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这样恐同的?》
1. 第一章
你就是这样恐同的?
文/白薯兔卷
正版首发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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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军训刚结束,裴青就下定决心要搬出宿舍。
原因么……
周五一大早。
早餐店的大姐手脚麻利,盛好馄饨,热汤一浇,葱花连着芝麻油的香味就窜上半空,勾得人垂涎欲滴。
她转身,见站在身后扫码付款的人眼熟,热切地笑:“诶,帅哥,今天怎么没跟那个帅哥一起来呀?”
裴青拎着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牛奶,端起馄饨,答话时语调倦懒,薄薄的眼皮半掀着:“他起晚了。”
他个高腿长,干净挺拔。往店里一站,就是个活招牌,吸引了不少人进来吃饭。
大姐听着络绎不绝的收款提示音,脸上的笑意更甚,不由分说,给“招牌”手里塞了两个大包子。
裴青一愣,盯着饱满香软的包子,眨眨眼,撂下句“谢谢”。在大姐满含笑意的注视中,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一边吃饭一边看租房APP。
z大在老城区,附近的房源大多都是老破小,要刷到满意的房源并不容易。他无奈,只好把预算又往上提一千。
早餐店不大,空调却很足。馄饨碗里的热气飘飘散散,扑到他镜片上,一层雾。裴青从书包里掏出拭镜纸,正擦眼镜呢,听到身后有群小姑娘嘀咕:“哎,你干嘛呀?”
答话的是个男生:“找座儿吃饭呗。”
小姑娘压低声音,七嘴八舌:“没看到那里坐的是咱们班班花呀,他旁边的位置肯定是留给那谁的,你这么坐过去,班花该不高兴了。”
几个女生边说边咯咯地笑,百灵鸟似的:“嘘,小点儿声,别被班花听到。”
她们的声音的确小,然而裴青的听力天生就比正常人灵敏,几句话听得清清楚楚。他脸上没显,在心里无奈地叹口气,倒不是叹“班花”这个称谓,而是,这才开学半个多月,大家就开始默认他和谢灼言总成双成对出现了。这种默认,会让他自己都产生一种错觉——他和谢灼言会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亲密无间的错觉。
事实上,谢灼言跟他,的确是最要好的朋友,他们从七八岁那会儿就认识,一直到现在,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但是最近,他们之间出现了一些小问题。
裴青重新戴好眼镜,心不在焉地用塑料小勺舀馄饨吃。
熟悉的脚步在身后响起,裴青只来得及掐灭手机屏幕,那人已经走到旁边,压下一片阴影,俯身凑近,就着他几乎要送到嘴边的勺子,一口吞掉了上面的馄饨。
男生身上特有的青柑和海盐的混合香味将他团团困住,皮肤蹭着皮肤,像羽毛轻飘飘略过过,却还是让裴青有些战栗。慢镜头一般,他在愕然中,看清了对方郁郁丛丛的睫毛,浓密乌黑。
有热气喷在脸上。
他分不清到底是馄饨汤的热,还是那人靠近时呼吸的温度。
“饿死鬼投胎?”
裴青压下胸口起伏的不明情绪,睨了个冷眼过去。他五官立体,漂亮得有些尖锐,不笑的时候,显得格外不好接近。
这么一个眼刀飘过去,寻常人早就被冻得哆嗦,躲到五米之外了。不过,能这么大剌剌跟他抢馄饨吃的,也不是寻常人。
来人一身黑色冲锋衣,鸭舌帽,轮廓冷削,眉眼深邃,尤其是那双眼睛。薄薄的眼睑压着三分之一瞳仁,眼尾向后延伸上挑,凌厉又有侵略性。
正是裴青的好友谢灼言。
谢灼言也不恼,挤在裴青身边坐下:“是啊,正准备投胎呢,才发现肚子是空的,幸好有好心的清清大善人赏小的一口饭吃。”
“不白赏你,”裴青不着痕迹地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八百万人民币一口,扫码还是转账?”
谢灼言右手撑着头,侧身看着裴青笑:“没钱怎么办呀清清?”
又说:“给你卖身为奴行不?”
他那颗脑袋毛茸茸的,说这话的时候,乌黑的瞳仁深又亮,里面干干净净,只有裴青一个人的倒影。眉眼稍弯,盛了点儿笑,没了慑人的凌厉,反倒有种深情凝望的错觉。
裴青冷漠地把谢灼言的脸推到另一边:“你吃太多了,买你容易亏本。”
“这话就不对了,我吃得多,身体也壮,”他抓起裴青的手往自己肚子上贴,“老板您瞧,货真价实的精壮汉子,龙精虎猛,一个顶俩。”
裴青没想到他会骚这么一出,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掌心就已经扎实地贴了上去。
男生的腹肌灼热,坚.挺。
在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跟一片牛排似的,被人丢在又硬又烫的煎锅上。
——刺啦
肉香四溢。
牛排贴在锅上,木然地眨眼,不,不是肉香,那股味道,是来自谢灼言的浓烈的男性荷尔蒙。
急得像是要去投胎似的心跳,终于把他从宕机状态拉了回来,裴青猛地缩回手,缩到一半,又觉得自己这反应太欲盖弥彰了,在半空中陡然转变路线,变成拳头锤在谢灼言肩膀上:“不许跟老板动手动脚。”
和之前无数次嬉笑打闹一样,这只是好兄弟之间的正常互动。但只有裴青自己知道,和表面的风平浪静不同,他的内心刚经历过一场海啸。
谢灼言那头浑然不觉。
他笑道:“诶别说,这馄饨还挺好吃的。”
转身跟老板笑:“姐,你最近盘馄饨馅的手艺又进步了,再来一碗跟他一样的。”
大姐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乐呵呵地跟他搭话:“是吧,姐也觉得今天的馅好吃。”
角落里的裴青:……
他默默往更角落的地方挤了挤,装作跟旁边这个人不认识,低头,用塑料小勺,在空荡荡的馄饨碗里捞葱花吃。
谢灼言再回头,发现裴青这幅模样,被逗得眉眼弯弯,顺手就揉了两把,跟摆弄他姥爷家里那只好不容易舔完毛的猫似的。
果不其然,裴青跟猫的反应一样,立马不耐地瞪了过来。
一张脸冷艳又精致,薄而紧抿的唇鲜红欲滴,皮肤也是极致的白,偏偏只有那双眼睛,是浅淡的蜜色。斜睨着眼看人的时候,就像一只高贵的波斯猫。
谢灼言估摸着分寸,在人真恼之前,把头顶的鸭舌帽放在裴青头上,往下一压,跟个小壳似的,让裴青能缩进去:“错了错了,这个借你躲躲。”
裴青成功熄火。
吵吵闹闹地吃过早饭,谢灼言背过裴青的书包,两个人溜溜达达往教室走。临走前,裴青趁大姐不注意,把那两个包子钱扫了过去。
出了早餐店的门,谢灼言无意间低头的时候,看着裴青脖子根到锁骨那,有一团还没褪下的粉红,他眸色微沉,总觉得对方最近有点儿异常。
但是又说不出为什么。
挠挠头,正想直接问问裴青是怎么回事,手机里跳出条微信。
[成子:谢哥,到教室了帮我跟大潘占个座呗。]
谢灼言乐了。
他们宿舍是混合寝室,他是物理系,成子、大潘还有裴青是法学院,两个院的课连教学楼都隔着十万八千里。
他勾着唇角回复:
[大豆腐:不给你们班花发消息,给我一个外院的发?]
