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之漂亮女司机》
1. 赔钱货
一九七八年,深冬的长胜公社寒风肆掠,到处光秃秃、灰扑扑的,好在今天难得有个好天气,太阳高高挂在天上,干起活来,不至于僵手僵脚。
本该农闲时间,却没人在家休息,公社动员所有社员把河泥挑到地里堆肥,帮助来年庄稼丰产。
长胜公社把社员分编成四个生产大队和一个青年突击队,挖泥的、担泥的、踩水车抽水的……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地穿梭在整个公社,直至太阳落山。
在青年突击队的林冬柿挑了一天河泥,下工后急匆匆地赶回家做饭,还没进屋,就听到她奶奶林老太的骂声。
“不会下蛋的母鸡,还不快去做饭,要饿死我老婆子啊?”林老太拄着拐杖,站在她妈陈竹菊身后,戳着她后背厉声叫骂。
陈竹菊也是刚到家,水还没喝上一口就被林老太支使过来洗衣服,全家上下十几口人的衣服都在这个大盆里,冬天的衣服厚,又是下地穿的,脏的很,要先用洗衣棍锤打,再用刷子狠狠地刷,才能达到林老太的标准。
这边正刷着衣服,林老太又嫌弃她没做饭,陈竹菊低着头,瓮声道:“妈,那我先去给您煮个鸡蛋垫垫?红薯蒸在锅上呢,等衣服洗完差不多就熟。”
“你这砍头的,再大的家业也要被你败光,那鸡蛋是要留给富田和芳芳的,富田身子弱,要补,芳芳学习辛苦,也要补,你少盯着我那几个鸡蛋,没你的份!”好像是陈竹菊要偷吃她的鸡蛋,林老太瞪着浑浊的绿豆眼,防贼似的盯着她,又是一通骂。
林家一共三房人,老大林立军,两个儿子;老二林立山,两个女儿,因着生小女儿林冬柿亏空了身子,医生说再不能生育;老三家林立福,两儿一女。林老太把持着全家上上下下十五口人不让分家,在家说一不二,十分威风。
林富田是家里的长房长孙,什么都要先紧着他,林芳芳是三房的长女,今年十九岁,平时瞧着不打眼,却在去年刚刚恢复高考的时候,奇迹般的考上了省城师范学院,很为林老太长脸,林老太便也破例将林芳芳纳入她的优待范围,成了她另一块心头肉。
陈竹菊不做声,闷头洗衣服,林老太见状火气更大:“我们林家是倒了几辈子的霉,把你这丧门星娶进门,来绝我儿的后!”
林冬柿耷拉着眼进屋,瞥见她妈还穿着担泥的草鞋,脚丫子冻得青紫,上前把洗衣棍接过来:“妈,你去做饭,衣服我来洗。”
陈竹菊还在犹豫,林老太用拐棍招呼了她后背一下,疼得她只滋气,强忍着说:“那我给你掺点热水,冷水小姑娘要少碰。”
陈竹菊说着就要起身,却又挨了林老太一拐棍:“一个赔钱货还这么娇气,热水不要柴火烧啊,烧完了你去砍柴?谁不是冷水洗衣服,就她金贵?没得那富贵命,尽沾那些富贵病!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你要敢烧热水,我就把你们赶出家门,回头给老二再娶个媳妇儿,免得他绝后!有多少人排着队,等着进我林家的门呢!”
他们林家可是出了个金贵大学生,将来要飞黄腾达的,是高门大户,谁都要来巴结她!
“妈,你快进屋吧,没事的。”林冬柿挽起袖子,露出那一双手背上满是冻疮的手,冻疮上裂着青红的口子,手心是一层厚厚的老茧,又红又黑的手慢慢地搓起来:“多洗一回儿就不冷了。”陈竹菊嗫嚅着,还想说话,让林冬柿给劝回了屋,再待下去,又少不得挨几棍,不值当。
林冬柿开始碰着水,冰得扎骨头,痛感一下窜到脑门儿,连着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她忍着痛慢慢搓,等洗了一会儿,双手渐渐适应,甚至觉得手有点微微发热,手变的更肿更粗。
陈竹菊抹着泪进屋,林老太这才冷哼一声,又嫌弃她哭丧着脸晦气,对她更不满,转头数落林冬柿撒气,“你下工上哪里野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林冬柿一向不爱吭声,都是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是还了嘴,不论对错,最后挨打的肯定是她,她亲爸从来不向着她,林老太就更是肆无忌惮,一天骑在她们母女身上作威作福。
她随便应付了一句:“听说县里在办开拖拉机培训班,隔壁公社都放出消息了,说每个公社都有名额,还招收女学员呢,我去房书记家打听一下情况。”
林老太从鼻子里哼哼两声:“我听说那东西会要人命的,卷进车底,人就会被压得稀烂,再说女娃子开什么拖拉机,你想都别想,赶紧嫁人才是正事!像你姐姐一样,给你大哥攒点彩礼钱!”
林冬柿重重地捶打衣服,小声嘀咕,“房书记爱人说了,要收女学员,她是妇女主任,总不会骗人的,现在男女平等,大哥要娶媳妇儿,自己凭本事挣去,凭什么要让我们去为他牺牲!何况还只是堂哥。”
后面的话林老太没听到,洗衣棍激起来的水花扑了林老太一脸,气得她只跳脚,张口就骂:“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休想去学那什么拖拉机!安心给我待在家里嫁人!”
先前不知道在哪里偷懒的大房媳妇儿江翠和三房媳妇儿王满香听着家里的动静,慢慢摇摇地钻了出来,跟着帮腔。
“冬柿,你可不能去学那什么拖拉机,再说姑娘家出去抛头露面,人家会说你作风不好的,孙会计那么喜欢你,赶紧嫁给他才是正事儿,女人迟早都要嫁人的,别拖成个老姑娘了哟!”大房的江翠巴不得她趁着年轻漂亮早点嫁人,孙家那么阔,给的东西总不会比她那姐姐少,到时候全拿给她儿子娶媳妇儿,肯定娶上个城里的媳妇儿,她也好跟着进城享福。
“就是啊,咱林家就你命好,能嫁给孙会计,你可不能胡来,搞黄了这桩婚事!”三房家媳妇儿王满香嘴上劝着,心里却在琢磨,要是能让她女儿嫁给孙世兴多好,可她又很清楚,孙会计喜欢的是林冬柿那张勾人的脸,她家芳芳虽然考上了大学,可长得只能说清秀,哪里比得上林冬柿那勾人的狐狸精,想到这里,她恨不得撕烂了她那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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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念又一想,女儿都考上了大学,什么王会计李会计不都是由她们心意挑吗?
林老太见两个儿媳妇儿都与自己一条心,很是满意:“我们林家不养闲人,给我摆正自己的位置,否则我就把你们这群吃白食的赶出去!”
林冬柿气急,忍不出呛声:“我们吃闲饭?你看看清楚,这个家里里外外,哪样不是我跟我妈做的?白天下地挣公分,晚上回家做饭洗衣收拾打扫,还有那块自留地,也是我们见天地施肥浇水,大伯娘、三伯娘有搭过手吗?吃有她们干活不见人!”
江翠第一个不同意:“冬柿啊,我们都是为你好才说你,你这孩子,也不能张着嘴乱说话,这个家里谁闲着?不都在干活吗?”
王满香也帮腔:“是啊,这里里外外,我们哪里没沾手?全靠你妈一个人,能做得出来吗?妈,您也别气坏了身子,冬柿还小,我们慢慢教她就是。”
王满香心里的主意跟江翠可不一样,这老二一家可以欺负,可又不能欺负狠了,万一她们真的撂挑子了,那些活儿不得落在她身上?她心里很清楚,家里要是没了陈竹菊这条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她的日子可没那么松快。
“生不出儿子的赔钱货,还不做事,谁愿意养着她?你去问问,哪个家里愿意养?要是有,我在手板心煎肉给他吃!”林老太眼尖地瞅着她三个儿子进了屋,一屁股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心善养着你们两个赔钱货,你却要打我老太婆,这还有天理吗?”
林立山见状,一个健步过来扶起林老太:“妈,您怎么了?”
林老太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林冬柿:“你生得好女儿,我好心劝了她几句,她就要动手,都是你惯的!”
林冬柿还没解释,就对上林立山愤怒的牛眼:“你胆子肥了?还敢跟你奶动手?”说完就给了她一巴掌,又转头哄着林老太,“妈,外面凉,您别冻着,赶紧进屋去换身衣服,烤火暖和暖和,这个不听话的死丫头,我来教训她。”
他把林老太交给大哥和三弟,示意他们赶紧扶进屋,江翠和王满香幸灾乐祸地对视一眼,今天又有好戏看了。
林冬柿脸上火辣辣地疼,脑袋嗡嗡作响,吼了一句:“你总是这样向着他们,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林立山不耐地看着眼前的女儿,一天的体力劳动已经让他精疲力尽,回来还要管教不听话的女儿,真是烦透了心:“亲生女儿有什么用?又不能给我养老送终!你跟我吼什么吼,要怪就怪你妈没把你生成个带把的!你妈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晚上我再收拾她!”
林冬柿倔强地梗着头,看得林立山更加火大,又踢了她一脚,将她赶出屋外:“你给我在外边好好呆着,没我的允许,不准进屋!”
看着林立山关上的门,林冬柿不能理解,为什么亲生父亲不对自己女儿好,却把别人的儿子当个宝!被林立山踢过的大腿钝钝的痛,她知道,今晚她是进不去这屋了。
2. 神奇的梦
冬天夜黑得早,路上早就没了人,想必都在家烤火吧,林冬柿忍着痛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路上,脸上肿的高高的巴掌印子让她尽量避开有人的地方,慢慢地就到了后山,此时大大的月亮高悬上空,更增加了几分寒意。
林冬柿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气,举目四望,竟是无处可去,漆黑的夜慢慢把她吞噬了个干净。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突然踢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听见一阵呜咽声,林冬柿汗毛倒立,惊恐地问道:“是谁?”
就着月光,林冬柿看到脚底有一个白色的团子,团子脚上有斑驳的血迹,应该是受了伤的小兔子,她小心的抱起白团子,发现竟是一只幼狐,从里衣撕下衣块布条小心地帮他包扎好,将抱在怀里捂着,自言自语:“小狐狸,你也无处可去吗?我也是,那我们今晚就互相取暖,好吗?”
小狐狸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往她怀里拱了拱,好似答应了她。因抱着小狐狸,林冬柿觉得这个夜晚也不是那么难熬,她搂着小狐狸自言自语许久,一点也不觉得冷。
说着说着,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就那么睡了过去。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她嫁给了孙世兴,她像一个旁观者,一路走马观花地看着两人过了三十年,梦里的她,被抛弃、背叛、吸血,然后像随手丢弃一个用破了的塑料袋,随手扔在泥巴里,踩踏而过。
再次醒来,天已经放亮,小狐狸在她怀里动来动去,吵醒了她。林冬柿紧了紧双臂,小狐狸还在乱动,让她彻底清醒,忍不住去想那个梦,那是真的吗?
她抱着小狐狸亲了一口,看向昨晚包扎的地方,原本的血迹早已不见,伤口也消失了,一切都很不真实。她将小狐狸放下:“你要走了吗?”
小狐狸眨巴眨巴眼睛,林冬柿将它放在地上,“那你快走吧,趁着天还没完全亮,别让人发现了你,小心给你皮扒了做围脖。”
小狐狸歪着头犹豫了一下,忽地狐狸眼中发出一道金光射入她的眉心,瞬间又消失不见。
林冬柿还没来得及反应,脑子里便出现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你救了我,作为报答,这是我们涂山狐族的祝福,昨晚你做的梦都是未来会真实发生的,希望它能护佑你逢凶化吉。”
话落,小狐狸的身影一闪,消失不见,一切好像做梦一般,林冬柿揉揉眼睛,发现手心处有一个狐狸爪印,开始是深红色,慢慢颜色越来越浅,直至消失不见,有一瞬间,她好像摒弃了一身包袱,有一种清明开朗,身心舒畅的快意。
她愣神一阵后回了家,远远地就看到她妈陈竹菊蜷缩在门口,才四十出头的她,瘦瘦小小的一团,背有些佝偻。走近一看,陈竹菊右边眼角一团青乌,看来是她爸又动手打了她,她突然很想哭,梦里她妈是唯一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却被林立山打成了植物人,躺在医院不到半年就去世了,林立山又娶了个年轻女人,还是找她拿的彩礼钱,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自己真是混账,不仅没有救妈妈出地狱,还成了帮凶。
见着林冬柿完好的回来,陈竹菊泪眼婆娑地上前去给她全身上下检查了一下:“冬柿,你上哪里去了?这么冷,没冻着吧?我找了你好久,哪里受伤了吗?你哭啥?”
冬柿止住眼泪,扶着她进屋,撒了个谎:“我找了个草垛子睡了一晚,刚刚被野狗追着跑了一路,吓到了。妈,他又打你了?”
潜意识里,她已经不想称呼那个男人“爸爸”了。
“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了头。”陈竹菊用手遮住眼角,劝她:“你别老顶撞你爸,说些软话,他毕竟是你爸,等你后面出嫁了,他再也没法管你,你就忍忍。”
在陈竹菊心里,孙世兴这个女婿是她女儿过上好日子的唯一办法,虽然她一开始并不同意这门婚事,可她不同意又能怎么办?现在整个公社都知道他们在处对象,她再反对也没有用。
“呵,帮别人养儿子的爸?那不是我的爸爸,让他去当林富田的爸。”林冬柿冷笑一声:“妈,他要是敢再打你,我们就不跟他过了,我们自己过,不用伺候这一大家子,还轻松自在些,我才十九岁,您别总想着让我嫁人,还早呢,我们要靠自己把日子越过越好!”
陈竹菊张着嘴,讶然于女儿的话,女儿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说这种话?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她想不明白,只能把这些归结为还在为昨天的事情置气。
林冬柿还没完全消化梦,但她的心智好像一下成熟了许多,她的思维越来越清晰,她愿意相信梦里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她要随自己心意而活。梦里她能扶持孙世兴当上江城首富,现实里,她自己也一定能行!虽然她十分相信梦,但也需要验证一下,只等年底,就能验证。
看到她妈苦着脸,林冬柿又把话都咽了回去,她要好好的想想,到底要怎么做,“我先去上工,妈,我没事,您别担心。”
陈竹菊望着她的背影,更加忧虑。
上工后,林冬柿挑着满满一担河泥,脚步轻快地走在前排,脑子里想思考着早上冒出来的想法,把身后那些妇女的弯酸议论远远甩在身后。
“冬柿,等你当了会计媳妇儿,怕是再没机会跟我们下苦力了,孙会计肯定要把你安排去做喂猪、割猪草这种轻省活儿吧?”
“就是就是,冬柿妹子就是好命,等将来发达了,可不要忘了我们,好让我们也沾沾会计媳妇儿的光啊!”
“你是人家冬柿哪门子亲戚?能沾着光?一边去吧!到时候冬柿怕是都不愿意多看我们一眼呢!”
几个女人叽叽喳喳个不停,越说越酸,林冬柿也不答话,自顾干自己的活儿。
孙会计是公社里出了名的香饽饽,父亲是镇上粮站干部,自己又有会计的本事,将来肯定要接他爸的班,吃公家饭,前途不可限量,谁要是嫁了他,那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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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滚到了福窝窝。
公社里年轻姑娘想嫁去孙家的不少,孙会计都没瞧上,唯独瞧上了林冬柿,公社里不服的人大有人在,都认为孙会计就是瞧上了她那张勾人的狐狸精脸,可要论长相,十里八村的,又真找不出比林冬柿更出挑的。就这样,她硬是被孙会计介绍入了团,还进了青年突击队,惹得不少人眼红,一见着她,就忍不出酸几句。
其中有个年纪尚小的姑娘听着这话不服气:“你们就是嫉妒冬柿姐,她要是想偷懒,早就答应去踩水车了,哪里需要跟着我们担泥巴?她就是勤快踏实,哪像你们,总想着捡便宜!”
这姑娘是长胜公社书记女儿房春芽,对林冬柿十分崇拜,羡慕她长得漂亮,又能干,靠自己的本事连续得了两年青年社员标兵。这可不是因为孙世兴,是因为她确实很会干生产,很多公社里不懂的问题,问她保准有答案。
她爸是公社书记,这些事别人不知道,她却知道地一清二楚,“踏实肯干”就是他爸对林冬柿的评价。
两人顾及到她爸是书记,禁了声,又觉得丢了面,扭头哼了一声越过她。
林冬柿朝她感激一笑,顿在墙根发呆。
“林冬柿,愣着干啥!干活!”青年突击队梁队长提着巴掌那么大个钟表,红色圆形外框,表盘上画着小鸡吃米的图案,站在高处田埂上,隔着两块地催促:“我们队超时了五分钟了啊,加紧加紧!”
“梁队长!你看这幅画,画得多好!”林冬柿朝着他爽朗一笑,想到了那个梦,脆声声地回道:“要是我们公社也有拖拉机,这些泥,要不了几趟就推完了!这会儿大家都在家里烤火啰!梁队长,要是有拖拉机,您一定要推荐我去学习开拖拉机!”
她原来是偶然在《农村青年》上见过女人开拖拉机的报道,这才知道,原来女人也能开拖拉机,从那以后,她每天都梦想着自己成了威风的女司机!经过昨晚的梦,她的想法又有了变化,她不仅想开拖拉机,还想靠这个技术带她妈离开林家,过上好日子。
还没走远的两个女人讥笑出声:“还做白日梦呢,不知道孙会计看上了她哪里?她妈生不出来带把的,不晓得这遗传不?别去绝了孙家的后吧?”
两个女人说着哈哈大笑。
林冬柿圆鼓鼓的脸上是健康的小麦色,还有点婴儿肥,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饶是梁队长已经上了年纪,对着这么个俏生生的小姑娘,也说不出重话。梁队长只好挥手嚷道:“快去干活,别偷懒!小心我扣你公分。”
林冬柿也不生气,挑着一担河泥笑呵呵地走远。
等她走后,梁队长也瞅着墙上的宣传画——一个女人正在开拖拉机,下面是大大的宣传标语:“为农业机械化多做贡献。”
梁队长摇头叹气,他们公社那么穷,哪里买得起拖拉机?就算买的起,又哪儿轮得到她林冬柿一个姑娘家去学?
3. 要开拖拉机
林冬柿还沉浸在梦中发生的事情,一个不留神,没注意脚下,踩着稀泥“跐溜”一下滑倒在地。
身后的几个年轻男人见状卸下扁担,指着她拍掌大笑:“林冬柿,女人嘛,就该在家里洗衣做饭带孩子,出来丢什么人?”
林冬柿一咕噜爬起来,大啐一口:“呸!谁说女人只能待在家里?都说女人能顶半边天!你们那些封建思想早就不时兴了!再瞎说,小心我撕烂你们的嘴!”
“能顶半边天?你看你这么一担泥巴都挑不起,拿什么顶半边天?”那人嗤笑一声,一圈看热闹的人都跟着大笑。
“我只是不小心摔了,哪里就挑不起了?”林冬柿气不过,爬起来,抓起河泥就往他们扔过去,轰散了看笑话的人。
众人都很惊讶,往常林冬柿可不会生气的,只会朝着他们羞恼地笑笑,哪里会扔他们泥巴,甚至骂他们?
林冬柿出了名的好看,尤其是那双圆圆大大的眼睛,被她瞪一眼都是享受,是以长胜公社的年轻男子总喜欢逗她。
可谁也没有想到,她现在不经逗了,半点亏都吃不得,还能扔别人泥巴。
林冬柿却也没有跟他们真生气,打打闹闹一阵就过去了。
路过的年长妇人们见了,瘪着嘴咕哝:“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一个女人跟着一群男人大说大笑,羞死他屋仙人板板喔!”
两人挤眉弄眼半天,嫌弃地把头扭到一边,默契地将自家孩子拉得离她远远的。
“啪!”最后一坨泥巴正正好好落在了孙世兴脸上。
孙世兴愣在那里,又是生气,又是难堪,尤其是周围还站着一圈看热闹的人。幸好梁队长提着钟过来,把人撵了干净,不然他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孙同志?你没事吧?”林冬柿神色淡淡地。
“没事。”孙世兴回过神,垮着脸,分明很不高兴。
林冬柿也没多管他,挑着泥就要走,被孙世兴拦住:“冬柿,我有东西要给你。”
直到脸上的泥巴清理干净,孙世兴脸色才好看点,拉着她走到一个背弯,从怀里掏出记公分的红色本子递给她。
林冬柿打开一看,一眼就注意到先前见过的那页《农村青年》,眸子里有了些神采:“你怎么知道我在找这个?”
孙世兴敛下神色,避开她晶亮的眸子,轻咳一声,将那张纸随手揣进兜里:“你往后翻,不是那个,再说哪有女人开拖拉机的,都是做样子给别人看的。”
林冬柿了然,那张纸原本就是他怕她看见,撕下来藏在本子里,没想到一转头,还是让她看了去。
林冬柿眉头皱起,耐着性子把本子往后翻,里面是一个镶着红色绒边的发梳,上面还嵌着一排小碎珠子。
“好看吗?”孙世兴问。
“嗯,好看!”林冬柿确实喜欢。
孙世兴望着林冬柿乌黑发亮的两根辫子,想要给她插上自己买的红色发梳,那一定很好看,手才伸出去,林冬柿却避开了他,接过发梳,“我自己来吧。”
果然如他猜想,发梳衬得她面容更加娇俏,孙世兴喃喃道:“真好看。”
但一想到刚刚林冬柿刚刚跟那伙人打闹,心就如同猫抓一般。
“冬柿,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孙世兴眼皮耷拉着,用眼角瞟着林冬柿。
“你说。”
“你以后能不能离公社其他男人远些?不要总跟他们在一起打闹,我看着难受……”孙世兴皱眉:“你是我介绍入团,也是我介绍你入的青年突击队,你个人作风要是不好,今年评不上优秀青年社员怎么办?我们家不会同意我俩的婚事的,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冬柿,能不能注意一下影响?”
