远,可他却将裴慎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对于齐平而言,裴慎这话,无疑是在讥讽他的失败。 齐平涨红了一张脸,恨恨的盯着裴慎:“若非末帝无能,我们齐家又怎会落得这般下场?你们不过是运气好,投了个好胎罢了!” “齐平这些年,做的是打家劫舍的勾当。”裴慎只看了他一眼,便挪开了视线,声音温和地同陆知微说道,“后来遇见了安王,他被安王收入麾下,成了董金霖身边的一个眼线。” 齐平听得“安王”二字,原本有恃无恐的他,瞬间紧张起来,就连肩膀上的剧痛,也被他所忽视。 他低下头,只当做自己听不出裴慎在说什么。 裴慎轻嗤一声:“别装了,很快,安王就会来陪你了。” 齐平静默不语,裴慎朝着身后挥挥手,追风带着几人出现。 “将他好生看押起来。”裴慎道,“不可有任何闪失。” 追风自是应下。 裴慎吩咐下去后,便轻轻地握住了陆知微的手。 他牵着陆知微,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皎皎难道就没有什么问题想问我?” 裴慎冷不丁地说了一句话。 闻言,陆知微抬起眼眸,朝着他撇去一眼。 他握着陆知微的手不觉加大了些力道。 这时,陆知微道:“在你说出齐平的来历后,我心中已有猜测。” “安王与叛军有勾结。” 陆知微开口,已是肯定的语气。 京城的叛军势力为陆清婉所用,陆清婉又与萧云煜来了江南调查盐税一案,而在江南,前朝齐家后人齐平又是安王的人,且被萧云煜抓捕的那些盐商,又都是安王所扶持势力的对家。 借着萧云煜的手,将自己在江南的阻碍彻底清除干净,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如此可见安王与叛军势力必定有所联系。 “他与叛军勾结,是与虎谋皮,他难道不清楚这一点?” “皇位在前当诱饵,纵然知晓是与虎谋皮,也会忍不住试上一试。” 裴慎轻嗤一声,对安王心中所想了如指掌。 “更何况在他眼中,叛军势力与自己相比,如同螳臂当车,他所豢养的私兵足足有四万之众。” “他却不知道,叛军之所以将齐平派到他身边,为的就是这四万的私兵。” 裴慎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让故作平静的齐平再也维持不住心中的恐慌,脸色大变。 齐平试图反驳,但他一抬起头,瞧见的就是裴慎那双眼含讥讽的凤眸。 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在裴慎的眼中无所遁形,纵然他再反驳,裴慎也不会信他。 如今他的反驳,就如同垂死挣扎。 齐平恨极了,眼中充满怒火。 都怪董金霖那个蠢货!被人算计了也不知道,还让他带着几个下属自投罗网! “看好他。”裴慎抬了抬手,“可不要让他跑了。” “是!” 追风应下,将齐平的双手双脚都捆住,见齐平还要说话,他随便抓了一块破布,死死的捂住了齐平的嘴。 几人离开后,陆知微与裴慎朝着后花园走去。 此时的董婷婷坐在池塘边的凉亭里,她手中拿着鱼食,饶有兴致的喂着鱼。 她的声音再低,也无法躲开董婷婷身旁那几个贵女的耳朵。 一听这话,几个贵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杀人?” “什么人这样大胆,敢在董家行凶?” 侍女刚要开口,便见董婷婷冷飕飕地扫来一眼。 她急忙闭上嘴,不敢再说一句话。 董婷婷朝着身旁的几人柔和一笑,而后道:“这丫头胡说八道的,你们可不要信。” “我父亲乃是临安府知府,谁敢在这行凶?” 她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门清——必定是父亲对陆知微下手了。 什么清河郡主?就算是公主,来了临安府也得缩着! 侍女惊愕抬头,却接收到了董婷婷警告的眼神。 一旁的几个贵女嘴上恭维着董金霖,但心中已然嘀咕起来。 方才那侍女匆忙赶过来,脸色苍白得像是一张白纸,这样的姿态,可不像是在说胡话。 可见董婷婷这般模样,反倒是……反倒是她故意为之,就是不让人去后院。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们也都是在家中学堂读过几本书的,深谙这个道理,便一步步朝着外面退去。 董婷婷慢悠悠地喂着鱼食,纵然察觉到了她们的动作,她也当做没看见一般,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可就在这时,喧闹声传了过来。 “你们是何人?这可是董知府的宅邸!” 显然,他的话毫无作用。 只听得一声声痛呼与尖叫声,而后便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董管家!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知府大人的宅邸!这可是杀头大罪!” 第279章 心里只装着一个人 然而来人脚步不停,董婷婷所听见嘈杂的脚步声与人声,最终交汇在了眼前混乱的场景中。 只见一群身着盔甲的人走了进来。 董婷婷一看,便认出了这是禁军。 禁军怎么会来此处?难道是他们知道了陆知微失踪的消息? 这个念头刚升起,董婷婷眼前便是一片血红。 几个准备偷袭的家丁,被禁军手起刀落,几颗头颅滚落在了地上。 董管家也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他在这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几岁。 董婷婷也被吓得一个激灵,厉声呵斥道:“我父亲是朝廷命官!你们竟敢这般嚣张行事!纵然你们是禁军,我也要去御史面前参你们一本!” 她声音尖锐,却有些中气不足。 因为她知道,今日这出鸿门宴,为的是什么。 大长公主南下,陛下准她禁军随行。 禁军出现在这,就意味着大长公主已然知晓陆知微遇险。 可即便知晓这个中缘由,董婷婷仍然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只用愤怒的目光注视着来人。 这时,禁军分成了两列,门外,一人缓步走了进来。 他的步伐沉缓,但每一步都极具力量,无端让董婷婷心生惶恐。 正当董婷婷频频看向后方,企图找到董金霖做主时,却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垂花门后快步走了出来。 见到这人,董婷婷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这……这不可能!” 陆知微如今早该躺在地牢中了!她怎么会再次出现? 可随着陆知微一步步走来,那张明艳夺目的脸庞,因为愤怒更显生动。 “临安知府董金霖草菅人命,残害了数百条女子性命,该当何罪?” “与安王谋逆,该当何罪?” “贪污盐税,该当何罪?” 陆知微接连三问,满院寂静。 不知晓内情的贵女们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 “这竟然都是董大人所为?” “平日里我见他体恤百姓,还曾经受过巡按御史嘉奖,怎会……” 董婷婷浑身冰冷,在极度恐慌之下,她的声音变得无比尖锐。 “胡说八道!”董婷婷扯着嗓子喊道,“你有什么证据?我父亲为官多年,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为国为民?好一个为国为民!”陆知微冷笑出声,“人证我有,物证我也有!” 她话音刚是落下,七斤便从她身后走了出来。 七斤在看到董婷婷时,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怨恨,他死死的盯着董婷婷道:“我们章家村二百七十八口都是人证!” “五年前,董金霖手下的人以我们窝藏逃犯为由,屠杀了章家村二百七十八口!如今他们放火烧章家村的断壁残垣还在乌金山上!章家村二百七十八口的尸骨也在乌金山上!这就是证据!” 董婷婷频频往后看,后院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她以为是董金霖来了,面露喜色。 但下一刻,她便怔住了。 这样平缓慵懒的脚步,绝不是董金霖! 是谁? 她双眼睁大,恶狠狠地看向来人。 几个蒙着面的灰衣人簇拥着一个男人缓步走了过来。 瞧见此人面庞的那一瞬间,董婷婷迅速在脑海中搜寻着,然后她的身体便僵硬住了。 当年她随董金霖入京述职时,曾见过此人。 这样俊美的容貌,她看过一眼,便不会忘记,这是秦王世子裴慎! 一瞬间,她混身紧绷。 谁人不知裴慎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皇帝宠信裴慎,可以说,裴慎是皇帝面前的第一宠臣。 他如今出现在自家府上,那便证明……皇帝早就怀疑上他们了! 董婷婷的脸色煞白,只能希望寄于董金霖的身上。 然而裴慎掀起眼皮,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董金霖已经从密道跑了。” 闻言,董婷婷连退几步:“不可能……这不可能!” 父亲怎么可能丢下她? 众人将董婷婷的变化尽收眼底,本来只有三分信,如今也变成了七分。 陆知微郡主的身份摆在这,她没必要诬陷董金霖。 “将人带上来。”陆知微朝着身后招了招手,几个禁军押着三人走了上前。 这三人身上皆是伤痕累累,甚至肉眼可以看见他们翻开的血肉。 在场的不少都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何时见过这样凶险的场景,一个个都被下白了脸。 陆知微却面不改色,声音沉着冷静:“这几人,皆是董金霖豢养的杀手,无恶不作。” “这些年来,他们帮着董金霖做过不少事。” “董金霖究竟有没有罪,他们最清楚不过了。” 在看见这三张熟悉的脸时,董婷婷脚下一软,她知道,董家完了! 对董金霖的那些事,她算不上了解,但她却知道,那后院养的人都见不了光,那都是些刀尖上舔血的穷凶极恶之徒。 这都是当年董金霖从山里带出来的匪徒。 董婷婷脸色泛白,想要说些什么,却在极度的惊恐之下晕了过去。 裴慎冷眼看着这一切:“将人都带回去,好生看押起来。” “是!”追风领命离去。 禁军来势汹汹,却在裴慎一声令下后,又迅速退去。 裴慎生得俊美,又能号令禁军,如此位高权重,让不少人在惊恐过后,又起了别的心思。 “他是哪家的公子?可有婚配?“ 她们窸窸窣窣地说着话,但还未鼓起勇气上前,便见那俊美的男子快步走到了一个女子面前。 二人皆是绝世姿容,站在一块,如金童玉女般,看上去就十分般配。 “莫非是三殿下?” “三殿下早已与清河郡主取消婚约了,又怎会如此亲昵?依我看,恐怕是别家的公子。” “能够号令禁军的,满天下的人能有几个?” 她们窃窃私语,眼中火热不减。 临安府虽富庶,但权势往往比财富更动人心。 这些目光,如芒在背。 裴慎方才还是挂着笑的俊脸,瞬间变得阴沉下来。 他可不会忘记,陆老爷子与陆老夫人对他的不满源于何处。 从坦明自己心意的那一刻起,他就下定决心,要将后院几人的身份全都过了明路,让人知道,他裴慎,并非是什么风流之人。 正相反,他专一得很。 他的心中,自始至终都只装着一个人。 第280章 你怎么在这 他冷冷地扫过几个蠢蠢欲动的贵女。 无需开口,这样冰冷的凤眸,足以熄灭这些少女内心的躁动。 “若是再待在董家……”裴慎意味不明道,“我只能将你们全都当做疑犯处理了。” 一句话,便让贵女们逃也似的离开。 陆知微瞥了眼他,轻笑了一声:“祖母又不在,你不必如此。” “祖母如何看我,都是其次。“裴慎上前,借着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他轻轻地握住了陆知微的手,“我最在乎的,是皎皎如何看我?” 陆知微欲抽回手,谁知裴慎始终不肯放开。 她急了,脸颊染上一层薄红:“快松开!万一被人看到了……” 话正说着,她余光便见萧云煜走了进来。 “萧云煜来了!”陆知微面红耳赤。 她只听得裴慎一声轻哼:“他来了又如何?” 话虽如此,但裴慎还是松开了手,并且站到了一旁。 他刚转过身,萧云煜正好看向此处。 一见到廊下陆知微与裴慎并肩站立,萧云煜脑中轰地一下,想也没想就冲了上来。 “你们在干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 他怒气冲冲,活像是抓奸的丈夫,怒视两人。 陆知微只觉得莫名其妙:“自然是有事才会在这。” 萧云煜瞧着两人如金童玉女一般,眼睛都红了。 “我问的是他!他为何会与你在一块?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萧云煜气得失去了理智,当着众人的面口不择言。 然而从其他人的角度,陆知微与裴慎距离算不上亲密,甚至十分疏远。 萧云煜这话来得莫名其妙,但随着萧云煜这样一说,纵然是训练有素的禁军,也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陆知微与裴慎两人。 若单单是看外貌,两人的确是相配的。 萧云煜仍死死的盯着两人之间足足有一比长的距离,眉毛高高竖起,仿佛找到了两人“奸情”的铁证。 陆知微一听萧云煜说话,便心生不耐,她对萧云煜的厌烦都写在了脸上。 但萧云煜显然没有意识到,陆知微对自己的厌恶发自心底,他只将这一切原因都归结在了裴慎身上。 自从裴慎出现,陆知微的目光就从未在自己身上停留过。 这让他感到惶恐,他开始怀念起之前陆知微痴痴追随自己的模样,他试图挽回陆知微。 因此在看见两人站在一块时,他失去了理智。 他正欲上前,却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 裴慎站咋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奉陛下旨意,彻查安王谋反一案,三殿下若有疑问,不妨去京城,问一问陛下。” 听得这话,萧云煜愣了一瞬。 安王谋逆? 萧云煜的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后,浑身便是一震。 他平素与安王来往算不上多,但也绝对不少!他还不止一次觉得,这位皇叔是助自己夺得太子之位的帮手! 听得裴慎的话,他立刻联想到了许多。 但很快,他便将这些恐惧压在心中。 冷声道:“本王问的,是你与清河郡主为何会一同出现?安王谋逆,与董金霖有何关系?” 他也是接到消息赶过来的,听得陆知微带禁军围了董家,他就想要来打听打听是怎么一回事。 谁知不仅在这看到了裴慎,还听见了这一一个惊天大消息。 “你说安王谋反,可有证据?”萧云煜问道。 裴慎挑眉笑道:“怎么?你还想为他伸冤不成?” “本王绝无此意。”萧云煜立刻打断了裴慎的话,“本王只是觉得,你如此大张旗鼓,万一安王跑了,你该如何是好?” “这就不劳三殿下操心了。”裴慎一笑,“三殿下还是好生看顾盐税一事,之前送给三殿下的大礼,三殿下可还满意?” 萧云煜怔了怔,而后便紧紧地盯着裴慎:“是你做的!” 那一大箱的证据,是裴慎送来的! 也正是因此,他损失了近乎一半的势力支持——那些势力都被抓了。 而在刘家族内,也有不少人对他颇有微词。 思及此处,萧云煜看裴慎的眼神愈发狰狞可怖了。 裴慎笑了笑,满不在乎道:“我可是帮了殿下,殿下不仅不感激,反倒是……” “你这是帮我?”萧云煜恨恨道,“你……” 但话到了嘴边,他到底是没有继续往下说。 只因有的事,是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的。 若是说了,那他就成与安王一同谋反的人了。 萧云煜虽是收敛了一些,但他盯着裴慎的眼神可怖极了。 “你与知微……” “若是我没记错,三殿下与清河郡主的婚约已经由陛下金口玉言,解除了。”裴慎打断了他的话,“三殿下与清河郡主各自婚嫁,你这样称呼清河郡主,未免有些轻慢。” 萧云煜每当提到陆知微,裴慎必定反驳回去,划清两人关系的意图昭然若揭。 见此情景,萧云煜恨得牙痒痒。 他知道,裴慎对陆知微必定有所企图。 只是陆知微…… 他试图观察陆知微的神情,然而裴慎将陆知微挡得严严实实,除了一截裙摆,他根本瞧不见。 “你……” 萧云煜气急,裴慎却没再看他,而是退开一步,贴心的为陆知微让出一条路来。 见状,萧云煜口不择言:“你以为他真的心悦于你?他看中的,不过是你背后的陆家势力……” “我不是三殿下。”裴慎虽是轻笑,但凤眸中却蒙上了一层冷意,“我对清河郡主一片真心。” “三殿下需要兵权,可我不需要。”裴慎冷冷的扫过萧云煜,“我手中的禁军可不比陆家军少。” 萧云煜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他方才是头脑发昏了,竟是忘了裴慎才是拥有另一半虎符的人。 他手握十万大军,又怎会需要对陆知微虚与委蛇。 萧云煜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见陆知微从自己面前走过,刚想伸手,却被陆知微一道冷漠锐利的视线钉在了原地。 “别碰我。”陆知微皱着眉,冷喝一声。 短短三个字,将对他的厌恶展现得淋漓尽致。 第281章 惨绝人寰 萧云煜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的手悬在半空中,想要收回,却又觉得自己因为陆知微一句话就退缩,有损自己的身份。 这时,裴慎直接走了出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裴慎撞了过来,萧云煜的手险些折了。 他捂着手,怒视裴慎。 裴慎像是没瞧见,朝着禁军招了招手。 追风早早将人处理好了,这时便赶了过来。 他小跑到陆知微身边,带着几个禁军为陆知微开道,绝不让萧云煜有任何可乘之机。 萧云煜气得脸色扭曲,裴慎手下的人跟裴慎本人一样,都是疯狗! 他可是皇子,他们怎么敢不将他放在眼里? 禁军开道,气势汹汹地从萧云煜带来的这些人中间走过,逼得他们连连往后退。 萧云煜脸都快被气歪了,却还要维持自己身为皇子的风度。 “将董家的人全都抓起来!”萧云煜咬牙切齿道。 下属瑟瑟发抖:“可是殿下,董家的人已经被禁军带走了。” 萧云煜一张脸愈发扭曲了,他死死的捏着一双手,恨极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恨什么,是恨裴慎的嚣张、还是陆知微的冷漠无情?又或是……当初自己昏了头,竟与陆清婉在营帐中做出那档子事? …… 董家被禁军团团围住,早已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而后在董家的人双手被捆着,在禁军的押送下走了出来,更是引来纷纷议论。 眼见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追风皱着眉,便想将这些人全都赶走。 这时,陆知微压低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或许可以试一试另一个法子……” 她低声说了几句,追风的眼睛愈发亮了起来。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过,他还是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了眼裴慎,待裴慎微微颔首,他才敢放心大胆地去做。 之前刺杀陆知微留下的几个活口,全都被抓了出来。 他们双手被困在身后,双脚也被铁链捆住,结结实实的跪在了地上。 追风手中的那柄剑在阳光下泛着寒光,让他们立刻想到了几个死去的弟兄。 一时间,他们浑身颤抖。 能够活下来的,都是贪生怕死之徒,他们自是一心遵从追风的命令,将董金霖这些年来做的事全都抖落了出来。 “我本是凤山上的山匪,一直都靠着打家劫舍过日子,但就在十几年前,一个姓齐的人逃到了我们的寨子里,大当家见他身手不凡,还带了不少人,便让他做了山寨的二当家!” “这齐平心狠手辣,没过多久,就将大当家给杀了取而代之,他成了黑风寨的大当家,从那以后,我们便一直都住在凤山,齐平贪心得很,他看不上那些独来独往的旅人,他盯上的都是些大的车队。” “若只是运送物资的车队,那便将护送的人都杀了,再将物资送上山,若是那些富贵人家的车队,便将女眷掠上山,再将男丁全都杀了。” “那时正是刚立国的时候,混乱得很,官府也没那么多精力来对付我们,我们的日子过得十分潇洒。” “可是有一日……齐平却说官府派兵剿匪,已经快要到凤山了,我们派人一去打听,发觉果真如齐平所说的一样,若是再在凤山待下去,恐怕整个寨子都不复存在,于是我们便要重新寻找一条生路。” “又过了几日,齐平便将我们带来了董家!董金霖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实际上就是个狗官,他将我们这些没身份没户籍的人养在府中,就是为了让我们替他做哪些不干净的事。” “之前当山匪时,我手上沾的人命不过是十几条,可到了董家,我手上的人命恐怕已经有上百条!而那些人,都是董金霖从云锦阁中挑选出来的!” 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更怕死,他们争前恐后的说着云锦阁的内幕。 “云锦阁招收绣娘之所以格外多,就是因为董金霖玩死的女人太多了,不得不再招一批进去给他与那些权贵玩弄!” “周家、雷家、李家、这些个世家大族,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是董金霖那几个别庄的座上宾!” “他们玩得过火,我们便要在那些女子半死不活的时候给她们一个痛快,再将人拉去乱葬岗!”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一点犹豫都没有,只想着要将董金霖的恶行说出来,仿佛这样,他们就能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孽,好留下一条命来。 围观的百姓大惊,他们所说的这些话,猛的一下听了,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呢? 这世上当真会有这样灭绝人性的畜生? 可这么多禁军都在这,若非是犯下了滔天罪行,又怎会出动禁军?整个董家的人又为何都会被押送出来? 只怕这件事是真的了! “云锦阁?他们云锦阁招收绣娘,都是……都是为了……” 一个两鬓斑白的老秀才拄着拐杖,艰难开口。 他几乎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这样的消息,委实是骇人听闻。 身为朝廷命官,不想着为百姓谋福祉,反倒是草菅人命?何等猖狂? “那些绣娘可都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他们怎么敢……” 一些人赤红着双眼,盯着董家众人的眼神,恨不得扑上去生吃了他们。 江南富庶,便对女儿更疼惜些,他们教女儿刺绣的手艺,也不过是为了让女儿能多挣些做体己银子。 可如今,竟有人利用这一点,诱骗无辜女子,对她们施以暴行,着实是可恨! 云锦阁的事,就如一团风,飞快传遍了临安府的大街小巷,甚至开始向外传去。 董家及其他世家大族的名声一落千丈,几乎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董家人都被收监在大牢中,严加看守,禁军来回巡逻,一只蚊子都逃不出去。 而董金霖,在逃出城后,像是一只无头苍蝇四出乱转,始终找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王爷为何还不见我?我已经危在旦夕!“ 董金霖绿豆般大小的眼睛努力睁大,怒视眼前的人。 第282章 抓获 伪装成农夫模样的男人冷着脸,丝毫不为他的愤怒所影响,一板一眼的说道:“王爷说了,如今他自身难保,只能送你到这了。” 闻言,董金霖脸色大变,几乎是疾言厉色地问道:“王爷与陛下乃是一母同胞,他若想要救我,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他分明是要……” 要过河拆桥! 可这话,董金霖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来。 他知道,自己的性命,如今可就攥在安王手上了。 男人看了他一眼,眼神莫名。 董金霖被看得愈发恼怒:“怎么?难道我说错了?王爷分明是不愿……” “董大人,你可知晓如今在临安府中的流言?”男人开口,打断了董金霖的话。 董金霖此刻一身狼狈,汗水将他所剩无几的头发还有四处弥漫的沙土全都粘在了脸上,他一张嘴,嘴里也进了扬起的尘土,连忙“呸”了一声,将这尘土吐了出来。 没等他开口,几个扛着锄头的农人便结伴路过了他身旁。 “你们听说了吗?”他们一个个神情激愤,咬牙切齿道,“那姓董的狗官当真不是个东西!” “可不是嘛!骗了清白人家的姑娘去做绣娘,却又做哪些畜生不如的事!这些年得害了多少条人命?听闻城北那乱葬岗本是一个池塘,如今都被堆成山坡了。” “说是他练了走火入魔的邪术,每日都要采阴补阳!如若不然,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难怪他要用这样的手段!真是个畜生!” 董金霖听得这话,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指着自己,不可置信道:“他们说的人是我?陆知微究竟干了什么?” 男人掀起眼皮,眼里有着微不可察的嫌弃。 “董大人,您没听错,这都是城中的流言,您那几个下属,当着几百个百姓的面,将您暗地里做的那些勾当全都说得清清楚楚。” “就连这些年来,您杀了多少人,他们都招了。” “还有,你与几个盐商联手贪污盐税一事,也被他们说了出来,当年你为了一座山,将章家村全村的人都杀了的事,也说了。” “整个临安府的人,都知道你做了什么事。” “你说,王爷还能保你吗?” 他的话,如同一道雷,狠狠地劈在了董金霖的身上。 董金霖僵硬的粘在原地,久久没能开口说一句话。 此时董金霖的脸上,有着除去震怒外,还有一丝不足为外人察觉的难堪。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董金霖反复念叨着这句话,他死死的抓住了眼前人的双肩,喃喃道,“仅凭几个人的口供,难道她就敢给我定罪?她竟然还敢将这件事宣扬得满城皆知!” 男人不着痕迹地退了几步,避开了董金霖四处飞溅的唾沫,冷静地说道:“如今已经不是满城皆知了,恐怕整个江南……整个楚国,都要知道了。” 霎时间,董金霖眼前一黑。 他在原地摇摇晃晃许久,方才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王爷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她这般行事?江南可是王爷的封地,轮得到她小小的一个郡主来做主吗?” 男人看着他,眼中有着怜悯。 对上这样的眼神,董金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属下早已经说了,王爷如今是自身难保。”他幽幽道,“裴世子也下了江南,奉的是陛下圣旨,来彻查安王谋反一事。” “如今在董大人你的身上,还有与安王谋逆的罪名。” 听得这两句话,董金霖身子抽搐起来,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 刚才还十分冷静的男人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之所以还跟着董金霖,就是为了从董金霖口中得知账本在何处。 董金霖是个奸诈小人,他纵然投靠了安王,也定然会在手中留有把柄,以备不时之需。 账本一日没找到,董金霖就必须活着。 思及此处,他立刻要给董金霖喂药。 可就在这时,几个衣着破烂的人从城门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本是没有在意的,然而在瞧见这几人格外高大的身影时,他心中一个激灵,立刻扛上了董金霖就要朝着山中跑去。 他的反应快,那几人的反应也不慢。 很快,这几人便拦在了男人身前。 十几个将男人与董金霖围拢在中间,插翅难飞。 …… 季家。 陆老夫人一醒来,就听见了这么一桩惊天大案。 她握着茶杯,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季大夫人更是苦着脸:“亏我还觉得云锦阁里的料子不错,那日还让皎皎去了云锦阁,如今看来……我真是亲手将她往虎狼窝里推!” 一旁的大长公主摇了摇头:“若非你让她去云锦阁,恐怕她还发觉不了云锦阁的异样,说到底,你这是阴差阳错的促成了一桩好事,最起码那些无辜死去的冤魂,能得到安息。” 她说着,又叹了口气。 她一叹气,陆老夫人与季大夫人两人,也跟着叹息一声。 “谁能想到,董金霖身为朝廷命官竟敢如此胆大妄为?”陆老夫人幽幽道,“他这般行事,与安王也脱不了干系,不知皎皎与裴慎何时才能回来。” 这一天天的,消息就没断过。 大长公主摇了摇头,正欲开口,便瞧见了从影壁后走出的陆知微。 “皎皎!”大长公主眼前一亮,连忙朝着陆知微挥了挥手。 陆老夫人更是直接起身,迎了上去。 陆知微刚回来,就被三位长辈围在了最中间。 “让我瞧瞧,我听说董金霖那贼人竟然还想要绑了你当人质!”大长公主抓着陆知微的手,将人上下打量了好几遍。 “待抓到他后,我必定要让他在牢里受遍酷刑!”大长公主将陆知微当做疼惜的小辈看待,她如今也是气狠了。 要不是陆知微早有准备,那岂不是要落到董金霖的手中。 若是让董金霖将那等手段用在陆知微身上……光是想一想,大长公主内心就是杀意沸腾。 陆知微迎上三人关切的目光,心中暖洋洋的。 她摇了摇头:“你们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一开口,她便说起了正事。 第283章 不过是些平民百姓 “董金霖恶行败露,已经逃出了城,不过我已经派人去捉拿他了,只是安王……”陆知微说到这,有几分犹豫。 大长公主一看,便知她在担心什么,笑呵呵的安抚了一声:“你放心,既然是裴慎来做这件事,那就证明陛下对安王已经起了杀心。” “若只是谋反,依着陛下与他的兄弟情,恐怕还能留下一条命来,可若是……若是犯下这样滔天罪行,陛下是断然不可能留下他!” “不过……”大长公主话锋一转,声音低了下来,略带着一丝告诫,“太后尚在,恐怕会力保他的性命。” 陆知微漂亮的小脸上写满了愤怒:“他害了这么多人,怎可留下他的性命?太后这样做,不怕天下百姓寒心吗?” “那到底是她最疼爱的幺儿,在她眼中,区区几百人的性命,自然是比不上幺儿的一条命。”大长公主喝了一杯茶,慢条斯理的说道。 陆老夫人一脸不满:“你就别卖关子了!说说看,该怎么将太后敷衍过去?” “为何要敷衍?”大长公主长眉一挑,很是霸气的说道,“直接将安王就地斩杀,不就行了?” “太后可不是傻子,只要有人告到她面前,她定会……” “安王谋逆,本该是送进京任由陛下处置,可若是……安王拒降呢?” 闻言,陆老夫人一愣,而后眼中一喜,拍着桌子道:“安王拒降,自然是要将他就地斩杀!不然若是让他生出事端来,对大楚不妙!” “北狄人本就虎视眈眈,我们自是要将这内患彻底解决。” 季大夫人也跟着说道。 陆知微见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将安王的命运就此决定,怔了好一会儿。 “可若是裴慎杀了安王……太后不会放过他的。” 陆知微的声音愈发低了,她不由得揪紧了衣袖一角,白皙的手背上,几条青筋浮现。 大长公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裴慎的鬼点子可比我多多了,他可不会那么傻,给人留下话柄。” “两军对阵本就混乱,谁有心思去顾及安王是怎么死的?”大长公主劝说着,却没能让陆知微紧张的内心松泛一分。 她小脸苍白着,一双手将帕子揪成一团。 最后,她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陆老夫人。 见状,陆老夫人没好气道:“我知道你想去找他,但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有他的事,你也有你的事。”陆老夫人说到这,便朝着院子里指了指,“罗氏与那对姓陈的夫妇,还在等着你呢。” 陆知微闻言,稍稍放下对裴慎的担忧。 前世裴慎一人在江南单打独斗,也能平安回京,还得了陛下嘉奖。 这一世,有着她与大长公主、祖母、季家相助,结果必定不会比前世更差。 更何况,裴慎也断然不会这么轻易的去捉拿安王,还有时间。 思及此处,她稳下心神,朝着外面走去。 …… 此刻的安王府外,黑压压的禁军将王府围得水泄不通,纵然是一只蚊子飞出来,都要好几只箭射穿。 捉拿董金霖的追风等人,已经回来了。 头发散乱,一脸泥泞的董金霖被捆着双手双脚,就这样跪在安王府外。 “王爷怎么还没出来?”裴慎明知故问,一双凤眸轻眯着,似是带着笑,实则冷漠极了。 安王府大门紧闭,无一人回应。 裴慎笑了笑,追风会意,立刻一刀砍在了董金霖的背上。 董金霖疼得大喊一声,他想到来时追风的那些话,屁滚尿流的跪走到安王府门前,大声喊道:“王爷!王爷您一定要救救我啊王爷!” “这些事,可都是您交代我做的!我人微言轻,哪敢拒绝您?如今世子查到了我的头上,您可一定要出面替我洗刷清白!我不能被白白的冤枉了!” 他一边喊着,一边用余光观察裴慎的脸色。 对他而言,裴慎噙着笑的神情,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一样,只看一眼,他浑身就颤抖不止。 董金霖是个聪明人,他素来用聪明人的方式考虑问题。 如今这局面,他便认为,只要自己主动揭穿了安王,那他之前所做的那些事,就可以既往不咎。 不过是一些平民百姓,死就死了,哪里比得上他的供词重要? 董金霖一旦说服了自己,精神稍稍冷静了些。 他瞥了眼裴慎,跪走到裴慎面前,低声道:“下官……下官知道他在何处。” 裴慎低笑:“哦?” 董金霖自认有戏,连忙说道:“他早就存了反意,自然不会住在陛下赏赐的府邸中,早在数年前,他就已经在玄济山为自己修建了一座堡垒!” “这些年来,只要他一察觉到危险来临,就会前往玄济山。”董金霖说到这,讨好一笑,“不如就让下官为世子带路?” “只要……只要世子对下官之前的……那些事既往不咎,下官唯世子马首是瞻。” 董金霖自认为自己所说诚心诚意,但他不知道,自己这时露出的谄媚表情,足以让人将隔夜饭都吐出来。 禁军们以厌恶的眼神扫向董金霖,董金霖浑然不觉。 裴慎神情倒是正常,他脸上的笑更是加深了。 “当真?”裴慎问道。 董金霖连连点头:“下官发誓!他一定就在玄济山!因为玄济山上,还有他的一万私兵!他就是想要靠着这些私兵起兵谋反!” 说话时,他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观察裴慎。 见裴慎没说什么,反倒是微微颔首,他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带路吧。”裴慎抬了抬下巴,转身往外走。 董金霖大喜过望,刚想站起来,便又被捆住的双脚绊倒,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他如此狼狈,周围也无一人伸出援助之手,皆是冷漠地望着他。 最后还是裴慎朝着追风轻飘飘地投去一个眼神,追风才嫌弃着上前。 追风人高马大,董金霖五短身材,还是个罗圈腿,被他轻而易举地拎在了手中。 第284章 就是为了报仇 董金霖本就狼狈,此刻更是觉得无地自容。 追风似是看出了他的异样,轻嗤一声道:“没想到董大人还知道羞耻二字,我还以为……你素来就是没皮没脸的人呢。” “你大胆!”董金霖被一个下人如此辱骂,脸色一黑,厉声喝道。 追风并不将他放在眼里,冷笑了一声后,便骑上了马。 董金霖被扔在他身后的马上,又被几个禁军用绳索牢牢地捆在马背上。 而后追风便骑着马急速往城外奔去。 董金霖身体都被掏空了,虚得很,如今又一颠簸,昨夜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他恨极了,叫骂着:“你不过是世子身边一个伺候的下人,怎敢这样对待朝廷命官?我可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对上了裴慎冷冷地一道视线。 瞬间,到了嘴边的话,全都被董金霖咽了回去。 董金霖很恨地闭着嘴闭着眼,他想着,忍忍就好了,只要能留下一条命来,他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大批军队前往玄济山,自然是引起了安王的注意。 自从知道萧云煜来了江南后,安王便警惕起来,尤其是在发觉大长公主也南下后,他更是一直派人在临安府内打探消息,就是为了保证自己能够在出事后立刻逃走。 如今看来,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怎么都没有料到,小小的一个不起眼的郡主,能够给自己的大业造成如此大的困扰。 那董金霖又蠢又窝囊,只是被小姑娘一诈,便自投罗网,竟然还想要绑了人来当做要挟。 他在知道董金霖所做的应对计划后,就立刻带着心腹与两个儿子离开了临安府,来到了玄济山上。 玄济山是他当年来到江南封地时,便发觉的一个好地方。 玄济山易守难攻,他手下的一万私兵足以将那几万禁军拦在外面。 而他这些年来搜罗粮食与兵器,早已将自己手下的军队武装到了牙齿。 这样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又占据了有利地形,只要他能找到破绽,就能带着军队冲入临安府,再将整个江南都掌控在手中。 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后,安王一颗心激荡起来。 他猛地站起身,冷笑道:“守住玄济山!待拿下临安府,通通都有赏!拿下裴慎人头的,赏银一万两!” 裴慎,他的眼中钉! 听得这句话,整个队伍都激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伙人正瞧瞧地从玄济山的后方潜入。 玄济山当年也是皇帝据兵养兵的地方,他在裴慎来江南时,便将自己暗地里挖的一条地道的地图给了裴慎。 江南地势平坦,只有玄济山占据了地利,易守难攻。 皇帝当年就想着,这样的地方,若是被那些山匪占了去,打起来费时费力,还是留下一条地道为好。 今日,这地道发挥了作用。 追云带着上千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地道,光明正大地来到了玄济山的山顶。 禁军训练有素,这些在安王眼中的精兵强将,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 更何况追云还带了不少火药,几包火药下去,便让整个玄济山的营地乱成了一团。 谁都不知道,这群人是何时出现的。 这一千多人,只是打头阵的。 还有源源不断的禁军从地道中出现,一个个加入战场。 安王所认为的精兵强将,直接溃不成军,一个个抱头鼠窜。 “废物!一群废物!”安王的脸色苍白,仍不忘骂这些下属。 他见势不妙,在心腹的保护下,带着两个儿子跑了,连王妃与宠妾都不顾了。 但刚跑到门口,他便瞧见了一人坐在马背上,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王爷,许久不见了。”裴慎唇角轻勾,冲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安王浑身一震,看着前方黑压压的禁军,还有自己身边这些残兵,他神情愤恨。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他分明都算好了!怎么会被发现?他这些年来,明明小心行事,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 偏偏在这时,董金霖还为了活命,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他的身上。 “五年前,我刚来临安府上任,安王便用我一家老小的性命威胁我,我也是不得不听他的命令行事!他嫌家中妻妾古板,便要我去搜寻那些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还有盐税!也都是他交代我这么做的……” “一派胡言!”安王厉声呵斥道。 此刻的安王,冷静极了。 他知道,裴慎必定不敢杀自己。 他可是当今陛下的胞弟!太后最宠爱的儿子! 不看僧面看佛面,裴慎他不过是皇帝手中的一条狗,他敢忤逆主子的意思吗? 思及此处,安王的心情变得格外平静。 “你还真是皇兄手中一条听话的狗!”安王讥讽道,“他让你来江南,你还真来了!你就不怕……你这条小命折损在本王手中?” 裴慎笑了笑:“照着如今情势看来,王爷这话似乎说反了。” 安王大笑一声:“我敢杀你!你敢杀我吗?我可是陛下的亲弟弟!你……” 他话还没说完,一柄长剑便从他后背刺入,直接刺穿了他的身体。 临死之前,安王也没看到杀自己的人是谁。 安王肥胖的身体倒下,那个杀了安王的人跌跌撞撞地站稳了身子,抬起了头。 是一个十分普通,一点也不起眼的小兵。 他遥遥的与裴慎对望,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紧接着,在几个心腹震惊的目光中,他凶狠地拔除安王胸口的长剑,再次将安王的两个儿子斩于剑下。 两颗头颅飞了出来,血溅了一地。 “你竟敢……” “我为何不敢?” 面对心腹的质问,他大笑起来。 “我年幼时,日子过得清贫,但一家人和和睦睦!可自从他来了江南,我的父兄被抓去了盐田,早早就没了性命,母亲伤心过度带着我年仅三岁的小妹投了河!我那长姐,更是毫无尊严地死在他的手上!” 他眼中透着狠厉,“我之所以还活着,就是为了给他们报仇!” 第285章 被吓得屁滚尿流 安王一死,如群龙无首,这些私兵本就是安王四处搜罗来的难民,他们虽然流离失所,却也向往平静的生活。 如今安王都死了,裴慎一句“缴械不杀”便能让他们纷纷投降。 大势已去,只有安王的心腹在拼死挣扎。 他们知道,哪怕今日不死,待安王的罪行被揭露,他们这些为虎作伥的人,也终究难逃一死。 然而,区区几十个心腹,自然抵不过上万人的围剿。 更有原本安王的私兵,企图用他们的项上人头获得戴罪立功的机会。 如此一来,安王心腹的覆灭愈发快了。 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这个山谷彻底变得平静。 裴慎身上被鲜血溅得满身都是,但无损他的气势。 他扫了眼战场,淡淡吩咐道:“将人都带下去,按照原籍送回去。” “若有作奸犯科的,按照大楚律处置。” 闻言,追风连忙应下。 追云站在一旁,也将裴慎所说的每句话记在心中。 对于他们而言,裴慎的话比圣旨还管用,但凡是裴慎的吩咐,他们必定会一一办好。 董金霖被押送着送到前方来,他瞧见这一幕,脚下一软,喃喃道:“安王爷……就这么死了?” “谋反是死罪。”裴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哪怕是押送回京,他也是死路一条,更何况……” 是安王作恶多端,在自己身旁埋了这么多的隐患。 这些私兵中,想杀他的人不止一个,方才他可是瞧得清清楚楚,有不少人都憋着心中的恨意,企图将安王就地斩杀。 董金霖双股战战,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觉得身下一股热流。 押着他的两个禁军嫌弃极了,各自往后退了一步,只有手还牢牢地摁着董金霖的肩膀。 ——董金霖被吓尿了。 他被吓得双脚失去了知觉,就这样跪在泥泞的地面上,喃喃道:“王爷你都敢杀……” 那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纵然是安王自己的手下动的杀心,但若裴慎想要救下安王,只需轻松几句话吩咐下去,便能保住安王性命。 安王是陛下胞弟,更是太后最宠爱的幺儿。 裴慎怎么敢? 他纵然再受陛下宠信,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世子,他竟敢对安王痛下杀手? 一时间,董金霖的脸色白如金纸。 他试图求饶,可一对上裴慎那双冷漠的凤眸,到了嘴边的话便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还能说什么?裴慎这般做,不正是杀鸡儆猴吗? 这时候,裴慎幽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董大人,你那几处别庄?” 听得裴慎叫自己,董金霖如梦初醒,连忙跪趴在地上,身体不停地颤抖着:“世子有何吩咐?” “那些绣娘,如今都在什么地方?”裴慎问道。 这时候,董金霖自然是问什么答什么。 他声音颤抖着:“东郊还有西郊都有一个别庄,大部分绣娘都在那了,还有……还有我家宅邸的后院,假山下也有一处关押绣娘的地方。” “其他的便没了!”他匆忙回答,又唯恐裴慎不信,急匆匆说道,“当真就只有这三个地方了!” 裴慎凤眸轻眯,落在董金霖身上的视线,直让董金霖浑身发寒,如同置身在冰窖中。 片刻后,裴慎才问道:“将去过别庄的人整理一份名单给我。” 说罢,他转身离去。 董金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发现项上人头尚在,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瘫坐在原地,浑然不觉身上的骚臭味能传出二里地,他低低的笑了起来。 没想到,自己还保住了一条命! 追风与追云快步跟上裴慎。 两人了解裴慎,知道他绝不会留下董金霖的性命,现在之所以暂时留了董金霖一条狗命,不过是为了找到那些还活着的绣娘。 可方才手刃了安王与安王两个儿子的士兵,却挣扎着跑向裴慎。 他对裴慎怒目而视:“这样的畜生,你当真要留他一条性命?” 董金霖凭什么能逃过一劫? 他盯着裴慎,愤怒极了。 裴慎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我何时说过,要留他一条性命了?” “那你为何……” “最少有几百条绣娘的性命握在他手中,就算是要杀他,也该在将那些绣娘解救出来之后。”在裴慎的眼色下,追风站了出来解释,“更何况,他犯下如此罪行,唯有当着众多百姓的面斩首示众,方能平息百姓怒火,重得民心。” 闻言,何大牛愣住了。 他挠了挠脑袋,见裴慎离去的背影,有些羞愧,自己竟然误会了一个好官。 正当他要追上去时,追风扯住了他,并且将他双手双脚都捆住。 他愣住了:“你……” “你杀了安王一家,按照律例当斩。” 追风冷着脸,不复方才的和善。 何大牛听了这一番话,便回过神来,他哈哈大笑:“我杀他的时候,就没想过我能活。” 追风满脸复杂,真是个呆子! 他亲自押送何大牛,一步步往山下走。 何大牛视死如归,一步更比一步坚定。 却在这时,听见追风道:“离开江南,走得越远越好。” 闻言,何大牛猛地回头看他,满脸震惊:“你……” “若想活命,就别说话。”追风不耐烦道,“这么多人在,若说要留你性命,势必会传到太后耳中去,连累我家世子。” “但……今日这么多人,随便抓一个当你的替身,便能将他们欺瞒过去,就算是想查也查不到。”追风低声道,“明白吗?” 沉默片刻,何大牛低声道:“可我父母亲人都已经离世,我一人活在这世上……” “正因为他们都不在了,你才要替他们好好地活下去。”追风摁着他的肩膀,按照记忆中背下的话,一字一句道,“不是安王一人害得你家破人亡,在他手下,还有许多家族。” “你难道不想将这群人连根拔起吗?” “想!我做梦都想!” 第286章 千刀万剐 董金霖被秘密押送到了董家。 昔日门庭若市的董家府邸,已然变得门可罗雀。 只留下了一队禁军在此把手,他们一见董金霖,眼中的厌恶几乎要化作实质。 任谁知晓董金霖的所作所为,都会抑制不住内心怒火。 正因为此,董金霖才会格外小心。 他对上这些人的视线,连忙低下头去。 生路就在前方,他可不能在这时生出事端。 饶过影壁,他瞧见了一个美貌的女子。 一见这幅样貌,他当即就认出了来人。 “清河郡主!” 说这四个字时,他咬牙切齿,眼中充满恨意。 闻言,陆知微缓缓起身:“董大人,几日不见,你竟然落魄至此。” 她站在中间,好似整暇地看着董金霖,上下打量:“在你残害那些绣娘,在你下令杀光章家村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离死这么近?” 陆知微轻笑着,她的眼中充满了冷意。 董金霖只是害怕了一瞬,而后他便低下头去,心中默念着自己早就想好的退路。 他的性命远远比争一口气更重要,吵过了陆知微又如何?如今他就是一条砧板上的鱼,任人宰杀,若是在此刻惹怒了陆知微,他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付诸东流了。 思及此处,董金霖态度老实极了。 见状,陆知微漂亮的桃花眼轻轻眯起。 她这副模样,总是教董金霖想起裴慎来。 董金霖身子一抖,赶紧将裴慎从自己的脑海中抛开,这样的杀神,他可不敢想。 谁知刚走到后花园,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用余光看去,便瞧见了本应在处理公务的裴慎。 裴慎来做什么? 一瞬间,董金霖的脑海中划过许多道念头,他死死的盯着裴慎所在的方向,忘了伪装。 很快,他便看见了裴慎接下来的动作。 只见裴慎快步走到陆知微面前,小心翼翼的将陆知微的手捧在了自己手中。 “你怎么来了?裴慎身形高大,但在陆知微面前,却温柔极了,”那些绣娘被关押在下面,场面恐怕有些血腥。“ 在他看来,陆知微就该在好好待在季家,不该来董家。 若是瞧见了那些可怜的女子…… 裴慎思及此处,轻叹一声。 陆知微却摇了摇头:“我是带着罗氏与陈氏夫妇的希望来的。” 说罢,陆知微身后的云翳上前,将两副画像展开。 “这是她们为自己女儿画的画像,我想要凭这两幅画找人,他们毕竟是告到我面前的苦主,我希望……”陆知微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能说下去。 这些女子,都是可怜人。 而董金霖…… 陆知微桃花眼轻眯,杀气迸现。 董金霖本是在暗暗观察裴慎,突然瞧见两人这样亲密的模样,又感受到了从陆知微身上散发出的杀气,霎时间,他连连往后退去。 带动着铁链一连串响。 追云冷着脸,直接将长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再往后退了。”追风冷着脸道,“不然杀了你!” 董金霖被这样一威胁,反倒是松了口气。 他们之所以还没杀了他,定是因为他还有用,若是没有他,他们又怎么能找到这些绣娘所在的地方? 若是没有他,他们又怎能知晓贪污盐税的那些官员都有谁? 董金霖自认为价值极大,他稳了稳心神,便指着假山道。 “密室就在里面。” 几个擅长机关的人立刻从队伍中走了出来,无需董金霖指认机关在哪,他们便轻而易举地找了出来。 如此一来,董金霖愈发放心了。 有这些人在,假山下的密室被找到是迟早的事,他们何须为了这些个民女费这样的心神,还专门留下自己的性命? 一定是因为他有更大的作用。 董金霖自信满满,跟着走进了密室。 来到密室中,周围昏黄的烛火,将红帐映衬得愈发诡异。 偏偏董金霖到了其中,变得愈发兴奋。 他的一双眼睛,也逐渐变成了红色。 见此,裴慎捂住了陆知微的口鼻,将一颗药丸塞入了陆知微口中。 其他人也是如此,纷纷服用下提前准备好的解毒丸。 这个密室极大,说是密室,不如说是另一个董家——不过是在地下。 而地上精致的董家府邸,在这地下,便成了阴森恐怖的地牢,每一间屋子里都关满了人,她们神情惶恐,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看见来人,她们只是抬了抬眼,然后又低了下去。 她们分明还是花一样的年纪,却形同枯槁,如行尸走肉一般,对外界再也没了任何感知。 只有几个看起来年纪更小一些,眼中尚存一丝生气的女子,在看到陆知微后,有了反应。 “是女子!竟然是女子进来了!” 陆知微与之前那些被送进来的女子不一样,她的身边有着精兵保护,而一些人,也留意到了狼狈的董金霖。 现如今董金霖这幅模样,若非是熟人,早已认不出来了。 但这些被关在地牢中的女子,没有一个是认不出董金霖的。 董金霖的模样,早已印在了她们的骨血中,纵然是化成了灰,她们也能认得出来! 见到这副模样的董金霖,一些眼中死气沉沉的女子也有了反应。 一人颤抖着伸出手,握在了栏杆上:“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她的眼中,跃动着兴奋的亮光,却又有着一丝迟疑。 若他们是一伙的,那她今日的一句话,足以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在她惴惴不安的目光中,陆知微率先开口:“我们都是来救你们的。” “董金霖已经被抓,他已经将自己的所有罪行交代了清楚。”陆知微停顿了一下,才艰难道,“你们的父母,都还在等着你们。” 光是这个地牢中,便关押了不下两百人。 她不敢想,其他的别庄会有多少人? 董金霖这个畜生!纵然是死,也是便宜了他! 陆知微冷冷地盯着董金霖肥胖的背影,咬牙道:“若只是斩首,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嗯。”裴慎应了一句,“将他千刀万剐如何?” 