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表姑娘(重生)》 第1章 《相府表姑娘(重生)》 作者梨鼓笙笙 文案 钓系娇软寄人篱下小美人x权倾朝野首辅大人(年上) 晏安宁自幼失恃,继母不慈,寄养在给阳安侯做妾室的姨母房里。 自十岁起,她便筹谋着嫁与阳安侯庶子顾昀——无关情爱,只因看得出他会是府里最出息的哥儿,且嫁给他,她能离视若生母的姨母更近些。日复一日不动声色地取悦,顾昀果真非她不娶,安稳日子眼见着就在脚下。 可临定亲前,她做了一场梦。梦中,此刻对她温和慈爱的未来婆母设计毁她清白,咄咄逼人地要她下堂,好让顾昀娶一户高门贵女做妻室。从来对她温情蜜意的顾昀躲避了她不可置信的目光,默然地斩断她一切希望。婚后不过五载,她受尽磋磨,香消玉殒。 梦醒过后,晏安宁毫不留情地拒了亲事。家宴上,她佯装跌倒,拉住了梦中与她有一夜之缘的首辅大人,顾昀三叔顾文堂的衣袖。 那人抬眸,漆黑的瞳仁看不出情绪,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淡淡道“晏小姐,小心些。” * 顾昀重生归来,只为好生补偿前世不得已辜负,含恨而死的美娇娘。 然那人却再不多看他一眼,反教他撞见,从来位高权重,最重规矩的三叔乱了衣襟,揉她在怀里,失态地声声唤着她娇娇儿。 * 顾文堂宦海沉浮了半辈子,终于站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没曾想,而立之年,跌入了一网温柔乡中。且跌得太重,自此再没能挣脱。 #重生后我成了前夫的三婶娘# 前排提醒 1.老男人和小姑娘的爱情故事,年龄差大概14岁左右 2.女主钓系,前期没有心,后期护短,1v1sc 内容标签励志人生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晏安宁,顾文堂┃配角预收《司寝宫女》┃其它专栏完结文欢迎品尝 一句话简介重生后嫁给了前夫他三叔 立意命运的馈赠总会在某一刻到来 第1章 阳安侯府,承辉苑。 暑气正重,抄手游廊上悬挂着的金丝笼子里,生着七彩尾巴的西域异鸟神情恹恹,眼皮只余下细微的一条缝,应付着来往的丫鬟仆妇。 忽地有清脆的环佩叮当声响起,打破了这燥热乏味的气氛。 有婢女一看便笑着眯了眼睛,热情地蹲下身行礼“这么热的天,表姑娘怎么亲自过来了?” 晏安宁手捧一卷画,碧绿的衣裙上绣着精致的缠枝花,修长纤细的身量使得整个人瞧上去亭亭玉立,恰似池塘中盛放的菡萏般清丽得让人眼前一亮。 她微微一笑,宛若神明细细雕琢而成的眉目流转着动人的光华“不过是几步路的工夫,左右我也没什么事,想着来陪谢姨娘说说话也是好的。” “表姑娘有心了。” 婢女笑着道,当下便携着晏安宁主仆一行人去正房。路过那笼中鸟时,原本倨傲不可一世的鸟儿忽地往上一跃,发出啾啾的声响,甚为悦耳,像是在欢呼雀跃她的到来。 “到底是表姑娘的鸟儿,真是有灵性。”婢女啧啧称奇。 晏安宁闻言只是笑了笑,并不多提,唯有身后的贴身婢女招儿听见这话撇了撇嘴,回头看了一眼那鸟儿,目露不舍。 众人转过一个廊角时,听见西边的厢房传来噼里啪啦一阵响动,像是瓷器落在地上的碎裂声。 引路的婢女神情有些尴尬,欲言又止地斟酌了片刻,那头穿着一身遍地金妆花褙子的谢氏便迎了上来,充耳不闻地拉起了她的手,道“原是一时兴起,倒劳动你跑一趟,这么热的天,快随我进屋喝碗酸梅汤。” 晏安宁见状亦不再多看西厢的情形,笑盈盈地跟着谢氏进了屋落座,旋即一边小口啜着酸梅汤,一边示意招儿将画卷展开“……您看,这就是柳大师的《富春图》。” 谢氏一听,立时双眼放光地靠近了那画卷,细细看了一会儿,叹道“当真是柳大师真迹,笔法这般行云流水,瞧那上头的江流青山,倒比江南的景儿还要美一些。真是稀世佳作!” “我这般年岁了,也没有什么旁的乐趣,唯爱信笔作画。柳公这画既在宁姐儿你手里,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这个做长辈的不免就要厚着脸皮借来观摩几日了。” 谢氏膝下有一子顾昀,在顾家的小辈中行五,年十八,生得颇为俊朗玉成。晏安宁自幼在阳安侯府长大,两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而今都到了嫁娶的年龄,两边都有意愿促成这桩婚事,因而谢氏这话倒也不算错。 晏安宁扫了一眼书案上已经近乎干涸的砚台,也不戳破,笑道“这画儿能得您喜欢也是它的福气,我年纪轻不如您博学,也品悟不到这画的妙处。