“你想多了,我跟他们就是闹着玩儿。”林冬柿呵呵一笑,一手扯下发梳扔还给他:“你们家要是不同意婚事,就直接去我家里说,反正这事当时也是我奶奶他们定下的,也没经过我同意,那退婚也不必经过我的同意。”
孙世兴却表情更加严肃:“冬柿,我是真的狠喜欢你,你说我小气也好,自私也好,我一见到你跟他们说说笑笑,心里就难受地厉害,都没办法呼吸。”
“我想,如果你连我同其他男人说几句话都不能接受,那我们不合适,你们家不同意婚事,我还不同意呢!”林冬柿气极,脸涨得通红:“我入团,进青年突击队,评上优秀社员,哪一样不是我自己努力争取来的?别人这么说就算了,怎么在你的你嘴里,都成了你的功劳?”
孙世兴被怼得一时语塞,瞧着她那双勾人的眼睛,火气不自觉又无声消散,说着软话:“冬柿,你别生气,我该打,我乱说话,那些都是你凭本事得来的!”
边说边抽自己嘴巴子。
林冬柿见状,勉强点头:“好吧,这次我就原谅你,下次在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她原本觉得孙世兴是后面被社会那个大染缸污染了,不想把气撒在这个年纪的他,没想到他从头到尾就是那种人,只是她以前没细想过。但现在还不是跟他撕破脸的时候,至少也要等到明年。
孙世兴连连保证,转了笑脸:“冬柿,等我家房子修好,收拾完,我们就办婚事,到时候,你就安心在家待着,什么活儿都不用干,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公社里人人羡慕的日子!”
“哼,不过我才不愿意在家让你养着我呢,我要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不会让你白养着我的。”林冬柿驳了他的话,想起梦里的种种,不想跟他多接触,“我先去干活,咱回头再说。”
孙世兴点头,同她一起过去,心里却琢磨着,往常都是他说什么是什么,今天怎么他说什么她都要反对几句,还发那么大火?
“房书记回来了!还带着四个小猪仔呢,冬柿,你不过去看看?”一婶子从他们身边疾步经过。
“等等我,我要去。”林冬柿跑着跟上,把孙世兴远远甩在身后。
孙世兴望着她的背影嘟囔:“小猪崽子有啥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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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冬柿赶过去的时候,房书记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都目光热切地盯着小猪仔看,有人伸手想摸一下。
“别上手,小心给摸坏了,这可是咱公社的种猪,金贵着呢!”房书记打掉那人的手,生怕有人把猪仔碰着。
“房书记,这猪仔是怎么来的?”林冬柿挤到跟前问。
“这是县里开丰产会送的,我们公社产量排在第六名,只送了猪仔,要是排前五名,那是送两头牛啊!大家努把力,争取明年一定要把牛给咱公社牵回来!”房书记大致说了一下开会情况,又提了一嘴:“县里要组织各个公社去学习开拖拉机,咱们公社有四个名额,上面规定了,要两男两女!我们公社委员会要开会决定选哪几个人去学习,过几天公布结果。”
这一消息,让林冬柿都忘了呼吸,赶忙举手:“房书记,我愿意去学,您一定要先考虑我!”
房书记摆摆手:“这事等开完会再说,你们先抓紧时间干活,我把猪仔放到猪圈里去。”说完,蹬着二八大杠飞速地走了,生怕小猪仔被他们看少块肉。
房春芽用手肘拐了一下林冬柿,朝她眨眨眼:“冬柿姐,你别担心,咱公社要是你都没资格去,那就没人能去啦!”
林冬柿对她感激一笑:“我真是做梦都想开拖拉机!”
周围人附和,议论着:“是呀,女同志肯定算冬柿一份,那男同志呢?”
“当然是我啊!”一小伙子肯定地拍着胸脯,十分满意自己这个安排。
众人哄笑,十分不服气:“二蛋,你自认你比得上孙会计?”
二蛋不服气,改了口,大声嚷嚷:“我不行,那铮哥总行吧?咱公社什么东西他都不会修?要我说,铮哥不止会开拖拉机,还会修拖拉机呢,怎么就不能是他?”
二蛋看不上孙世兴,只会仗着家里欺软怕硬,算什么男人?
这话一出,众人都默契地没有接话,周铮能力是很出众,小伙长得也精神帅气,可是、可是他成分不好啊,虽然现在风声没以前那么紧了,可公社里还是没人敢跟他搭上关系。
孙世兴在一旁听着他们议论,眉间带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二蛋没推选他,让他很不满意,尤其他后面还抬举了周铮,更让他火大。
想到能去县城学开拖拉机,林冬柿干活的劲头更加高涨,“孙同志,你先忙去吧,等下工了再说。”
孙世兴的思绪被打断,机械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她轻快的背影,双拳握紧又松开,哪有女人去开拖拉机的?
林冬柿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她现在思绪越来越清明,很多原本她不能理解的事情,好像也没那么难,比如原先她以为她们母女离开了林家,不靠男人,就要饿死,可现在发现,她们有手有脚,又勤快又肯干,哪里就会饿死呢?
脑子里想着事情,林冬柿一个没注意,迎面装上了一堵墙,定神一看,竟是刚刚二蛋提起的周铮。她与周铮的交集不算多,只有两次。
4. 第 4 章
那是周铮刚被下放到她们公社不久,他妈妈因病去世,那会儿他才十一二岁,饿得偷东西被抓住打了一顿,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她从家里偷拿了一个鸡蛋和两个红薯给他。
再一次就是梦里,她病重,弥留之际周铮来看过她一次,她那会儿脑袋昏昏的,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神情很是悔恨。
“不好意思。”林冬柿忙道歉,错开身,站在路边。
“嗯。”周铮微微点头,没有过多表情地越过她。
县里开拖拉机培训的消息传了出去,知道林冬柿铁了心要去报名,林家有人先坐不住了,尤其是王满香,家里要是没林冬柿干活,那平时她干得那些活不是要分摊到她身上?想到这里,她挑着河泥,凑近江翠嘀咕。
“大嫂,你说这冬柿要去县里学习了开拖拉机,往后翅膀硬了飞了怎么办?”王满香把问题抛出去就不再多话。
王翠一听这话,脾气“噌”就涨起来:“她敢!我不打断她的腿!”
王满香冷笑:“大嫂,我看冬柿那丫头可不是她姐春花那个面的,任人捏圆搓扁,她是个主意大的,怕是不一定会听家里的安排。”
王翠一想也对,林冬柿长得那样勾人,哪个男的不想多看几眼?要是县里有人看上了她,那她们就是有通天的本事,手也伸不到县里啊?要是她嫁的人权势大,只需要一张介绍信,就能把她困在乡下,她的城里儿媳妇儿梦不是就碎了?还是孙家好,隔得近,家里又有点权利,帮忙办事方便,到时候还能给她大儿子在镇上找份好工作。
想通了这点,王翠皮笑肉不笑:“她想去县里就去县里?那是她能说得算的?”
王满香见状不再多说,勾着嘴唇慢悠悠地走在前面。
当天晚上,江翠就去林老太耳边嘀嘀咕咕一番,把王满香的意思再添油加醋地讲了下,林老太当时就要去找林冬柿算账。
还是江翠劝着:“妈,您现在去说冬柿那丫头也没有用,她跟鬼迷了一样,一心想要去县里,要我说,咱就该去找孙家,让他们去打个招呼,冬柿今年十九岁,翻年就二十,该结婚了,我想孙家不会放任不管的。”
林老太一听,是这个道理:“你就别操心了,这事我会去跟孙家商量,她吃我林家喝我林家的,到头来想一点贡献不做就飞了,没那么好的事情!”
“是是是,妈您说的是。”江翠连连点头,又给林老太捏了会儿腿才回自己屋。
往后的两天,林冬柿抓心挠肝地等着公布入选人,孙世兴连着找了她两次,都被她堵了回去。等到结果终于出来,林冬柿第一个跑过去开会,房书记公布的名单上只有两个男同志名字。
“房书记,名单上怎么没有我,我跟您报过名的啊!”林冬柿焦急地往房书记面前凑。
“这是公社委员会共同商议的结果,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那就是没选上,你问我也没有用。”房书记没有过多解释,态度不冷不热。
“可是我报过名的,上次您还听见了,说肯定选我的啊!”林冬柿追着他问。
房书记却没多搭理她,抽身走出人群,“公社的牛这几天要下崽,我要回去盯着。”
孙世兴拉住林冬柿,不让她再去找房书记,“冬柿,房书记公务那么繁忙,我们不要总去打扰他,我送你回家吧。”
林冬柿有些失神,被孙世兴拉着手臂往家去,呢喃着:“果然啊。”梦里她也是报了名,却莫名落选。
孙世兴安慰她:“冬柿,你就别难过了,哪有女人去开拖拉机的?那都是做样子给别人看的,你就安心在家呆着,等我来娶你,保管你往后过上好日子。”
这会儿孙世兴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她只知道,梦里的事情正在发生,她却无力阻止。
饶是林冬柿对他不理不睬,孙世兴还是十分有耐心地陪着她,到了林家,还跟林老太打了个招呼才走。
“还傻站着干嘛?去挑水,水缸里没水了。”王满香把扁担卸下来扔给林冬柿:“真是白日做梦,还妄想去学什么拖拉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不是那块料。”
林冬柿还没回嘴,陈竹菊就捡起扁担,“我去挑,你歇会儿。”
林冬柿张了张嘴,从陈竹菊手里夺过扁担,快步出去。王满香十分得意,揣着手斜眼看陈竹菊:“二嫂,冬柿这么护着你,你往后的福气大着呢。”
陈竹菊干笑着不说话,忙着抱柴火做饭。林冬柿脑子飞速运转,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想得入了神,打水时没留神池塘下的石块松动,一头栽进了池塘里。
““救命啊!咕噜咕噜……”林冬柿在水里胡乱扑腾,她一喊,水一下就灌了满嘴,越挣扎越是如此,意识渐渐模糊,突然,她好像抓到了一根强劲有力树枝,用力地把她住上托,她终于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大口大口地喘气,这才发现,哪是什么树枝,是个人托着她,这人正是周铮。
等平静下来,林东柿浑身湿嗒嗒地上前道谢,“谢谢你,周同志,你救了我的命,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的。”说完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往后注意些,可不是一直有这么好的运气,要是今天没人看见你,你就会被淹死知道吗?”周铮绷着脸,十分严肃,把刚脱在边上的外套递给她。
水珠顺着周铮的鼻梁外滑,林冬柿看得呆愣住,她很少看到周铮,更别提这么近距离了,其实他长得很好看,尤其是眉眼和鼻梁,眉眼深遂,鼻梁高挺,忽略瘦得瘪进去的脸颊和黝黑的皮肤,称得上俊美。
“谢谢周同志,你自己穿吧,我一会儿就回家,你也赶紧回去换身衣服,救命之恩只能以后再报答了。”林冬柿没接他的外套,将水打满,挑起就要走。
周铮眉头微蹙,出声问,“你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能去县里培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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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冬柿顿住,回头看向他,问道:“你知道原因?”
周铮点头,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开口:“前天我在牛棚见孙世兴和他爸去找过房书记,恰巧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孙世兴他爸拜托房书记不要选你去县里,说你们明年就要结婚生子,学了也没用,让房书记不要因为你浪费了宝贵的学习资源,后面看公布的名单,看来房书记应该是把这话听了进去。”
见林冬柿气得牙齿打颤,脸色苍白,周铮又补了一句:“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房书记应该是有自己的考量吧。”
“周同志,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又欠你一个人情。”林冬柿努力平复了心情,总算明白了其中原委。
“不用谢,林同志,我预感后面整个大环境会放开,这次没学成也没关系,后面还有的是机会,你不要太难过。”周铮硬邦邦地安慰了她几句。
林冬柿点头领了他的好意,心里十分佩服周铮能够准确预知未来的趋势。她挑着水就往家里赶,再待下去,非得感冒不可。
回到家,陈竹菊见她浑身湿透,忙迎上接下水桶:“你是不是掉水里了?快换身衣服,我给你熬点姜汤。”
江翠见状,抱着膀子笑,“别是想不开,跳水了吧?冬柿啊,大伯娘可跟你讲啊,你可不能想不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孙会计不是要心疼死?”
“大嫂,冬柿和孙会计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不要开这样的玩笑。”陈竹菊难得地顶了一句嘴。
江翠也不恼,她一向不把陈竹菊这个蠢蛋放在眼里,反正孙家给得好处都要落在她们大房手里,她只管等着就是。
林冬柿没理江翠,朝陈竹菊顺从地点头,方才只顾着愤怒,都感觉不到冷,现在一放松下来,牙齿只打颤。她快速地把湿衣服换下来,钻进被窝里。
没过一会儿,陈竹菊端着满满一大碗姜汤进来:“快,快把姜汤喝了,发发汗才不会感冒。”
林冬柿坐起来,把被子裹在身上,接过姜汤轻轻地吹着,小口小口地喝,半碗姜汤下肚后,终于感觉暖和了点。
“你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的?”陈竹菊满脸担忧,害怕真像江翠说得那样。
林冬柿把碗抱在手里取暖,笑了笑:“妈,别担心,就是没留神,踩滑了摔了一下。”
陈竹菊还想问什么,又没开口,只是静静地抹泪,林冬柿试探地问道:“妈,要是我离开了林家,你是想跟我走还是留在这个家里?”
陈竹菊一怔,只当是女儿在开玩笑,轻轻摸着她的后背:“我自然是要跟你走,你姐春花出嫁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命根子,我不跟你跟着谁?”
林冬柿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又问:“你喜欢孙家人吗?”
“不喜欢。”陈竹菊想都没想地回答。
“为什么?”林冬柿好奇,按说孙家在他们眼里应该是不错的人家啊。
5. 第 5 章
“孙家人眼睛长在头顶上,肯定不会给你好脸色,妈担心你嫁过去,他们对你不好。”陈竹菊对此最有感触,她就是娘家人不硬,林家才能处处踩着她,压着她,欺着她。
林冬柿眨眨眼,心里宽慰不少,又心疼起她妈,再次坚定了决心,要早日脱离林家这个吃人的地方。
“妈你放心,我不会嫁到孙家去的!”林冬柿肯定地说道。
没等陈竹菊追问,林冬柿便把姜汤碗揣到她手上:“妈,我头有点痛,想睡会儿。”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陈竹菊咽下想问的话,帮她掖紧被子,把门带上出去。
还没走两步,就听到江翠扯着嗓门喊她妈去推磨,林冬柿长叹一口气,做了决定,过了年就走,呆久了要折寿的。她一向是个急脾气,有了方向,便略略地合计了一下,心里有了主意才闭上眼睡觉。
第二天,刚微亮,林冬柿轻脚轻手的溜出去,敲响了房书记家门,开门的房书记的爱人谢秀洁主任。她昨晚思来想去,还是得从房书记这入手,先把情况探清楚,再做打算。
“谢主任早。”林冬柿搓着手,哈着白气:“春芽妹妹起床了吗?我来找她。”
“她还睡着呢,进来吧。”谢秀洁错开身子,让她进屋。林冬柿进屋后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子:“谢主任,春芽妹妹今天过生日,别去喊她,让她多睡会儿,我是来给她送生日礼物的,您代她收下这个,回头给春芽妹妹做身春装。”
那是林冬柿攒得一匹二尺二的布,连她亲妈都不知道,本想等着开春订婚的时候,做身新衣服,现在看来用不上了,还不如拿来送人,拿了人的手软,总是好办事些的。
谢秀洁一愣,这是匹好布,先前她也想给女儿扯,却没舍得,但平白无故的,她又不好意思收,刚要拒绝,林冬柿就截住了话头:“谢主任,您别多想,我就是想着平时跟春芽妹妹关系好,送她的生日礼物,只是我不会做衣裳,怕糟蹋了这料子,就直接把布给您,还劳烦您给费费心,给春芽妹妹做身漂亮的。”
林冬柿话说得滴水不漏,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谢秀洁没再拒绝,遂笑了笑,佯装严肃:“小孩子家家的,还怪讲究,往后不许再搞这些了哈,把钱留着攒嫁妆,你们那家子人,肯定要从你身上刮油,哪儿能指望他们给你嫁妆?”
“是,您说得对,我这嫁妆还得我自己攒!”林冬柿爽朗一笑:“所以今天我还想顺便问问房书记,县里培训拖拉机的事,怎么名单上没有我呢?我也不要求其他,就想弄个明白,您要是觉得为难,就当我没问过。”
谢秀洁刚刚才收了别人的布,正想着要怎么回这份礼,一听就回道:“这事你用不着去找你房叔,他昨晚压根就没回来,说是要在牛棚里照顾牛崽子。你问的这事正好我知道,我告诉你就是。”
谢秀洁把事情经过一说,还真跟周铮说得一样,林冬柿愤愤道:“谢主任,您是我们大队的妇女主任,您觉得孙家这样做合适吗?就凭这个理由,就把我撸下来?”
谢秀洁本身也不赞同自己男人的做法,可在外人面前,她还是要维护自家男人的,“冬柿啊,你房叔以为这是你们商量出来的决定呢,要是一早知道你这么想去培训,准不会答应孙家拦下你。再说他也是出于各种考虑,我们大队就你一个女孩子报名,凑不齐两人,所以干脆就不派女人去。”
“胡说,明明我也报名了,你和爸都不让我去。”房春芽袄子都还没扣好,光着个脚从里屋出来。
“冬柿姐,你来也不进屋喊我。”房春芽才起床,脸上还红彤彤的。
“这个天气多适合睡懒觉啊,今天你过生日,让你多睡会儿。”林冬柿笑笑。
谢秀洁瞪了女儿一眼,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要星星不给月亮,这次不让她去,母女俩还闹着别扭呢,到底是拗不过女儿,“快去把袜子穿上,要实在想去,年后还有一场培训,是专门针对女性的,到时候你俩都去。”
原来这次让报名培训,性别比例严重失衡,上面又重新出了政策,每个大队必须派两名女性参加培训,谢秀洁也就顺水推舟地成全了她。
得到这个消息后,林冬柿感慨今天这匹布还是送得值,眼看目的达到,林冬柿也不多留:“谢主任,那我先回去了,春芽,祝你生日快乐。”
春芽还想留林冬柿一起吃长寿面,可现在米面多精贵,她还是要识趣点,果断拒绝。
等林冬柿走后,房春芽不满地问:“妈,为什么你总不让我跟冬柿姐接触?”
谢秀洁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她长得那么招人,你围着她,谁还能看得见你?”
房春芽满不在乎,“我才没想那么多,冬柿姐长得又漂亮,又能干,别人喜欢她也正常啊。”
“别跟我杠,快去烧火,我给你煮面条。”女儿还小,谢秀洁还不想给她灌输太多大人世界的想法,那林冬柿今天哪是来给她过生日的,分明就是找了个由头,来求人办事的。
离开房家的林冬柿正赶着去上工,路上却碰到了孙世兴,她对孙世兴的行为十分下头,看见他就没好脸色,只当没看见地从他身旁越过。
“冬柿。”
孙世兴拉住她,林冬柿像被什么脏东西摸到一般,猛地甩开,大声道:“干什么?想耍流氓?信不信我喊人了?”
孙世兴忙退几步,焦急地解释:“冬柿,我没有,我就是见你不搭理我,我着急……你怎么不理我?”
林冬柿冷眼看着他那怂样子,暗叹梦里的她,怎么就对他那么死心塌地呢?
“孙世兴,看着我上蹿下跳的着急上火,跟耍猴一样对我,你很开心吧?”林冬柿抱着膀子,冷哼。
孙世兴眼神闪烁:“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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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你在说什么糊话?我哪里耍你了?”
“你自己跟房书记说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我还没嫁到你们家,你们凭什么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你有什么资格?我告诉你!我可以去告你们,限制妇女自由发展!”
林冬柿噼里啪啦一大堆话,逼得孙世兴连连后退,一屁墩坐在地上,气急败坏地嚷道;“林冬柿,你怎么不知好歹,我那是为你好,你一个女人,去抛头露面地学开拖拉机,像话吗?你想成为全公社的笑话吗?想害我们孙家丢脸吗?”
“哼,为我好?我不需要!脸?你们孙家也配有脸?”林冬柿啐了一口,居高临夏地看着他:“我今天就告诉你,我俩完了,你要是再敢干涉我的事,别怪我翻脸!”
孙世兴脑子发懵,发了狠:“你说完了就完了?你以为我想干涉你?那不是你们家求着我们家去的吗?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你还有你们家,靠着我孙家得到那么多好处,现在想拍拍屁股不认账?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年后就是捆,你也得嫁进我孙家!”
“那就走着瞧!我倒要看看你们孙家是不是只手遮天!”林冬柿嘴角讥讽,原来这事还不只是孙家,还有她的好奶奶,好伯娘啊。
孙世兴狠狠地盯着林冬柿的背影,捏紧双拳。林冬柿不在乎,他能把她怎样呢?梦里的孙世兴,也不算是个有本事的男人,全是她扶着走,没有她林冬柿,孙世兴算个什么东西?
刚拐过一拢竹子,林冬柿就见到周铮站在那里没动,吓得她一机灵:“你站在这里干嘛?吓死我了!”
周铮把锄头扛在肩上,一脸正直:“你们在谈话,我也不好过去打扰,但也不是有意偷听。”
得,这人应该是听到了全部谈话内容,林冬柿也不觉得尴尬,周铮都救过她的命了,知道点她的隐私,又有什么关系?
“嗯,又让你见笑了。”林冬柿挠了挠头,面上却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周铮觉得眼前的林冬柿,似乎跟以前很不一样,他的眸子定定地盯着她,似乎要探个究竟。
林冬柿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想逃。周铮才开口:“孙家人一向没有下限,不达目的不罢休,你得罪了孙家,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林冬柿不以为然:“怕什么?他们还能把我吃了不成?大不了,我不在这片儿呆了,这天宽地阔的,我就不信,都姓孙!”