[成子:这不是知道,你上课之前,肯定要先送我们班班花嘛。]
[成子:班花那种高冷男神,肯定不乐意理我们这些臭男生。]
[成子:只有谢哥您,才能入班花的眼。]
一番话说得谢灼言很是受用,当即应下占座的事。
说起裴青那个班花的称呼,谢灼言也知道其中的由来。
当初,他们法学241班第一次班会竞选班委。裴青提前被校学生会的人叫走,没去成。正经班委竞选结束后,有几个爱起哄的男生喊着要选班花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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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
班主任大手一挥:“那个声音最大的,你就是咱们班班花了,叫什么名字,报一下?”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被点到名的成子猝不及防,局促地挠挠头,眼睛瞄见第一排的两三个空位,忽然福至心灵,答了声:“老师,我叫裴青。”
又是一阵爆笑。
他旁边那个男生眼泪都快笑出来了,猛拍大腿:“卧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刘天成,你要是叫‘裴青’,那我就叫‘吴彦祖’。”
虽然是第一次班会,多数同学连班里的人都没认全。但裴青的名字一出来,班上没人会说不认识。
原因无他。
军训第一天,开学典礼上。
其他人还懵懵懂懂不知道该干嘛,裴青就已经顶着张帅得惨绝人寰的脸,胸口戴着大红花,站大礼堂的礼台上领奖了。
“那可是咱法学241之光,也是你能碰瓷儿的?”
不过,经过这么一闹,班花的名头倒是莫名其妙地落在了裴青头上。
成子为此不好意思了很久,跟在裴青身后猛猛道歉,还说要承包裴青一个学期的脏袜子,被裴青面无表情地拒绝了。
“没事。”
他只丢下这两个字,就抱着笔记本电脑和书出门。
留下成子在原地被冻得发抖,心说,不愧是班花,果然高贵冷艳。
谢灼言把裴青送到教室后就离开了,他今天早上没课,打算回宿舍补觉。
他走之后,裴青下意识松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散漫下来。
班上的同学畏惧他三米之内几乎能冻死人的气压,没人敢跟他坐同桌。
裴青眼里滑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愉悦。
离上课还有十几分钟,他打开手机,本想继续跟中介聊房源的事。
忽然发现沉寂了整个暑假的高三班级群,久违地出现了个小红点,对话不停地跳动,还夹杂着谢灼言的名字。
他下意识点进去,往上翻聊天记录。
[太阳给我捏捏:朋友们,看我那天回学校发现了什么。]
[太阳给我捏捏:图片]
[等风来:卧槽,学神跟谢哥厉害啊,双双考入z大,真是我们一中的双子星。]
[禹城一枝花:一中你是会搞光荣榜的,学神跟谢男神这两张红底照片挨那么近,怎么看怎么像结婚的喜照。]
[太阳给我捏捏:谢谢,还是真男同会嗑。]
[等风来:谢谢,还是真男同会嗑。]
底下的队形出奇地一致。
[重生之我要当首富:你们收敛点儿,学神跟谢哥可都是直男,恐同的那种,让他俩看到,该生气了。]
[禹城一枝花:干嘛讨厌人家,嘤嘤嘤,天塌了。]
[等风来:没事,他俩都是大忙人,哪有时间看我们水群,待会儿把这些刷上去就好了。]
刚好有时间围观他们水群的裴青:……
不过,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预料的那样,感到不适或者生气,而是点开了群里的那张大图,是一张隔着玻璃墙翻拍的光荣榜照片,拍摄角度并不好,模模糊糊的,谢灼言的肩膀处还反着光。
但那并不影响这张照片的氛围。甚至因为很多细节部分看不清楚,显得它更像一些小情侣们拍的红底合照了。
裴青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手机屏幕,鸦黑的眼睫上下翻动,忽然觉得,早餐好像有点儿太咸了。嗓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挠过,干巴巴的。
手指下意识长按保存,把那张照片用没人知道的小号发到朋友圈,配文:谢谢,好嗑。他认真地端详一会儿这条朋友圈,最后没忘把修图记录删掉,清空相册回收站。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似乎已经熟练地做过许多次。
可和以往许多次不同,裴青做完这些后,依旧觉得嗓子很干,像是塞着一团火。
他好渴。
2. 第二章
一直以来,裴青都有一个秘密瞒着谢灼言——哪怕他们是无话不谈的最好的朋友。
俗话说得好,人压抑久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裴青觉得,自己现在就挺变态的。
小号朋友圈里的那些内容,如果被谢灼言看到,那他们八成要反目成仇了。
这世界上大概没哪个直男能接受,好兄弟隐瞒性向,偷偷觊觎自己这种事。
更何况——
裴青点开手机,切回大号微信看了眼,朋友圈页面露出个小红点,是谢灼言发的新动态。
点进去,只有短短一句话:最近需要出校门的活动别找我。
他知道谢灼言为什么不想出门。
这几天有个大火的同性电影要上映。大街小巷铺天盖地,全是两个男主或深情凝望或亲昵贴贴的大幅海报。
对谢灼言这个恐同的直男冲击太大了。
曾经,他被选拔到全国只有五十人的物理竞赛集训队,参加集训。不少老师都说,以他的能力,被选入国际奥赛代表队是板上钉钉的事,参加集训只是走个过场。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集训开始的第二天,谢灼言就提交了退营申请。
原因只有很少人知道。
前一天晚上,隔壁宿舍的男生,偷偷在他的枕头下塞了一张模棱两可的纸条,上面写了几句暧.昧的话。
没打算把事情闹大,谢灼言只是黑着脸,把纸条丢进抽水马桶,嫌恶地拉黑删除这人的一切联系方式,连带着退掉了训练营的群,仿佛生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
对外他只说是自己身体原因要退营,别的什么都没透露,只告诉了裴青。
正因如此,裴青才最清楚,谢灼言的恐同程度有多重。
要是有一天,他的秘密被谢灼言发现……裴青并不觉得自己比奥林匹克竞赛奖杯更重要,谢灼言现在把他当朋友,当兄弟,这一切都建立在,他隐瞒了自己真实性向的基础上。
空中楼阁,一开始就是容易塌的。
“哗啦——”
最后一根积木抽出,早就颤颤巍巍的叠叠乐终于支撑不住,散得彻彻底底。
谢灼言顿觉无趣。
把积木收拾好,塞回裴青的柜子里,又在里面找了顶鸭舌帽。
戴之前他咂咂嘴。
这帽子是他当初故意使坏,在网上买的款式相同,但颜色有所区别的父子款。“父”留给自己,“子”送给裴青。
裴青不仅不知情,反而还挺喜欢,经常戴着它出门。以至于,谢灼言现在每次见裴青戴这帽子,都会暗爽着生出一种浓浓的父爱。
现在“儿子”报应到自己头上,嘶,戴就戴吧,他都给裴青当爹当那么久了,偶尔当回儿子,也不是不行。
他在心里为自己的深明大义点了个赞。
装上遮阳伞、小电风扇、保温杯和冰凉贴,出门接裴青下课。
倒不是他瞎讲究。
而是裴青吧,忒娇贵。
从他认识裴青开始,这人就三天两头住院。煞白着一张脸,嘴巴也没血色,仿佛一碰就碎的瓷人。最开始的那几年,两个人每次一起玩,都是在医院里。
后来到十四五岁,裴青更是生了一场大病,据说当时的惊险程度,他妈跟一群同事,在医院里加班加了三天两夜,才把人从阎王手里拽回来。
那个时候谢灼言不在国内,根本不知道这些事。
等他回来以后,听到他妈这么说,吓得差点儿没连夜跑到裴青家里,把人前前后后检查一遍,最后,愣是被他妈用墙上三点半的挂钟,拦了下来。
虽然这些年裴青的身体逐渐好转不少,脸也没以前那么煞白煞白,甚至还能跑能跳几下。但在谢灼言眼里,他还是那个瓷娃娃样,得小心捧着,一点儿磕磕碰碰都不行。
不然又是一病好几天。
他拎着两份饭,踩点到教室门口,刚好打下课铃。
上了一上午的课,班里不少人上得眼睛都绿了,听到铃响,个个如狼似虎地冲出教室,直奔食堂。
裴青坐在第一排,正抬头和老师讨论着什么问题,在一众急匆匆的身影中,格外气定神闲。
被拉到基地军训了两周,也没把他晒黑,人依旧白得透亮,挺拔、清贵,栗色碎发下一双浅淡眉眼,鼻梁上架着副银框眼镜,斯文极了。
谢灼言曲着腿,半靠在墙上,等了一会儿,见老师出来,颇有礼貌地笑眯眯冲对方打招呼:“老师再见。”
而后走进教室,往裴青身边一坐,手搭在他肩膀上,坐也没个正形:“小美人儿,给本大爷笑一个,大爷赏噗噗咩咩好吃到爆的卤肉饭给你吃。”
裴青刚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拉上书包拉链,丢过来个好笑的眼神,漂亮的嘴巴轻启,吐出两个字:“傻狗。”
谢灼言:“傻狗骂谁!”