第287章 解救 陆知微眨了眨眼,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裴慎又问:“或是绞刑?” 一旁的追云急得都快开口打断裴慎的话了,怎么能这样同女子说话,更何况郡主一瞧便知是娇弱的,若是吓到了郡主,他们的世子夫人岂不是没了? 追云不停地朝着裴慎使眼色,裴慎却满心满眼都是陆知微,根本没留给追云半分心神。 就在追云着急的时候,却见陆知微缓缓点头。 “绞刑太便宜他了。”陆知微剔透如琉璃般的眼眸,冷漠地扫过董金霖,红唇微张,“还是千刀万剐更适合他。” 董金霖缩了缩脖子脖子,无端感到一股寒意,他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肩膀,往四周看去。 这一看,他便瞧见了陆知微。 一瞬间,董金霖背后汗毛竖起,而后他便瞧见陆知微轻轻抬起的玉手。 “将他抓起来。” 陆知微一开口,追云与追风就动了。 两人厌恶董金霖已久,若非是裴慎要留董金霖一条命,他们早就将这畜生折磨死了。 “等等!”董金霖大惊失色,飞快往后退, 这个如董家一样大的地牢,是董金霖亲自督促建成的,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 四周的墙壁,更是他用铁浇筑成的,就是为了阻止这些女子逃走。 而现在,这些他精挑细选,亲自督促的机关,成了他离开这的阻碍。 董金霖长年身在高位,在临安府,除了安王外,他就是身份最高之人,无数人将财帛捧来,只为得到他的青睐。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得这般田地。 脚上的铁链重若千钧,早已将他的脚踝磨得鲜血淋漓,他身后是冰冷的铁墙,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追云与追风快步上前。 这两个裴慎身边的侍卫,丝毫不将他看在眼里,他们的手牢牢的禁锢住了他的肩膀,仿佛要将他的肩膀捏碎。 “竟然还想逃。”追风冷叱一声,眼中的冷意锐利如刀。 董金霖颤抖着手,拼命朝着裴慎的方向看去。 “我有账本!我有账本!难道你不想将那些逃脱盐税言的世家一网打尽吗?” 他在这时,迅速转动起了自己全部的算计,定定的看向裴慎。 裴慎连安王都敢杀,他自然不将这些盐商放在眼里。 萧云煜还要收拢世家势力,登上太子之位,但裴慎却不需要。 他就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狠狠地从世家上刮下大片利益。 董金霖信心十足,他不信裴慎会杀了自己。 这个账本,可是至关重要! 然而,就在他逐渐有了底气的时候,裴慎却淡漠地瞥了他一眼。 而陆知微则是睁大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在他身上打量着。 突然,陆知微轻笑了一声。 这声笑,让董金霖心猛地跳动起来。 这是何意? 陆知微眼含讥讽,轻飘飘地一句话,让董金霖脸色大变。 “你说的账本,是指朱家的那本吗?” 董金霖浑身颤抖,就连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他到了现在,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了生路,唯一的依仗都落在了陆知微手中。 “怎会如此?”董金霖喃喃道,“朱家不是已经……” “朱家不是已经被你灭门了吗?”陆知微替他将那句话补全。 董金霖仓皇抬头,不安的咬紧了牙关。 她竟然连这都知道! 陆知微笑了笑,眼中冷漠极了:“可不是还有两人逃走了吗?” “不巧,朱小姐与她的幼弟被我救下了。”陆知微轻声道,“你杀人灭口时,一定想不到你想要找到账本会在她们身上。” 董金霖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沉了下来,他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话。 他千算万算,竟然最后倒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女人身上。 “朱小姐本是存了疑心,不愿将账本交给我的。”陆知微看着董金霖,如同看着一具死尸,眼神冷漠极了。 “但那日我派人围了董家后,她在当晚便将账本给我了。” “算一算,就是昨夜。” 陆知微轻描淡写地说着,董金霖的身体颤抖得愈发厉害了。 是愤怒,也是恐惧。 他本以为能保住自己性命的账本落到了陆知微手中,那等待他的,将会是何种下场? “你们……” “董金霖作恶多端,当凌迟谢罪。” 陆知微红唇轻启,扔下了这一句话。 董金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肉被一刀一刀割下来的情形。 而在他身旁,那些被困在地牢中的女子,无一例外,全都用阴侧侧的目光看着他,这一个个的眼神,若是能化作实质,怕是会立刻变成千万柄利剑刺向他。 董金霖怕了,他在极度的惊恐之中晕了过去。 追云立刻将手探在了他的鼻间,发现他还有气,这才松了口气。 “若这样死了,可真是便宜他了。” 追云嘟囔了一声。 地牢中的许多女子神情有了波动,她们从一开始的木然,到不敢相信,再到激动。 “他……” 哪怕董金霖这样狼狈,已经无法对她们造成威胁,但她们在看着董金霖时,还是面露恐惧,身体忍不住的颤抖。 “三日后行刑。”陆知微声音变得温柔极了,“你们好好休整,若是有余力,也可以去观刑。” 听得陆知微的话,她们如梦初醒一般,有的人大笑,有的人泪如雨下,有的人无助地坐在地上,神情茫然。 陆知微心中一酸,眼眶微红。 “云翳,你们将东西带进来。” 她朝着外喊了一声,云翳与云影,还有其他的女护卫,带着衣裳走了进来。 这些女子衣裳单薄,几乎是衣不遮体。 在禁军排查完危险后,男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了陆知微与她带来的女护卫。 半个时辰后,有人走了出来。 她们被关在地牢中,长则几年,短则几个月。 在地牢中,她们极少见到阳光,只有在被那些畜生折磨时,她们才会被从地牢中带出来。 那样屈辱,哪怕有阳光,她们也不愿意记起。 第288章 授人以渔 可现在,她们重获自由。 这样好的阳光…… 她们喜极而泣,却在兴奋之后愣在了原地。 在地牢中时,她们日思夜想逃离那个牢笼,可现在……她们逃了出来,数年光阴,家人是否平安?是否还记着自己? 一瞬间,她们又变得安静起来,只有几个年纪更小一些的姑娘还在抹着泪水。 见此情景,陆知微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她思索片刻,上前一步:“我已经让人将公告发往了江南各地,很快,你们的家人就能寻过来了。” 云翳也快步走来,将准备好的名册拿了出来:“到那边去,有专人替你们记下姓名籍贯,也会有专人将你们写给家人的信送走。” 然而,一个模样憔悴的女子抬了抬头,声如蚊蝇:“可我这副模样,有什么脸面去见我的家人?” “我本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却被关了整整三年,这三年来,我过得猪狗不如,比花楼里的女子还要不堪!” “与其被人嘲笑,连累父母,倒不如……”她说话时,一边颤抖,一边坚定道,“倒不如死了干净!” 陆知微心猛地一跳,她手指动了动,想要将说话的女子搀扶起来。 然而女子一伸手,她便瞧见了女子手臂上的鞭痕,还有红疮。 女子似是察觉到了陆知微的目光,她笑了笑,眼中再无生气:“我得了花柳病,他们本来打算过几日就将我处置了的。” “没想到我运气好,竟然活到了……今日。”她说话时,呆呆地伸出手,仿佛这样就能将阳光攥在手中。 陆知微沉默着,见女子一心求死,还有其他女子也有些异动。 显然,在她们看来,清白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然而,陆知微无法说服她们。 这样的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 若是她们的遭遇被邻里亲朋知晓,心善的,会疼惜她们的遭遇,可若是遇上了那些老古板,心存恶意的,恐怕会选择将她们沉塘了事。 对于自己而言,若非裴慎出手相助,那她也要面临无数人的指责与唾弃。 “你们……”陆知微开口,声音中带着她不曾察觉的沙哑。 最先开口的女子叫做何敏敏,她对上陆知微疼惜的目光,轻笑了一声。 “郡主,您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她跪在地上,朝着陆知微磕了一个头,“但您能救下我们的性命,却阻挡不了那些人的闲言碎语。” “我都已经是这般田地了,与其回家让父母受到别人的指指点点,倒不如就这样死了,如此,好歹还有人给我上香扫墓。” “我们那……女子未婚便不是处子,是要沉塘的。” 在何敏敏身后,还有几个女子也低声说了起来。 陆知微身体僵硬,她低下头,这些无一不是正值妙龄的女子,有的人比她年纪更小。 偏偏这时,她们安慰起了她。 陆知微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坚定道:“我救下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自尽以示清白的。” “诚然,你们当中的人,有些父母顽固,有些亲族不近人情,但其中更多的,是多年来为寻找你们散尽家财,吃尽苦头的亲人。” “你们难道不想见一见他们吗?他们也很想你们。” 最后一句话,陆知微说得轻极了。 闻言,何敏敏的神情有些一瞬间的恍惚。 可很快,她便摇了摇头。 “我父亲是秀才,平日是最在乎这些名声的,在他那,名声比姓名都重要。”何敏敏低声道,“或许会有这样的家人,但那一定不是我的家人。” 说到这,何敏敏闭上了双眼:“多谢郡主出手相助,到我心意已决,恳求郡主给我一个痛快。” 陆知微的话,不止何敏敏一人听见,有的人已经面露迟疑之色。 在这里,支撑她们活下去的信念就是家人。 若是……若是能见家人一面…… 一些人的严重,逐渐升起了亮光。 但更多的,还是面露忐忑,不知该作何决定的人。 陆知微思索一会儿,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们不妨回家看一看,若家中亲人当真不值得留念……那就来我这。” “我是郡主,我有足够的银子让你们生活,你们都是技艺高超的绣娘,正好我想要接手云锦阁,你们不妨来我这。” 她温柔的看向四周的人,她知道,她们都在看她。 她们受了太多磨难,她们如今肯信任的,恐怕只有自己了。 在陆知微温柔的注视下,饶是何敏敏,也动摇了。 她舔了舔干涸的嘴角,低声道:“那我就试一试?” “那么多的苦都撑了过来,如今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为何不试上一试?” 何敏敏在说服自己,也在说服其他人。 原本面前空无一人的云翳,此刻捧着名册,一脸严肃的看着面前排起长队的姑娘们,仔细的说着要点。 陆知微松了口气,她快步走出了这处花园。 裴慎在外等了物流,面上不见一丝不耐。 “都登记在册了?” “云翳正在处理此事。” 对上裴慎关切的眼神,陆知微小声地将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 “很好。” 在陆知微忐忑不安的注视中,裴慎微微点了点头。 见陆知微眼眸亮了,裴慎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发丝,温声道:“不过是个云锦阁,你想要便给你。” “云锦阁本是安王与董金霖的私产,他们罪行累累,这私产自是要收归国库,我告知陛下一声即可,到时只需花上些银子,便能将云锦阁买下来。” 陆知微眉眼弯弯,主动揽过了裴慎的胳膊:“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这的确是一个好主意。”裴慎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们若能靠自己在临安府立足,自然也不会在乎那些闲言碎语。” 陆知微飞快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银子就是她们的底气!” “待将安王与董金霖一伙人的家产查抄清楚后,她们也会得到一些银子做不长,你不必太过忧虑,我已经告知了陛下,他已经同意了。” 第289章 声名远扬 既然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陆知微也没了顾虑。 何敏敏的忧虑,她都知道。 既如此,它便给这些女子一条退路,若她们无处可去,那云锦阁便是她们的退路。 这世上,只要有一门养活自己的手艺,便能立足。 “不过云锦阁的名字不太好,难免会让人想到安王与董金霖做的恶事,还是换一个。”陆知微思索一番,“就叫熙华阁好了。” “好。”裴慎立刻应下。 他看着陆知微的眼神深情又坚定,显然,在他这,陆知微无论说什么都是对的。 陆知微被他的眼神看得耳根通红,没好气的戳了戳他精壮的腰腹。 “别看我!”陆知微说话时压低了声音,“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呢!” 裴慎神情很是正经,但手却顺势往下,将陆知微的手握在手心把玩。 “我心里有数。”裴慎嘴上这么说着,便将陆知微的手牵起,一起走出了董家。 陆知微一出来,便瞧见了四处被禁军拦着的百姓,他们将董家围得水泄不通。 一见一个漂亮得像神仙的女子出来,他们便喊了起来。 “郡主千岁!郡主真乃神仙下凡!” 江南富庶,可大部分银子都到了这些贪官污吏与富商手中,真正留给民众的可没多少。 以董金霖为首的官员们欺压百姓,草菅人命,云锦阁的事情一出,临安府便沸腾起来,他们观望着,想要看看这一次,是不是也会跟之前一样,不痛不痒地惩处几人后,让董金霖继续当着临安府知府。 然而董家被围后,他们发现,这次好像跟以往都不同。 紧接着,就传出了董金霖外逃,董家全族被捕入狱的消息,再然后,便是安王谋反拒降,死于玄济山的的消息。 如今,他们看着昔日不可一世的董劲林如死狗一样,被追风拎在手中。 此刻,他们对陆知微的敬仰与钦佩达到了顶峰。 “郡主威武!”他们目光灼灼地看着陆知微,将特意从家中带来的礼物递到了陆知微面前。 他们的眼中有着殷殷期盼,有着敬佩敬仰,陆知微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只觉得眼眶一热,险些要落下泪来。 她还从未有过这样奇妙的体验。 他们送来的东西,大都是些寻常的,或是肉或是米,但她知道,这已经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百姓日日勤恳,付出了比董金霖这样的人数百倍的精力,最终所得到的,也只是勉强养家糊口。 陆知微拒绝了他们的好意,温声道:“你们留着自己用。” “郡主,这是我们的一番心意,您别嫌弃!”一个人挤到最前面,被这双琉璃般美丽的眼眸注视着,他脸颊瞬间变得通红。 陆知微闻言,笑了笑,转移了话题:“董金霖罪大恶极,被判凌迟,诸位若是有空,不妨在三日后午时到码头观刑。” 此话一出,原本想要给陆知微送礼的百姓们全都沸腾了。 他们知道董金霖命不久矣,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董金霖这样的畜生,就该千刀万剐才对!哪怕是千刀万剐,都无法泄我心头之恨!” 乱葬岗的那些尸体,堆成了小山坡,这都是董金霖所为。 他害了那么多条人命,可他能偿还的,也只有自己这条性命,就算他死了,那些被他害死的少女也回不来了。 董金霖仍在昏迷中,若是他此刻是醒着的,恐怕又要被这些他眼中所谓的刁民目光吓得屁滚尿流。 离开了董家,陆知微上了马车。 一直到上了马车,陆知微才发现自己与裴慎的手始终牵在一起,只怕方才那些人全都看见了。 她耳根一红,立刻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谁知裴慎缺紧握着她的手,不愿意放开。 对上陆知微愤愤的目光,他还勾唇一笑,无赖道:“方才外面那么多人都没松手,如今只剩我们两人,我更加不会松手了。” 陆知微通红着脸,却也任由裴慎去了。 围观百姓都看见了的事,自然也传到了萧云煜与陆清婉的耳中。 陆清婉小心的替萧云煜斟了一杯茶,时不时用余光观察萧云煜。 待觉得时机刚好后,她眼中便盛满了笑意,上前一步,温柔小意地替萧云煜锤着肩膀。 “盐税一事,殿下已经完美解决,此刻赴京回禀陛下,必定能得到陛下赞赏。” 萧云煜闻言,脸上笑容渐渐明显起来。 的确,他与陆清婉是一个想法。 虽说中间出了些差错,事情没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但如今江南盐商基本都清扫干净,盐税一事彻底解决,一旦回京,他势必会得到父皇嘉奖。 这样一来,皇子之中,将再无人是他的对手! 萧云煜一旦想到太子之位,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按住了陆清婉的手,正色道:“清婉,这次的事多亏了你,待回京后……我定会向父皇请旨,让你做我的正妃。” 陆清婉终于听见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这句话,她眼中含着热泪,看着萧云煜,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人打断了。 来人神情匆忙,气都没喘匀便开口了:“殿下!董金霖被抓了!如今百姓都围在董家外面!” 听得这个消息,萧云煜的神情并未有太多变化。 可就在这时,这人又接着说道:“百姓们对郡主十分敬仰……甚至……” 剩下的话,他再也不敢说了。 因为在此之前,萧云煜已然让人放出风声,将盐税一事的功劳全都归在自己身上。 但刚让人放出风声,便遇上了这件事。 如今在临安府,随便抓一个路人,若问他陆知微的名字,那人必定知晓这是清河郡主,可若是问起萧云煜……问起三殿下…… 萧云煜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捏着陆清婉倾的手也用力许多,陆清婉手中疼痛无比,却不敢开口。 她根本不敢在此刻打扰萧云煜,若是萧云煜迁怒…… 霎那间,陆清婉便做出了决定,她咬住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 因为她意识到,这对她而言,是一个好机会 第290章 毒计 陆清婉想到,经此一事,萧云煜绝不会再对陆知微有任何念想。 男人都是这样,他们无法忍受未来妻子的能力比自己更强,萧云煜更是个中翘楚。 她手指轻轻地搭在萧云煜的身上,轻声细语道:“殿下,不过是些虚名,在陛下心中,您才是最要紧的那一位。” “更何况陛下对您一向是青睐有加,盐税这样重要的事,陛下竟交给您做了,足见你在他心中的位置。”陆清婉笑意吟吟地,仿佛太子之位近在咫尺,“殿下,您就是陛下心中最满意的太子,这天下都是您的,何必为了这些事伤神?” 听着陆清婉的话,萧云煜脸色逐渐变得平缓。 他微微颔首:“是这个理,不过是个女子,我何必与她相争?” 然而跪在一旁的下属欲言又止。 瞧着两人这般模样,他到了嘴边的话一时间竟不敢说出口了。 他能预料到,一旦自己将这消息说出来,萧云煜会是何等的怒火。 下属沉默却不离去,使得萧云煜心中一紧。 而陆清婉,更是屏住了呼吸。 她不停地用余光示意下属,然而下属正在纠结着,并未留意到她的眼神。 “还有何事?”萧云煜沉着脸问。 下属小声道:“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直说便是,本王恕你无罪。”萧云煜忍住心中不安,直接开口。 下属松了口气,用声若蚊蝇的声音细细道:“是……有人瞧见裴世子与郡主,是牵着手离开的。” “你说什么?” 萧云煜噌的一下站了起身,他眼中的怒火犹如实质,死死的盯着下属。 “他们怎么敢?”萧云煜念着这句话,心中划过许多道念头,最后他的眼中露出彻骨的寒意,“他们竟敢暗通款曲?” 萧云煜的心中,有着烈火焚烧的痛苦。 他的脸上,也将自己的心情悉数展露了出来。 见此情景,陆清婉坐不住了。 她一边安慰自己,萧云煜这样做,只是无法接受曾经一心痴恋自己的陆知微爱上其他人,越是如此,陆知微越是没有再与萧云煜重修旧好的可能。 可她在看到萧云煜因为愤怒几乎失控的模样时,又无法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恨意。 凭什么?凭什么在自己身边,萧云煜还要关心着陆知微的一举一动? 为了萧云煜,她付出了这么多? 陆清婉心中酸涩交加,她没再开口。 越是这时候,越是不能开口。 萧云煜再愤怒之中,拍烂了一张桌子,下属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陆清婉则是拿着手帕,假装擦拭眼角的泪水。 直到这时,萧云煜方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 他回想起下江南时刘皇后的叮嘱,恍然醒悟。 “清婉,我并非……”他握着陆清婉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法辩驳。 方才那一瞬间,他心中所想使得他无法将这话说出口。 陆清婉柔弱一笑:“我知道殿下并非是还惦记着郡主,殿下只是没想到……郡主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我也没想到,郡主会是这样的人。”陆清婉的声音放低了,“我原本还想着,将皇子妃的位置让给郡主,说到底,我能够与殿下有婚约,是抢了她的……” 说到这,陆清婉落下泪来。 萧云煜急忙哄着她:“清婉,我心中只有你一人,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我都只有你一人。” 此话一出,陆清婉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萧云煜:“殿下,您所说的话……当真吗?” “自然。”萧云煜郑重点头,“我以前是如何待你的,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当年你从山崖上救了我,我心中,便只有你一人了。” 闻言,陆清婉低着头,眼中有些心虚。 不过,她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柔声一笑:“没想到殿下都还记得。” “我自然是记得清清楚楚。”萧云煜轻握住她的手,“清婉,如今我身边,只有你一个贴心人了。” 陆清婉会意,低声道:“我一定会帮殿下您登上太子之位。” 在与萧云煜订婚的那一刻起,她与萧云煜的命运就绑在了一起。 她自然是要竭尽全力帮助萧云煜的,待萧云煜成了太子,她便是太子妃!到那时,郡主算什么?就连陆国公都得给她行礼! 陆清婉眼中笑意更深了,她依偎在萧云煜怀中,已然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走了。 夜深人静时分,陆清婉悄悄地走出了驿站。 在驿站外,早有人等候在马车旁。 陆清婉的神情很是高傲,然而,当她瞧见车帘动也不动,马车旁的人更是一脸冷漠时,心慌了。 这般架势……难道是元姑? 陆清婉立刻收敛起了面上的神情,她小心翼翼的掀开车帘,即便有了准备,然而在瞧见里面端坐着的女人后,她心中仍然一紧。 “元姑,你怎么来了?” 陆清婉难掩心中惊讶,索性将心思全都露了出来。 元姑带着半张面具,露出的半张脸光洁极了,只有几道淡淡的细纹,显示出她并不年轻的事实。 “自然是来看看你是如何将我的一手好棋下成今日这般模样的。”元姑冷笑了一声,冷冷地盯着陆清婉,“安王死了,你可知道?” 陆清婉听得安王两个字,立刻低下头:“知道,我也没想到,裴慎竟会疯成这样,那可是安王!” 元姑盯着她,似是要看她所说是真是假。 就在陆清婉紧张之时,元姑又道:“谅你也不敢背着我与裴慎勾结,我只是好奇,裴慎是如何知晓安王与我们有联系的?就算是天机阁,也不该知晓我们与安王的关系。” 陆清婉没开口,她知道,这时绝非自己插嘴的好时机。 元姑说了好些话,突然,她目光扫向了陆清婉。 “安王已死,我们扶持的最大势力分崩离析,你可有什么好法子?能将我们的钉子再次插入到楚国内部?”元姑看着陆清婉,十分认真地询问。 陆清婉低着头,电光石火间,想到了自己原本的计划。 第291章 圣旨 此时的季家。 陆老夫人三人早已是等在前厅了,三人面上的神情如出一辙,皆是期盼的看着门外。 “皎皎回来了!”陆老夫人瞧着陆知微进来,忍不住激动出声。 听得这话,季大夫人与大长公主一同上前:“总算是回来了,你出去这一天一夜,我们可担心死了!” 陆知微被三位长辈围在最中间,一点也不见不耐烦,每一位长辈担忧,她都老老实实地答了下来,绝不让她们担心。 陆老夫人仔细地将陆知微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她脸上除去有些尘土外,衣裳完好,也不见有外伤,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陆老夫人喃喃说着,“以后可千万不能做这样危险的事了!” 那些女子可怜,但陆老夫人也有私心,她的皎皎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好不容易才回到他们身边,她无法再接受失去她的皎皎。 如今见陆知微平安归来,她终于松了口气。 陆知微明白陆老夫人的担忧,她轻轻地伸出手,安抚着陆老夫人:“祖母,您别担心,我这不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嘛?” 她挽着陆老夫人的手臂,小声地撒着娇。 陆老夫人虽是不满,但在她水汪汪的眼神下,到底还是败下阵来。 “我是说不过你。”陆老夫人摆了摆手,“不若交给大长公主来教导教导你,教教你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陆知微早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说辞,不等大长公主开口,她便举起手,一字一句道:“我不该以身涉险,明知董金霖设了陷阱,还往下跳。” “不过祖母,我都已经算好了,我带过去的人足足有三千人,莫说是董金霖手下那十几个山匪,哪怕是府衙的人都在,也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陆知微说话时,不停地用余光瞥向陆老夫人,观察着陆老夫人的脸色。 大长公主最遗憾的,就是没能有一个像陆知微这样贴心的晚辈。 见陆老夫人还要继续往下说,她当即开口,护住了陆知微。 “依我看,皎皎处事周全,无可指摘。”大长公主对上陆老夫人不可置信的眼神,轻咳了一声,“小惩大诫便可,我瞧着皎皎出去了一天,人都精神不少,可是遇上了什么好事?” 大长公主立刻转移了话题,避免了老姐妹之间的一番争端。 陆老夫人与季大夫人皆看着陆知微。 方才大长公主不说,她们都没留意到。 陆知微这眉眼间,分明是蕴着喜色。 闻言,陆知微笑着摇了摇头:“什么都瞒不过大长公主。” 说话间,她将藏在袖间的一把钥匙拿了出来。 见着这钥匙的模样,大长公主眯起了眼睛。 联想到陆知微昨日出门所为,她问道:“是安王的私库?” 陆知微重重地应了一声:“不错!这是我们在安王府中的水缸下找到的,安王私库中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裴慎说,几乎都可以与陛下的私库媲美。” “江南鱼米之乡,是楚国最富庶的地方,他在江南,是地位最高之人,想要给他送礼、讨好他的人如过江之鲫,私库中若没有好东西才是有异。” 大长公主冷笑一声,提及她那位父皇,她可没什么好话。 “若非先帝糊涂,非要将江南赐给他做封地,江南这些百姓也不会过得如此辛苦,他一人,将江南的水都搅混了。” 陆知微只听着,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她可不敢议论先帝。 “不过此番安王身死……”大长公主犹豫片刻,拍了拍陆知微的肩膀,“若是太后那边发难,我会护住你的。” 陆知微闻言,睁大了双眼:“可安王并非我与裴慎所杀,他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她最疼爱的小儿子没了,若想让她保持理智,是不可能的。”大长公主叹了口气,“如今,只盼着陛下能清醒些,切莫因为她的胡搅蛮缠,而降罪于你们二人。” 陆知微如琉璃般剔透的眼珠子转了转,倒也不曾开口。 裴慎既然敢让安王死,那就一定有应对的法子。 大长公主余光一撇陆知微,便知她心中在想什么。 “你对他倒是信任。”大长公主的话意味深长。 陆老夫人皱着眉,总觉得她这话有些奇怪。 “你这是什么意思?”陆老夫人拽过大长公主,余光撇着陆知微,紧张的盯着面前的大长公主,“可是裴慎那有什么怪异之处?” “我只是觉得皎皎聪明罢了。”大长公主无奈道,“因为陛下绝不可能因为安王的死,而降罪。” 陆老夫人狐疑道:“当真?” “除了在他们两人事上,我还骗过你什么?”大长公主压低了声音,没好气道,“皎皎可是我未来的侄媳妇……” “好了好了!八字还没一撇呢。”陆老夫人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咱们还是先合计合计,该如何处理眼前这摊子事。” “董金霖死了,安王死了,曹家、雷家等盐商死的死,下狱的下狱,现在的江南,乱得像是一锅粥。”陆老夫人无奈扶额,“朝中派来接任的官员,只怕还要过上几日才能到,大长公主,现在的江南就数你最大,你准备怎么做?” 大长公主轻哼了一声:“你不就是想要为季家谋上一份前程吗?” 闻言,陆老夫人四处看着,就是不与大长公主对视。 “不过……季家的确令人另眼相看。”大长公主夸道,“有着如此深厚的底蕴,竟然不插手盐税一事,着实让人惊讶。” “早在下江南之前,陛下就给了我一道旨意。”大长公主环顾四周,声音陡然转低了,“这是一封圣旨,这人,你们也十分熟悉,陛下属意此人当临安府知府,你们不妨猜一猜?” 陆老夫人本意是想要从大长公主这探听风声,却不曾想听见了这么一桩消息,她一下便与自己心中所想对应上了,惊得咳嗽了好几声。 “当……当真?” 第292章 亲自行刑 大长公主所言,自然没有虚言。 而她也早在下江南之前,就与皇帝确定好了新知府的人选。 ——季家二老爷季明德。 季明德早年间中了进士,但因季家老太爷病故,丁忧回乡,三年后,发觉朝堂上已经没了自己的位置,于是便留在了江南。 他的足迹,遍布江南各地,他的所见所闻,都被他写在了自己的书中。 而同时,他带着季家四处做善事,办慈佑堂,名声从江南传到了京城。 皇帝发觉有明珠蒙尘,本欲将季明德召回京城重新任命,正巧,发觉了江南盐税贪污一案的蛛丝马迹。 几番思索之下,他索性将这道圣旨交给了自己最信任的皇姐。 圣旨拿出,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将季明德任命为临安府知府。 季大夫人惊喜抬头,季家家风和谐,小叔能有这样好的前程,她只会感到欣喜。 一旁,大长公主悄悄地拉过了陆知微:“董金霖如何处置?” “自然是凌迟。”陆知微眉眼低垂,冷冷地道出一句话。 大长公主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此等恶行,不凌迟不足以平民愤,到时我亲自去。” 闻言,陆知微一惊:“您亲自去?这恐怕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大长公主挑了挑眉,“我当年可是领兵骑马打仗的女将军,什么血腥的场面没见过?倒是你……” 她揉了揉陆知微的脑袋,继续说道:“你就留在府中,不要去了。” 陆知微摇了摇头:“我亲手将他抓住,自然是要亲眼看见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闻言,大长公主还想继续劝说些什么,但陆知微却转移了话题。 “那些被解救出来的女子,有好几百人。”陆知微说到这,声音变低了,“有的女子回到家中,或许还有亲人相伴,可是……” 她还未说完,大长公主便明白了。 “你是担心,有的女子无家可归?”大长公主皱着眉,“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大长公主也是女子,自然知晓女子过得有多艰难。 受了这样的折磨,可等待这些女子的,绝大部分是亲人的嫌弃与街坊异样的眼神。 如此一来……只怕刚解救完这些女子,她们又要踏上不归路了。 “你可是有了主意?”大长公主问。 陆知微点了点头:“我想将云锦阁收回来,给她们一个栖身之所。” “她们都是绣娘出身,能够被选入云锦阁的,技艺自然不差,稍加训练,定能成为一个技艺精湛的绣娘。”陆知微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我也与裴慎商量好了,他会将云锦阁卖给我。” “公主,您觉得这个方法如何?”陆知微睁大双眼看着大长公主,她心中还有几分紧张。 单单是她一个人,想要凭借这个郡主的身份办下云锦阁,又不惹怒太后,是不可能的。 唯一能够接下太后怒火的人,也只有面前的大长公主了。 一听这话,大长公主就知道陆知微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瞥了眼陆知微:“想让我当挡箭牌?” “云锦阁的分红,您占八。”陆知微小声道,“剩下的两成,就用作云锦阁平日的花销。” 大长公主轻哼了一声:“我可不缺银子。” 不过,对上陆知微忐忑的眼神,她还是松了口:“这是好事,我怎会拒绝你?” “不过,既然是要我出面对付太后……那对外,还是说由我出面接纳这些女子。”大长公主很是认真,“如此一来,属于你的功劳,可就归在我身上了。” 陆知微没有犹豫,郑重点头:“我救下她们,本就不是为了虚名。” “不愧是裴慎看中的小姑娘。”大长公主拍了拍陆知微的肩膀,笑道,“果然值得他追寻多年。” 淡泊名利,并非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有的人嘴上说得好听,实则该拿或是不该拿的名利,一分都没少拿。 …… 董金霖行刑当日,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晴天。 在此之前,江南已经陆陆续续下了快一个月的雨。 可到了这一日,晴空万里,太阳高悬在天上,将行刑场上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清晰无比。 董金霖浑浑噩噩地被人拉了出来,他被关在地牢中足足三日,莫说是饭食,一滴水他都没能喝。 这都是那些被他折磨的女子说的,若是她们不从,或是惹怒了贵客,便会被董金霖关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小房间中,不吃不喝三日。 在临死之前,董金霖也感受了这样的滋味。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分明是暖洋洋的太阳,可他一接触,却像是被灼伤了一般,挣扎着往后退去。 抓着他的几个狱卒满脸厌恶,狠狠地揪着他的头发:“还不赶紧走!难道还要大长公主等你不成?” 闻言,董金霖如梦初醒,他呆呆地抬起头,看着久违的阳光,而后,泪流满面。 只是,他这般模样,未能引起一丝怜悯。 那些围观的百姓群情激奋,若非是禁军牢牢地拦成了一道人墙,他们只怕要冲进来。 在这些人中,董金霖还看见了几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最喜欢的几个女子,因为他特殊的嗜好,能从他手下活下来的人极少,他平日里没少折磨她们。 而现在,他成了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那些被他当做下等人的女子,正冷漠地注视着他。 她们眼中有着彻骨的恨意,这样暖和的阳光,董金霖竟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突然间,一道亮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待看清楚她们手中的泛着寒光的刀后,他猛地挣扎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董金霖慌张极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台上的大长公主,“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纵然是要死,也不该是……” “你早已不是朝廷命官了。”大长公主懒洋洋道,“这都是本公主想出来的。” “你手上沾了那么多条人命,却只有一条命可以抵偿,索性,本公主就将刽子手换成了她们。” 大长公主抬手,董金霖发觉,在台下,正有几十个女子抬起头,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第293章 凌迟 董金霖浑身一震,想要挣扎,但他双脚被重重的铁链束缚,几乎抬不起脚来,而双手也被铁链捆了好几圈,全身上下,除了呼吸能自由外,其他的一切都被禁锢住了。 他的脸色苍白,台下这些女子的眼神,恨不得化作利剑,将他撕碎。 这样的眼神,他也曾在她们身上见过,只是那时她们是笼中鸟,任由自己折辱。 如今,他们之间,人不变,位置却变了。 现在的他,就是砧板上的一条鱼,任由她们宰割。 他是朝廷命官!他们怎么敢? 董金霖抬起头,不甘心的看着上方的大长公主。 从前他也见过大长公主,但他那时,从未将女人放在眼里,他没料到,有朝一日,自己的性命竟会落在一个女子手中。 一步步被押着走上行刑台,看着那些刑具,董金霖浑身发抖,他两股战战,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惊恐,一股热流就这样顺着裤管流了下来。 离他稍近一些的人纷纷露出了嫌恶的神情,捏紧了鼻子,唯恐闻到一点臭味。 在死亡面前,董金霖早已无法顾及那些异样的眼神,他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在地上。 狱卒不管他是何态度,直接拽着他往前。 董金霖在牢里饿了三天,又受了酷刑,哪里能挡得住狱卒的手,他被迫拖着往前走,眼中充满恐惧,就这样一路被拖到了行刑台上。 上方不只是些什么痕迹,深红色,瞧上去像是血痕。 董金霖两眼翻白,偏偏又晕不过去,因为他一旦晕过去,狱卒便会在他的身上划一刀,那样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开始吧。” 大长公主坐在高台上,目光冷冷的注视着董金霖。 几十个女子蒙着面纱,她们低着头,缓步走上了行刑台。 早有刽子手在一旁,凌迟就是要让犯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每一块肉被割下来却不死,活生生的受这份罪。 刽子手在这,为的是保证董金霖不死,能让他亲眼看着自己被曾经视作玩物的女人一刀刀的将他身上的肉割下来。 “不要!不要!” 董金霖被吓得大叫,狱卒飞快的将破布堵住了他的嘴,又死死的绑紧了,他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双目惊恐地看着这些女子一步步上前。 何敏敏是最先动手的,她拿着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她仔细地磨了三日,就是要确保能在董金霖身上一刀见血。 何敏敏曾经是最受董金霖喜爱的玩物,因为每一次折磨,她都始终不屈服,而她命大,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竟然还没死。 她恨董金霖,恨之入骨。 一刀下去,深可见骨。 董金霖惨叫一声,但这还没完。 他被狱卒按着脑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块血肉被匕首割去,巨大的痛感袭来,还有视觉上的刺激,让他昏死了过去。 见状,何敏敏冷笑了一声,继续挥起匕首,又狠狠地在他身上划了一刀。 巨大的痛感,让董金霖再次清醒过来。 他看着何敏敏,像是见了鬼一样,哆嗦着往后退。 但他早已被绑在了架子上,纵然再想往后退,也纹丝不动,眼睁睁的看着第二个女子挥起匕首,朝着自己刺来。 董金霖狼狈的模样,落在众人的眼中,众人无不拍手叫好。 “就该这样!这样的畜生!即便是凌迟都便宜了他!” “他手上沾了几百条人命,就该凌迟!这些姑娘们做得真不错!” 他们纷纷议论着,声音自然也传到了董金霖的耳中。 董金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的眼中充满恐惧,看着一个接着一个上来的女人。 若是他气息渐渐变得微弱,狱卒还会给他喂药,确保他不死。 就这样,这场凌迟持续了一天一夜。 一直到了后半夜,再次上台来的何敏敏,刺下了最后一刀。 董金霖浑身没有一块完好的肉,血几乎将行刑台铺满了。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掀起眼皮,像是要记住何敏敏的模样。 然后,他脑袋一歪,再也没了气息。 …… 董金霖死了! 这对临安府的百姓而言,是天大的好消息。 他们没想到,欺压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这么多年的董金霖,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他们奔走相告,大街小巷都是喜气洋洋的。 原本的云锦阁早已被取下了牌匾,如今挂在上面的,是“熙华阁”三个大字。 人人都知,熙华阁是大长公主办的,她将云锦阁买下后,便改了名字,还将之前云锦阁的绣娘全部收了下来。 熙华阁虽是换了名字,但一切照旧。 加上大长公主的名声,云锦阁这个名字迅速被人忘却,江南最大的布坊熙华阁被人们牢牢记在了心中。 陆知微在回京之前,特意去熙华阁一趟。 何敏敏与几个姐妹,正从绣坊走出来。 见到陆知微,她们先是一愣,然后便跑到了陆知微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外面的人都以为熙华阁是大长公主一手操办的,但她们却知道,真正做主收留了自己的人,是清河郡主。 “郡主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何敏敏跪在地上,她咬着下唇,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很快,她下定了决心,从怀中拿出了一个荷包。 这个荷包上绣着牡丹,十分精美,陆知微还从中看出了不同的针脚。 何敏敏低声道:“这个荷包,是我与几个姐妹一同绣成的,我们一直想要感谢郡主您,但我们也知道,郡主您什么都不缺。” “这个荷包,是我们的一片心意。”她抬起头,诚恳地说道,“里面有一块木牌,是我们去净化寺求来的平安符,愿老天爷保佑郡主您平平安安。” 她说完后,忐忑的低着头。 这样的荷包虽精美,但与陆知微腰上那枚玉佩比起来,却有些简陋。 她正是担忧着,却见陆知微高兴地接过了荷包,双眸亮晶晶地看着她们。 “这个荷包,我很喜欢,多谢你们的一番好意。” 说完,她还将荷包系在了腰间。 第294章 回京 大船停靠在码头边,不同于来时的寂静,离开临安府时,送行的百姓几乎挤满了整个码头。 陆知微透过帷帽,看见了挤在最前面的何敏敏与几个绣娘,还有在她们身旁的朱涵妍姐弟二人。 这些人,与她只是萍水相逢,但她们却满眼泪水,目送着自己离去。 陆知微下意识摸了摸不停跳动的心口,不知自己此时该是何种心情。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陆老夫人落后了一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皎皎,整个陆家,都为你感到骄傲。” 她看着陆知微,眼中有着自豪。 陆知微低下头,脸色微红。 “祖母您看我,自然是哪哪都好。” 一旁的大长公主听了,轻哼了一声:“你啊,就是过于妄自菲薄了,就这般行事,有谁能比得上你?就算是朝中那些自诩清流的大臣,也比不过你的一颗赤子之心!” “回京后,我定会跟陛下如实汇报。”大长公主正色道,“绝不让你吃亏!” “我……”陆知微正向拒绝,却听大长公主笃定道:“我知道你是不愿争功劳,但你要知道,女子在这世上,靠的不是父母,不是丈夫……而是自己!” “这样大的一份功劳,足够你……” 剩下几个字,大长公主说得十分小心,陆知微都没听清楚。 她愣了一瞬,大长公主已经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与陆老夫人往前走了。 回京的路途遥远,船上几乎都放满了东西。 陆知微上船之前,朝着人群外看了一眼。 在那,裴慎的马车正停在那。 水路虽然平稳,但逆流而上,耗费的时间长上一些。 裴慎急于回京复命,便不与陆知微同行,而是带着下属快马加鞭回京。 “走吧。” 裴慎放下车帘,凤眸也半阖上。 “回京。” 他短短的四个字,却有着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 京城早已因为安王谋反一事闹翻天了。 安王不仅与董金霖在短短五年间残害几百条人命,更是豢养私兵意图谋逆。 这样的消息本就惊天骇地,谁知紧接着传来的,就是安王身死的消息。 任谁都不相信,安王是被自己身边的人所杀。 他们都觉得,是裴慎动的手,只是找了一个替罪羊出来。 而能指使裴慎的人,也就只有当今陛下了。 与外面的人一样,太后也是这般想法。 她听得下面的人每一句话,心都更痛一分。 “哀家……哀家要裴慎死!” 太后心痛万分,眼中充满恨意。 她直接走出了延寿殿,怒气冲冲的朝着太极殿而去。 太极殿内,也是一番争执。 “裴慎擅自对亲王下杀手,无疑是不将陛下您看在眼里!” 刘尚书抬起头,一双苍老的眼眸中,是睿智的光芒。 他躬着身子,毕恭毕敬的模样,说话却咄咄逼人:“裴慎今日敢违抗圣命杀了安王,明日就敢提刀杀害其他宗室子弟!” “裴慎如此胆大妄为,必须要严惩!陛下绝不能姑息!” 他很是笃定皇帝下一步动作,世人皆知是皇帝不想让安王活下来,可皇帝却不会承认自己想要杀安王,那毕竟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更何况,皇帝孝顺太后的心,天下皆知。 皇帝又怎会让太后知晓,是他要了安王的命? 因此,皇帝必定会将裴慎推出来,当这个替罪羊。 刘尚书信心满满,对裴慎此人,他不满已久。 他便是要趁着今日这个机会,将裴慎摁死。 这时候,众人听见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皇帝!” 太后快步走了进来,她的发髻早已凌乱,因为快步走来,她还有些没喘匀气。 皇帝见状,冷眼扫过伺候太后的几个宫人。 宫人们害怕得低下头,他们只是奴才,哪里能干预太后的决定。 “皇帝!裴慎这人,你杀!还是不杀?”太后虽是询问,但她杀气腾腾的模样,让人丝毫不怀疑,若裴慎在这,她的刀只怕会横在裴慎脖颈间。 太后这样逼迫,皇帝却没开口。 见状,太后眯起了双眼。 “你竟然要包庇杀害了你亲弟弟的凶犯?”太后怒不可遏,指着皇帝骂道,“你难道想要被写进史书,任后人唾骂吗?” 她已然是怒火攻心了。 安王是她老来得子,她最疼爱的便是安王,当年还想将安王留在身边。 是为了皇帝的地位稳固,她才忍痛让安王离开了京城,前往江南封地。 母子二人,每年只能在安王入京时见上一面。 可如今,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却与她天人永隔了,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内心早已是愤慨万千。 她盯着皇帝,怒不可遏,誓要皇帝给一个说法。 沉默片刻,皇帝闭上了双眼。 熟悉他的朝臣与太后,背后皆是一凉。 “皇帝!你难道还是执迷不悟,要包庇裴慎?”太后厉喝一声。 皇帝睁开双眼,如利剑般,看向太后。 被他这样的眼神看来,太后背后一寒,然后她便恼羞成怒起来。 只是,还没等她发作,便听见一道含笑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低沉悦耳,根本不是在场这些老头子能发出的。 太后立刻转身往后看,果不其然,瞧见了裴慎。 “你……”太后阴狠的盯着裴慎,“你还敢出现在哀家面前?来人啊!将这个谋杀亲王的凶犯就地斩杀!” “朕倒要看看,你们谁敢动?” 皇帝怒拍扶手,直接站了起身。 他的脸上,有着极为明显的怒火。 见状,太后愣住了:“你……你当真要包庇他?” “臣何罪之有?”裴慎笑道,“何来包庇一说?” “你杀了安王!”太后恶狠狠地看向他,双目赤红,苍老的脸上,连褶皱都充满了怒火,“安王不过是犯了点小错!哪怕是谋逆……也罪不至死!” “杀了数百人,也只是小错?”裴慎挑眉,双手环抱胸口,“这样的奇闻,臣还是头一次听说。” “他是当朝亲王!”太后咬牙切齿道,“那些平民如何与他比?” 第295章 对峙太后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裴慎勾唇一笑,“更何况,他手上沾染的,可不是一两条人命!而是几百条!太后可知,临安府外的乱葬岗,都被尸体堆成山坡了?” “我的人赶到乱葬岗时,瞧见的那些女子尸体,要么已经腐烂成了白骨,要么尸体被野狗啃食,即便如此,依旧可以看出她们生前所受的酷刑!” 裴慎说话时,神情不变,凤眸上挑,冷冷地注视着太后。 面对太后的怒火,他甚至还有闲心挑起一抹笑。 太后见状,心中怒火瞬间燃了起来。 她拄着拐杖,就要怒气冲冲的走向裴慎。 然而,裴慎却往后退了几步。 在这世上,哪怕是皇帝,对太后也要恭恭敬敬,更何况是其他人。 裴慎这般模样,让太后气得直拍胸口。 “皇帝!这都是你的意思?”她追不上裴慎,只能将怒火泄在皇帝身上。 闻言,皇帝连忙摆手:“朕对母后一向是尊敬有加,怎会让他故意气母后?母后,您消消气。” 这话说出来,太后更生气了。 “既如此,那你为何不责罚他?”太后冷声道,“他对哀家不敬!你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 “待臣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后,臣自会领罚。”裴慎高声道,“现在,太后娘娘还是听臣一言!” “安王在江南期间,作恶多端,云锦阁惨案,他是首过!死不足惜!更何况他还豢养私兵,意图谋反,无论放在哪朝哪代,他都只有“死”这一条路!“ 皇帝脸色难看,没好气地瞪了眼裴慎。 裴慎不慌不忙,还继续往下说:“即便陛下念旧情,但满朝文武也绝不会允许一个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亲王活着!” 御史大夫唐崇源在这时走上前,手中拿着象笏:“臣附议!安王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唐大人掌管御史台,一贯是最公正之人。 他一开口,原本几个装死的尚书犹豫片刻,也纷纷附和。 只有刘尚书与郑尚书二人,脸色黑如锅底。 “就算安王罪孽滔天,也该由陛下决定!与你裴慎何干?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越俎代庖,处置安王!”刘尚书厉喝一声,打断了唐崇源的话,剑指裴慎。 安王是死是活对他们而言无关紧要,可裴慎在江南期间,不只是处置了安王,更是逼得萧云煜将那几大盐商全都杀了头。 要知道,他们大半个身家都在江南。 不只是他们,朝中大半的臣子,还有那些世家,都有不少私产在江南。 这些盐商的倒台,对他们而言就如同刮骨割肉之痛!让他们元气大伤。 郑尚书心中犹豫片刻,正想附和刘尚书的话,余光却瞥见了皇帝冰冷的双眸。 一瞬间,郑尚书浑身冰冷,他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吭一声。 而刘尚书,也在一阵诡异的寂静中,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 “是吗?”皇帝声音幽冷,“可刘爱卿似乎忘了,安王是死在自己下属的剑下,而非裴慎之手。” 闻言,刘尚书急急忙忙开口:“可这件事无凭无据……说不定就是裴慎记恨安王,故意下的黑手。” 皇帝怒极反笑:“可就算安王的下属不曾动手,裴慎杀了安王,也是无罪!” 太后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张大了嘴,定定地看着皇帝。 皇帝在她的注视下,只是犹豫了一瞬间,便道:“早在让裴慎秘密前往江南时,朕便给了裴慎将安王就地斩杀的权利。” “安王意图谋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杀了他何罪之有?”皇帝锐利的双眸在这些大臣身上扫了一圈,最后沉声道,“还是说,你们想要治朕的罪?” 皇帝一开口,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谁都不曾料到,皇帝会出面认下这件事。 