周铮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林冬柿思想竟然这般开阔,一般女人可没这胆,不知道该说她莽撞还是说她有勇气。不管怎样,他都欣赏这份见识:“要是有困难,可以来找我帮忙。”
“好,肯定找你,到时候可别嫌我麻烦啊。”林冬柿没有拒绝,自从做了梦后,她对周铮有一种本能的信任,毕竟梦里她闭眼前,唯一见到的人,就是周铮啊。
林冬柿的爽快,让周铮笑意加深:“随时欢迎。”
6. 第 6 章
跟孙世兴摊牌后,林冬柿料到孙家可能会有动作,没想到小半个月过去还没动静。
林冬柿琢磨不透孙世兴在打什么主意,但也没有过分担心,她一直在等,等着1978年12月22日的报纸。
因着这个原因,林冬柿一有空往公社办公室跑,期间有时给房书记带点糖果子,有时候给他带包烟,能买到什么就带什么,把她小金库花掉了一小半。林冬柿也不心疼,因为效果很显著,房书记对她的面色越来越和蔼可亲,有时候也会给她递把香瓜子儿,还时不时地给她打个保票,说年后保准推荐她去县里培训,今年的先进典型还推选她……
林冬柿谦虚地表示,先进典型可以轮着来当,今年就推选别人上,但是县里培训,一定要选她。
本来也没什么女同志报名,房书记自然顺水推舟地答应地痛快。
与此同时,因为周铮总被房书记拉着解答各种疑难杂症,她跟周铮见面的次数变得多了些,两人有时候相视一笑,有时候也聊两句。每每这时候,房书记总要插上一句:“冬柿啊,你得好好像小周同志学习啊,要多读书多看报,自己有本事才硬气。你看小周同志,那书本就没离开过手,他怎么知道那么多的?都是书本上学来得嘛!”
林冬柿连连点头称是,周铮被夸地局促一笑。
一个星期过后,才终于等来了报纸!报纸的刊头登着几行大大的标题“XXX十一届XXX第三次全体会议公报”。
林冬柿从房书记手中抢过报纸,强压住狂跳的心脏,仔仔细细地阅读着报纸上的每一个字,寒冬腊月的,额头上竟是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
好半晌,她拿着报纸的手不停地抖,不紧是因为报纸上的政策转变,更多的是,这完全证明了梦是真的!
她看完后,周铮也认真地看起来,房书记见两个年轻人对这次会议的内容这么感兴趣,摇摇头笑道:“从政策到落地需要时间,你们这么激动干什么?再说我们这个山沟沟里,短时间内开放不到我们这里来的,我们呀,只能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撅着勾子使劲干才能填饱肚子。”
林冬柿和周铮听罢房书记的话,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反驳。
“房书记,您说的对,只有勤劳肯干,日子才能越过越好!”林冬柿脸蛋还红扑扑的,眼睛里充满着前所未有的神采。
那眼里的光,猛地灼烧了一下周铮的心,要不然怎么解释他的心跳突然加速呢?烧得他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跟着点头。
房书记见状,满意地点头:“这几天那几个小牛犊子可把我折腾的够呛,正好你们今天在这里,去帮我给那几个崽喂喂奶,我回去休息休息。”
嘴上这么说,心里可是琢磨着,眼看政策越来越明朗,将来的天下肯定是年轻人的,眼前这俩人,瞅着像是有本事的,往后可不能得罪了他们,不然他们出息后,不念故土的好,还怎么造福乡里乡亲呢……
两人自然是一口应下,去牛棚的路上,周铮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林同志,你这几日都是来等报纸的吗?”
如果说自己是根据各种报道预测出来的,那林冬柿就像是事先知道此次会议的内容,比他更笃定。
林冬柿讶然于周铮的敏锐,随即笑笑,大方地承认:“这不是全国都知道要开会吗?我也想知道会上具体说了什么。”
周铮若有所思,没再继续追问,转而又问她:“那你对这次的报道有什么看法?”
林冬柿抿着嘴想了一下:“我认为开放的力度会越来越大,我们国家会越来越好,到时候人人都能买上拖拉机,家家都能开上小轿车,人人都能坐飞机,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甚至出国都没问题……”
她越说越振奋,油然地生出一种,长在这个时代的自豪感。林冬柿对周铮没有保留,除了不能告诉他,自己被小狐狸托过梦,其他梦里见过的,她都有描述。
林冬柿说得动人心魄,周铮听得心驰神往。两人就这样一边喂牛崽一边谈天说地过了半晌。
与周铮告别后,林冬柿一只脚才进屋,就见着一屋子人整整齐齐地都在呢,她妈陈竹菊含着眼泪,脸上一个红彤彤的五指印,肿得高高的。
“妈,谁又打你了?”林冬柿冲过去,愤怒地看向林立山。
“冬柿,你别瞪这么大眼睛,要是你孝顺懂事一点,你妈怎么会挨打?”江翠面上阴阳怪气的,转头对林老太啧道:“妈,您可不能不管呐,您不为我们着想,也要为富田和芳芳打算呐,要是林家烂了名声,往后谁家的女儿敢嫁进来,又有谁家敢娶芳芳?是不三弟妹?”说完还不忘捎带上王满香,她男人林立军瞪了一眼她,让她少说两句,江翠直接忽略。
王满香附和着点头,没说话,拦着林立福也不准开口。
倒是江翠的大儿子林富田很是赞同亲妈的话,拉着林老太一阵干嚎:“奶奶,您可得管管她,不然我往后怎么娶媳妇儿?怎么给咱老林家传宗接代啊!您可说过,要给我娶个城里媳妇儿的!”
林老太一听她的乖孙儿和孙女要被林冬柿拖累,登时气得火一窜就起来:“老二家的!今天你得拿出一个说法来!家里养出这么个东西,要怎么办!”
陈竹菊带着哭腔:“妈,您别这么说,冬柿也是您的亲孙女,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您是最清楚的!冬柿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丢人现眼的事?”
林立山气得胸膛上下起伏,提手就想打陈竹菊,被林冬柿一把拉开,林立山打了个空,颜面挂不住,抬腿就给了林冬柿重重一脚,吼道:“反了天了!还敢跟老子作对!”
那一脚正中她的大腿,上次的淤青还没消,又来一下,林冬柿也来了气,大喊:“你再动我一下,我去告你虐待妇女!让你去坐牢!”
说着林冬柿把陈竹菊的衣袖掀开,露出里面青青紫紫的手臂:“这些都是证据,只要警察看了这些,我就不信,你不坐牢!”
林立山没被林冬柿唬住,却激起了他的暴力脾气,咬着牙要再出手。
“她二叔,先消消气儿,把人打坏了也不是事儿啊。”王满香出声阻拦,她是担心真要将陈竹菊打出个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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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响了她芳芳的前程:“你让冬柿说说,到底是怎么会回事儿,她怎么乱搞男女关系的?”
林立山一言不发,站在那里,绷着脸不说话,王满香又转头看向林老太:“妈,您给说说,要真把冬柿打坏了,孙家那边怎么交代?”
王满香本也不想掺和这事儿,但是女儿打电话交代过,要尽量帮着孙家,在他们面前卖好,对将来有好处,还说最好是能搅黄他们的婚事。
“是是是,妈,这个家您说了算,您来说说。”江翠也转过来弯,要是林冬柿被打出个好歹,还怎么靠上孙家?
在乡下打自己女人是常有的事,打自己女人坐牢的,整个长胜公社还没有过,但因打人坐牢的却不少,本着民不告,官不究的原则,要真闹到警察那里去,不死也要扒层皮,林老太也是有点怕。
两个儿媳妇儿的话,让林老太很是受用,眯着眼睛,拄着拐棍坐下,轻咳了下清嗓子:“冬柿,孙会计上午来家里,把我们全家上上下下数落了一遍,说你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跟那个坏分子周铮搞在一起了,这事你承认不承认?”
林冬柿这才了然,原来是孙世兴在搞鬼,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妈,冬柿不是那种人!这话不能信,明明就是他们欺负人,败坏冬柿的名声!”陈竹菊带着哭腔:“妈,既然孙家不待见冬柿,求求您,给这门亲事退了吧!”
“退了?”林老太憋着嘴,凶狠地看着陈竹菊:“要是退了亲,你去给老大修水渠?你去给老三开山修路?”
林冬柿了然,这两年,林家因为搭上了孙家,在公社也算是有了个靠山,脏活累活都不会分到他们身上,两个大男人,天天跟着一群女人踩水车,还天天回来喊累,摊坐着享福。
林老太的话,让林立军和林立福两兄弟瞬间齐了心:“孙家那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人家,怎么能说退就退?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是谁在造谣我乱搞男女关系?”想清楚来龙去脉,林冬柿开口问道。
“还能是谁,就是孙会计!”江翠撇着嘴说:“这也不是什么光彩事,他还能让别人知道啊?”
林冬柿勾唇笑笑:“既然他不想让别人知道,那就是心里有鬼,我要去找房书记评评理,让他给断一下,到底是不是他在造谣!”他不是怕别人知道他头戴绿帽子吗?那就让全公社人都知道好了!
林冬柿的话,让整个屋子有片刻静谧,谁都没开口,都看着林老太。
林老太也清楚儿子儿媳的意思,硬着声开口:“还嫌不够丢人?这点子事用得着闹到房书记那里去?你干脆拿刀抹了我老太婆的脖子算了,我可丢不起那人!你往后自己好生注意点,别扎在男人堆里去,孙会计自然就没其他话说!”
林冬柿冷笑:“往别人身上泼了脏水,还要让我自己舔干净,天地下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事?奶奶,你们忍得了,我可咽不下这口气!我今天就要去孙家问问,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是不是要逼死我们,如果是,那我就在他们家当场抹了脖子,还能痛快些!”
7. 第 7 章
“快呸呸呸!年头年尾的,说什么胡话!”王满香喝住林冬柿,她是没想到,这女伢变得这么横,都要钣不弯她了:“冬柿,听三婶一句劝,赶紧上孙家去道歉,跟孙会计好好说说,说你保证以后不再犯,快去,别倔,免得挨你爸揍。”
说着推搡着冬柿往门外去,往常林冬柿还觉得三婶好说话,现在看来,棉里全是藏得针,明着是让她去道歉,暗里却拿话激她爸收拾她。
林冬柿挣脱开王满香的手:“三婶,去道歉不就是承认自己乱搞男女关系了?那这屎盆子就在我头上扣死了!”
“瞧你这孩子,脑筋还没转过来,三婶的意思是,孙家是个好人户,嫁过去不会吃亏,你就服个软,哄那孙会计一下,等嫁过去后,什么神仙日子过不上?”王满香耐着性子开导,她算是看明白了,林冬柿是真不想跟孙家接亲,但是林老太和大房却不想与孙家的婚事黄了,所以还得激一下林冬柿,让她自己去搅黄。
王满香是三妯娌中长得最胖的,一笑,脸盘子上的眉毛眼睛都挤在一起,不注意,还真会以为她是在为你好。
梦里的王满香吸她血吸得最狠,林冬柿哪里还会信她半个字?“三婶,你别劝我了,现在是该孙世兴给我道歉,而不是我给他请罪!还有你,不问清楚缘由就打我妈,你算什么男人!”
王满香对林冬柿的态度很满意,遂不再多说,只需看戏就是。
林立山长得人高马大,又是一身蛮力,鲜少有人指着他的鼻子骂,说他不算个男人!顿时火帽三丈,挥拳就要朝林冬柿身上招呼。
“林立山!你干什么!把手给我放下!”房书记高声呵斥。
一见是房书记,林立山立马卸了劲儿,半天才憋出一句:“房、房书记,我管教自己女儿,不犯法嘛!”
“这么个女娃子,能挨住你一拳?”
房书记瞪得林立山屁都不敢放,林老太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房书记,这是我们林家的家事,就不劳烦你来公断了。”
“家事?要是出了人命,那就是大事!要吃枪子儿的!”房书记面色严肃,扫视一圈林家人:“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在我的公社,不允许出现打女人的男人,男人不去外面下力,在家里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林立山跟个鹌鹑似得的站着,林老太也被唬地一动不动,院子里一时没人吭声,林冬柿瘸着一条腿蹦出来,问道:“房书记,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跟你说一声,本来定到年后的培训提前了一个月,下个月2号就去,你准备一下,春芽也跟你一起去,你们姐妹俩也好有个照应。”房书记看了一眼瘸着的腿:“你爸打的?”
林冬柿笑着摇头:“不妨事儿的林书记,一定不会影响去县里培训的!也保证会照顾好春芽妹妹!”
“名单已经报上去了,你可不能关键时候掉链子!”房书记再次眼神扫射林家众人,警告道:“还有你们,不要影响女同志进步,再让我看到你们打女人,饶不了你们!”
“房书记,我们老百姓自己管教不听话的媳妇儿,天经地义的事情,你管天管地也不着老子打儿子!”林老太把拐棍重重地杵了两下,浑身筛糠一样,扯着房书记袖口顺势往下跪,大哭不止:“您不能黄口白牙的就要定我们的罪,她乱搞男女关系还说不得、骂不得、打不得了,那以后我们全家上上下下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房书记被林老太喊得耳朵嗡嗡得,看向林冬柿。
“房书记,是误会,他们非说我和小周同志乱搞男女关系,天地良心啊,我每次跟小周同志说话,您都是在场的,您得给我作证!”林冬柿帮着房书记扒拉林老太,总算让房书记脱了身。
房书记最怕跟林老太这种泼妇打交道,脱身后匆匆说了句:“生产不能耽误,个人作风问题也要注意,不要让人说闲话,我要回去照顾母牛了,你下个月2号一早,准时来报道。”
说完跨上他的二八大杠匆匆离开。
房书记走后,林立山又威风了,披头就给了陈竹菊一巴掌,“臭婆娘,我就打你怎么了?啊?你有本事再去找其他野男人帮你啊!”
这一巴掌,林立山还不解气。
这一巴掌,打得陈竹菊鼻血瞬间如注。
林冬柿赶忙将她妈护在身后,从一旁抄过一把镰刀,胡乱舞着:“你要是再敢动我妈一下,我让你们林家血溅满门!”
林立山上前要去抢刀,手臂“呲”就被划了道口子,血也立马顺着手臂往下流,疼得他龇牙,众人一看林冬柿是真耍横,要动真格的,连她亲爹都能下手,都有了顾忌。
“冬柿,你快将刀放下,伤了人,你也跑不脱,别耽误了自己一辈子。”王满香慢慢往后退,一边安慰她:“你要实在对这个家不满意,你可以走,走得远远地,犯不着伤人性命。”
王满香想把林冬柿赶出去,但又想留着陈竹菊这条老黄牛,可她的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江翠跳出来:“妈,您还敢把这种杀人不眨眼的瘟丧留在家吗?不怕哪天被她砍死?要我说,就该让这俩恬不知耻地母女睡露天坝,吃吃苦,不然不知道自己吃得哪家的饭,姓得谁家姓!”
林冬柿拿刀后那股子狠劲儿,是真的把林老太吓得不轻,恐惧占满了整个脑袋,林老太先是把自己大孙子护在身后,又顺势将大儿子和小儿子拉开,唯独忘了手臂还在流血的二儿子……
江翠的话,她听了进去,哆嗦着指着林冬柿叫骂:“个短命的!养条狗也知道对我摇尾巴,养个人,却要杀亲爹、亲奶!给我滚出去!滚出我们林家!”
“对!滚出去!林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江翠一家三口都同意,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把陈竹菊母女赶出去后,老二挣的公分,全给他们大房,家里又少了两个人吃饭,日子可不是越过越好吗!
王满香虽然想留下陈竹菊,但是赶林冬柿出门才是大事,搅黄了她的亲事,她才算完成女儿交代的事情,跟自家男人使了个眼色,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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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吭声。
自从做过梦后,林冬柿早就巴不得脱离林家,今天是个绝好的机会,不走白不走,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她妈不愿意跟她走。
“妈,你愿意跟我离开这里吗?”林冬柿问陈竹菊,眼里满是期待。
陈竹菊嗫嚅着张不开嘴,但是看到瘦小的女儿拿着镰刀挡在她前面,她深知要是自己不离开,女儿就永远脱离不了林家这个贼窝,她闭上眼点头,“我跟你走!”
不管往后是乞讨要饭还是草席裹身,她都认了!她已经让大女儿陷入了绝境,不能再让小女儿又进了火坑!
“要滚可以!这个家里的一分一厘、一针一线都不准带走!”江翠挡在她们面前插着腰,这会儿也不怕刀了,要从家里拿走任何东西,那就是要她的命!林立军、林富田也被她拉着挡着。其他人也被带动,防贼一样看着她们。
林冬柿冷笑,嫌弃地说道:“林家的任何东西我都不要,我嫌脏,毕竟那些卖儿卖女得来的东西,用了是要遭报应的!”
林家人自然不会觉得自己错了,他们只会觉得林冬柿是嘴硬。林老太没有看林冬柿,只是盯着二儿子恶狠狠地说道:“这两个孽障要是死在外面了,我不准你去给他们收尸!”
林立山眼睛充着血,看着她们母女的眼神像是看仇人一般,重重地点头。
“林立山,你就好好守着林家,让他们趴在你身上吸血,看等你老了,你的好大侄儿会不会给你养老送终!”林冬柿最终还是没忍住呛了林立山一嘴,她对林立山恨到骨髓,要不是他糊涂没脑子,她们怎么会在林家没有立足之地!
“二叔!你别听她胡说,您不指望我养老送终,难道还能指望她不成?”林富田啐了一口,拿了块破抹布帮他按着止血。
林立山听了大侄儿的话,眼神柔和不少,眼神一看林冬柿,又是凶相毕露!
林冬柿不等他们耀武扬威完,拉着陈竹菊就出了林家。直到看不到林家过后,陈竹菊才哆嗦着身子问:“冬柿,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去舅舅家暂住几天,等下个月2号我去县里学习完,有了本事,肯定能养活咱自己!”林冬柿早就计划好了,后面日子只有越过越好的!
“可是你舅舅……”陈竹菊顿了顿,才咬着嘴唇说出来:“你舅舅他当不了家,你舅母怕是容不下我们……”
林冬柿笑笑,帮她把脸上的鼻血擦干净:“妈,别担心,我有办法的。”
陈竹菊见林冬柿那么有把握,也不好再说泄气的话,强压住心里的慌乱赶路。
在林冬柿的梦里,舅舅陈大木和舅妈彭凤霞虽然算不上好人,但也没在她发达的时候粘上来,一辈子都在靠自己双手过日子。林冬柿跟他们接触不多,但是她想,这样踏实肯干人,坏心眼应该也不会有很多,何况她们也不是去吃白食的,她和她妈,什么活不能干?再怎么做得也比吃得多啊!
陈家住在老高山,从山脚到山顶,母女俩走得脚趴手软的,还没到。
8. 第 8 章
从天明走到天黑,大约晚上九点,母女俩才到了陈大木所在的凉水村。
还没靠近陈家大门,一阵急促的狗叫声,吓得林冬柿一哆嗦,往后退了好几步。
陈竹菊把林冬柿护在身后,大声喊:“大哥,你在家吗?”
话音刚落,里面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是阿菊啊?”说话间,屋子亮起了一盏小黄灯,“刺啦”一声,门从里面打开。
陈大木披着一件打灰扑扑的外套,捂着煤油灯,朝那大白狗喝道:“给我把嘴闭上,自家人都不认识,养你干什么吃的!”
大白狗呜咽几声,摇着尾巴围着陈大木转悠,陈大木三步并两步地走到陈竹菊母女跟前:“阿菊,怎么这么晚了过来?”
转头瞧着林冬柿问:“这是小外甥女冬柿吧?舅舅好些年没见你了,都长这么大了?”
“舅舅。”林冬柿脆生生地喊他:“上次见您,还是我七岁的时候,我记得您还给带了块糖,可甜了。”
其实那一小块糖,她一口都没吃上,转身就被她奶奶硬抢着拿去给了她的大孙子林富田。
陈大木乐了:“快进屋去,外面怪冷的。”
陈家的房子是后面陈大木自己修的,不大,一共三间土坯房,一间堂屋,两间房屋,灶房搭在院坝东边。
进了屋,陈大木瞅着半偏着头躲闪的陈竹菊,越发觉得不对劲,拿着煤油灯凑近她,额头顿时青筋暴起:“那狗娘养的,又打你了?欺负咱陈家没人,看老子不去废了他!”
说着就要去拿家伙,这时里屋传来一个响脆的女声:“你又要去废了谁?嫌牢底坐不穿是吧?给我小点声,别把儿子吵醒了。”
陈家父母没熬过灾荒年,走得早,留下陈大木和陈竹菊两兄妹,陈大木个头又不大,做不得太多力气活儿,逐渐混成了村里有名的二流子,早几年学着投机倒把,坐过两年牢。
他名声不好,家里更是一点助力都没有,又坐过牢,三十七八岁都没讨到婆娘,四年前好不容易讨了个离过婚的彭凤霞,不出一年,还得了个胖儿子,陈大木老来得子,别提多开心了,此后也过起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踏实日子。
话音刚落,右手边的房屋走出一个健壮的女人,正是陈大木的媳妇儿彭凤霞,跟精瘦的陈大木站在一起,感觉她能徒手将他拎起来。
陈大木语气软了下来,咕哝着:“这不是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
陈竹菊喊了声“嫂子”,又跟林冬柿介绍:“这是你舅娘,你舅舅结婚的时候你没来,应该是还没见过。”
“舅娘好。”林冬柿喊了人,暗暗观察着。
彭凤霞热情爽朗一笑:“自家人客气啥!这是冬柿吧,长得可真标志,这么晚了,你们应该还没吃饭吧?正好晚上我们吃的馒头还剩两个,我去热热给你们吃,全全他爹,你去烧火,我再搅两碗蛋花儿汤就着吃。”
陈大木跟着点头:“还是你说得对,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陈竹菊连连摆手,拉着她不让走:“不用了,大哥、大嫂,我们吃过了,不麻烦了,快去歇着吧。”
彭凤霞撇开她的手:“这一路过来要走四五个小时,哪里有时间吃饭?阿菊,你既然来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别跟我客气。”
林冬柿赶忙说:“舅舅,我来烧火,你去再加件衣裳,怪冷的。妈,你也过来跟我一起,烤烤火,暖和暖和。”
陈大木里面只穿了件秋衣,经她一提醒,确实觉得冷,就呵呵一笑:“那我去添件毛衣。”
陈竹菊只得不好意思地凑到灶膛边,彭凤霞干活十分麻利,没多一会儿就热了馒头,做了两碗热腾腾的蛋花儿汤,还往里面加了不少白糖。
林冬柿确实恶狠了,吃得干干净净得,陈竹菊见状,把自己剩下的小半碗蛋花儿递给她,林冬柿摆手,“妈,你吃,我已经吃饱了,再吃就该晚上睡不着了。”
彭凤霞笑呵呵的:“冬柿,没吃饱舅娘再给做一碗。”
“吃饱了,吃饱了,您快歇着。”林冬柿将灶膛里的火星子攒出来倒在地上,拿了个板凳,让她过来烤火。
先前见母女俩在吃东西,陈大木也不好问,这会儿有了空档,才问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竹菊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开口,林冬柿一口接过话头:“舅舅、舅娘,我也不瞒您二位,我打算让我妈跟林立山离婚。我想好了,我有手有脚,下个月就要去县城里学开拖拉机,到时候肯定能养活我妈。”
陈竹菊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话,对她来说,离婚是一件她从来不敢想的事情,可是为了女儿,她不得不闭嘴。
陈大木拍手叫好:“离,早就该离了,林立山那个狗杂种,只知道打女人,在外面跟个死狗一样,有什么好的?阿菊,冬柿,往后舅舅家就是你家,只管住,舅舅养你们!”