裴青:“谁叫谁就是傻狗。”
“哟,伶牙俐齿还挺泼辣,爷就喜欢泼辣的,今晚速来给大爷暖床。”
裴青面无表情:“不好意思,小美人是带把的,暖床的时候,掏出来怕吓着你。”
谢灼言挑眉:“那没事,出来刚好跟我兄弟也见见面,交流一下感情。”
裴青:……
这人真是,骚得没边了,
他再次在心里叹气,谢灼言越这样,越能说明,他是个纯得不能再纯的直男,丝毫不觉得两个大男人会有什么暧昧氛围。
谢灼言对他来说,不仅是暗恋对象这么简单,更是非常非常珍贵重要的朋友,为了保护他们的关系,他一定不能被任何人发现秘密。
一定不能。
吃饭的时候,谢灼言发现裴青有点兴致缺缺,还老走神,被他拉回来两次。
他在裴青耳边打个响指:“裴清清,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想什么呢?”
裴青看他一眼,犹豫着开口:“这电影太难看了,能换一个吗?”
不知道谢灼言从哪来的毛病,自从高二那年,两个人围在宿舍的床上偷看恐怖电影,他被吓得大惊失色滚下床后,就开始用恐怖片下饭了。
大概是觉得太丢人了,需要挽回尊严。
裴青不是很能理解。
但表示尊重。
可偏偏,今天看的这部电影,他以前看过。作为一部泰恐,它在吓人方面的分数倒是很合格,但,大概是因为男主男二在危机中对彼此不离不弃的爱情格外好嗑,还有不少唯美的亲密镜头,不知道被哪个缺德鬼归类到「同性题材必看的250部电影」里,给初中那会儿还在尝试探索性向的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谢灼言不明所以,刚想说还行吧,下一秒,余光瞥见男主和男二在图书馆的角落里,拥抱着开始亲了。
谢灼言:??!!
不是哥们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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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裴青对同性恋也很排斥,在很多方面,他俩是一如既往地属性相合,不然也不会做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了。
怪不得裴清清今天最爱的卤肉饭都吃不香了。
八成是早就看出俩男主角之间的端倪,忍着不适,又怕扫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谢灼言眼疾手快地关掉手机,还是没挡住男二溢出来的一句呻.吟。
空气里都弥漫着尴尬的味道。
他有些咬牙切齿,哪个缺德鬼,把这种电影放到「100大必看恐怖片」里的?
他看了眼裴青的脸色。
完了完了,表情变得这么难看,肯定是难受得吃不下饭了。
这个世界还能不能给恐同直男一点儿活路,他们哥俩是被同性恋包围了吗?
谢灼言咬牙切齿,打开豆瓣,把那个列榜单的用户狠狠拉进黑名单。
短暂的午餐风波过后,直到晚上回宿舍,裴青的心,一直都被荡在半空中,不上不下。他借口今天太累,拒绝了谢灼言一起打游戏的提议,早早爬上床睡觉。
中午关掉电影之后,谢灼言那频频投向他身上的眼神,始终让人很在意。
谢灼言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裴青第十次在心里反复回忆这些天的言行,强迫自己变成站在第三方的局外人,认真审视自己有没有哪一处,是会露出马脚的。
可很快,他又觉得自己只是在做无用功,他天生就是弯的,并不是真正的直男,说不定,在他看来没问题的地方,在谢灼言看来,就很有问题呢?
他们的关系太亲近了,再这么下去,秘密总有暴露在阳光下的一天。
“这都谁的内裤,”成子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哼着歌,一边擦头发,一边清理晾衣绳上的衣服,给他自己腾地方,“我给你们拿过去了嗷。”
谢灼言正躺在裴青的椅子上打游戏,闻言瞥了眼:“那两条黑色是我的,帮我丢衣柜里,这里面没你们班花的。”
大潘笑着靠近,拿过自己的几条内裤,又看了眼谢灼言的:“谢哥,你这尺寸,傲视群雄啊。”
手机里传来四杀的提示音,谢灼言笑骂:“滚。”
成子瞅瞅裴青床上的被子鼓包,撞下大潘的肩膀,使眼色:“你小点儿声,班花都睡了。”
大潘连连应下,用超级小声的声音指着谢灼言的手机屏幕:“嘿!哪来的小瘪犊子,敢抢我谢哥的五杀。”
无人注意到,钻在被子里装睡的裴青,脸几乎红成了一个硕大的西红柿。
他刚刚透过被子的缝隙偷偷瞄了一眼。
太夸张了。
怎么有人能那么大。
得是他的两倍吧……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裴青,瞬间跟个开水壶一样,脑袋顶扑扑往外冒热气。
他闭上眼,清除掉某些不该产生的画面,猛念清心咒:“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但人的脑子吧,就是有点儿叛逆属性,他越不想让自己想,反而那些画面更生动鲜活了。
深夜。
月影朦胧。
窗外时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一团浓墨夜色中,裴青无可奈何地从床上坐起来,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不受控制地想起刚才梦中的旖旎。
他立刻拿起手机,给租房中介发信息:[你好,明天就签合同,越快越好。]
3. 第三章
裴青很认真地思考过,为什么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想起了开学第一天,谢灼言推门而入时,自己那张脸上的表情。
瞠目结舌,不外乎是了。
从小他就对人类有点儿过敏,这么多年里,身边唯一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只有谢灼言。因此,在察觉到对谢灼言那异样的感情之后,裴青自己躲起来冷静了一段时间,唯一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跑路。
他打开志愿填报表,把志愿改到离家几千公里外的z大。四年时间,足够他放下一段本就不该产生的感情了。
以裴青正常人的脑回路当然想不到,在国外参加比赛忙得头不见尾的谢灼言,会在连看三则「被同学恶意篡改志愿表」的新闻后,突发奇想硬挤出时间帮他检查志愿。
于是,远离谢灼言的计划在他不知情的地方,彻底暴露。
这人不仅也改志愿跟了过来,还机缘巧合地跟他分到同一个宿舍,美其名曰要替白彩月女士照顾裴青。
孽缘。
是这样的。
裴青整晚没睡。
躺在床上睁眼到凌晨,窗外的鸟鸣刚刚响起,他就一骨碌爬下床,抱着换下来的床单被罩,钻进洗衣房。
他动作很轻,蹑手蹑脚的,生怕吵到其他室友——尤其是害他洗床单的罪魁祸首。
昨晚才做过跟对方有关的离奇大梦,导致裴青现在一想到那张脸就心跳加速。
大清早洗衣房没人,裴青可以不用端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架子。他把盆里的内裤当成没出息的自己,超大力地搓搓搓。
“扑哧——”
身后传来声男人的轻笑。
裴青背着身都知道那人是谁。
水龙头下接了一捧清水,转身往对方脸上甩:“干嘛,大早上不睡觉,走路也没声音的?”