他明明可以将裴慎推出来当替罪羊,可他却选择保护裴慎…… 为何? 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刘尚书的大脑迅速转动起来,然而任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皇帝为何会这般维护裴慎。 唯一的解释,便是皇帝是真心实意地疼爱裴慎这个晚辈。 可那是皇帝!这怎么可能? 刘尚书为自己的猜测感到可笑,皇帝此人,是世上最无情无义之人,他断然不会发自内心地维护一人,而如今看来,恐怕是裴慎活着,对他有更多好处。 太后忍不住心中怒火,她既是愤怒,又是悲痛,朝着皇帝举起手掌,手掌高高抬起,竟是给了皇帝一个耳光。 “哀家生你养你!就是为了让你残害手足?他天生残疾,如何跟你相争?你不仅不多疼惜他些,反倒是为了那些庶民要了他的性命!” “不!”太后喃喃说着,“你不是为了那些庶民!你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好名声!” “太后慎言!”唐大人冷声道,“陛下先是楚国至尊,后是您的儿子!陛下乃是天下至尊,您此举……不妥当!” 顾及皇帝还在一旁,唐大人到底是没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不过他冷冷地盯着太后,大有太后再动手,便要率领御史台参太后几十本。 太后冷笑连连:“好啊!你们一个明君,一个谏臣!都合起伙来欺负哀家!还有你!你这个……” 她指着裴慎,眼中的恨意汹涌:“哀家绝不会放过你!” “够了!”皇帝厉声开口,喝退了众大臣,“你们都退下。” 刘尚书压下心中怒火,毕恭毕敬的离开。 大臣们都离开了,剩下裴慎一人,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 见了他,皇帝的语气和缓了一些,但也没好脸色:“你也退下。” “臣遵旨。”裴慎浅笑,拱手离开。 太后怒视着他的背影,看也不看皇帝:“怎么?生怕他们将你的坏名声传出去?” “朕只是想要告诉母后……”皇帝沉默一会儿,道,“裴慎的身世。” 太后转过身,冷冷地对着皇帝:“身世?他有什么身世值得哀家在意?哀家在意的,是你那惨死的亲弟弟!” 第296章 裴慎身世之谜 “若朕说……”皇帝要开口,但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却格外艰涩。 太后眯起双眼,心中划过许多念头。 她还从未见过皇帝有这样犹豫的模样,依稀记得,在二十年前,皇帝也曾…… 二十年前! 太后敏感的神经被触动,她死死的盯着皇帝:“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要告诉哀家……他是绮淓的儿子?” 二十年前,皇帝青梅竹马的宠妃兰贵妃自焚而亡。 当时,兰贵妃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却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同年,秦王将养在秘密处的王妃接回京,年关将至,王妃早产生子。 一瞬间,这些信息清晰的浮现在了太后的脑海中。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若裴慎不是早产,而是足月生下,那就正好与兰贵妃腹中的孩子月份一样! “他是绮淓的儿子?”太后对皇帝步步紧逼,“他是皇子!” 皇帝闭上双眼,悔恨道:“正是。” 太后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她冷笑了几声:“皇帝,你以为你几句话,哀家便会信?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就是你与绮淓的孩子?” “绮淓为何葬身火海后,嫁给了秦王?难不成她与秦王早就有染?若她与秦王有染,那裴慎可不一定是你的种!” 太后在气头上,加之她早已被安王的死刺激得理智全无,什么话更伤皇帝的心,她就越说。 皇帝面露痛苦之色,良久后,才说道:“皇姐告知了朕,关于这一切的真相。” “她说的?”太后一愣,随后恼道,“她与绮淓一贯要好,万一是替绮淓瞒着你呢?” “绮淓生得那样貌美,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哀家可是听说,哪怕秦王妃死了十几年,每到她的忌日,秦王也会在她的坟前哭得不能自已。” “你如何肯定,裴慎是你的种?” “秦王不能人道。” 皇帝一句话,便让太后愣住了。 太后不敢相信这荒谬的理由,她像是见了鬼一样,不可置信地盯着皇帝:“你疯了不成?若他不能人道,那他府中那两个儿子是怎么来的?” “秦王当年随朕打天下时,因为落马受过一次重伤,那次重伤后,他便没有了能让女子身孕的能力,这都是周院正所言,母后若是不信,不妨问一问周院正。” “秦王不知道此事,因为周院正只告诉了朕一人,而朕,让他瞒住了秦王。”皇帝冷着脸道,“当时正值关键时候,朕不愿让他分神。” “母后难道不知道,秦王的两个儿子,都比裴慎大了两岁吗?那次落马,正是在韦氏有孕期间,从那以后,秦王府再无姬妾有身孕,除了被他接进府的秦王妃。” “裴慎是朕的血脉,这一点,毋庸置疑。” 太后只觉得荒谬:“秦王是傻的不成?他怎会将世子之位送给……” 话到了嘴边,太后却又说不下去了。 绮淓貌美,当年不知有多少男二爱慕她,秦王便是其中之一。 是绮淓与皇帝两情相悦,这才让皇帝抱得美人归。 秦王对绮淓的深情,人人都看得出,他甚至娶了绮淓的侍女为侧妃。 依着他对绮淓的痴迷,愿意用自己王妃的位置保护绮淓,愿意将世子的位置留给绮淓的孩子,这并不稀奇。 当年她还有精力时,屡次举办宴会,从未见过秦王妃入宫,只听说过秦王妃病弱的名声,如此看来,这恐怕也是秦王为了保护绮淓的手段之一。 “他可真是深情。”太后冷笑,“明知裴慎是你的儿子,竟也愿意养了裴慎这么多年,竟也替绮淓哭了这么多年!” “倒是你!”太后讥讽一笑,“不敢认自己的亲儿子,只敢在别的地方补偿他,你这样偷偷摸摸的,又是何苦?” 被太后说中了痛处,皇帝脸色一沉。 太后见状,更是笑得开怀。 “这不都是你想要的吗?”太后阴恻恻地说道,“为了皇位,你立了刘氏为后,绮淓郁郁寡欢,不惜假死逃脱你的桎梏。为了皇位,你不惜养废了自己的亲弟弟,还亲自下令杀了他。” 太后冷笑,“而你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与自己最爱的女人天人永隔,与拥有她血脉的儿子永远不能相认!与哀家的母子情分,就此到了头!” 太后哈哈大笑,眼中都有了泪光浮现。 皇帝的脸色阴寒,定定地看着太后。 “母后,慎言。” 太后大笑:“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将绮淓的死因归咎在我头上!你觉得,都是我逼得你们两人有了隔阂!是我逼得绮淓自焚!” “可绮淓那样一个奇女子,又怎会因为我的刁难而自焚?”太后毫不犹豫地戳着皇帝痛处,“说到底,是你让绮淓失望了!” “哀家还记得,当初你允诺绮淓,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你刚当上皇帝,便将刘氏立后,绮淓伴随你打天下,你却将绮淓封为贵妃,将自己当年的许诺忘到了天边。” “你为了稳固朝堂,一个接着一个妃子纳入后宫,生下了三个皇子,直到老三出生,你才大发慈悲,停了绮淓的药,让绮淓有了身孕。” “绮淓那样聪慧,她怎会看不出你的手段?”太后反问,“皇帝,你难道就没有察觉吗?还是你自欺欺人?依旧欺骗自己,绮淓仍然深爱你?” “母后,您累了。”皇帝的脸色一阵变换,最后她神情平淡道,“也该回去休息了。” 太后冷着脸,甩开了他伸出来的手:“皇帝,哀家还没说完!” “绮淓假死离宫,她必定是恨极了你!”太后盯着皇帝,一字一句道,“她的儿子,如今还叫着另一个人当父亲!” “这都是你的报应!”太后厉声道,“是对你无情无义的报应!” 满意的看着皇帝脸色黑如锅底,太后笑声愉悦,扬长而去。 剩下皇帝一人,站在了太极殿内。 太极殿空旷,微风拂过,却让他红了眼。 “绮淓……” 大殿内,只余下他喃喃的低语。 第297章 从这世上抹去 太后一离开太极殿,刘皇后就得到了消息。 她立刻带着人在太后回宫的必经之路上拦下了太后。 “母后。” 刘皇后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头也微微垂着。 太后的轿辇停下,嬷嬷伸手将轿帘拉开。 刘皇后下意识抬头,瞧见了太后冰冷的脸色,还有眼中那一抹恨意。 见状,刘皇后按下心惊,低声道:“母后,我今日过来,是为了云煜在江南所做的事。” 闻言,太后皱着眉:“你若有什么事,去找皇帝便是,别来烦哀家。” 幺儿的死,还有裴慎身世这样一个巨大的秘密轰然炸开,让太后没有过多的心神来处理其他事。 她不满意绮淓,但更不满意刘皇后。 绮淓无父无母,一心为了皇帝。 可刘皇后汲汲钻营,一半是为了萧云煜,一半是为了刘家。 这些世家女,入宫后从无一刻想过皇帝。 太后心疼自己的儿子,对这些人自是看不上。 她拧着眉,冷冷地扫过刘皇后:“你来作甚?” “我担心您。”刘皇后脸上带着一抹担忧,将太后上下打量了一眼,“听闻安王……” 提及安王,太后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现如今,安王的死就是她的逆鳞。 “与其担心哀家,倒不如担心担心你父亲。”太后冷笑,“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连陛下的心思都看不懂。” 闻言,刘皇后心悬了起来。 她本是想要去找刘尚书的,奈何宫中人多眼杂,若是被人将此事告到了皇帝面前,她难免会被皇帝训斥。 入了宫,她便不算是刘家人了,更何况刘家位高权重,她与刘家来往过密,只怕会被御史台弹劾。 正因如此,她才会拦下太后,希望能从太后口中得知今日朝堂上所发生的事。 现如今听太后的话,只怕事情超出了她的预料。 怎么会? 一瞬间,刘皇后心中划过许多念头。 最后她抬起头,在太后脸上飞快地扫了一眼。 太后最是疼爱安王,安王一死,她怎么可能不发难?明明刘家也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正当刘皇后心中冒出许多念头时,太后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皇帝属意谁当太子吗?” 霎那间,刘皇后的心剧烈跳动了起来,她脸上的伪装逐渐消失,看向太后。 “母后知道?” “自然。”太后颔首。 刘皇后心跳如雷,可她与太后勾心斗角这么多年,自然清楚,太后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另含深意。 从前太后从不会干涉立太子一事,整日在自己宫殿里吃斋拜佛,可今日突然提起这件事,是发生了什么太后不愿见到的转变? 正当刘皇后心中思索时,太后冷笑道:“别想了,哀家可以直接告诉你。” 刘皇后一惊,便听太后毫不犹豫的说道:“是裴慎。” “裴慎?” 听得这个话,刘皇后脸上的神情变得震惊无比。 她笑了笑:“母后,您莫不是在拿我寻开心?裴慎只是一个异姓王的世子,他凭什么当太子?陛下圣明无比,断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可裴慎若是皇帝的子嗣呢?”太后反问。 刘皇后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太后的话,给了她太大的冲击。 裴慎是陛下的孩子? 可她看着裴慎长大,无比确定,裴慎就是秦王的孩子,是秦王妃所生。 话都已经说到这了,太后索性也不瞒着了。 伺候的宫人们早已退到了三丈开外,根本听不见两人的对话。 太后毫不遮掩:“你可曾见过秦王妃?难道你不觉得,裴慎的眉眼,与你的一位故人有些相似吗?” 闻言,刘皇后的脸色,缓缓地变得苍白起来。 正是熟悉太后的脾性,她才知道,太后绝不会胡言乱语。 只怕裴慎当真是皇帝的儿子! 而那秦王妃…… 裴慎的眉眼间,隐隐约约与她恨之入骨的一个女人颇有几分相像。 这些年来,她只见过裴慎寥寥数面,可待太后一提醒,她背脊发寒。 裴慎那副样貌,不正是随了皇帝与……绮淓吗? 当年的……兰贵妃! 她恨之入骨,嫉恨了数十年的女人! 皇后的脸色苍白如纸,一瞬间,那些皇帝对裴慎的好,瞬间就涌了上来。 皇帝是个冷情冷性的人,这些年来,宫中的皇子那么多,从未有一人得到过他明显的偏袒,而裴慎……身为秦王世子,却能伴驾在侧,还能手掌兵权。 这样的异常,这样的宠信…… 若说裴慎时皇帝的儿子,那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哀家也是替你鸣不平。”太后叹了口气,“你是知道的,哀家最看好的,便是云煜那孩子,他行事稳妥,又有大家风范,还有仁爱之心。” “在哀家看来,太子之位非他莫属。”太后摇了摇头,“只可惜……” 剩下的话,她不用明说,刘皇后自己会想全。 只可惜!有兰绮淓的儿子在前面挡路! 兰绮淓的儿子与自己的儿子相比,皇帝必定会选择前者。 这一点,刘皇后看得清清楚楚。 她对皇帝,早已没了年少时想要的夫妻情爱,她如今想要的,只是自己的儿子能坐上太子之位,最后登上那至尊高座! 可如今,兰绮淓的儿子半路杀了出来。 这让她如何能忍? 即便她知道,这是太后为了让自己对付裴慎使出的明招,她也不得不接下来。 任谁阻碍到了萧云煜的路,她都要将那人彻底处理干净。 “多谢母后提醒。”刘皇后低垂着头,表面上看,对太后十分感激。 见状,太后轻哼了一声:“你也不必在哀家面前装模作样,哀家知道你是什么人。” “哀家之所以将这件事告诉你,是为了替哀家的幺儿报仇。”路过刘皇后时,太后冷冷地扔下了一句话,“哀家要他一命偿一命!” 闻言,刘皇后低眉顺眼地点了点头:“您放心便是。” 裴慎! 即便裴慎没有挡住萧云煜的路,她也必须要将裴慎的存在从这世上抹去! 只因裴慎是她的儿子! 第298章 流言 安王身死,裴慎却平安无事。 这件事,让众人对裴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若是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偏偏皇帝还为了裴慎,主动承认了自己要杀了安王的事。 恐怕对亲儿子都没这么好。 这一消息,已然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陆知微刚回来,便听到了这个传闻。 与之同时传出来的,还有裴慎的身世。 “陛下那样厉害的手腕,为何不用在裴世子身上?你们可知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总不能裴世子还有其他身份。陛下对自己亲儿子都没这么好。” 陆知微还未下马车,便听见一旁茶摊上的人证唾沫飞扬,神情激动地议论着这件事。 云翳瞥见陆知微脸色,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出手将这些人吓退。 然而陆知微却敏锐的从这些人的议论中,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京城的这些流言,一般都是有心人故意放出来的,不然凭着几个普通百姓,哪里知晓这些传闻? 而这故意散播出流言的人,恐怕就是冲着裴慎来的。 “就在这听一听。”陆知微轻声道。 云翳闻言,轻轻点头,只是她这颗心七上八下的,始终放松不下来。 就在这时,她们听见了最开始抛出话题的男人神秘一笑:“那是因为……裴世子是陛下流落在外的孩子!” “裴世子从未享受过皇子的待遇,陛下自然会对他有所亏欠,对他比对其他皇子更好了,更何况……裴世子可是兰贵妃的儿子!” “你们都知道兰贵妃吧?当年宠冠后宫的兰贵妃,你们不会都忘了吧?” “陛下那样喜爱她,自然会爱屋及乌,疼爱她的儿子。” “嚯!” 男人的一番话,让众人全都愣住了。 包括马车内的陆知微。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难道这流言,是真的? 上辈子她就有所怀疑,皇帝对裴慎的好,几乎超出了所有人。 更何况……倘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觉裴慎的眉眼间,与皇帝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那一双凤眼。 若皇帝再年轻十几岁,这两双凤眼简直是如出一辙。 陆知微心跳如雷,暗暗握住了一双手。 “去查!”她的脸色很冷,“我要知道这流言是从哪传出来的!” 裴慎是不是皇帝的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在背后算计裴慎! 那人难道不知道,这样的流言一旦席卷京城,便会为裴慎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吗? 秦王府、那十几个成年皇子…… 只要一想,陆知微便担忧起来。 云翳明白她的不安,连忙道:“郡主放心,奴婢这便去天机阁。” “只是……”云翳犹豫了一会儿,道,“这流言来势汹汹,天机阁只怕早就知晓了,世子恐怕也是……” “你是说……”陆知微斟酌片刻,眼眸亮得惊人,“这是裴慎有意推动?” “奴婢只是自己猜测,不敢当真。”云翳摆了摆手。 陆知微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你的话有些道理。” 沉默一会儿,她道:“现在去天机阁,我要见他。” 她有些担心裴慎。 虽然知晓裴慎几乎无坚不摧,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云翳抬起头,悄悄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松了口气。 …… 萧云煜刚回京,便也听见了这一惊天秘闻。 刘皇后的脸色阴沉,正坐在他面前,缓慢地喝着茶,看似冷静,但若是细细观察,便能发觉她的手正微微颤抖着,连带着茶杯都在抖动。 “母后,您别怕。”萧云煜握住刘皇后的双手,“有儿臣在,谁也越不过您去。” 兰贵妃死的时候,他年纪还小。 但他却依稀记得,当年母后在宫中的小心谨慎。 还有母后与父皇之间的争执,二人争执的来源,无非就是兰贵妃。 在他长大一些后,兰贵妃早已随着那场大火香消玉殒,然而兰贵妃宠冠后宫的传闻,至今仍有流传。 可以说,兰贵妃就是他这心高气傲的母后心中的阴影。 如今听得兰贵妃的儿子还活着,还备受父皇宠爱,母后自然是慌了。 听着萧云煜的话,刘皇后狼狈地抬起头,紧握住他的双手:“云煜,母后只有你了!” “我万万没想到,他会骗了我这么多年!”刘皇后发丝凌乱,早已没了端庄的皇后模样。 听得刘皇后的话,萧云煜在心中叹了口气。 “父皇想要瞒一件事,您自然发觉不了,他可是天子……” “是啊!”刘皇后苦笑一声,便流下泪来,“他为了她的儿子悉心打算,从小便培养她的儿子入军营,如今楚国的几支军队,谁不知道他裴慎的名字?” “他裴慎的令牌,比陛下的圣旨都管用!” 刘皇后一字一句地说着,比兰贵妃的儿子活在这世上更可恨的,是皇帝的欺骗。 若当初她知晓兰贵妃的儿子还活着,她必定会动手,将那孩子彻底抹杀! “他一直都在防着我!”刘皇后恨声道,“为此不惜将自己的儿子送给其他人养!让自己的儿子认其他人做父亲!” 越是想到这,刘皇后就越是心惊。 如此说来,皇帝是下了一盘大棋。 他不仅要让兰贵妃的儿子活着,还要让其得到无尽的声望,好为其登上太子之位做铺垫! 皇帝的用心,昭然若揭! 刘皇后的双眼赤红,死死的捏着萧云煜的手。 尖锐的指甲深深地陷入萧云煜手臂中,萧云煜痛呼一声,刘皇后似是没有察觉,仍喃喃道:“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母后想要如何做?” “如今民间传闻已经传开了,只怕裴慎的身世都快要传到江南了。”刘皇后冷静下来,盯着萧云煜道,“你给本宫记住!从今日起,我们绝不能再与陆家有任何干系!” “本宫说的是陆国公府!”刘皇后沉声道,“你要好好哄着陆清婉,陆清婉将来能有大用!” 萧云煜虽是不解,但刘皇后如此一说,他立刻应下了。 第299章 他要了 外面风风雨雨,却未能影响天机阁半分。 裴慎坐在椅子上,半张面具被夕阳笼罩,看上去阴晴不定。 陆知微快步走了进来,她气喘吁吁,眼中满是担忧。 在瞧见陆知微的那一瞬,裴慎便明白了她此行的目的。 “不必担心。”裴慎轻笑一声,动作温柔的牵起了陆知微的手,“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闻言,陆知微面露惊讶。 她眼神复杂,看了眼裴慎,犹豫片刻,道:“所以你在陛下面前那样张狂,都是因为你早已知晓自己是他的血脉?” “不错。”裴慎动作温柔,将陆知微圈在自己与窗台间。 低下头,他便能闻到陆知微发间的清香。 片刻,他低声道:“既然他心中有愧,我自然是要将他心中这份愧疚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他提及皇帝时,凤眸中只余淡漠,没有丝毫温情。 显然,从始至终,裴慎都不曾将皇帝当做自己的父亲看待。 陆知微心中有些惊讶,同时,因为这件事超出了她前世所认知的范畴,她双手不觉捏紧了裴慎的衣襟。 不知不觉间,裴慎的衣襟被她捏得皱巴巴的。 裴慎对此毫不在意,他幽深的凤眸直直的盯着陆知微,手指抚上陆知微的长发:“皎皎,你可是觉得我……” 那些流言传得难听极了,有心人将兰贵妃的身份隐藏了下来,只道是秦王妃与当今皇帝有染,生了裴慎这一个外室子。 那些世家大族自诩尊贵,血脉纯净,对外室子自是无尽嫌恶。 裴慎声音温柔,眼神深情极了,可他心中的执拗,却疯狂蔓延着。 陆知微若抬起头,便能发觉他眼底深处的那一抹执拗。 但陆知微低着头,似是在犹豫。 慢慢的,裴慎的手指扣紧了陆知微的腰肢。 腰间的温度愈发灼热,已经到了陆知微无法忽视的地步。 她轻声道:“你在我心中,只是裴慎。” “不论你是何种身份。”她忽而抬头,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坚定道,“你都只是我的裴慎。” 闻言,裴慎冰封的内心瞬间消融。 他扣紧了陆知微的腰肢,将人拥入自己怀中。 “皎皎……”裴慎声音沙哑,喃喃念着。 他比陆知微足足高了一个头,此时却将头埋在陆知微的肩颈中,灼热的呼吸不断扑洒在陆知微裸露在外的肌肤上。 陆知微无奈的推了推他的肩膀:“我今日过来,是有要事与你商量!” 裴慎身材高大,陆知微根本推不动他。 但陆知微一开口,裴慎便恢复了冷静。 他将头抬起,注视着陆知微:“何事?” “这流言的背后,必定是刘皇后在作祟。”陆知微笃定道,“只有刘皇后,才会将你视作眼中钉。” 众多皇子中,萧云煜是矮个子里拔高个子,方能在朝臣心中占据一番地位。 可裴慎,军功卓绝,手中有着十万大军,更有平定安王谋反与彻查江南盐税一事的功劳。 往远了说,蜀地的平叛,还有兖州的平叛,都是裴慎做的。 这样实打实的功绩,足够刘皇后在暗中下黑手了。 陆知微下意识握住裴慎的大手,正色道:“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将她故意传出的这些流言给……” “流言若想解决,只有两个办法。”裴慎笑了笑,眼底却一片淡漠,“其一,是让秦王出面,证实我是他的亲子。” “其二,便是由他出面,承认我母妃的身份。” 闻言,陆知微愣了愣。 很快,她便意识到裴慎所说的两个办法,并非易事。 秦王不喜裴慎,是人尽皆知的事。 皇帝若真想要认回裴慎,也不会等了这么多年,甚至在流言蜚语漫天时,仍不曾承认裴慎的真实身份。 陆知微红唇紧抿,她嘴唇轻轻颤抖着,而后主动抱住了裴慎。 “你还有我在。”陆知微喃喃道,“我一定会帮你想办法的……” “其实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绝佳的办法。”裴慎低下头,深深地注视着陆知微。 “皎皎,你愿意随我……”裴慎停顿了一下,道,“登上那至高之位吗?” 霎那间,裴慎眼中的野心与欲望如潮水般汹涌而出,他注视着陆知微。 片刻,陆知微才回过神来。 “你想要……” “皎皎,你应当听过兰贵妃的故事。”裴慎低沉好听的声音缓缓响起。 勾起了陆知微的回忆。 兰贵妃其人,她自然是听说过的。 这是一位奇女子。 当初陛下还只是三皇子时,先帝偏心先太子,先太子一派对陛下虎视眈眈,使出了不少毒计。 最惊险的一次,便是陛下在镇守孤城时,先太子一派故意按住援兵,让城内粮草只够将士百姓撑上十日的孤城,生生的撑了三个月。 那一次,弹尽粮绝,是兰贵妃违抗军令,不顾性命假传圣旨,带着援兵及时赶到孤城,这才将北狄军队打退,守住了孤城,也守住了陛下的性命。 孤城一战,正是压死陛下孝心的最后一根稻草,从孤城始,陛下才有了夺嫡之心。 陛下战功卓绝,但在他身旁,兰贵妃的身影始终无法让人忽视。 可以说,当今陛下的江山,有五分是手下的能兵强将打下,剩下的五分,是兰贵妃与他一同打下的。 可这样厉害的兰贵妃,在陛下登基后,却只能屈居第二,皇后宝座终究还是被刘家夺了去。 后来,兰贵妃渐渐无人知晓。 她的名字再一次被人记起时,是皇宫的那一场大火。 听闻兰贵妃丧生在了火海中,从那以后,宝珠殿便成了陛下的禁忌。 兰贵妃是裴慎的母妃,对于兰贵妃的事,裴慎想必是最清楚的那一人。 陆知微想到这,忧心忡忡的看了眼裴慎。 裴慎的眼中似有笑意,只是他笑着笑着,面上的神情变得冰冷起来。 “我的母妃,所托非人。”裴慎一字一句道,“他们欠她的,我统统都要讨回来。” 那个皇位,便是他们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要了。 第300章 心甘情愿 京城的流言越传越凶,已然将皇帝与秦王妃的那些桃色趣闻编成了话本,一到店里,就都卖光了。 裴慎就此待在了府中,哪也没去,就连大朝会都不曾去。 秦王的脸色阴冷,他也好几日没出门了。 一旦出门,那些四面八方的视线便会探究的在他身上打量,活像是要将他一切都扒干净一样。 更让他感到厌烦的,还是那些人怜悯的目光。 可他从不觉得自己可怜。 他怒气冲冲的坐在前厅,让人将几个口无遮拦的下人拖下去杖责后,心中的怒火还是不曾消散。 这时候,韦氏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 韦氏心中又惊又喜。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回了娘家一趟,便听得了这样大的一个消息。 这可真是大喜事啊! 裴慎不是秦王的种,那这世子之位,他也该让出来了! 韦氏高兴极了,一时间没留意到秦王的脸色,嚷嚷道:“王爷!我在外面听了许多传闻!这……裴慎不是您的种?当真是王妃与……与陛下偷情……” 她脸上的高兴太难遮掩,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冒着喜气。 但这一切,都随着秦王恶狠狠的一巴掌而终结。 “啪”地一声,前厅内响起清脆的耳光。 韦氏呆呆地捂住自己的左脸,一时间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被打了一耳光。 她说的都是真的!当初那女人入府就怀孕了,一看就知道不正常,她可是清楚得很,王爷在一次摔下马后,便不能让女人怀孕了。 这股疑问,在她心中埋藏了许久,她却不敢说。 今日她终于能将自己的怀疑痛痛快快地说出口,面对的却是秦王的怒火。 她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王爷伤心极了,不愿被人提及这件丑事? “休要听外面胡言乱语!”秦王阴恻恻的瞪了眼她,“你若是不想要这侧妃的位置,直说便是,本王可以成全你。” 韦氏张了张嘴,刚想说话,便见秦王愣着一张脸道:“管好你的后宅!今日这样的传闻,本王不想再听!” 等着秦王怒气冲冲的离开,韦氏还是没能回过神来。 听得脚步声,她欣喜抬头,还以为是秦王回心转意了。 谁知却是她的大儿子裴立风。 裴立风快步走了进来,一眼就瞧见了韦氏高高肿起的侧脸。 “母妃!”裴立风紧紧地握着韦氏的双手,“父王他……他被那对母子迷了神志了!” 见韦氏面露不解,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那女人大着肚子进门,咱们都瞧见了的!而今流言纷纷,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但府中若有人议论此事,一旦被他听见,就要送去用刑!” “他分明是被人戳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裴立风恨恨道,“当年那女人堆父王的态度,您也是见过的!我虽小,却也记得清清楚楚!父王对她极尽宠爱,她对父王却极少有笑脸。” “而对裴慎也是如此!您别瞧他对裴慎处处挑剔,可纵然裴慎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也还是没有废掉裴慎的世子之位?” “父王他是失心疯了!竟然将世子之位给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裴立风提及这些年的事,便满肚子委屈。 尤其是提到世子之位时,他眼中更是浮现出野心勃勃。 韦氏愣神了许久,而后缓缓推开裴立风的搀扶。 “我一直都有所怀疑,可你……”她想到方才秦王的态度,心中便恨极了,“可你瞧瞧你父王的那副模样!他分明是不愿将裴慎的真实身份说出去!他还想养着裴慎!让裴慎继承秦王府的家业!” “那狐狸精到底有什么好?”韦氏恨极了,“都死了十几年了,还让他这般念念不忘!” 但说话到了这,韦氏又有些不安,朝着外面飞快看去一眼。 待发觉秦王没有折返时,心中才暗暗松了口气。 “我见你这般模样,是有了成算。”韦氏扯了扯裴立风的衣袖,低声道,“你想怎么做?这世子之位,我们可不能给一个野种!” “母妃,您且看好。”裴立风一脸自得,“这次,可是有高人助我!只要裴慎身败名裂……谁还能救他?就算父王再喜欢那女人,也绝不会放着偌大一个秦王府不顾。” 听着裴立风的话,韦氏自得之余,心中总有几分不安, “那人是谁?你别是被人哄骗了。” 哪怕是身为母亲,但她对自己这个儿子,还是存了几分狐疑。 裴立风本就不是什么聪明人。 闻言,裴立风不满道:“母妃,您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皇后娘娘吗?” 霎时间,韦氏心跳慢了半拍。 “当真是皇后娘娘?”她压低了声音,像是做贼一样。 裴立风点点头:“您放心,我就算再笨,但在这些事上,却也分得清轻重,那人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心腹——林嬷嬷!” 韦氏抚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笑了出声。 竟然是皇后娘娘! 她怎么忘了,这世上,比自己更恨那个女人的,是当今皇后! 任谁能容忍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占据丈夫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任谁又能容忍自己最恨的女人生下的儿子,夺得本属于自己儿子的位置? 韦氏大笑几声:“我倒要看看,裴慎最后会落得怎样一个下场!” 秦王离开前厅,并未直接去书房。 他走到半路,最后还是折去了主院。 裴慎难得回家,这几日便一直住在主院。 到了门口,秦王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他脸上的神情复杂,望着紧闭的大门,犹豫极了。 他当年选择留下兰贵妃,还将兰贵妃带回府中立为王妃,心中存的念想,便是让兰贵妃彻底忘了宫里那位,一心一意地留在他身边。 他也早就知晓兰贵妃有孕在身。 如今的这些流言,都是他早就知晓的。 他知道裴慎不是自己的种,但因为兰贵妃,他对裴慎爱屋及乌。 这秦王的位置,要不要都没什么要紧的,当初他只是裴家公子时,也能自得其乐。 第301章 只是利用你罢了 “王爷。” 追风早已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他打开了院门,恭恭敬敬的朝着秦王行了一礼。 见状,秦王无奈,只能走了进去。 他倒是想要离开,可一想到今日的流言蜚语,终究是担忧占了上风。 一进门,他便闻到了浓浓的酒味。 他心中一紧,裴慎是个极有自控力的人,从他懂事起,便滴酒不沾,哪怕是皇帝宴请,他也从不喝酒。 今日怎么会…… 正当秦王不安地走进时,他瞧见了裴慎坐在院内的大树下,面前还摆了一坛子酒。 “父王。” 见到秦王,裴慎淡淡开口。 听得这一声呼喊,秦王心中猛地一动,他下意识加快了自己的脚步,殷切的走到了裴慎面前。 “你叫我什么?”秦王有些激动。 京城内流言蜚语漫天,裴慎不可能不知道。 可他即便已经知道了,却还是愿意叫自己这声“父王”。 秦王的眼眶有些湿润,他张了张嘴,刚想说话,便见裴慎站起身,朝着他行了一个大礼。 “你这是做什么?”秦王见状,心中有些不安。 此前他与裴慎的矛盾,早已在这些流言中消失。 他对裴慎只有疼惜。 爱屋及乌,正是如此。 他不愿看到心爱之人的孩子受到这样的委屈。 正当秦王心中还在犹豫之时,他听见了裴慎的一句话。 这一句话,让秦王瞳孔紧缩,不可置信的看着裴慎。 而裴慎神情坚定,显然,他早已做好了决定。 …… 陆国公府。 “知微姐呢?” 陆淮安一直都住在小院里,对外面发生的事丝毫不知。 还是听见伺候他的下人们窃窃私语,他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思及此处,陆淮安再也按捺不住,他想要找到陆知微一问究竟,他也想……帮一帮陆知微。 得知陆淮安在找自己,陆知微犹豫了片刻,便应下了。 她还要利用陆淮安,将陆清婉的真面目揭穿,最好是……最好是能够让陆清婉背后的那群势力也暴露出来。 如此一来,萧云煜便不能置身事外。 皇帝对这些事一向敏感,更何况萧云煜在江南做的那些事,本就禁不起查,只要皇帝愿意出手,关于陆清婉背后的一切就都会被查出来。 陆知微心中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小院。 陆淮安翘首以盼,看到陆知微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都亮了。 “知微姐!你来了!” 陆淮安兴高采烈地朝着陆知微跑来,像之前无数次陆知微向他跑来的那样殷切。 见此情景,陆知微有着一瞬间的恍惚。 她下意识抬起头,陆淮安明明比她小了两岁,但已经比她高出了半个头,此时眼皮垂下,殷切的看着她。 “什么事?” 霎时间,陆知微的语气变得冷淡下来。 见状,陆淮安愣了愣。 然后他扯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我听说了那些传闻,知微姐,若是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陆知微瞥了他一眼,并未顺着说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 “距离你落崖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陆夫人派了不少人来打探消息,你可要回去?” “我不回去!” 陆淮安想也没想就答道。 闻言,陆知微皱了皱眉。 “难道你要躲一辈子?” 她救下陆淮安,为的可不是什么姐弟之情。 她与陆淮安的姐弟情分,早在花灯节那一夜便消失殆尽了。 陆淮安听出了她的不满,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他不安地看着陆知微:“知微姐,你想让我露面吗?若是你想,那我现在就去指认陆清婉……” “不必。”陆知微抬了抬手,神情很是冷漠。 这样的陆知微,是陆淮安从未见过的。 陆淮安心中不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余光便瞥见陆知微锐冷的双眸。 “不过有件事,的确需要你帮忙。”陆知微话到了嘴边,却迟迟没有说出口。 见状,陆淮安有些不安:“什么事?知微姐,我愿意为了你……” “哪怕是将陆清婉置于死地,你也愿意吗?” 陆知微冷不丁地问出了这句话。 闻言,陆淮安愣住了。 将陆清婉置于死地…… 他当初的确是恨陆清婉的,恨不得立刻揭穿了陆清婉的真面目,可若是说要将陆清婉置于死地……他发觉自己做不到。 见陆淮安犹豫了,陆知微眼中划过一道讥讽的光芒。 陆知微没说话了,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默下来。 片刻后,陆淮安脸色一白,他或是想起了什么,几乎是下意识说道:”她对我下手毫不留情,不顾及多年姐弟情分,我为何要顾及她?“ “更何况……”他话说到这,咽了口唾沫,不安道:“她或许与叛军有关,身为楚国臣子,我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叛军祸害朝纲!” 他想到陆清婉现如今的三皇子未婚妻的身份,心中便是一阵不安。 陆知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并未开口。 他急了:“知微姐,你可是有什么不满……” “没什么。”陆知微退后一步,避免了与陆淮安接触过近。 她的生疏与厌恶,无不写在脸上。 陆淮安面露痛苦之色,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与陆知微渐行渐远,可在看到现实后,他终究忍不住心中的愧疚。 然而,正当陆淮安要开口时,陆知微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漂亮的眉眼向上高高一挑,冷冷地盯着陆淮安道:“早在分家时,你我便没了关系。” “我之所以救你,其一是因为祖父祖母还记挂着你这个亲孙子,其二是因为我要利用你对付陆清婉。”陆知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同陆淮安说道,“你不要想太多。” 陆淮安低下头,俊秀的脸上只剩不安与委屈。 他无数次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但在陆知微分外冷漠的一双眼睛的注视下,到底是将那些话咽了回去。 他低着头,垂头丧气道:“知微姐,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做。” 利用就利用,总好过她再也不理自己。 第302章 大事不好了 流言纷纷,却无一人出面阻止。 很快,这股流言就蔓延了开来。 裴慎也一直闭门不出,似是为了躲避外人的窥探。 秦王每次出门,势必要与人大吵一番,面红耳赤地同人争辩裴慎就是自己与王妃生下的亲儿子。 这般姿态,让一些本是存了疑心的人逐渐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 男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脑袋上带绿帽子。 无论是深绿色还是浅绿色,哪怕是些捕风捉影的事,他们也无法忍受。 然而,秦王却从不肯承认这件事,他这样的坚定,让流言逐渐换了个方向。 ——试想,秦王难道还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不是亲生骨肉吗? “我听闻,三皇子才不是……” “嘘嘘嘘!” 一人刚起了头,便立刻被友人打断了。 这可不能往外说,万一被听见了,那就是杀头的大罪! 众人连忙噤声,但一个个的脸上,却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很快,京城里再次流传起了一桩皇室秘闻。 “众所周知,三皇子是皇后在行军途中所生!算算日子,她怀孕的时间,赫然是陛下外出打仗的时候!” “陛下不在,谁能让她怀孕?那不就只剩下了刘家表哥!” “皇后与寄居在刘家的表哥感情颇深,但为了巩固家族势力,她这才抛弃了自己的青梅竹马,嫁给了当今陛下。” “谁知嫁了人,她对表哥的思念却愈发深了,于是,两人就如天雷勾地火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在三皇子出生后,皇后为了免除后患,竟是亲手将情郎杀了!” 这些传闻,由着众人七嘴八舌地一说,便成了一桩香艳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在得知这一消息后,气得将面前的碗筷全都摔碎在了地上。 将这一切捅到她面前的始作俑者——萧云煜,正不安地看着她。 “母后,您这是……” 刘皇后一抬起头,就看见了萧云煜躲闪的模样。 她气不打一处来,恨恨道:“怎么?难道你跟着外人一样,也怀疑起了我?” “我恪守规矩,可不是兰绮淓那样的狐狸精!”刘皇后恨声道,“哪怕是死了,也能勾得两个男人魂不守舍,那秦王当真是疯了,事已至此,竟还要替那野种遮掩身份!” 萧云煜低下头,不敢面对刘皇后的冷眼。 刘皇后胸口不断起伏,她咬牙切齿良久,恨声道:“不行!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的一双眼睛轻轻眯起,泛起危险的光芒:“你与陆清婉相处得如何了?” “母后为何问起这个?”萧云煜一愣,反问道。 刘皇后在萧云煜身上打量了一番,语气很冷:“怎么?你又厌烦了她?” “不是!”萧云煜立刻摇头,“儿臣并非厌烦了她,儿臣只是……儿臣只是被她的猜忌烦得心神不宁。” 说道陆清婉,萧云煜有着一肚子的苦水。 他正要跟刘皇后诉苦时,却见刘皇后眼眸冰冷,不留有一丝余地,冷声道:“不行,你必须要哄好她!哄得她心花怒放,将她手下的人送出来,为我们所用。” 萧云煜还是不明白,一向是瞧不起陆清婉的刘皇后,为何会突然变了一副面孔。 他刚想反驳,便对上了刘皇后不耐烦的眼神。 “儿臣知道了。”萧云煜立刻低下了头。 刘皇后正在气头上,他不敢忤逆。 见萧云煜这样听话,刘皇后脸色缓和了些。 她亲自上前,将萧云煜搀扶了起来。 “云煜,母后一心为了你,又怎会让你去做对自己不利的事?陆清婉这人,虽心思深沉,但她有一个旁的女人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好处——那就是她爱你。” “正因为她爱你,才会愿意将自己手下的人交出来,替你做事。” “你父皇早在二十年前,便被兰绮淓那个狐狸精迷得晕头转向,你瞧他对裴慎的态度,比对所有皇子都要和善,都要宠爱。” “若裴慎认祖归宗,这太子之位,还有咱们什么事?” “因此,我们必须要想尽办法,将裴慎拦在外面!让裴慎永远都无法认祖归宗!” 刘皇后说到这,杀机毕露。 萧云煜的心情也微微好转,他抬头,看着刘皇后和善的眼神,犹豫片刻,就点了点头。 “母后,您放心,儿臣必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陆清婉这人,好哄得很。 …… 而被认为好哄的陆清婉,她正坐在鬼樊楼里,皱着眉翻阅着面前的这些消息。 “只有这么点?”她不满道,“陆国公府……” “陆国公府主子少,伺候的下人也少,基本都是那老两口的亲信,我们能安插进去一人,已是不易。” 元姑冷冷的打断了陆清婉的不满。 陆清婉正欲发作,但元姑的眼神如利剑一般,刺得她不敢再开口。 “谨记自己的身份。”元姑冷声道,“在我面前,别摆主子的谱。” 一双手,狠狠地陷入了手心。 疼痛使得陆清婉保持着理智,她低着头,还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并未引起元姑的怀疑。 只听着陆清婉不安道:“我只是有些害怕,元姑,您是知道的,陆淮安还在陆国公府,至今也没有他的死讯传来!” “若是他不死……”陆清婉喃喃道,“那我该如何是好?” “一旦他醒了过来,那有关我的秘密,不都会被他揭露……”陆清婉委屈极了,“到时候,恐怕就连鬼樊楼的存在,也要被揭露。” 元姑的眼神更冷了:“你是在威胁我?” “我只是将事情的轻重缓急告知元姑罢了。”陆清婉小声道,“我也是鬼樊楼的一份子,自然不愿看到鬼樊楼被官府的人发现。” 元姑冷笑了一声:“你说得有道理。” 纵然她不喜陆清婉,却也不得不承认,陆淮安的确是迫在眉睫要铲除的人。 正当陆清婉松了一口气时,门外一人快步走了进来,步伐匆匆,神情慌张。 “元姑!大事不好了!” 他不安道:“听说陆淮安醒了过来!” 第303章 设圈套 听得这话,最先有变化的人不是元姑,而是陆清婉。 她方才还温柔的神情,瞬间变得冷厉起来。 “谁醒了?”她大步上前,失去了往日的温婉,目光阴狠的盯着来人,“陆淮安怎么会醒?” 话说着,她恶狠狠地转过头,盯着元姑:“我去江南之前,不是交代过你,务必要将陆淮安此人铲除掉吗?” 元姑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她冷冷地盯着陆清婉,沉声道:“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我可不是你的丫鬟。” 她发起怒来,神情格外冰冷。 尤其是注视着陆清婉的眼神,竟是让陆清婉有着被蔑视的感觉。 仿佛她正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儿。 陆清婉低下头,心中有些心虚,但更多的是愤怒。 “可我分明同你说过此事,你也一口答应了下来!可如今陆淮安不仅没死,反倒是醒了过来!”陆清婉恨恨道,“他若是醒了,势必会将那日所听见的话说出来!” “如此一来,我们全都保不住!” 她企图用这个说法来说服元姑,然而元姑却冷冷一笑。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当初我可没有答应你,一定会将陆淮安除掉。”元姑沉声道,“我只是答应你尽力而为。” “你以为陆国公府是你家的后花园,我想去就去?想回就回?”元姑说话时,眼中充满讥讽,“陆国公府戒备森严,陆家军更是训练有素,我们在京城的据点只有几百人,如何能闯过层层戒备,杀了陆淮安?” “再者……”元姑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就算是有几千人,我们为何要为了你……暴露我们的底牌?” 她的言语极为尖锐,如同一把利剑,狠狠地戳入了陆清婉脆弱的心口。 陆清婉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她低着头,让人瞧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元姑冷笑一声,仍继续说道:“你以为你的地位有多重要?你不过是我选中的一个傀儡罢了,我不需要傀儡多漂亮手段多厉害,只要足够听话,我就能一直扶持她。” 说罢,她低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陆清婉,倨傲道:“而你,显然不够听话。” “若非……” 若非陆清婉现在的身份是三皇子未婚妻,她早就将陆清婉铲除干净了。 当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陆清婉紧紧地捏着双手,心中恨极,但片刻后,她生生的扯出了一个笑容:“可木已成舟,你若想要再找一个听话的傀儡,也没那么容易。” “倒不如凑合凑合,继续与我合作。”陆清婉话说到这,唯恐元姑不信,又道,“你知道的,我心中只有三殿下一人,只要能嫁给他,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元姑眼中划过不屑,但她思索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我答应你。”元姑高傲道,“不过,你最好听话一些,不然的话……我会将你与陆淮安一并除去。” 陆清婉的眼中满是恨意,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性命竟还捏在旁人手中。 思及此处,她狠狠捏紧双手,唯有疼痛,让她能有片刻的理智。 “我知道了。”陆清婉低声道,“我会好好做的。” 听得这话,元姑满意点头。 她转过身,对陆清婉的蔑视十分外露。 因而,她也不曾留意到陆清婉眼中的恨意。 …… 夜深时分,陆国公府外,一群不速之客齐聚在围墙下。 他们身材矮小,又穿着夜行衣,在夜色的遮掩下,十分不起眼。 月亮被一层云笼住,遮住了月光。 这样的时候,正是他们行动的好时机。 几个黑衣人一跃而上,轻飘飘地踩在了后院的草地上,声音细微,甚至没有微弱的风声大。 一阵又一阵的风拂过竹林,完全将一行人的脚步声遮掩。 几人一路顺畅的来到了西院。 据他们的眼线打听,西院正是陆淮安所住的院落。 这几日,因为陆老夫人与陆知微的归来,陆国公府正是热闹的时候,也正因此,防守才会减弱。 他们都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如此一来,主子便将所有人都集中到了陆国公府,只为了将陆淮安铲除干净。 都说陆淮安还未彻底清醒,但已经距离清醒不远了。 今日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众人的神情凝重,就这样飞快地摸进了西院。 这时候,西院的灯烛已经全都熄灭了,只余下了几盏灯笼,在黑夜中闪烁着幽幽的光芒。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为首的头儿一抬手,便有人冲了进去。 只是,他们预想中的防备没有出现,这空荡荡的院子,根本不像是住过人的。 中计了! 众人的脑海中只余下了这个念头,很快,他们便迅速朝着外围撤退。 然而,他们的动作根本比不过其他人。 原本空无一人的院子里,突然冒出了几十个装备齐全的禁军,他们身上的铠甲在夜色中泛着寒光,几乎要将他们的眼睛晃瞎。 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被人包围了。 他们以为的小心谨慎,全都落在了别人的眼里。 这时候,他们的神情变得难看起来。 若是如此…… 那他们今日的计划恐怕是失败了。 不仅是失败…… 恐怕还要因此丢掉性命。 他们的士气只是低了一瞬,而后便突然间振奋起来。 左右都是一个死,若能趁此机会杀出去,说不定还能将这个消息带给主子! 如此一来,他们便是戴罪立功! 功过相抵,未尝不能保住性命! 这个念头,在所有人的心中浮现。 他们几乎是不要命的打法,自损一千伤敌八百,倒是给人造成了一些困扰。 但这只是一时的,随着越来越多的禁军,他们再也撑不住,黑压压的人将他们层层包围,在围墙四周,还有着密密麻麻的箭矢朝着他们射来。 如此一来,他们再也没了生路。 为首的头儿早就死了,一轮射箭后,只剩下了三个人。 卢豆浑身颤抖,半蹲在了地上。 第304章 真心待我的心 此时的卢豆,再也升不起任何抵抗的心思。 他最敬佩的头儿早在第一次突围时便没了性命,他的弟兄们也都死了,他们所有人都没能离开这个小院,就这样成了瓮中之鳖。 这样想着,他颤颤巍巍的咬紧了牙关,准备将准备好的毒药吞咽下去。 然而,一道慵懒的男声响起。 “卸了他的下巴。” 裴慎缓步走了出来,他刚开口,追风便迅速出手,将卢豆的下巴卸下了。 卢豆瞪大了双眼,还未开口,便有人将他的嘴巴堵住。 追风冷冷道:“带走!” 卢豆认识裴慎,在看到裴慎出现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凉了。 不好了。 卢豆心中想着,他本就不是什么性格坚毅之人,不然方才就同几个首领一块去死了。 他的眼中充满恐惧,一时间,脑海中划过许多念头,甚至在想,自己就不该领了这次任务。 然而,无论他如何想,都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裴慎只留下了三个活口,若非是还要利用他们之间的互相猜忌打探消息,裴慎甚至只愿留下一人。 这些叛军的手下,手中不知沾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 裴慎厌恶的看了眼满地的尸体,带着人离开了西院,这的尸体,自会有人处理。 方才寂静的陆国公府,突然变得热闹起来,灯火通明的,来来往往的下人从各处走来,全都到了西院去。 瞧着满地的尸体,他们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能够留在陆国公府伺候的,自然都是随着陆老爷子一路走来的老人,他们当年也都是上过战场拿过刀枪的,北狄兵都不知杀了多少,更何况是这几具尸体? 此时的陆国公府前厅,下人们齐刷刷地站在外面,绝不靠近前厅。 里面,陆老爷子捏着茶杯,冷声道:“当真是嚣张!她难道以为我对付不了她?先是谋害淮安性命,后是与鬼樊楼合作,直接闯入我陆国公府行凶,她当我这国公的爵位,是世袭得来的?” 对陆清婉,陆老爷子已是厌恶至极。 陆淮安的脸色苍白,他悄悄地看了眼陆知微,却没得到陆知微的回应。 一想到自己曾对陆清婉手软,他心中便格外不安,格外愧疚。 “我……”陆淮安张了张嘴,声音有些颤抖:“祖父,若是我出面作证,能否将陆清婉……绳之以法?” “陆清婉犯下的,是谋逆之罪!”