彭凤霞没说话,林冬柿赶忙说道:“舅舅,我们这次过来,就是要拜托您帮忙照顾一下我妈,我要去县城学习一个月,学习有补贴,我们会交生活费,每个月两块钱您看行不?”
没等陈大木开口,彭凤霞第一个不同意:“冬柿,这是把你舅舅、舅娘当外人看了?还要交生活费,我们家还能少你们一口吃的?以后不许分得这么清楚,谁还没个困难的时候,等挨过去了就好了。”说罢她又转头劝陈竹菊:“妹子,离婚也没啥,你瞧我,不也是离婚的嘛,这不照样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不离婚,哪里能过得上这样的日子?”
“是,嫂子说得是,我不能冬柿后腿,我得自己立起来。”陈竹菊这话与其说是说给彭凤霞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妈!您别怕,我有信心,我们日子只会越过越好,您会过上十里八村都羡慕的日子!您一定要相信我!”林冬柿拉着陈竹菊的手保证,又转头向陈大木和彭凤霞说道:“舅舅,舅娘,我跟我妈怕是要长期住在您这里,交生活费是应该的,要是您让我们吃白食,首先我们自己心里这关就过不去,住不踏实,说什么您也得收下,往后等我挣得多了,还得再涨一点才对。”
说着便掏出了两块钱双手递上。
陈大木还未开口,彭凤霞手肘戳了他一下,爽快地拍了板:“那成,我们就收了这两块钱,你们只管住,想住多久住多久。”
见她收下,陈竹菊、林冬柿这才舒心一笑。陈竹菊还补充道:“大嫂,你放心,我不会吃白食的,我什么活儿都能干,你只管喊我就是。”
“成!我不跟你客气。”彭凤霞应下。
陈大木见事情都商量得差不多了,就起身:“不早了,凤霞,你赶紧去把床铺好,他们两娘母肯定累得很,有事明天再说。”
彭凤霞应声起来,陈竹菊也跟着去帮忙,忙活了一阵,林冬柿躺在了被窝里,闻着稻草特有的香气,眼皮沉沉地闭上。倒是陈竹菊,翻来翻去地睡不着。
陈大木和彭凤霞回屋后,小声地喃喃:“你怎么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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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娘母的钱?她们正是困难时候,我们不想着拉一把,怎么还能想着占她们便宜?”
“你就这么想我?我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彭凤霞用眼睛狠狠地腕他:“我这不是想着安抚她们,收了生活费,她们住得踏实,钱我也不会用在自己身上,留着往后冬柿出嫁,咱给她添妆就是。”
陈大木听后,一把抱住媳妇儿道歉:“是我的错,是我自己心眼小,谢谢媳妇儿这么大度,能包容我妹子。”
本来不管彭凤霞同不同意,他都是要管妹妹的,但是媳妇儿这么给他面子,为她们着想,他心里十分高兴,他从小到大见过太多夫妻不合,生怕自己也会变成那样。
彭凤霞拧了他一把,“哼”一声:“美得你,你以为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好大的脸呢,我是看在同为女人的份儿上,加上冬柿看着又懂事乖巧,不然你当我愿意?”
彭凤霞也是离过婚的女人,原先因为不能生育,婆家不把她当人看,这才离了婚嫁给陈大木,谁能想到一离婚,快四十了的她还能生个儿子呢?保不齐陈竹菊哪天也能有新造化,拉人一把,也不是什么难事。
最主要的还是陈大木现在挣钱还算争气,她才不计较这些。
话虽如此,陈大木还是紧紧搂着彭凤霞,一个劲儿亲热。
直到一旁的全全惺忪着眼睛:“妈妈,我要尿尿。”
这才打破一室旖旎。彭凤霞剁了陈大木一脚,给儿子把尿,把完一倒下就睡着了,陈大木也只得睡下。
第二日天刚放亮,林冬柿就被屋外的声音吵醒。
“阿菊,挑水这这种力气活儿交给全全他爸来,哪儿能你来挑?”这是彭凤霞的声音。
“大嫂,我都做惯了的活儿,让我去吧。”这是陈竹菊的声音。
最后还是陈大木接过了扁担水桶:“你们在家做早饭,我去挑。”
林冬柿揉揉头发准备起床,这是一个穿着红色花布棉袄的小团子定定地看着她,小团子脸蛋红扑扑的,问她:“你是谁?”
“你是全全吧?”林冬柿穿上衣服问。
“我是全全,你是谁?”全全三岁了,对林冬柿很好奇。
“全全,这是冬柿姐姐,快叫人。”这时彭凤霞进屋来拉着全全喊人。
“冬柿姐姐。”全全听话地喊了一声,他喜欢这个姐姐,长得可真漂亮啊……
“把你吵醒了吧?天冷,多睡会儿。”彭凤霞说着拉全全出去。
“我本来也要起床了。”林冬柿挂着笑:“我一会儿要去镇上买些东西。”
“这里去镇上还挺远,你骑你舅舅的自行车去吧,正好他今天用不着,要跟着村里修水渠去。”彭凤霞指着门后的自行车。
这是一辆半新的二八大杠,林冬柿寻思着,这得要二三百块钱,舅舅哪里赚到那么多钱的?
自行车当然比脚走得快,她也没推辞:“好的,舅娘。”
说完又蹲下跟全全说:“一会儿姐姐去镇上给你买糖吃哦。”
全全伸出小拇指:“拉钩,不许撒谎。”
彭凤霞抽回他的小手:“他爸平时总哄他,有时候忙忘了,全全就不信任这话了,你别跟他扯,他有糖吃,用不着你买,把钱留着自己花。”
林冬柿则是把手勾到全全小拇指上:“姐姐跟你拉钩,保证不骗人。”
全全羞得躲到了彭凤霞大腿后,又偷偷地看她,林冬柿被逗得咯咯只笑。
9. 第 9 章
林冬柿麻利地穿好衣服,打水洗了把脸,便上灶房去帮忙烧火做早饭。凉水村海拔一千三百多千米,农作物不多,最出名的便是“三大坨”:玉米、土豆、红薯。陈家的早饭就是这其中的一样——蒸红薯。
彭凤霞额外给全全煮了一小把面条,捞起面条后,往面汤里撒了几颗老咸菜,盛给陈竹菊母女一人一碗:“快喝点面汤暖暖胃。”
陈竹菊还没来得及推辞,碗被彭凤霞硬揣到了她怀里:“你们也别嫌我小气,我快四十岁生全全,跟年轻姑娘的身体没法比,全全生下来体质不好,养得精细些,咱们大人就委屈点,吃粗粮。”
“嫂子,你这样就太见外,我们现在吃嫌饭,有口粗粮已经是天大的恩情。”陈竹菊揣着面汤没喝。
林冬柿也附和:“舅娘,往后可不许给我们搞特殊了,真当我们是一家人,就吃一样的。”
“瞧你们这样,我哪儿是搞特殊,这不锅里还有嘛,等全全他挑水爸回来,我再给他热热。”
母女俩见锅里果然还有,便没再推辞,就着红薯喝面汤。
期间彭凤霞问起:“你们俩的户口打算怎么办?户口不解决,就没办法挣公分,分公粮,分宅基地。我想着,既然要离婚,还是得好好打算才是。”
彭凤霞自认还算大度,短期供养小姑子和外甥女,她没有意见,要是长年累月的供,少不得要出矛盾,有些话,先说断,后不乱。
林冬柿也是想到到了这一层:“舅娘,我是打算把我妈的将户口迁到凉水村,我今天先去镇上买些东西,去探探公社的口风,是否愿意接收我们转户口。至于我的户口,我想等我去县里学习开拖拉机技术后,再做打算。”
陈竹菊听见女儿的打算,还是很心慌,离婚对她来说,是个陌生的词汇,她从未想过,但她没说丧气话,默默地喝面汤。
听他们不打算长期呆在她家,彭凤霞松了一口气,把手里大半截红薯啃完,又喝了口水顿下,才开口:“现在转户口可能有难度,凉水公社都是瘦田,粮食产量不行,多个人就是多张嘴吃饭,公社其他人恐怕不愿意。”
凉水公社的大姓是刘,陈家是逃荒到此的外来户,单门独户的,迁户口是不容易。
这些原委,林冬柿也考虑过,要实在不行,她就去参加高考,上个大学,再把户口迁到学校,让陈竹菊以亲人投靠的方式迁走户口。但这个想法,她憋在心里没说。
“话是这么说,我想着有枣无枣,先去打几杆子试试,不成再想办法。”林冬柿很乐观,因为在她的梦里,就算没有地可种,也饿不死人。
“冬柿说得对,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了?”陈大木挑着两担子水,稳稳地歇下,再把水倒进储水缸,点了根烟:“我跟公社刘书记还有点交情,我跟你一道去,就不信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彭凤霞把红薯和面汤端给他,也宽慰起来:“就是,事情总归是有解决办法的,先吃饭。”
林冬柿吃完,看全全在玩苗条,便去喂他,全全开始不情愿,扭着脸不吃。
“全全,把面面吃完,姐姐才给你买糖吃哦。”林冬柿比出小拇指,示意他们拉过勾。
全全歪着大脑袋思考了片刻,“啊”张开嘴,林冬柿顺势就喂了进去。
彭凤霞笑道:“也就你冬柿姐姐哄着你,不然又得讨一顿打。”
林冬柿也跟着笑,他们哪里舍得打这宝贝金疙瘩,含在嘴里怕化了,捏在手里怕碎了,也就过过嘴瘾。
吃罢早饭,林冬柿就要赶往镇上,骑自行车来回得三四个小时,冬天黑得早,她得抓紧时间。凭着本能,林冬柿试着骑上自行车,往前从来没学过的她,竟是歪歪扭扭几下,便顺当了,只留给他们一个越来越下的背影。
彭凤霞问陈竹菊:“冬柿以前学过自行车吗?”
陈竹菊摇头。
“我学骑自行车,学了七八天呢,才勉强能行,阿菊啊,不是我说你,你看你闺女那么能干,干啥都是一学就会,你干什么一天苦着个脸?离婚而已,怕什么?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你看我,离了婚,不照样过得有滋有味?”彭凤霞平日里最是看不惯这种面人,现下这人是她男人的亲妹子,她只好耐心地开解:“冬柿模样好,自己又有本事,不愁嫁个好人家,往后你的日子好着呢。”
话是这么说,陈竹菊还是松快不起来。彭凤霞扫了陈大木一眼,让他自己说道去……
距离凉水公社最近的镇是龙溪镇,要经过长胜公社,林冬柿便想着顺便去房书记家说明一下情况。
自行车就是比双脚快,林冬柿一口气骑到长胜公社,只用了个多小时,在公社一户偷偷倒卖香烟的人户家停了一下,花四角钱买了一包红金香烟。
临近年关,公社的活已经陆续收尾,房书记难得清闲地在家烤火,见林冬柿过来,忙喊她进屋坐。
林冬柿推着自行车,没进屋:“房书记,我就不进屋了,我着急去镇上一趟,我来就是跟您说一声,这段时间我跟我妈要在舅舅家小住,您要是有事儿捎信到凉水公社。”
“成,出去住一段时间也好,林立山确实过分,竟然打婆娘娃儿!”房书记表示理解,又叮嘱:“去县里学习的事情,你莫耽误了,要有个差错,我是要背处分的。”
“您放心,保准不会影响学习。”林冬柿把烟递给房书记:“您抽根烟。”
房书记伸手接过,又说:“我听说这次培训回来,能评级,会有一笔奖金,你可千万要争气,别给我们长胜公社丢面儿。”
“嗳!”林冬柿脆生生地应道:“我做梦都想开拖拉机,一定要让咱长胜村丢脸!”
“嗯,我也对你有信心!”房书记摆手,让她等会儿,骑着自行车同她一路去公社办公室一趟。
到了办公室,房书记称了四十斤脱了壳的稻谷,帮她绑在自行车上:“公社明天分粮食,既然你们母女没在林家住,我就直接发给你。”
林冬柿对此千恩万谢,又说了些往后的打算,房书记听着连连点头,他这阵子去县里开会,听着许多风声,许多跟林冬柿的打算不谋而合,心下对她更加和善:“有困难只管跟我说,能帮的我都尽量帮。”
林冬柿都一一道谢,见事情聊得差不多后,林冬柿便辞别房书记去往镇上。刚出发不久,就遇到了孙世兴,林冬柿只当没看见他。
孙世兴面色阴沉,捉住她自行车车头,害她差点率倒。
“孙世兴!你干什么!”林冬柿站稳后,呵斥道。
“冬柿……我、我就是想拦下你。”孙世兴有些无措,摊着被林冬柿打掉的手:“我听说你被赶出了林家,我很着急,很担心你,到处在找你。”
“呵!”林冬柿冷笑:“孙世兴,少管我的事!”
“冬柿,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上次你说的话,我听进去了,我也在尽力弥补,我让我爸又去找房书记说情,房书记答应了让你去下个月去县里学习。”说起这个,孙世兴还有点得意,等着冬柿去感激他。
林冬柿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要不是她早就从谢主任嘴里知道了事情原委,恐怕还真的会对他感恩戴德一辈子!想到此处,又想到梦里他的嘴脸,林冬柿没有再跟他多说一个字的欲望,扭头就走。
“林冬柿!你到底要别扭到什么时候!”孙世兴气性也上来了:“我都不嫌弃你跟别人乱搞男女关系,愿意继续跟你处对象,你还在坳什么?”
林冬柿气级,连带着梦里的情绪一起翻涌而出,“孙世兴,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凭什么要非你不可?难道全天下男人都死绝了吗?你听好了!就算全天下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跟你有一丁点关系!”
“你!”孙世兴食指在林冬柿鼻尖:“那你们林家得过的好处,你怎么还?”
“他们得的好处,你去找他们还呐,那些好处,有一点是落在我身上的吗?”林冬柿反问:“至于你说你找关系让我去县里培训,据我所知,房书记本来就打算让我去,哪里就算是你的关系了?我还没怪你上次搅黄我培训的事情,信不信我去妇联告你们,以公谋私,限制妇女自由发展!”
“行!林冬柿,你行!你以后可别来求我!”孙世兴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说完一脚揣倒林冬柿自行车。
“孙会计,欺负女同志,可不男人!”林冬柿还未来得及去扶车,自行车龙头便被塞到了她手里,此人正是恰巧路过的周铮。
“好你们这对狗男女!果然勾搭在一起!”孙世兴指着二人大骂。
“孙会计,请注意你的言辞,我跟林同志清清白白,你可不能说胡话,坏了女同志名声。你知道,我是坏分子,打个人应该也顺理成章。”周铮眸光带笑,手上却在挽衣袖,准备跟他干一架。
“哼!我看你们是不想在长胜呆了!我要让我爸把你们赶出长胜!”孙世兴被周铮盯得眼神闪躲,撂下狠话就跑。
见孙世兴落荒而逃,林冬柿朝周铮感激一笑:“周同志,又让你看笑话了。”
周铮笑笑:“也是凑了巧,总能瞧见你的事。不过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往外说一个字。”
林冬柿对周铮自然放心,便问道:“你不是在县里培训吗?怎么又回来了?”
周铮笑容一滞:“县里说我成分不好,取消了我的培训资格。”
林冬柿没想到竟是这样的遭遇,不知怎么接话,只能干巴巴地安慰:“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周同志只需静待时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周铮朗声一笑:“林同志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
周铮与林冬柿并肩前行,大致讲了下她与林家现在的关系,周铮听后,从外套里掏出一个黑色牛皮钱夹,抽出里面大部分票,递给她:“这些粮票,布票你都拿着,应该用得着。别跟我客气,这些我一个人也用不完。”
林冬柿也不扭捏,爽快接过:“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这些能解决我大部分问题!就当我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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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借的,后面加倍还你。”
钱她能挣,这些票却是很难弄到,黑市的价格直接翻倍,很不划算,
周铮笑着答应。
大约同行了半个小时,林冬柿与周铮就分了道,目送周铮走后,林冬柿骑上自行车赶路。
心中一面盘算着,她的私房钱现在只剩五块七毛,但是却没有票,本想去黑市买些东西,这点钱又不够花。
她点了下周铮给的票,有二十斤粮票,十尺布票,还有一斤糖票,三斤肉票。有了房书记发的四十斤稻米,再买三斤猪肉和一斤白糖,就能过个好年。
想到此处,脚下的速度愈发轻快,恨不得马上飞到镇上。她到镇上已是晌午,赶路一上午,肚子早就饿了,她骑着自行车到处看。龙溪镇是一个沿河而建的小镇,说是镇,其实也就是两条街呈十字状排列。
正在十字路口,林冬柿看见了龙溪镇国营饭店,凑近一看价目表,肉包子要一毛钱一个,她挑了一碗最便宜的白水面,七分钱。
国营饭店服务员对这种小单子不甚看得上,眼睛长在头顶上,用鼻孔哼了一声表示听到。在等面上桌期间,林冬柿听得隔壁桌人聊天,一穿着蓝夹袄的男人说到:“据说明年西南片区拖拉机比赛有女子队参加,这不是胡闹嘛,娘们儿家家的,开啥子拖拉机嘛!”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身穿灰色夹克的中年男人,他把眼睛取下来,用里衣擦拭:“话不能这么说,女子虽然在生理结构上要弱于男子,但开拖拉机并不是比拼体力,而是靠技术,有女子组也不稀奇。”
蓝衣男子嘴憋了下,不言苟同,他一个坏分子,还挺喜欢说些大道理。
林冬柿听罢却是眼睛放亮,凑过去问道:“两位同志方才是在说市里有女子开拖拉机比赛吗?”
那两人上下打量林冬柿,灰色夹克男点头:“嗯,是有这个风声,应该八九不离十,市里说东北女子拖拉机生产队办得红火,咱们也不能落后。”
“那您知道比赛的具体时间吗?”林冬柿不好意地笑笑:“我过几天就要去县里参加开拖拉机培训,如今听着与拖拉机有关的事情,就忍不住多打听一些,说不定这个比赛我也能参加呢!”
蓝色夹袄男把头撇向一边,不搭话,灰色夹克男却是十分耐心:“我想应该是在春季,往年都是这个时候比赛。”
“实在太感谢您了!”林冬柿双手合十,她还想再问些什么,蓝色夹袄男不耐烦地摆手,向灰色夹克男:“老周,吃完了还不走?”
灰色夹克男朝她歉意一笑,起身走了。
正好林冬柿的清汤面也端了上来。因着赶时间,林冬柿快速地吸溜完面条后直奔百货商店,买了三斤猪肉,两斤白糖,十尺蓝色布料,共计花了一块二毛钱。她还专门跑了一趟糖果专柜,买了半斤什锦糖,四根脆麻花,又花掉了七毛六。
算算兜里的钱,林冬柿又咬牙买了两包大中华香烟,这一下就用了一块二毛钱。她其实还想买好多东西,可惜兜里的钱不够,还得留点钱去县里学习。
林冬柿骑着自行车大包小包地往回赶,没注意到林富田从岔路上冒出来。林富田瞧不见她的背影后,飞快地往回跑。
“奶奶,奶奶!”还未进屋,就大喊,吓得林老太拄着拐杖窜出来,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
两个媳妇儿也从房间冒出来。
“大孙儿,什么事这么急?”林老太站定后,上下左右检查林富田,见他完好无损才问。
林富田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我看见冬柿姐了!她买了好多东西,自行车都驮不下!”
林老太张口就骂:“个短命鬼,吃里扒外的东西!肯定是背着我藏了私房钱!”
江翠也暗暗发恨,怪林老太当时没搜那死丫头身,竟让她带着林家的钱财跑了!
只有王满香疑惑:“自行车要一两百一辆,且不说钱,但是票就很难弄到,冬柿真骑着自行车?”
林富田重重点头,表示自己绝不会看错。
王满香当即眼珠子转了转,劝林老太:“妈,您消消气,冬柿一向很有自己的主意,有点私房钱也正常,要我说,二嫂是个好的,还是得让二哥去把二嫂接回来,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呢,您说是不是?”
林老太“呸”一声:“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接回做什么?除了吃干饭,什么用都没有!再说,我倒要看看,她能硬气几天,别到时候跪着求我进门!”
江翠也附和:“就是,林家的门又不是菜园子,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改天给二弟娶房年轻媳妇儿,难道缺了她姓陈的,天下还没有其他女人了?”
林老太对这话很受用,笑得眯了眼:“等那丧门星回来,看我不扒她一层皮!”
王满香暗暗翻白眼,陈家连自行车都有了,不把陈竹菊弄回来,哪儿能知道他自行车是怎么来的?退一步说,不把陈竹菊拿捏在手里,她林冬柿能听话?当然,这些话她是不会说出来的,只跟着笑。
10. 第 10 章
林冬柿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前回了陈家。
离陈家还有几十米,远远就看到一人一狗蹲在田坎便边,是全全和大白狗球球。林冬柿朝他们挥手,全全“嗖”地站起来迎她,球球跑在前,全全在后,边跑边喊:“冬柿姐姐!”
“嗳!”林冬柿也回应:“外面多冷啊,怎么不进屋?”