既如此,这画便赠您了,也算是为它寻到了知音。” 谢氏一听就蹙了眉头“这怎么行?这画太贵重了……” 晏安宁扶住她的手,一脸诚挚“您就收下吧,权当是我给五表哥秋闱得胜的贺礼。” 顾昀年纪轻轻已一路顺风顺水过了县试府试和院试,今年亦下场参加了乡试,而今还未放榜。 这样上进的公子哥儿,莫说是在侯府,便是整个京都,也寻不出几个来,是以谢氏颇以这个儿子为傲。 提起这一遭,谢氏脸上的笑模样就更多了些,嘴里却谦虚道“还是没影儿的事,哪里就值得庆贺了?” 一旁服侍谢氏的婢女却笑眯眯地凑趣道“姨娘莫要谦虚了,五少爷当日一回府就被相爷考校了一番,连相爷都说,头三名有望呢。” 婢女口中的相爷,正是阳安侯的胞弟顾文堂。 顾文堂其人,乃大魏朝廷立国百年来难得一见的神童——十八岁便高中状元,后奉先皇旨意领了皇子教习的职,亦曾出京为任一方父母官造福四方,如今而立之年,不仅有着帝师的名头,更是任大魏首辅,是权柄滔天亦多智近妖的传奇人物。 不过无论这位相爷在外头人眼中是多么令人畏惧的人物,在阳安侯府,众人都奉之如神明,一提起他,除了尊敬,更多的便是与有荣焉。 晏安宁听着也附和了几句,谢氏被哄得开怀,也不再推辞地畅快地收下了那副《富春图》。 “对了,方才三妹妹那头……” 谢氏看着晏安宁一脸关切的神情,微微一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不必理睬她!这么大的脾气,一有不顺心的事就摔瓶子摔碗,我是管不住了,等到了婆家,有她好受的!” 晏安宁还未说话,一边的婢女就忧心忡忡地安抚起谢氏“姨娘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三姑娘除了能指望您和五少爷,还能指望谁?您若是不管她了,哪里还有三姑娘的好日子过呢?” 这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情状晏安宁见过不下数十回了,一瞧便心知对方约莫是又要有求于她了。她眸色平静,一开口语气却似乎带着几分焦急“究竟是怎么回事?您也是,亲母女哪里能置这样的气?” 谢氏见她一如既往的识趣,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那婢女得了台阶,更是一脸酸楚地开口道“表姑娘不知晓……正院那头这几日心气不顺,故意拿着咱们三姑娘做筏子呢。三姑娘女红不好您是知道的,正院却偏偏要三姑娘打什么络子,还说要拿给黄夫人品鉴……三姑娘唯恐在外人面前落了侯府的脸面,吃不着睡不好,这才脾性大了些……” 晏安宁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顾昀有一胞妹唤作顾明珍,已经快到了及笄年岁还未定下人家,与她脾气骄矜在京都声名不好有很大关系。 前几日从秋闱考场出来,被考校的不只有顾昀,还有侯夫人马氏的嫡次子顾昉。然而顾昉从来都是个招猫逗狗的跳脱性子,功课上也不用心,能走到乡试这一步全靠侯夫人花了大价钱延请名师赶鸭子上架,是以前头每回都是堪堪入围。 只是,这一回顾昉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进了书房顾文堂三句两句考问之下便知,此番秋闱,顾昉是板上钉钉的没戏了。 顾昉年长却处处不如顾昀,这回更是眼瞧着要名落孙山……照顾明珍的性子,此事定然没少在外头说嘴炫耀,被马氏听说了喊去敲打一番也很正常。 只是这回大约真是惹恼了马氏,竟说要闹到黄夫人那儿去——黄夫人是大理寺卿徐大人的夫人,出身高门又性子活络,与京都叫得上名号的夫人都有过来往,这些年来也促成了不少良缘,凡是家中有适龄儿女的贵胄人家,无不将之奉为座上宾。 若是从黄夫人口中说出顾明珍有什么不好,后者的婚事只怕更是举步维艰了。 饶是如此,承辉苑区区一个下人竟然敢说嘴当家夫人,却也是大不敬了。 晏安宁并没接那婢女的话,只柔声劝慰道“姨娘莫要心焦,夫人应只是敲打教诲三妹妹一番,毕竟这府里还有许多云英未嫁的姐妹呢。一笔写不出个顾字,若是坏了三妹妹的名声,于整个顾家都是损害,夫人又不愚笨,哪里会这般行事呢?” 她将来若要嫁过来,除却谢氏这个亲婆母,马氏这个嫡婆母也不可得罪——阳安侯身子还算康健,即便是去了,照马氏的性子也万万不可能看谢氏这一房在外头潇洒度日,分家的可能不大。 谢氏的婢女能在此处说嘴,她却不能为了迎合谢氏说侯夫人半个字的坏话。 谢氏微恼,不免恨这丫头总是这般油盐不进,滑不溜秋地让人难以拿捏。马氏是不傻,可马氏自个儿的亲生闺女早早出嫁当上了公侯夫人,又哪里会管庶出女儿和隔房侄女的死活呢? 