谢灼言挑眉:“睡觉哪有看你跟——”
他拉长了语调,越过裴青,去看盆子里的一小片可疑衣物,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扬扬下巴:“哪有看你跟它打架有意思?”
裴青顿时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鹌鹑,脸刷一下就红了。他很庆幸,现在环境昏暗,谢灼言看不清他的表情。
“什么情况,”谢灼言抱着胳膊,斜靠在洗衣房的门框上,狭长的眼睛半眯着笑,闪着惊喜的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裴清清,你终于开窍了?”
也不怪他这么惊讶。
从小到大,裴青总跟个小圣人似的。高中时,班里那群男生到处分享资源,裴青从来不看,连好奇都没好奇过。十几岁荷尔蒙爆棚的年纪,偷偷在老师眼皮底下谈恋爱的大有人在,但裴青连个心仪嘉宾都没有,活像无欲无求,换个发型,都能直接上山当超脱物外的小道士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谢灼言面前,暴露欲望。
自然稀奇。
谢灼言越看越觉得有趣,直起身子,迈开长腿朝裴青走过来,步子慢悠悠的,鼓点似地,直接往裴青心口上踩。
越走越近。
他凑到他耳边,嗓音带着刚起床时特有的沙哑:“谁呀,跟哥哥说说呗。”
轰隆——
裴青听到自己脑中好像有根理智的弦断掉了。像一颗石子猛地投进平静的湖水里,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涟漪层层叠叠,变成汹涌的波涛,几乎要把他淹没。
他被谢灼言周身的香味紧紧包裹着,吞吐着谢灼言呼出的空气。某种程度上,气体和味道,已经先欲望一步,与对方彻底交融。
干涸的身体像被激活了。
他攥着手心,克制自己想要上前一步继续贴紧谢灼言的欲望,心说姓谢的你还有心情看好戏呢,要是你知道了我的幻想对象是你,那估计天都要塌了。
谢灼言垂眸,看着裴青的脸色变幻几瞬,似害羞又似难为情,对答案不免更好奇。
是高中同学?还是大学同学?
或者是新认识的网友?
还是二次元纸片人?
正思考着,耳畔青年清润的嗓音带着几分嘲弄,幽幽响起:“你爹。”
谢灼言:……
行,这是给人惹毛了。
他咬咬后槽牙,绷着笑:“那他老人家得赶紧去庙里拜拜,缺大德了。”
谢灼言好戏没看成,还给自己爹找了句骂,溜溜达达又回宿舍去了。
临走之前,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丢过来。
裴青伸手去接。
冰冰凉凉的,是一颗苹果。
果香浓郁。
人已经走出去挺远,声音倒是送了回来:“垫垫,别饿晕了。”
裴青握着苹果,垂下头。
浅色的眼睛藏在阴影里,脑海里复苏了一些回忆。
他以前是没有吃早餐的习惯的。
家里人做的他不喜欢吃,外面买的也吃不惯,裴青懒得折腾,干脆就在校门口的水果摊上,买几个苹果,凑合着啃。
其实苹果他也不喜欢吃。
但是卖水果的奶奶年纪很大,大冬天也只穿着身薄薄的袄子,坐在苹果车的后面,撮撮皴裂的手,给她身后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捂脸。
裴青自知能力有限,做不了什么改变世界的举动。只能多买几个苹果。
一来二去的,吃苹果的习惯就留到了现在。
-
中介打了今早的第三个哈欠。
他又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上午六点五十。魂还没睡醒呢,人就已经站在这里开始上班了。什么?你说为什么起这么早打工。
他看向自己的客户。
青年身量挺高,大概有180的个子。穿着最简单的白t牛仔裤,却还是让人挪不开眼,跟电视上那些演员明星似的。
一看就不是普通家庭养大的小孩。
这不是客户,是他行走的即将到手的5500提成。被窝的温度再好,能有钱的温度香吗?
客户为人十分爽快,简单检查过通风和排水几处地方之后,干脆地付下三个月的房租和押金,签了合同。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毫不拖泥带水。
中介带着合同和提成,喜滋滋地走了。
裴青再次环顾一遍这房子,两室一厅一卫,装修干净简约,家具也都是新的。房主据说跟他一样,是个学生,因为要出国读书还是什么,没时间过来签合同,所以全权交给中介代理。
他一个人住,这房子确实大了点,房租也有些超预算。但是,只要能让他尽快从宿舍里搬出来,这些都不是问题。
解决一桩压在心头的大事,裴青连走路都带风。
临回学校之前,他善心大发地拐去早餐店,给宿舍里的三个人都带了饭。
回到宿舍,推开门。
其他两个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床上只剩下两卷被子。
谢灼言正鸠占鹊巢地躺在他的躺椅上,右手拿着支笔,随意地转着。听到推门声,手一撑桌子,连人带椅子一起转过来,狭长的眼睛眯着笑:“去哪了这么久?”
裴青举起手上的四份早餐,迎着谢灼言似笑非笑的表情进门:“买饭。”
他那双眼睛浓墨重黑,深不见底,裴青总有种已经被看穿的错觉,临了又补了句:“怕你在宿舍饿死,我多好心呗。”
说话间,成子跟大潘踩着拖鞋,从旁边宿舍溜达回来,一边打哈欠一边推门,在屋里转了一圈,看到桌子上多了份早餐,眼睛瞪得跟灯泡似的:“我靠,谢哥你啥时候出的门?”
谢灼言被裴青从躺椅上撵走,施施然站起身,看了成子一眼:“下次说话注意语序,别随便乱靠,多不文明。”
大潘看到自己那份早餐,也乐,在旁边帮腔:“就是就是,谢哥给咱俩带了饭,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
谢灼言:“拜错山头了,饭是你们班花买的,谢他,别谢哥。”
正把自己当隐形人的裴青:……
他整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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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窝在躺椅上,借着椅背的遮挡,给谢灼言飞过去个眼刀。
谢灼言冲他眨眨眼,眼里盛满了幸灾乐祸。那意思:让你小子这么小气。
成子倒是没注意到这俩人眉来眼去,主要是刚刚听到谢灼言的话,他眼睛瞪得更大了,不可置信地看向大潘,发现对方也是一双灯泡眼。
他上前几步,走到裴青另一侧:“班……呸,裴哥,是您给我们俩带的早饭?”