陆淮安咬牙说道。 他终于将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之前他不愿说,是因为他还对陆清婉存有一丝妄念,他以为陆清婉会顾及姐弟情分。 可三番两次的刺杀,足以让他明白,在陆清婉这样冷血的人眼中,是不存在姐弟情分的。 如今陆清婉最想杀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他低着头,有些丧气。 因为陆清婉,他伤了多少次真正在乎他的人的心? 陆淮安想到这,下意识朝着陆知微的方向看去。 不过陆知微眸光冷淡,只与他短短的对视了一眼,便转头看向了裴慎。 “你怎么来了?” 陆知微漂亮的眼眸中跃动着亮光,她没想到,裴慎会因为这点小事出来。 她还未开口,裴慎便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压低了声音,掩不住其中温柔:“你的事,从来都是第一位。” “陆国公府本就处在风口浪尖,若是让陆家军进京,就算陛下不生疑心,也会引来御史台那群御史的弹劾,弹劾得多了,难免会惹得陛下不悦。” “禁军却不同。”裴慎说到这,意味深长道,“禁军巡逻时发现有人在陆国公府外鬼鬼祟祟,意图不轨,便出手相助,这本就是极为合理的解释。” “更何况,一旦出动了禁军,这件事便闹大了,刘家的人纵然想要出手,也晚了。” “现如今,消息应该已经传出去了。” 长辈还在上面坐着,裴慎正欲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 他垂下眼眸,目光温柔的注视着陆知微。 上方的陆国公,本是怒气冲冲的,一转头瞧见这一幕,他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要上不上,要下不下。 片刻,他翻了个白眼,冷冷道:“天色已晚,我就不留世子了。” “世子慢走。” 他说话时,已经走到了门边。 陆老夫人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手,声音温和的对裴慎道:“世子若是不嫌弃,不妨今晚宿在府中,正好,我们还担心那群刺客会不会再生事端。” 陆淮安早已察觉到了陆知微与裴慎之间异样的气氛,他急得站了起身,声音都变大了许多:“不劳世子费神,我伤势已经痊愈,可以对付……” “一个刺客你能应对,两个也能应对,可若是四个、十个呢?”陆老夫人沉着脸,“双拳难敌四手,你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闻言,陆淮安刚刚升起的勇气,瞬间又消失了。 不过他目光锐利的盯着裴慎,随时提防着裴慎会冒犯陆知微。 刺客已经全都处理干净,天色已晚,裴慎也留在了陆国公府。 为了避嫌,陆知微特意提前离开。 不过,她刚是走出前厅,便听见了后面急匆匆的脚步声。 是陆淮安。 “知微姐!” 陆淮安气喘吁吁,快步走到了陆知微身边。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看着陆知微冷漠的侧脸,到底是将到了嘴边的话换做了另一句:“传闻……传闻都是真的吗?” “什么传闻?”陆知微突然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他。 他低声道:“你与裴慎的传闻?” 陆知微挑了挑眉:“是又如何?” “裴慎不是个好人!”陆淮安急得抓住了陆知微的手,诚恳道,“我曾经听过不少他的传闻,我还亲眼见过他在醉芳阁左拥右抱!他不是良配!” “你已有郡主的封号,若想找个好男儿,京城多得是!”陆淮安极力劝说,“何必看上他?他除了那一副好皮囊外,还有什么?” “还有一颗真心待我的心。” 陆知微毫不犹豫的开口,打断了陆淮安的话。 闻言,陆淮安愣住了。 第305章 绝非良配 陆淮安嘴唇泛白,他想要开口辩驳,可陆知微清凌凌的一双眼睛,就如同能照出他内心所想一般。 “可裴慎流连花丛,府中更是养了几百个侍妾,绝非良配。”陆淮安言语中满是对裴慎的不满。 若是在官场上,他必定会佩服此人手段了得,军功卓越,然而,若是此人要当自己的姐夫,那他身上,便是千般万般不好。 “知微姐。”陆淮安正色道,“他流连花丛,自然是知晓该说什么话哄得女子开心,他的话如何能信?” “你是郡主,又有祖父祖母庇佑,想要找一个良婿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必想不开,与他……” 陆知微听得这话,深深地看了眼陆淮安。 “我从前是识人不清,但现在不会了。” 闻言,陆淮安刚要说出口的话,顿时堵在了嘴边。 从前识人不清?指的是……他与父亲母亲还有大哥吗? 陆淮安刚想开口辩驳,却发觉自己到了嘴边的解释无力且空白。 当初他对陆知微所做的一切,仍历历在目。 这样的家人,怎么配让陆知微留恋? “我知道我们都错了。”陆淮安低下头,声音很小,“可是知微姐,你很我们,你想要我们弥补什么都可以,但你却不能赌气,将自己后半辈子押在裴慎一人身上,父亲与母亲是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我与裴慎,并非初识。”陆知微不耐烦与陆淮安说这么多,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更何况,我的事还轮不到你们做主。” “祖父祖母都同意了的事,你们凭什么干涉?”陆知微冷笑了一声,“认清楚你们的身份,若非祖父祖母仍顾念着一丝亲情,我是绝不会让人救下你的。” “救下你的麻烦,可比不救你多多了!”陆知微脸色很冷,直接扭头离开。 剩下陆淮安站在原地,神情呆滞。 他远远地看着陆知微远去的背影,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悉数咽了回去。 此时的他失魂落魄,不敢再说一句话,唯恐又惹了陆知微不高兴。 可一想到陆知微与裴慎亲昵的模样,他一颗心,便又沉了下来,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思来想去,还是走上了去主院的路。 他要与祖父祖母好好说道说道!一定要将这门婚事给取消了!怎么能……怎么能让知微姐嫁给裴慎这样的风流浪子? 只是,还没走到主院,便有一人拦住了他。 瞧见这道高大的背影,陆淮安神情一肃:“你想干什么?” 此时的陆淮安环顾四周,提防着眼前之人会使出下作手段。 见状,来人轻笑一声,低沉的笑声自喉间发出:“你放心,在陆国公府,我不会动你。” 闻言,陆淮安眼神微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出了陆国公府,他就要杀了自己?仅仅是因为我说了实话? “我告诉你,你与知微姐的事,我不同意!”陆淮安放着狠话。 闻言,裴慎凤眸轻眯,在陆淮安身上打量了一番。 “就凭你?” 短短三个字,已经让陆淮安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陆淮安冷着脸:“你妾室众多,我们陆家家规中,绝不会嫁这样的男人!” 裴慎剑眉上挑,似笑非笑道:“那陆清婉呢?她可是直接当了三皇子的侧妃,难道说,侧妃不是妾?” 陆淮安一张脸被气得通红,咬牙道:“陆清婉不是我们陆家人!” 裴慎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低沉的笑声响起:“这么说来,陆二公子十分确定,在你与陆清婉之间,他们会选择你?而非陆清婉?” 闻言,陆淮安便要反驳。 然而等他细细一品裴慎这话,神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你这话是何意?陆清婉谋害我性命,父亲与母亲必定不会站在她那一边!”陆淮安沉声道,“她必定会被逐出家门!” 他不信,在陆清婉犯下这么多罪行以后,父母还会认下她这个女儿! 裴慎薄唇轻轻勾起,似笑非笑:“若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 从裴慎的话中,陆淮安隐约品出了些许不对劲。 他的神情几经变化,精彩至极。 “拭目以待。” 裴慎路过时,在陆淮安耳边留下了一句话。 陆淮安浑身颤抖,可他不愿相信裴慎的假设。 在他看来,父母都是被陆清婉营造出的表象欺瞒住了,只要将陆清婉脸上这张完美的面具撕下来,他们必定会看到陆清婉的真面目! 这样一个狠毒的女人,父母怎会再手下留情? …… 彼时的陆侯府。 陆清婉坐在房间内,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始终无法入眠。 玉琴快步上前,言语间满是温柔劝说:“小姐,您别等了,明日一早,必定会有好消息传来。” 然而在听得这话时,陆清婉的一颗心,却像是被一双手狠狠地攥住了,一时间,她呼吸都成了困难。 陆清婉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目光却转向了窗外。 “陆国公府戒备森严,元姑只派出了几十人,当真能将陆淮安除去?” 问出这话时,陆清婉内心的担忧达到了顶峰。 玉琴闻言,跪在了地上。 说到底,这件事都是她办事不力导致的,若是她能仔细检查一番,势必能将陆淮安唯一的生机断绝,可偏偏……她自以为马到功成,到最后却出了差错。 见玉琴苍白的脸色,陆清婉心中憋了许多话想要说。 不过,她到底是将心中这股怨气忍了下来。 玉琴是为数不多的愿意留在她身边的人,若是连玉琴的支持都失去了,那她身边将再无可用之人。 深吸了一口气,陆清婉生生的憋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你放心。”陆清婉轻轻地拍了拍玉琴的肩膀,温声道,“这不怪你,只怪陆知微狡猾!竟然瞒了这么久!” 玉琴松了口气,她望着陆清婉的眼中,满是敬仰。 陆清婉享受着这样的敬仰,正准备继续说话时,却见一只信鸽歪歪扭扭的落在了窗台上。 霎时间,陆清婉背后泛起了寒意。 第306章 对峙 玉琴正要动手,将信鸽拿在手中。 “别动!” 突然,传来了陆清婉一声尖锐的喊叫。 闻言,玉琴愣在了原地。 陆清婉的眼神锐利,狠狠地盯着这只信鸽。 方才她看得清清楚楚,这只信鸽的翅膀受了伤! 附近有敌人! 陆清婉虽未开口,但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已经足够让玉琴变得不安起来。 玉琴张了张嘴,正想说话时,却见院门被人推开。 而后便是几十个火把,将本来昏暗的小院照得通明。 一时间,玉琴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陆清婉心中那块大石头落了地,这一天,还是来了。 她的心中已然升起了许多念头,但她目光温柔,看着前方:“爹爹、娘亲!你们怎么来了?” 满院都是护卫,几十个火把在风中摇曳,站在护卫身后的,正是陆侯爷与方氏两人。 方氏在对上陆清婉无措的双眸时,心中一软。 这是她一口一口喂大的孩子,她难道还能不知道陆清婉的秉性吗?陆清婉最是善良,平日里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这样善良的陆清婉,又怎会对自己的亲弟弟痛下杀手? 在方氏身后,一张陆清婉熟悉却恐惧的面孔,缓缓出现。 看到陆淮安的那一瞬间,陆清婉心中一颤,好在是她死死的捏住了双手,尖锐的指甲深陷入手心的那一刻,让她顿时冷静了下来。 仅仅是这一瞬间的动静,却已经被陆淮安尽收眼底。 陆淮安冷笑了一声:“陆清婉,看到我很意外吧?我不是已经死在了你派去的刺客手下吗?怎么还能活下来?” 陆清婉瞪大了双眼:“淮安,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派刺客杀你?” 她说着,疾步往前走:“淮安,你真的醒了?我原本以为,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此时的陆清婉,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她试图抓住陆淮安的手,谁知陆淮安的反应极大,迅速就将她的手甩开,力道之大,使得她连连往后退去,险些撞在墙上。 “淮安!”方氏忍不住厉喝出声,“她是你的亲姐姐!” “什么亲姐姐!”陆淮安冷笑道,“我只有一个亲姐姐,她叫陆知微!” “陆清婉算什么亲姐姐?我可从未见过一心谋害亲弟的姐姐!” 陆淮安的话,让陆清婉潸然泪下。 而方氏在听得陆知微的名字后,更像是被踩了脚的马,脸色顿时变得狰狞起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陆知微与我们早就分家了!她算什么……” “母亲!我的话,你难道还不信吗?”陆淮安听得她字字都在维护陆清婉,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是我被她下了药!是我被她的丫鬟推下山崖!这都是我亲身经历、亲眼所见!” “难道我是冒着丢了性命的风险,来故意陷害她?”因为愤怒,陆淮安的一张脸涨红了,“如今我就站在您面前!您竟然还信她的鬼话?” 不!甚至陆清婉都还没开始辩解,方氏就已经站在了她那边。 此刻的陆淮安,下意识想到了临走前,裴慎所说的话。 难道在母亲眼中,只要是陆清婉口中说出的话,就一定是真的? 她竟然偏心至此?除了陆清婉,眼中再也没有其他儿女? 陆淮安眼中的失望,深深地刺痛了方氏。 方氏忍不住,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你在说什么胡话?我看你是被陆知微带坏了!你与她一样,都是忤逆父母的不孝子!” “母亲!”陆淮安高声喝道,“我如今说的,是陆清婉勾结刺客一事!秋猎那日的刺客,是叛军派来的!陆清婉很有可能与叛军有所勾结!你怎能视而不见?” 见方氏没回答,陆淮安又看向陆侯爷:“父亲!您难道不知此事关系重大?” 陆清婉坐在地上,捂着额头,似是十分痛苦,她气若游丝地说道:“淮安,你高看我了,我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怎么会与叛军勾结?” “平日里我与你关系最要好,我怎会让人害你性命?” 陆清婉双目通红,哭着摇了摇头。 方氏早已被愤怒冲散了理智,她没好气地拂过陆淮安的手,一字一句道:“既然你身子已经大好,那就待在家中,我会用你父亲的名帖,去将周院正请来!” 她断定,陆淮安身上被陆知微动了手脚。 见方氏行事,陆淮安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似是头一次认识此人。 这当真是他那个善解人意的母亲吗?怎么可能? 陆淮安不安地捏紧了一双手,只觉得荒谬。 他从未想过,自己回来指证陆清婉,会是这般结局。 裴慎所言果然不错,在他与陆清婉之间,母亲还是选择了陆清婉! 陆清婉在玉琴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她眼眶通红,悲痛的看着陆淮安。 如此情形,倒像是陆淮安是那个罪人一般。 陆淮安心中怒火无处可去,只能狠狠地盯着陆侯爷:“父亲,你难道也信陆清婉的话,不信我的话吗?” 闻言,陆侯爷叹了一口气。 “将大小姐抓起来。” 闻言,陆淮安神情一松:“父亲,我就知道你还是……” “将二公子送回去,好生看押,决不能让他离开院子一步。” 陆侯爷紧接着说出的话,让陆淮安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呆呆地看着陆侯爷:“您竟然也……” “为父相信你的话。”陆侯爷叹了口气,“但陆清婉,她是我们陆侯府的人,若是她与叛军有所勾结,那陆侯府也逃不了干系。” 陆淮安神情怔怔,随即大笑出声:“一个昏了头,听信陆清婉那贱人的话,一个是失了智!到了这样的时候,竟还想着陆侯府的前途!” 他说话难听极了,但陆侯爷只是皱了皱眉。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今后好好管教就是了。 倒是陆清婉…… 陆侯爷心中划过一道念头,便见方氏挡在了陆清婉面前。 “侯爷!”方氏眼中含泪,“清婉是我们的女儿!” “好一副母慈女孝的场景啊!” 第307章 陆清婉通敌叛国 轻柔好听的女声响起,却让在场的人全都背脊发寒。 陆知微! 方氏脸色难看:“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将外人放了进来!” 她率先发难,一双眼睛死死的盯住陆知微。 前脚陆淮安刚指认了陆清婉的罪行,后脚陆知微就来了,这其中必定有所关联。 尤其是……陆知微还带了不少人来! 护卫一脸为难:“属下已经拦了,但是二小姐带了太多人来……” 方才还是一脸委屈的陆清婉眼神一变,她死死的捏住了自己的一双手,始终低着头,唯恐自己表露出什么其他的神情来,让其他人生疑。 “没事。”方氏察觉到了她的不安,立刻出声安抚。 瞧见陆知微及身后的陈枫,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你这是做什么?”她冷声道,“你将陆家军带过来,难不成是要将我抓走?陆家军虽说叫做陆家军,可也是陛下的军队,你怎能用作私……” “我来,是为了陆清婉与叛军勾结一事。” 陆知微神情淡淡,丝毫不在乎方氏的眼神。 如今,方氏的态度对她而言无关紧要。 今日证据在手,她一定要将陆清婉彻底解决。 想到这,陆知微漂亮的眼眸直接扫过正低着头的陆清婉:“别装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的狡辩毫无作用。” 方氏气急,还没等陆清婉辩驳,已然激动地指着陆知微说了起来:“胡说八道!什么人证物证?你所谓的人证,不过是淮安的几句话罢了!” “淮安在你那待了几个月,说不准就是被你的花言巧语给欺骗了,这才会出来指证清婉!”方氏说话时,眼神锐利,又有些痛心疾首,“知微,你从前不是这般模样的!” “你若是对我有怨,不妨冲着我来,又何必针对清婉?清婉她什么都没做……” “陆侯夫人若有什么话,不妨留在公堂上说。”陆知微冷冷一句话,将方氏所有话都堵住了。 而在方氏瞪大双眼,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时,陆知微则是轻哼了一声:“不过我说错了,与叛军勾结的罪名大,恐怕不是上公堂,是去大理寺。” “将人带走!”陆知微抬手,陈枫便带着人上了前。 方氏大怒:“你这是反了天了不成?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你若说清婉犯了罪,倒是将证据拿出来!” 未等陆知微开口,她又迅速道:“淮安的话不可信!” 闻言,陆知微漂亮的眼眸中露出些许讥讽,她定定地看了眼方氏,而后轻笑了一声:“若真是诬陷了陆清婉,大理寺的大人们自会还她公道。” “如今陆淮安说陆清婉与叛军勾结,那就务必要将此事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陆知微抬高了声音,清脆的声音响遍了每个人的耳边,“与叛军勾结一事非同小可,总不能因为你的一面之词,就放过陆清婉!” “你若是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大理寺?信不过御史台吗?” 方氏惊惧的看着陆知微身后的人大批赶来,他们在陈枫的带领下,直接将陆侯府的护卫给挡在了外面。 “你们大胆!”方氏惊惧交加,中气不足地斥责着陈枫。 但以前在陆侯府时,陈枫便不听她的话,如今更是充耳不闻,亲自动手,将陆清婉从方氏怀中扯了出来。 陈枫神情冷漠,手中动作毫不留情,面对陆清婉这样一个柔弱女子,竟是直接用出了绑反贼的架势,陆清婉双手被反绞在身后。 她的面容苍白,想要说什么,最终生生的咽了下去,而是泪盈盈地看着方氏。 见机行事如陆清婉,自是看得出在这么多人中,唯有方氏能够帮助自己。 若陆霆裕还在,那便能再算上一个陆霆裕。 可如今…… 陆淮安明显已经偏心到了极致,他只想着讨好自己的亲姐姐,早将自己抛在脑后,而陆侯……他心心念念的,只有陆家的荣耀。 一旦有人挡住了他平步青云的道路,便会被他一脚踢开。 如今,只有方氏才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陆清婉心中划过许多念头,她朝着玉琴使了个眼色。 玉琴的神情也变得苍白起来,但在一瞬间,她便又变得坚定无比。 短时间内,两人都做出了决定。 陈枫按住陆清婉的肩膀,逼着她往前走。 陆清婉苍白着一张脸,但双眸却十分坚定。 “我没做过的事,是绝不会承认的!”陆清婉咬牙道,“任你们使出所有刑罚,我也绝不会屈服!” “这话,你还是留着去大理寺说吧。”陆知微勾着鬓角落下的发丝,轻哼了一声,“我又不会审案,这事可不是我负责。” “我只是负责将你这个通敌叛国的罪人,抓去大理寺罢了。”陆知微的声音,陡然转冷。 听着陆知微的话,陆清婉低下头,默默地将心中的不安压下。 如今,她还有一条路! 她紧咬着下唇,任由陈枫将自己带走。 方氏见陆清婉踉踉跄跄被带走的背影,急得眼泪都飞了出来。 她一转身,便瞧见了陆知微冰冷的神情。 “你!”方氏捶胸顿足,眼眶瞬间变红了,“你这个不孝女!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将清婉送去大理寺?” “为何不敢?”陆知微反问,“陆清婉与叛军勾结,是通敌叛国的大罪,作为楚国郡主,我自是要将她送去大理寺。” “你放心,若不是陆清婉所为,我任你们处置,可若是陆清婉所为……”陆知微勾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看了眼陆侯爷,“你们就祈祷着,陛下不会连坐吧!” 陆知微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一旁的陆淮安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失落的低下了头。 之前陆知微的话,仍在耳边回响。 如今看来,母亲的确是选择了陆清婉。 哪怕她看出了陆清婉的异常,却还是选择维护陆清婉。 陆淮安愧疚的视线极为明显,陆知微置若罔闻。 她之所以急匆匆赶来,就是知道方氏绝不会信任陆淮安的话。 第308章 威胁 陆知微抬脚正欲离开,余光却瞥见方氏如同困兽一般,神情狰狞着朝着她扑了过来。 “放肆!”云翳迅速拦下方氏。 方氏满腹怒火,然而她养尊处优多年,根本不是云翳的对手。 云翳仅仅用一只手,便让她动弹不得。 方氏恨极;“陆知微!你会遭报应的!” 她神情狰狞,模样狼狈,向来是整齐的发髻已然散下许多碎发。 听着方氏的话,陆知微似是不可置信,她眼底划过一抹冷意:“遭报应?” “该遭报应的是陆清婉通敌叛国!是你明知她戕害姐妹,仍选择包庇!”陆知微轻笑了一声,“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不喜欢我,如今看来,你是只喜欢陆清婉一人。” “就连陆淮安差点丢了性命,都不被你放在眼里。”陆知微啧啧称奇,“他被救下来的时候,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全都是被落石与树枝刮伤的痕迹,你不是也瞧见了?” “怎么瞧见过他的惨状后,还能选择相信陆清婉。”陆知微垂下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地的方氏。 方氏身子颤抖,既是悲痛,又是愤恨。 陆知微像是没瞧见她复杂的神情,一字一句道:“你究竟是真心爱陆清婉这个假女儿,还是……不愿承认自己最初的选择是错误的?” 方氏如遭雷击,身子僵硬在了原地,竟不知如何反驳。 陆侯爷的神情更是在这一瞬间,变得失魂落魄起来,他原本挺直的背脊,也弯了下来。 是了…… 他们从心底,就不愿意承认自己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 方氏闭上双眼,两行泪水无力地滑落。 当初……若是当初她多听陆老夫人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如此了? 陆淮安的怀疑,陆淮安的证词都摆在那,她那一瞬间,心中也曾有过怀疑。 可她不愿意相信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儿,会成为这样一个……一个不堪的人!通敌叛国!戕害姐妹!谋害兄弟!每一桩说出来,都让她心惊! 看着陆知微毫不留恋的背影,泪水逐渐将方氏的眼前化作雾蒙蒙的一片。 最后,她只听见了一阵急促离开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陆家军就全部撤了。 陆淮安仍站在原地,他反应过来后,试图跟上陆知微。 但身后,却传来了陆侯爷沙哑的声音:“别去了,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 “错了就是错了。”陆侯爷神情微冷,“无论你做什么补救,都无法弥补这些年来……对她造成的伤害。” “父亲!”陆淮安不可置信的转过身,眼中有着不安,“可若是如此,那我们该如何是好?知微姐她……从头到尾就没错!是陆清婉处处陷害她!” “若是我们觉得补救了也无济于事,便无动于衷,那我们……”陆淮安沉默片刻,咬牙道,“那我们凭什么想要求得她的原谅?” 不等陆侯爷开口,陆淮安便迅速朝着陆知微离开的方向追去。 护卫想要去拦,陆侯爷却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罢了,随他去吧。” 他说罢,轻轻地将方氏搀扶了起来。 “夫人,不必担心。”陆侯爷像是想通了些事情,眉间的褶皱都消失了。 他安抚的拍着方氏的肩膀,温声道:“若不是清婉所为,那我拼着这张脸丢尽了,都要将她救回来,可若是清婉所为……我也只能祈求陛下,看来陆家多年来的苦劳上,饶她一命。” 方氏一怔,随即捂住了脸,放声大哭起来。 “怎么会这样?” 其实她心中已经明白,若没有确凿证据,陆知微断然不会出手。 既然她选择了出手,那就证明……陆清婉通敌叛国,是确有此事! …… 大批军队围住了陆侯府,这件事就如纸包着火,很快便扩散开来。 陆清婉狼狈地被带走,也迅速传到了刘皇后耳中。 但随着这个消息到来的,还有一封信。 刘皇后铁青着脸问:“你再说一遍?” 刘皇后怒极,狠狠地一拍桌子。 “陆小姐?究竟是哪个陆小姐?”刘皇后恨恨道。 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她倒情愿是另一人。 林嬷嬷冥思苦想,在瞥见刘皇后的脸色时,小声道:“恐怕是陆清婉……” 刘皇后捂住胸口:“她通敌叛国,竟然还敢找本宫?” “只怕这送信的人,也是叛军的人!”刘皇后瞧着手中这封信,如同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赶紧将它扔了出去。 林嬷嬷急忙将信捡起:“娘娘,如今还是先瞧一瞧,看看他们是个什么说法。” “若是往大了说……”林嬷嬷咽了口唾沫,声音更小了,“陆清婉她若是像疯狗一样四处咬人,那就算是殿下与您,也要受到牵连。” 刘皇后捏紧了一双手,冷声道:“如此说来,那本宫倒是受她威胁了?” “奴婢并无此意。”林嬷嬷连忙摇头。 刘皇后冷笑了一声:“将信拿来,本宫倒要看看,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林嬷嬷诚惶诚恐的将信递上前,刘皇后只是一看,便勃然大怒。 “她竟敢威胁本宫?”刘皇后咬牙切齿,“本宫只需动动手指,便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灾星!”刘皇后叱骂道,“若不是她,云煜怎会被世人唾弃?又怎会被文官厌弃?” 她自顾自的骂着,将这封信狠狠地捏成了一团。 可在骂了许久后,她却闭上了双眼。 “去,看看能不能将她救出来。” 此话一出,林嬷嬷震惊得瞪大了双眼。 刘皇后吐出一口浊气:“若是不救下她,恐怕会连累了云煜。” 第309章 我想试一试 大理寺的牢狱,向来都是关押重刑犯的,像是陆清婉这样的大小姐,倒也少见。 因而陆清婉一进来,便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不过,当知晓陆清婉是因为通敌叛国被送进的大牢,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异样起来。 身为陆侯府的大小姐,衣食无忧,更有三皇子这样尊贵的未婚夫。 这样的生活,她竟会去通敌叛国? 有着陆霆裕的特意照顾,陆清婉并未受什么罪。 只是这些人的眼神,却让她十分不好受。 她素来是心高气傲的,怎能忍受自己落得这般田地? 陆霆裕差人送来的饭食,她一点都未动,焦虑的内心,使得她无法宁心静神。 夜深了,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陆清婉低下头,眼中满是恨意。 若非陆清婉,她怎会落得这般田地? 越是这般想,陆清婉眼底的恨意越是明显,她屈膝坐在地上,身下是干枯的草堆,这让素来娇生惯养的她肌肤上有着红星点点。 这一瞬间,陆清婉心中的屈辱达到了顶峰。 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思及此处,陆清婉眼中划过一道恨意。 若是她能出去……她必定要让陆知微尝一尝这样痛苦的滋味! …… 被陆清婉念叨着的陆知微,在此时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下意识道:“也不知是谁在背后念叨我。” 闻言,陆老夫人面露柔色:“别想那么多,快些睡下。” 陆知微靠在陆老夫人膝上,她心中有些不安,这时便低声道:“祖母。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可是陆清婉的事?”陆老夫人一见她这般模样,便明白了。 陆知微点了点头:“陆清婉背后的那伙叛军至今还没露面,也不知他们究竟是放弃了陆清婉,还是在憋着其他的招数。” 这时候,陆老夫人笑了笑,轻柔地抚着陆知微柔顺的发丝,声音变得更加温柔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那些人心怀不轨,那又如何?” “我们的人都在四处盯着,除了陆霆裕派人去帮过陆清婉外,再也没瞧见其他人了。”陆老夫人温声道,“不必过于忧虑,那伙叛军成不了气候,就算能将陆清婉救出来,她迟早也会落在我们手中。” “更何况……她与叛军勾结,跟与虎谋皮并无区别,说不准还没等我们动手,她便被叛军处置了。” 听得陆老夫人的话,陆知微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她熟悉陆清婉的性格,正是因为熟悉,她才会担心。 陆清婉此人小心谨慎,什么事都交给手下人去做,除了那几次去鬼樊楼,她几乎从未与叛军的人接触过。 这样小心的陆清婉,当真不会留有后招? 如此想来,她一颗心便悬了起来。 但见陆老夫人慈爱的目光,她眼眸垂下,将心底的思绪全都压了下来。 这些猜测,还是不要与祖母说了,平白惹了祖母担忧。 陆老夫人见她眉心的褶皱飞快消失,心中也顿了顿。 …… 次日一早,大理寺的消息还未传来,裴慎已然登门。 瞧见裴慎,往日里对他没有好脸色的陆老爷子,难得缓和了神情:“你来了。” 裴慎颇有几分受宠若惊,他殷勤上前,接过了陆老爷子手中的长枪。 谁知陆老爷子却将长枪抛给他,自己拿起了另一边的长枪,朝着他努了努嘴:“许久没跟你过招了,让我瞧瞧你功夫有没有长进。” 一听这话,裴慎背后便是一寒。 他连忙挺直了背,往后退了几步:“晚辈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陆老爷子没好气道,“莫不是觉得我老了不中用了,不配跟你切磋?” 陆老爷子话说到了这份上,裴慎再也没有了拒绝的余地。 他硬着头皮拿起长枪,朝着陆老爷子作了一揖:“还请陆国公赐教。” 回应他的,只有陆国公的一声冷哼。 对于这个抢走了自己孙女的人,陆老爷子可没什么好态度。 裴慎自幼习武,一手长枪的功夫,更是陆老爷子一招一式亲自教导出来的。 加上眼前这位老爷子,不仅是他尊重的长辈,更是心上人最信赖的亲人,在切磋时,他难免束手束脚。 陆老爷子臭着脸:“没吃饭不成?还不出招!” 裴慎硬着头皮出手,眼见陆老爷子耍起长枪来虎虎生威,每一招都切中他的要害,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二人打得有来有回,惊动了陆老夫人与陆知微。 “裴慎这孩子,的确是文武双全,哪怕是在这么多的世家公子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存在。”陆老夫人望着裴慎在场上的风姿,轻笑了一声,揶揄地朝着陆知微看了眼,“也难怪你会念念不忘。” 陆知微耳根早已红得滴血,她红唇微张,但还未开口,便又听陆老夫人陡然间变得严肃的语气响起:“可是皎皎,你当真想好了?” “你与他在一起,面对的不仅是世人的质疑,更有……无数腥风血雨。”陆老夫人话中别有深意,“皇位之争,从来都是铺满鲜血的。” “我与你祖父没有别的心愿,只盼着你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一辈子。”陆老夫人轻叹了一声,“原本我们替你寻了一门亲事,是封国公府的嫡次子,人长得俊,才学也出众,身份虽比你低了些,但正好。” “只有身份比你更低一些,才会顾及你背后的陆国公府,你的郡主之位,才会真真切切的将你放在心上。” “可是裴慎……” 陆老夫人虽未开口,但一声叹息,足以体现她的心情。 闻言,陆知微轻轻地摇了摇头。 在陆老夫人的注视下,她抬起头,与陆老夫人四目相对。 “祖母,我知道这条路上布满荆棘。”她轻声道,“但与我携手相伴的人是裴慎,我愿意为了他试一试。” 秋猎那日,裴慎舍命相护。 第一次,她感受到了自己在这个男人心中的分量。 第310章 人是会变的 说出这话时,陆知微的眼神坚定极了。 她就这样定定地看着陆老夫人,等待着陆老夫人的回答。 似是被陆知微眼中的坚定所摄,陆老夫人迟疑了片刻。 很快,她便无奈道:“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决定,那我作为你的亲祖母,自是要支持你。” “更何况……”陆老夫人眼中划过一道利芒,“我们陆国公府与刘家积怨已久,加上你与三殿下婚事闹得那样难看,若他有朝一日登基为帝,我们陆国公府便是任人宰割。” “决不能让他上位。”陆老夫人一字一句道。 闻言,陆知微眼眶微热:“祖母……是我将你们拖下了水。” 若不是因为她,陆国公府也不会被迫倒向与萧云煜相反的阵营。 如今人人都知道,陆国公府与萧云煜之间的矛盾已无法缓和,只有你死我活。 闻言,陆老夫人轻叹了一口气:“怎么是将我们拖下水?” “以陆国公府如今的地位,无论如何,都会被逼着倒向一个阵营。”陆老夫人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温声劝慰,“大皇子素来偏向文官,与你祖父矛盾不断,二皇子……他的母族,注定了他走不长远,至于其他皇子……放眼看去,竟无一人能担起大任。” “与其在他们的手下委曲求全,倒不如助裴慎一臂之力,未尝不能闯出一条新的路来。”陆老夫人说到这,又压低了声音,“这都是你祖父同我说的。” 陆知微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场内打得不可开交的二人。 她虽不会武,却也看得出陆老爷子占据了上风,裴慎被逼得连连退后,眼见就要掉落练武台了。 “祖母……”陆知微扯了扯陆老夫人的衣袖,声若蚊蝇。 闻言,陆老夫人无奈轻叹。 “我就知道你会心疼。” “老头子,别打了。”陆老夫人朝着台上高声喊道,“我让下人将早膳端去花厅了。” “裴慎许久没来了,该好好招待。”陆老夫人最后一句话,暗含威胁。 闻言,陆老爷子迅速收起了手中长枪,他临走前,朝着裴慎投去一个死亡凝视。 “哼!”陆老爷子抬起下巴,大摇大摆地走了下去。 裴慎如同刚进门的小媳妇,步步端正,原本慵懒的气质,在此刻荡然无存。 与陆老爷子相识多年,他自然知晓陆老爷子喜欢什么样的后辈。 陆老爷子能看得上的后辈不多,他裴慎就是其中一个。 只是他被陆老爷子诟病的,就是这一身风流的气质。 此刻他刻意收敛,再加上那张俊美的脸,一眼瞧过去,倒是与陆老爷子印象中的裴慎不一样了。 就连陆老夫人,都下意识多看了配色好几眼。 “就知道装模作样。”陆老爷子走下高台,察觉到了陆老夫人眼中的亮光,小声哼唧了几句。 陆老夫人没好气地朝着他翻了个白眼:“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瞧着他如今的改变,难道不该夸一句?” “如今他要求娶的,可是我捧在手心的孙女。”陆老爷子愤愤不平,“凭什么要我给他好脸色。” 未等陆老夫人开口,他便连连摆手:“别的事我都可以依你,唯独这件事不能。” 瞧着陆老爷子的牛脾气上来了,陆老夫人索性也不说话,只走到了裴慎面前,热情照顾着:“我特意让厨房准备了你爱吃的几样早膳,你快随我来。” 裴慎一抬头,便看见了陆老夫人脸上慈爱的笑容。 他不由得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将陆老爷子的怒目而视抛在脑后,一句接着一句的好话往外蹦,将陆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 陆老爷子气鼓鼓的站在一旁,不停地在陆知微身旁上眼药。 “瞧瞧他这模样,必定是哄了不少女子,这才哄出来了经验……” “祖父。”陆知微声音弱弱的,“祖母可都听着呢。” 闻言,陆老爷子脖子一缩,朝着陆老夫人的方向撇去一眼。 果然,陆老夫人那双眼眸中正充满了警告与怒火。 片刻,陆老爷子再也没出声了。 裴慎刻意落后了一步,站在了陆知微身边。 面前的老两口正拌着嘴,他的眼神一点一点的变得柔和起来。 陆知微被他明目张胆的灼热目光盯着,耳根一点点变红,直至一张瓷白的脸上,都晕上了粉红色。 “你在看什么?”陆知微声音几乎是飘在天上的。 闻言,裴慎凤眸中笑意渐浓。 “皎皎长得好看。”裴慎声音低沉好听,在陆知微耳边响起。 他满意的看着陆知微变得通红的脸颊,低低的笑了出声。 陆知微含羞带嗔地瞪了他一眼,但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不像是生气,倒像是暗送秋波。 裴慎心情大好,勾了勾陆知微的手指。 两人暗地里的那些小动作,自然是瞒不过前面的老两口。 陆老爷子神情一变,刚要转头看两人,便被陆老夫人强行按住脑袋,转正了。 “看什么看?”陆老夫人凶巴巴地喊道。 陆老爷子冷哼一声:“怎么能让裴慎那臭小子在我的眼皮底下……” “人家郎有情妾有意的,轮得到你指手画脚?”陆老夫人看得开,冷飕飕地瞥了眼陆老爷子,“你若是在这节骨眼上使坏,休怪我不客气。” 闻言,陆老爷子只能再次冷哼一声,发泄自己的不满。 …… 不同于陆国公府的气氛融洽,此时的陆侯府,已然是阴云罩顶,每个人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陆霆裕再次出门时,被陆侯爷喊住了。 “陆清婉那……”陆侯爷摇了摇头,“你暂且不要动。” 闻言,陆霆裕站定在了门口,他转过身,一字一句道:“我不信清婉是那样的人!我亲眼看着清婉长大,她心地善良,怎么会……” “我瞧着大哥是失心疯了!”陆淮安毫不客气地嘲讽出声,“证据确凿的事,你都能看不见,只想着陆清婉小时候如何。” “人是会变的!”陆淮安恨恨道,“难道我还会故意陷害她不成?” 第311章 劫狱 陆霆裕没再说话了,可他面上的神情,分明充满了不信任。 “大哥,陆清婉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陆淮安怒极反笑,“都到了这般田地,你竟还护着她?” 他与陆霆裕颇为相似的一张脸上,浮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情绪。 “事情还未有定论。”陆霆裕冷冷的一句话,直接让陆淮安心情彻底沉到了谷底,“淮安,你心却乱了。” 陆淮安不可置信的看向他,沉默片刻,他咬着牙道:“大哥,既如此,我们也没有相谈的必要了。” 他说罢,就要往前走。 陆霆裕却在这时叫住了他:“清婉纵然有错,可她与你是多年的情分,你当真舍得……” 沉默片刻,陆淮安转过身,眼中满是失望:“大哥,我也曾给过她机会。” “当日我不过是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心中存了疑,还未等我多问,她便对我下了毒手。”陆淮安神情平淡极了,像是在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大哥,山崖上的风凛冽极了,纵然我随军在漠北,也不曾吹过那样凛冽的风。” “我被我信任的亲人亲自下毒,被人扛到了山崖上,像是扔着一块不要的破布。”陆淮安说到这,顿了顿,“若非知微姐出手相助,我早已死在了山崖下。” “你们所瞧见的,就是我的一具尸体,而这一切的秘密,也会被我的死所掩盖。”陆淮安越是说着,神情越是坚定起来,“我从未想过要害陆清婉,在此之前,我将她当做我最喜爱的妹妹。” “可我对陆清婉所有的信任,都成为了她刺向我的一把利刃。”陆淮安望着对面的三人。 这三人与之前的陆清婉一样,都是他最信赖的家人。 可到了现在,他们明知是陆清婉设计害了他,他们却要装作不知道,还妄图护着陆清婉。 当真是可笑。 陆淮安低低的笑了一声,再也没有任何留恋,毫不犹豫的离开了这里。 见着他的背影远去,逐渐消失在了门口,陆霆裕叹了口气。 “怎么会这样?”方氏无措地在两个儿子之间来回打量,她想要说些什么,但说出口的,却是一声哽咽。 事情怎会到这般地步? 她幸福美满的家,全都毁了! 心爱的女儿如今还在大理寺的牢里,小儿子愤而离家。 短短几日,这个家竟是分崩离析! “都怪陆知微!”方氏喃喃道,“都怪她这个丧门星!当初我就不该让她回来!” 若是陆知微不回来,陆家又怎会到今日这般田地? 陆侯爷听得这话,皱了皱眉。 但看到方氏神情仓皇,他到了嘴边的话,终究是咽了下去。 罢了。 陆侯爷心中想着,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 而一旁的陆霆裕神情莫测,他低着头,似是在沉思。 …… 夜深了,大理寺中的官员们几乎都走光了。 除去留守在这的官员外,就是一队队来回巡逻的禁军。 原本大理寺的大牢并没有这样严苛的巡逻,然而陆清婉的罪名是与叛军勾结。 禁军直接派了一百多人,与看守大牢的狱卒一块,在这巡逻起来。 陆清婉闭着双眸,似是在沉思。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十分平缓,与狱卒的脚步别无两样。 陆清婉听不出来,但她余光瞥见一旁的犯人神情自然,便也松了口气。 如今她待在这,担心的并非是被定下通敌叛国的罪名,她担心的,是有人……杀人灭口! 陆清婉的眼眸顿时睁大了,她定定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狱卒。 这狱卒正拿着一把钥匙,在开着锁。 此时此刻,陆清婉的警惕达到了最顶峰。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狱卒的动作,手更是紧紧地捏住了藏在草垫下的瓷片。 这个狱卒不对劲! 陆清婉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她浑身紧绷,随时准备发出声音。 然而,她并未从此人身上感受到杀气。 于是,她暂时忍耐住了。 这时候,狱卒打开了牢房门。 他抬起头,露出了一张普通却陌生的脸。 陆清婉稳住心神,沉声道:“你是谁?” 她留意到,附近的几个犯人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正朝着这边频频看来。 狱卒笑了笑:“皇后娘娘命我过来,将您救出去。” 陆清婉一喜,正欲站起身。 但片刻,她神情便冷了下来:“你是要偷偷摸摸的救我出去?” 狱卒愣了愣,看了眼四周,不可置信道:“难不成我还要光明正大的带你出去?这可是劫狱!你知道外面有多少禁军吗?” 陆清婉冷着脸,连连往后退:“不可能!我绝不同意……” “由不得你!”狱卒神情逐渐不耐,他大步上前,直接抓住了陆清婉的头发。 而后,他一个手刀劈在了陆清婉的后颈。 陆清婉昏死过去前,脑中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刘皇后。 狱卒的动作,早已是引起了其他犯人的注意。 其他犯人纷纷朝着这边看来,但狱卒不慌不忙,直接将陆清婉扛在了身上,然后快步跑了出去。 在明明暗暗的灯烛下,还有许多道人影若隐若现。 趁着夜色,一行人飞快地从暗门离开了大理寺。 …… “追上去。” 同样有一行人隐藏在夜色中。 裴慎的脸上扣着半张精致诡谲的面具,他目光沉沉,望着前方几道快速逃离的身影,手指往上轻轻一抬,追风等人便迅速出现。 他们的身影如同鬼魅,迅速地跟在了这些人的背后。 裴慎背着手,像是闲庭信步,但他的速度,是所有人中最快的。 这伙人身手出众,即便是扛着陆清婉这样一个累赘,他们依旧在房檐上如履平地,目标明确地朝着外城的那一片民房掠去。 远远地瞧见那片区域有着几道黑影,裴慎停了下来。 追风等人也立刻停下。 夜色虽深,但他们眼力极好,将这伙人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他们将陆清婉扛进了一处民房,而后再也没了动静。 “主子。”追风低声道,“咱们现在动手?” 第312章 要见父皇 “不着急。” 裴慎只露出下半张脸,从追风的角度,只能依稀看见裴慎轻轻勾起的薄唇。 一见裴慎这副模样,追风心中便是咯噔了一声。 每当瞧见裴慎这个笑容,他就知道一定有人遭殃。 这一次…… 追风在心中,为陆清婉默哀。 裴慎淡淡道:“陆清婉背后的人还未出现,若是现在抓住了她,虽能定罪,但会打草惊蛇,鬼樊楼的存在,始终是个隐患。” “不如趁此机会,将她背后鬼樊楼的势力引出来。”裴慎的凤眸幽深,“对于他们而言,陆清婉必定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主子高明!”追风立刻答道,“咱们还能顺势将三皇子给处理掉。” 作为裴慎身边最信任的心腹,他对裴慎未来的计划一清二楚。 既然自家主子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那萧云煜作为这条路上稍大一颗的绊脚石,势必要铲除干净。 说不定这次就能借着陆清婉通敌叛国的事,将萧云煜连带着刘家一并解决。 见裴慎目光凌冽,追风心中格外兴奋。 他絮絮叨叨的在裴慎耳边说着:“主子,咱们不如先将鬼樊楼那股势力引出来,然后再趁机将……” 正当他继续往下说时,却见裴慎抬起了一只手。 见此情景,追风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立刻安静下来。 …… 天色大亮,大理寺却乱成了一锅粥。 ——原本被关在大牢里的陆清婉不见了踪影。 昨夜在外巡逻的禁军与狱卒,足足有两三百人,竟无一人发现陆清婉的消失。 大理寺的牢房素来以看守严苛著称,就算是长了翅膀,也难从里面逃走。 如今看来…… 只怕是有内奸! 这个消息一出,禁军立刻将三皇子府与陆侯府围得水泄不通。 萧云煜一觉醒来,本是要去上早朝,谁知人还没下床,便听见了下人匆忙跑进来的脚步声,伴随的还有下人惊慌的叫喊。 “大事不好了!出大事了!禁军把咱们给围了!” 他屁滚尿流地跑了进来,一张脸苍白。 萧云煜刚醒来,还未彻底清醒,便被这样一个消息砸得头晕目眩。 他扶额冥思苦想,脑中混乱极了。 “你说什么?”他面露痛苦之色,“禁军好端端的,为何会围了本王?” 下人飞快地摇着头:“奴才也不知!只是依稀听闻……” 他说到这,又犹豫起来。 萧云煜将随手抓过的枕头摔到了他脚边,厉声道:“只是什么?” “奴才听说,禁军包围三皇子府,是为了那……陆大小姐在牢里失踪一事。” 一听这个名字,萧云煜浑身都紧绷起来。 他目光阴沉,死死的盯着下人:“她失踪了?怎么失踪的?为何她失踪了,禁军要来本王这?” 想到陆清婉,他便是一肚子的怨气。 与陆知微解除婚约,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丢脸是因为陆清婉,如今自己府邸被禁军包围,又是因为陆清婉! 因为陆清婉,他的名声一落千丈,好不容易靠着盐税一事有了好转,谁知陆清婉又闹出了通敌叛国的事来! 这简直是个丧门星! 萧云煜在心中恨恨道。 然而到了这般地步,纵然他在心中将陆清婉骂上千遍百遍,也不会有所改变。 如今他要做的,就是立刻将陆清婉找出来! 最好是他亲自给陆清婉定罪,如此,方能洗刷自己身上的嫌疑! 想到这,他便立刻走了出去。 他衣衫不整,胸膛半露在外面。 可对此,他丝毫没有察觉。 一直匆忙的走到了门外,他看见了一个自己最不愿意看见的身影。 “裴慎!” 萧云煜一字一句的念出了这人的名字。 似是有所察觉,骑在骏马上的裴慎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朝着萧云煜身上一扫。 “没想到三殿下竟然真的在府中。” 闻言,萧云煜心中警铃大作。 “本王不在府中,还能在哪?” 他对裴慎,一直都是嫉妒与厌恶交加。 从小他便看着裴慎占尽了父皇的宠爱,受尽了父皇的夸奖。 分明是个世子,但在父皇面前,比自己这个嫡出皇子还要受宠,就连宫里那些见风使舵的宫人,也往往都会听裴慎的话。 这样复杂的情绪,一直到了前几日他听闻了裴慎的真实身份。 原来…… 裴慎是父皇最宠爱的兰贵妃生下的皇子! 难怪……难怪父皇会对他另眼相待,格外宠爱! 这是在层出不穷的流言后,萧云煜第一次见到裴慎。 他依稀从裴慎俊美的面容上,看出了几分太极殿常年挂着的那副美人图的模样。 直至此时,他方才有了真实的感受——裴慎当真是兰贵妃与父皇的儿子。 “裴慎,你身为禁军统领,不好好守着皇城,却带着禁军围了本王的府邸,玩忽职守,该当何罪?” 萧云煜心中恨极,面上却没露出太多情绪。 如今他最大的敌人,不是大皇子二皇子,而是眼前此人。 他比其他人更清楚兰贵妃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兰贵妃已经死了,父皇对她的爱却没消失。 甚至更深了。 裴慎在父皇心中的地位,自然也与他们这些皇子不同。 更何况…… 裴慎还有陆国公府的支持。 萧云煜双手紧握成拳,无比悔恨自己当初的决定。 “三殿下此言差矣。”裴慎坐在马背上,单手拉着缰绳,勾起一抹冷笑,“若没有陛下吩咐,臣不敢擅自调动禁军。” “实在是此事紧急。”裴慎说到这,摇了摇头,“殿下的未婚妻通敌叛国……” “本王并不知情!”萧云煜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急切,“本王是楚国皇子,没人比本王更希望楚国强盛!” 裴慎无奈摇头:“臣心中也是这般想的,但昨夜,殿下的未婚妻神秘消失,在几百个禁军的眼皮子底下逃出了大牢。” “这……”裴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萧云煜,“能在京城有这般大能量的,也没几人了。” 萧云煜气得脸色铁青,冷声道:“你这是污蔑!本王要见父皇!” 第313章 将儿子搭进去 萧云煜被气狠了,恶狠狠地盯着裴慎。 然而他这般模样,未能引起裴慎丝毫变化。 裴慎俊美的脸上,依旧是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注视着萧云煜,此刻脸色通红的萧云煜,在他面前就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萧云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稍稍收敛了些许神情,只冷冷的盯着裴慎。 “你是故意的?” “奉命行事。“ 裴慎勾起唇角,淡淡道。 他带着大批人马围住三皇子府,任由萧云煜说什么,都不曾往后退一步,甚至,他还居高临下地坐在马上。 这样蔑视的姿态,让萧云煜倍感屈辱。 分明他才是上位者,裴慎凭什么,又怎么敢这样对他? 瞬间,他便想起了刘皇后的话。 杀了裴慎! 若是不杀了裴慎,只怕,这天下都要被父皇送到裴慎手中了! 萧云煜的眼中,闪烁着杀意。 他决不能允许裴慎夺了本属于自己的皇位! 思及此处,本是愤怒中的萧云煜,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是皇子,绝不会有事!裴慎如今还未认祖归宗,他不过是个小小的世子,能耐他何? 父皇也绝不会允许裴慎胡来的!什么证据都没有,他难不成还能定自己的罪?陆清婉逃走的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萧云煜想到这,心中逐渐有了底气。 见此情景,裴慎幽深的凤眸,在阳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此时此刻,陆侯府中也是一片兵荒马乱。 禁军围住陆侯府,是陆侯最先发现的。 当时他穿戴整齐,正要去上早朝。 谁知还没出门,便有几个禁军围住了他,手中的长枪更是泛着银光,分外惹眼,也分外冷酷。 他还未问清楚,便被人塞了进去。 