彭凤霞和陈竹菊听到动静也出来看,彭凤霞回答了林冬柿的问题:“他说要等你回来,劝都劝不回屋。”
全全小小的人儿有些不好意思,转身背着手走在林冬柿前面,林冬柿心软了一片,从兜里掏出一把什锦糖和一根脆麻花:“全全,姐姐给你带糖啦!”
全全看向彭凤霞。“你这孩子,姐姐专门给你买的糖,快收下!快谢谢你冬柿姐姐!”得到彭凤霞的同意,全全才接过:“谢谢冬柿姐姐!”
“全全真乖,糖糖还有,但是我让妈妈保管着,咱们不能一次吃多了,吃多了牙牙要长虫虫,会痛痛哦。”林冬柿对这个弟弟打心眼里喜欢。
彭凤霞和陈竹菊也下堡坎来接她,陈竹菊直接拎上那四十斤大米,彭凤霞则拿猪肉。
“呦!怎么买这么多东西,这得花多少钱呐!冬柿,你把钱花光了,你去县里怎么办?”看着满满一大车东西,彭凤霞心里暗暗嘀咕,有一块钱要花两块钱,这怎么能过好日子?
“舅娘,您放心,我留了够了钱,这些也没花多少钱,粮食是房书记发的。”林冬柿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肉是顺便买的,一顿吃不完就腌着过年吃,糖分一半去送礼。”
“家里有肉,而且过年还有个多月呢。”彭凤霞嗔道:“下次不许花这钱了,如今你们娘俩正是困难时候,有一分钱,就要存一分钱。”
“嫂子,这都是应该的,给你添了那么大麻烦,哪儿还能光占你们便宜呢。”陈竹菊很是不自在,见林冬柿买了这些,心里踏实不少。
“是呀,舅娘,这些都还不够,等以后我赚得多了,还得多买!”林冬柿眉眼都是自信。
彭凤霞见她这样,哈哈大笑,连说以后要享她的福。
陈竹菊也勉强跟着笑了一下,林冬柿敏锐地察觉她不高兴:“妈,您别担心,我们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嗨,你妈哪儿是担心这个。是今日有那爱嚼舌根的人,上门来惹你妈不高兴了。”彭凤霞说起这个,就恨不得去撕烂那些人的嘴,个人吃个家的饭,你管别人家干啥?
林冬柿大约猜到她们嚼舌根的内容:“妈,咱们管不住别人的嘴,让她们说去,咱自己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等舅舅回来,我们就去刘书记家商量转户口的事,要是成了,就去房书记那里拿离婚证,从此,你就自由了!”
“冬柿,真的要离婚吗?你爸他除了偶尔犯浑,人其实也还好。”陈竹菊小声说道:“要不,我们就给他一个教训就好了,这婚……就不离了?”
彭凤霞一听这话,深吸一口气准备好好给小姑子上一课,却被林冬柿阻止,林冬柿拉着陈竹菊坐下,轻声说道:“妈,您想怎样就怎样,您完全可以自己做主,我不希望你摆脱了林立山,又被我束缚住,您只要答应我,要等林家来接你,跟你道歉,你才能回去,这样行吗?”
陈竹菊在娘家是听话的好妹妹,在婆家是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她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应该怎么活。现在陡然要她改变观念,短期内肯定不现实,林冬柿打算慢慢引导,等她自己开窍。
至于林家,她敢打包票,林家不会来接她。
彭凤霞听完也不再多话,个人有个人的活法,还是先吃饭吧。
陈家的晚饭还是“三大坨”,只不过由红薯变成了土豆,清水煮土豆。林冬柿见状,卷起袖子,打算再做一个菜。她买的三斤猪肉都偏肥,她将小半斤肉切成丝儿,倒进锅里小火慢慢地煎,把油都熬出来。
大约二十分钟,油全部炸了出来,猪肉的香味满屋飘,全全蹲在一旁吞口水。彭凤霞边攒火,边咂嘴,她们熬油都选边角料,外甥女直接用前腿肉,真是大手大脚。
把油用瓦罐装起来,林冬柿还留了一勺子油在锅里,再把土豆放进去慢慢炸,炸到表面全部金黄,再把肉渣倒了一大半进去,倒入蒜泥和姜水,撒上葱花,翻炒均匀装盘出来,全全的眼珠子跟着盘子转。
“全全,再等等,我再炒个青菜就好。”林冬柿又倒了点油和肉炸,把从自留地里拿回来的包菜撕成碎片,再做一个油渣莲白。
菜刚出锅,陈大木便到了屋,连呼香得很。
一大盆炸土豆,一盘莲白,一碟老豆豉,被快速扫光。
“全全原来不是不爱吃土豆,是不爱吃我做的土豆!”彭凤霞还在回味土豆的味道,乐呵呵地看着吃得喷香的儿子。
“冬柿这个炸土豆确实好吃,香入味了。莲白也好吃,又脆又甜。”陈大木用手擦嘴后点了根烟,从鼻子里喷出一阵烟雾。
见女儿被夸,陈竹菊与有荣焉,心情不错地抢着收碗。林冬柿则把白糖分成两份:“舅舅,我们现在去刘书记家探探情况?”
林冬柿拎着一斤白糖,约么一斤猪肉,怀里揣着一包大中华香烟。
“成。”陈大木把烟掐灭起身。
刘书记家不远,走路约十来分钟,晚上路黑,走得慢些,陈大木戴着头灯走在前面,林冬柿拿着手电筒走在后面,边走边聊天。
“冬柿,其实我赚的钱不少,只是你舅娘节俭惯了,不爱花钱,舅舅觉得落不落户都可以,我养你们一点问题都没有。
其实林冬柿一直很好奇陈大木上哪儿挣的钱,但都忍住没问,她想,总归不是什么正当来路。
“舅舅,您的心意我知道,可我们总得靠自己立起来才行,不然跟呆在林家有什么区别呢?”林冬柿十分感激他,可是她更想靠自己闯,还要跟梦里的自己不一样,不要站在幕后,要在台前:“如果不能落户,我妈肯定还会想回林家,在她的世界里,户口在哪里,哪里就是她的根。”
陈竹菊的性子陈大木清楚,她现在看着是想开了,心里的担子却一直没卸下来,时不时地就会把自己绕进去,想到此处就恨得牙痒痒,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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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话:“老子迟早要把林立山那个孬种打得脑袋开花!”
还未等到林冬柿搭话,转个弯,刘书记家就在眼前,陈大木去敲门:“刘书记在家吗?”
刘书记把他们请进屋。
“刘叔,这是我外甥女,冬柿。”陈大木指着林冬柿介绍:“冬柿,快叫舅公。”
“舅公。”林冬柿爽快叫人:“头一次来拜访舅公,也没准备啥,这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希望您不要嫌弃。”
林冬柿把东西递过去,刘书记却躲过没接:“瞧你们,来家里坐坐我就高兴得很,还带什么东西,你们家也困难,这些东西拿回去给孩子补身体。”
林冬柿再三送出,刘书记就是咬死了不收。
陈大木和林冬柿面面相觑,晌午时候陈大木在上工期间,专门找僻静处问过刘书记,他分明说没问题,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就变了?
“舅公,我这人说话直,要是有冒犯的地方,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林冬柿干脆开门见山:“今晚我跟舅舅来拜访您,是有事求您。我想把我妈的户口再迁回凉水村,您看成吗?”
陈大木也帮腔,比了两根手指头:“刘叔,就我晌午跟您说的那个事儿,要成了,给您这个数,您没忘吧?”
刘书记“哎哟”一声,大叹口气:“大木啊,不是叔不想帮你,实在是我帮不了这个忙,孙站长的儿子下午给我通过电话,说要是答应你们落户,有我好果子吃。”
原来是孙世兴在捣鬼,林冬柿想起他爸爸是镇上粮站站长,虽然官儿不大,可平头百姓都怕他。别的不说,就说交公粮这一件,要是粮站里没熟人,那粮食想交出去都不容易,各种理由搓磨人,比如没晒干、没晒干净、斤量不够……总之,有的是办法为难你。
也不怪刘书记胆小,要真得罪了孙家,整个凉水公社的人都要怪罪他。到时候就算把户口落下,她们也在这里扎不下根。
“舅公,让您为难了,这些东西请您收下,就当我从来没说过刚刚的话,今晚,就是舅舅带我来走走亲戚,没别的。”林冬柿坚持让刘书记收下。
经过三四次拉扯,刘书记最终面带愧色地收下了东西。
而扯虎皮的孙世兴此时却被他爸孙传家指着鼻子骂:“你有个什么男人样?为了一个女人,敢扯我的名头去威胁别人?这站长位置,让给你来做怎么样?”
“传家,你说话就好好说,那么大声骂儿子干嘛?”孙世兴的母亲姚兰芝不满儿子被训话:“我早先就看林冬柿那个狐狸精不顺眼,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来勾引我二,要不是世兴喜欢,我早就收拾她不知道多少回了!”
孙传家也不是真的要收拾儿子,就是恨铁不成钢,又无法对妻子说儿子的不是,只好说:“那现在你儿子不喜欢了,你怎么不去收拾她?”
姚兰芝被噎了一下,转而笑道:“林冬柿不是要去县里参加培训吗?你忘了我哥是教练了?我让她白跑一趟,什么也学不成!”
孙世兴心里也是一阵畅快,他要让林冬柿知道,离了他,她将寸步难行!
11. 第 11 章
落户的事情只得暂时搁置,林冬柿让陈竹菊先在舅舅家住下,一切等她回来再说。
陈竹菊又忧虑又为难,可是为了女儿,还是点头答应。林冬柿实在不放心,又去求了陈大木两口子,让他们务必要把陈竹菊留住。
出发当天,陈大木凌晨五点起床,骑车送林冬柿到龙溪镇镇政府集合。林冬柿到的时候,镇政府院坝里已经站着四五个女同志,房春芽也在其中。
见她过来,忙朝她招手:“冬柿姐,你可来了!”
“春芽。这是我舅舅。”林冬柿跳下车,跟房春芽介绍:“舅舅,这是我的朋友春芽。”
陈大木把自行车停稳,朝房春芽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颇有长辈风范地叮嘱了一句:“你们两姐妹出远门,要互相照应,好好学习。”
林冬柿和房春芽都点头应下,陈大木把林冬柿的小布包递给她,还有一张烟盒纸皮:“有事给我发电报,我在县里也有几个熟人,这两人的地址我写在烟盒上,有要紧的事儿就去找他们,能帮上忙。”
“谢谢舅舅,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目送陈大木身影隐入雾色后,尽管的风刮得刺骨,林冬柿心里依然暖暖的。
距离出发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房春芽迫不及待拉着林冬柿分享公社里近期发生的新鲜事。
“冬柿姐,你没在家的这几天,你们家可热闹了。”房春芽笑得嘴角都压不下来:“昨天分粮食,你奶奶带着你大伯娘差点把公社屋顶给掀了,她可真能闹,躺在地上,把地都刨了好几个坑,我爸说把你跟你妈的份发给了你,还给她看了你签字的凭证,她还是不依不挠地骂,最后还惊动了公安,公安说要把她抓起来才消停。”
林冬柿毫不意外,只是没想到她们这么没骨气,一说要抓起来就怂了。“我跟我妈已经跟林家断绝了关系,房书记把粮食发给我,也是应该的,她们再怎么闹也没用。”
“就是,离开林家那窝欺软怕硬的吸血鬼,日子更好过。”房春芽对林冬柿的情况算是十分了解,很赞成她的决定,她掩着嘴,悄声说说道:“我听我爸说,明年说不定要实行分田包产到户,自负盈亏,你要是真想脱离林家,得自立门户才行,不然分不到地。”
“嗯!谢谢你的提醒,落户的事情我在想办法,年后应该能成。”这个消息跟林冬柿的梦境吻合,这也是她坚持要落户的原因,尤其是像她妈那样的本份人,实在太需要户口和土地来给她底气。
这时候,来自龙溪镇各个公社的二十个女学员全部到齐。出发前,镇长作了动员讲话,大致意思就是好好学习新技术,为镇争光……
随后她们便被一辆东风汽车接走,二十个人坐在后面的敞篷车斗里。
龙溪镇离云县直线距离大约二十多公里,可是却因为全是盘山路,硬生生地坐了三个小时车。林冬柿感觉脸都被风刮得木木的,房春芽用围巾把自己围地只剩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其他人也都冻得手僵脚僵,车行至平稳路段时,就跺跺脚,甩甩手。
到达云县,接待她们的是云县农机站的科员黄平,他点完名后,给每人发了一本巴掌大的册子:“各位同志,大家手里拿的手册,请一定要好好阅读,培训期间遵守纪律,服从管理!手册请大家妥善保管,培训结束后,要统一回收。今天把需要的物资准备齐全,培训从明天开始,期间一律不得外出。”
林冬柿大致翻看了一下手册,上面有培训期间的课程安排和各种纪律条例。黄平说完各类注意事项后,领着她们去了宿舍,宿舍五人一间,林冬柿和房春芽占了个上下铺,房春芽睡上铺,她睡下铺。
“冬柿姐,我们一会儿去逛逛吧,我还没来过县城呢。”房春芽趴在上铺,伸出头提议。
林冬柿正看着自己的小布袋子发呆,里面多了卷得齐整整的十块钱,肯定是舅舅偷偷塞进去的。她心里五味杂陈,梦里她看到舅舅被抓去坐牢,舅娘来家里求她帮忙,可孙世兴不准,她也没去争取……后来就断了来往。
此刻,她恨极了梦里的她!
“冬柿姐?你在想什么呢?”房春芽下了床,在她眼皮处挥手。
“哦哦,你刚说什么?”林冬柿回过神:“一起去逛街是吧?没问题。”
云县到底是县城,比龙溪镇大得多。又是临近年关,街上到处是人。房春芽首先拉着林冬柿逛了国营百货商店,她看中了一件粉红色棉袄,要十五块钱,吓得她没敢再看。
林冬柿则是想买一块表,可她一是没有钱,二是没有票,也没去看的资格……
两人闲逛了一阵,房春芽觉得没意思,先回了宿舍,林冬柿则是想去黑市看看。说是黑市,其实也就是一条背人小巷,就在国营百货商店对面那条街的背后,里面什么都在卖,林冬柿比对了一下物价,平均都要比国营店贵百分之二十,难怪那么多人,不要命地做倒爷。
黑市里面也有卖吃食的,海碗那么大肉馅儿油饼才六分钱,国营饭店一个拳头大的肉包子都要一毛钱……摊后排着四五个人,林冬柿也去买了个尝味道,味道一般,不好吃也不难吃,肉也不多,只有点肉味儿,很适合垫肚子。
林冬柿边看边盘算着,她迫切地需要赚快钱,转了一路,发现只有做吃食成本低,风险低,来钱快,心里有了初步计划。
第二天早上八点,拖拉机手培训正式开始,培训场地上一共停了五辆东方红28型拖拉机。讲课的是农机站科长姚志广,他只负责给学员们作开班讲课,同时带领大家熟悉拖拉机这个铁疙瘩,真正的老师另有其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冬柿总觉得姚科长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
讲完开拖拉机的基本知识后,姚科长扫视一圈学员,说道:“接下来,我随便指一位同志来复习刚刚的内容。”
话音刚落,所有学员都低着头,不敢跟他对视。
“那就第二排第一位同志,请你来演示一下拖拉机打火。”姚科长随意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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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便是林冬柿。
“啊,刚刚都没有演示怎么打火,就嘴巴说两句,谁会啊?”房春芽小声嘀咕。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什么都要嚼碎了喂到嘴里,那不是要累死我这个师傅?”姚科长面色不愉快,声音逐渐升高。
房春芽和其他人都不敢再出声,面上担忧。手摇打火需要很大的力气,女子的力气相较男子较为弱势。如果操作不当,很容易被反转打伤。
林冬柿咬唇,在她的梦里,她会开拖拉机。梦里孙世兴文弱,力气小,总打不着火,为了节约请司机的钱,她就逼自己学会,拉着孙世兴上山下海的收山货。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梦里的细节,左手按减压,右手握摇柄,铆足劲儿,顺时针上下翻飞,摇炳的速度由慢到快,最终拖拉机突然“突突突”发出怪叫,排气管也向天上冒出黑烟,这才启动。
“姚科长,您看是这样吗?”林冬柿抽出摇柄,大口大口喘着气道。
姚志广显然很意外:“啊,对,很好,就是这样,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冬柿。”
“嗯,林学员,你做得很不错,比我预想得要好。”姚志广抬手示意她回到队伍里。
接下来他亲自演示了一下如何点火,然后四个人一辆拖拉机分组练习,他挨个指导。
林冬柿与房春芽一组,另外两人则是跟她们住一个宿舍,来自长红公社的两个女同志,房春芽胆小,不敢尝试。其中一名叫雷雨自告奋勇。
“雷同志,要借助身体的重量往下压,一定要持续使劲儿,直到发动机点火,中途停下来,会弄伤自己的。”林冬柿不想把摇炳递给她:“还是等姚科长过来后再练习吧,有他在,安全些。”
雷雨抢过摇炳:“我们都是来学习的,迟早都要学会的,你用不着显摆。”
林冬柿被噎住,房春芽瘪嘴,朝她摇头,使眼色。
“哎呀!”雷雨尖叫一声,捂着鼻子,指缝里流出渗出了不少血,被反转的摇炳打伤了鼻子。
“该,让她不听你话,瞎逞能。”
房春芽嘴里嘀咕着,还是和林冬柿凑到她身边扶着她。雷雨甩开两人,厉声喊道:“用不着你们假好心!”
“这是怎么了?”姚科长快步过来,一看便了然,指挥雷雨同公社的人:“你,赶紧送她去医务室止血。”
雷雨被送走后,房春芽见林冬柿茫然:“冬柿姐,你不知道吗,这个雷雨喜欢孙世兴,她把你视为情敌呢,处处都要跟你比个高下。现在在你面前露了下风,肯定不待见咱们了。”
林冬柿哑然。
房春芽看看四周,又悄悄爆了个消息给她,姚科长竟然是孙世兴的舅舅!
见林冬柿一脸惊讶,房春芽不解:“我以为你早就知道呢,咱公社谁不知道孙世兴有个在县里当官的舅舅?”
林冬柿木然,确实想起来有这么个人,但却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
12. 第 12 章
下午的课,雷雨没出现。上课老师也换了一个,这个老师林冬柿见过,正是她在龙溪镇国营饭店碰到的那位被唤做老周的灰色夹克男。
老周名叫周起明,据说是下放到云县农场,农机站主任看他会开车,又懂修车技术,便让他来给学员们上课。
休息间隙,房春芽跟林冬柿小声蛐蛐:“周老师讲得我都能听懂,上午姚科长我是听得云里雾里的,都想放弃了,现在感觉又能坚持下去。”
林冬柿也同意房春芽的说法,周老师是讲得更加简单透彻。
下课后,林冬柿向周起明请教问题,期间提起:“周老师,我们前几天在龙溪镇见过,您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周起明笑容和煦:“我当时就感觉,我们可能还会再见面。”
见他还记得自己,林冬柿十分高兴:“真是太好了,我很想去参加您之前说的比赛,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今年是市里第一次举办女子拖拉机比赛,报名人数应该不会很多,按理来看,很有希望。”周起明虽然不忍看小姑娘失望,但还是要跟她讲清楚面临的问题:“但是要参加比赛,只靠这个培训是远远不够的,况且培训结束后,你也没有可以练习的车子……”
林冬柿眸色暗淡下来,还是她太异想天开,拖拉机那么紧俏的运输工具,哪里会有一辆拿来专供她练习呢?就连女子拖拉机培训班都是赶在年关,农闲时节开班,是为了响应政策不得已而办,其实他们打从心眼里,都不觉得女子能当拖拉机手。
“谢谢周老师,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周起明又补充了一句:“要是在培训期间表现优异,也有可能被县里推荐去参赛。”
周起明的话,让林冬柿又有了动力,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希望,她也要用尽全力争取!
房春芽等周起明走远后,才说:“冬柿姐,我看你想要参加比赛不容易,以孙家的德行,你不嫁给他,他们肯定要背后给你使绊子,早上那个姚志广就暗搓搓地想要你出丑呢!姚志广是管这块的科长,他怎么会给你评优秀?”
林冬柿也知道很难,但也无可奈何:“那也没办法,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房春芽却突然想起来一个人:“冬柿姐,你不是跟周铮关系好吗?我听我爸说,周铮不仅能开拖拉机,还能开大东风车,要实在不行,你找他学去。”
“那样不太好吧,他现在也很艰难,不能再给他添麻烦。”林冬柿想起周铮瘦削的脸,他们关系算好吗?
“哎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啊!”房春芽都替她着急上火。
“总会想到办法的!”林冬柿挽起她的手,安抚住她:“会越来越好的。”
培训期间,由农机站食堂解决餐一日三餐,农机站的食堂还算不错,每顿都有一荤一素一汤,林冬柿和房春芽拿铁皮餐盒打好饭回宿舍吃。
还未进宿舍,便听到田雨的声音:“林冬柿最喜欢勾搭男人了,仗着自己那张狐媚脸,在公社里勾搭孙会计,被孙会计甩了,又去勾搭坏分子周铮,今天又瞄上了周老师,她就是那样的人,没男人活不了。”
“啊,怎么会这样,她看着挺好的呀,拖拉机打火那么难,她一次就成功了。”另外两人不大相信:“我看她找周老师的时候,旁边还有其他人呢,应该是在请教问题吧?”
“你不信?林冬柿早就因为作风不好,被赶出了长胜公社,昨天早上来送她的是她舅舅呢!”雷雨语调拔高:“她跟她妈一个样,都是生不出儿子的烂货!”
“砰!”房春雨使劲儿推开门,门砰的一声撞在墙上。
雷雨昂着脖子,鼻子红肿还没消散,一脸挑衅,其余两人神色躲闪,装作整理床铺。
林冬柿与雷雨视线相对:“雷雨是吧?既然你对我的事情那么清楚,那你说说,我现在想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关我什么事?我说得有哪句是假话?”雷雨反问。
“啪!”林冬柿干脆利落地给了她一耳光,“我想给你一巴掌,让你长长记性,不要乱嚼舌根。”
“啊!林冬柿!我跟你拼了!”雷雨跟疯了一样扑上去,却被房春芽伸脚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啃泥。另外两人把她扶起来,劝她别冲动。
“你不服气?你说得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从不主动惹是生非,但也绝不任人随意诋毁,你不仅侮辱了我,还侮辱了我妈,你说你该不该挨一巴掌!这事就算闹到农机站主任那里去,我也占理。”林冬柿冷眼看着她:“难道在你眼里,女人的存在就只有生儿子这一个作用吗?你就是这么看待你自己的?”