若是太夫人还住在侯府也就罢了,马氏不敢怎么跳脱,可如今太夫人一心扑在相爷这个小儿子身上,马氏就是真干出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你说的是,是我想岔了。”谢氏勉强地笑了笑,拉起晏安宁的手道“你和明珍那丫头一向亲近,不如随我一道去劝劝她。天这么热,大动肝火对身子也无益。” 她推脱不得,只好点头应是。 * 一行人到了方才的西厢房门口,还未进门,隔着珠帘便有一青花茶盏将将落在了晏安宁脚边,溅出的茶水霎时间染湿了朱红绣鞋的鞋面。 晏安宁垂下眼睑,脚步微顿。 一旁的谢氏面色一变,忙关切晏安宁有没有被烫着,带来的丫鬟婆子霎时也乱作一团。 屋内。 珠帘后站着的少女却并不似外人口中说的那般气急败坏,她隔着帘子望着那影影绰绰的姣好身影,依稀能分辨出素色绸带下细细的腰身,只能算得上中人之姿的面容上闪过嫉恨与不满。 这一场戏原就是做给晏安宁看的——论女红,府里的夫人姑娘哪个都赛不过她去。她也知自己是有求于人,可求的人是晏安宁,便让她百般不自在! 晏安宁出身那般低微,如今却将哥哥和姨娘哄得团团转,哥哥更是当着姨娘和她的面说过非她不娶…… 她这样的身份,能得哥哥垂青便该感恩戴德,方才路过西厢房时竟敢装作没瞧见——纵然知晓是姨娘为了那副价值不菲的画将人拉走的,顾明珍心里头还是很不得劲。 照顾明珍所想,马氏给她没脸的事在府里传得风风雨雨的,晏安宁早就该来帮她,而非要她们使计策三催四请才是。 顾明珍轻哼了一声,收拾好表情便撩开珠帘走了出去,瞧见晏安宁才哎呀了一声,佯装歉意“安宁姐姐,都是我的不是,我不知晓你和姨娘在外头……” 谢氏不着痕迹地瞪了她一眼,也帮腔道“是啊,安宁,她就是小孩子脾气,心思纯良,你可莫要怪罪。” 晏安宁琉璃般的瞳眸扫过顾明珍的脸,微微颔首道“自然是误会一场。” 作者有话说 专栏预收《司寝宫女》破镜重圆小甜文,心机尤物宫女x假温润如玉真黑化偏执新帝,感兴趣的宝贝可以收藏一下嘛~ 第2章 一出承辉苑,招儿便再也忍不住了“姑娘,你这般让着她们母女,她们是越发得寸进尺了!” 那谢氏说是官家姑娘出身,实然不过是个八品小官的女儿。 其父一把年纪了才考上个同进士,靠着先辈的关系得了个京官,后来京中做官上下打点颇费银钱,家里揭不开锅了便将这个女儿送到了阳安侯府做妾。 是以谢氏说是读书人家出身,实然不过是识得几个字罢了,什么清流风骨半分都没有。 至于《富春图》这等名画,她又哪里会品鉴什么? 想来不过是当日二姑娘顾明惠与姑娘闲谈时被她听去了,后者自此便心心念念这幅价值不菲的画了。 第2章 晏安宁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多言。 待走出了老远,她才微微顿足,回望着承辉苑的方向。 “你说的我心里都清楚,但现下他是最好的选择,若是回了江陵,你以为太太会将我嫁到什么人家去?” 夏风带着热气,将少女婉转柔美的声线烘到耳边,但招儿听着却只感觉到一股萧瑟之意。 若换做旁的姑娘,此刻便该傻乎乎地道那心仪郎君待她有多好,又是怎样的俊朗风流,令人爱慕,值得她不必关注不够满意的庶母和小姑子。 可她家姑娘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待那如玉的郎君,也不过如同平日里做生意一般,计较利弊得失,优中选优。 看来,主母的早逝,对姑娘的打击一直都无法消除。 招儿心里说不清是该庆幸姑娘不似主母那般痴缠,为了一个男子不惜付出一切却不得善终,还是该为她小小年纪便对情爱之事再无向往而倍感酸楚。 主仆俩沉默了一阵,招儿勉强笑了笑,安慰道“姑娘也不必太过忧心,总归侯夫人是个明事理的,又是大家出身,若日后不分家,有侯府庇佑着,那两位也闹不出什么事来。” 晏安宁点点头,笑意蔓延到眼底,拉了招儿一把,两人便慢慢地往回走。 招儿所言也正是她所想的,且即便是分了家,谢氏这些年来附庸风雅,对庶务一窍不通,总也还是要指望她的。她只需笼络好顾昀这个当家做主之人的心,其余的,也并不怎么值得在意。 晏安宁拨弄了下腕上的珠串,看了一眼天色再过一盏茶的工夫,顾昀就要回府了吧。 * 说起这阳安侯府,也算是人丁兴旺,妻妾如云。 阳安侯现如今有一妻四妾,正妻马氏出身京都马家,乃名门之后,膝下两子一女,大姑娘顾明华嫁入平阳侯府为宗妇,长子顾晔八岁便得封世子,现下在太常寺当差,娶妻陆氏,次子顾昉亦有秀才的功名,娶妻金氏,是以马氏在府中说一不二,无人敢争权。 妾室谢姨娘育有一子一女,五少爷顾昀与三姑娘顾明珍。 