裴青又是那副高冷样子,面无表情地点头:“嗯。”
内心却已经变成了一团乱码,他直觉此情此景他似乎应该说点儿什么,促进一下舍友情。但,该说点什么,他是真的不知道。
幸好这种尴尬的氛围没持续多久,后面的大潘人都要热泪盈眶了,抱着桌子上的包子和豆浆,跟抱自己孩子似的:“谢谢您,裴哥,从今往后,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忤逆你。”
裴青掰开筷子,绷着脸淡然道:“不客气。”
谢灼言在旁边憋笑都要憋出内伤了,把凑在旁边的成子赶走:“行了去去去,赶紧回去吃吧。”
他坐下,也掰双一次性筷子,声音里是藏不住的乐:“裴清清,筷子拿反了。”
裴青包子都快送嘴里了,才发现自己正捏着筷子头。马上把谢灼言手里的那双抢过来,把自己的丢过去,同时丢过去的,还有又一个眼刀。
成子看他们两个吃饭也要凑得那么近,咬着包子,在旁边感慨:“谢哥你们关系真好。”
大潘:“就是说,高中能玩得那么好不说,现在大学还住一个宿舍,这缘分。”
“跟命中注定一样。”
裴青一口水差点儿呛在嗓子里。
“什么天赐良缘?”大潘纠正他,“你怎么这么文化沙漠,那叫机缘巧合。”
谢灼言捏着馄饨勺,直乐,看了眼裴青:“你俩文化沙漠谁也别说谁,我们俩那是天赐良缘,懂不懂?”
“噗——”
好不容易咽下去一半的水,还是喷了出来。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赶在这里给他爹报仇呢。
裴青看向谢灼言,对方眼里呈着奸计得逞的笑。
跟个狐狸似的。
蔫坏。
他磨着牙思考要怎么反击回去。
谢灼言深知对裴小猫不能一直逆毛撸的道理,在对方露爪子反击之前,马上认怂,一边拍着背帮忙顺气,一边柔声:“晚上请你吃大餐,福顺楼随便点,怎么样?”
福顺楼是大学城附近一家最高档的餐厅,人均要两三千左右。
裴青知道谢灼言家里有钱,不过他一向不爱拿家里的钱,也从来不大手大脚。狐疑道:“你发财了?”
成子以前基本不会主动跟裴青搭话,生怕惹高冷班花不愉快。但是今天,大概是早餐的缘故,让他感受到了班花对他的同学爱,他试探着插了句嘴。
“裴哥,你刚刚不在估计不知道,谢哥今早发了笔横财,据说有个傻子买了他挂出去的东西,白挣一万六,他打算今天晚上请我们全宿舍一起吃饭。”
银行卡刚出了一大笔血的裴青,此刻对一万六这个数字有些敏感。还不及他多想,谢灼言在旁边接话道:“特意选的福顺楼,他们家海鲜鹿肉都是一绝。”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裴青身上一瞬,意有所指道:“给小裴补补,毕竟最近辛苦了。”
裴青:?
他惊慌地看向成子和大潘,其他两个人显然没听出谢灼言的话里有话,正忙着往嘴里塞包子呢。
脸又一次刷一下红了。
“我去拿衣服。”
气势汹汹的裴青变成了烫山芋裴青,抱着盆子,推开门一溜烟似得走了。
留下成子和大潘二脸懵逼。
“谢哥,班花这是生你气了?”
他俩挠头,刚也没看到他们吵架呀?
谢灼言低头闷闷地笑:“嗯,他气性大,我多哄哄。”
4. 第四章
早在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谢灼言就调侃过,裴青跟医院食堂里那些皮薄馅大的包子一模一样,有一张薄脸皮。
病房里的人听了他的童言童语,哈哈大笑。
那个时候,裴青对人类还没有现在这么过敏,就那样顶着苍白的一张脸,坐在病床上,只看着谢灼言,跟他一起闷闷地笑,连带着脸颊两侧染上了层淡淡的红,看起来倒终于有点儿像那些健康的小孩了。
那时候的小人真可爱啊,哪像现在,没说两句,就跟个兔子似得,跑得飞快。
谢灼言把裴青刚打开的绿豆粥盖子又重新盖上,放下自己的馄饨勺等人回来一起吃。
另一边,裴青刚走出宿舍,妈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按下接听键,没说话。
电话那头的白彩月女士语调温柔:“清清,是妈妈,最近在新学校过得怎么样呀?”
裴青努力了很多年,还是没能让自己习惯这种温馨的亲子时刻,他放慢脚步,想了想,还是决定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活泼柔软一点:“挺好的。”
对话短暂地陷入一种相顾无言的沉默。
白彩月又要说些什么,旁边传来个稚嫩的小孩说话的声音,她顿了顿:“那就好,妈妈知道你一直都很懂事,没怎么让我和你爸爸担心过。你那边钱还够用吗?”
裴青想起今天早上刚给出去的那笔房租,短暂地肉疼一下,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应着白彩月的话:“够的。”
“妈妈查了一下,你那里的物价跟家里这边差不多,都蛮高的。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尽管花,没必要省的,”她旁边的小孩好像又在说话,这次更急了些,连带着,白彩月的声音也没了一开始的沉静,她试探着问,“这次国庆,你回家吗?”
裴青刚想回答,就听见白彩月又说:“你奶奶国庆节要来家里住两天,她很想见见你。”
“哈哈哈哈哈草……”
走廊旁边的宿舍不知道在聊什么,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
裴青攥着捏在掌心的手机,觉得有些奇怪,哪怕周围这么吵,他居然还能在电话里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不回了。”
“哦……”白彩月听起来似乎有些失落,她又道,“清清一个人在那边要注意身体,过几天要降温,记得买厚衣服……”
小孩声音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白彩月停下叮嘱,有些歉意地跟裴青说再见,遂挂断电话。
紧接着,短信提示音就响了起来。裴青了然,大概是白彩月给他卡里汇的钱到账了。
那是笔不小的数目,后排连着一连串的零。他没什么兴趣数,随手把钱转进另一个账户里。
[大豆腐:去哪了快回来。]
[大豆腐:被洗衣机吞了?要不要哥去救你?]
谢灼言的消息就是这时候跳出来的。
裴青盯着他新换的弱智头像看了一会儿,回:
[。:拉倒吧,就比我大三天,还哥上了。]
大豆腐那边回得很快:
[大豆腐:那咋啦,三天不是哥,大一分钟你也得叫我哥。]
[大豆腐:快,叫声哥听听。]
[。:哥吾恩。]
莫名地,裴青忽然想起刚刚在宿舍,谢灼言对着其他两个室友说的那句话
——“谢他,别谢哥。”
后知后觉地噗嗤一声笑出来。
在一阵欢天喜地的氛围中,305宿舍全体成员最后一致决定,晚饭去福顺楼吃。
平时没有必要就绝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裴青,之所以也在“一致决定”的行列里,完全是因为谢灼言。
他白天被谢灼言拉着在宿舍打了一整天的游戏,好不容易晚上有空闲时间,想留在宿舍收拾行李,等明天直接搬走,免得夜长梦多。
但谢氏软磨硬泡大法让他完全遭不住:“这样吧,只要你跟我们一起去,我可以勉强让你当两天哥。”
裴青瞧他:“那你牺牲还挺大。”
谢灼言向来在他面前骚惯了,捏着嗓子凑上来,模仿电视里那些花魁们的姿态:“清清哥哥,求求你了。”
末了,还眨眨眼。
裴青:。
他觉得,自己今晚可能又要做噩梦了。
最终只能同意聚餐邀请
——绝对是他自己自愿的。
傍晚出门前,谢灼言为了防止自己不慎看到不该看的东西,郑重其事地给自己戴上了墨镜和鸭舌帽。
“看我干嘛?”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他隔着墨镜看回去。
“看你缺个幡。”
裴青笑着跟他打趣:“上面最好写几个字:在世谢神算,童叟无欺。”
“不用,”谢灼言挥手,“再加个幡,我怕自己这套打扮太帅,不给别人留活路,一不小心引领潮流了怎么办。”
裴青又笑:“我觉得你现在不止缺个幡。”
谢灼言走到衣柜边上,把那顶“儿子”帽拿出来,给裴青也戴上,拍拍他的脑袋,另一只手搭着他肩,站没个站样:“想说谢神算缺个镜子?”