雷雨刚想反驳,却听到房春芽向那两人解释:“我就是长胜公社的,我爸爸是长胜公社书记,我可以作证,林冬柿绝对不是她说得那种女人,明明就是她自己喜欢孙世兴,嫉妒冬柿姐,才到处造谣,你们不要被她骗了。”
那两人把雷雨扶着坐在床上,听了房春雨的话,都默默缩回了手,沉默着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雷雨见状,气得满脸狰狞,却也不再出声。
晚饭后,才四点半,林冬柿心里还想着黑市的事情,很想再出去看看。虽然纪律上说学习期间不得外出,但林冬柿发现,还是有很多人下课后往外跑。她跟房春芽说了一声,也偷偷溜了出去。
天将要擦黑,街上的人少了许多,林冬柿捏着舅舅给她的烟盒,舅舅给了她两个人联系方式,她选择去找离县城近的王强,沿路打听,找了大半个小时,总算找到了。
王强住在城西郊区,这里住户稀疏,隔几百米才有一户人家,王强家从外面看,只有一个小门,林冬柿叩响门,里面都没动静,她又接着敲了几次。
在她要放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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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一条细缝,露出一只眼睛:“你是谁?”
“您好,我找王强同志。我是林冬柿,陈大木是我舅舅。”
那人一听:“我就是王强,陈大木是我兄弟。”
然后打开门请她进去,林冬柿环顾屋子,房间很空,不像有人长期居住。
王强看上去跟舅舅年纪差不多大,她就改口叫“王叔。”
王强给她搬了条板凳:“坐,老陈是给我带信提过你,还好你今天来了,不然就得年后才能见到我。”
“那真是太巧了!”‘林冬柿也感概道。
“你找我,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王强问得直接,林冬柿也不藏着掖着:“王叔,我刚来县里,想去黑市做些吃食买卖赚钱,又没本钱买工具,就厚着脸皮想向您租几样东西。”
王强见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儿竟想去混黑市,好心劝告:“黑市乱得很,我怕你一个女同志吃不消,你要实在缺钱,我借给你五十块够不够?”
“王叔,我不借钱,就想找你租几样东西,您要是方便就借租给我,要不是不方便也没关系。”林冬柿哪儿能找他借钱,她是想赚钱,可不是想背债。
“你要租什么?”王强见她坚持,不再劝,黑市虽然乱,但却真的能赚钱,诱惑实在太大。
“我想租一个火炉子、小板车,还有一口铁锅。我大约只做二十天,去买这些东西不划算,才想来租,我给您五块钱租金,您看成不?”林冬柿算了一下,她炸土豆卖,一份炸土豆的成本约为两毛钱,她卖五毛钱一碗,就算一天只卖十份,两天就能回本。
“就这几样东西,哪用得着租?你看看这屋里,能用得上的你只管拿去用,不用给钱,我和你舅舅是过命的交情,这点忙哪儿还用得着谈钱!”王强爽快一笑,听这些用具,应该只是做一点小生意,就算亏钱,也不会亏很多,就算借给她,老陈应该也不会怪他:“我要出门个多月,这些东西也用不着,你帮我保管着,权当是帮我忙了。。”
王强的屋子虽然不大,东西也不多,基本的吃饭的基本用具都有。
王强不要租金,林冬柿却坚持要给,一码是一码,不能混淆:“王叔,租金您务必收下,出来做生意,就不能怕打本,该是怎样就怎样,今天我要是吃不上饭来找您,我也绝不提要给租金的话。”
王强见小姑娘还有些血性,也痛快收下,把钥匙递给她:“这是钥匙,东西你只管用,缺啥就跟我说,明儿我走之前给准备上。”
“已经很好了,王叔,您的大恩大德,冬柿都记在心里,将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只管吩咐。”林冬柿接过钥匙,王强家是个很好的仓库点,她还真的需要这样一个地方,只是暂时她拿不出更多的租金,只能等她赚到钱后,给王叔买年货。
做生意要算清楚,但也不能算得太清楚,林冬柿知道这个道理。
13. 第 13 章
第二天早上五点过,林冬柿悄摸起床,去往黑市,却一个人都没有。
她拦了个挑一担子土豆的大爷:“大爷,您这土豆卖不?”
大爷警惕地打量她:“我不卖什么!”
“大爷,您这土豆要是卖呢,我买二十斤。”林冬柿指着土豆说道。
大爷犹豫一下,把担子卸下:“两分钱一斤。”
林冬柿爽快地买了二十斤,又向他打听:“大爷,您这打算挑到哪里去卖?我看原来的地方都没人了。”
大爷神秘一笑:“小姑娘,你是刚来的吧,咱云县的黑市,时常换地儿,昨儿听到风声,上面要来人检查,我们就换一个地方,云县本地人都知道,就那几个地方来回换。”
“大爷,我还想买些猪肉,您能带我去不?”林冬柿不好意思笑笑:“我也想做点吃食来卖,赚点钱回去给我爸看病,他病得卧床不起,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
在林冬柿心里,林立山确实病得不轻,这不算说谎……
大爷见她态度诚恳又有孝心,心软道:“那你跟着我吧,你是生面孔,这么早出现,怕会让人排挤。”
“谢谢大爷。”
林冬柿跟着大爷走了半小时,发现这次黑市竟然在王强家附近,真是天助她也。
现在黑市的人还不多,众人见她跟大爷一路过来,也都没起疑心。
她买了一斤弹子肉,还有一些油盐调味料,三个蜂窝煤,总计花费一块二毛钱。
然后一路小跑着去往王强家,把弹子肉切成碎末,榨出油装罐,又把土豆蒸熟装好。
支上锅,将菜油铺满锅底,再把十几个剥了皮的土豆放进去慢慢炸,把火门闭上,把这些都装上小板车,赶往黑市。
做完这些,也才六点钟,林冬柿到黑市土豆已经被小火炸得金黄,她停好板车,挑了两个土豆插碎,又淋上一小勺猪肉渣,再加上姜蒜水和辣椒面,香味瞬间四处扩散。
方才卖土豆的大爷望着她咽了咽口水,问道:“你这小同志,土豆做得好香哦,这个怎么卖?”
“大爷,这份请您吃,谢谢您带路。”林冬柿把土豆用报纸折成的小口袋装好,递给他:“卖的话,五毛钱一碗。”
“嘶……”大爷倒嗞一口凉气,他卖出去的土豆二分钱一斤,这转头就卖成了五毛!
他倒要尝尝这土豆到底有多好吃,一块下肚,大爷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肚子,连说:“好吃,好吃,就是太贵了。”
“大爷,您要是想天天吃炸土豆,就麻烦您每天早上,还是今早这个时间和地点等我,我跟您买土豆,然后送您一碗。”林冬柿也不扭捏:“我初来乍到,不知道规矩,您带带我行不?”
大爷哪有不答应的,又能卖土豆,又能吃上热乎的炸土豆,直呼:“要得,要得。”
林冬柿看了一圈,早上的卖吃食的少,她的目标客户就是这些起早贪黑的倒爷,他们不差钱,对味道又有要求,不愁他们不买。
说话间,四周的人也被这香气吸引,但都只看不买,价钱实在是不便宜。林冬柿也不着急,又做了一份,大声吆喝:“大家免费尝尝,看一看,不好吃不要钱。”
一听免费尝,大家都凑过来,有人拿了一小块,吃了过后又把手指添了一遍,到底是没坚持住,要了一份。
就这样,林冬柿的炸土豆算是开了张,林冬柿七点半收摊,个多小时卖了八份,比她预料得还要好。
培训是八点开课,林冬柿准时到,房春芽一见她就问:“冬柿姐,你去哪里了,我早上起来就没看见你。”
“嗯,我起得早,怕吵到大家休息,就出去逛逛,顺便锻炼一下身体。”
“下次也叫上我。”
“好。就怕你起不来。”
房春芽俏皮地吐舌头,天寒地冻的,她确实起不来……两人说话期间,雷雨的视线时不时地往她们这边飘,林冬柿只当没看到。
林冬柿就这样两头忙活,临近培训结束,林冬柿开拖拉机已经游刃有余,驾着铁疙瘩“突突”的十分神气。
同行的二十位女学员,只有四名学成,其中大多数败在打火这一关,还有少部分实在左右不分,驾驭不了。
房春芽倒是学会了,但她对开拖拉机不感兴趣,嫌它太吵,震得耳朵疼。
令他们没想到是,雷雨后面学得很是不错,只不过她努力的方向好像有点偏,总盯着林冬柿,跟她较劲,另一名林冬柿只是认识,不算熟。
最后一天上课,前面坐了一排领导,姚志广坐在最右侧。
整队结束后,姚志广起身讲话:“各位学员,为期二十天的学习已经结束,希望大家能够学有所用,回去好好建设家乡!接下来由副县长张进直作结业讲话,并颁发此次培训的优秀个人奖,大家掌声欢迎。”
房春芽激动地鼓掌,兴奋地看向林冬柿:“冬柿姐,优秀个人非你莫属!”
林冬柿没回应她,专心听领导讲话。
“各位同志!开设女子拖拉机培训班,是县委贯彻落实市委市政府关于男女平等文件的体现,学习期间,大家创优挣先,展现了巾帼气质,祝贺大家,圆满完成培训,没有一个逃兵!”
掌声雷动,张副县长继续:“接下来,我颁发个人优秀奖——来自长红公社的雷雨同志!”
众人短暂地意外后,接着掌声响起,雷雨在掌声中昂首上台领奖,并发表了获奖感言:“感谢领导对我的培养,感谢同志们对我的支持,我将带着这份荣誉,奋勇争先,建设家乡!”
房春芽气得咬牙,但不敢发声。
林冬柿出列,大声道:“张县长!我不服,明明我各方面都要比雷同志表现优秀,为什么她会获奖,而我却不能?”
姚志广眼前一黑,他没想到这个林冬柿竟然敢在副县长面前呛声,赶紧呵斥:“林冬柿,你赶紧闭嘴,评优是组织的决定,你个人闹什么?这样还有组织有纪律吗?要是人人都觉得自己是第一名,都来闹,那还像什么样子!”
“姚科长,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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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火炼,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比赛,如果我输了,我就服气!”林冬柿目光坚定,没有被他唬住。
“林冬柿,你个人作风差,学习期间,总往外跑,谁知道你出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雷雨此刻恨不得毒哑了她。
张进直对此倒是没有反感,年轻人,敢于竞争是好事,况且此次评得优秀的学员会代表县里参加市里的比赛,他也想看看这些学员的真实水平,至于个人作风问题,既然能被推荐到县里培训,总不能是差的。
他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既然有争议,那么就有解决的办法,这样吧,在座的各位同志,愿意来展示自己的,举手报名,我们现场来把第一名评出来,这样大家总都服气吧?”
“张县长,您看这……”姚志广话还未说完,张副县长一个眼神,就令他噤了声。
林冬柿第一个举手,雷雨咬着嘴唇,也举了手。
“那就请二位同志准备一下,拿出你们最真实的水平,赛出风格,赛出水平。”张进直朝她们二人和善道,又转头对周起明招手:“老周,你跟她们讲讲比赛规则,就按市里的比赛项目来。”
周起明点头:“张县长,场地有限,就按照上坡起步,下坡抢档,最后倒桩的顺序,先完成的人,则优胜,您看如何?”
“成,你安排吧。”
这三个项目,周起明带她们练过很多次,林冬柿早已烂熟于心,雷雨一听考这些,顿时也打起精神。
两人同时上车,林冬柿利落地打火起步,上坡起步,脚刹手刹油门紧密配合,一鼓作气,从容镇定,突突突地一杆过,直接去下一个项目。
而此时雷雨还在打火,见林冬柿已经走远,她有些慌乱,以至于刚起步的时候,溜了一截车,越忙越乱,竟熄了火,这时,林冬柿已经进入了倒桩项目。
雷雨多次打火不燃,就这样停在了起点位置……
等到两人再次站在张副县长面前时,林冬柿自信,雷雨颓败。
“看来雷同志不是竞赛型选手哇。”张进直朝姚志广笑道。
数九寒天,姚志广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忙附和:“是是是,她这心态不行。”
张进直别有深意地睨了他一眼,姚志广自觉闭嘴。
“优秀奖颁给林同志,大家有没有异议?”张进直环视所有人,问道。
“没有!”众人齐呼,其中房春芽最大声。
“林同志,你很不错,很优秀,要继续努力,为云县争光!”张进直把荣誉证书颁给她,还给了她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五十元奖金。
“谢谢张县长,我一定全力以赴!”
雷雨狼狈地缩在一旁,还想跳出来闹,被姚志广死死抓住:“我警告你,不准闹,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姚志广现在是满头包,后悔听妹妹的话,打压林冬柿,万一张副县长要追究下来,他还能过太平日子吗?
雷雨咬不甘心,她给姚志广送了整整一百块钱,却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14. 第 14 章
腊月二十这天,林冬柿结束拖拉机学习,因她表现优秀,免考核成为四级驾驶员,每个月工资四十七块,在龙溪镇拖拉机生产队上职。至于雷雨,据房春芽打听,农机站说她违反纪律,已经被遣送回公社,此后也不得成为驾驶员。
临走前,她买了三斤上好五花肉,用报纸包严实,又揣着先前剩下的大中华香烟,去拜访周起明。
周起明住在农机站后面的一个山坡上。
“周老师,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我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这些您务必要收下,我今天下午就要回公社了,再见面就是年后,我来给您拜个早年,顺便辞行。”林冬柿满脸真诚,她是真的打心眼里感激他。
“那我就不客气了。”周起明也不跟她讲那些虚礼,爽快接过东西,请她进屋坐,或者说棚更为合适。
林冬柿被邀请坐在一张木板拼成的板凳上,周起明自己坐草垛子。
“条件简陋,你别见怪。”周起明坦然道。
“这样很好。”林冬柿心里不是滋味,周老师,儒雅绅士,又很有学问,却被困在这个棚里。
“昨天你们解散后,张副县长严查严办了姚志广,现在被降职降薪,成了科员,这些都跟你脱不开关系,估计他后面还会找你不痛快,你自己留心些。”周起明谈起昨天发生的事,很欣赏她的血性,又多叮嘱了一句:“我预计你开春后要再回来准备比赛,这期间,你一定要苦练技术,争取不要退步,还是很有希望能够拿奖。”
林冬柿重重点头,把他的话都记在心里:“周老师,我都记下了,再次真心感激您,您就像我的长辈,我的亲人。”
周起明心情很好:“说起来,我有个侄子,下放到你们公社,你应该认识,他名字叫周铮。”
“啊!”林冬柿十分惊讶:“周铮是您的侄子?”
周起明点头:“上次他来县里学习,我们叔侄见过一面,他特意跟我提起过你,说要是有女学员来,一定要多多关注一个叫’林冬柿’的女同志,既然你是他的朋友,往后你也可以跟着周铮叫我叔。”
林冬柿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很欣喜:“周叔,不管是不是因为周铮,遇到您这样好的长辈,都是我的福气。”
两人都不是会说客套话的人,见聊得差不多,林冬柿就起身告别,周起明送目送她。
林冬柿去国营商店给陈竹菊买了一套红色棉袄,给彭凤霞买了一瓶雪花膏,给陈大木买了一双皮鞋,给全全买了一袋子水果蛋糕和两斤什锦糖,又给房书记买了一条大中华香烟。
买完这些,她身上还剩下一百三十二块钱,是去年林家全部人的收入。
她现在迫不及待想回家,想见到妈妈,想告诉她,她们不靠男人,也可以把日子过好。
跟她一样想陈竹菊的还有林家妯娌,自陈竹菊被赶出林家后,江翠和王满香日子越来越难过,两妯娌互相盯着,谁也别想偷懒。
又要出去上工,又要干家务,再加上得罪了孙家,她们的男人从割猪草牛草这样的轻省活,变成了背石头修公路,回家也对她们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林老太嘴也没地方搁,总逮着她们骂,日子实在过得不顺心。
“大嫂,我看还是得让二哥把二嫂接回来,家里活儿多,一点也撒不开手,一天放了犁头就是耙,回来还得挨老太骂!”王满香愤恨:“我当时就说只让林冬柿那丫头走就行了,二嫂留在家里多好。”
江翠也深切感受到没了陈竹菊这头老黄牛的林家,日子多么难捱,也跟着点头:“没想到那瘟丧竟然硬气了,这么久不回来,看来是等着老二去接呢!”
“大嫂,你去劝劝妈,她最疼富田,你是他妈,你的话,她听得进去。”王满香满脸羡慕:“毕竟你是长媳,妈对你是不一样的。”
这话听得江翠得劲,马上痛快答应:“行,那我就去跟妈说说。”
林老太一听要把陈竹菊请回来,脱口大骂:“你被什么东西上了身啦?要去请那个丧门星回来?”
“妈,我这也是为富田打算,拿捏住陈竹菊,冬柿那死丫头,不得乖乖听我们的?”江翠也是后面才想明白这个道理,那死丫头再硬茬,一嫁出去,好处还不都是他们的,犯不着跟她置什么气:“现在孙家不要她,咱回头给她另找一门亲事,女儿家家的,再怎么扭还不是得乖乖嫁人,等她嫁人后,再怎么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林老太一想也对,其实她心里也不习惯,家里没了陈竹菊这个面团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她气都没地方撒。
大儿媳妇儿虽然直肠子,没脑子,但是她娘家硬,三儿媳妇娘家一般,但是儿子护着她,都不能敞开了打骂。
她又拉不下老脸,只得勉强说道:“那你们叫上老二和老三媳妇儿,就说我说的,要是年前不滚回来,以后就一辈子不准再踏进林家一步!”
“行,我这就去安排,吃了晌午就去。”江翠信心满满,他们亲自去接,老二媳妇儿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江翠找到林立山,说去接自个媳妇儿回来,他还不乐意,江翠好说歹说才劝动他。
林冬柿一路赶回家,还没到家门口,远远就看见舅舅家的院坝里站满了人,她小跑着过去。
院坝里,江翠正在劝陈竹菊:“她二婶,我们今天来,是接你回家的,先前是老二不对,做事冲动了些,你别跟他计较,两口子吵架哪有隔夜仇是不是?眼看要过年了,咱们一起回去吃个团圆饭才好嘛。”
陈竹菊还没说话,彭凤霞立马呛声:“怎么?你们家牛不够用了,又来打我妹子的主意?我把话放在这,我妹子今天不回去,以后也不会回去!”
“她舅娘,这事你说了不算哈,人家两口子的事情,你就别跟着掺和了。”王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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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笑着打圆场,拉着陈竹菊问:“二嫂,二哥已经知道错了,他往后会对你好的,你就再原谅他一次吧,再说,你也得为冬柿着想,她一个没出嫁的姑娘,总住在舅舅家算怎么回事呢?往后还怎么说亲呢?”
“这事用不着你们操心,冬柿自然有我们,今天,你们休想带走我妹子。”陈大木忍着怒火,大声道:“我们家不欢迎你们,你们赶紧走!”
江翠就要开骂,王满香拉住她,先一步开口:“二嫂,你说句话,跟不跟我们回去?”
陈竹菊不停地搓手,她内心动摇了,她还是想回去,可又答应了女儿,一切等她回来再说,她只好怯怯地说了一句:“我要等冬柿回来了再说,现在不回去。”
陈大木、彭凤霞听完,松了一大口气,就怕她一时心软糊涂,又跑回去受罪。
“听见了吧?我妹子说她不想跟你们走,你们赶紧走吧。”陈大木和彭凤霞双双挥手赶客。
一直未出声的林立山,顺势将陈竹菊薅出来,劈头就是一巴掌,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恶狠狠地低吼:“给脸不要脸,跟我回去!”
陈大木“噌”一下,就来了火,顺手抄起扁担就招呼上去:“你这个狗日的!我妹子是让你打的?”
陈大木虽然没有林立山高大,但胜在灵活,手上又有家伙,几下就把林立山给干懵了。
等他反应过来,要还手,陈大木的几个朋友,跳出来把他按得死死的,有几个暗地里还踹了他几下,嘴上骂骂咧咧:“个杂种,最见不得打女人的男人!大木哥,你说要怎么办?”
林立山此刻已经放弃了反抗,他只是看着个头大,其实在外面最本分不过了,别说跟人打架斗殴,就是吵嘴的时候都少有,他“哎哟哎哟”地嚎。
江翠和王满香见林立山被打,吓得缩在一旁,王满香暗骂他坏事。
“谢谢各位兄弟,晚上一起吃酒。”陈大木凑近林立山的脸:“我问你,你还动手不?”
林立山沉默,摁他的人又暗中加大力道,他立马:“不了不了。”
“那你愿意跟我妹子离婚不?”陈大木又问。
“离,谁不离,谁是王八羔子!”林立山大喊。
“阿菊,你跟他离不?你要是不想离,大哥也能让她不跟你离。”陈大木点了根烟,又给兄弟们一人一根烟,挨个给他们点火。
陈竹菊很犹豫,一直以来,她都没想过真的会走到离婚这一步,从小到大,她没见过几个女人离婚,嫂子离婚后过得好,那是因为她碰到的是她哥,她没信心……
彭凤霞在一旁干着急,恨不得把她脑袋切开看看,里面到底装得什么东西,打女人的男人,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她正要开口劝,陈大木朝她摇头,这种事,还是要她自己想得开才行,强行让她离了婚,往后日子过不好,搞不好还要来怪他们。
15. 第 15 章
“她二婶,你可要想清楚,别冲动,四十多岁的人了,离了婚,谁家还敢要你?难道你指望你两个女儿养活你?”江翠跳出来劝:“你见过哪个女人带着老娘嫁人的?听大嫂一句劝,女人呐,往后还得靠老伴,老伴老伴,少年夫妻老来伴嘛!”