妾室秋姨娘乃是从前太夫人身边的婢女,起先是太夫人赐给阳安侯的通房,后来生下了二姑娘顾明惠,便被开了脸抬为了姨娘,为人老实敦厚,从来不怎么争抢。 妾室明姨娘乃阳安侯昔日上峰所赏,膝下无所出,住的院子也极为偏远,听闻并不怎么得阳安侯的欢心。 余下的那一位,则便是晏安宁的亲姨母江氏。江氏是阳安侯当日下江陵办差时遇见的,后来便将江氏带回了京都安置,这么些年来,江氏虽无所出,却也还算得宠,一月里总有两三回能见着阳安侯,是以她住的怡然居也很靠近正房,算不得偏僻。 怡然居。 晏安宁进了院子,便见姨母江氏正喝着冰镇的酸梅汤,模样竟是十分享受。 她看着微微挑眉,福了一礼便坐在了姨母身旁,有些好笑地道“从前您不是最闻不得这味道,怎么今年入了夏倒喝起来了?” 江氏这才瞧见她回来了,忙也要陈嬷嬷给她盛一碗,虽已带了些岁月痕迹却仍旧柔媚的脸上带着亲和的笑容“谁晓得,兴许是人年纪大了,变了口味?” 晏安宁便嗔笑一声“姨母才三十多岁,哪里就年纪大了?”又看着她还有想继续喝的意思,忙拦道“这东西虽解暑,喝多了也伤身,您可不要贪嘴。” 她只当是因为今年夏日格外妖异的热让姨母转了脾性,也并未多想,只是提醒了几句。 “瞧瞧,如今越发能当我的家了。”江氏和服侍的陈嬷嬷说笑,眼里却全是纵容,上下打量她一番,瞧着她方才出去时手里捧着的画没了,绣鞋前头也洇湿了一块儿,脸色微微一变,拉着她的手道“出什么事了?” 晏安宁轻描淡写地将方才的事同姨母说了一通,江氏的眉眼中便闪过一丝愁绪,很快笑道“快回去更衣吧,这般仪态到底失礼。咱们俩在这儿不要紧,若是有外人来了,岂不让人看笑话?” 话毕,竟带着一丝促狭之意。 晏安宁看她一眼,自然知晓她说的是近来待她越发上心的顾昀,脸上便挂上了恰到好处的羞赧,嘴里却道“也是,若是侯爷来了,安宁就要给姨母丢脸了。” “这丫头!” 待人走了,江氏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淡下来,眼角眉梢笼罩着一抹愁绪,叹道“陈嬷嬷,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五少爷虽好,可那谢氏母女却不是好相与的,隔三差五地就来讨安宁的东西,若是真嫁过去了,岂不是日日变着法地想办法侵吞儿媳的嫁妆?” 陈嬷嬷一听,忙劝道“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这门亲事若是能成,正经的婆母自然是侯夫人,哪里轮得到她来对安宁姑娘的嫁妆指手画脚?” “说是这样说,可到底是亲生的母子……”江氏只觉得惋惜“安宁那孩子,一手女红那样出挑,琴棋书画四书五经也不在话下,便是打理庶务,也比寻常男子还要强上许多,长姐当日的嫁妆被那负心汉挥霍得十成只余下两三成,如今在安宁手里却是翻了几十上百倍……这样的能干,便是嫁天皇老子也是使得的!” 陈嬷嬷噗嗤一笑,眼中带着无奈和宠爱。 这姨甥俩相处了这么些年,江氏没做过母亲,如今却和安宁姑娘情分更胜亲母女,明明是那般柔弱的性子,涉及到安宁姑娘,却连这样护短的话也说得出来…… “您说的不错,可这世道,女子再能干,终究还是要有所依仗,才能做得长久。商贾终究是末流,奴婢说句不敬的话,若是没有阳安侯府这个名头的照拂,表姑娘一介女流,想在京都这样的地界守住家财,生意越做越好,那是半分可能都没有的……” 江氏神情微微一顿,眸中似乎忆起了一些不愿回想的往事,半晌没有做声。 见她情绪低落下来,陈嬷嬷似乎也发觉出自己说错了话,忙补救道“您也不必太过忧心,表姑娘向来是有成算的人,日子过得不会差的。这桩婚事,起先也是表姑娘自个儿上了心,才有了如今的结果,她一片孝心想留在您身边,您又怎么忍心拂了她的好意?” 江氏默然。 她身子不好,一年里总有几个月是在喝药休息,进了侯府十几年也没能怀上侯爷的子嗣。 如今虽还能借着情分不至于像个透明人,却也终究有着无根浮萍般的胆战心惊。她这样的处境安宁那孩子一直看在眼里,放心不下她也属正常,可,这到底是关乎她一辈子的事…… 陈嬷嬷继续劝“不提旁的,若是这门婚事不答应,没了侯府的名头,江陵那边那小妇定是要做主表姑娘的婚事的,她那样的人又能给表姑娘挑什么样的人选,您心里难道不清楚么?那才是真真误了表姑娘一辈子。” 闻声,江氏的脸色微微一变,终于被说动了。 安宁自幼丧母,她当年求了侯爷千里迢迢地赶过去接人的时候见到的情形如今都历历在目。 那小妇对一个年纪那般小的孩子尚且那般恶毒,如今安宁生得亭亭玉立,又掌着大笔的银钱,若真落到了她手里,那才真是生不如死,毫无盼头。 此时,外头忽地有婢女禀报“姨娘,五少爷求见。” 