靠着陆淮安在禁军中还有几分面子,他们才知道,原来是陆清婉跑了! 陆清婉在大牢里无故失踪,有这般能力的,满朝上下,寥寥可数。 陆侯府众人,便是大理寺怀疑的对象之一。 自从陆清婉被抓后,方氏整日以泪洗面。 好不容易听到了有关于陆清婉的消息,却是这样的结果。 “她怎么会失踪?”方氏眼中盈满了泪水。 她看着陆霆裕,刚想要开口,便听见了陆淮安的大笑。 “事到如今,你们难道还信她与叛军没有任何关系吗?” 陆淮安眼中满是恨意:“她已经将陆家害成了这般模样,你们难道还要护着她?” “这些年,我们待她有哪点不好?她却与叛军勾结!她将我们置于何处?她可曾想过,一旦东窗事发,我们也要被连累?” 陆淮安每一句每一字,都充满了怒火。 这些话,如同一把利剑,狠狠的刺入了方氏的心。 方氏嘴唇颤抖几下,她看着陆淮安:“你就是这样想你姐姐的?” “什么姐姐?”陆淮安不耐挥手,“她算什么姐姐?谁家姐姐将弟弟推下山崖?她就是一个毒妇!” 听着陆淮安的话,方氏面露痛苦之色。 “可是清婉她……” “若她是清白的,为何怕被大理寺调查?为何会逃狱?说到底,还是她心虚了。”陆淮安毫不客气的说道,“母亲,您醒醒吧!陆清婉早已不是当年的陆清婉了!” 方氏睁着双眼,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陆侯爷快步走了过来。 “不要再说了。”陆侯爷搀扶住了方氏,他不愿让方氏受到这样的惊吓,狠狠地瞪了一眼陆淮安。 陆侯爷在陆淮安心中,尚有几分威严。 陆淮安悻悻闭上了嘴,但满脸都写着不服气。 他自然是不服的,陆清婉所做之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罪行,偏偏他们这一家人,竟还护着她!当真是可笑! 见陆淮安离开,方氏面露悲痛之色。 她心中已经有所预感,但却还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陆清婉无缘无故地从大牢失踪,必定是同叛军有所勾结,只怕是……只怕是叛军将她带走了。 方氏无力地靠在陆侯爷身上,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如今这样的情况,她还能说什么?她如今只盼着陆清婉能逃得远远地,任谁也发现不了才好。 陆侯爷也察觉到了她心中所想,手指在她身上轻轻拍了拍:“不必担心。” 方氏微微点头,小声应了一句:“夫君,我只盼着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 这时候,陆侯爷叹了口气,扣紧了她的肩膀。 陆霆裕站在一旁,瞧着夫妻二人的模样,眼中划过一道沉思。 他犹豫片刻,便往外走去。 “你去做什么?”陆侯爷十分敏锐,立刻拦下了他。 陆霆裕低着头,神情半遮半掩,让人瞧不清他此刻的情绪。 方氏心中一动,问道:“你是要去找清婉?” “母亲,我想问一问她。”陆霆裕眼中划过些许悲痛,“她为何……为何要这样做?” 若说之前还是将信将疑,但自从陆清婉逃离大牢后,他便知道,陆清婉与叛军勾结一事已成定局。 而叛军,在朝中也有不小的势力。 不然,又怎么解释陆清婉会悄无声息地离开? “况且……”陆霆裕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深陷险境。” 跟叛军合作,又岂是容易的事? 更何况这些人将她带走,若是为了榨干她身上的价值倒还好,可若是……若是为了杀人灭口。 思及此处,陆霆裕的神情渐渐地变得严肃起来。 陆侯爷显然与他想到了一块,在犹豫片刻后,陆侯爷收回了手。 方氏一脸震惊,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着:“你们这是何意?” “母亲,我会保护好妹妹的。”陆霆裕低声说了一句,便快步离开了这。 他离开的方向,赫然是后院。 方氏正要询问,却被陆侯爷轻轻地揽住了肩膀:“就让他去吧,霆裕为官几年,早已不是当年的愣头青了,他知道该怎么做。” 话虽如此,但方氏的脸上,仍浮现出不安的神情:“可我担心……我担心他与清婉的安危!” 女儿已经这样了,若是再将儿子搭进去…… 第314章 争一条出路 此时此刻,陆清婉并不好过。 她本就不愿被直接带出大理寺,她想要的,是洗刷身上的罪名,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离开大理寺,如此,她就还是陆侯府备受宠爱的大小姐,与三皇子的未婚妻。 可刘皇后的一出行动,完全打乱了她原定的计划。 刘皇后没有杀人灭口,却也断了她的退路! 既然被劫狱,那她与叛军的关系再也无法洗刷干净,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是叛军的人,她与叛军勾结,甚至秋猎的那场刺杀,都是她在内部通风报信! 而她与叛军的关系一定,那陆家、萧云煜都会受到牵连,如此一来,他们绝不会再给她任何怜惜,她所有的退路都被斩断,只能留在鬼樊楼。 陆清婉的脸色阴沉,拼命思索着自己的出路。 这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外的纱窗上。 瞧见这道人影,陆清婉的内心更是充满了愤怒,她想也不想,就冷下了声音:“你来做什么?” 门外,是玉璇。 玉璇伺候陆清婉最久,与陆清婉的感情最深。 在瞧见陆清婉被带回鬼樊楼后,她便知道,陆清婉所求的东西都失去了。 从今往后,陆清婉就如同见不得光的老鼠,一辈子都只能待在鬼樊楼中。 她对陆清婉,十分怜惜。 然而,在陆清婉眼中,玉璇此举,分明是惺惺作态。 “元姑呢?” 玉璇依旧在门口,没有离开。 她等了良久,终于等来了陆清婉的问题。 闻言,玉璇眼前一亮,急忙说道:“元姑正在议事厅,您若是想要见她,奴婢去……” “我想见她,她会来吗?”陆清婉冷哼了一声,“在她眼中,我是无用的棋子,她没杀了我,已是对我最大的恩赐。” 她刚说出这话,陆清婉便大笑了出声。 但笑着笑着,陆清婉眼中划过了一道亮光,她突然打开了房门,将玉璇吓了一跳。 玉璇不安地看着陆清婉,此时的陆清婉,着实是有些可怖,她的头发散乱,身上还散发着臭味,眼眶更是通红着。 如此狼狈的模样,是玉璇从来没有见过的。 正因此,她在看着陆清婉时,心中充满了怜惜。 “小姐,您想做什么?奴婢一定会达成您的愿望。”玉璇恳切说道。 陆清婉定定地看着她,突然问道:“你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奴婢就是为了您而活的。”玉璇正色道,“奴婢唯一的使命,就是助您光复皇室!” “那若阻止我的人,是元姑呢?” 片刻后,陆清婉幽幽地说了一句话。 闻言,玉璇愣住了:“元姑?可是元姑也是为了光复李朝皇室……” “可她如今的所作所为,有一点是为了光复皇室吗?”陆清婉低声道,“玉璇,你留在她身边这么久,难道没看清楚她的真实目的吗?” “还有,她对我的态度,可有一点是对公主的尊重?”陆清婉说到这,泪水便滑落了下来。 玉璇怔了怔,刚想回答,却听见门外一道脚步声响起。 来人是送饭的小丫鬟,她在看到玉璇时,脸色大变,抬脚就要离开。 但陆清婉却拦住了她:“不是给我送饭的吗?那就将饭端上来瞧瞧。” 小丫鬟苍白着脸,不停地用余光瞥向玉璇。 玉璇见此,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立刻抓住了小丫鬟的手,将食盒抢了过来。 只见在食盒中,放着的几种菜,都是些剩菜,甚至还有臭嗖味。 瞬间,玉璇的背后就麻了。 她死死的看着小丫鬟:“这就是你们送来给主子吃的饭菜?你们就是这样……” “姑娘饶命啊!”小丫鬟立刻跪下,她朝着玉璇磕头,“姑娘,我都是按照元姑的吩咐办事,我也只是听令行事,我……” “这都是元姑吩咐的?”玉璇不可置信地看着小丫鬟。 小丫鬟拼命点头:“若非元姑吩咐,我怎敢如此待主子?” “元姑都吩咐什么了?”玉璇抓住小丫鬟,任小丫鬟如何挣扎,都不放小丫鬟离开,“你快说!如若不然,你这条命……” 小丫鬟吓得使劲摇头:“元姑说,对待陆小姐不必太过认真,左右都是活不久的,随便应付就行了,厨房那边也是听令行事。” 玉璇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既是不可置信,又是不安。 怎会如此? 公主这样尊贵的身份,为何会被元姑如此轻慢? 陆清婉苦笑了一声:“事到如今,你还不信我吗?” 小丫鬟逃也似地离去,只剩下了昔日的主仆二人。 玉璇看着陆清婉憔悴的面容,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又咽了下去。 “小姐,您放心。”玉璇低声道,“奴婢一定会帮您的,您若想要逃出去……” “我不想逃。”陆清婉低下头,声音颤抖,“我落到这般田地,都是拜元姑所赐,事到如今,我已经没了退路。” “侯府回不去,三皇子府更是回不去,我还能去哪?难道真要与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地过一辈子?”陆清婉惨笑了一声,“玉璇,我除了争,已经没了任何活路。” 听得这话,玉璇愣了许久。 很久之后,她才回过神来。 “您的意思是……” “我要争!我要将我要的一切都争回来!”陆清婉定定地看着玉璇,低声道,“玉璇,你会帮我的吧?” 玉璇眼神晦暗不明,她的神情极为复杂,一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 她沉默了许久,而后在陆清婉的注视下,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玉璇低声道,“奴婢的命,都是您的。” 陆清婉得到了这句话,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 此时此刻,太极殿内。 陆清婉失踪的消息,早就传到了皇帝耳中。 而禁军包围三皇子府与陆侯府的命令,也的确是皇帝下令的。 此刻他站在太极殿内,目光晦暗,注视着眼前的裴慎。 “听闻你今日与老三起了争执。”皇帝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第315章 我只要一个人 听得这话,裴慎凤眸只是轻轻掀起。 “陛下这么快就听说了?”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但眼中满是讥讽。 见状,皇帝脸色一寒:“朕派去的人,朕自是清楚其中经过,你此举,无疑是在树敌!因为江南盐税一事,刘家本就对你有所不满,今日你这样做,是将他们彻底得罪了。” 闻言,裴慎轻笑了一声:“陛下,早在流言传出时,臣与三殿下,便再也没有缓和的机会了。” “更何况……”裴慎望着皇帝,毫不犹豫的说道,“我心悦陆知微已久,我与萧云煜之间,绝无缓和的余地!” 他说这话,掷地有声。 陆知微三个字,更是让皇帝愣了愣。 片刻,皇帝才从自己浩如烟海的记忆中,找出了陆知微此人。 “是他之前的未婚妻?”皇帝皱着眉,“可他与陆知微早已解除了婚约,纵然你心悦陆知微,与陆知微成婚,他也不该对你心存怨言。” “难不成与他订过婚的女子,除了嫁给他外,便只有孤独终老一条路可走了?”皇帝说话时,神情很是难看。 闻言,裴慎挑了挑眉:“若我只是个秦王世子,那此事的确还有缓和的机会。” “只可惜……”他顿了顿,在皇帝的注视下,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的身份,注定了他永远不会信任我,永远会将我视作最大的敌人。” 皇帝的神情大变,他紧紧地握住了扶手。 见此,裴慎几乎要冷笑出声。 流言是皇帝故意放纵,可如今,他竟还要做出这般震惊的模样。 难道自己在他心中,是一个傻子?就该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裴慎眼中的讥讽极为明显,几乎要灼伤皇帝的眼睛,他看着此时的裴慎,透过裴慎,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 多年前,那人也是用这般眼神看着他,听着他说自己不得不立刘氏为后的苦衷。 皇帝的神情,有着一瞬间的恍惚。 但也只是一瞬间。 很快,他就恢复了冷静。 “裴慎,既然你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就该……” “我会将传出这些流言的人都杀了。”裴慎轻描淡写道,“而我,就还是秦王府的世子。” 裴慎的话,让皇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你不愿认回朕?”皇帝眯着双眼,与裴慎颇为相似的凤眼,正定定地盯着裴慎,“你可知,你错过的会是什么?”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裴慎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该是我的东西,谁也夺不走,但我不想要的东西……纵然再好!我也不会要。” 闻言,皇帝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他看了裴慎许久,沉默片刻,他低声道:“你当真……当真不想要这太子之位?” “不想。” 裴慎干脆利落的话,反倒是让皇帝的神色变得和缓起来。 原本还是一脸怒容的皇帝,此刻看着裴慎,他的眼中,有着欣赏。 “不愧是朕最看重的儿子。”皇帝拍了拍裴慎的肩膀,温声道,“朕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些心思深沉的人。” 裴慎淡淡的拂开了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头始终低着。 皇帝的神情,愈发和缓,看着裴慎的眼神,也变得温和起来。 “你从前,不会这样客气。” 皇帝说话时,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怀念。 裴慎闻言,唇角勾起,露出一抹戏谑的笑:“臣从前,以为陛下当真是看重臣的能力,栽培臣。” “谁知……”他说话后,嗤笑了一声,索性不再言语。 皇帝眼中,露出些许疼惜。 “朕……”皇帝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他当年,在得知裴慎的身世后,的确想要将裴慎接回宫来。 然而,当时的后宫危机四伏,他也对裴慎的身份心存怀疑,于是这样一犹豫,就是十年。 等十年后,他这个儿子愈发像他了,比宫里的这些儿子更像他,无论是样貌还是能力,活脱脱是年轻时的自己。 他后悔了,他想要将裴慎带回来。 然而,他却发觉裴慎样样都好,独独有一点不好,那就是锐气太重,如同一柄锋利的剑,却没有剑鞘,想要掌控这一柄剑,绝非易事。 这样的裴慎,若是当了太子,他这皇位,还能坐稳吗? 于是,这个念头被压下了,他是君,裴慎是臣。 但看着这样出色的儿子,他始终忍不住自己的偏心。 在流言飞速传开之前,所有人都觉得,裴慎是天子近臣,是最得皇帝宠信的大臣。 皇帝看着裴慎,想要说话,但在片刻后,又咽了回去。 “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依你。”皇帝叹了口气,“就当做是对你的补偿。” 闻言,裴慎一双凤眸微微抬起,他眼底幽暗,淡淡道:“我要成婚。” 听得这话,皇帝还没反应过来。 他明白裴慎想要什么后,颇有些不可置信:“仅仅是一个女人?” “我只要她。”裴慎道。 皇帝看着他坚定的神情,到了嘴边的劝说,终究是咽了回去。 裴慎的权势愈发大了,甚至到了几大世家都要暂避锋芒的程度,若是让他娶了陆国公的孙女,难免会引得朝野震惊,各方势力猜测。 可裴慎想要的,又如此简单。 他说,他心悦陆知微,他只想要陆知微一人。 这样的裴慎,令皇帝在恍惚间,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 他看向裴慎的眼神,愈发温和。 “好。” 皇帝只是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了裴慎的要求。 “朕答应你。”皇帝道,“赐婚的圣旨今日就会送去秦王府与陆国公府。” “除了那个位置,其他的,朕都可以答应你。” 皇帝说到最后,语气间竟存了一丝祈求。 然而,裴慎在听得这话时,只是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淡漠的笑。 “多谢陛下厚爱。”裴慎拱手行礼,“其他的东西,臣不敢肖想,臣只是想要与心爱之人长长久久。” 说罢,裴慎就离开了。 皇帝看着他的背影,恍惚间,想到了年少时的事。 “当初……朕也是这般想的。” 第316章 轩然大波 “朕当初也是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皇帝回忆起了久远的事,这些记忆,一直都埋藏在他的心底,轻易不会浮现。 “齐天,你还记得吗?”皇帝面露怀念之色,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朕与绮淓认识时,朕也说过这样的话,朕说,朕想要与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朕要娶她为妻,生一个像她的儿子与女儿,儿女成双。” 一道黑影,隐隐约约地出现在了屏风后面。 听得皇帝的话,这道黑影只是稍稍迟疑了一瞬,便抬起了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陛下,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皇帝闻言,苦笑了一声。 “是啊……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他抬起头,看着殿外灼目的日光,幽幽道,“可是朕每当想起绮淓,仿佛都回到了二十几岁时,与她初相识的时候。” “那时,朕是当真想过,要为她将后院那些女人全都赶走。”皇帝轻声道,“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朕就变了,朕的绮淓也变了。” 齐天始终站在屏风后,听着皇帝说话,他并未有太多反应。 作为贴身影卫,他最要紧的职责,就是保护好皇帝的安危。 至于这些前尘往事,他只需要做一个安静的听众,听着皇帝怀念过去。 作为皇帝身边的老人,齐天十分清楚兰贵妃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可以说,这世上,只有兰贵妃一个女子,能让皇帝患得患失。 也只有兰贵妃,能让皇帝记了这么多年。 甚至是她私逃出宫生下的儿子,都能让皇帝如此宠爱。 只是,就算再清楚,他也不敢多言。 皇帝的脾气,说来就来,尤其是在关于兰贵妃的事上。 这些年来,宫里死了不少人,全都是拎不清轻重的,非要在皇帝面前提及兰贵妃,提及他的伤心事。 皇帝伤春悲秋了一会儿,便恢复了平日的神情。 他幽幽道:“还好,绮淓的孩子与她一样,都是一样的淡泊名利,不然的话,朕当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朕谁都不能舍去。” 齐天一眼就看到了皇帝面上瞬间划过的厌恶,他迅速低下了头,叹了口气。 他都看得清的东西,刘皇后作为皇帝的枕边人,为何看不出呢? 其实在皇帝看来,萧云煜还是太子的最优人选。 可偏偏,刘皇后患得患失。 前脚裴慎刚走,她后脚便跟了过来,分明是怀疑上了皇帝。 接下来的事,他一个当下人的,还是不要掺和了。 齐天没有多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太极殿。 也正是在此时,刘皇后快步走了进来。 此刻刘皇后的眼中,充满了愤怒。 但在进入大殿的一瞬间,她又恢复了冷静。 “参见陛下。”刘皇后朝着皇帝行了一礼,一抬头,面上便是端庄温柔的笑容,“臣妾给陛下您煲了汤,天气愈发冷了,陛下操劳国事,也要照顾好身体。” 她细声细气的说着话,眼中满是对皇帝的崇敬。 然而,皇帝早就习惯了她的讨好。 皇帝也知道,刘皇后素来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皇后怎么来了?”皇帝问道,“莫非是外面的流言蜚语,传到了皇后耳中?” 闻言,皇后面露惊色,她错愕道:“陛下,您在说什么呢?臣妾只是担心……听闻今日裴世子带兵围住了三皇子府。” “臣妾忧心云煜,特意过来打探消息。”她忧心忡忡道,“云煜虽是与陆清婉有了婚约,可他那孩子,素来是没城府的,陆清婉在外做了什么,他根本不知道。” “陆清婉就算与叛军勾结,云煜也是无辜的。”刘皇后颤声道,“陛下,您要明鉴啊!” 刘皇后说着,紧张地屛住了呼吸,定定地看着皇帝。 她心中既是紧张,又是不安。 今日得到消息时,她慌张极了,还没来得及去找太后,便听见皇帝召见了裴慎。 对于她而言,裴慎就是她心中的一根刺,若是不将这根刺彻底拔除,她就寝食难安。 没人比她更清楚兰绮淓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她要将裴慎此人,彻底扼杀。 皇帝闻言,撇了她一眼:“裴慎只是例行公事罢了,你不必担心。” 刘皇后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可是臣妾听闻,裴世子与云煜发生了争执,臣妾……” “裴慎顶撞皇子,是该罚。”皇帝点了点头。 没等刘皇后高兴,便听见了皇帝接下来的话:“不过裴慎好事将近,朕也不宜大动干戈。” 听得这话,刘皇后笑容僵在了脸上。 好事将近?什么好事? 她在心中无声尖叫,险些当着皇帝的面喊出来。 好在是皇帝接了下一句:“裴慎要成婚了,总不能让新郎官受刑罚。” “况且,是老三看错了人,他受点委屈,难道还要朕大动干戈,帮他出气不成?” 皇帝一开口,便镇住了刘皇后。 刘皇后的眼中划过不少情绪,最后她试探性地问道:“陛下,不知您给裴世子选的,是哪家的姑娘?” “陆知微。”皇帝淡淡道,“秦王与陆国公府喜结联姻,是一桩好事。” 刘皇后心中一紧,但很快,她又松了口气。 她隐约的从皇帝的话中,品出了一丝别的意味。 如今皇帝强调了秦王府,那是不是意味着……皇帝无意认回裴慎? 裴慎这辈子,都只能是秦王世子? 她心中一喜,抬起头来,与皇帝对视。 这一眼,更是让她确定了心中猜测。 “裴世子成婚,臣妾要送上一份贺礼才行。”刘皇后温温柔柔地说道。 皇帝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朕也会备上一份贺礼。” 如今皇帝说什么,刘皇后都不在乎了。 她所想的,便是兰绮淓的儿子,这辈子都越不过自己的儿子去! 而此时,出了皇城的裴慎,并未直接回秦王府。 他扬起马鞭,直接骑马去了陆国公府。 第317章 轻轻的一个吻 陆国公府,对于陆知微与裴慎两人的关系,早已是心知肚明了。 但在瞧见裴慎这样光明正大的上门拜访时,众人还是愣了愣。 “我找郡主。”裴慎开口便道。 几个下人很是迟疑,就算知晓两人是情投意合,但男未婚女未嫁,这样见面,是否有些不太妥当? 裴慎凤眸一扫,使得几人身上汗毛竖起,竟无一人敢应答。 眼尖的下人,早已是急吼吼的去找陆知微了。 “郡主!”下人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裴世子来找您了!” 这人是随着陆老夫人与陆知微一同下江南的,他可是瞧得清清楚楚,陆老夫人,早已是接受了这个孙女婿。 于是,他当即就找到了陆知微。 本是在花园中闲逛的陆知微,突然听见这个消息,面上下意识浮现出了欣喜之色。 她快步走了出去:“他在哪?” “正在前厅候着呢。”下人邀功一般,飞快说道。 陆知微点点头,朝着外面走去。 云翳与云影两人,也紧随其后,而追月,则是在细思片刻后,跑去了陆老夫人的院子。 裴慎为何会过来? 陆知微欣喜的同时,又生出了几分疑惑。 她与裴慎的关系,虽是逐渐不再遮掩,但她也从未见过裴慎如此直接就来找自己。 思索了一会儿,并未得到什么结果,她走到前厅,瞧见了裴慎。 几日不见,裴慎憔悴许多。 陆知微心中一酸,她知道,裴慎必定是面对了许多困难,而这最大的困难,赫然是他亲生父亲给予的。 旁人都以为,裴慎若是兰贵妃与皇帝的儿子,那将来势必会继承大统,成为至高无上的那个人。 然而,陆知微却看得清楚。 若皇帝真有这个心思,绝不可能放任裴慎去边关历练,他若真疼惜裴慎,那就绝不会让他屡次深陷险境。 皇帝所谓的宠爱,都是建立在裴慎靠着自己打下一份基业的基础之上。 就算没有皇帝,裴慎也依旧是那个整个京城最耀眼的儿郎。 皇帝这样做,倒像是将裴慎当做了一把刀,他所安排的一切事,都是为了将这把刀磨得更加锋利,能让他定下的继承人用得更顺手。 思及此处,陆知微快步走到了裴慎面前。 身边都是陆国公府的人,陆知微并未有太多犹豫,她朝着裴慎飞奔而去,然后像是乳燕投林一般,紧紧地抱住了裴慎。 “你怎么来了?”她抬起头,眸光中有着星星点点,格外耀眼。 裴慎见此情景,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紧紧地握住陆知微的手,低声道:“皎皎,陪我四处走走?” 陆知微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抓住了裴慎的手,朝着陆国公府的花园走去。 下人们瞧着两人亲密的举动,没一个人敢吱声,也没人敢上前。 裴慎带来的人留在了前厅,云翳等人也是如此,只有陆知微与裴慎两人,缓步走去了花园。 “可是陛下那边……”陆知微面有忧虑,今日禁军包围陆侯府与三皇子府的消息,早已是传遍了大街小巷,陆知微时时刻刻都在留意裴慎,自然也知晓他今日与萧云煜发生了争执。 后来更是被皇帝宣召入宫。 裴慎这般模样,与皇帝肯定脱不了干系。 陆知微有些心疼,悄悄地握住了裴慎的手。 如今花园中,就他们两人。 陆知微耳根染上一抹红,却紧紧地握着裴慎的手不曾放开。 这一瞬间,裴慎心中的阴霾消散殆尽。 他圈住陆知微的手腕,将其捏在手心。 “皎皎,还好有你在。” 裴慎低低叹息一声,凤眸中深情如许。 “年幼时,我也曾对他有过期待。”裴慎语气淡淡,“不过随着姑母的到来,我对他的期待彻底落空,他始终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帝王。” “从前,他不会为了母妃停留,如今,自然也不会为了十几个儿子中的一人,而放弃自己的大业。” “我只是他磨炼出来的一把刀,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大楚的未来,他想让我做的,是未来帝王手中的一把尖刀,并非是我自己。” 裴慎提及皇帝,眼中的讥讽始终存在。 对皇帝,他早已没了孺慕之情。 “三年前我与你的初遇。”裴慎声音放缓了些,“正是他故意纵容韦氏所致。” “他想要考验我,看我是否能从绝境中脱身。”裴慎语气淡漠极了,“若是能脱身,那禁军统领的位置便能交给我,若是不能脱身,对他而言也无关紧要。” “毕竟他真正看中的,还是拥有世家血脉的萧云煜。”裴慎无不讥讽,“不过他没想到,自己用心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只是几个小小的计谋,名声便坏了。” 听得裴慎的话,陆知微眼中只余下了心疼。 “你还有我。”陆知微脸上有着红晕,她虽然害羞,却坚定地看着裴慎,一字一句道,“你还有大长公主。” “哪怕是秦王……”陆知微迟疑片刻,道,“也是站在你这边的。” 流言蜚语漫天,秦王不可能不知道,但他还是选择站在裴慎这边,足见他对裴慎的感情。 有时候,世事就是如此无常。 分明是亲生父子,却互相算计。 并非亲生父子,却也能互相关心爱护,不比那些亲生父子的感情差。 裴慎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道轻柔的笑。 “正是如此。”裴慎低声道,“正是因为还有你们在,所以……” 所以他还能存有一分理智。 裴慎低下头,与陆知微额头相触。 两人在这一瞬间,靠得十分近。 近得连呼吸都能感受得到,陆知微一张脸通红,但她没有躲避。 反而更上前了一步,她睁大了一双漂亮的眼眸,就这样看着裴慎。 裴慎似是感受到了她下一步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一下,他声音变得十分沙哑。 “皎皎,你……” 他话还没说完,回应他的,是嘴唇上轻柔的触感。 这一瞬间,裴慎的凤眸,无措地睁大了。 第318章 刺杀 皇帝要给裴慎与陆知微赐婚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从宫里传遍了京城,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之前裴慎的身世,本就闹得沸沸扬扬,人人都在猜测,裴慎究竟是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 其实不少人,已经从皇帝异样的态度中,察觉到了裴慎身世的真相。 只是事关皇家颜面,无人敢大肆议论,这流言,便也因此稍稍平息下来。 然而赐婚的消息一出,整个京城再次为之沸腾。 “看来这裴世子,就是陛下的儿子!算算年纪,他应当是排行第五的皇子!如今流落在外,当真是……” 一人一声叹息,彻底将茶楼的气氛调动了起来。 众人也是纷纷议论起来。 “可不是嘛!”一人高声道,“明明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却生生的低了一等,还要朝着自己的兄弟行礼!若他是皇子,按照这些功劳,恐怕早已成了太子!” “正是这个理!不过我瞧着,陛下对他也十分疼爱,你见有哪个皇子有他这样的排场?这陆国公的孙女,可不是哪个皇子都能娶的!谁不知道陆国公手中有着一支战无不胜的陆家军?” “裴慎军中本就极具威名,再有陆国公的加持……”一人一面叹着气,一面摇着头,“恐怕这太子之位,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原先我还以为,是三皇子当太子呢!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裴慎来!若我没记错,这清河郡主,原本是三皇子的未婚妻!” “说起来,三皇子这婚事当真是一波三折,原本是与清河郡主有着一桩好姻缘,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他偏偏与清河郡主的养姐勾搭上了,又偏偏这养姐,是个通敌叛国的奸细!啧啧!” 民间百姓都这样想,对于身处在风波中心的刘皇后与萧云煜而言,他们心中更是不好受。 萧云煜的脸色极为难看,他面前,是一沓又一沓关于近日这些流言蜚语的消息。 这些纸上一般只有短短的几个字,但这些字,落在萧云煜眼中,却十分刺目。 他脸色难看:“母后!父皇究竟是何意?” “他为何要给裴慎与陆知微赐婚?父皇难道不知道,陆知微原本是我的未婚妻吗?”萧云煜一张脸,因为难堪而涨红了。 他盯着刘皇后,眼中满是屈辱,只想着从刘皇后这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刘皇后闭上双眼,想要说些什么,最后低声道:“云煜,如今我们能靠的,只有自己了。” 听得这话,萧云煜脸色扭曲了一瞬。 他狠狠地咬住牙根,腮帮鼓起:“母后,难道父皇真的要立他为太子?他就算是兰贵妃的儿子又如何?谁知道是兰贵妃同哪个野男人生下来的野种?怎能让这样的人混淆皇室血脉?” “住嘴!”刘皇后脸色大变,立刻制止了萧云煜。 萧云煜一张脸上阴沉极了,虽是闭上了嘴,但显然,他的心中还是不服。 刘皇后冷声道:“就算是在我的宫里,你也不能如此大意!这些话一旦传了出去……你可知会引来什么严重的后果?你父皇对兰贵妃……” “兰贵妃都死了多少年了。”萧云煜气得口不择言,沉声道,“父皇说不定早就忘了她!” “你不懂。”刘皇后有些无奈,“你不懂她在你父皇心中的地位。” 听得这话,萧云煜张了张嘴,他刚想开口时,便见刘皇后抬起了手。 他瞧见刘皇后的脸色,自觉闭上了嘴。 刘皇后低声道:“如今我们要关心的,并非是你父皇对兰贵妃的态度。” “我们如今要关心的,是太子之位。”刘皇后沉着脸,“之前让你做的事,都办得怎么样了?” 闻言,萧云煜冷下了一张脸:“还能怎么样?自然是一点进展都无。” “陆清婉那个贱人!”萧云煜恨恨道,“若非她,我早就将事情办妥了!” 刘皇后见他脸上毫不遮掩的恨意,有些疲惫。 这个儿子,是她捧在手心中的,唯恐伤了。 她恨不得将事事替他做好,为他铺成一条坦荡的路。 有着她的皇后身份,又有着刘家的势力,萧云煜比别的皇子走得更远,所拥有的也更多。 可如今,萧云煜所做的事,已然让她怀疑起了自己所做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 没有经历过雨打风吹的萧云煜,就如同温室里的花朵,只是稍稍有些打击,他便振作不起了。 可如今想要找历练萧云煜,却是为时已晚。 刘皇后望着萧云煜的眼神十分复杂,她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是咽了回去。 “我已经替你打点好了一切。”刘皇后低声道,“云煜,现如今对你而言,最要紧的,就是将裴慎除掉!你知道吗?” 萧云煜自是点头:“母后,我都明白。” “只是裴慎此人……”萧云煜犹豫了一瞬,“若想要除掉他,只怕会引起父皇怀疑,父皇他……” “那又如何?”刘皇后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变得十分狰狞,她紧紧地握住了萧云煜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裴慎死了,他所有的儿子里,不就只有你一人了吗?” “你放心,只要是挡在你面前的人,我会一个一个替你拔除!”刘皇后一字一句道,“而你要做的,就是冷静!绝不可自乱阵脚!” 萧云煜听着刘皇后的话,又瞧着刘皇后冷厉的眼神,心中总有几分不安。 “母后,您……” “云煜,母后这一生,就是为了刘家,为了你而活的。”刘皇后一字一句道,“你不必担心,母后自有办法。” 然而,萧云煜却觉得有些不妙。 “您也说过,兰贵妃对父皇而言极为特殊,她在父皇心中的地位更是高,您若是害了她唯一的儿子……”萧云煜低声道,“父皇会如何对您?” 思来想去,他又道:“其实您也不必担心,父皇若是真想让裴慎继承大统,早就让裴慎认祖归宗了,又怎会将裴慎继续留在秦王府?” 第319章 突然转变 然而萧云煜这话,刘皇后听了,却嗤笑了一声。 “你以为?”刘皇后冷笑道,“你父皇是何人,你比我更清楚!云煜,你如何还能说出这样自欺欺人的话?” 萧云煜刚想开口,便听刘皇后沉声道:“你父皇对兰贵妃是何感情,我最清楚不过了!我是你的母后,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 说话时,她看了眼殿外。 虽说如今殿内只有她们母子二人,然而刘皇后生性谨慎,再三确认后,方才道:“你父皇对她一见钟情,当年她才十八岁,便成了让你父皇神魂颠倒的女人。” “我与他相识几十载,从未见过他那副模样。”刘皇后提及往事,眼中浮现出了丝丝冷意。 见状,萧云煜心中咯噔了一声。 “母后……”他急忙上前,有些慌张地握住了刘皇后的手。 在这冰冷的后宫中,他与刘皇后相依为命,纵然有着皇后嫡子这样的光环,然而在这深宫之中,依旧是步步危机,唯有母子相互搀扶,才有了今日。 萧云煜此人向来冷漠无情,独独最在意的,就是刘皇后。 见刘皇后眼中露出的悲伤,他心中也逐渐变得不安起来。 良久后,他听见了刘皇后的一声叹息。 “云煜,如今在这世上,母后能依靠的,只有你一人了。”刘皇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你知道的,你外祖父……心中只有刘家。” “在他看来,刘家远比你重要。”刘皇后低声道,“然而在母后眼中,你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是刘家,也越不过你去。” “你要好好听母后的话。”刘皇后一字一句道,“裴慎此人,必须斩草除根!” 见萧云煜面上的犹豫,与那一瞬间浮现出的不安,刘皇后又开口了,她的话,就像是一剂猛药,让萧云煜神情瞬间变得冷静起来。 “你是皇子。”刘皇后轻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道,“他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野种!如何比得上你的身份尊贵?” “要快!”刘皇后低声道,“如今,你父皇还是站在你这边的,可若是等他想明白自己对兰贵妃的感情,一切就都为时已晚了。” “云煜,母后与你的性命,全都系在你一人身上了。”刘皇后抬着头,目光恳切地看着萧云煜。 萧云煜郑重点头,道:“您放心便是,明日便是裴慎出城巡营的日子。” “这是一个好机会。”萧云煜低声道,“儿臣必定趁此机会,将他人头拎回来。” 听得他的话,刘皇后眼中有着淡淡的欣慰。 “好孩子。”刘皇后低声道,“母后就靠你了。” 刘皇后每当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情时,萧云煜心中便满是愧疚。 从小到大,他都是被刘皇后笼罩在羽翼之下,他从未料到,刘皇后也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候。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但兰贵妃已死,如今他的怒火,全都倾向了一人。 裴慎! 萧云煜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眼底浮现出丝丝的冷意。 …… 赐婚的消息一下,一时间,京城风起云涌。 任谁都没想到,皇帝竟会给陆知微与裴慎赐婚。 裴慎的身份还是一个疑云,一切都没有准信的时候,突然一道赐婚的圣旨下来,裴慎竟要与陆知微成婚了。 陆知微是何许人? 纵然她与三皇子退婚,也依旧有着大批的世家公子,等着求娶她。 娶了陆知微,可不只是娶了一个名门贵女。 陪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知微身后的那三万陆家军。 整个京城的禁军,也不过五万之数。 三万的陆家军,不仅是代表着陛下的宠信,更是代表了陆国公无尽的荣耀与实力。 若能拥有这样一支军队,哪怕是只猪,都能被推上太子之位的宝座。 而现在,陛下竟然将拥有三万陆家军的陆知微赐给了裴慎作为世子妃。 裴慎又是禁军统领,这不等于裴慎一人有了八万军队? 在京城拥有八万军队,就算是想要那皇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个消息一出,自然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怎会如此?” “陛下怎会做出这样儿戏的事?” 御史台的奏折,如雪花般纷纷飘落在了太极殿的桌上。 而皇帝注视着面前的一副美人图,眼中有着痛苦、有着悲伤。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两鬓斑白,可画中人,还是如初见般年轻。 岁月如梭,却让她永远地停留在了原地。 “陛下,如今朝野上下,皆是人心惶惶。”李德海卑躬屈膝地站在皇帝面前,小声道,“可要派人稍加控制……” “不必了。”皇帝幽幽道,“这些流言,就随他去吧。” 李德海伺候了皇帝几十年,自是听出了皇帝的松动,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声音都变大了:“陛下,您难道是想要将世子……”认回来? 最后那三个字,李德海终究不敢说出口。 他唯恐自己说了出来,就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太极殿内,有着一阵诡异的沉默。 许久后,皇帝的声音幽幽:“朕后悔了。” 他摩挲着这幅美人图,眼中的爱恋,几乎要化作实质。 一旁的李德海看得心惊胆战,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这时候,皇帝一字字说道:“朕当初,不该一时心软,放她离开,朕当年做错了事,现在就要弥补。” “裴慎是朕与她的孩子,自然要认祖归宗。”皇帝沉声道,“让他上楚家的族谱。” 越是听着皇帝的话,李德海就越是不安。 怎么短短几日,皇帝就发生了这样彻底的转变? 分明在之前,皇帝还是不愿认回裴慎的,只因裴慎手中的兵权太多,唯恐他威胁到帝位。 他心中不安,面上也露出了些许端倪。 而皇帝没有再理会他,只是低着头,注视着桌上的美人图。 李德海左思右想,还是没能想出缘由,正当他准备离开的,余光瞥见了一旁站立的男人。 若非这一眼,李德海根本没有发觉到他的存在。 第320章 半路截杀 李德海心凉了凉,以他的身手,好歹也能挤进宫内高手前十。 然而,这人的存在,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连他是何时来的都不知道!这样的身手,远远高出他不知多少倍! 他一直都知道,陛下身边有着一位厉害的人贴身保护着,如今看来,就是此人了。 但他伴驾几十载,可从未见过此人。 为何现在却冒了出来? 联想到皇帝的突然转变,李德海心中一紧,莫非是与此事有关? 然而,他心中纵然有再多猜测,也不敢说出来,只能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快步走了出去。 守在皇帝身边的人,正是齐天。 方才在李德海入大殿时,他便进来了。 不过他特意掩藏了自己的气息,因而李德海并未察觉到。 “他存了异心。”齐天淡淡点评。 闻言,皇帝笑了笑:“能够伺候朕这么多年的人,也只有他一人了。” 言下之意,便是不准备追究李德海隐藏的那点小心思。 齐天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可不像陛下。” “朕杀伐果断又如何?”皇帝轻轻地抚摸着这幅画,声音在这一瞬间变得温柔起来,“朕如今想要的,只有她的原谅。” 他正低着头,并未察觉到,站在身旁的齐天眼中,露出了嘲讽之色。 人都死了,在这装什么深情呢? …… 夜深了,街道上几乎都没了人影。 京城宵禁严苛,若是在宵禁时分还在街上闲逛,轻则被扔进京兆尹坐上几天牢,失去一笔赎金,重则斩首。 因而宵禁将至时,街上只有匆匆人影。 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小巷中。 他的动作十分轻,脚下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纵然有声音,也被风声掩盖。 “你来了。” 慵懒低哑的男声响起,原本空无一人的小巷中,从阴影中,走出了一人。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干枯得像是枯树的树干,遍布褶皱,然而他手心与虎口处厚厚的茧子,却能证明此人是一个用刀的好手。 见到来人,他苍老浑浊的眼眸中,浮现出一丝愧疚。 “该帮你做的事,我都已经做好了。”他低声道,“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多谢齐伯父。”裴慎道。 瞧着裴慎俊美的脸庞,齐天眼神有着一瞬间的恍惚。 片刻后,齐天摆了摆手,缓步往外走:“我不是在帮你,我只是在帮你母妃,当年是我失约,才害得她身受重伤,若非秦王出手相助,只怕她当时已经一尸两命了。” “如今我所做,只是在弥补当年我的过错。”齐天叹了口气,“但他到底是你的生父,你……” 齐天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劝不下去。 他看着裴慎,最后轻轻叹息了一声:“罢了,随你去吧,这都是他欠你们母子的。” 说罢,齐天的身影便再次隐没在了夜色中,宵禁开始了,巡逻的禁军也出现了。 但这么多的禁军,却没一人发现齐天的存在。 他们巡逻到了这处小巷,方才发现了裴慎的存在。 “世子!”他们连忙低头。 裴慎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抬起,玉扳指在夜色中泛着寒光。 “继续巡逻,若是发现异动,立刻向我汇报。” “是!” …… 次日清晨,城门刚打开时,一队人马疾驰而过。 在城外正等着排队进城的人瞧见了,一个个踮起脚尖看着这些出城的人。 他们各个都骑着高头大马,一个个俊朗极了,为首的人更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俊美人物。 “这是何人?” “瞧着模样,恐怕是禁军。” 在京城,也只有禁军才能有这样的排场了。 ”原来是禁军!难怪一个个看上去都威武极了。“ “应当是去巡营了,那为首的人,正是秦王世子!” “原来是秦王世子?他不是已经要入宫当皇子了吗?” 这些话,很快便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眼见着这队人马离去,人们的讨论还是不曾停歇。 前往营地的路上,追风与追云皆是朝着四周警惕打量,他们十分担心会有人在半路拦杀。 但裴慎唇角噙着一抹慵懒的笑意,对周遭的一切都不在意。 眼见他这般模样,追风两人有些不安。 也正是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是利箭破空的声音! 听得这样的声音,几个下属连忙紧张起来,迅速将裴慎围拢在最中间。 这些人的动作极为迅速,在追风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便已经四处分散开来,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那就是将裴慎的项上人头拿走。 他们足足来了上百人,这条官道上,皆是肃杀的气氛。 裴慎等人被包围在最中间,这上百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裴慎,杀气极重。 然而,在这样肃杀的气氛中,裴慎依旧不慌不忙,他神情自若,在四周打量了一番,而后道。 “只派了这么些人出来,三殿下是否太瞧不起我了。”裴慎唇角轻勾,淡淡的说出了这句话。 闻言,为首的人神情不变:“杀了他!” 他语气极为急促,言语也十分简短,显然是不愿多说,避免透露自己的身份。 “这样急不可耐……”裴慎轻轻地叹了口气。 而后在为首刺客惊恐的注视下,抬手一挥,四周的草丛中,突然冲出了许多做着伪装的人。 原本的草地生生的矮了一截,他们如狼似虎的扑向这些刺客。 而裴慎依旧是那副慵懒的的模样:“一个人头一两银子,若是抓了活口,便是一百两银子。” 闻言,众人沸腾起来。 一时间,攻守之势异也。 裴慎的目光落在为首之人身上,他一双凤眸微微上挑,露出了戏谑的笑意。 “是与不是,已经由不得你们说了算了。” 闻言,那人神情瞬间就变了。 他意识到了裴慎这话中的含义,他们若是落到了裴慎手中,无论供不供出幕后的人,但最终的供词,都是由裴慎决定的。 裴慎说他们幕后之人是萧云煜,那幕后之人就是萧云煜! 一瞬间,他们背脊发寒。 第321章 装 裴慎出京,向来都只会带几个身边的护卫。 从他回到京城起,就是如此。 因而刘皇后派出人刺杀时,并未预想到,裴慎竟会让手下的人在这处官道上埋伏起来。 她或许是料到了,还派出了上百人。 可她却怎么都没想到,裴慎竟会这样胆小,如今埋伏在这处的,足足有上千人! 被刘皇后派出的刘家暗卫首领,蒙易的眼神充满了惊恐,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带来的手下,全都死在了这些全副武装的禁军手下。 这些手下,全都是他带来的,全都是他这些年间亲自培养出来的。 可如今,全都折在了裴慎手中。 他的双眼充满了血丝,恶狠狠地盯着裴慎,径直将手中的长剑,扔向了半空,而后他踩着马背向上一跃,抓住了这柄剑,直接朝着裴慎刺去。 这时候,他与裴慎离得十分近,近得能听见裴慎的轻嗤。 “雕虫小技。”裴慎冷笑一声,随手拔出了马鞍旁的长枪,向上一挑,轻而易举的将蒙易整个人挥到了一旁。 蒙易是个身长八尺的壮汉,加上这一招,乃是他的独门绝技,可他怎么都没料到,自己战无不胜的一招,竟被裴慎用这样轻飘飘的手段瓦解了。 他双目狰狞,不可置信地看向裴慎。 而他只瞧见了裴慎讥讽的眼神。 然后,他便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与地面接触的那一瞬间,巨大的疼痛笼罩了他全身,他控制不住地痛呼出声。 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摔碎了一样,因为疼痛,他一张脸全都皱了起来,他咳嗽几声,大口大口的鲜血往外吐,还有一些块状物。 眼见蒙易这样狼狈,那些还在挣扎的暗卫,眼见再无希望,索性也放弃了挣扎。 一百多人对上一千多人,怎么想都不可能取胜,更何况面前的人,还是被称为楚国战神的裴慎! 裴慎见此情景,将长枪放在了身后。 “把人都带走。”裴慎抬起手,“待会儿去秦王府领赏。” 听着裴慎的话,将士们喜笑颜开。 虽说只有一百多人,但他们好歹也能分上点银子,这可比光那俸禄来得轻松多了! 经过刚才一事,追风心中担忧极了。 他快步跟在裴慎身边,口中不停念叨着:“主子,您怎么连属下也不说?方才属下可被吓坏了!” 追风说话时,颇有几分怨念。 然而裴慎凉飕飕的朝着他看了一眼,道:“若是跟你说了,只怕下一刻,陆国公府便知道了。” 闻言,追风挠了挠脑袋,四处看着,唯恐眼里闪烁的心虚,被裴慎抓住。 裴慎轻嗤一声:“你陪在我身边多年,我怎么会看不出你的心思?” “告诉云翳也无妨,只是……”裴慎声音变冷了些,“有些事却不能让她知道,若是她担心我,该如何是好?若是她生气了,你帮我哄回来?” 听得裴慎的话,追风脖子一凉。 “主子,属下知错了。”追风喏喏道,“您可千万别生气,以后属下绝不透露您的行踪。” 一旁的追云听了,着实是忍不下去了。 他没好气地打断了追风的话:“主子的意思是,只有主子让你说出去的消息,才能往外说。” 裴慎欣赏点头:“追云说得不错。” “关于这些,你还是要跟追云好好学学。”裴慎拍了拍追风的肩膀,抬脚便往前走。 追风满脸写着疑惑,刚想说话,便听追云压低了声音道:“我们要做的,就是撮合主子与郡主。” 闻言,追风更疑惑了:“可主子与郡主,不是早就互通心意了吗?” “你蠢啊!”追云忍不住敲了敲他的脑袋,“郡主可是陆国公的孙女,不知有多少人对她虎视眈眈,主子若不多做些努力,怎么能成功抱得美人归?” “更何况……”追云压低了声音,“你难道不知道主子的所图吗?” 一瞬间,追风明白了。 他的神色变得十分凝重,在追云的目光下,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我会对主子的行踪守口如瓶的,纵然云翳亲口来问我,我也绝不回答!” “若主子准了,我才告诉她。”追风又补充了一句。 追云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军营是不必去了的。 在将蒙易抓住后,追云与追风亲自卸了他的胳膊与腿,还将他的下巴顺带着卸了,避免他自尽。 而其他的活口,也都如法炮制,确保能将他们活着送到地牢中。 蒙易活了三十多年,从未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 此刻的他,只能被拖在马后,跟着马一步步地朝着京城的方向走去。 可他心中还是存了一丝侥幸,自己替刘家做了那么多事,知道刘家那么多秘密,万一……能够留下一条命呢? 他天真的想着,却在下一刻,瞧见了到底的裴慎。 见着裴慎口中喷出的血,蒙易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而后,他死死的盯着裴慎。 裴慎是装的! 只这么一看,他便看出来了! 但周围的这些人,似乎是没看出裴慎拙劣的伪装,他们正用凶神恶煞的眼神盯着自己。 早就听闻裴慎在禁军中的地位极高,甚至到了禁军只听他命令行事的地步。 时至今日,蒙易方才有了确切的感受。 这些禁军盯着他的眼神,活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凶神恶煞,充满了杀意。 这时候的蒙易,心中一紧。 他不知道裴慎究竟要耍什么花招,为何要装成这幅重伤的模样! 可短短两次与裴慎交手,他便明白了裴慎这人不好惹,裴慎每做出一次决定,都一定有他的深意,现在裴慎的伪装,必定是有所图。 他究竟图什么? 很快,蒙易就知道了裴慎的目的。 只见远处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而后便是穿着黑色盔甲的骑兵如杀神般,速度杀到了蒙易面前。 看着脸色苍白,陷入昏迷的裴慎。 为首之人的眼神凶恶极了,他冷冷的盯着蒙易。 蒙易在看清此人样貌时,被吓得一个激灵。 第322章 苦肉计 是秦王! 蒙易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但秦王可不会轻易放过他,直接一刀劈在了他的肩膀上,剧烈的疼痛使得他再次清醒起来,他有些不安,不敢与秦王对视。 秦王将他仔细打量了一遍,然后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 “原来是你!