“老二你也是,长着嘴巴是用来说话的,你干什么一天就知道打人?”江翠颇有当家人的意思,不偏不倚地又骂了一句林立山。
陈竹菊捂着脸不出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满香也跟着劝:“二嫂,你想想,要是离了婚,对冬柿也不好,这买猪还要看圈,更莫说是娶媳妇儿了,要把家室看了又看,谁家也不愿意娶一个父母离婚的女儿啊!”
陈竹菊沉默着,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阿菊,别听她们瞎说,咱们女人,首先要考虑自己,自己好过了,才有心思管子女,你想想,你要是留在林家,天天挨打挨骂,冬柿她能过好吗?不得天天担心你,啥也干不成?”
“我……我……”陈竹菊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可急死了彭凤霞。
“妈,舅舅、舅娘,我回来了。”林冬柿把大包小包往地一放,拿下陈竹菊的手,摸了摸她脸上的巴掌印。不过二十几天,陈竹菊脸颊比先前多了点肉,皮肤也白了几个度,这巴掌印着实明显。
林冬柿蹲在地上,翻出她买的红色棉袄,递给她,语气温柔:“妈,我给你买了件新衣服,正好把身上这件换掉,这件已经穿了十多年了,早就不暖和了。”
陈竹菊呜咽着点头,林冬柿又掏出一卷有零有整的钱和获奖证书,一起递给她:“妈,你看,这里是一百三十二块钱,是林家上下一年的收入,而我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赚到了。这是我这次学习拖拉机的获得优秀的荣誉证书,你女儿以后就是神气威风的拖拉机手了,每个月能挣47块钱呢,妈,我给您看这些,只是想让您知道,我能养得起您,您别害怕。”
陈竹菊放声大哭:“是我没用!是妈没用!”
林冬柿继续轻言细语地说道:“妈,您选择离婚或者选择不离婚,您都是我妈妈,我不会逼您,只要是您自己的决定就行。”
林立山气得地胸膛剧烈起伏:“个逆女,挣了钱不交给家里,给她这个废物有什么用!把钱给我!”
江翠和王满香眼睛看得发直,忙跟着点头,江翠快言快语:“冬柿啊,你这钱还是得交公,让你奶管着,你年纪轻轻的,管不住钱,回头两下就花没了,老二,你快管管你闺女,让她把钱交给老太太。”
“呸,不要碧莲!”彭凤霞啐了一口。
“我把钱交给我妈,她想干嘛就干嘛,就是拿着去打水漂,我也愿意!交给她,然后给你儿子娶城里媳妇儿?”林冬柿气笑,反问林立山:“好让你百年后有人给你抱灵牌?你怕是没睡醒,你也不想想,等你老卷了,没用了,不能挣钱了,林家还有没有人待见你!”
林立山短暂地愣了一下,但是随即又想到母亲布满沟壑的老脸,关切地对他说的话,她说她最担心的就是他,他没儿子,就把富田当自己儿子养,等他老了,富田才会给他送终。
她自己没生出来儿子,那可不得要指望别人的儿子吗?
妈那么为他们着想,怎么可能会害他?林立山伸脚就要去剁林冬柿,脚还没落在林冬柿身上,就被陈大木一扁担打掉,疼得他抱着腿哼哼。
“看来是还没打老实!”陈大木又要补上一棍。
被陈竹菊拦住,她护在林冬柿前面,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离婚,跟林立山离婚。”
说出这句话好似用完了陈竹菊所有力气,她全身发软,向后倒去。
“妈!”林冬柿扶住她:“我保证,您会比在林家过得好千倍万倍!”
彭凤霞总算松了一口气:“能想开就好,往后有的是好日子过。”
江翠和王满香面面相觑,看来今天陈竹菊是不会回去了,江翠干脆不劝了,转而开骂:“哼,以为赚了几个钱就了不起了,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没有户口,没有地,你以后要去啃石头吗?有什么能耐都是白费!”
江翠还要开口说话,刘书记站出来:“户口的事不用担心,既然是凉水村嫁出去的人,想回娘家天经地义,我们凉水村养两个人还是养得起!”
“刘书记!”有人想要劝阻,被刘书记制止。
“有不服气的,来找我,我倒要看看,我还能不能做得了凉水村的主!”刘书记拍着胸脯,神色威严。
众人歇了心思,却都憋着一股气。
“谢谢您,您帮了我们大忙了!”林冬柿忙双手合十道谢!
“听到没有,我们的家事,用不着你们瞎操心。”陈大木挥着扁担赶人:“赶紧滚,明天我带人来搬我妹子的嫁妆,你们最好是给我收拾好,免得老子自己动手。”
陈大木当年虽然没钱,嫁妹子的嫁妆他是整全乎的,就算用不着,拉回来当柴火烧,也不能便宜了林家。
林立山瘸着腿先跑,江翠和王满香也不敢久留,生怕扁担落在他们身上。
待他们走后,林冬柿朝院坝里的村民一一拜谢,每个人都塞了一把什锦糖:“谢谢大家,你们的大恩大德,冬柿感激不尽。”
“嗨,哪有帮上忙哦。”有人不好意思接糖。
“那些人的嘴脸真臭,我就看不惯欺负老实人。”有人乐乐呵呵地接住,甚至还想再来一把。
“菊妹子不容易啊,往后娘儿俩好好过,不比别人差。”也有人鼓励她们。
林冬柿都笑着点头,陈大木专门留了刘书记和帮忙打架的四个人吃酒,又再去喊了五个好兄弟一起。
陈大木高兴,直让彭凤霞多做几个菜。林冬柿帮着舅娘做饭,陈竹菊还是懵懵的,没回神,恍恍惚惚地跟着打下手。
今晚高兴,吃饭的又都是些汉子,彭凤霞高兴,炖了只腊猪蹄,里面放了不少晒干的厚土豆片,杀了一只鸡红烧,还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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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大海碗老咸菜回回锅肉,再炸了一大盆花生米下酒,林冬柿也炸了土豆,煎了香豆腐,再加上一些素菜,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期间全全悄悄凑到林冬柿身边,软软糯糯地蹭着她大腿:“冬柿姐姐,我好想你!”
“姐姐给你带了小蛋糕,现在先给你拿一个,你就在这里吃好不好?”不是林冬柿小气,实在是小蛋糕不经放,她没买多少,拿出去分完了,全全怕是要不够吃了。
“嗯。”全全重重点头,乖巧答应,接过小蛋糕,坐在小板凳上,一人一口,娃一口,狗一口,十分和谐。
这顿饭只做了个多小时,却吃了三个多小时,林冬柿专门给刘书记敬了一杯酒:“舅公,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您的恩情,冬柿这辈子都记着,往后有用得着的地方,您只管吩咐。”
“你们母女不容易,往后凉水村就是你们的家,有难处就来找舅公,但凡能帮上忙的,我绝不推辞。”
刘书记的话让林冬柿眼眶发热,她重重地点头,陈竹菊跟在她身后,眼泪早就砸到了地上,嘴里不停地感激他。还是彭凤霞给她拉走:“阿菊,你说你哭啥,我要是有冬柿这么个闺女,我笑都笑不过来呢!”
陈竹菊抹了眼泪,又笑:“是我不中用,还要她来保护我……”说着又想哭。
彭凤霞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小姑子像水做的,一天哪儿那么多眼泪啊!
陈大木喝得不少,却克制着没喝醉,他端起最后一杯酒:“各位兄弟,明天咱还要去干事,今晚不能喝太多,等明天晚上,我们不醉不休!刘书记,您明晚也一定要来,不来我就上您家去把您背过来。”
刘书记年过六十岁,席间光在说话,酒喝得不多,不放心地再次叮嘱:“你们明天去林家,一定要守住分寸,不要伤人,否则我也管不了你们!”
“您放心,我们有哈数。”众人都端起酒杯一口喝下,然后三三两两地散了。
刘老三送刘书记回家,路上不理解地问道:“叔,您为什么答应陈大木妹妹落户到我们村?这不是要分走我们的地吗?”
“她们母女能分走多少地?你真是没有远见,要是有人不同意给她们分地,那就分我的。”刘书记原先当过兵,见识比村里人大:“陈竹菊是个面团,但是她闺女瞧着不简单,现在能开拖拉机,多吃香?咱们要是在镇上有人,那春耕秋收的,还不先紧着自己村出力?”
刘老三一想就明白了,连连点头,这拖拉机生产队可是不好请,总要排日子,经常一排就是大半个月,耽误生产,竖起大拇指:“还是叔您有远见,哪儿能让您吃这个亏,还是大伙儿一起商量着来。”
“哼,你瞧着吧,林冬柿以后的出息不会小,往后她发达了,只要念着家乡半分好,咱们村就能跟着享福。”刘书记在她掏出那些东西后,就后悔得很,暗骂自己先前竟然糊涂,为了孙家去得罪她,幸好还来得及补救:“往后你们要对她们母女礼道些,别让人寒了心。”
16. 第 16 章
第二天一早,陈大木带着十来号人,气势汹汹地涌进林家院坝,陈大木大喊:“林立山,给老子滚出来!”
这一喊,不仅把林家上下都喊了出来,也把乡亲四邻引了过来。林立山杵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只觉得脸都被丢了个精光,其他人一见这阵势,都缩在后面拌鹌鹑。
最后还是林立军问:“她大舅,你叫这么多人来我家干嘛?”
“呸!谁是你大舅!我可没你这门亲戚!”陈大木啐了一口:“我今儿来搬我妹子陪嫁,少废话,林立山,你个孬种,你哑巴了?”
林冬柿示意舅舅先稳住:“我妈今天是来跟林立山离婚的,离婚,自然是要分家的,林家的其他东西我们不要,我们只要我妈的陪嫁。”
林冬柿知道,这些年,她妈的嫁妆早就被其他两房瓜分了,她也不是非要那些嫁妆不可,就是想出一口恶气!
经过昨天,王满香已经认清楚了形势,更何况芳芳反复叮嘱她,只要把林冬柿赶出林家,其他什么也不要插手。她赶忙说道:“昨晚我已经把两口柜子收拾好了,前些日子就说要还给二嫂,一直没空,就拖到了现在。”
“你这不要脸的赔钱货,你可是姓林呢,有本事,你把姓都改了!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是喝风长这么大的?没有林家,你算个什么东西?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咔咔了!”林老太看不惯三儿媳妇的做派,指着林冬柿骂!
“林老太太,我长这么大,可没吃过闲饭,我妈在这家里,做什么活都冲在前面,一个人顶三个人用,我,三四岁就做家务,五六岁就去挣公分,家里孩子都在上学,就我不能上,要去挣工分供林富田上学,要不是扫盲政策逼着,我连一天学堂都进不去!”林冬柿细数这些年的不公平:“就这样,林老太太,你还是看不惯我妈,动辄打骂,还撺掇那没长脑子的林立山打我妈,我妈是刨你家祖坟了吗?非要这么苛待她?”
陈竹菊直抽泣,忍不住问:“妈,这么多年,我也想问问,我到底是哪里不如你的意?你说我生不出来儿子,我头前也是生了儿子的。他高烧不退,是你不给钱,硬是让娃丢了命!”
趴在院子上看热闹的人,互相蛐蛐:“陈竹菊平时多听话呀,又老实又勤快,还长得不错,林老婆子这是把陈家逼急了,要我说,这林家也是该被压压威风了,家里出了个大学生,神气过了!”
“呸!你生的都是赔钱玩意儿,谁小时候没病没灾的,不都过来了?就他娇气,我看他就是早夭的命!”
“你!”陈竹菊气急,却也说不出什么狠话。
“妈,你跟她讲再多都是废话,这老太婆心肝都是黑的,已经听不懂人话了。”陈大木把陈竹菊拉到身后,向陈大木道:“舅舅,咱们赶紧搬,我还有其他事没做完呢。”
陈大木马上答应:“我最不喜欢跟人磨嘴皮子了,兄弟们,干活了。”
林立军双手拳头死死的捏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是我家,我看谁敢乱动一下!”
林老太拐杖指着陈大木鼻尖,破口大骂:“你这个狗杂种,有妈生没娘养的,敢跑到我屋里来闹,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几斤几两!林家娶了你家那生不出儿子的女人,绝了我儿的后,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你还有脸来闹!”
陈大木解决事情向来简单粗暴,问林立山,“昨儿让你把我妹子陪嫁收拾好,话听进去了吗?”
见他不动,陈大木手一挥:“看来得劳驾兄弟们进屋去搬一下,兄弟们中有帮我妹子抬嫁妆的,应该有数,进屋去给我抬回来,打砸坏了东西,算我的!”
“我跟你们拼了!”林立山的拳头还没冲出来,就有人把他摁死在地。
林老太横在大门中间,一边哭一边喊:“杀人啦!杀人啦!这个夭寿的要杀人啦!我们林家怎么这么命苦哟,跟陈家接了亲!”
陈大木:“请老太太往边上站站,别挡道。”
来了两个人,把林老太抬到一边,林老太躺在地上转着圈的耍浑。
林立军见他们来真的,也不敢阻挡,林立福要冲出去,却被王满香死死拉住,不准他动。
看热闹的人,就更不会站出来了,任由陈大木带着一群人冲进屋去,叮叮咣咣地搬。
江翠见殷红的三门衣柜从她屋子里抬出来,大喊着阻止:“这是我屋的!你们都给我放下!”
“你的?”陈大木斜着眼问:“你的衣柜上面写着林立山陈竹菊喜结良缘?”
“里面东西是我的!”江翠声音小了不少。
“嗯。”陈大木亲哼一声,“我们只要柜子,不要里面的东西。”
说罢,将里面的东西全掏出来,抛撒在四处,江翠跟着捡不赢,这里面,有她给全家买的过年新衣服!还有给林芳芳弹得新棉絮,陈大木扔在地上,众人都跟没看见一样,随意地在上面踩踏。
“住手!”房书记被林富田请了进来,此时已经搬得差不多了,一口三门柜、两口粮食柜、四口樟木箱子、一张木床、桌子、凳子、洗脸架、洗脚盆……每个人都没空手。
“房书记,您来得正好,我跟我妈正要去请您呢。”林冬柿迎上去:“我妈已经决定跟林立山离婚,麻烦您出个证明。”
“要离婚就离婚,打砸人家家里算怎么回事?”房书记看着满院子狼藉,不赞同她的做法。
陈大木:“房书记,我们可没打砸,我们只是搬我妹妹的陪嫁,没多拿他们家任何一样东西。”
林老太还在地上打滚,房书记让林富田赶紧去扶起来:“老太太,您冷静一点。”
林老太哭诉:“我怎么冷静啊!房书记!都被人打到脸上了,这是要逼我老婆子死啊,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作势要去撞墙,见没人拉,又继续哭,房书记问陈竹菊:“你确定要离婚?”
“我、我确定!”
房书记又问林立山:“立山,你呢,你是什么意见?”
“离!”林立山咬牙切齿。
“那行,既然你们双方都没意见,我出个证明,盖个章,一式三份,这婚就算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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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书记拿出纸笔,写好证明,又让双方签字按手印,接着他再盖了一个公社的章,这婚就算离了。
“婚也离了,你们也别再闹了,不走就是聚众生事,我要叫公安来。”房书记对林冬柿等人道。
“马上就走。”陈大木笑着点头:“兄弟们,回家!”
院里空了,就剩下林家众人,等江翠进屋一看,顿觉天塌了!
“妈!他们不是人!是土匪!他们把锅都给砸了,泡菜坛子也全碎了!锅碗瓢盆没一样好的。”
“房书记!房书记!你要给我们做主啊!”江翠拉着房书记不撒手。
房书记无奈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我管不了。”
且不说林冬柿在县里的表现不俗,他不想得罪,就说这大舅子打上门,那也是林家自找的。
见房书记不管,婆媳三人都指天骂地地诅咒陈竹菊母女,房书记听不过耳,找了个借口就走了。趴在院墙上的村民,也成了林老太的发泄对象,众人觉得没趣,也散了。
林冬柿没跟着陈竹菊一道回去,而是去长胜公社的牛棚。
虽是已是隆冬,周铮依然只穿了一件蓝布夹克外套,林冬柿到的时候,他坐在枯草上,捧着一本书看得出神。
林冬柿轻手轻脚走过去,“周同志。”
“林同志,你回来了。”周铮合上书本,很欣喜。
“嗯,我回来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培训期间,周叔很照顾我,我知道,都是因为你。”
林冬柿的眼睛完成月牙,亮晶晶地看着他,脸蛋被风吹得红扑扑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周铮突然想到夏天的水蜜桃,白里透红,圆圆的,甜甜的,香香的……
周铮心跳突然活跃了地起来,他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小事情,不值得你专门来道谢。”
“我给你带了礼物。”林冬柿从兜里掏出一本书:“我知道你要参加高考,我听他们说今年突然增加了世界地理,现在这书紧俏地很,我还是在黑市淘到的。”
“这……这,我还真的很需要这个。”周铮有点激动,说话都结巴了:“谢谢你,冬柿。”
“你都让我不要道谢了,那你也用不着跟我道谢。”林冬柿得意,又很羡慕,她只上了扫盲班,高考这辈子都跟她没关系:“,我就知道你用得着,我相信你明年一定能考上,离开这个地方!”
周铮笑意加深,“借你吉言。”又问道,“你往后有什么打算?要不要跟我一起准备高考?”
林冬柿直摆手:“我基础太差了,女娲补天都补不起来,我现在是四级拖拉机手,等赚够钱,我想先买辆拖拉机,跟公社合作组建一支运输队,其他的,我暂时还没想好。”
总之,她想搞钱。
周铮听后点头:“可操作性很强,有需要的地方,只管开口。”
“肯定不会跟你客气。”林冬柿爽快道,。
“这是之前我跟你借的票,我按黑市的价格折算成钱给你,行吗?”林冬柿掏出一卷钱,塞给他。
17. 预祝成功
周铮接过钱,又从兜里掏出一沓钱,叠在一起,再递过去:“这些钱,你先拿着用,就当我提前为你的运输队注资,等你赚钱了,再还给我。”
“那怎么行?你学习也要花钱呢。”林冬柿不肯接,她知道参加高考的花销不会少,据说去上高考班,光学费都得一百块,更别提还得吃饭、买学习用具了,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别担心,我留的钱够用。”周铮把钱往她手里塞。
碰到了林冬柿的手背,尽管她的手背冰凉,周铮却觉得触碰的地方被烫得灼热,他不动声色继续说道:“我父亲平反了,之前压着没发的工资,一次性都发了,他给我寄了一些钱,够我用了,这些钱是我自己攒的。”
周铮没说的是,自从知道他父亲平反后,镇里对周铮的态度越来越好,以前免费干的活,现在都变成了付费,甚至还有人上赶着给他送钱,但他都拒绝了,只拿了自己应该拿的部分。
林冬柿确实也缺钱,就不再推辞:“那我就继续借着,回头等我赚钱了,加倍偿还。”
“行。”林冬柿穿着不起眼的灰扑扑蓝花布袄子,那飞扬自信的神采亮得填满了周铮的双眸,他也跟着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周铮:“预祝你梦想成真。”
林冬柿:“预祝我们都梦想成真!”
“那你今年过年回家吗?”林冬柿想起今天都腊月二十一了,便问。
“不回,我父亲虽然平反,但是组织又把他调任到了京市,新工作千头万绪,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空一起过年,再说我一去一来,得花十来天,耽搁复习,就暂时不回去,等明年再回去。”周铮又补充道:“就打算初三去县里看看二叔。”
“那除夕夜,我邀请你去我舅舅家,跟我们一起吃年夜饭吧?”一个人的除夕夜,太过冷清了,林冬柿想起都心疼。
周铮:“那会不会太打扰你们?”
林冬柿:“就是多双筷子的事情,你要是没安排,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一定要来呀。我也想带点礼物给周叔,你帮忙一起拿过去。”
“一定来。”周铮笑着答应。
说定后,周铮说要送林冬柿一段路,两人一路有说有笑,转过一个草垛,竟然遇到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孙世兴和林芳芳。
林芳芳去省城上了一学期大学,整个人大变样,身上一点农村味道都没有了,身穿意见黑色长款妮子大衣,脚踩小皮靴,配着一头长卷发,再也看不到一点以前林芳芳的样子,倒是有些像林冬柿梦里见到的二十年后的装扮。
“冬柿姐,你怎么在这里?”林芳芳小跑过来,神色欣喜:“我昨天才回来,要是早知道你今天回来,我肯定在家等你。”
说完,视线又在林冬柿和周铮之间来回切换,问道:“你们这是?”
“路过。”林冬柿扫了她一眼,又看到她身旁的孙世兴,心里作呕。她在梦里,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病危时,林芳芳跟孙世兴在床上抱着打滚的样子。
林冬柿冷漠的态度让林芳芳很不解,原来林冬柿是最疼她的。她考上大学,林冬柿比自己考上还高兴,一直说圆了她上大学的梦,还把自己压箱底地私房钱分了她一半,怎么这次回来,如此生份?
“冬柿姐,你怎么了?见到我不开心吗?”林芳芳委屈:“是不是因为我不该跟世兴哥说话?”
“你跟谁说话,关我什么事?让开,别挡着道。”林冬柿心里暗笑自己以前真天真,她不信,王满香没跟林芳芳讲家里发生的事情,但凡是她有点良心,也不会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此刻更不会跟孙世兴搅合在一起。
她突然想起,从小到大,林芳芳除了需要她的时候,讨好卖乖,从来没有在林家,站出来为她们说过半句话,原来她不是长大后变坏的,她是从小就自私!
林芳芳当然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所以她更加迫不及待地想确认,林冬柿跟孙世兴之间,到底是不是彻底断了。
结果很令她满意,可她又不理解了,孙世兴未来可是要当上江城首富的人,身价上千亿,林冬柿怎么突然说放手就放手?而她身边的周铮,只是一个没有戏份的路人罢了。
林冬柿扯了一下周铮的衣袖:“周铮,我们走。”
孙世兴瞪着她不说话,舅舅因为她被降职降薪,他们孙家,以后跟林冬柿是仇人,他绝不会再对她手软!