江氏的神色终于安定下来,与陈嬷嬷笑着对视一眼,温声道“我身子不爽利,若有什么事,让五少爷和表姑娘先商量吧。” “是。” 这个时辰,想来是一回府听说了消息便来了,也还算有心。 这门婚事,到底还算是有可取之处的。 * 怡然居外。 听了婢女的话,顾昀微微颔首,如琢如玉的面上一派平静,只负在身后的手指微动,暴露了一丝少年人的紧张局促。 有脚步声从院子里传来。 顾昀转过头,看见一袭清丽衣裙的晏安宁似是快步朝他走来,玉柔花软的面庞上一双眸子亮如星辰,让人心神一荡。 对视上的刹那,少女似是有些惊慌,想起了闺中礼数里最重要的一条,放缓了脚步,手指提着裙角慢慢地跨过门槛。 每一步都走得轻盈优雅,浅淡的夕阳忽明忽暗地染在她身上,素色的丝绦将纤细的腰身显露无疑,犹如一副绝佳的仕女图,澄净灵动,却亦可勾魂摄魄。 “五表哥。” 美人朱唇微启,眼眸濯濯,流转之间,似乎带着无尽的情意与欣喜。 不远处的廊下,一品补褂上绣得栩栩如生的仙鹤在晕色下犹如镀上了一层金边。 顾文堂的目光从那对年少的男女身上一扫而过,脚步未停,眸色平静如水,似乎只是瞧见了一桩再寻常不过的相会之事,毫无可挂心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 顾相(高冷立fl我不喜欢谈恋爱,我对谈恋爱不感兴趣,谈恋爱的人真没意思 笙笙哦,坐等打脸 第3章 晏安宁在表演对眼前这个男子的爱慕。 巴掌大的小脸上生着一双如水清透般的眸子,看起来是那般的真诚坦荡,无辜又温柔,唯有她自己知晓,这是她对着铜镜练习了无数次的完美神情,以期在一颦一笑中俘获顾昀的心。 倒并非是她生来没有情感,抑或是顾昀生得难登大雅之堂——恰恰相反,眼前还未加冠的少年人生着一张比女子还要精致三分的面容,连眉骨都俊朗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身材清梧,气度谦和,是个宛如从书中走出来般的意气风发的读书人,此刻曜曜星目带着不容错识的柔情,更是有着能让无数待字闺中的姑娘们一见倾心的魅力。 只是晏安宁并不是寻常闺阁女子——她幼时丧母,父亲在热孝中便将养在外头三载的女人娶进门成了她的继母。继母不慈,不仅想尽办法侵吞了她生母的嫁妆,还待她极为不善,若非当日姨母远赴江宁将她接走,能不能顺利长大成人都尚未可知。 但这样寡恩薄情的男人却偏偏是做生意的好手,短短几年时间便让晏家成了江宁的首富之家,连那继母成氏都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 幸运的是,她继承了父亲这种天赋,如今私产颇丰,无需侯府接济便可衣食无忧。不幸的是,晏安宁恨极了这位与母亲成亲六载却背叛了多时的生父,再不愿回到江宁晏家,但如今的晏家,早不是江姨娘一个侯府无所出的妾室便能拿捏压制的。 是以,早在八岁的时候,她为了长长久久地留在姨母身边,便瞄定了这位素来待她不错的表哥——顾昀虽只是庶子,可小小年纪便在顾家族学里有神童的称号,数位大儒都笃定他必能成大器。 若能嫁给侯府公子,晏家那头自然不会也不敢再说什么让她回江宁听成氏安排的鬼话。 她打定了主意,数年来便一直如此践行。至于什么男女情爱,却从不被她放在眼里——痴心总容易被辜负,与其以心换心,倒不如让对方觉得非自己不可。 顾昀望着眼前出落得越发娇艳动人的美人,神情愈发温润柔和。 他二人虽早已相互有情,相处却始终恪守礼数,不曾越雷池半步。 他惯来也是欣赏她这样的知礼守礼的,只是不知为何,近来倒是对这佳人越发魂牵梦萦,全数将孔夫子的教导抛之脑后,恨不得日日都能见她,将那双红润晶泽的朱唇占为己有…… 好在他早已打定了主意,等秋闱一过便向江姨娘提亲求娶安宁,细算下来,她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他的妻子了。 “表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听到佳人开口,顾昀才想起了来意。 “……你的脚没事吧?”他面容关切,很是担忧。 “无妨,只不过是湿了鞋面而已。” 闻言,顾昀松了一口气,继而轻咳一声,面上难得的有些不自在,轻声道“明珍的事我听说了,那丫头被骄纵太过,你不必顺着她的性子,既然是母亲让她做的,自该让她自个儿做,哪里有来使动你的道理?” 方才顾明珍和谢氏闹了那么一场,实则便是想让晏安宁主动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帮顾明珍挡下侯夫人这一招,晏安宁并未拒绝。 “这事确实是为难三妹妹了,总不能真让她在黄夫人跟前丢脸。表哥不必同我客气,将来……若是三妹妹能嫁个好人家,对你也是大有裨益。只要是对你有好处,那便是值得的。” 顾昀喉头微动,这“将来”二字仿佛是在他耳边灌下了迷魂汤似的让人晕晕乎乎,他勉强镇定了心神,低声道“那便只好辛苦你了。只是……于情于理,该叫她来帮衬你才是……” 这话意味深长,晏安宁面上便带了几分羞怯,似乎不敢直视少年人的眼睛。 “你送给姨娘那画太贵重了,等过几日,我从姨娘手里拿来观摩一日,便送还给你。” 顾昀心头实然也是有些无奈,自打姨娘和妹妹知晓了安宁在外头生意做得很大的事后,便整日想尽办法从她这里掏好处。 那西域的鸟占个稀罕也就罢了,如今竟还要从她手里讨这般名贵的画,殊不知柳公的画在外头是千金难求,若放在寻常官宦人家,当传家之宝也是使得的。 他倍觉丢脸,却不能在心仪之人面前说生母的不是,只好想出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 晏安宁一听,神情似乎有些讶然“表哥这是哪里的话?我都同谢姨娘说了,这是送你的贺礼,送出去的礼哪里还有收回来的道理?” 顾昀一听,更是觉得佳人生得美貌,性子还这般温柔善良,能给他递台阶不让他难堪,一时眼中的情绪浓郁得卷不开,恨不得立时将这样得他心意的美娇娘娶进门。 两人“依依不舍”地叙了会话,见天色已晚,晏安宁笑着提醒他该回去了。 那人颇有一步三回头的架势,晏安宁柔情似水地立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起身回房。 对着铜镜,纤长柔白的手指将鬓上的发钗一支支卸下,晏安宁缓缓地出了一口气,平静的眸光里隐隐有一丝满意。 第3章 谢氏贪婪上不得台面,她不怎么看得上。只是如今婚事未定,不可节外生枝,她便也纵着她摆长辈的架子。可她也不是任人搓扁揉圆的面人儿,谢氏来讨画,她自然是要亲自送去——承辉苑尽在顾昀的掌控之中,无论是顾明珍的小心思还是谢氏的贪欲,她只需让他的人瞧见,让他心里有数便是。 他是一位有志向有野心也有手段的郎君,晏安宁挑中他,也是瞧中了他这一点。 这样的人,日后成了亲,大事小事他都会心中有数,只要他不装聋作哑,晏安宁也不介意让谢氏和顾明珍占一时的小便宜。 * 侯府,正房。 “这次的事,实在是麻烦小叔了。” 在一众庶子庶女面前不怒自威的马氏此刻面带温和的微笑,看着右手边一身绛紫长袍的顾文堂。 顾文堂面庞平和,淡笑着吃了一口茶,才道“二嫂不必见外,马家兄长也只是一时不慎卷入了那险事中,两家本是姻亲,互相帮扶也是应该。” 娘家兄弟险些出了事,马氏连着几天都没怎么睡好,是以顾明珍四处显摆才招了她的眼,引来责罚,倒不全是为了庶子赢过了嫡子的事情。 好在如今雨过天晴,马氏的一颗心总算能放在肚子里了,她看着这位不苟言笑的小叔子,难得存着感激,大着胆子想帮他说一门亲事“小叔如今掌着权柄,夙兴夜寐实在辛苦,不若早些娶个知冷知热的人儿进府,也好让太夫人安心,自个儿的日子过得也舒心些。” 顾文堂闻声不置可否,眼眸沿着茶盏边缘随意地逡巡一圈,落到了楠木桌上摆着的五蝠络子上。 “这络子倒是打得精巧,是二嫂哪个女儿孝敬您的?” 听他扯开话题,马氏心头无奈,却也知她不如太夫人的话有分量,且这位显然也不是个听话的人,不然不至于耽搁到今日都不成亲,只好顺着他的话接道“是三丫头做的……” 一边的沈嬷嬷却掩嘴笑“都是一家人,夫人怎么还在三老爷跟前说瞎话?三姑娘若是能打出这么精巧的络子,夫人也不用日夜忧心她的婚事了。” 马氏扫了她一眼,虽有些不悦,却也知沈嬷嬷是不想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女在小叔跟前得了抬举,只好笑道“这手笔一瞧是晏家表姑娘的,这丫头心善,多半是捱不过三丫头的央求,辛辛苦苦做好了不留名地送到我这儿来。” 顾文堂颔首,并未多言。 马氏却像是又找到了立足点,笑眯眯地道“说起来,咱们家的五少爷等秋闱张了榜,大抵就要求娶这位表姑娘了。小叔你这个做长辈的,也该上上心,总不能事事都要落在侄儿后头。” 顾文堂没料到马氏现如今也得了母亲那等乐趣,随意说些什么事都能攀扯到他的婚事上,不免失笑。 他慢慢地放下茶盏,想起那一日路过东边瞧见的那一幕,忽而道“被侄儿赶在前头也不是头一回了,我不着急,嫂嫂若是急着作媒,不若便想将这个中意的儿媳妇娶进门,日子也能更热闹些。” …… 这一日实然又到了每月初一晏安宁出府查账的日子,晏安宁随着姨母一起去给马氏请安,顺便讨要出府的令牌。 