蒙易!”秦王显然还记得蒙易,一看到蒙易的脸色,他便冷笑起来,“当年的逃兵,如今竟然还敢出现在本王的面前!还敢害本王的儿子!你好大的胆子!” “是谁给你的底气?”秦王抓住蒙易的脖子,大手几乎要将蒙易的脖子捏碎。 还是追云红着眼,将蒙易救了出来:“王爷息怒!现如今还要留着蒙易的性命!世子是中了毒!万一蒙易知道解药在何处呢?他不能死!” 追云的话,让秦王的理智稍稍回笼,他松开了蒙易,亲自将裴慎背了起来,放在了马车上。 他在触碰到裴慎时,浑身都是颤抖的,他小心翼翼的探了探裴慎的鼻息,稍稍松了口气,但在看见裴慎这般狼狈的模样后,他还是忍不住内心的不安,朝着下属大喊:“立刻回京!” “去将周院正请过来!”秦王冷声道,“若是有人敢阻拦,直接将人杀了!陛下若要追究!本王负责!” 马车一路奔袭,滚滚尘土后,是一脸震惊的众人。 秦王带来的亲卫中,有不少眼线。 马车还未到达京城,裴慎巡营路上被刺杀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随之而来的,还有裴慎中毒重伤,昏迷不醒的消息。 “你说什么?” 陆知微站起身,面露不安,紧紧地盯着云翳,期盼能从云翳嘴中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但云翳却低着头,不安道:“是追风送来的消息,说是要请孙神医过去,如若不然……” 闻言,陆知微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跌坐在椅子上,心神不宁,却还是当机立断道:“立刻将孙神医送去秦王府。” 云翳点头,快步离开。 陆知微坐在椅子上,神情茫然。 陆老夫人与陆老爷子匆忙赶来,瞧见的便是陆知微这般神情。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面露不安。 “皎皎,别担心。”陆老夫人率先开口,“孙神医的医术高超,必定能将裴慎治好。” “听闻陛下已经将私库打开了,任由周神医挑选药材。”陆老爷子也安慰道,“有孙神医与陛下的私库在,裴慎必定能转危为安。” 两位长辈的话,陆知微都听进去了。 但听进去是一回事,担忧又是另一回事。 她不安地咬紧了下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法说出口。 陆老夫人最是熟悉陆知微的脾气,见状,便知陆知微是在想什么。 如今赐婚的圣旨还未下,虽说赐婚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但到底还未成既定的事实,若是陆知微此时去秦王府,只怕又会有些满怀恶意的人在背后中伤陆知微。 思及此处,陆老夫人便开口,她走向陆知微。 “皎皎,你若想去,就去吧。”陆老夫人拍了拍陆知微的肩膀,低声道,“陆国公府可不是任人欺负的,若是有人在背后说闲话,我与你祖父便亲自找上门去,将那人亲自抓出来给你赔罪!” 陆老爷子一听,也来了精神:“可不是!我到时候直接带着陈枫去他们家门外等着!来一个我打一个!我倒要看看,谁敢在背后说我孙女的闲话!” “老头子我这一生戎马,可不是为了这些背后嚼舌根的蠢货!”陆老爷子越说越气,“皎皎,你只管去!剩下的,有我与你祖母担着!我倒要看看,谁敢在背后恶意中伤你!” 听得两人的话,陆知微眼眶有些湿润。 她低下头,小声道:“多谢祖父祖母。” 正如陆老夫人所说,她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若她孤身一人,无牵无挂,那去找裴慎,便也找了,可她害怕祖父祖母会被她连累,祖父祖母一世清名,怎能被她所连累? 没想到,祖父祖母竟然看出了她的顾虑。 “我……”陆知微犹豫片刻,低声道,“不如还是晚些时候过去。” “皎皎,有时候无需想那么多。”陆老夫人温声道,“你就问问自己的心,你是想晚些时候再去,还是现在立刻马上就想要见到他?” 闻言,陆知微低下了头。 她再次抬起头时,发觉陆老夫人与陆老爷子都是一脸温柔的注视着她。 “我戎马半生,就是为了让你能高高兴兴地做自己,不必在乎他人眼光。”陆老爷子用粗犷的声音,说着最温柔的话,“皎皎,放手去做。” 陆老夫人点点头:“当初他为了你命悬一线,就算你们不是两情相悦,于情于理,你也该去看看他,更何况……他说你想要托付下半生的人?” 听得两人的话,陆知微郑重却缓缓地点了点头:“多谢祖父祖母,我去去就回。” 陆知微做好了决定,动作极快。 陆府的马车当即驶出,朝着秦王府的方向走去。 京中有不少人,也在观察陆国公府的动静。 眼见着陆国公府有马车匆忙去了秦王府,这无疑是证实了他们心中的猜测。 ——裴慎当真是命悬一线。 如此一来,京中风云再起。 太极殿中,皇帝的眼神如同野兽一般,死死的锁定了面前的李德海。 “你说什么?” 李德海低下头,颤抖着声音再次将消息说了一遍。 “秦王府传来消息,说是世子性命垂危,恐怕不好了。” “之前送去的药呢?”皇帝的脸色阴沉极了,“还有周院正是做什么的?为何还没将……” 剩下的话,皇帝再也说不出来。 闻言,李德海小声道:“说是世子中了一种奇毒,恐怕是……恐怕是回天乏术。” 皇帝冷着脸,一字一句道:“查!给朕查!” “一旦朕知晓是谁所为……”皇帝眼神一寒,杀气瞬间浮现,“朕定要教那人血债血偿!” 李德海低着头,瑟瑟发抖。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有人要遭殃了。 第323章 上门救治 周院正还未出现,便被秦王府的人带走了。 再然后,他便瞧见了孙神医。 一见孙神医,周院正顿觉大事不妙。 他上了年纪,跑起来也有些费力,他快步走到孙神医面前,眼中满是不安:“师父,这……世子究竟出了什么事?” 孙神医都来了,这得是何等要紧? 一想到这,周院正便慌了起来,无论他在太医院多么受人尊崇,但在孙神医面前,他还像是那个毛头小子一样,容易手忙脚乱。 见状,孙神医黑漆漆的脸色更难看了:“你问我,我问谁?我还没睡醒呢,就被人抓来了。” 甚至在孙神医的身上,还有着宿醉之后浓浓的酒气。 周院正被骂了一顿,顿时不敢说话了,只能跟在孙神医身后,快步朝着主院走去。 裴慎住的,正是秦王府的主院。 一见到周院正,众人便赶紧迎了上来,而秦王更是一脸急色;“周院正!您可算是来了!我儿身中奇毒,已然昏死过去!您快去看看吧!” 秦王平日里冷着脸,谁也瞧不出他的神情,偶然间他有情绪波动,那也是大发雷霆,让人不安。 而他这样紧张急切,还是周院正头一次看见。 周院正的神情变得愈发凝重起来,在旁人眼中,他总是这样充满威严,让人一看就有了信任。 “微臣会尽力一试。”他说话时,快步往院内走。 孙神医比他动作更快一些,走到了院门口,却被守在一旁的韦氏拦住了。 “你是哪来的乞丐?我们秦王府岂是你能随便进的?”韦氏冷着脸,将孙神医上下一打量,充满了不屑。 其实韦氏也清楚,既然能够进秦王府,那身边必定是清白的,可她如今为难孙神医,为的就是将周院正也绊住,拖延时间。 韦氏心中算盘打得响,却自认为自己所做之事谁都察觉不了。 然而就在这时,秦王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一把便将她推到了一旁。 “叽叽歪歪地挡在这做什么?这是陆国公府送来的神医!”秦王冷声道,“休要唐突了神医!” “您二位这边请!”秦王也是战功赫赫,他这异姓王的位置,全靠战功换取得来,他平日里从未有过求人的时候,纵然是在皇帝面前,也甚少折腰。 而此时,在周院正与孙神医面前,他却微微躬下了身子,神情间满是恳求。 “还望二位能……”秦王话说了一半,便被孙神医打断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赶紧带我们进去。” 时间不等人,若真是什么奇毒,那耽误一分,都会危及性命! 秦王连忙点头,将二人迎了进去。 韦氏方才被他一撞,人狠狠地撞在了门框上,坚硬的门框让她背后疼痛不已,然而看着两人往院里走去,她一时间忘了疼痛,心中飞速转动了小心思。 若是有可能,她一定要让裴慎死在今日!如此一来,世子之位……便是立风的了! 她心中想着,一抬头,却见秦王正目光沉沉的盯着自己。 一瞬间,韦氏背脊发寒,她张了张嘴,正要开口,便听秦王冷声道:“慎儿若是活着,那本王可以不计较,若慎儿有什么好歹……所以想要害他的人,本王都不会放过!” 听得这话,韦氏背脊发寒,她急忙抬起头,力争清白:“王爷,妾身可什么都没做啊!妾身这些时日一直都在家中,哪也不曾去,怎么可能会害他?” “从前没有,以后也最好不会有。”秦王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若是……哼!” 秦王冷哼一声,已然让韦氏心中起了不安。 韦氏连忙低下头,声音格外恭谨:“妾身都谨记在心,绝不会犯!” 方才那点小心思,因为秦王的一番话,早已是烟消云散了。 正是在这时,侍卫快步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一丝惊疑不定。 “王爷……清河郡主来访!” 闻言,秦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清河郡主?” 而韦氏作为最“关心”裴慎的人,在听得这个名字后,迅速便道:“她来做什么?如今虽有风声要给她与世子赐婚,但圣旨还没下,她与世子男未婚女未嫁的,怎么可以冒冒失失的上门来?” “陆国公府是怎么教的?她一个女儿家,还要脸不要?”韦氏提及陆知微时,眼中的厌恶几乎要化作实质。 然而秦王一听,却立刻打断了她的话:“住嘴!” 韦氏一愣,委屈起来:“王爷,您为了世子说妾身倒也罢,可这清河郡主,不过是一个外人……” “什么外人?”秦王冷冷地扫了眼她,“清河郡主是慎儿未来的世子妃!她来见慎儿,有什么要紧?怎么还扯到陆国公府的家教去了?” 秦王熟悉自己的儿子,能让自己儿子有这般变化的女子,必定是儿子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可不能让韦氏给人家委屈受! 见韦氏张嘴还要说话,秦王冷声道:“闭上你的嘴!你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待会儿郡主进来,你好生招待,切不可让郡主受了委屈,不然的话……” 他虽未说明,但语气中的冷意,足以让韦氏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既然秦王都这样说了,韦氏只能将那些小心思隐藏下来,不敢让秦王发觉。 她点点头:“妾身这便派人去接她。” “你亲自去。”秦王道,“郡主身份尊贵,切不可唐突了郡主。” 听得秦王再三强调,韦氏心中的委屈几乎要溢出来了。 这个惹不得,那个也惹不得,感情跟裴慎有关系的人,她都要当天尊老爷一样恭恭敬敬的摆在那? 思及此处,韦氏心中愤怒更甚,然而她不敢多说,在秦王的注视下,她快步往前厅走去。 秦王府中,大都是在秦王的掌控之中,下人们十分有眼色。 且不说眼前这位郡主与自家世子有着订婚的传闻,就单单是郡主这一层身份,就足够他们毕恭毕敬地对待了。 只是,这样体贴的照顾,陆知微却坐立难安。 第324章 女主人 陆知微今日来秦王府,是想要见一见裴慎,看看裴慎是否平安。 这些处处细微的招待,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陆知微频频朝着外面看去,终于看到了韦氏的到来。 见到韦氏,陆知微还存了几分警惕,韦氏与裴慎的关系可不好,甚至屡次算计裴慎,就连三年前裴慎重伤昏迷在山中,也有韦氏的手笔。 陆知微眼中的警惕,始终存在,韦氏不是傻子,自然也感受到了。 她在心中暗暗咬牙,真不知道裴慎又在陆知微耳边说了些什么,竟让陆知微如此警惕自己?这两人,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还什么都没做呢,倒先提防了起来。 韦氏想到这,脸上的笑容愈发显得敷衍:“郡主今日来,是想要看望世子?” 陆知微点头:“正是,还望侧妃……” “王爷嘱咐了,让我带着郡主过去。”韦氏皮笑肉不笑,脸色看上去颇有几分狰狞,“郡主跟我来。” 秦王府中处处都是侍卫,陆知微自己也带了云翳与云影过来,听得韦氏的话,她只是在心中犹豫了一瞬间,便站了起身,随着韦氏往前走去。 到底是担心裴慎的心思占据了上风,她居然来了秦王府,就务必要去看一看裴慎,只有亲眼看到裴慎平安无事,她才能放心。 见陆知微大步朝着自己走来,韦氏心中嫌恶:当真是乡下回来的丫头,一点家教都没有,更没有一点淑女的仪态。 哪怕是订了婚的两人,也鲜少有光明正大去对方家中的。 更何况陆知微这还是不请自来。 思及此处,韦氏心中不屑更甚。 她瞥见陆知微面上的担忧,暗暗不屑,瞧着陆知微这副模样,分明又是一个被裴慎美色所迷的女子,也不知等到陆知微瞧见裴慎后院那一堆莺莺燕燕时,是否还能对裴慎有今日这般上心? 心中只是这样一想,韦氏便有了一个主意浮上心头。 她目光落在陆知微身上,冲着陆知微勾了勾嘴角:“郡主,如今宫里与你们陆国公府派来的人都在世子的卧房中,你这般贸然进去,恐怕会影响他们的治疗。” “不如……”她冲着陆知微一笑,看上去十分和善,“你同我先去裴慎院子里走一走,等到那边有了消息,你再进去看他也不迟。” 耽误周院正与孙神医治疗的确是大事,陆知微也不愿在此时打扰二人。 只是看着韦氏笑眯眯的模样,她总觉得有几分不安。 去裴慎的院子里走一走?以韦氏的本事,她并不能在裴慎的院子里动手脚,那她想要干什么? 陆知微心中疑惑时,一旁的云翳已是脸色大变。 裴慎的院子里有什么?他疑心韦氏已久,根本不会在秦王府放重要的东西,如今在秦王府的住所里,最多的就是他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些花魁。 虽说这些花魁都是假的,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但…… 云翳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不安。 谁能保证陆知微瞧了这些人,会不生气? 她与云影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然而她们也不能阻止陆知微,一切皆看陆知微的意愿。 韦氏心怀不轨,陆知微看得分明。 转念一想,她便明白了韦氏的意图。 “世子的院子?”陆知微沉思片刻,缓缓地摇了摇头,“这恐怕不太合适,我与世子如今的关系,恐怕不宜去他院中久待。” “我今日来,只是奉了祖父祖母的命令,特意看望世子。” 陆知微一本正经的说着,她声音细声细气的,再加上那张漂亮无辜的脸庞,有着一种让人觉得好欺负的错觉。 这样的错觉,给了韦氏底气。 韦氏假惺惺的笑了笑:“无妨,左右都是要去世子的院子,我这就带你过去。” 说话时,她朝着自己身边的贴身侍女使了个眼色。 韦氏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浑然不觉,自己早已被陆知微看穿。 陆知微笑了笑,只应了下来。 她已经猜到韦氏要做什么了。 刚到主院的门口,还没进去呢,便有着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都是些女子在说话。 这些女子声音都十分好听,可若是混在了一起,便显得尖锐又嘈杂,让人听着觉得耳朵生疼。 陆知微皱了皱眉,被一直在观察她的韦氏看见了。 韦氏心中暗喜,捏着手帕,道:“世子风流,院中收了不少女人,让郡主见笑了。” 她说着,便高声道:“还不快将她们带走。” 韦氏本以为,自己将这些女子的存在掀出来,便能让陆知微气急败坏。 谁知陆知微好像没听见她的话,径直朝着里面走去。 见状,韦氏有些着急,她朝着身边侍女使眼色,侍女一脸为难:“夫人,奴婢都按照您说的做了,这些女人也都出来了。” 没达到韦氏的预期,可不是她的责任。 谁能想到,陆知微竟然丝毫不在意呢? 韦氏急得跺了跺脚,赶紧跟上了陆知微。 院中堆满了女子,她们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各有风情,唯一的相同之处,便是她们都着急地看着卧房所在的方向。 只因那有着追风率重兵把守,她们根本无法靠近。 陆知微走了进来,瞧见的便是她们这般模样。 而她们,在看到陆知微的那一刻,心中齐刷刷地生出了不安。 她们在后院待了这么多年,从未能踏出后院一步,她们虽然衣食无忧,但这样衣食无忧的环境,更能滋生她们的野心。 更何况救下她们的人,还是位高权重的裴慎。 加上裴慎那般好容貌,她们的心动是理所应当。 然而在后院痴等数年,有的姐妹已经拿了大笔银子回家乡嫁人生子,只有她们还在苦苦等待。 她们心中想着,哪怕自己得不到世子,但世子只要看不上其他人,自己就还有机会。 谁知就在半年之前,世子便让人送来了银子,还告诉她们,务必要在今年内离开京城。 她们当时便猜到,这个院子,或许要有女主人了。 第325章 做主 如今能留在裴慎后院的,大都是些听话的。 她们因家族变故流落烟花之地,能得到一个栖身之所,不必卑躬屈膝,忍受屈辱,不知比同样沦落在烟花之地的同伴好上多少? 然而,总有些人,是心存妄想。 秋烟人如其名,眼含秋波,人如春日的烟雾般让人沉醉。 她此刻紧紧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子,心中生出了无数念头,最终都化作一个想法——难怪世子愿意为了她将她们全都赶走。 此时的秋烟,心中既有惶恐,又有嫉妒。 她原本也是世家女,奈何家族踏错一步,便陷入了万丈深渊,她也跟着一起,彻底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她因为容貌过人,成了青楼的花魁。 在那样的烟花之地,她日日都想着死。 终于有一日,一个男人朝着她伸出援手。 世子家世过人,容貌举世无双。 这样的男人,她怎么会不心动? 她在这后院之中,日日盼着世子的到来,然而世子将她们收入后院,仿佛只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她自从来到后院,就再也不曾见过世子。 就连听说世子要将她们送走的消息,都是从世子身边那几个下属嘴里听到的。 今日听闻世子的未婚妻来了,她明知那人是韦氏身边的嬷嬷,必定心怀不轨,可她还是选择出来见一见这位奇女子。 陆知微的名字,哪怕是她深居后院,也是听说过的。 陆国公寻了她十四年,三年前,她被接回京城,一入京,便成了世家女子之首,只因她与三皇子的婚约。 前些日子,她与三皇子解除了婚约,但摇身一变又被封为清河郡主,如今,更是要与世子成婚。 今日,她终于瞧见了这位清河郡主。 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美。 饶是她以容貌当做无往不利的武器,但在见到此人时,却从心中蔓延出了深深的自卑。 想必也只有这样的容貌,才能让那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世子,为之神魂颠倒,不惜暴露自己真正的野心。 秋烟看着眼前的陆知微,嫉恨已然化作实质。 她快步上前,话即将说出口。 可就在这时,陆知微朝着她看来一眼。 这一眼,让秋烟如同置身在冰窖中,遍体生寒。 陆知微冷声道:“将人全都押下去,待世子转危为安后,再做处置。” 闻言,秋烟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凭什么?不过是个未婚妻而已!还没过门,她怎么敢在秦王府指手画脚? 一旁的韦氏本是等着看热闹,骤然听见陆知微这句话,她还愣了许久,待反应过来后,她有些控制不住脸上的神情,声音也变冷了:“郡主,这是秦王府。” 可不是你们陆国公府!能任由你指手画脚! 这话,韦氏并未说出口,但她相信,陆知微身为世家女,必定会明白自己话中的未尽之意。 更何况…… 韦氏双手环抱胸口,心中冷笑。 裴慎院子里的这些人,一个个跟大爷一样,连她都叫不动,秦王也只是偶尔能喊动几下,就凭陆知微?也想吩咐这些人办事?当真是可笑! 然而,就在韦氏等着看笑话时,却见追云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他神情焦灼,快步走了上前。 他先是朝着陆知微行了一礼,而后便朝着身后挥了挥手:“还不赶紧将人带下去!” 此刻追云的额头上冒着冷汗,他收到云翳的消息就匆忙赶来了,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他简直不敢想象,若是郡主因为这些女子大发雷霆,那他会是何种下场? 一边想着,他一边看了眼陆知微。 待见到陆知微神情不变时,总算松了口气。 看来郡主也知道,这都是韦侧妃使出来的离间计。 韦氏震惊的看着这一幕,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怎么可能? 她心中想着,便要开口。 然而追云赶在她前面说道:“世子还在昏迷中,不可被人惊扰,还不赶紧将闲杂人等清走!” 他说着话,眼神是朝着韦氏看去的。 韦氏的脸色难看,她定定地看着追云:“你是在赶我?你可知……” “这是世子的院子。”追云一字一句道,“自然是以世子的话为准,哪怕是王爷,也不可打扰世子。” “今日韦侧妃故意将后院这些女子带来前院,意欲何为?”追云态度极为强硬,“此事属下都记下了,待世子醒来后,再有世子做决断。” 韦氏被气得涨红了一张脸,她的胸口不断起伏,死死的盯着追云。 “好啊!”韦氏冷声道,“我倒要看看,他能怎么处置我!” 韦氏看上去底气十足,但她急急忙忙离开主院的模样,到底是暴露了她的不安。 追云瞧着她离开,总算是松了口气。 没有韦氏在这捣乱,那他同郡主就好解释多了。 “郡主。”追云压低了声音,小声道,“那些女子,都是世子之前带回来的,都是为了掩人耳目,绝无半分私情!” 追云神情严肃极了,恨不得举起手发誓。 陆知微瞥了他一眼,道:“我知道。” 追云一愣,还没开口,便听陆知微问道:“世子重伤昏迷一事,是何隐情?” 在看到追云还有闲心同韦氏争论时,陆知微便明白,裴慎这昏迷,十有八九是装的。 闻言,追云看了眼四周。 即便主院都是自己人,但在说起这件事时,追云还是十分小心。 他用焦急的神情说道:“世子没事,不过是设了一个局。” 陆知微转念一想:“是为了萧云煜?” 追云肃然起敬:“郡主果真聪明!世子正是此意!” 说罢,他又压低了声音:“待会儿周院正去宫中回禀此事,萧云煜便再也没有活路了。” 陆知微眸光闪烁了一下,顿时明白了裴慎的这个计划。 既然是设局,那自然要真一些。 陆知微拿着沾满姜汁的手帕,擦拭着眼眶,很快,泪水便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追云瞧着她骤然变得通红的眼眶,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她快步朝着屋内跑去。 第326章 震怒 “世子怎么样了?” 陆知微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卧房,一见周院正,便立刻揪住了周院正的衣领。 “你不是院正吗?”陆知微声音颤抖着,“怎么他还没醒?” 周院正被揪着衣领,一时间有些呼吸不了。 好在是孙神医及时将他救了下来:“郡主息怒!郡主息怒啊!” 方才孙神医早已摸清楚了裴慎的脉象,也明白了其中关窍,他高声道:“世子是中了一种名叫醉玲珑的毒!此毒乃是前朝奇毒!中毒者,将会在沉睡中死去!” 说着,他将裴慎的衣领扒开,只见在裴慎的胸膛上,赫然有着一道线状的血痕。 孙神医用十分悲痛的声音说道:“一旦这道血痕蔓延到心口处,那……那世子就回天乏术了!” 周院正对孙神医的话深信不疑,加上裴慎的症状与他所知的醉玲珑的症状一模一样,当即便神情凝重,点了点头:“的确不妙……观这血痕,只怕三日后就会蔓延到心口。” 陆知微眼中蓄满了泪水:“解药呢?解药何在?” 孙神医叹了口气:“这是前朝的毒,除去前朝的人,还有谁有解药?只是醉玲珑也不是那么好拿到手的,这人还必须得是前朝有名有姓的世家大族……” 周院正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前朝那些世家大族,几乎都被抄家了,除了……” “除了郑家与刘家!”一旁的秦王咬牙切齿地接过了这句话。 他的眼中充满了怒火,没有过多犹豫,他便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卧房。 瞧着秦王离去的背影,陆知微愣了愣,一扭头,便瞧见裴慎正冲着她眨眼睛。 陆知微控制住想要开口的冲动,紧紧地握住了裴慎的手,垂下头,肩膀一阵一阵的耸动。 她这般模样,落在周院正的眼中,便是伤心欲绝。 周院正叹了口气,左思右想,道:“下官先去宫中回禀,说不定会有破解之法。” 孙神医摆了摆手:“你去罢,老夫在这守着。” 闻言,周院正郑重点头,在他看来,孙神医远比自己厉害,有孙神医在,必定出不了差错。 等周院正一走,孙神医便贼兮兮的将房门关上了。 “还装。”孙神医冷哼了一声,“若不是老夫先来一步,你的脉象早已被周院正看穿了。” 床榻上紧闭着双眼的裴慎,在这时“虚弱”地睁开了双眼。 “多谢孙神医出手相助。”裴慎低声道。 孙神医翻了个白眼:“这件事可不好收场,你当真想好了?” 裴慎靠在床榻上,他的手被陆知微握住,心仿佛也因为这柔软的触感而软了些。 “我早已计划好了。”裴慎淡淡道,“还是多谢他们的出手,才让我能有这个机会。” 只要皇帝一查,便能查到京郊的那些刺客是萧云煜派来的。 这场刺杀后,他就中了毒,除去萧云煜,还能有谁有此机会下手? “你啊你!”孙神医摇了摇头,“同你娘一点都不像,她行事光明磊落,从不搞这些阴毒的手段,也不知你是跟谁学的。” 闻言,裴慎垂下眼眸,薄唇讥诮勾起:“或许是随了父亲。” 孙神医一怔,随即无奈的叹了口气。 “瞧着你这模样,的确是随了那位。”孙神医幽幽道,“只是你这般做,他总有一日会怀疑上你。” “不如……”孙神医抛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连带着他一块……” 孙神医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吓得陆知微握紧了裴慎的手:“孙神医!这可不能胡来!” 若裴慎当真这样做,那史书上,必定会记下他弑父的罪行! 孙神医轻哼了一声:“这有何难?我有一百种办法,能让他悄无声息的死去,保管没人发现。” 裴慎轻轻地揉捏着陆知微的手,声音温柔似水:“皎皎放心,我不会这样做的。” “我会让他心甘情愿的将皇位送到我手中。”裴慎说这话时,声音很轻。 陆知微眼中浮现出些许疑惑,但片刻,她便选择相信裴慎:“不论如何,我都会跟你共进退。” 说着,她便沉着脸,吩咐着云翳:“传出消息,就说我见世子重伤昏迷,命不久矣,哭晕在了秦王府。” 如今人人都知晓,她与裴慎感情颇深。 尤其是皇帝。 她伤心过度的消息传出去,更能加深他们的猜测。 至于刘皇后那边……要么是自乱阵脚,要么是鱼死网破! 云翳没有一丝犹豫,当即领命离去。 …… 周院正回宫复命,神情凝重,将醉玲珑一毒一五一十地说来。 皇帝的怒火在此刻达到了顶峰,醉玲珑这个毒的名字一出,他便笃定是刘皇后所为。 郑贵妃断然不会做这件事,她与裴慎,与兰贵妃,并无过节,纵然是争夺太子之位,也不会这样着急,但刘皇后却不一样。 刘皇后…… 皇帝心中念着这个名字,突然冷笑了一声。 “去皇后那。” 一旁的李德海听得这话,一颗心便彻底沉了下来。 “陛下,您这是……” “朕要去见一见朕这位好皇后。”皇帝一字一句道,“朕倒要看看,她能有什么解释!” “怎么?”皇帝看着李德海,似笑非笑道,“难道你还要替她求情不成?” 李德海讪讪低下头:“奴才哪敢啊!奴才只是没想到,皇后娘娘会做这些事。” 皇帝冷笑一声,拂袖离去。 李德海一面走,一面朝着一旁的徒弟使眼色。 他的徒弟会意,连忙朝着刘皇后宫中跑去。 皇帝的轿辇,自是要慢上一些。 “皇后娘娘!” “小李公公来了!” 林嬷嬷快步走进寝殿,眼中满是不安。 刘皇后闻言,本是在剪花的手一颤,她心中缓缓地浮现出了一丝不安。 “他来做什么?”刘皇后明知故问。 林嬷嬷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是陛下……陛下要见您……” 刘皇后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她低下头,露出一抹自嘲的笑:“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 林嬷嬷见她神情仓皇,心中暗叹。 第327章 质问 “娘娘,万一陛下不是……” “不可能。”刘皇后闭上双眼,道,“他必定是为了裴慎而来。” 林嬷嬷照顾刘皇后多年,是看着刘皇后长大的。 见刘皇后这样不安,便知刘皇后在想什么。 她轻轻地握住刘皇后的手,声音温柔:“皇后娘娘,可若是裴慎死了呢?” “裴慎若是死了,那三殿下就再无对手,陛下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三殿下的,因为只有三殿下,才是唯一的继承人。” 原本萧云煜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大皇子萧重。 因为萧重家世与萧云煜不相上下,郑家更是文官武将两手抓。 然而郑家与叛军有勾结,这是皇帝都知道的事,就算萧重有着天大的本事,也断然不可能再登上太子之位。 因此,萧云煜的对手只剩下了一人。 那便是裴慎! 若是单单从功绩上瞧,裴慎是当之无愧的太子人选。 怎奈何裴慎如今还姓“裴”,若他死了…… 林嬷嬷的话,让刘皇后迅速醒过神来。 她一改方才的迷茫,眼中充满了冷意:“你说得对。” 刘皇后一字一句道:“裴慎重伤昏迷,他若是死了,那云煜将再无对手。” “可……”想到自己听说的那些消息,刘皇后眼神一沉,“裴慎身中奇毒又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刘皇后的神情便愈发难看起来:“我可不曾让人给他下毒。” 林嬷嬷思索一番,还未开口,便听见了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皇帝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殿门口。 瞧见皇帝的身影,刘皇后眼神一暗。 “参见陛下。” 纵然心中有着千言万语,刘皇后还是不曾表露出来,她朝着皇帝行了一礼,面上仍是那副端庄的模样。 而对上皇帝的眼神,刘皇后心已经凉了半截。 她心中划过许多念头,然而下一刻,她便瞧见了皇帝高大的身影在逼近,几个呼吸之间,皇帝已经死死的捏住了她的脖颈。 “陛下息怒!”林嬷嬷见此情景,目眦欲裂。 她想也不想就扑了上前,试图将刘皇后从皇帝手中解救下来。 而皇帝冷眼在她与刘皇后之间来回打量,而后冷哼了一声:“冒犯朕,该当何罪?” 话音刚是落下,便有人快步冲了进来,几个禁军动作极为迅速,直接将林嬷嬷双手双脚都捆住了。 林嬷嬷被五花大绑,直接扔出了殿外。 刘皇后因为呼吸困难,一张嘴无力地张大了,她深呼吸几下,但能够进入喉间的空气稀薄,只是挣扎了几下,她便再也没了力气。 “父皇!” 一直到萧云煜闯了进来,瞧见了这般模样,他顾不得许多,大喊了一声。 皇帝如梦初醒一般,松开了手。 刘皇后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再无皇后的威仪。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双手心有余悸的挡在前方,唯恐皇帝再次动作。 皇帝冷眼看着她,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原来你也会怕死。” 萧云煜挡在刘皇后面前,双目之间闪烁着惊惧交加。 他没想到,皇帝会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竟是直接想要掐死刘皇后! 在他的印象中,他的父皇与母后,是伉俪情深,从未有过红脸的时候。 可怎么到了现在,一旦涉及到了裴慎,父皇就像是变了个人?他方才的举动,若非自己及时出现,只怕母后已经…… 思及此处,萧云煜身体有些颤抖,但他还是挡在了刘皇后面前,直视皇帝。 皇帝见状,冷笑了一声:“倒是母子情深。” “但你在对裴慎下手时,可曾想过……”皇帝冷冷的扫向刘皇后,“绮淓与你,当年也是姐妹情深,论起来,她的儿子,还应该叫你一声姨母?” “你好大的胆子!好狠的心肠!”皇帝恨声道,“朕从未想过让他继承大统,朕遵循绮淓遗愿,只让他做一个富贵闲人。” “可你竟然还不死心!”皇帝厉声质问,“醉玲珑的解药在何处?” 醉玲珑? 从皇帝口中听得这个词,刘皇后眼神有着一瞬间的恍惚。 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更不知什么叫做交出解药? 难道皇帝当真以为,裴慎中毒是她下的毒? 刘皇后面露讥讽:“陛下,您莫不是从哪听得了谣言!我日日待在深宫之中,去哪找你口中的醉玲珑?更何况……裴慎出了事,就一定是我所为吗?” “自从他的身份曝光后,想要他死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刘皇后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陛下,我就算要杀他,也绝不会用这样温和的手段!” “他是兰绮淓的儿子!我要杀他,就应该用最痛苦的手段!”刘皇后说话时,眼睛睁大了,死死的盯着皇帝。 皇帝听得她的话,只觉得愤怒。 “绮淓从来都将你视作亲姐姐,她待你何时有过……” “那又如何?”刘皇后反驳道,“就算将我当做亲姐姐,可我们归根到底,一个是世家之女,一个是无父无母的孤女!” “她怎配与我姐妹相称?”刘皇后眼神变得狰狞起来,“她又怎配的上帝王之爱?” “我是派了人出去!那又如何?”刘皇后反问,“可我做事光明磊落,我派出去的人,是奉了我的命令,将裴慎的项上人头割下来,我可不曾让人下毒!” 她极为不屑地说着,逐渐又变成了那副高傲的皇后模样。 皇帝注视着她,似是在思考。 刘皇后毫不避讳他的观察,下巴高高扬起,就这样与皇帝对视。 两人对峙时,时间一寸一寸的过去。 皇帝猛地收回了视线:“既然不是你?那会是何人?醉玲珑是前朝奇毒,除去刘家,还有谁能拥有?” 刘皇后眯着眼睛,一字一句道:“陛下莫不是忘了,在这京城中,还有一个郑家!” 闻言,皇帝的眼神瞬间变了。 刘皇后见状,乘胜追击,又道:“郑家暗地里做的那些事,陛下难道不知情吗?陛下难道不知道,他们与叛军暗中来往?” 第328章 禁足 “若说这世上有谁能有前朝奇毒,那叛军说第二,其他人不敢说第一!”刘皇后声音变得尖锐极了,“既如此,陛下为何不去问问郑贵妃?” “毕竟叛军可是与他们来往密切,若想拿得醉玲珑这样的奇毒,也是轻而易举。”刘皇后说话时,眼神始终盯着皇帝。 眼见皇帝的神情从坚定变得松动,刘皇后的一颗心,逐渐放松了下来。 她就知道,皇帝一定会怀疑上郑贵妃。 试想,叛军是前朝余孽,他们手中所拥有的东西,必定会比她多得多。 这可真是一箭双雕的计谋…… 刘皇后在心中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暗喜。 只要裴慎死了,郑家因此受到牵连,那太子之位……非云煜莫属! 越是这般想,刘皇后的神情便越是严肃。 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她绝不能掉链子! 大殿内,气氛逐渐没有那么严肃了。 萧云煜见此情景,也逐渐松了一口气。 正是在这时,一人快步走了进来。 瞧见这人的模样,萧云煜心中便是一紧,那颗心再次悬了起来。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正当萧云煜心生不安时,突然听见来人一声高喊:“陛下,在刘家发现了醉玲珑!” 闻言,皇帝方才变得缓和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冷凝起来。 他冷冷地盯着刘皇后,突然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笑容:“这便是皇后口中的清白?” “你们刘家,与慎儿中毒一事毫无瓜葛?”皇帝一字一字的问着,刘皇后背后冒出了冷汗。 “这不可能!”刘皇后急得冷汗直冒,“陛下,臣妾绝不会说谎!臣妾自记事以来,就从未听闻刘家还有此等奇毒!” “若当真有这样厉害的毒药,臣妾早在十几年前,便下在兰绮淓的身上了!”刘皇后失去了方才的稳重,这个消息,完全让她乱了阵脚。 皇帝冷笑了一声:“果然是毒妇!” “陛下怎能因为一面之词,便断定臣妾是害了裴慎的真凶?”刘皇后拼命做着最后的挣扎,“臣妾纵然对他心怀不轨,也绝不会行事……”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狡辩的?”皇帝质问道,“朕从未轻待过你,本以为你能一直恪守规矩,守好这皇后的位置,可朕没料到……你竟是这样一个心胸狭窄,心狠手辣的毒妇!” 皇帝的每一个字,落在刘皇后的心中,都如同是一击重锤,让刘皇后心痛无比。 没有什么比心爱之人的厌恶,更让她感到恐慌的。 “夫妻数十载,陛下难道就不曾对臣妾有过片刻信任?”刘皇后喃喃问道,“陛下,臣妾多年来坐在皇后的位置上,兢兢业业,从未有过片刻懈怠。” “您怎能因为几句话,便断定了臣妾的生死?”刘皇后不复方才的强硬。 在追云出现的那一刻,她所有竖起的高墙就崩塌了。 刘家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这不可能! 她在心中喃喃说着,突然睁大了双眼,恶狠狠地盯着追云。 “陛下,一定是裴慎特意编排出的一场戏!”刘皇后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巧的事?” “前脚他被诊断中了醉玲珑,后脚就在刘家搜到了醉玲珑?”刘皇后厉声道,“这一定是裴慎在暗中捣鬼!” 刘皇后越说,越觉得自己是对的。 她的眼睛瞪大了,就这样定定地望着皇帝。 皇帝见状,只觉得她愈发不可理喻。 “朕看是你胡言乱语!”皇帝冷笑,“这世上怎会有真么巧的事?正好让裴慎中毒昏迷不醒的,是你们刘家精心保存的醉玲珑?” 追云站在一旁,突然说了一句:“刘家的二老爷已经招了,这醉玲珑,是刘尚书让他小心保存的,说是有朝一日,会有大用。” 听得这话,刘皇后浑身一震,咬牙道:“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言乱语!我们刘家怎会……” “就连你们刘家的人都已经招了,你居然还在狡辩!”皇帝厉喝了一声。 刘皇后抬起头,与皇帝对视。 只见皇帝的眼中,满是厌恶。 显然,他再也不愿相信刘皇后了。 刘皇后的嘴唇颤抖着,因为恐惧与不安,她浑身变得僵硬起来。 怎会如此? 而在此时,追云又道:“况且,刘皇后与叛军有勾结一事,是世子早已查明的。” 一旁的萧云煜本是在震惊中,在听得追云的话后,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起来,唯有低着头,方才能不露出端倪。 刘皇后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绷紧了,她低着头,冷笑道:“当真是可笑!你们世子为了给本宫泼脏水,当真是不择手段!” “本宫已是皇后之尊,为何还要与叛军勾结?”刘皇后的背,在此刻挺直了。 闻言,追云抬起头,意味不明的说道:“可是您之前的儿媳妇……却是叛军首领。” 刘皇后险些绷不住面上的神情:“本宫之所以同意陆清婉当云煜的侧妃,是秋猎时的那桩丑闻!如若不然,本宫绝不会多看她一眼。” 她说这话,底气十足,格外真诚。 事实上,这也是刘皇后的心里话。 若非那件事,她是断然不会松口陆清婉与萧云煜的婚事。 她那时也不知道,陆清婉竟是叛军首领。 一想到陆清婉的身份,刘皇后便止不住的心惊。 萧云煜低着头,心中划过许多念头,最终他重重地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道:“父皇,儿臣与母后,并不知晓陆清婉的真实身份,若是知道……若是知道!儿臣早就将她的项上人头拿下了。” 听着萧云煜的话,皇帝不可置否。 对皇帝而言,萧云煜的话,远比刘皇后更可信。 眼前迷雾重重,皇帝眯起双眼:“你说不是你,是郑家所为,可郑家却并未搜出什么醉玲珑来。” “不论如何。”皇帝沉声道,“在事情不曾水落石出之前,你都好好地待在这,那也不许去。” “如若不然……”皇帝冷笑了一声,拂袖离去。 第329章 萧云煜听得这话,正要求情,却被刘皇后一个冰冷的眼神堵了回去。 他眼神有些仓皇,不知刘皇后为何要阻止自己。 刘皇后朝着皇帝福了福身:“臣妾遵旨。” 皇帝见状,冷哼了一声,再也没看刘皇后一眼。 大殿愈发显得空旷了。 萧云煜急忙走到刘皇后身边,语气不安:“母后,您怎么突然……” “云煜,这是以退为进。”刘皇后拍了拍他的手,温声道,“你不必担心,只要你外祖父还在,我们就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更何况……”刘皇后的眼中,划过一丝灰暗的神色。 片刻,她叮嘱着萧云煜:“将我被禁足的消息传出去,传得越广越好,最好是能让郑家知道,陛下在找醉玲珑。” 闻言,萧云煜大惊:“这不是给了郑家机会……” 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 他的母后怎会害他? 将消息传给郑家,提醒郑家是假,想要借郑家挡枪是真。 刘家都能有醉玲珑,那郑家,断然不可能没有! 这个消息传到郑家,是为了引蛇出洞! 萧云煜重重点头:“母后,您放心便是。” 在这短短几日内,他仿佛成长了许多:“我一定会将这件事办妥,再将您救出来!” 刘皇后点了点头,但在看到萧云煜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道:“云煜,一切小心,切不可意气用事!” “您放心。”萧云煜郑重点头,快步离开了这里。 刘皇后闭上双眼,有些不安。 然而想到如今的情况,她也只剩下了这一个选择。 …… 秦王府中。 流水般的珍品药材、补品被送到了主院,主院外,禁军层层叠叠,将主院围得像个铁桶一般,水泄不通。 裴慎脸色苍白,躺在锦被上,一旁是一盆又一盆的鲜血。 孙神医坐在这,唉声叹气。 “若是再没解药,老夫也是回天乏术了……”他叹着气,一旁的周院正心惊胆战。 方才周院正从宫里出来,耳边是皇帝阴恻恻的话语,还有那阴沉的脸色,眼前是孙神医的唉声叹气。 一瞬间,周院正连遗书怎么写都想好了。 他的底气远远没有孙神医足,一想到裴慎或许会死,这颗心便乱跳起来。 “或许可以试试金针逼毒?”周院正六神无主,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闻言,孙神医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是疯了不成?这毒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身体各处,你能将毒逼到哪去?莫非是要将他全身的血都放干?” 周院正自知失言,便低下了头。 这时候,孙神医沉着脸,道:“老夫有个法子,能暂时吊住他的性命。” “小周,你出去将那玉骨参拿来。” 玉骨参,是西域的一种名药,极为昂贵,好在是皇帝的私库中,什么名贵的东西都不缺,玉骨参就如同路边的白萝卜一样,随处可见。 周院正没有多想,赶紧小跑了出去。 这时候,屋内就只剩下了陆知微与孙神医两人。 孙神医瞥了眼正在抹眼泪的陆知微,翻了个白眼:“行了,这也没外人,有什么话,你们小两口自己说。” 一边说着,孙神医一边转了转身。 仿佛这样,就能听不见两人的对话了。 陆知微耳根一红,抬起了头。 她眼眶被姜汁熏得通红,一眨眼,便有泪水落下。 在看到裴慎时,她快步上前,紧紧地握住了裴慎的手。 纵然知晓裴慎是装的,但在看见他这样虚弱的模样时,陆知微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回想起裴慎那日舍命救下自己的模样。 她的心狂跳着,垂眸注视着裴慎。 “你怎么不提前同我说一声?”陆知微低下头,正好与睁开双眸的裴慎对视。 裴慎凤眸中露出星星点点的笑意,无奈道:“这也是我临时想出来的计策,追风他们手忙脚乱的,竟无一人去陆国公府。” “都是我不好。”裴慎反手,轻握住了陆知微的手,“让皎皎担心了。” 陆知微轻哼了一声,她的眼中,仍有泪水滑落。 这时,裴慎便伸出手,轻轻地将她眼角的泪水擦拭干净。 “别担心,我要平平安安的,陪你过一辈子。”裴慎的语气温柔极了,哄着陆知微。 陆知微点点头,只是她一眨眼,又有泪珠滚落,瞧上去愈发可怜了。 裴慎见状,眼神一暗。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握着陆知微的手,也逐渐变成了缓缓摩挲。 两人这般情形,暧昧极了。 陆知微察觉到了裴慎的异样,飞快地瞪了他一眼。 裴慎无奈:“太久没见你了。” 他将陆知微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处,轻轻摩挲着:“心中着实想得紧。” “咳咳!” 孙神医着实听不下去了,赶紧开口,打断了裴慎的甜言蜜语。 裴慎的脉象强健得很,根本不像是性命垂危之人的脉象。 “你纵然能用内力掩饰脉象,但小周不是庸医,他一看便知,这瞒不过他。” “以神医高见,该如何做?”陆知微秀眉轻蹙,低声问道。 孙神医抚了抚胡须,幽幽道:“自然是中毒了,只有真正的中毒,才能拥有不会被人识破的脉象。” 闻言,陆知微一怔。 “您是要给他下毒。” 孙神医拍了拍手,颔首道:“正是。” “老夫这,有醉玲珑的毒药。”孙神医道,“给他服下,纵然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察觉不出他的脉象有异。” 一旁的裴慎翻了个白眼:“自然察觉不出了。” 因为他是真中毒了。 “行。”裴慎靠在软榻上,懒洋洋的从陆知微身上分出了一只手,递给孙神医,“就按照你说的做。” 孙神医瞥了他一眼,却没理会。 他在等。 陆知微开口了:“若是真中了毒,那解药……” “你就放心吧。”孙神医拍着胸脯道,“别的我没有,解药我多得很!” 第330章 孙神医身上最多的,不是那些珍稀的药材。 他身上最多的,是毒药跟毒药的解药。 他将醉玲珑拿出后,又拿起了一个瓷瓶,放在桌上。 “你们放心,这解药,可是我精心研制的,保证有奇效。”孙神医很是自信,“我保管你活蹦乱跳的。” 裴慎眼角抽搐了一下,对孙神医的性子颇有了解的他,可不敢全信孙神医的话。 孙神医虽说医术高明,但这医德却…… 对上裴慎怀疑的视线,孙神医很是不服:“我的医术你最清楚不过了,我怎么可能会害你?我可不是庸医!” 孙神医振振有词,对裴慎的怀疑很是不满。 裴慎轻哼一声:“我自然是相信孙神医的医术的,不过……孙神医还是先吃下醉玲珑。” 孙神医一瞪眼:“你还是不相信我。” 裴慎没有理会,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孙神医。 简章,孙神医立刻看向了陆知微。 “郡主,难道你也不信我?” 陆知微倒是想信,但孙神医平日所作所为,的确不像是靠谱的模样。 她将视线转向其他地方,只当做没听见孙神医的话。 见此情景,孙神医瞪大了双眼。 “你们都不信我?” 两人还是没说话,孙神医冷笑了一声:“好啊!” 他一开口,便将手中的醉玲珑咽了下去。 很快,他面上便露出了一缕不正常的潮红。 “快快快!” 他想要将解药服下,谁知手上却酸软无力。 好在是裴慎眼疾手快,将瓷瓶给接了下来。 在孙神医颤抖的注视中,裴慎将解药喂给了他。 吃下解药,孙神医总算是恢复了正常。 他长舒一口气,朝着两人说道:“这回,你们两口子信了吧?” “信了信了。”裴慎敷衍的摆了摆手,“你将醉玲珑与解药留下,然后就可以走了。” 孙神医胡子竖了起来:“你这是用完了就丢?” “若是陛下知道你在京城,你觉得……”裴慎说话时,颇有几分意味深长,“你以为你还能离开京城,跟以前一样逍遥自在吗?” 一听这话,刚才还是吊儿郎当的孙神医,眼神顿时变了。 “你什么意思?” “周院正那,藏不住事。” 裴慎摇了摇头。 孙神医一听,像是屁股着了火,立刻就站了起身。 “好啊!”孙神医指着裴慎道,“你不早说!” 他骂骂咧咧了这一句话,快步离开了这。 陆知微瞧着他快步离开的背影,愣了一愣。 “孙神医他……” “人老了,自然会有些别的念头。”裴慎眼中有着讥讽,“他又是皇帝,怎么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老去?将好不容易到手的皇位让给其他人?” 闻言,陆知微有些不安。 “那他若是知晓孙神医与你有来往,会不会……” 她向来不吝啬用最大的恶意揣测皇帝,帝王之心,向来冷酷无情。 裴慎见状,笑了笑,温柔的揉了揉陆知微的脑袋。 “你放心便是,我早有准备。” 说罢,裴慎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至于孙神医,你也不必担心。”裴慎一字一句道,“他最会躲了,若非我与他的暗号,他绝不会出现。” 陆知微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 很快,皇后被禁足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京城各地。 谁都没料到,执掌后宫的刘皇后,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而与此同时,传闻也隐隐约约地透露出,刘皇后被禁足一事,与裴慎有关。 如此一来,有关裴慎是皇帝流落在外的皇子的消息,愈演愈烈。 仅仅是一日的功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若不是皇子,皇帝为何要为他出头?甚至不惜将皇后禁足? 就连一向被看管得极为严格的后宫之中,也有了流言蜚语。 不过,刘皇后的宫中,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她双眸微微合上,听得一旁林嬷嬷的话,岿然不动。 “说便说,这消息传得越广,本宫的胜算就越大。”刘皇后低声道,“至于云煜那边,你让他不必担心,好生在府中待着,轻易不要入宫。” 刘皇后作为这世上最了解皇帝的人,十分清楚,皇帝在自己这寻找无果后,必定会去找郑贵妃。 郑贵妃…… 刘皇后唇角噙着一抹冷笑,离死不远了。 不过是禁足罢了,只要她还是皇后,只要刘家还在,那她的儿子,便能登上太子之位! 听得刘皇后的话,林嬷嬷总是有些担心。 她可不像是刘皇后,她身在局外,看得清清楚楚。 皇帝对这些个皇子,当真是毫无疼惜。 或许在皇帝眼中,这些皇子便是一个工具,根本算不上亲生儿子。 思及此处,林嬷嬷开口便要劝说。 谁知在这时,一个侍卫快步走了进来。 “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陛下派人围住了刘家!” 一时间,刘皇后脸上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你说什么?”刘皇后噌的一下站了起身,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侍卫。 侍卫硬着头皮说道:“皇后娘娘,属下听得一清二楚,刘家如今已经被禁军包围了,就连刘尚书……刘尚书都被困在了里面。” 刘皇后听得这话,立刻往外走去。 然而,侍卫又拦住了她:“皇后娘娘,陛下交代了,您不能离开寝殿半步!” “让开!”刘皇后双目赤红:“本宫是皇后!你们敢拦我?” 听得这话,侍卫还是没有离开。 林嬷嬷见刘皇后瞬间方寸大乱,心也跟着乱了。 不过,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一定要拦下皇后,如若不然……刘家恐怕就真的完了!于是她抱住了皇后的要,连声劝说道:“娘娘!刘尚书有从龙之功!若没有确凿证据,陛下绝不敢对他如何!” “您且放心!”林嬷嬷高声道,“您如今只有保全了自己,才能将事情调查清楚啊!” 刘皇后的眼眶通红,眼神中满是杀意。 “一定是裴慎!”她心中冒出这个念头后,便再也抑制不住,“一定是裴慎干的!” “去查!”刘皇后死死的攥紧了一双手,“我要知道,裴慎究竟有没有中毒!” 第331章 皇帝为何派人围了刘家? 皆因一件事。 秦王府中,禁军是前所未有的多。 他们的防备,也更为森严,几乎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秦王冷着脸,靠在柱子上,眼神频频朝着卧房内看去,但李德海却“恰到好处”地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眼神。 秦王的眼神愈发冷了:“你这是何意?” “陛下还在里面,恐王爷您打搅了陛下与世子……” “本王的儿子!” 秦王强调道。 李德海讪讪一笑,却没回答。 秦王的脸色愈发难看了,但身边这几个禁军就是为了防着他的,眼见他这般模样,忙是上前了几步,将他围在了中间。 而在卧房内,裴慎苍白着脸,昏迷不醒。 皇帝盯着这张俊美的脸,从上面仿佛看到了故人的影子,他手指有些颤抖,刚想开口,便又冷冷地盯住了周院正。 “这醉玲珑的毒,到底能不能解?” 周院正跪在地上,脸色平淡:“除非有解药,不然……无药可解。” “刘家呢?”皇帝自是知晓周院正这话的分量。 