他动作很轻,跟拍小动物似的。
莫名让裴青觉得,很温柔。
他咬着舌尖,从谢灼言手下撤出来,动作迅速地开门往外走,肩膀上还残留着对方灼热的体温,隐藏在衣料下的肌肤,隐隐抗议。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异样,压着嗓子,撂下句话。
“不,你是缺清晰的自我认知。”
“走那么快?”
谢灼言没察觉异常,大步流星地追上来,站在裴青身后用胳膊去圈他的脖子,把人往回带,“不愿意跟本帅哥一起走,什么意思,外面有人了?”
暖烘烘的胸膛就这么贴上了裴青的脊背。
夏天的衣服单薄,他们之间,离肌肤相贴,只差几层薄薄的布料。
裴青觉得自己齿关甚至有些发麻。
在谢灼言贴上来的那一刻,昨夜梦境中的内容再次跟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缠绵地慢放。贫瘠的画面有了实质性的触觉和温度。
灼热的,滚烫的男性温度。
脖颈处的敏感部分,又在被谢灼言铁一样烫的皮肤轻轻摩擦。
又痒又麻。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咬紧牙关才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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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自己脱口而出奇怪的声音。
幸好平时就十分灵光的大脑,还能勉强在线,回应谢灼言的玩笑话:“是啊,最近对外面的野花有点感兴趣。”
听到这话,谢灼言松开手,快走几步,面对面朝着裴青,把人帽子向后转了一圈,而后往自己胸口按:“野花哪有哥哥香,你闻闻。”
致命一击。
裴青的脑子轰一声彻底炸了。
浓烈的荷尔蒙缠绕着他的心神,觊觎已久的怀抱就这么毫不设防地敞开,仿佛轻而易举就能躺进去。和无数次梦寐以求时想象的一样,谢灼言的怀抱温暖,干燥,有股阳光和柑橘结合的香味,沁人心脾。
裴青觉得自己后背一阵酥麻,像是过电,一路从尾椎骨攀升到脖颈处。
他想把身体向前挤,整个塞进谢灼言怀里,无论是欲望还是躯体,都在叫嚷着,渴望着,沉沦在这个拥抱里。
幸而仅存的理智把他拦了下来,他没办法承受秘密暴露之后的任何后果,哪怕只是想象一下谢灼言嫌恶的眼神,都被觉得脖颈被攥得发紧,无法呼吸。
这种想象果然有用。
像是一种警告,裴青升温过载的大脑很快冷静下来,他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
唇角滑过一抹苦笑。
能看不能吃,他大概是犯天条了。
他伸手去推谢灼言的肩膀,只觉得手被烫得快要着火,声音却冷静得像是被冰凌凌的水镇过:“谢灼言,放开我。”
谢灼言动作一滞,旁边宿舍刚好有人推门出来。
看到裴青跟谢灼言这俩人亲昵的举动,挑挑眉:“哟,你俩在我宿舍门口搞gay呢。”
这人叫蒋彰,以前跟谢灼言爷爷住一个大院。小时候每年暑假,谢灼言到z城爷爷家住,没少跟蒋彰打架,两个人从小打到大,最后居然打成了朋友,也挺神奇的。
后来,谢灼言的爷爷因病去世,谢灼言没再回过z城,两个人之间,就变成了蒋彰每年暑假到h市找谢灼言玩,一来二去,跟他的连体婴裴青也熟络起来。
这次听说裴青跟谢灼言都从h市考来了z大,开心得不行,非要喊着三个人一起出去聚聚。
只不过一直没找到机会。
今天倒是被他恰好遇上了。
他抱着胳膊,一脸的兴味盎然。
谢灼言放开怀里的裴青,拿脚踹蒋彰:“去你大爷的,瞎说什么呢,我跟裴清清那是纯洁的兄弟情。”
蒋彰往旁边一闪,躲裴青身后:“搂搂抱抱亲亲我我的那种兄弟?”
谢灼言余光扫了眼裴青的神色,立刻拿眼刀刮姓蒋的:“你小子皮痒了就给赶紧去拳馆找个地儿,爹给你松松。”
裴青猛地抬头看谢灼言一眼。
蒋彰一看,快真把人惹毛了,忙就此打住,正经道:“你俩去哪呢这是?”
他离裴青最近,问话也是对着裴青,裴青扶正帽子,索性答道:“聚餐,我们去福顺楼吃饭。”
他的声音很淡,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
谢灼言却敏锐地看了过去。
直觉告诉他,裴青此刻有些不开心。
5. 第五章
裴青的心情好不好,在谢灼言那向来是件头等大事。
蒋彰的大嗓门还在旁边嚷:“哎,正好我也没吃饭呢,带上我呗。”
谢灼言看他一眼,拎着脖子把人从裴青身边丢开,重新占领裴青周边的所有战略位置。
[大豆腐:这十块钱拿着,那边商店买瓶ad钙去,剩下的钱给你当零花钱。]
蒋彰掏出手机一看,马上回复。
[迷罪:不是,谢火勺,你怎么还在用这个弱智ID。]
[大豆腐:?]
[大豆腐:自我介绍呢?]
谢灼言懒得跟这个弱智贫,踹了他一脚让他赶紧去,等人走远,抓着裴青的手腕,把他带进楼梯间。
在裴青错愕的眼神中,他俯身下倾:“裴清清,我刚刚是不是弄疼你了。”
说着,他就要上前检查裴青后脖颈处的皮肤。
裴青很白,皮肤也特别敏感,对一切花粉尘螨过敏不说,任何地方只要轻轻一碰,红印子半天都消不掉。
谢灼言有些懊恼自己的鲁莽。
明明早就知道裴青是个瓷人儿,他怎么还下手不知轻重。
裴青完全不知道谢灼言此刻在想什么,他只觉得,这种昏暗暧昧的氛围下,谢灼言刚刚说的那句话,在某种语境里,好像,似乎,隐隐约约会变得有些……微妙?
他忍着耳热,制止自己想入非非,后退一步没让谢灼言碰到:“没有,只是我不太习惯和他人有这种亲密接触,你是知道的呀。”
他的抗拒落在谢灼言眼里,就是在一个人生闷气,但他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他人’?我什么时候也变成他人了?”
他下意识想把裴青揽过来,想起裴青的话,硬生生把抬起的手又压下去。
听到他陡然加重的语气,裴青无奈地笑:“我不太习惯和世界上最好的朋友谢灼言以及他人有亲密接触,括号,修正版,括号完毕。”
谢灼言一下就听出裴青没说实话:“以前高中的时候我们两个不是天天抱么,甚至还睡在一张床上过,我看那个时候,你还挺开心的,也从来没说过不习惯啊?”
“你睡客卧我睡主卧,哪来的一张床?”
谢灼言认真:“你妈妈说小时候你经常睡客卧,同一张床,你睡过,我也睡过,怎么不算睡在一张床上过。”
裴青:……好有道理。
“总之,以前是我们年纪还小,”裴青正色道,“现在我们都已经成年了,再随随便便举止亲昵不太合适,别人会误会……”
他停顿一下,剩下的话有些说不太出来:“会误会我们是同性恋,对你和我影响不好。”
谢灼言不可置信:“裴清清,你就是这么想的?”