她毕竟不是和侯府沾着血缘的亲戚,是以马氏对于她每月出府的事并不阻拦,每每来求见,态度也还算和善。 到了正房的门口,马氏身边的婢女迎荷一瞧见晏安宁,就神神秘秘地拉着她的衣袖到“表姑娘来得可巧,方才正听见夫人向三老爷夸赞您女红了得呢……” 晏安宁心中一跳,还未说话,江氏眼里的笑就快要溢出来“当真?” 当即就一副要拉着晏安宁进屋求见的态势。 在江氏眼中,顾文堂是长辈,又位高权重颇负盛名,若当真能在他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哪怕只是三言两语的抬举,求娶安宁的人家的门第就会水涨船高许多。最终即便还是要嫁入侯府,那也是百利无一害的事情。 可晏安宁心里却发怵。 她曾见过顾文堂一面。 那人的一双眼睛似鹰隼般锐利,所有的小伎俩小招数在他面前仿若都无所遁形——那还是几年前的事情,那时她为了接近顾昀,装作喜欢地尝了一道她极为害怕的菜肴,在厅堂里还是一派云淡风轻,可出了门一转头,就开始翻江倒海。 偏偏这样的狼狈姿态被路过的顾文堂撞了个正着…… 现如今,她再也不必违逆自己的心意委屈自己的胃口去讨好他,反倒是他来想尽办法讨她欢心要更多些,可想起这一桩事,想起顾文堂那时看她的眼神,她还是觉得十分尴尬难堪,本能地不想去见到这个危险得令人心悸的男人。 屋内珠帘晃动,似乎有男子的脚步声在靠近。 晏安宁无暇去想其他,下意识地拉着姨母的胳膊躲进了一边的茶水房中。 顾文堂阔步而出,淡漠的眼神毫无目的地扫向四周,只来得及瞧见右手边的门槛上方,晃荡而过的长裙裙摆。 那裙摆上用滚了金丝的线绣着繁复的纹样,一闪而过的当空,其上的睡莲却在清晨的光影中栩栩如生,仿佛活了过来似的。 作者有话说 顾相谢绝二嫂催婚,有时间不如自己再当一次婆婆 笙笙?你最好记住你现在说的话 第4章 对于这回的避而不见,晏安宁给出了借口——她这针线活毕竟是打着顾明珍的旗号送到马氏眼前的。纵然马氏心中有数,还在顾文堂面前提起,可她却不能明目张胆地承认,否则,这回的忙就算白帮了。 江氏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心里却很是遗憾。 她的安宁这般好,却要被这些俗人挡了前程,实在是不值。 晏安宁却觉得神清气爽,尤其是出府后清点了账目,发现一手提拔起来的几位掌柜都还算能干,今年的盈余比之去年又要高上一大截后,一连几日,她脸上都洋溢着挥不去的笑意。 仿若是为了让她更高兴些似的,没过几日,官府报喜的差役也上了门。 顾昀中举了。 不仅中了,且还是头名解元郎。 一时间,承辉苑那头个个喜气挂上了脸,听闻素来抠门的谢氏都出面给下人们发放了不少赏银,正院那头亦有赏银发下来,只是里头服侍的人的面上,笑意就没那么真诚了。 顾昉不出意料地落第了,作为没有爵位继承的嫡次子,一身闲差毫无建树的阳安侯亦没有什么恩荫能传给这个儿子。 而今庶子上进年少中举,竟是隐隐有东风压倒西风的势头——五少爷的前途或许比不过继承家业的世子,却是实打实地压过了二少爷的,就连阳安侯听闻消息,也当着众人的面将庶子狠狠夸赞了一番,还扬言要大摆宴席,很是春风得意与有荣焉的模样。 是以怨不得谢氏尾巴翘上了天,连府里伺候的下人,个个也都对谢氏这一房越发恭敬谄媚起来。 江氏也很高兴。 先前谢氏与她私下里商议两家的婚事,定的便是昀哥儿秋闱过后便提亲。她原料想昀哥儿年轻,兴许这回中不了,没想到一举成功,还是解元,这下子倒是让她对这个小辈越发满意起来。 她暗地里对晏安宁道“等亲事定下来,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晏安宁佯装红了脸,云鬓轻堆,其间斜坠一支流苏凤钗,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微微晃动。 这凤钗是揭榜那一日顾昀派人送过来的,算不得特别名贵,但胜在精巧别致,与她平素的衣裳也算相配。 巴巴地在这一日送来,不免带了些别样的意味,恍若是要安她的心,许下些不论贫贱富贵都愿求娶的诺言似的。 于是晏安宁立刻就将这凤钗戴了上去,她想,她苦心谋划了这么些年,安稳的日子终于就在脚下了。 她隐隐有些忐忑,但更多的却是期待与笃信。 * 这一日的天,近乎妖异的晴朗。 晏安宁窝在江氏的屋子里和姨母闲话了大半日,扶着招儿的手回到自个儿屋里,却见窗外原本明媚的天气瞬间昏沉了下来。 她清点箱笼的手微微一顿,望着屋外的天色,轻声启唇“多掌几盏灯吧。” 招儿面色凝重起来,依言带着盼丹手脚麻利地将屋里能掌灯的地方都点上了灯。 