他之所以派出周院正来秦王府,其一是周院正医术高明,其二是周院正不会撒谎,他心中,到底是怀疑了裴慎的。 裴慎是他与绮淓的儿子,聪明绝顶,怎会中这样拙劣的埋伏? 然而,周院正的话,到底是让他悬着的心死了。 裴慎当真中了毒! 正因此,他才会派人包围住刘家,只为了从刘家找寻解药。 对上皇帝阴冷的视线,周院正并未开口。 门外,秦王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刘家众人一口咬定没有解药,臣已经派人去刘家搜了,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将解药找出来!” 他像是暴怒的雄狮,若非有着禁军牢牢看守,只怕现在已经杀去刘家了。 见到秦王,皇帝脸色更冷了。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顾及到自己与秦王出生入死的情谊,到底是忍了下来。 秦王与他,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甚至比起安王这个亲弟弟,他更在乎秦王。 也正因此,秦王才会成为楚国唯一的异姓王,也能在收留兰贵妃后,还留下一条命。 皇帝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看向李德海:“多派些人去,将刘家好好翻一翻。” “还有郑家!”他冷声道,“也派人将郑家围起来。” 郑家也同样是从前朝留下来的世家,说不准也有醉玲珑。 现在,皇帝早已是将这两家怀疑了个遍。 闻言,李德海心里打了个抖,连忙就应了下来。 秦王在外冷哼了一声:“陛下,现在可以让臣见一见自己的儿子了吧?” 他在“自己的儿子”五个字上,着重了语气。 皇帝听着这话,格外刺耳,然而秦王所言不错,现如今,裴慎的确还是他的儿子。 而他与裴慎…… 思及此处,皇帝闭上了双眼,到底是点了点头。 禁军们见状,立刻放行,秦王一进去,便将房门关上了,一见房门被关上,禁军刚要动作,却被李德海拦下了。 “陛下与王爷之间的事,还轮不到我们掺和。”李德海挥了挥手,将人全部给清退了,他则是在禁军副统领耳边说了几句,副统领会意,立刻往外奔去。 剩下李德海守在门口,他很是识趣,对房内发生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房间内除去在昏迷中的裴慎,便只有皇帝与秦王二人了。 秦王见到皇帝,没有好脸色,他冷哼一声:“陛下出宫这么久了,想必宫里的皇子们也着急了,您还是回宫去,多照顾自己的儿子。” “你何必如此。”皇帝叹了口气。 “臣只是就事论事。”秦王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压下,看着皇帝道,“陛下应当清楚,不论外面流言如何,裴慎始终是我的儿子!” “早在二十年前,在陛下您放弃的那一瞬间,他就注定了是我的孩子。”秦王冷着脸道,“更何况,您待他,也只是将他当做一块磨刀石,去让你真正的儿子们大放光彩。” “只不过……”秦王冷笑了一声,“你的那些妃嫔,都是俗人,一个个只懂得勾心斗角,自然养不出裴慎这样的孩子。” “用裴慎当磨刀石,只会将他们这些骨子里就生锈了的刀磨断了!”秦王脸色很冷,“您若是还对绮淓有一丝情谊在,还请放过裴慎!” “绮淓临终之前,只盼着裴慎能过上闲云野鹤的日子。”秦王毫不顾忌皇帝愈发难看的脸色,他直接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皇帝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待再次睁开时,皇帝开口道:“朕……也想过让他回来。” 他刚说出这话,秦王便笑了出声:“裴慎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知道谁对他是真情,谁对他是假意。” 秦王的眼中有着讥讽:“你扪心自问,你当真是想要他回去吗?” “若他回去了,岂不是成了众多皇子厮杀的牺牲品?”秦王冷声道,“你总不会不知道,民间的传闻吧?绮淓的名声,都被刘氏败坏成什么模样了?” 闻言,皇帝的眼神微冷。 “又是她……” “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不想与刘家为敌罢了。”秦王摆了摆手,“哪怕是此番让禁军围了刘家与郑家,你也只是给他们一个警告,做做样子罢了。” “但我却不同。”秦王说这话时,眼神一寸寸冷了下来,“若裴慎有什么意外,我必定要让刘家……血债血偿!” “他们满门,都不如裴慎的命金贵!”秦王放出狠话,丝毫不在乎皇帝难看的脸色。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捏紧了双手:“朕知道了。” 他临走前,再看了裴慎一眼。 片刻,他低声道:“朕会补偿他的。” 回应他的,只有秦王的一声冷笑。 对皇帝的这些话,秦王是一个字都不信。 “周院正。”皇帝叹了口气,“这边就要交给你了,那位从陆国公府来的孙神医……” 周院正闻言,低声道:“前几日便离开京城了,说是没有解药,他也束手无策。” 第332章 皇帝离开秦王府时,脸色更是难看。 李德海素来会看眼色,他一贯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一见皇帝这般模样,就知道方才周院正的话,让皇帝本就低落的心情雪上加霜。 孙神医…… 李德海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突然间脑中灵光一闪。 他没记错的话,前朝时那个名满天下的太医院院正,便是姓孙。 这位孙院正,格外厉害,末帝当年已是垂垂老矣,但他给的药,却能让末帝服下后生龙活虎,夜御十女。 更有传闻,说末帝本在四十岁那年就病死,全是靠着孙院正一手将寿命延长。 若非末帝作恶多端,各地起义,只怕末帝当真能在孙神医的照料下再活上几十年。 与传闻契合的,便是孙院正年逾七十,看上去仍像是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一般年轻。 都说,这位孙院正手中,有着长生之法。 李德海的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而后他快步走到皇帝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若是想要将孙神医找回来,不如请齐大人……” 但皇帝闻言,却摆了摆手:“不必了。” 皇帝看着远处的天,声音有些落寞:“他恐怕也不愿来京城,这次陆国公府能请到他,已是撞了大运。” “只是他也没有醉玲珑的解药……”皇帝叹了口气,“那裴慎身上的毒,又要怎么解?只有五日了……” 一想到这,皇帝便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 他死死的捏着双手,回想着这些事,心中的悔恨如同潮水般一股一股地涌了过来。 眼见皇帝这样失落,李德海心中也格外不安。 他陪伴在皇帝身边多年,见皇帝这般模样,总觉得皇帝心中所想,并非表面上这样坦荡。 长生之术……当真说放弃就能放弃? 这是每一个皇帝的毕生追求。 李德海想到这一点,心猛地一跳,彻底不敢再继续想了。 这可不敢多想。 秦王府的卧房内。 “周院正,这便交给你了。”秦王的眉眼间有着疲惫,“本王还需出去一趟。” “若是能将解药带回来……”秦王说到这,声音放低了。 对于这解药,他已经不抱希望了。 若他是皇后,在给裴慎下毒后,必定会将所有的解药销毁一空。 而刘家,当真会有解药吗? 不过,在想到这时,秦王便将心中这个念头打消了。 他看了眼裴慎,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了出去。 周院正看着昏迷中的裴慎,有些疑惑。 他小心地伸出手,在裴慎手腕上点了点。 只是,这还跟之前一样,依旧是中了醉玲珑的脉象。 可之前他来看,分明不是如此…… 周院正低着头,皱眉想了想,到底是将其归在了自己学艺不精上。 “若是师父在这,就好了。” …… 京城风起云涌,暗藏在地下的鬼樊楼,也从中感受到了异样。 陆清婉被关在房间中已经足足十五日了,她睁开眼,便是昏暗的房间,若是打开门窗,映入眼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她平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纱帘,心中的恨意如同喷涌的潮水。 怎会如此? 她怎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在床边的桌子上,有着一盘盘精美的菜肴,但陆清婉一点都没用。 陆清婉的眼中,露出恨意,她反复思索着自己的出路,却又始终寻找不到自己的出路。 究竟该怎么办? 之前她将希望寄托在玉璇身上,然而玉璇也十几日不曾出现了。 若非送来的饭菜还是一如既往的精美,她只以为连玉璇都抛弃了自己。 可玉璇迟迟不见人影,元姑也像是消失了一般。 偌大的鬼樊楼,像是一座空楼,她连一点多余的声音都听不见。 直至此时,陆清婉方才怀念起了自己在外面的一切。 若是……若是她不那么贪心,是不是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她在心中反复问着自己。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声音。 陆清婉的心中一紧,这样的脚步声…… 她转头,往门口看去。 只见元姑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下,缓慢走了进来。 “陆清婉,你还不肯说吗?” 元姑居高临下的看着陆清婉,此时的陆清婉,在她眼中就是一个可怜虫。 闻言,陆清婉抬起了头,透过层层纱帐,她注视着元姑。 “说什么?” 她的脸上,是疑惑不解。 元姑恨恨地咬紧牙关,她的脸上,出现了陆清婉从未见过的神情。 “当初将你送到陆侯府的人,给你留下的东西。”元姑冷声道,“将它交出来!” 闻言,陆清婉面上满是错愕:“你在说什么?当年我被送去陆侯府,只是一个婴儿,我能知道什么?” “玉璇对你可是忠心耿耿啊!”元姑语气中含着讥讽,“她记得,她也将东西给了你。” 陆清婉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了玉璇临走前那莫名的话。 她眼神闪烁,但朦胧的纱帘,将她的眼神悉数遮掩住了,元姑看不清楚。 元姑只看到陆清婉动了动,而后又用那无辜的语气说道:“我没有这样的东西。” 房间内的气氛,瞬间沉默了下来。 陆清婉心中也格外不安,她紧紧地捏住一双手,面上仍是无辜的模样。 她知道,只有这样,元姑才会防备。 元姑生性多疑,她越是不知道,元姑就越是对玉璇的话深信不疑。 “你若是不信,大可以搜身。”陆清婉低声道,“我在这间屋子里,一举一动,不都被你看了去吗?我身上有什么东西,你不也清清楚楚?” 元姑冷笑了一声:“你诡计多端,我怎么知道你藏在了哪?” “陆清婉,你当真是好算计!”元姑冷冷地盯着她,“你竟然藏得这样深!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她早就将陆清婉杀了。 然而陆清婉手中握着那件东西,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候,一道声音响起。 元姑不可置信的往后看去,陆清婉也意识到了什么,她坐直了身子。 只见在元姑身后,玉璇正带着一大批人,将这房间牢牢包围了。 第333章 杀了狗皇帝 看到玉璇的那一刻,陆清婉紧绷着的神经一松,她脸上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回来。”陆清婉欣喜道。 元姑的脸色阴沉,冷冷的眼神扫过玉璇。 “玉璇,你的忠心呢?我如此信任你,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在看到玉璇的那一刹那,元姑既是愤怒,又有着情理之中的恍然大悟。 玉璇陪在陆清婉身边多年,感情自然是深的。 只是……玉璇却不知道,她陪着的人,她所认为的小公主,是冒牌货! 元姑眼神狠厉,便要在此时将真相说出。 然而就在这时,陆清婉快步上前。 之前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陆清婉,他们从未想过,手无缚鸡之力的陆清婉会突然出手。 陆清婉握着匕首,狠狠地刺入了元姑的心口。 她的出手,是谁都不曾预料到的。 元姑到了嘴边的话,彻底被疼痛淹没,她瞪大了一双眼睛,死死的看着陆清婉,她身后的人也在这时反应了过来,挥剑朝着陆清婉而去。 但是玉璇的人,也在此时出手。 元姑只是想要从陆清婉手中得到那样信物而已,她带来的人并不多。 玉璇的人一出手,完全是倾倒性的压制。 而此时的元姑,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她的瞳孔逐渐涣散,却始终盯着陆清婉的方向。 见此情景,陆清婉心狠狠一颤,但在一瞬间后,她又将这些念头压了下来。 她没错!从始至终,她都是为了自保!若非元姑不是想要将她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她也不会杀了元姑。 这般想着,她的眼神逐渐坚定了起来。 她举起了一直藏在腰间的玉佩,在众人面前一晃。 “我是齐国公主!”陆清婉一字一句道,“从今日起,便由我,带领你们复辟齐国!” 元姑的双眼失去了神采,她的生机也一点点的散去。 在临死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窝囊的方法死去。 她是齐国宫廷的女官,是皇后娘娘最信任的人,所以她在齐国分崩离析前,受了皇后娘娘所托,将最小的公主带出皇宫。 这是齐国唯一的血脉。 可她太过弱小,也太过怯懦,竟是害得小公主丢了性命。 但当时,庄方元已经找到了她,为了自保,她随便抓了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便将其当成了小公主。 庄方元对此深信不疑,甚至将其安排到了陆家。 冒牌货在陆家平安长大,她这颗心,却如同在烈火中炙烤一般,十几年来,她昼夜难眠,于是不惜冒着性命危险,来了京城,办了这鬼樊楼。 她只想着,要盯着这个冒牌货,绝不能让她做出危害齐国剩余将士的事来! 然而她终究是算漏了一步,她万万没想到,陆清婉竟是这般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她所做的一切准备,完全败给了这一刀。 这一刀,将她的性命夺了去,她再也无法说出那个只有她知道的真相。 她睁大了双眼,眼中逐渐没了光彩。 元姑死了。 玉璇看着她僵直的身体,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陆清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心中满是惶恐,她手中的匕首也因此掉落在了地上。 这一声清脆的响声,敲醒了所有人。 “她杀了元姑!” 元姑带来的人被玉璇的人用刀挟持着,但在看到这一幕时,他们的双眼变得通红,死死的盯着陆清婉,恨不得将陆清婉生吞活剥了。 这样的眼神,让陆清婉从无尽的恐惧中清醒过来。 她按捺住颤抖的手,一字一句道:“元姑明知我是齐国公主,还想谋害我,难道不该杀?” 说到这,她盯着玉璇,使了一个眼神。 玉璇会意后,身体顿时僵硬住了。 她知道陆清婉这个眼神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灭口。 这些元姑带来的人,在她眼中就是她的挡路石,必须要灭口。 玉璇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她想要说话,但下一刻,她便见到陆清婉的眼神变得悲伤极了,带着恳求。 玉璇闭上双眼,心一狠。 她手起刀落,面前一人的头颅滚落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被她的举动震慑住了,没人敢开口。 而这时,玉璇沉声道:“元姑意图谋害公主,当斩!元姑的走狗,当斩!” 此话一出,她手下的人便全都醒悟了过来。 他们这些人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助公主复辟齐国。 元姑该死! “保护公主!” 玉璇一声高喝,带着手下的人一起动手,直接将元姑带来的人,全都杀了。 一时间,房间内外,都是血迹。 鲜血如同一条条蜿蜒的河流,浸湿了陆清婉的衣摆。 陆清婉还没回过神来,便被玉璇轻轻地握住了手腕。 她低下头,便瞧见玉璇跪在了自己面前。 见到玉璇后,她张了张嘴,还未开口,便听玉璇低声道:“公主,奴婢一定会护您周全。” 玉璇说话时,一直都盯着陆清婉手中的那枚玉佩。 陆清婉捏紧了玉佩,在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 “当务之急,是立刻离开京城。”玉璇稳住心神后,低声道,“现如今,京城暗潮涌动,是我们离开的最好时机。” 但在听得这话后,陆清婉却沉默了。 她看着玉璇,片刻后,答道:“我却觉得,不如趁着混乱的时候,留在京城。” “为了太子之位,几个皇子必定会争斗得你死我活,我们只需要牢牢地抓住这个机会,便能绝地反击。”陆清婉环顾四周,对上那些不信任的眼神,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语气仍是极为坚定,“诸位,我们潜伏二十年,不就是为了能手刃狗皇帝的项上人头吗?” 玉璇看着这样的陆清婉,总觉得有些陌生。 可陆清婉的一番话,早已是说服了其他人。 他们之所以留在京城,苟延残喘这么多年,正是为了杀了狗皇帝。 他们知道,仅凭他们几千人,是无法将偌大的一个楚国颠覆。 可杀了狗皇帝,让楚国陷入内乱……却是可以触碰得到的! 第334章 再次会面 陆清婉的话,如同石破天惊。 此时,一人快步走了出来,紧紧地盯着陆清婉。 “你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她名叫做白露,一直都对玉璇忠心耿耿。 这次玉璇一开口,她便随着玉璇来了。 只是在看到陆清婉一刀杀了元姑后,她对陆清婉颇为不满。 对于他们这些生长在鬼樊楼的人而言,元姑无疑比陆清婉这个劳什子的公主更值得信任。 但玉璇却听信于陆清婉的话,他们作为玉璇的下属,不得不从。 不过,在听到陆清婉的这番言论后,白露等人看着陆清婉的眼中逐渐带上了欣赏。 “自然是真的。”陆清婉挺直了背,多年来在陆家习得的贵女教养,还是让她看上去有着身处高位的气势。 “几个皇子相争,在楚国不是秘密,只要我们稍加手段,让他们的竞争愈演愈烈,势必能从中获利。”陆清婉一字一句道,“不如,就从大皇子萧重开始下手。” 玉璇听得这话,心中一动。 她与陆清婉,是多年的交情。 在听得陆清婉的话后,她便明白了过来。 “公主是想要用萧重祭天?” 萧重的母族郑家,是叛军在朝中的内应。 玉璇对此,深表不满:“若是有朝一日萧重登基,那将会是我们复国的希望!” 陆清婉眼眸低垂,还未开口,便见玉璇抬起手,屏退了左右。 “公主!”玉璇紧盯着陆清婉,一字一句道,“你要除掉萧重,究竟是为了杀狗皇帝,还是为了……萧云煜?” 对陆清婉的心思,她一清二楚。 甚至她比陆清婉本人还要熟悉陆清婉心中所思所念。 十几年来,陆清婉与萧云煜青梅竹马。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陆清婉对萧云煜的感情,远远超出了萧云煜对陆清婉的感情。 闻言后,陆清婉的眼神飞快地闪烁了几下。 她没有回答。 但在玉璇看来,她没有回答,便是默认了。 “公主,我们几千人苟活到如今,绝不会为了你那些儿女私情去送命!”玉璇沉声道,“若您是为了萧云煜,请恕奴婢忤逆之罪!” “奴婢绝不会为了这点儿女私情,让这些兄弟姐妹们去送命!”玉璇的眼神极为坚定。 听着这话,陆清婉咬紧了牙关。 陆清婉沉声道:“你所说的这些话……” “奴婢所说,句句发自肺腑!”玉璇沉声道,“奴婢绝不愿意看到您为了一个男人,将几千兄弟姐妹的性命置之不顾!” “更何况……”玉璇见陆清婉的眼神有所松动,又道,“您这样苦心孤诣的为了萧云煜的前途谋划,可他想过您吗?” “当初您的身份一曝光,他便将您弃之不顾,若非是奴婢等人舍身相救,您此刻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了!”玉璇乘胜追击,“当初刘皇后所谓的救您出狱,完全是将您往死胡同送!” “您的身份一曝光,难道还能再回陆家吗?” 玉璇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块块的巨石,砸在了陆清婉的心上。 陆清婉狼狈的摇了摇头,她想要说些什么,但她脑海中的理智告诉她,玉璇说的没错。 这些年来,她对萧云煜的深情,萧云煜全盘接受。 可萧云煜是如何对她的? 萧云煜为了太子之位,为了那所谓的兵权,毅然抛弃了她,转头就与陆知微定下了婚约。 陆知微可恨,但最可恨的,是萧云煜! 陆清婉心中的理智如此说道,她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归于沉默。 见状,玉璇松了口气。 玉璇只以为陆清婉是想明白了,看着陆清婉的眼神愈发柔和。 “公主,您只需要稍等些时日,奴婢必定将您想要的位置送到您手中!” 闻言,陆清婉抬起头:“什么位置?” “您不是想要皇后之位吗?”玉璇道,“若是我们扶持萧重登上皇位,那这皇后之位,必定是属于您的!郑大人,他早就将萧重身边的位置留好了。” 越是听着玉璇说,陆清婉心中便越是忐忑。 她垂下头,在许久的沉默后,低声道:“玉璇,我……我还是想要见他一面。” 玉璇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您这是执迷不悟。”玉璇冷着脸道。 陆清婉低着头,沉默不语。 玉璇深吸了一口气:“公主,就算你要见他,也不是现在。” “您知道吗?近日里,京城出了一桩大事。”玉璇一开口,便将陆清婉的注意力吸引了去。 陆清婉疑惑着:“何事?” “裴慎是狗皇帝与当年的兰贵妃之子。”玉璇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陆清婉都听得清清楚楚,但合成一句话,她却怎么都听不懂。 陆清婉沉默了许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他是皇子?” “正是。”玉璇低声道,“如今他中毒昏迷,人人都说,是刘皇后与萧云煜下的手。” 陆清婉眨了眨眼,试图从玉璇的话中领悟出她的用意。 这时,玉璇说道:“公主,这是我们的好机会。” “狗皇帝对兰贵妃十分宠爱,自然也疼爱裴慎,这些年来,他对裴慎极为疼爱,已然超出了对正常皇子的疼爱。”玉璇道,“相信刘皇后也察觉到了。” “刘皇后素来小心谨慎,更是深爱狗皇帝,她是最早察觉到狗皇帝心思的人。”玉璇道,“因此,刘皇后与裴慎,是不死不休!” “裴慎虽已中毒昏迷,但他身后的人不是吃素的,必定会从刘皇后母子二人身上咬下一口肉来,他们鹬蚌相争,是我们得利的好机会。” “公主,您绝不能再将心思放在萧云煜身上了,我们要做的,是将萧重面前的所有人都除掉!”玉璇字字都是引诱蛊惑,“您不是最想将陆知微踩在脚下吗?到时您当了皇后,陆国公与陆老夫人不在人世,一个小小的郡主,不是任您拿捏?” 玉璇的话,终于让陆清婉的眼中有了一丝光彩。 陆清婉抬起头,看着玉璇:“你当真这般想?” 第335章 安分些 玉璇的眼神极为坚定,她就这样看着陆清婉,让陆清婉深刻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信任。 片刻后,陆清婉眼神一冷,道:“你说得对,既如此,那我便试上一试。” “只是……”她话锋一转,道,“我还是想要见他一面。” 玉璇闻言,眼中情绪莫名,说不准是何种心思,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但看到陆清婉含泪的双眼,她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是答应了:“奴婢会帮您的。” 陆清婉点了点头,眼中有着狠厉。 “若是他负我……”陆清婉低声道,“那便按照我的计划……” 她低低的在玉璇耳边说着,玉璇的眼睛逐渐睁大了。 …… 秦王府中。 陆知微依旧陪在裴慎左右。 裴慎昏迷了几日,陆知微就在秦王府待了今日。 秦王来时,她靠在桌上,只用一只手支撑着脑袋。 “秦王……” “小声些。” 秦王低声道。 他看着陆知微,眼中情绪复杂。 谁能想到,在那些迫不及待与裴慎、与秦王府划清关系的世家中,唯有陆国公府雪中送炭,不仅将那位神医送了过来,就连陆知微,也始终陪在裴慎左右。 他看着陆知微的眼神中,满是疼惜。 “退下吧。”秦王挥了挥手,自己往外走去。 这时候,韦氏快步迎了上来。 瞧见秦王,她便张嘴道:“王爷!您也瞧见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秦王脸上瞄去。 此时她十分确定,秦王的心情,就是从主院出来后变差的。 于是,她放宽了心,高声道:“他们两人虽说有着陛下口谕,要赐婚,但到底是男未婚女未嫁,就让郡主这样陪着世子,恐怕不太好。” “我们秦王府,是最守规矩的。”韦氏道,“不如还是先请郡主回去。” 韦氏自觉猜对了秦王的心思,她心中不免自得。 这些时日,也就瞧见陆国公府送了个陆知微与老头过来,其他的什么也没瞧见,哪像是萧沁…… 思及此处,她又道:“五公主今日还来了王府,说是想要见一见世子,还带了不少珍贵的药材。” 韦氏说着,眼中露出些许幸灾乐祸来。 裴慎绝对不是秦王府的种,若他真是皇帝的儿子,那与萧沁岂不是…… 一想到这桩丑闻,韦氏心中便乐开了花。 然而,她自顾自的说完这些话后,却没等来秦王的回应,她只感到周遭的气氛变了,变得异常冷凝。 一时间,韦氏的心猛地跳了跳。 她抬起头,不安地看着秦王。 只见秦王朝着她扫来一眼,这一眼,足以让韦氏浑身僵硬。 “王……王爷……”韦氏说话时,都变得结巴起来。 秦王冷冷一笑:“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冒着被我厌弃的风险,都要替她说好话?” 闻言,韦氏大脑一片空白。 竟是被看出来了? “说!” “她说,一定能让安平当上世子。” 被秦王一双鹰目瞪着,韦氏想也不想,便将萧沁给自己的承诺说了出来。 闻言,秦王冷笑了一声:“仅仅是为了一个世子之位?” “仅仅是为了世子之位?”韦氏大脑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了,她听着秦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只觉得怒火一点一点的朝着外面涌。 “王爷!若这世子的位置不重要,您为何不让安平当世子?非要给裴慎?”韦氏不管不顾,大喊道,“您骗别人就算了,您还想骗我?我记得清清楚楚!王妃进门时,便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裴慎所谓的早产,根本就是您对外的谎言!他分明是足月生的!不过是因为王妃没养好身子,才会难产!”韦氏双目通红,“裴慎分明不是秦王府的种!凭什么将世子之位给他?” “这本就该是安平的位置!” 韦氏大喊大叫,像是一个疯婆子。 但秦王的神情始终稳定极了,他在与韦氏交谈前,就让手下将附近伺候的人全都清退了。 如今韦氏的这些风言风语,只有他一人听得见。 “韦氏,你大胆。”秦王冷眼,扫过韦氏,“王妃的事,也是你可以议论的?” “她根本就不是王妃!”韦氏恨恨道,“王爷,您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她是陛下最宠爱的兰贵妃!至于裴慎,也应该是陛下的三皇子!” “啪”地一声清脆的响声,结结实实的落在了韦氏的脸上。 韦氏捂住了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秦王:“你打我?你为了一个……” “本王说他是本王的儿子,他便是本王的儿子,他是本王的王妃所生,为何当不得世子?”秦王沉声道,“韦氏,管好你的嘴!若是让本王在外面听见了这些风言风语,本王第一个找你算账!” 秦王眼神锐利,目光锁定了韦氏:“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背地里做的那些事。” 秦王字字狠厉,直接戳在了韦氏的心口。 韦氏不敢相信秦王所说的话,她就这般盯着秦王:“我陪伴在王爷左右三十载,王爷当真要这样对我?” “韦氏,本王待你不薄。”秦王反问,“你这些年来,暗中做的那些事,无不是本王替你扫清了障碍,替你将痕迹抹掉,若非如此,你此刻早已在大理寺的牢里蹲着了。” 听得这话,韦氏身子又是一颤。 “难道说,你要本王替你将这些事,全都揭露出来吗?” 秦王的一声反问,韦氏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惊恐。 她低下头,颤声道:“妾身明白了。” 方才的争执,如同是一场梦。 她怎么敢同秦王争执的?她当真是傻了,这些年来,光是秦王手中的那些把柄,就足够将她捏死了。 “妾身一定会谨记您的叮嘱。”韦氏低声道,“绝不再犯。” 她正要离开时,却被秦王喊住了。 “韦氏。” 闻言,韦氏身子一颤:“王爷还有何吩咐?” “你若是安分些,本王必定不会亏待你与安平。”秦王声音变得温和了许多,“这些时日,你与安平,就不要出去了。” 第336章 最重要的是男人 韦氏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秦王这话是何用意,便听得秦王继续道:“就算是世子之位,也未尝不可。” 闻言,韦氏的双眼迅速亮了。 “王爷,您说的这话,是真的?” “不对!”韦氏又道,“只有一个世子之位,裴慎已经占了一个,那安平……” “裴慎未来的成就,绝不只是一个世子。”秦王笃定道,“这个位置,迟早都是安平的。” 韦氏一听,撇了撇嘴。 “王爷倒是有信心。”韦氏冷着脸道,“万一他……” 他这次醒不过来呢? 但这话,在秦王的注视下,韦氏生生的咽了回去。 她还不想死,绝不会在秦王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妾身相信世子,必定能拿得一个公爵的爵位。” 韦氏心中酸涩,假惺惺的。 但她就算说的是言不由衷的假话,也足够让秦王感到高兴。 “这是自然。”秦王点点头,提醒道,“不过裴慎如今的身份,有不少人盯着他,那萧沁,也不是个好东西,你别忘了,她可是刘皇后的女儿。” “她来秦王府,刘皇后不可能不知道。”秦王沉声道,“他们必定是在算计着什么,你务必要小心行事,不可被她们抓住了把柄。” 韦氏有着“世子”这个饼在前面吊着,自然是秦王说什么都好。 不过就是在府中待上些许时日,无伤大雅。 她心中美滋滋的盘算着,却听秦王又道:“还有,管好安平,少让他去那些花街柳巷闲逛,若是下次再被御史弹劾,本王绝不轻饶他。” 秦王一句话,让韦氏的脸色迅速便得难看起来。 但她还是飞快点头:“妾身都记下了。” 秦王见她格外老实,便也不再继续往下说,而是背着手离开了。 一等到秦王离开,韦氏身边的嬷嬷便也赶了过来。 “娘娘,您受苦了!”嬷嬷连忙安抚道,“您放心,等王爷清醒过来,再也不受那狐狸精的迷惑,必定会将世子之位给咱们大公子!” 嬷嬷劝着劝着,本以为韦氏会跟之前一样痛不欲生。 然而韦氏却瞪着一双眼睛,扫了眼嬷嬷。 “这些话,以后不要再提了。” 韦氏声音很冷,但脸上的喜色,却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嬷嬷见状,心中顿觉不妙:“可是王爷又同您说了什么?” 没等韦氏开口,她便自顾自道:“您放心便是,王爷绝不会将秦王府的世子之位,让给一个不知来路的野种……” “嬷嬷!”韦氏急忙打断了她的胡言乱语,“我与王爷都商量好了,今后再也不提这些事了。” 嬷嬷同样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话。 这绝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韦侧妃。 韦氏沉着脸,道:“今后这样的话,不要再提了,若是被王爷听见,你我都没好下场!明白吗?” 此刻韦氏的眼神极为严肃,嬷嬷再也无法从她脸上看清楚其他的神情。 这时候,嬷嬷只以为韦氏是被秦王吓破了胆子,眼珠子一转,便又想起了其他的计策。 然而,韦氏却问道:“安平呢?安平在何处?” “大公子心情烦闷,今日刚去了千金坊。”嬷嬷照常说道。 谁知方才提到裴慎还是一脸平静的韦氏,此刻却像是暴怒的母狮子,恶狠狠地瞪着她:“怎么又去千金坊了?你怎么不拦着点?” 闻言,嬷嬷诧异抬头:“可是您之前……” “之前是之前!”韦氏大怒,“从今往后,决不允许他再踏入千金坊一步!” 嬷嬷不安:“大公子他知晓了此事,恐怕会……” “不行!”韦氏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道,“莫说是千金坊,就连这秦王府的大门!他都不准迈出去一步!” 嬷嬷看着突然性情大变的韦氏,瑟缩了半晌,都没能憋出一句话来。 …… 主院内,陆知微已经醒了。 裴慎服用了醉玲珑,一直就这样昏迷着。 为了应付来来往往的太医,他甚至不能服用解药。 纵然知道这一切都是伪装,可陆知微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悬了起来。 她轻轻地握住裴慎的一只手,眼神微冷,扫向身旁的人。 “鬼樊楼与刘皇后的接触,可查清楚了?有没有证据?” 云翳摇了摇头:“还没有找到证据,不论是鬼樊楼,还是刘皇后,都极为警惕,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不过……”云翳思索了一会儿,道,“鬼樊楼这几日的动静倒是大了不少,据可靠消息,鬼樊楼的主人身故了。” 闻言,陆知微转过身:“鬼樊楼的主人?” 心中浮现出这个疑惑时,陆知微只想到了一人。 她抬起头,正好与云翳对视上。 云翳点了点头,证实了她的猜想:“应当是陆清婉所为。” 陆知微眼眸轻轻眯起:“又是陆清婉,她还真是命大。” 不过,转念一想,陆知微又轻笑出声。 “既如此,叛军那,也不足为虑了。” 闻言,云翳诧异抬头。 她的印象中,陆知微可不是会口出狂言的人。 这时,陆知微道:“你觉得,陆清婉在独揽鬼樊楼大权后,会怎么做?” “养精蓄锐,与郑家联手,将大皇子推上皇位。”云翳想也不想就答道。 但陆知微却轻轻地摆了摆手:“不,陆清婉绝不会想这些事。” 她眼中跃动着嘲讽:“在她眼中,什么家国大义,什么血海深仇,都不重要。” “她最在乎的,是一个男人。” 在陆知微说出这话后,云翳恍然大悟。 “是三皇子?” “不错。” 陆知微在心中斟酌片刻,便开口道:“去盯着三皇子府,我有预感,陆清婉一定会去找他。” “届时将陆清婉抓住……刘皇后与叛军勾结的证据便有了。” “是!” 云翳心中激动,点了点头,便赶紧退下了。 陆知微看着紧闭双眼的裴慎,眼中满是担忧,她将裴慎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侧,仿佛这样,她才能有继续与刘皇后对抗的力量。 而这时,这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微微一动。 第337章 鲜明对比 陆知微眼眸微亮,有些不可置信,却又有些忐忑不安。 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朝着裴慎看去。 裴慎的眼中满是笑意,他的神情虽然虚弱苍白,却让陆知微感到由衷的松了一口气。 “你终于醒了。” 陆知微欣喜地握住了他的手,刚想说些什么,但到了嘴边的话,却生生的变作了一声哽咽。 “别哭。” 裴慎抬起无力的手,仔细温柔的替陆知微擦拭掉脸上的泪珠。 “我这不是醒了吗?” 他含笑看着陆知微,凤眸中满是温柔。 闻言,陆知微有些哽咽,她低声道:“我是担心你。” 虽说知晓有解药,可看见裴慎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模样,她还是格外不安。 这一世,她已经过得足够幸运。 可若是失去了裴慎…… 陆知微不敢想象失去裴慎的后果,她靠在裴慎怀中,是难得的主动。 裴慎身子一僵,他脖颈间,是陆知微轻扬的发丝。 这一瞬间,裴慎心痒痒的。 若非身旁还有追云几人在,他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还是陆知微头一次这样主动。 裴慎眼神微暗,他轻抚着陆知微的发丝,温声道:“不哭了,如今我们该想想,怎么对付刘家了。” 说着这话时,裴慎眼中的冷意一寸寸地涌现出来。 陆知微抬起头,将自己与云翳的计划再说了一遍。 “不愧是皎皎,就是聪明。”裴慎一听,便笑道,“这个计谋,就算是我,也想不出。” 听得裴慎明显是偏袒的话,陆知微下意识朝着云翳几人看去。 只见云翳跟追云两人正抬着头,看着头顶的房梁,仿佛上面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一般。 陆知微脸颊通红,含羞带嗔地瞪了眼裴慎。 裴慎只觉得骨头都酥了,他朝着追云使了个眼色。 追云会意,连忙带着云翳几人离开了卧房。 卧房内只剩下两人时,裴慎便紧紧地握住了陆知微的手,一个八尺男儿,半靠在床榻上,委屈的说道:“皎皎,我在你身边,你想的竟然只有他们吗?” 闻言,陆知微怔了怔。 待裴慎那只手一路来到她腰间作乱时,她才明白了裴慎无辜表面下,隐藏的心思。 “你放手。”陆知微没好气道,“我在跟你说正事!” 裴慎半靠在床榻上,没个正形。 即便如此,也无损他的俊美。 他凤眸上扬,朝着陆知微露出了一个笑:“皎皎,你当真一点都不忧心我吗?” 想到刚才从陆知微口中说出的那两人,他便晦气的皱了皱眉。 “依我看,倒不如直接率兵入宫。”裴慎轻嗤了一声,“那刘氏,必定会被吓破胆子。” 陆知微打断了他的话:“你本就是皇子,能堂堂正正地争得皇位,为何要发动兵变,留下话柄。” 说到这时,陆知微颇为不满。 她知道裴慎受了委屈,可越是这样的时候,就越应该保持理智。 裴慎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什么身后名,他都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将他们想要的东西夺来。 筹谋十余年,他为的,便是今日。 然而,在对上陆知微担忧的目光时,他到底是将心中的那些念头悉数压下。 “好。”裴慎轻握住了陆知微的手,力道虽不大,却不容陆知微挣脱。 “皎皎,我都听你的。”裴慎将她的手放在脸侧,柔声道,“只要你还留在我身边。” 三年前的那个雨夜,他麻木已久的心第一次有了触动。 这些年来,他所思所想,全都是陆知微。 这条黑暗的、充满算计的路上,只有陆知微,是前进路上的明月。 “皎皎……” 裴慎轻唤着陆知微的乳名,眼中的柔情,几乎要化作一汪春水。 …… 与此同时,三皇子府中。 自从刘家被包围后,萧云煜便陷入了焦灼中。 奈何皇帝派出的禁军油盐不进,他纵然想要买通人,将消息传进去,也毫无渠道,甚至他埋藏在禁军中的几颗钉子,也在这时被一一拔除。 如此一来,他再也无法得知刘家的情况。 对于萧云煜而言,刘家绝不是可以割舍的存在。 他的未来,他这个人,都与刘家牢牢地绑在了一艘船上,若刘家没了,那他所在的这艘船,也会随之沉下去。 纵然身边的随从如何劝说,他都按捺不住自己焦躁不安的内心。 萧云煜紧闭双眼,手指不断敲击着桌面。 耳边时不时响起随从的劝说。 他神情不耐:“不必再说,我心意已决。” 他睁开双眼,冷声道:“我一定要想办法,将外祖父救出来。” 身后没能传来随从的声音,正当萧云煜疑惑时,突然,他猛地转身。 只见原本守在那的随从,已然倒在了地上。 取而代之的,是两个穿着黑袍的人。 在夜色中,黑袍人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们并没有露出真面目,可萧云煜却从其中一人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殿下,多日不见。” 一道娇笑,让萧云煜如遭雷击。 他死死的抓住了一旁的扶手,却怎么都站不起身。 竟然是陆清婉! 陆清婉怎么会来? 瞬间,萧云煜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念头。 这时候,他面前的黑袍人纷纷将兜帽摘了下来。 对上萧云煜震惊的目光,陆清婉温柔一笑。 “殿下可有想我?” 没等萧云煜回答,她便自顾自的回答起来:“我很想殿下,这十几日来,我昼夜难眠,每当闭上眼,眼前就是殿下对我许诺的场景。” 陆清婉声音十分温柔,但在萧云煜听来,却格外恐怖。 他看着面前的陆清婉,警惕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本应该离开京城的陆清婉又再度出现,还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他身边, 三皇子府里里外外,都被他的人严加把守,就连刘皇后的人,若想进来都要通报。 可陆清婉,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进来了。 如此可见,陆清婉现在手中握着的势力,绝对不在他之下! 这才几日?不足半月!陆清婉从哪得来的这么些人? 第338章 反目成仇 难道真如传闻所说,陆清婉是叛军首领? 怎么可能? 这个念头刚是生出来,萧云煜便立刻将其从自己的心中抹去。 绝不可能!他与陆清婉相识十余年,可不曾发觉陆清婉身上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你来做什么?”萧云煜稳住心神,再次看向陆清婉时,眼中便是万千柔情。 曾经,陆清婉也会因为这样一双深情的双眸而动心,她几乎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给了萧云煜。 为了跟萧云煜在一起,她放弃了自己的名誉,放弃了自己的家人,可她换来的,只是一个虚伪的男人。 陆清婉一步步上前,她还是跟之前一样,用充满崇敬的眼神看着萧云煜,这让萧云煜放松了警惕。 这与之前的陆清婉并无半分区别。 萧云煜在心中轻蔑地想着,也盘算起了该如何将陆清婉支走。 又或许…… 萧云煜的眼中,划过了一道暗芒。 陆清婉与叛军勾结不清,若是将陆清婉抓住,那刘家与叛军勾结的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思及此处,萧云煜手指逐渐捏成了拳。 他没有小看陆清婉带来的人,能够打晕他的随从,陆清婉带来的这个人必定不是善茬。 若是他将府中的人喊来,应当能将这两人抓住。 萧云煜的心中浮现出不少念头,而陆清婉站在他面前,早已将他看穿了。 十几年来,她为了获得萧云煜的青眼,费尽心思,钻研萧云煜的喜恶,对萧云煜的了解,甚至比萧云煜本人还要深。 就如同现在这样,萧云煜自以为将心思全都遮掩得很好,但实际上,她却能看出萧云煜心怀鬼胎。 现在萧云煜的温柔,不过是在麻痹她,只为了暗中编织一张大网,将她牢牢地罩在其中。 陆清婉越是想着,心中便越是悲凉。 玉璇的话,何其正确? “清婉,你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萧云煜紧紧地抓住陆清婉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温柔极了。 此前的心动与爱意,在此刻烟消云散。 陆清婉深深地注视着眼前的萧云煜,只觉得可笑。 可笑她的真心错付,可笑她十几年来的执拗,可笑她为了萧云煜,变成了一个六亲不认的恶毒女人。 纵然拥有几千个手下,于她而言,却比不过陆家的一桌家宴。 她为了萧云煜,放弃了所有,可到头来,却恍然发现,自己付出真心,为之付出一切的男人,竟是这般不堪。 “我过得很好。”陆清婉细声细气的说道,“殿下,我是听闻了你现今的处境,才会过来帮你。” 闻言,萧云煜眼神微动。 他刚伸出手要推翻花瓶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 “你说什么?你要帮我?”他的语气,依然是温柔的,甚至还带着一丝宠溺,“清婉,我怎么会要你帮我呢?如今,你还是保全自身最为要紧。” “大理寺那件事……”萧云煜愧疚道,“是母后做得不够好,但谁能想到,流言会那么快传了出去,以至于我们都没来得及补救。” 陆清婉靠在他的怀中,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听得萧云煜的话,她低低的笑了出声。 萧云煜听得这笑声,心中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便听陆清婉温声道:“这些事,我都没放在心上了。”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殿下便不必再提起了。” 陆清婉的声音温柔极了,她注视着萧云煜的眼神,也是一如既往地深情。 萧云煜彻底放松了警惕,他拉着陆清婉的手,不停地解释着自己的无奈。 听了这些话,陆清婉只是点头。 她如此乖顺,让萧云煜心中转过了许多念头。 可就在这时,陆清婉问道:“殿下,若是再给您一次机会,您还会抛弃我吗?” 闻言,萧云煜愣住了,他脸上有着强行挤出来的笑容:“清婉,我从未有过抛弃你的念头,我对你,从来都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把匕首便刺入了他的心口。 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与陆清婉对视。 陆清婉柔柔一笑:“既然从未有过抛弃我的念头,殿下为何又想要发出暗号呢?” 此刻萧云煜的手,已然放在了花瓶上。 这花瓶,陆清婉熟悉得紧。 萧云煜与下属们有着一个早已约定好的暗号,那便是一旦他所在的地方有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那所有的下属与暗卫便会倾巢出动。 她对萧云煜太过熟悉,连这样的暗号,也牢记于心,在看到萧云煜手中动作的那一刻,她心中所有的理智都化作了泡影。 这些年来的真心付出,就像是喂了狗。 由爱生恨,越是爱萧云煜,她便越是恨萧云煜。 陆清婉拔出了匕首,再一次刺入了萧云煜的胸口,她的双眼赤红,抵着萧云煜的额头,低声问道:“殿下,你对我,可曾有过一丝真心?” 萧云煜的瞳孔有些涣散,听得陆清婉充满恨意的声音,他的眼神终于聚焦了些。 面对这个面目狰狞的女人,萧云煜张了张嘴,他一开口,便有着鲜血溢出嘴角。 “我……” 萧云煜想要说些什么,但他眼前一片漆黑,再也没了意识。 陆清婉将他放在地上,此刻陆清婉的黑袍上,已然有了更深色的痕迹。 从萧云煜身上流出来的血,让她的双手变得通红。 “走吧。”陆清婉再也没有看萧云煜一眼,“记得伪装好。” 她轻飘飘的落下了最后一句话:“务必要散出风声,是秦王府的人,杀了三皇子。” 说完这句话,陆清婉便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她光明正大地走出了书房,书房外,横七八竖倒着几十个人。 其实就算萧云煜推翻了花瓶,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她既然想要杀了萧云煜,那就会做万全的准备。 玉璇深感欣慰,一步步紧跟在陆清婉身后。 “公主,您放心。”玉璇一字一句道,“您想要的东西,奴婢都会替您夺回来!更何况这楚国的江山,本就有属于您的一份!” 第339章 演一出戏 裴慎醒来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宫中。 皇帝得知后,当即不顾手下的人劝阻,出宫来了秦王府。 他行色匆匆,目光间满是欣喜。 皇帝来到秦王府的消息,并未告知任何人,他一路往里走,没人敢阻拦,加上秦王此时正围在刘家外,根本没人能拦下皇帝。 他走到了后院内,步伐急切,身后的人几乎都跟不上他。 就在即将走过垂花门的那一瞬间,皇帝站在了原地。 “京中的那些传闻,我都听说了。” 陆知微声音很小,但在这样寂静的时候,也足够让皇帝听得清楚。 “无论你是何种身份,我都不会改变我的心意。” 陆知微掷地有声的话语,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眼中划过些许赞赏。 对于这样忠贞不二的女子,他总是欣赏的,更何况被如此对待的,是他的儿子。 皇帝眼中微微一动,便想开口。 谁知他话到了嘴边,便瞧见裴慎甩开了陆知微的手。 “我的身份?”裴慎语气讥讽,“我不过是一个生父不详的野种,如何配得上你清河郡主的尊贵身份?” “你是因为传闻才来找我的?”裴慎冷笑道,“那你就错了,我绝非陛下流落在外的皇子。” “他是天子,若有儿子流落在外,又怎会不管不顾,不闻不问?”裴慎反问,“若我真是他流落在外的皇子,这些年来,又怎会在生死边缘游走?” “我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用身上的每一处伤疤,曾经流下的每一滴鲜血换来的,并非是什么天生尊贵的身份。” 裴慎的语气尖锐,提及皇帝时,更有着明显的怨愤。 陆知微被吓住了,她站在原地,双手放在轮椅上,不知该说什么。 “我在乎的,并非是你……” “你走吧。” 裴慎叹了口气,分明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但他昔日的意气风发,此刻已经悉数消失了,他颓废的低着头,发丝遮掩着他的神情。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裴慎不再理会陆知微,他自己撑着轮椅,一步步艰难地往里面走去。 但铺满鹅卵石的小路,却不是那么好走的。 他刚是走了一段距离,便被一块较大的石头绊住了轮椅。 而后,他整个人直接朝着地上扑去。 陆知微一声惊呼,急忙搀扶住了裴慎。 “裴慎!”陆知微低声喊道,声音哽咽,“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气,可万一……万一陛下有苦衷呢?” “更何况……就算你不是皇子、不是世子,但既然我认定了你,那我的选择就不会改变。”陆知微泣不成声,“最起码,你还有我在。” 裴慎用力地锤着扶手,被陆知微慌忙中握住了双手。 “裴慎,你若是不喜欢京城,那我们就去江南。”陆知微轻声细语地安抚着,“我们离这是非之地远远的。” 两人在花园中的对话,还有声音中的变化,皇帝都听的一清二楚。 包括随身伺候着皇帝的李德海与齐元。 李德海额间已经冒出了冷汗,瞧着陛下对裴世子的在意,裴世子是陛下儿子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 偏偏陛下属意的太子人选是三皇子,手心手背都是肉,陛下也难做啊! 他小心翼翼的往上一撇,瞧见了皇帝蕴藏怒火的双眼,浑身一个激灵,再次低下头去。 对李德海而言,头一次看到皇帝这般神情的时候,仿佛还是兰贵妃离宫的那一日。 思及此处,李德海在心中,将裴慎的分量又往上提了提。 兰贵妃对皇帝而言,就是年少时可望而不可及的白月光。 只可惜,皇帝犯了天下大部分男人都会犯的通病——得到了就不珍惜。 兰贵妃的寝殿着火那日,他今日还能回想起来。 熊熊大火,几乎将整个皇宫都映红。 这位素来惜命的陛下,却在一众侍卫的阻拦下,还是要往火光里冲去。 他想要救下兰贵妃,不惜将性命豁出去。 只可惜,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直到一场大雨,才让这场大火熄灭。 熄灭后,也只剩下了漆黑的宫墙,至于里面的美人…… 所有人都以为兰贵妃香消玉殒了,就连皇帝也这么认为,但谁都不曾想到,兰贵妃竟会抛弃宫中的荣华富贵,悄悄出宫去。 她甚至将自己有孕的消息隐藏了下来,一直到了十余年后的今天,才被人知晓,裴慎的真实身份。 李德海心中掀起了滔天骇浪,但他面上,始终维持着平静。 一旁的齐元,并未将心神放在这些感情上的事,他平心静气,感受着周遭人的呼吸声。 好在是秦王对皇帝,还是忠诚有加。 偌大的秦王府,也只有裴慎身边的那几个护卫气息绵长,至于其他人,也仅仅是王府侍卫该有的水平。 不过…… 齐元想到皇帝,皱了皱眉。 对皇帝的理智,他一向不敢恭维。 眼见皇帝迈出的一只脚收了回来,他眼神才有了变化。 皇帝皱着眉,眼神紧紧锁定了裴慎的背影。 他心中有着千言万语想要说出来,最终却化作了无声的叹息。 转过身,皇帝面上的神情又变得威严,他缓步往外走,只是这每一步,都显得极为沉重。 在他身后,手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步步飞快跟在皇帝身后。 尤其是李德海,他的脸色一阵变化,待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又咽了回去。 皇帝就像是一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韦氏接到消息的时候,皇帝人影都不见了。 