裴青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让谢灼言误会了,但他没办法告诉谢灼言自己的真实想法。
谢灼言跟他终究是不一样的,他是h市小报上那些人口中的谢氏公子,是直男,他以后会结婚,会有家庭,自己总不能带着这种心思,待在他身边一辈子。况且,他也不能让谢灼言的身上,传出同性恋的传言。
他斟酌道:“我的意思是,以后成家立业的话,未来的伴侣听说我们之间有这种传言,会不开心。”
听到成家立业几个字,谢灼言的内心不可避免地烦躁了一下,一想到未来他和裴清清要把重心放在家庭,彼此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哪怕见了面,也只是寒暄几句近况,就匆匆离去,他就觉得那种场景极度诡异。
怎么可能呢?
他和裴清清认识了九年,除了初中那几年分开之外,他们之间从来没分离超过两天过。
明明小时候大家都拉过勾,要一辈子做好朋友的。
“我们之间的事,为什么要考虑别人的看法?”
谢灼言上前,揽着裴青的肩:“我就问你一句话,裴清清,你不喜欢我这样碰你吗?”
裴青垂着头,神色被隐藏在眼睫打下的阴影下,笃定道:“对,我不喜欢。”
“真的?”
“真的。”
谢灼言猛地生出一种巨大的危机感。
这种危机感,甚至比当初裴青上中学之前被奶奶带去容城时,他所体会到的更加强烈。
对于裴青的话,他明明有很多可反驳的点,可看裴青态度坚决,最后他什么都没说。
反驳会让裴青不开心。
他不想让裴青不开心。
两个人之间微妙的氛围一直持续到聚餐开始。
他们这一路上跟游戏里捡npc似的,原本出宿舍门的时候只有两个人,到了吃饭的地方,瞬间变成了五个。
当一个房间里存在三个以上男人的时候,这个房间就会变成养鸭场。
裴青对自己的这条生活经验深以为然
——尤其是蒋彰和谢灼言,这两个人超级加倍自来熟,可以比得上一般人的两个半。
原本刘天成和潘一盟还顾忌着裴青的在场,有些放不开,拉椅子都是轻手轻脚的。但在蒋彰的怂恿下,马上变得放肆起来。
裴青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养鸭场的场长,在一堆鸭子的嘎嘎声里,找不到一丁点容身之处。
他深深地思考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鬼迷心窍地同意了今晚的聚餐。最后将它归因于四个字:美色误我。
一对上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他心里马上就会软得一塌糊涂。
跟一汪清凌凌的温水似的。
谢灼言的目光就在那里面搅啊搅,总能戳中心底最酥酥麻麻的那块地方。
其实在楼梯间的那些话说出来,他也很难受。谢灼言的不设防,对他来说,其实是件好事。这样的话,他就可以以朋友的名义,做个卑劣的幸福小偷,贪婪地从谢灼言那里偷窃他的亲昵。
但他不想这样。
这样既是对谢灼言的不尊重,也会让他越陷越深,最后无法逃离。
裴青默默地叹气,随意在面前的碗里夹了一口菜吃——菜才刚上齐,谢灼言就已经把这个碗堆成小山了。
是片烤鸭,味道还可以。
他眯眯眼,又夹了第二筷子。
谢灼言忽然就凑过来,温热的躯体散发着灼人的温度。
好像蹭到了他的头发,又好像没有。
裴青不知道。
“裴清清。”
他听见他说。
男生的嗓音干净清冽,跟泉眼里的小石子叮叮当当地碰撞似的,在裴青心里撞来撞去。
这人说话的气息在他耳边流动着:“想什么呢。”
像是在做亏心事时被猛地抓了包。
裴青不敢回头,生怕被看出自己眼里的闪躲和异样,他只能垂着眼,在睫毛的掩护下,用余光去偷看旁边那人。
眼睛里捕捉到名为谢灼言的一些边角料。
他今天穿了黑色的运动短裤,坐在椅子上,衬得那条大腿比打下来的灯光更白。再往上,是被衣服包裹的腹肌,前几天自己的手刚刚按在上面过,那种热滚滚的触感,现在还停留在掌心。然后,是在颈间滚动的喉结。
好想伸手摸一摸那躺在脖颈处的喉结,感受一下谢灼言说话时,它是如何在自己掌心的包裹下轻轻滚动的。
裴青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攥紧拳头,牙齿轻轻咬着舌尖,极力地克制自己,不去继续想那荒唐的冲动。
怎么会这样?
只是凑过来说了一句话而已。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看起来一定很仓皇。
因为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对谢灼言的渴望,正在日益加深。
累积到现在,已经变成了难以抑制的欲望。熊熊烈火,需要滔天的浪才能浇灭。
他这头在心里反复激烈地对抗,但在其他人看来,他只是在低垂着眼,发了一小会儿呆。
他下意识否认谢灼言的话:“吃饭呢,我还能想什么。”
谢灼言抬起另一侧的手,伸过来。裴青以为他要拉自己的手,下意识缩手往旁边躲。
没想到对方只是过来拿他手里握着的杯子的。
裴青立马闹了个大红脸。
就听见谢灼言在旁边说:“躲那么快?都是大男人,我还能对你耍流氓不成。”
裴青:……
我是怕我对你耍流氓,谢谢。
谢灼言把那个杯子放下,扶着裴青的座椅靠背把人转过来,跟杯子对视:“没想什么,你能拿着我的杯子连喝两口都没发现?”
裴青:“?”
“!”
他刚刚,拿了谢灼言的杯子喝东西?
头一次,裴青在谢灼言面前没管理好表情,两只眼登时瞪得跟灯泡似的。
谢灼言刚刚其实有点纠结。
说实话,裴青今天说的那些,差点儿气得谢灼言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打定主意一整天都不想理他。但是后来,看到裴青拿着他的杯子喝酒,第一口居然还没察觉不对,又喝了一口的迷糊样子,谢灼言高傲地想:嗯,他这么可爱,肯定是在向自己示好,那就勉勉强强原谅他。
既然裴青都已经低头,那他顺势从台阶上下来,也不是不行。
他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裴青的椅背上:“这可是洋酒,幸亏你哥我发现得早,不然等你把这半杯喝完,我作为你的监护人,不得引颈受戮啊。”
裴青睨他:“我又不是哥了?”
谢灼言立马改口:“幸亏你弟发现得早。”
裴青:“你还挺能屈能伸。”
他答着话,注意力却早就已经飘到了那个盛着透明液体的杯子上了。
杯壁上明明光洁剔透,一尘不染。裴青却恍然在上面看到了两个明显的唇印。它们就这样重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和谢灼言间接接吻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心里那股熊熊灼烧的火,被淋上了一层细小的甘霖。
欲望被短暂地缓解。
连带着空无一物的唇瓣上,似乎都被人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裴青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
心里痒痒的。
他好像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贴上去,吻上那枚自己日思夜想的唇瓣,把幻想变成现实,把心头止不住的渴意,就此压下去。
可终究幻想只能是幻想。
短暂地缓解后,是空洞绵长的空虚。
坐在另一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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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彰和成子大潘三个人,看着对面那俩人肩膀靠着肩膀的窃窃私语,了然地相视一笑。
尤其是蒋彰,眼里闪过精光:“我就说他俩关系好吧。”
成子和大潘两个人猛猛点头:“那当然,谢哥亲口认证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天赐良缘。”
蒋彰疑惑:“天赐良缘?这是谢灼言那个狗亲口说的?”