孙世兴原先觉得全天下林冬柿最漂亮,现在跟林芳芳一比较,徒有其表,没有一点气质,就是一泼辣地农村妇女而已!林芳芳又洋气,又知性,还温柔,她鼓励他考大学,跟她一起去省城读书……
“世兴哥,你、你别伤心。”林芳芳满脸心疼,安慰着孙世兴:“你跟冬柿姐肯定是有什么误会,等说开就好了。”
“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孙世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我跟她是仇人!”
林芳芳窃喜,面上不显,嘴上还是劝着:“冬柿姐就是脾气大了些,她跟周铮好,说不定就是来气你的,世兴哥,你要多多包容一点。”
一提起这个,孙世兴跟点了火的炮仗,“嘭”就炸了:“她什么东西她!我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林芳芳:“别生气,世兴哥,都怪我不会说话,惹你生气了。”
孙世兴见她手足无措,满脸愧疚,火气一下烟消云散,露出个笑脸:“芳芳,你没错,不关你的事,都是林冬柿那个贱人的错!”
林芳芳和孙世兴两人说了什么,干了什么,林冬柿一点也不想知道。
她只知道,她这辈子,绝不能活成梦里那样!
林冬柿跟周铮告了别,赶着往回家,今天留家里吃饭的客人多,她得回去帮忙。一路小跑,只比陈大木一行晚到家半个小时。
陈竹菊那些陪嫁,陈大木也没真给搬回来,还没出林家院子,就大声问有没有人要,见没人吱声,干脆一把火点了,烧在了林家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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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的火焰蹿得老高,当场就把林老太气得昏死过去,陈大木带着一群人,拍拍手,走了。
林冬柿把这些讲给彭凤霞听后,她拍着巴掌大笑,直说解气!陈竹菊现在已经很平静,没了先前的忐忑,她打定主意,一定不能当个废人,要好好上工,挣公分给林冬柿攒嫁妆。
因着彭凤霞今晚请了几个帮手,今天晚上的菜比昨晚还丰富,在昨晚的基础上,增加了炖了大鹅,水煮了一条十来斤的大草鱼。
众男人在桌上吃吃喝喝,谈天论地,女人们则在灶房端着碗,简单地吃几口,随时听着堂屋的召唤。
刚吃上饭,刘三婶就安慰陈竹菊:“菊妹子,你也别丧气,你还年轻,再找个啥样的不行,林家那男人不是个疼女人的,离了不心疼。”
刘幺婶:“是啊,从来没有嫁不出去的女人,只有娶不到男人的女人!”
刘三婶:“还真是巧了,我家就有个表兄弟,会疼人,前几年死了婆娘,一直没再娶,菊妹子,你要不去看看?”
刘幺婶:“哎,还让你说上媒了,我这也有个堂兄弟,条件不错的,人高马大的,有一把好力气,跟着他不愁吃穿,菊妹子,你要不也去看看?挑男人还是得把眼睛睁大点,多挑一下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陈竹菊根本插不上话:“二位婶子,你们就别说笑了,我这才离婚,不想这些,往后也不想,我就想守着冬柿好好过日子。”
陈竹菊的拒绝,刘三婶和幺婶都没当真,只当是她抹不开面子。在她们看来,陈竹菊条件很好,不说别的,就她的长相,就算晒得漆黑,十里八村,也挑不出几个比她好看的,再说她还有个能干女儿,娶了她,不愁过日子。
“两位婶子,吃肉都堵不住你们的嘴,你们说得那两位我知道,一个死了婆娘,拖着三个半大的男娃娃,一个穷得讨不到媳妇儿,哪一个是好人家了?你们是想结亲还是结仇啊?”彭凤霞听不过去,小姑子这个面人,是一点也不知道怎么拒绝人,还得她出面。
“……”刘家两个婶子被臊了个没脸,光吃饭,不说话了。
总算清净了,林冬柿和陈竹菊感激地看了一眼彭凤霞。
没过几分钟,刘三婶又忍不住问林冬柿:“听说你以后就在镇上拖拉机生产队上班啦?那以后我们公社要是需要拖拉机运输,你能不能优先帮自己公社拉?”
“三婶,你这话问的,那镇上的拖拉机又不是冬柿买的,她就是一开拖拉机的,能做啥主!”彭凤霞笑着打哈哈。
刘三婶很失望,她听她男人说,林冬柿落户到她们公社,能给公社带来好处,现在看来,有啥好处嘛?那地真是白瞎了。
林冬柿笑着应下:“三奶您放心,往后有好处,我会先想着咱公社的,毕竟这也是我的家呀。”
这话说到刘三婶心坎里,当即又转了笑脸:“那感情好,我们都等着你发达,带我们吃肉喝汤呢。”
18. 第18章
林冬柿笑笑着应下,倒了一杯酒去往堂屋,拉出一个独凳坐在刘书记身侧。刘书记没怎么喝酒,听着满桌子喝得二麻二麻的人乱吹牛,见她过来,侧过身来。
林冬柿:“舅公,我有个想法,想说给您听听。”
刘书记把头再侧过来,点头示意她说。
林冬柿: “现在政策虽然不明朗,但是包产到户应该是板上钉钉了,我觉得我们村应该先把这事办了,才好着手办其他事,办集体企业,乡亲们才能有钱,才能过上好日子。”
“可谁敢来做这个事呢?”林冬柿说的包产到户,刘书记也听到了风声,可就是没往心里去,全国都只有少数地方试点,谁有这个魄力?
“舅公,我向您保证,这事绝对不会有风险,您只管放手去做,要真出了事,责任我来担,我可以向您写保证书。”林冬柿目光热诚:“”
刘书记见状,叹了口气,坦言:“我同意你们落户到凉水村,是存了私心,我是看你有能力,往后肯定出息大,想让你带凉水村往好处走,让大家过上好日子。我老了,跟不上时代了,往后的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但是这个责任我还担得起,用不着你来担,你只管去干更大的事。”
“舅公,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感激您对我的信任,这杯酒,我干了。”林冬柿心中激荡着一股热血,端着酒杯一饮而进。
“是我要感激你,心里头想着凉水村。”刘书记也跟着喝了一杯。
“等包产到户这事了了,我打算在集体来开办一个运输队,让凉水村人人开上拖拉机,让机械运输走进千家万户。”林冬柿不禁多说了几句心里的打算。
刘书记听得心驰神往,直说一定等着那一天。
两人共同憧憬着未来,虽说差了两个辈分,却更像是忘年之交,志趣相投。
推杯换盏至晚上十点,陈大木已吐过两次,宾客散尽后,反而清醒了不少,脸上泛着红红的油光,。
彭凤霞递给他一杯热茶醒酒:“让你别喝这么多,你偏不听,晚上难受了,可别让我给你揉肚子!”
陈大木喝酒后,晚上容易胀肚,总让彭凤霞给他揉,他把手搭在彭凤霞肩上:“那不行,还得媳妇儿给我揉,不然胀得难受。”
彭凤霞瞅见陈竹菊,不好意思地打开他的手:“没长手?自己揉!”
林冬柿听着他们拌嘴,跟全全做猜中指的游戏,全全总猜错,沮丧得很,跑到彭凤霞怀里窝着告状:“冬柿姐姐的手指长短粗细都差不多,太难猜了!”
“等你长大就好猜了。”彭凤霞摸摸他的头,无效安慰。
陈大木重重地吐出一个烟圈后:“我明天要出去一趟,估计要年后才回来。”
“你疯了!眼看就要过年了,你上哪儿去?有什么事情,非要年前出门?”彭凤霞第一个不淡定。
陈大木往常也经常出去十天半个月,她也不知道他出去做什么,只是每次回来,都带回来不少钱,她也就不过问,可这次临近过年,有什么事不能过了年再说呢?
“是呀,大哥,把年过了再走嘛,也不急这几天。”陈竹菊也劝。
林冬柿问:“舅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她知道陈大木有自己的生钱门道,但估计不怎么正当,加上她的梦里,陈大木坐了牢,现在走得这么急,林冬柿很担心。
“嗯,明天必须走。”陈大木把烟掐灭,对彭凤霞交代:“年礼我都买好了,你到时候带着冬柿,挨家去送,刘书记家的用红色袋子装着,一边放着,你别拿错了。其他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彭凤霞虽然不高兴,但也点头表示记下。
又对陈竹菊母女道:“阿菊、冬柿,你们不要担心,这事只是急,并不是很要紧。”
陈大木不跟林冬柿交底,她也无计可施,只能道:“舅舅,我跟你一起去吧,多个人总好办事些。”
“不行,你就在家呆着。”陈大木想也不想就拒绝。
林冬柿:“那有事,一定给家里捎信。”
陈大木点头,起身道:“赶紧去睡,外面冷得很。”
煤油灯熄灭后,陈家静了下来。
而此时的林家,却是热闹得很,林老太昏死过去后,晚上才醒过来,结果半边身体不能动弹,请村里赤脚医生来看,说是中了风,偏瘫了,好在不算严重,好好将养一段时间,或许能好个大半。
林老太虽然偏瘫,但说话没问题,从醒了过后,嘴就没停过,嫌弃江翠和王满香没伺候周到,把江翠和王满香,轮着咒骂了几遍。
林老太骂得实在难听,江翠气不过,干脆道:“老太太,看你精神头儿还好,我就先去睡了,你慢慢骂。”
王满香见大嫂跑了,也跟着道:“她奶奶,芳芳昨儿才回来,我还没跟她好好说过话,我也先回屋,您要是有事儿,您就喊我。”
“都想让我老婆子死哦,等我死了,我就去地下诅咒你们,一个二个的不得好死!”林老太想起身,却这怎么也翻不动,只能指名道姓地骂三个儿媳。
王满香听着她的骂声,低声骂了一句“老不死!”进屋见到林芳芳已经裹在被子里,就问她:“你今天上哪儿去了,一天不见人影。”
林芳芳伸出个脑袋:“我去找世兴哥了,聊着投缘,就多聊了几句。”
“你疯了!去捡林冬柿不要的男人?”王满香用劲儿戳她脑门:“你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大学里那么多优秀的人不去接触,去跟一个乡下会计鬼混什么?”
“妈,你不知道就别问,我心里有数,孙世兴往后有大出息,你就看着吧。”要不是还指望王满香给钱,林芳芳都懒得解释。
“那你也要避避风头啊,孙世兴这头和林冬柿闹掰了,转头又跟你不清不楚,别人该怎么看你?”自从林芳芳奇迹般地考上大学后,王满香就对林芳芳的话唯命是从。
“别人爱说,就让他们说去。”林芳芳无所谓,倒是坐起来跟王满香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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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另一件事:“妈,你有多少钱?”
“你问这个干嘛?”王满香防备地看着林芳芳,自她考上大学,家里的钱都紧着她用,林老太的棺材本儿都被掏了一半出来,怎么还不够!
“我想做些买卖,得有本钱才行。”林芳芳解释:“咱们去镇上弄一个小吃摊,早上卖早点,中午卖盒饭。”
“你疯了,这抓到要坐牢的!”王满香觉得女儿的想法太疯狂,直接拒绝:“我没钱。”
“妈,你听我说,我都跟孙世兴商量好了,赚到的钱我们七三分,他让他爸找关系罩着我们,不会有事的。你想想,镇上那家国营饭店,又难吃,又贵,咱们要是弄个小吃摊,又便宜,又好吃,大家找谁买?”
王满香当然知道这事赚钱,可她不会做早点,不会做盒饭,也不会算账……
“妈,您是想天天在家伺候奶奶,还是去镇上偷偷发大财?”林芳芳就问了这一句:“您说得那些都不是问题,我都能教您。”
一想到天天要听林老太叫骂,王满香一咬牙,蹲下去把床腿挪开,掏出一个铁盒子:“都在这里,一共是两百一十元,零钱我揣身上了。”
林芳芳接过钱,自信道:“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往后数钱数到手抽筋。”
“孙世兴还好说,那孙传家是个人精,怎么会听你的?”王满香心里总不踏实。
“我自有办法,他会听我的。”林芳芳无比笃定。
“你要考大学?”孙传家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两年他嘴皮子都磨烂了,也没劝动的儿子,今天竟然主动说要参加高考:“哪个高人把你点化了?”
“我想跟林芳芳处对象,林芳芳说,只要我考上大学,就跟我处,跟我结婚。”孙世兴想起林芳芳,心神荡漾。
“哼,还以为转性了,原来还是为了女人。”孙传家冷哼。
“咱儿子想考大学,那是大好事,你怎么说话的?”姚兰芝剜了孙传家一眼:“你这个当爹的,不好好鼓励,冷嘲热讽地干什么?”
“妈,我是真想考大学。”孙世兴借势保证。
孙传家:“怎么净围着林家的女人打转。”
孙传家虽然不高兴,但转念一想,儿子想考大学,确实是好事,林芳芳他也见过,没林冬柿长得勾人,性格也温和,倒是可以先处着,还可以辅导儿子上大学,等儿子考上大学,眼界开阔了,说不定眼光更高……
姚兰芝:“林芳芳好歹是大学生,比林冬柿强不少,咱儿子眼光不错,就先处着呗。”
孙传家:“那就好好复习,争取明年就考上!”
孙世兴从他爸爸脸上看不出其他情绪,犹豫道:“芳芳说过年想来家里吃顿饭,爸妈你们准备一下。”
孙传家瘪嘴不说话,姚兰芝心里不舒服,问道:“她是不是太心急了?”
“妈,您就稍微准备一下吧!”孙世兴拉着姚兰芝手臂晃。
姚兰芝拿儿子没办法,只好答应。
19. 第 19 章
眼看将要过年,林冬柿的生活更加忙碌,一头跟着彭凤霞送年礼,另一头跟刘书记完善包产到户计划。陈大木走后,彭凤霞干啥都提不起劲儿,总是心慌,整天心神不宁。
陈竹菊见她实在精神头不好,自发地包揽了家里的活儿,把家里里里外外全给擦了一遍,准备迎接新年。
整个家里,最高兴的是全全,他天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每天问林冬柿无数次还有多久过年,无比地盼望新年快些来。
终于到了腊月二十九这天,林冬柿才刚起床,陈竹菊就问了林冬柿三次周铮。
“周铮啥时候到?“这是问的第四次。
“妈,既然是吃年夜饭,估计下午才会到。”林冬忙着给鸡去毛。
陈竹菊点头,接着又摇头,张了张嘴,还想问点什么。
彭凤霞端着豆腐出来,难得打趣道:“这知道的呢,是冬柿请朋友上家里吃顿饭,不知道的呢,还以为是阿菊要相看女婿呢,冬柿,你老实跟舅娘说说,你跟周铮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冬柿想了想,道:“他救过的命,说是普通朋友,有些浅了,算亲人?"
自从做梦后,林冬柿确实打心眼里把周铮当成了亲人,信赖他,依赖他,还有欣赏他。
彭凤霞:“那是不过分,就是认他作干爹也行的!”
林冬柿:……
正被这话噎住,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时候,周铮到了,他肩上扛了半扇猪,把一件深蓝色夹袄系在腰间,显得腰窄肩宽,脖子上还挂了一个军绿色布包。
“周铮?”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林冬柿已经不称呼他“周同志”了:“你上哪儿弄这么多猪肉?”
周铮:“跟人拿东西换的。”
陈竹菊和彭凤霞把手在围腰上擦干净,赶忙迎上去,边走边念叨:“来就来,怎么还拿这么多东西?”
周铮错开身,没让她们接:“这有点沉,您二位告诉我放哪里,我扛过去就是。”
彭凤霞忙道:“放案板上就行。”走在前面又感慨:“天纳,我有好些年没见过半扇猪肉了”
陈竹菊跟在一旁,有些局促不安,这么大块肉,她们拿什么还人情?
等到把肉放下,林冬柿端来一盆热水:“累着了吧?快洗把脸。”
周铮先把水浇出来洗了手,再洗脸,拧着盆里的纯白的毛巾,盯着毛巾上一朵梅花图案。
林冬柿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平时用来擦头发的毛巾,没干过别的,你将就用一下吧。”
周铮笑笑,拧干了晾起,继续用水浇脸。林冬柿以为周铮介意,也不劝。
见林冬柿神情不对,又补充了一句:“我这脸上都是汗和土,别把毛巾弄脏了,这么白,不好洗。”
“哪有那么讲究?”林冬柿又把毛巾递过去:“不嫌弃就用吧。”
周铮接过,热毛巾敷在脸上,周铮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馨香,让他心神一动,随即仔细地搓洗毛巾,确保没有污渍后,才还给她。
彭凤霞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用手肘碰陈竹菊:“我觉得这个周铮很不从,长得精神,又体贴,还大方。”
陈竹菊:“我也觉得不错,可周铮能看上冬柿不?”
彭凤霞白了她一眼,没看上,周铮疯了,腊月二十九扛半扇猪走几个小时来吃顿饭?不过她懒得跟陈竹菊说,她们娘俩儿,妈自卑到了极点,女儿完全没开窍,还是慢慢看戏吧。
林冬柿不知道,彭凤霞心里已经给两人关系定了性,还问周铮:“你怎么来这么早?年夜饭要到晚上才吃呢。”
“我想着早点来,也能帮上点忙,吃白食我不好意思。”周铮把全全抱起来,从脖子上的布包里拿出一袋大白兔奶糖,塞给他。
全全看向彭凤霞,见她点头,奶声奶气地道谢:“谢谢哥哥。”
彭凤霞是越看周铮越满意,拉着他东问西问,周铮也耐心地一一回答。还是林冬柿看不过去,把周铮解救出来。
陈大木不在家,这半扇猪肉还真不好收拾,周铮便分成一块一块的,方便她们做腊肉。林冬柿在灶房做年夜饭,周铮也跟在她身后,忙里忙外,直到夜间擦黑,村里断断续续响起鞭炮声儿,一桌年夜饭才算做完。
上桌前,周铮领了个放鞭炮的任务,看林冬柿站得远远的,捂好了耳朵,才点火。一阵噼里啪啦过后,开始吃饭。
“新年快乐!”大人端着酒杯,全全端着可乐,一同碰杯。因为周铮还要赶着回去,没有多喝酒,林冬柿酒量浅,也就喝了三杯,脑袋已经是轻飘飘了。
吃饱喝足后,周铮从裤兜里掏出两个红包,一个给了全全,另一个给了林冬柿。
“我也有吗?”这是林冬柿第一次收压岁钱,实在是没有经验,傻愣愣的。
“嗯,小朋友都有压岁钱,你也有。”周铮含笑看着她。
“谢谢你,周铮。”林冬柿吸吸鼻头:“愿我们岁岁平安。”
“岁岁平安,岁岁有你。”后一句被突然炸开的烟花淹没。
林冬柿仰头看烟花,周铮凝视着她,在明明灭灭的烟花里,林冬柿的脸一直清晰明亮。
周铮临走时,林冬柿拿了一条棉裤给他:“这是我请我妈给周叔缝得棉裤,希望周叔不要嫌弃。”
“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周铮接过,又向陈竹菊道谢:“我代叔叔谢谢阿姨。”
陈竹菊连连摆手:“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哪用得着谢。”
林冬柿想送周铮处公社的岔路口,周铮说外面冷,不让她送。只是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问她:“明年我们还可以一起吃年夜饭吗?”
“可以啊!”林冬柿想都没想就回答。
周铮:“希望明年快快到来。”
他的表情认真,是真的在期待明年的年夜饭了,喝了三杯酒的林冬柿,竟然觉得他像一条没有家的流浪狗,心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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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一句:“不一定非要一起吃年夜饭呐,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一起吃饭。”
这话显然让周铮很高兴,整个人都看着轻快不少,忙说:“夜里凉,快回屋吧。”
他坚持要看到林冬柿进屋才走,林冬柿拗不过他,只好先回屋,看着他的手电动光消失不见。
“还说是朋友,我看是男女的那种朋友吧!”刚关上门,彭凤霞就出了声,陈竹菊也欲言又止。
林冬柿伸出小拇指,大拇指掐到第一个指节处:“是比朋友好一丢丢的那种关系。”
她才跟孙世兴扯清楚关系,是真的没想过要进入另一段关系,就算她心里隐约猜到周铮对她的想法,也被她强行压下。
“你说是哪种关系就是哪种关系。”彭凤霞抱着打盹的全全笑得了然。
睡了一觉,便到了一九七九年,彭凤霞和陈竹菊早早地把林冬柿从床上挖起来,说是要去爬山拜拜。林冬柿不理解,自己现在就住在老高山,怎么还要去爬山!
龙溪镇有一座小庙在羊儿山上,每年初一,爬山拜拜的人摩肩接踵,回来的时候,再带一把柴火,俗称“带财”……林冬柿虽然不信这些,但是彭凤霞和陈竹菊信,她也被迫信了。
到了小庙,林冬柿又见到了孙世兴和林芳芳,这两人现在打得火热,已经手挽手了……陈竹菊生怕林冬柿动气,一路观察着她,见她一直没有异样,才放心。
那边林芳芳也看到了林冬柿,她本想上去打招呼,却被孙世兴拉住:“这里熟人那么多,万一林冬柿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
林芳芳翻了个白眼:“世兴哥,你怕她干什么,她又没文化,又泼辣,十个她也不够格跟咱们比。”
话虽如此,孙世兴还是很忌惮,林冬柿可是会打人的!躲着林冬柿后,孙世兴转移话题:“我爸妈邀请你初三上我家吃饭。”
林芳芳一听,果然不再盯着林冬柿,很欣喜:“好!”
孙世兴见她高兴,心里也欢喜,又道:“你先前说得小生意,我爸同意了,但是要六四分,上下打点,花销大。”
林芳芳暗骂孙传家不要脸,但也忍耐着:“行。”
王满香自从去了镇上做了几天小吃摊,见天都能赚到一二十块钱,心是越来越野,现在回家见道林老太爱答不理,骂得狠了,她就找林立福出气,林立福受不了媳妇儿的气,又去林老太面前撒气,骂得林老太差点气死过去。
林老太又没日没夜地叫骂,江翠吆喝着:“她奶奶,您可真难伺候,咋没把您那嘴给病哑巴呢?”
江翠现在是半点也不惯着她,王满香一天天不归家,里里外外全赖她一个人,累得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她现在成天闹着分家,大年初一也没消停,房书记去调节了几次不管用,现在绕着他们家走。
林老太现在无比想念打骂不还口,做事又踏实的陈竹菊,她突然灵光一闪,再给老二娶个媳妇儿,新媳妇儿好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