她皱着眉,眼神落在了后院所在的方向。 “他倒是运气好。”韦氏阴阳怪气道,“有个疼他如亲子的养父,还有一个心心念念他的亲生父亲!他命好!” 韦氏说话时,酸气冲天。 只是,她嘴上怎么说,还是不敢踏出院门半步。 这是秦王给她画下的界限。 第340章 放松警惕 皇帝高高兴兴的来,灰溜溜的离开,但却对裴慎没有一丝不满。 如此态度,让更多人看到了裴慎在他心中的地位。 而方才演了一出戏的两人,正坐在花园中的凉亭内。 “他当真会心软?” 陆知微给裴慎斟了一杯茶,小心地送到他面前。 裴慎单只手接过茶杯,但一只手却从陆知微手背上轻轻划过。 对皇帝的到来,他波澜不兴。 但与陆知微眼神一对视上,他凤眸中便盛满了笑意。 “皎皎,你不必担心。”他声音温柔极了,“我最了解他,他如此多疑,唯有我示弱,展现出对他的眷念,他才会放松警惕。” “他对我,本就只是将我当做一个工具,但……”裴慎眼中微寒,“时间长了,伪装久了,他恐怕已经将自己欺瞒了过去。” “如今……”裴慎轻嗤一声,“唯有欲拒还迎,才能让他下定决心补偿我。” 他说话时,神态自然。 只因在裴慎眼中,皇帝本来就欠他的。 母妃的死,还有他这些年所经受的苦难,皆是皇帝有意放纵。 陆知微触及他眼底的冷意,心疼极了。 “你别担心。”陆知微压低了声音,漂亮的眼眸飘忽着,“就算……就算他没良心,也有我帮你。” “最坏的结果,就是我陪着你一起谋反。”陆知微最后这句话,说得十分小心,唯恐被人听了去。 闻言,裴慎眼中溢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只觉得一颗心,都浸泡在了温水中,五脏六腑都变得温暖起来。 “皎皎,你当真是这般想的?”裴慎轻握住陆知微的手腕,低声道,“你当真不怕被我连累?” 陆知微双眸微微睁大了,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自然不怕。” “若陛下当真疑心你要谋反,那在军中给你助力良多的祖父,势必会首当其冲。”陆知微道,“而我……那日醉芳阁中,你的救命之恩……还有燕山脚下,你的舍身挡箭。” “若我不留在你的身边,与你并肩作战,还有谁能留在你的身边?”陆知微正色道,“我之所以劝阻你,是希望能替你找到一条更好的出路。” “我想要与你长长久久。”陆知微低声道,“裴慎,你的身后,并不是空无一人。” 裴慎的眼眶,微微泛起红。 不过片刻,他的神情又恢复了冷静。 “好。” 裴慎低低地应了一声,微不可闻。 但他握着陆知微的手,却变紧了。 陆知微知道,他这是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 皇帝魂不守舍地离开秦王府,还未回过神来,便听见李德海略带着尖锐声音的一句喊:“怎会如此?” 李德海的心性,是他身边数一数二的。 能让李德海如此愤怒的…… 皇帝掀开车帘,鹰目锁定了李德海:“何事?” 李德海扭曲的神情还未彻底回复,便瞧见了皇帝冷冷的注视。 他低下头,身子微微颤抖着:“是……是三殿下……三殿下遇刺,生死不明。” 皇帝闻言,下意识握紧了一旁的扶手。 他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强撑着问道:“是谁?是谁做的?” 李德海只低着头,从皇帝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几乎要垂到地上的脑袋。 “查!”皇帝愤怒极了,双眼变得通红,“朕要知道凶手的身份!” 话说到这,一个猜测即将浮现。 他到了嘴边的话,转了许久,最后低声问:“秦王府的人在哪?” 李德海错愕抬头,对上皇帝眼中的怀疑时,他迅速转动着大脑,绞尽脑汁,终于在皇帝耐心耗尽前,快速答道:“秦王带人围了刘家与郑家,带着心腹正在刘家搜寻,至于郑家,也派去了不少人。” 听得李德海的话,皇帝锐利的眼神逐渐变得和缓起来。 他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并未开口。 “回宫。” 皇帝闭上双眼,冷声道。 李德海应了一声,躬着身子往前小跑着。 齐元在这时,走到了皇帝身边。 “陛下,可要属下去查一查秦王府?”齐元低声询问。 如今看来,的确只有秦王府最有嫌疑。 但皇帝却摆了摆手:“不是他。” “朕知晓裴慎为人。”皇帝淡淡道,“他不屑于用这样下作的手段,而秦王他……他一心想着找回救裴慎的解药,怎会将多余的心力分到其他人身上?” “秦王是个识时务的,裴慎还活着,他绝不会轻易出手,若裴慎真出了事……”皇帝冷笑了一声,“朕的这几个皇子,只怕都留不住。” “秦王此人,威胁太大。”齐元提醒道,“陛下还是要小心些。” 皇帝摆了摆手:“朕了解他,他不会做对朕不利的事。” 说罢,皇帝便放下了车帘。 齐元剩下的话憋在肚子里,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看着紧闭的车帘,心中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在惋惜什么。 …… 皇后宫中,已然是水深火热。 伺候的宫人们全都跪在了地上,大气不敢出。 刘皇后双目赤红,想要出去,却被禁军死死的拦住,整个寝殿,都在禁军的包围之下。 林嬷嬷急得直跺脚,不论怎么给禁军塞银子,这些禁军都十分警惕,根本不愿让寝殿中的任何一人离开。 “本宫是皇后!”刘皇后厉声道,“本宫要去哪,难不成还要一群奴才准许才行?” “本宫要去见太后!”她疾言厉色地朝着外面大喊。 但禁军站在外面,听得这些话,眼神都不曾变一下。 刘皇后这样的话,他们在宫中多年,早已听过了无数遍。 宫里,还是陛下最大。 陛下的话,才是他们的圣旨。 至于皇后…… 若陛下不满,这皇后也可以换人当。 “本宫要见太后!本宫要见太后!”刘皇后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尖锐刺耳,逐渐变成了哀求,“云煜生死不明,本宫总是要见他一面的!你们拦着本宫,是何居心?” 她落下了两行泪水,她还从未有过这样低声下气的时候。 但无论如何,禁军就是不肯让步。 直到皇帝的到来。 第341章 你死我活 瞧见皇帝后,刘皇后失去了往日的镇定。 她大步上前,眼神死死的锁定在皇帝身上。 “云煜出事了。”刘皇后彻底卸下了伪装,她盯着皇帝的眼神充满了仇恨,恨不得将皇帝生吞活剥了。 她厉声质问:“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云煜出事了?是不是裴慎干的?是不是?” 见皇帝久久没有开口,刘皇后喉咙都快喊破了。 她恶狠狠地磨着牙,像是市井泼妇。 这样的刘皇后,是皇帝不曾见过的。 方才生出的愧疚,便因刘皇后的厉声质问而消散。 “你是在质问朕?”皇帝冷声道,“刘氏,这就是你对朕说话的态度?” 萧云煜是刘皇后心上的一块肉,她骤然知晓萧云煜性命垂危的消息,又怎会再将皇帝放在眼里。 或许在多年前,她还会为了皇帝的喜怒哀乐牵动心肠,可过了这么多年,她对皇帝的爱意,早已消散不见。 “臣妾就云煜这么一个儿子!”刘皇后声嘶力竭道,“比不得陛下您,膝下有十几个儿子!” “云煜什么都没做,他受的是无妄之灾!”刘皇后恨声道,“我们刘家怎会如此愚蠢?用前朝奇毒害裴慎?就算是要除掉裴慎,我们也会用其他办法,绝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 “必定是裴慎趁机要除掉云煜!说不定等云煜死了,他便能醒来!”刘皇后口不择言,急切喊道,“您若真对云煜有一份真心,就现在动手,将那裴慎擒来!” 刘皇后喃喃说着,片刻后,双眼变得锐利无比。 皇帝见她这般模样,沉默了片刻。 “绝非裴慎所为。” 闻言,刘皇后怒极反笑:“你这是偏心!裴慎他昏迷不醒,正好可以借此机会……” “在云煜遇刺前,裴慎便醒了。” 皇帝的话说完,刘皇后便睁大了双眼。 她咬紧了牙关,恨恨道:“你骗我?” “朕平白无故,为何要拿这些事来骗你?”皇帝皱着眉,“有着孙神医在,裴慎自是能醒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秦王早早便派兵围住了刘家,影卫前去时,他正在刘家与你父亲对骂。” “秦王身边的好手,只有十几个,都陪在裴慎身边,如何能去刺杀云煜?”皇帝冷声道,“朕已经让影卫去查了,周院正也到了三皇子府,定能将云煜救回来。” 刘皇后闻此言,却不愿相信。 怎么会不是裴慎? 难道裴慎就高风亮节至此?他对这皇位,当真没有半分念头? 她心中情绪起伏不定,面上的神情根本没能掩饰住。 皇帝望她一眼,强忍住心中愤怒,只沉声道:“云煜是朕的儿子,朕断然不会放过害他之人,但是你……刘氏!你若再对裴慎动手,休怪朕不客气!” 方才刘皇后心上刚刚生出的温情,便因为皇帝这句话彻底冷了下来。 她僵硬的扯动嘴角,果然,果然皇帝最爱的女人还是兰绮淓。 兰绮淓为他生的儿子,便是他最疼爱的。 纵然十几年来养在秦王膝下,叫着秦王父亲,可在皇帝心中,他依旧是最特殊的那一人。 心中的妒忌与恨意,如同源源不断的泉水般喷涌而出,刘皇后的一双眼睛,像是淬了毒。 “云煜若是无事……”刘皇后一字一句道,“我便可以既往不咎,可云煜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必定要裴慎血债血偿!” “都说了不是裴慎……” “可皆因裴慎,他才会被困在府中不得外出,皆因裴慎,他的手下才会被严加看守!若是当时他身边多些人,那刺客又怎能得手?” “无论如何,这罪魁祸首,便是裴慎!” 任由皇帝如何劝说,刘皇后都已经在心中认定了罪魁祸首。 她对裴慎的恨意,如同滔滔江水不绝。 皇帝的话到了嘴边,在瞧见她赤红的双眼,还有那微凸的眼珠后,彻底失去了要与她劝说的欲望。 “也罢!”皇帝冷声道,“既然你下定了决心,认为此事是裴慎所害,那朕也没什么好同你说的了。” “禁足的这些日子,你就好生待在寝殿。”皇帝冷声道,“多余的话,朕不想再说了。” 刘皇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这话是何意?” “云煜命垂一线,你竟还禁足于我!”刘皇后大步追上了皇帝,“陛下,您还有心吗?” 她扯住了皇帝的衣袖,但皇帝回应她的,却是一声冷哼与不耐烦的拂袖。 “你犯下重罪,怎可轻易放过?”皇帝冷声道。 “管好你的人。”皇帝最后扫了眼刘皇后,道,“多余的话,朕便不说了。” “云煜呢?”刘皇后气得直哆嗦,“陛下莫非是要让云煜……” “云煜是朕的儿子,朕自会将他放在心上,整个太医院都搬去了三皇子府,你还在忧虑什么?”皇帝冷笑,“莫非是用你们刘家的府医来医治他?” 刘皇后到了嘴边的话,终究是咽了回去。 她低声道:“周院正的医术,比不过孙神医,若是孙神医……” 她不提此事倒还好,一提起此事,皇帝的眼神便冷了下来:“孙神医行踪不定,已经离开了京城。” 闻言,刘皇后眼中露出些许灰败之色。 若是孙神医不在,那云煜怎么办?云煜若是…… 她甚至都不敢细想。 而在这时,皇帝早已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见着皇帝的背影,刘皇后狠狠地捏紧了双手,她的眼中,满是对皇帝的恨意。 …… 被刘皇后牵挂在心的萧云煜,此刻正躺在床榻上。 他的胸口,是往外翻的皮肉,狰狞极了。 一旁的太医早已是被吓得脸色苍白,依着三殿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若是三殿下有个好歹,那他们这群太医的命,也别想要了! 这群人中,独独周院正神情自若。 他一张脸上神色毫无变化,对上同僚或是下属崇敬的视线,他淡淡道:“伤口虽可怖,却并无性命之忧。” “既无性命之忧,三殿下为何会昏迷不醒?” 第342章 环环相扣 周院正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而后道:“并非是重伤所致,而是……三殿下被吓晕了。” 闻言,其他太医们脑袋嗡地一下,便什么都没想了,而是牢牢地盯着周院正。 “被吓晕了?三殿下可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人,怎么会……” 这质问的话语脱口而出,比脑子更快。 但在说出口后,那太医的脸色便僵硬极了。 战场上见过血,与瞧见自己胸口的几个血洞完全不一样。 萧云煜身上的这几个血洞,皆是刺中了要害,也足以看出下手之人对他的恨意。 只是下手的人力气太小,纵然是用尽了力气,也没能让刀真正的刺中心脏。 对于其他太医而言,这也是要紧事。 但周院正不同。 他只是犹豫了片刻,就写下了药方。 周院正的医术,举国皆知,没人敢质疑他的用药,其他太医草草的看过几眼后,便让药童去抓药了。 而在众多太医商议着该如何让萧云煜醒来时,周院正却缓步走到了萧云煜身边,他伸出手,在旁人看来,是在替萧云煜把脉。 但借着身体的遮挡,周院正的左手,在萧云煜嘴中塞下了一颗药。 萧云煜重伤是真,昏迷也是真,唯一假的,便是他当真是命悬一线,命不久矣。 但在看着药丸被萧云煜彻底服下后,周院正眼中的凝重,终于变成了轻松。 有用。 他感受着萧云煜脉象的变化,在心中暗暗激动。 师父给的药,果然是神药! 他从未想过,这世上,当真能有如此奇药!只需一颗,便能将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萧云煜拉回来。 思及此处,他收敛了神情。 “三殿下的脉象有变化了。”他朝着身后几个太医说道,“快些将药端来!” …… 秦王府中。 追风快步走来,将三皇子府的消息带来。 闻言后,裴慎眼眸微微一抬。 “不错。”裴慎点了点头,“既然他活了下来,那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追风很是不忿:“那样好的药,竟然就给他用了!” “当真是可惜!” 追风可是亲眼看着孙神医如何将这些药制成的,满打满算,也就二十粒。 这样珍贵的药,竟然给了萧云煜一颗! 裴慎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在你看来,孙神医就是这样一个无私之人?” 追风愣了愣,下意识看向裴慎。 裴慎冷笑道:“他给的这二十粒药,并不是真的。” “那咱们岂不是受骗了……” “他自己留下了十粒,剩下十粒在陆国公府。”裴慎道,“你手中的这十粒,只有真正的神药十分之一的药效。” “萧云煜虽是活了下来,但他此次重伤,已经伤极了根本。”裴慎淡淡道,“就算能得到全部药效的神药,也救不回来,他下半辈子,都要与汤药为伴了。” 这一切,都在裴慎的算计之中。 周院正虽不是他的人,但孙神医于周院正而言,如同亲生父亲。 孙神医的叮嘱,周院正必定会牢牢记下。 因此,不会说谎的周院正,也会替他暗度陈仓,明面上将萧云煜救活,实际上,是替他解除了此次危机。 萧云煜若是有些什么意外,所有人第一个怀疑的便是他。 他可不愿意沾上这些名声。 如今的他,是要按着陆知微所想,干干净净的,坐上那个本属于自己的位置。 这些阴私手段,便让它永远埋藏在表象之下。 裴慎思及此处,朝着追风招了招手。 追风快步上前:“主子有何吩咐?” “鬼樊楼的底细,可都查探清楚了?” 哪怕是对于关系网遍布各地的天机阁,鬼樊楼也是个隐蔽的存在。 天机阁对于鬼樊楼的查探,恐怕只停留在了表层,这些年来,天机阁也只是查出了鬼樊楼的真正主人名叫做元姑。 不过,这次鬼樊楼的动乱,总算是让他抓住了可乘之机。 追风闻言,眼中露出钦佩的目光。 “主子好生厉害!”追风佩服得五体投地,低声道,“鬼樊楼如今,全在陆清婉一人掌控之下,不过元姑先前的势力,并未放弃挣扎。” “属下已经与好几人联系上了,假以时日,必定能将这伙人一网打尽。” 裴慎微微颔首:“那些来往的证据……” 他说到这时,压低了声音。 追风也随之低声道:“您放心,早就伪造好了,就算是大理寺卿来,也分辨不出真伪。” 毕竟刘皇后与陆清婉的那些交易,都是真实存在的。 “江南那边的证人,属下也早已让人带来了京城,安顿在了别庄。”追风一板一眼道,“绝不会让主子您的计划,有任何损失。” 裴慎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地敲了敲桌面。 “干得不错。”他声音暗哑低沉,“也是时候让萧重知晓此事了。” ……被提及的萧重,此事坐在郑家的府邸中,神情一阵变换。 他的眼神乱飘,心中已然是极为震惊。 “您这话……”他讪笑几声,“我有些听不明白。” 萧重面前坐着的,是他素日里最为尊重的外祖父——郑尚书。 郑尚书桃李满天下,是文人们最为推崇的大儒,萧重也是如此。 可突然有一天,他最尊敬的长辈,却告诉他,他们郑家满门都是反贼。 郑家在京城扎根这么多年,都是为了叛军做谋划。 这些话,如同一块巨石,深深地砸在了萧重的心中。 萧重恍惚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候,郑尚书开口了:“重儿,你不必忧虑,我今日之所以将一切真相都全盘托出,是因为……你的机会来了!” 萧重仍在恍惚时,却见郑尚书身后走出了一人。 待看清楚这人的容貌后,他浑身一震,登时坐直了:“你……你是陆清婉!” 他身为大皇子,往日里出入宫闱,听过也见过陆清婉其人。 陆清婉生得貌美,性子又端庄,当年他也曾暗暗羡慕过萧云煜。 但这一切,都在知晓陆清婉的真实身份后烟消云散。 可今日,这个让他避之不及的女人,竟然出现在了郑家! 第343章劝服 萧重几乎控制不住面上的神情,他的眼角抽搐了几下,目光不停地看向郑尚书。 “外祖父……”他张了张嘴,然而事实摆在面前,纵然他不愿承认,也不得不认清眼前的情形。 他们郑家,才是真正与叛军勾结的卖国贼! “殿下!”郑尚书迈着步子,快步走到了萧重面前。 对上萧重震惊中带有一丝恐慌的眼神,他用力地拍了拍萧重的肩膀,声音极为坚定:“殿下,这是你的机会!” “怎么可能?”萧重当即反驳,“若我当真与叛军勾结,那我将背负千古骂名!” 孰轻孰重,萧重心中清楚极了。 闻言,郑尚书摆了摆手:“殿下,史书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他说到这,余光朝着陆清婉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他拽着萧重往里走了些。 陆清婉见状,并没有在意。 她知道,郑尚书一定会劝服萧重的。 两人走到了里间,萧重的神情愈发冷凝:“外祖父,这可不是小事,是不是她逼你的?” 问出这话,萧重也觉得十分可笑。 郑尚书在朝堂上叱咤风云那么多年,又怎会被陆清婉拿捏? 只怕是…… 从一开始,归顺楚国就是假的。 萧重越是想到这,心中便越是不安,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用力地睁开眼,拼命地想要从郑尚书口中得到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 然而,郑尚书却叹了口气。 “殿下这般聪慧,又怎会猜不到个中隐情?” 闻言,萧重怔了怔。 他低下头,不愿开口。 郑尚书突然发问:“殿下,您难道不想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吗?” “若是用寻常方法,您必定不是裴慎与三殿下的对手。”郑尚书叹了口气,“裴慎深受武将爱戴,手中更有实权在握,整个禁军都是他的人。” 郑尚书一字一句的说着,萧重听了进去。 他的眼睛,逐渐看向了郑尚书。 见状,郑尚书松了口气。 只要心中还存着想要往上爬的心,便不可能不为他接下来的话动心。 郑尚书看了眼萧重,接着往下说:“殿下,如今在几个皇子中,你的优势最弱。” “可母妃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萧重当即要反驳。 谁知郑尚书冷笑了一声,打断了他心中的念想:“殿下,当年的兰贵妃,可远比郑贵妃受宠多了,当年因为她,整个后宫形同虚设!” “即便如此,陛下不也是说舍弃就舍弃了?”郑尚书沉声道,“这世上,男人的宠爱,是最靠不住的,情爱一事,也是最变幻莫测的。” “与其寄希望于陛下虚无缥缈的真心,倒不如……换种方式,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 说出这话后,郑尚书抬头,看了眼萧重。 萧重的神情一阵变换,他嘴巴张了张,却没能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见状,郑尚书心中松了口气,他又压低了声音,同萧重道:“殿下可知,在来之前,陆清婉做了什么事?” 萧重下意识询问:“何事?” “她将三殿下捅了。” 郑尚书说到这时,愉悦的抚了抚胡须。 跟刘尚书斗了这么多年,他比谁都要清楚刘家的权势之大,可以说,萧云煜就是萧重成为太子之路的唯一阻碍。 萧重屛住了呼吸,他心跳都慢了几拍。 “她杀了萧云煜?” “许是杀了。” 郑尚书摆摆手,显然这件事,他并不在意。 萧重却不一样,他在这一瞬间,升起了许多想法。 然而郑尚书却看了他一眼,而后压低了声音:“殿下,您要切记,此事与您无关,无论萧云煜是死是活,都跟您没有一点关系。” 萧重的神情一肃:“您放心,我都知道的。” 郑尚书笑道:“殿下,此举可能看出她投奔您的决心?” 然而,萧重仍然心存顾虑:“她投奔我,为的是什么?” 他可不相信,像是陆清婉这样的人,会平白无故地帮自己。 “自然是为了您能登基称帝。”郑尚书笑道,“然后陪在您身边。” 没等郑尚书将话说完,萧重的脸色就变了:“陪在我身边?” 他瞬间明白过来,声音都尖锐了:“她是想要本王王妃的位置?” 顷刻间,萧重背后一凉。 他立刻皱着眉:“外祖父,陆清婉与那萧云煜,两人早有了夫妻之实,我……我又不是找不到女人,我绝不可能碰这样的女人!” “她手中,有将近三万人。”郑尚书并未理会他激烈的反抗,而是直言,“若是能拥有着三万人,再加上我们的运作,必定能让你登上帝位。” 这一次,郑尚书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 “若只是夺得太子之位,你最少还要再等二十年。”郑尚书声音很低,一字一句道,“当今陛下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二十年的时间太长,谁也算不到会发生什么。” “可若是我们一击必中……”郑尚书低声道,“将裴慎与萧云煜等人除掉,短时间内失去两个疼爱的儿子,陛下必定万分悲痛。” “而那时,就是我们出手的好时机。”郑尚书一把抓住了萧重的手,厉声道,“萧重!这是属于我们的好时机!你一定要牢牢把握住!” 听得郑尚书的话,萧重浑身一激灵。 此时的他,已然明白了郑尚书想要自己做的事。 “你是想要……谋反。”萧重深深地看着郑尚书,“可若是靠着这伙叛军……就算能成功,这天下,又岂是我们萧家的天下?” 郑尚书闻言,却是一笑:“殿下,您太过杞人忧天了,这些叛军内的阻碍,我都已经替你一一摆平了。” “他们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在深山老林中住了多年,如今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光明正大的身份,与安稳的生活。”郑尚书低声道,“而这些,只有你才能给他们。” “那陆清婉,不过是个花瓶。”郑尚书轻描淡写道,“如今许诺她的是皇后之位,可等到您登上皇位后,她是何身份,不还是您一句话的事?” 第344章 认父 郑尚书说话时,不经意间看了眼外间的陆清婉。 他眼中,也有着厌弃。 陆清婉这样的人,他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 之前那元姑,倒是一个威胁,好在是元姑已经死了,这个陆清婉,不足为惧。 思及此处,郑尚书又琢磨了一下,而后拍着萧重的肩膀:“殿下,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难道你以为,陛下就没有一点察觉吗?” 他说出这话时,敏锐的感受到萧重身体变得僵硬起来。 萧重看了他一眼,而他还道:“这些日子以来,陛下明显疏远了郑家,此前还在你与三殿下之间纠结,如今已经彻底偏向了三殿下。” “今日三殿下重伤,他大怒之下,派禁军关闭了城门,你何时见过这样大的阵仗?”郑尚书语气幽幽,“说到底,还是此前那场刺杀,暴露了我的意图。” “是我对不住殿下。”郑尚书又是一声叹息。 萧重低头,看着他斑白的两鬓,立刻摇头:“这不是您的错,说到底,您是为了我。” 郑家与他之间,早已不可割舍。 之前郑尚书的种种动作,也都是为了他的未来。 心中在几番思索后,萧重逐渐坚定了自己的心。 他看着郑尚书,正色道:“外祖父,您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郑尚书闻言,眼前一亮。 “殿下,您相想通了?” “您说的没错。”萧重沉声道,“父皇如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照着这般趋势发展下去,指不定再过二十年,我年岁大了,那几个皇弟倒是长大成材。” “时间久了,变数也就多了。” 萧重一字一句道:“我肩上,还有郑家上下几百口的希望。” “我不能让你们失望。” 萧重的话,让郑尚书眼眶一热。 郑尚书点了点头:“殿下,你放心将这些交给我。” “就算……”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道,“就算失败了,我也会一人承担下所有,绝不会连累你与娘娘!” 他的眼中,有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故国已不再,他唯一的希望,便是眼前的萧重。 萧重意识到了他的不安,当即便反握住了他遍布褶皱的一双手。 “我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萧重的眼中,也有着坚定。 祖孙二人在里间说话,陆清婉候在外面,已然等得不耐烦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愈发焦灼,而在今日她给了萧云煜那几刀后,内心的疯狂,彻底得到了释放。 现在的她,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怎么还没出来?”陆清婉眼神阴沉,在这个偏厅扫了一遍,“接待我的地方,竟然如此简陋。” 玉璇就跟在她身后,听得这话,下意识朝着四周看了眼:“公主,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的提醒委婉,但陆清婉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出来一般,仍是挑剔的看着四周,最终还念念有词。 见状,玉璇心中逐渐不安。 她看着陆清婉眼中隐隐露出的赤红之色,脑中那根弦彻底断了。 这分明是…… 分明是中毒的征兆! …… 萧云煜被刺杀一事,闹得满城风雨。 所有人都将怀疑的目光对准了秦王府。 但裴慎醒来的消息,又使得这些谣言不攻自破。 若裴慎真有个好歹,秦王出手倒也正常,可现如今裴慎活蹦乱跳的,秦王是失心疯了,才去刺杀萧云煜,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只是,关于萧云煜被刺杀一事,民间仍是议论纷纷。 甚至还有人暗中下了赌注,赌萧云煜是死是活。 三皇子府内,太医们几乎将整个太医院都搬来了。 他们矜矜业业,唯恐项上人头不保。 尤其是在看着萧云煜一日更比一日差的脉象后,更是胆战心惊,哪怕是睡觉,都是睁着眼的。 “周院正!” 几个太医一见周院正回来,便飞快喊了起来。 他们有的人已经白发苍苍,但看见周院正时,还是迈开了步子,跑了起来。 毕竟在他们当中,周院正是医术最高明的,这么多人中,也只有周院正能够治好萧云煜了。 周院正摆了摆手,大步走了进去。 有的太医想要跟上,却被门口的禁军拦下了。 只因就在前几日,周院正下的药刚让萧云煜有了起色,便有太医想要争夺这份功劳,给萧云煜开了固本培元的药,谁知这药竟与周院正开出的药相克。 如此一来,能够给萧云煜开药的,就只有周院正了。 周院正皱着眉,走了进去。 很快,屋内便有了动静。 一时间,门外的太医们一个个都踮起了脚尖,翘首以盼。 一旦萧云煜能醒过来,他们便能活命了。 “快去回禀陛下,三殿下醒了。”周院正疲惫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只是如今三殿下身体虚弱,大理寺的大人们,还要等候几日,待殿下身子恢复了,再行问话。” 门外的太医们几乎喜极而泣,他们连忙按照周院正的话吩咐了下去。 而宫中,皇帝也得知了萧云煜醒来的消息。 这个消息送来的时候,皇帝正与裴慎面对面坐着。 中毒后,裴慎的身子肉眼可见的虚弱下来,即便是入宫,他也只能靠着几人合力抬起。 皇帝怜惜他身子弱,特意赐了他在宫中坐轿辇的权力。 而现如今在皇帝面前,他依旧是半靠在椅子上,苍白的俊脸没有一丝血色。 “当真?” 皇帝得知萧云煜醒来的消息时,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神情,他噌的一下站了起身。 但在触及裴慎冷淡的眼神后,他心中的喜悦便像是被一盆冷水浇透了,再也提不起一点心情。 裴慎如今这幅模样,都是刘皇后所害。 他在裴慎面前表现得对萧云煜太过看重,只怕不好。 皇帝收敛神情十分迅速,但裴慎见了,心中只觉得嘲讽。 “陛下此番唤臣入宫,所为何事?”裴慎神情淡漠,问道。 皇帝心中一痛:“你……还是不愿意认朕吗?” 闻言,裴慎凤眸微挑,讥讽问道:“您是君,我是臣,我能认什么?” 345章 不认 “臣的身份、臣的生死,皆是在陛下一念之间。” 裴慎讥讽一笑,毫不避讳自己心中的怨言。 见状,皇帝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他握紧了手,想要说些什么,但在对上裴慎这张恍惚间与心爱之人相仿的脸,他内心的愤怒又逐渐平息了。 片刻后,皇帝低声道:“朕知道你心中有怨,但朕当年,是有难言之隐。” 他仿佛看不见裴慎眼中的讽刺,继续说道:“朕对你母妃,从来都是一片真心,但朕是皇帝!朕这辈子,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后妃!” 说到这时...... 好在她之前担心侯甜甜,在抑制蛊虫的同时,又加了些滋养身体的药材。 山姆那个儿子他们谁不知道,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年轻一辈,虽然这是个坏名声,可凯特觉得,在怎么流啤的驱魔人,也没法治好一名花花公子,让他改掉去找乐子的毛病。 “那非常遗憾让你猜错了。”卫家耸了耸肩,不过他看的样子丝毫没有觉得有抱歉的态度。 他急急拉开距离,不自在的改变姿势,眼睛依旧看着林苗,却再不敢靠近。 场面一度再一次陷入了混乱,大家七手八脚的冲了过来,想要分开两人。 卫家也是非常的无奈,不得不说,他现在的年纪以及相对清秀的面孔,在待人接物方面还是有着很大的劣势,有句俗话: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时立爱是辽国旧臣,后来投奔金国,在完颜晟时期,深受完颜晟器重,与参与完颜宗磐主导的新政,在金国也算是一号不容忽视的人物。 因为前面的公路被茂密的树荫遮住,无人机和卫星侦察很难提供情报支持,更何况卫星侦察还有延迟呢,所以一切都得靠自己。 熬广峰毛骨悚然,致命的危险让他毫不犹豫暴退,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坚硬的内甲犹如纸糊,胸膛被斧芒锋芒扫中,一道血淋淋的伤痕顿时出现,皮开肉绽,深可见骨,鲜血如泉涌。 江氏少爷是倒在桌子上,一盘凌乱的棋被他直接压在了身下,同样不是,上面也有一根麻绳。 凌宇所有的攻击,都被劈散,那些凝结而成的虚幻之剑,也跟着消失。 叶紫心的意思很明白,肯定是叶澜气了爷爷,爷爷才突然病倒的。 只要将距离拉远后,到时就算浪费时间解决叶天辰,他也有巨大的信心,不会被魅给追上。 夜帝心中愤怒不已,以前压根没有听说过二郎神,身为太乙玄仙境巅峰的存在,他即便面对大罗境强者也能保命,但偏偏遇上杨戬。 不过是这一切只有沅自己知道,毕竟他的实力超过周立太多,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周立的实力到底如何。 虽说鸣天稚的蛋也很有诱-惑力,但柳逸风更在意的是进入舒家的名额,变强,才是他的追求。 欧阳菲边走边向王羽介绍着,这些别墅从外面看起来算不上豪华,但是非常的‘精’致典雅。 之后,萧狂变兑换出了一个阵法,将自己的这处藏身之力隐藏起来。 柳逸风点了点头还想说些什么,但话说到一半,嗤的一声闷响传来,柳逸风只觉得胳膊一凉。 斯塔听后点了点头,直接对其余的九阶血脉兽嘶吼了一声,就再次走进了空间之门。 就算大清酒店最拿手的好菜,最有特色的菜品,山珍海味,飞禽走兽,对程市长也算不了什么,对齐明远和大清集团,这顿饭却价值千金,不在于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而是通过与程市长的一番交谈,让他们受益良多。 第346章 对峙 裴慎大步走出太极殿,还未走进甬道,便被一个白脸内侍拦住了。 内侍眼生得很,但裴慎一看去,便知来者何人。 “魏公公。”裴慎勾起唇角,“不去伺候太后,在这做什么?” 魏公公皮笑肉不笑,朝着裴慎作了一揖:“太后娘娘有请,还望世子跟奴才走一趟。” 在皇帝偌大的后宫中,刘皇后并非最令人恐惧的人,真正让后宫众妃嫔闻风丧胆的,是太后。 先帝在时,魏太后还是魏皇后的时候,便以狠厉的手腕将整个后宫治得服服帖帖,不过她最大的缺...... 单从军事实力强弱来衡量,整个球美岛上的土著加在一起也不是甄十的对手,如果土著能聚集在一起和甄十死拼,那最后胜利的一方绝对是甄十。 莫沫脸上的不满之色,鲁休尽收眼底,他心中冷笑着,他要的便是这种效果。 “炎黄门?炎黄城?”唐樱和唐媛都是对视一眼,感觉到有些莫名其妙。 陈乔山自然不知道贾一楠的想法,他也没心情理会,虽然手握康盛的控股权,不过他并不准备被曝光。 五峰列岛对于海商来说,不可能永远都是一个秘密,毕竟五峰列岛处于南路海上航线必经之路,只要稍微留神就会发现岛上有居民存在。 “你怎么知道我就打不过蜀山那两个老杂毛?”易风的眼角扬起一丝笑意。 四周都是一大片高大的树木,除陈煜这里之外,其他三个方向都有不少山峰,而在绿海的中央则是几处平原,隐约可以看到那里有几栋建筑,那里应该就是铁剑门所在了。 但这一切并不妨碍甄乾对这段历史的了解,正是安史之乱动荡后,大唐由盛转衰一蹶不振,迎来了百年的藩镇割据,经历了五代十国的风云变化,只要是后世每每谈论这段历史都唏嘘不已。 陈浩然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方才施展那三针依旧用掉了他一半的力气和精力。 当妈的哪能不清楚自家儿子是个什么德性,显然早就看透了陈乔山的虚实,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却是没有发觉眼前陡然有一碎步飞速击来,如黑夜中的一朵流光,刹那击打在他手中长剑之上。 即便是见识过太多的死之事的刑楚和楚鸣,也不禁心有戚戚然,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躺靠在大石上嘴角含笑的周恒尸体。偶然穿过的风儿,带起一阵呜呜声,似乎也在和这位人雄告别。 居高临下,正好将窗口埋头抄写佛经的云瑶看在眼里,因为内力深厚,目力过人,甚至连她脸上的伤势也都看的一清二楚。 “六哥说笑了,我听说京城西郊有个姓薛的老神医,对治疗陈年旧疾很有一套,六哥要不要去看看?”沈澈问着,可心中却是另有一番想法。 如今,距离静端太后的热孝期早已经过了,所以顾清铭和云瑶的婚事也不算冲突,所以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因为他们的这场婚事,而变得热闹起来。 容琅那句拒绝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每次在席湛面前,都感觉自己底气不足,气势弱了一大截。 青婠在卓天的劝解下悔改。助佑皇月夺得灵族族长之位。皇月以取出远古神龙身。帮卓天炼成无上龙神躯。然后伴随卓天回到中荒。第九卷完。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咒界,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形成的?”青冰荷意识心中惊叹不已,这简直就是不可多得的经历。 容启锐看着这样的白楚,冷哼了一声,拿起自己的外套就出了办公室,真是在哪儿都不得安宁。 第347章 受人欺负的小可怜 魏公公就这般瞧着裴慎离开的背影,他终究是有些不甘心,眼珠子一转,便朝着身边的亲卫说了几句。 “世子,陛下也一直都记挂着您。” 李德海讪笑着在裴慎身边说着,裴慎身高腿长,一步便抵得李德海走上两三步。 即便是这样小跑着跟上裴慎,李德海也依旧是脸不红气不喘。 突然,裴慎停了下来。 他意味深长的眼神在李德海身上打量了一瞬,而后道:“李公公好功夫。” 闻言,李德海讪讪一笑:“奴才这也是多年练出来的,如若不然,又怎能在陛...... 惠云子大笑着冲来,连发丝都变得紫金玉莹,眸子里洞射出紫色神芒,衣袂联动,超然世外。 江素现在感觉他不像奶团子了,像个大黄米做的汤圆,暖色暖心。 彩凤岚眼中满是欲望之色,如同艺术品般的美腿不断地摸索着,坚挺柔软的双峰顶在胸前,调皮的龙尾缠绕萧凡生的同时,尾部则是不断地在他脚底甩动。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胆子很大追了上去,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有人不愿意掺和,回屋喝酒。 而赔偿款更是离谱,赔偿款到手的那一天,林家老宅莫名其妙的塌了一间房子。 这也就是说,叶孤尘如今的修为,撑死了也不过是淬体境五重天。 林玉可不知道自己的三言两语,就让一个宗门掌门直接苍老百岁。 反正也不是什么不能给其他人看的东西,不理会这个拿到东西就两眼发光,一心思沉浸在弓弩里面的人。 因此,世界意志按照能量守恒规定,将会补全这个灵魂其余的平行体能量,李应这个独特的唯一的没有平行世界的平行体的灵魂,将在一定适应期逐渐变为最强个体,所以天生神力。证明结束,假设成立,存在宇宙意志。 只是负责诊疗的医疗团队一直说,父亲不能移动,有随时猝死的风险,他才忍了下来。 然后顺便让唐弗给自己一些钱,然后自己要在秋风隔壁开一家新公司。 地面在此时都被打裂,比刚才陈羽那一脚还要猛烈,这方圆千米之内,只剩下碎裂的瓦砾。 唐艺虽然脸皮厚,但是看见一个男人就裹着一个浴巾,终究还是脸红了。 但是,从食物中获取能量的效率极低,对于高阶觉醒者来说或许吃上个几百斤的肉食都不一定能比得上在灵气复苏时代随便吸上一口灵气所恢复的能量值来得多。 不过这个时候的她其实并不是特别担心,因为早在她和司擎臣乘坐电梯下来之前,慕尧便已经等不及的从安全通道直接跑了下来。 张延杭也知道这种通过道具来提升能量值上限的办法并不怎么靠谱,而且还大概率无法实现,但是,他在这方面上确实是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早在苏哲下车之前,接到那通神秘电话的慕轻澄便已经知道,孟一然不知从何处,又是用什么方法,居然和南宫雨晴勾结到了一处。 哪知道季管家话没说完,慕老爷子忽然将手中的茶碗用力一掷,扔在了地上。 尤其是那个双重打击的效果,光是现在的75%都已经很有用了,伴随着后续的升级,这个双重打击肯定会变得越来越有用,甚至是变得比他的普攻还强。 它的炮管露在外面的短短一截,几百人都无法合抱。冰冷的寒芒,在炮口闪耀,粗大的雷龙在整艘上跳跃,里面蕴藏着毁天灭地的威力。 男人家里有温柔老婆,可是日子一长就嫌弃她太温柔,什么事都听自己的,所以出去找了刺激,正好遇到山间蛇妖,就在这享受上了齐人之美。 第348章 幕后推手 因为在此时,太后又从今日这样的场景中,想起了往日的一幕幕。 当年,皇帝也是为了那个蛮不讲理、乡野出身的孤女这样说话的! 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皇帝还是站在她那一边,为了那个妖女的儿子,不惜顶撞自己,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落了自己的面子! 太后脸色阴沉:”好好好!哀家瞧你是被那妖女蛊惑了心智!“ ”她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你竟然还没能忘了她?“太后声音冷极了。 皇帝方才还是讨好的神情,瞬间僵硬在了脸上,他语气生硬:“母...... 尽管凤凰树很多人家都还住着青砖瓦房,大部分村民都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为生活奔波忙碌,尽管在这里没有大城市的热闹,没有网络迪吧等娱乐场所,但我还是深深的喜欢着这里。 “来来来,继续,先解决掉这头,也许还能再爆出个装备呢。”我眉飞色舞的说道。 我离开卫生间到客厅的时候,蒋晴晴还是一脸愤恨的盯着我,似乎抓了我这么几把,她还不解气一般。 不懂得使用异能的骢毅只是一个凡人,失去了异能滋润的他也会饿。 玄霜握紧日月双轮,指间另扣了几枚暗器,他本意不愿乘人之危,仍在犹豫。在华山朝阳台,他就曾亲眼见识过两人双剑合璧,也亲身领教过其中威力,还不知江冽尘能否对付得了。若要杀他,唯有自己才有这份资格。 “还没有,我本意是想先回碧霄城看一看,再去找她们,不过…等这里的事情解决了,我们一块去。”苏清雾轻声道。 李亦杰突然一把将她推开,跳起身来,在地上连翻几个跟头,双手一边握紧成拳,另一边横展为掌,在地上踢腿打拳起来,但两手招式互不相合,反而互相攻击,始终紧紧钳制着对方。 半躺在我眼前的格格莉亚,眼神格外的清澈,不惹尘埃的美眸就这么静静的注视着我,好一会儿才开口。 苏夜现在没有自创出防御神通,主要是条件、时机都不成熟。特意把防御禁制山洞放到最后,并不是没信心闯过防御禁制山洞,相反,他是想利用最后的时间好好的见识一下防御禁制。 却不知,苏瑥张口说了什么,其中一名守卫,连忙面色凝重跑进宅子。 第二天,云老一早就去了船场,云亮因为胳膊还需要养伤一段时间就留在了家里。 再然后,需要提的就是莫名投了孙坚的杨修,他在遭遇黄祖狙击时领悟了一种“谋士特性”,叫做“恃才”,和祢衡的“傲物”可谓天作之合。 要知道编剧可是有权利和导演建议随时改变演员的,万一李白想到前面的事情,心里不舒服要换人,他就白忙活了。这次沈在南可是想借着这个片子,火一把的。 这中间怕是有什么猫腻,陆成萱想对自己的真实身份装聋作哑怕也是不成了。 此话一出,纵使众人并不完全相信,可当他们进来时,见到的显然如她所言。 三年之内,明军还要平定青藏,西北,与远道而来的哥萨克骑兵正面交锋。 他们搜寻七域半个多月,都没发现钟子浩这等修为的强者,如果说这个世界还有未知的老怪物,也未尝没有可能。 其实他是看中了李白本人,也觉得他很有才华。但配自己的妹妹,还是配不上。 就在众人以为他们需要等好几天的时候,一个时辰后,一道淡紫色的身影从阵法中飞出,翩然的落在了挂着银铃的树梢上,那双漂亮到极致的美眸看向他们。 第349章 朕的孩子 “帝王之心,如何是我们能揣摩的?” 裴慎讥讽的笑声从马车内传出,然而追风心中,却泛起了嘀咕。 若真是不在乎裴慎,皇帝又何必亲自来救场? 说到底,皇帝还是心软了。 “早知道有用,咱们便该早些改变计划。”追风絮絮叨叨地说着,“主子您的手上,还是少沾血,这可都是王妃叮嘱过的。” 追风的话,让裴慎眼底划过一道冷意。 “若非是皎皎……”裴慎幽幽道,“我早就率兵围住皇城了。” 死后哪管什么身后名?但他一想到陆知微,心肠便又...... 与此同时,在不为人知的海域之中,海下数千米之地的一处海屿之中。 骑士的话瞬间点燃了三人之间的情绪,斯汀甚至将弓拉满,将箭矢对准了骑士。 第一次见面就带她来这么好玩的地方,伟哥唱的时候还不忘跟花精互动。 牧森冷哼道,显然他已经打起了叶洛身上东西的注意,所以才将血灵果让给叶洛,反正到时候这些东西又将回到他手中。 周兴云在杭驭城搞神搞鬼,卷入江湖协会和蟠龙众的浑水后,韩秋澪立刻就让许芷芊回到周兴云身边,以便替他出谋划策。 石伟回到了家里后,实验室那边给石伟打来了电话,美容丸配出来了,可以找人试一试了。 独孤太一崩溃的咆哮,他逼出自己心血的必杀一击,竟然引出了癸水印轮纹。 茶楼上,期待身穿隐身铭纹甲的杀死们,将龙腾,祖浩等人活捉的王雷,看到龙腾用锁龙绳,直接扯出七个自家的杀手,他手中的茶杯不由坠落在地上。 陆坤低吼了一声,体内金色血元涌动,这股漏斗旋涡骤然被染成了纯金色,一股极其特殊的吸力从里面汹涌而出。 “不高,应该死了没几年,法力一般,但是怨恨心非常的重。”花精皱着眉头说道。 “那就好。”谢知松了一口气,剩下她也不好多问, 毕竟这是拓跋曜给自己出气, 她又问常大用, 拓跋曜最近身体如何。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于西阳县的时候他对政事还是比较关心的,知道皇帝为司马衍,亦知道他有个弟弟司马岳。 “不久之前你刚刚冲老五讲了元神,此番又在担心什么?”阿九说道。 可能在所有后宫妃嫔的眼里, 皇子坐上太子之位,再登上皇位,那是她们的梦想, 是她们终极一生奋斗的目标。 叶血炎看着红蟒离去的背影,他感觉到,自己身后,叶炎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有信任,有疑惑。但无论是怀疑还是猜忌,待会,他都会用自己的手中的剑粉碎掉,就如同粉碎掉这个铁甲盾阵一般。 “为何不购买完整的弩弓?这些可都是需要加工的弩弓,等于是废物。”季简玄疑惑问道。 简单擦洗完,随便找个毛茸茸印着泰迪熊的粉色浴巾擦着身子,眼前一动,虚拟屏幕冒了出来。 在北京的最后三天,邱叶婉拒了姜冰池出去游玩的邀请,拉着哥哥到北京的各个大的批发市场跑,看看有没有能带回去发财的。但是最后不是价格的问题,就是运输的问题,都不了了之了。 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迎上了尸傀,尸傀虽然是一具强者的尸体所炼化,但是终究是一具死物,然而在此时却是体现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智慧,居然似乎感受到了青光对他似乎有所威胁,意欲躲闪。 男孩的眼睛没有一丝波动,只是有些奇怪的打量甄月,那双眼睛如同死水一般,没有丝毫波澜,无畏无惧,没有孩子该有的情绪,像个木偶。 第350章 如何打算 太极殿内,沉寂了许久。 直至齐元的一声叹息。 “陛下心意已决,属下再劝,也是无济于事。”齐元轻声道,“但属下只盼着陛下能好好考虑,立储一事关系重大,陛下万万不能仅凭一时意气用事,便做出决定。” “若三殿下无恙……” 然而回应他的,是皇帝的叹息。 皇帝低声道:“与裴慎相比,老三还是差了许多。” 他提及裴慎时,心中的欣喜与赏识,溢于言表:“这些孩子中,只有裴慎是最像朕的。” 年少时,他也是如同裴慎一样,屡立奇功。 若...... 其一,同阵营禁卫军的演唱分数可以相加,人数多一方的禁卫军对交战双方有决定性的作用,这条规则很符合“禁卫军”联合起来以弱胜强的设定。 这时候,陈浩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太兴奋了,居然直接招呼都不打就往人家家里闯看着就像打劫的,难怪人家会如此的紧张。 被轮椅上的人抬手圈住,江辅秦的身体终于渐渐放松下来,却依然不肯离开,只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了陆望津的身边。 不过此时洛斯塔也想不了那么多了,赶紧让楚子豪几人进入赛场比赛。 鳞甲城的商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穿过这个魔兽据点了,他们对魔兽的出现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说明这种次声波聚集魔兽的情况绝对不是第一次出现,吴良觉得如果次声波的出现是常态的话,也不用做出太过夸张的反应。 翟雪贞见曲终曲奇二人都不开口说话,立马意识到这件事是不能公开的。 苏时倒无多少睡意,只是觉得倦怠乏懒,索性任对方生疏却又亲力亲为地折腾着自己,垂下目光淡声应了一句。 现在看来,戴纳已经在特伦斯政府有了相当的话语权。不光是军事行动,连政权运转、政令推行都开始渐渐倚仗于这位深受总统信任的年轻元帅。 点数很好获得,抓住那些满世界搞事情的救世者能获得点数、帮助破获救世主和降临者的阴谋能获得点数,就连抓住某些世界中陈封和ai懒得去管的低级穿越者都能或者点数。 亲自上了飞机,高价买了一箱速冻的飞机餐,在众人看白痴的目光下,抱着箱子匆匆下了飞机。 楼尘吓得瞪大了双眼,连近在咫尺的鼹鼠兽都没察觉,幸好蛇目鲽一把将楼尘推开,才躲过了攻击。 孟梦娣说着拿过郝亮的钱包,从里面拿了六百块钱出来,又把钱装进郝亮给她的红包里,这才心满意足的从郝亮身上下来说道。 正当众人都犯了难的时候,阿庄率先冲了上去,只要他能打破能量罩,剩下的人就能等烟雾散的差不多了,再去攻击相柳。 作为亲儿子,朱琦从不知道当年爹和娘之间有这些事情,更不知这夜夜来这边纠缠父亲的魂魄居然是母亲,但是现在知道了,朱琦感觉自己是一个局外人……好歹也是你们的儿子,怎么搞得像是个意外一样? 在这朵菊花上,应太玄感应到了强盛又悠长的刀意。和新垣白叶的寂灭刀意如出一辙,却更有生机,也更多了两分灿烂。 到时一旦主世界的世界壁垒被打破,会有大批那个世界的魔人降临。 卓洛泱不敢再想,她不能再哭了,前几次偷偷哭,被凌楚焱发现后,当天夜里,凌楚焱处理了一晚上的公务。 徐青微微一笑,随即单手掐诀在那玉盘上一点,玉盘之上顿时浮现出了一个清晰地画面。 作为武道宗师,他每一个动作都有着独特韵律节奏,充满了古朴而优雅的魅力。 第351章 商议大事 但被陆知微漂亮的眼睛一撇,陆老爷子便说不出狡辩的话来。 他低下头,叹了口气,略显得心虚。 陆知微快步走了进来,她将裴慎护在了自己身后,纵然低了裴慎一个脑袋,却也还是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了裴慎面前。 “祖父!这话不能乱说!若是被下面的人听见了,以为您与裴慎当真要谋反,他们再做些什么,那裴慎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咱们陆家的清誉还要不要了?” 当年陆国公追随先帝,追随当今皇帝,那是因为前朝末帝荒淫无道,百姓民不聊生...... 有房陵大营的传令兵传讯,也省的罗斌亲自去在那深山老林里面去一个一个寻找荆州军的营地报信了,带着五千骑兵回返房陵镇,罗斌第一时间命令手下全体集合。 两人出了大门,此时天已经全黑下来,时不时地能听到远处野狼的嚎叫声。 伊娜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靠在愉悦的床上,手中把玩着萤石球道:“这个是天宇准备送给你的,要是你喜欢的话,我送给你……”。 萧尘抬手,将那黑色火种摘下,像是翻看玩具一般,查探了片刻。 罗斌在黄桥镇已经逗留了很久,天色早就黑了下来,黄桥镇中又没有原住民,此时除了大门口灯火通明,整个镇子都是黑灯瞎火的,放弃了大门,总要有一个逃跑的方向,罗斌只是凭着感觉,带着众人顺着右边的街巷逃去。 沈清风看着夜色,可惜林立国,要是他能像夜色这样有勇有谋,他会毫不迟疑把特务处处长的位置留给他。 白九九确实很震惊,不过已经经历过很多神奇的事情后,白九九认为这个还是能够接受,虽然没有计量工具,但是凭借配方比例还是把几种药草精华进行融合都放在一个她之前用镰刀劈好的竹筒里。 当他们三人绑好夜色离开后,林子轩他们马上进入屋子,解开绑在夜色身上的绳索,让他在最关键的时候喊了一嗓子。 这个问题,尉迟云霆有些犹豫,不论纳兰梦做过什么,但是终究还是白九九的母亲。 在拥有大量资源进行提升之后,狡诈魔将依然怕残暴魔王发现,那也就意味着狡诈魔将短时间之内,是没办法超越残暴魔王的。 事情的起因还是南洋水师强行租借清江北道建港口的事儿,因为大明朝廷震怒,越南国王阮呈祝当即认怂,划拉了好大一块地盘儿给南洋水师,让他们撒着欢儿地去修,才算免掉了亲自到京师来请罪的丢人处罚。 所以对于你们来说好像一场大战打了一百年似乎很漫长,对于我们来说,在感觉里好像就打了四天而已。 本来太一仙子是在中心地带安心的抵挡雷霆,此时也感受到李云枫竟然有逃出去的迹象,这让她脸色也是微变。 敌将有些气急败坏,立刻命令所有剩余的战机集结成队,编队成一个网形,只要发现郝志他们的踪影,立刻四面包抄,不要留什么死角,只要把他们围在中间,你就是‘插’翅也飞不出去。 布置的有些仓促,倘若给王皓足够的时间,他还可以让这个阵法的威力,再翻一倍。 转眼距离雅子内亲王登基只有八天时间了,客人都来的差不多了,有二宫就辰和波多野秀治张罗,京都上下张灯结彩,粉饰一新,场面格外隆重大气,很上档次。 郝志一看对方急了,也不跟他角力,借着对方背对自己的机会,又是两拳打在北方佛的耳根后面。 对于怪物幻兽会说人话什么的,林峰已经习惯了,不过林峰没有打算忽悠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