恍若是为了应对她们的如临大敌似的,外头忽地下起了雨来,不消一盏茶的功夫,雨点便大到砸在窗棂上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晏安宁面色黯淡地由着人服侍梳洗,这时一声惊雷恍若在头顶上方炸开,她的脸笼罩在不算昏暗的烛火里,长长的睫毛微颤。 柔白细嫩的手按在心口,伴随着一道道雷声,像是被什么人攥住了心口似的,沉重得难以呼吸。 招儿在一边看得心疼,忍不住上前搂住了晏安宁,眼角微红。 她是晏安宁从晏家带来的丫鬟,她知晓,主母就是死在了这样的一个雷雨夜里。 是以自打幼年起,姑娘就很怕这样的天气。刚到侯府时,江氏会在这样的天气里抱着她哄她入睡,后来晏安宁大了,不忍再让身子不好的江氏忧心,便谎称吃了郎中的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事实则并非如此。 轰隆隆的响声中,有人影沿着抄手游廊在雨幕中穿行。 是大厨房的厨娘刘瑞家的。 刘瑞家的拎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外道“姑娘,这是五少爷嘱咐奴婢送来的安神汤。” 今非昔比,五少爷不仅中了举,还在相爷和侯爷跟前得了脸,是以承辉苑有什么差事吩咐,如今大厨房也都是紧着来。 晏安宁并不想让旁人看到她这样的狼狈的态势,只是隔着屏风道了谢,盼丹从刘瑞家的手里接过食盒,给了赏钱,后者便笑眯眯地走了——雷雨天的走一趟,能得两边的赏钱,是再舒服不过的差事。 盼丹将那热腾腾的汤药摆在晏安宁面前,她微微垂眸,心里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在顾昀眼中表演得像个再合适不过的妻子人选,但她也并非大包大揽,亦会露出一些小女子的柔弱和无助供他施展自己的能力。 自打顾昀知晓了她有雨夜心神不稳的毛病,便每每都会提前嘱咐厨房做好安神汤,一次不差地送来,倒也还算上心。 “五少爷送过来的,姑娘便趁热喝了吧。”招儿眼中也有些欣慰,姑娘这些年一路走来不容易,如今能得五少爷看重,事事放在心上,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晏安宁接过药碗,尽数喝下,也不知缘何,今日这安神汤的效用似乎格外好些,不消多时,她便觉一阵困意汹涌袭来,整个人便靠着招儿的肩睡着了。 …… 不知何处一阵抽抽噎噎的啼哭声,听来甚为凄惨。 晏安宁眼前视线混沌,似乎在前行,身子却歪斜无力,脚下的路都看不分明,恍若是吃醉了酒似的难以自控。 她睫毛颤动着,努力想看清当下的情形,这才依稀瞧见阳安侯府的门前挂上了雪白的孝帐,一众女眷头上戴了白花,两眼红肿,面色憔悴,神情中难掩落寞。 她屏了呼吸,想上前去问究竟,眼前的景象却不等她反应,兀自变了面容。 朱红嘎吱嘎吱停在一户门前,凤冠霞帔的年轻女子被搀扶着上了喜轿,原是大喜之事,新郎家中却似乎静悄悄的,来往的仆妇脸上也无太多喜意。 “热孝中成亲,到底是陋习,失了体面。” “可不是嘛,只不过,那位可等不得了。出了这样的事,再不给自己儿子寻条后路,夫人狠心起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有长舌仆妇在低声议论,新嫁娘脚步微顿,却并无多言,坚定地向着院内走去。 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却仍是没能抓住头绪,只得眼睁睁看着那新嫁娘坚定的背影渐渐模糊扭曲…… 观世音跌坐图下,保养得宜的妇人一派从容,脸上挂着和上头的观世音菩萨如出一辙的慈爱神情,口中的话却咄咄逼人。 “你嫁入顾家已近三载,尚无子嗣,按七出之条例,原可休了你便是。只昀儿念你孤苦无依,不忍如此,你也应为他着想,而今他金榜题名,又入内阁,你这般商贾出身的女子如何相配?不若自请下堂,以妾室之身服侍昀儿,尚能保全体面和情分。” 堂下,她不可置信地望向一旁的男子。 那人戴着簇新的乌纱帽,绯色袍,补子绣着四品的云雁图,清隽的面容多了几分沉稳。见她望过来,从来深情的眼神却下意识躲闪,不敢直视。 又有什么人在她耳边歇斯底里地尖叫。 “你这不知廉耻的贱妇,到了这般田地,竟还敢勾引五爷?” 染着金凤花汁的指甲钳住了她的下巴,她咬紧了牙关不肯就范,苦涩的药汁却仍旧毫无阻拦地灌进她的喉咙,呛得她如同溺水的人一般,撕心裂肺地咳嗽着,清明的视线如同被血色侵染了一般,一点点失去了焦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