成子继续猛猛点头:“对啊。”
蒋彰大怒,心说嘿你个姓谢的,我说几句你就急,你自己倒说得起劲,还天赐良缘上了。
果然,恐同即深柜。
蒋彰把自己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深觉可能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一顿饭吃完,成子和大潘泪眼朦胧地抱着蒋彰,哀嚎跟他相见恨晚,要不是谢灼言在旁边拦着,这三个人都要泪眼婆娑地义结金兰了。
谢灼言看着他们仨旁边堆着的酒瓶子就很无语。
居高临下地看着蒋彰:“小蒋,行不行啊你。”
蒋彰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眼里却不见任何朦胧之色:“你丫没看出来么,我逗那俩小醉鬼玩呢。”
“你无不无聊。”
“哪有谢大少爷你有聊,一晚上跟裴青嘀嘀咕咕什么呢,没看我们仨插都插不进去,被你俩无情孤立,那我只能自己找点儿乐子了。”
谢灼言从口袋里掏出宿舍钥匙丢给他:“乐子都让你找了,那顺便也替你这俩异父异母的兄弟负个责吧。把人送回宿舍,看着点儿,别出什么事。”
蒋彰不情不愿:“你这就打算把裴青拐走,单独过二人世界去?”
谢灼言扫了他一眼。
蒋彰也是吃硬不吃软,一看又在人雷区蹦迪了,马上捏着钥匙:“好嘞哥,一定给您办到哥。”
送走这三个,谢灼言又出门去找服务员结了账。
等再回来,就看到裴青还跟自己刚刚出门之前的姿势一样,坐在位置上,表情呆呆的,一看到自己进门,就乐呵呵地笑。
那模样,好傻。
他迈着步子走过去。
仔仔细细把人看了一遍,因为是要吃饭,裴青出门前就把眼镜摘了,此时此刻,露出两只淡蜜色的眼,也不像平时那样懒洋洋地微眯着,而是睁得溜圆,跟只好奇的猫似的。眼里还含着水汽,雾蒙蒙的。白生生的脸晕着两团酡红,一并在脸上漾着的,还有几抹笑。哪有半点儿平时那副清冷男神的模样。
谢灼言捂着嘴巴莞尔,嘿,怎么有人喝醉以后不哭不闹,而是从头到脚冒着傻气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裴青猛拍。这么好的素材,等裴清清到时候结婚了,一定要在他婚礼大屏幕上循环播放。
这么想着,那股危机感再次袭上心头。
还没来得及细想危机感的源头在哪里,他就看见,裴青的眼里慢慢有了焦点,正在看着他。
谢灼言摸摸鼻子,有种被抓包的心虚。
裴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开始笑:“谢灼言。”
他的声音糯叽叽的,还带着些拉长上扬的尾音。跟小时候叫谢灼言名字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后来中间有段时间,裴青跟着奶奶回了老家上学,他们分开了几年。
再回来,裴青就开始用现在那种没起伏的声调说话了。
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可爱。
谢灼言没想到,今天还能让他听到可爱版的裴青。
心里像是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撞了一下,他没忍住,伸手捏了捏裴青看起来就软乎乎的脸。跟高中那时候比起来,现在的裴青,到底是终于长了点儿肉。
谢灼言觉得,自己这个做监护人的,功不可没。
过了一会儿,裴青又叫他;“谢灼言~”
这次比刚刚语调更软。
谢灼言又应了声。
“谢灼言~”
“嗯,在呢。”
“谢灼言~”
“嗯,在呢。”
他倒也不觉得烦,就这么跟裴青玩你叫我答的游戏,又答了几遍。
裴青忽然从笑眯眯变得正色道:“谢灼言,对不起。”
“嗯,你说说看,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裴青扶着自己的下巴:“我有一个秘密,嘿嘿。”
谢灼言闻言,忽然来了兴趣。
他跟裴青从来都是彼此透明的关系,从不瞒着对方什么事。怎么裴青什么时候有秘密,瞒着他了。
他循循善诱道:“没关系,你告诉我是什么秘密,我就不生气了。”
裴青凝视着他的眼睛,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听他的话。
过了半晌,他说:“秘密就是,其实我……”
谢灼言被钓成翘嘴了都快:“嗯,是什么呀?”
裴青像是反应过来什么,马上摇头,捂着嘴巴:“不行,不能告诉你。”
“告诉你的话,我们就不能再当朋友了。”
听了这话,谢灼言严肃起来,从傍晚就萦绕他心头的那股烦闷,终于让他找到了排泄口。
“裴清清,你听好。”
“不管发生什么,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们也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6. 第六章
裴青愣了一会儿,像是在消化他的这句话。
而后,眼睛缓缓弯成月牙的形状,小鸡啄米似点头:“嗯,一辈子的好朋友。”
“这还差不多。”
谢灼言又捏了捏裴青软软的脸,越捏越觉得有意思,这人全身从上到下都没多少肉,吃下去的饭可能都长到脸上了。
裴青被捏得有些难受,眼睛里水汪汪的:“疼。”
谢灼言也不撒手,想起刚刚没问出来的那个问题:“你把秘密告诉我,我就放开。”
那语气,跟哄小孩似的。
裴青的表情空白片刻,似乎在思索这桩交易的可行性。
谢灼言一看,喝醉后的小裴格外好说话,不由得对他即将说出口的答案又好奇起来。
他等了等,发现裴青的脸色忽然有点不对劲,随即就听见人说:“我头好晕,有点想吐。”
顾不得什么秘密不秘密的了,谢灼言马上起身,扶着裴青到包厢里的卫生间。
折腾了半天,裴青只是惨白着一张脸干呕,什么东西也没吐出来。
谢灼言想起饭桌上,他给裴青夹的那一盘菜,这人几乎没动。现在胃里是空的,又喝了酒,肯定难受。
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把人架在怀里,小声问:“裴清清,想不想吃牛肉面。”
裴青缓缓抬起头,眼睛里仍旧是雾蒙蒙一片,看不到焦点,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小声说:“谢灼言,我好难受哦。”
谢灼言心说你个笨蛋空腹喝酒可不难受么。
他扶着裴青,向外走了几步,看他在自己怀里踉踉跄跄,脑子里莫名又浮现起刚刚裴青仰头看他,小声说自己难受的那个画面。
怎么说呢,心忽然就软了。
谢灼言认命地蹲下,对身后摇摇晃晃的裴青说:“上来吧,背你回去。”
喝醉后的裴青特别乖。
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听到谢灼言这么说,马上弯下腰,趴在他背上。
隔着薄薄的衣料,两个人的体温再次相贴,呼吸间,谢灼言嗅到了来自裴青身上的,有些苦涩的杉香,还夹着几丝酒味。
眼里闪过一丝奇怪。
裴青身上以前也这么好闻吗?
他怎么从来没发现过。
他扶着裴青的腿,把人往上一带,回头对着身后裴青那张傻不拉几的脸:“裴清清。”
“你好沉啊。”
“哎哎哎,”谢灼言马上腾出一只手,去拉裴青那双在自己脸上作乱的爪子,“不沉不沉,一点儿都不沉,我乱说的。”
醉猫也是带爪子的猫。
谢灼言摸摸自己脸上被裴青捏的那块,心说肯定红了。
真是头睚眦必报的猫。
谢灼言一边腹诽,一边背着裴青走出福顺楼的大门。
z城的秋风比真正的秋天脚步更快点儿,这才夏末秋初的时节,一到晚上,风就已经能灌得人从头凉到后脚跟了。
没防备的两人冷不丁被疾驰而来的风兜头撞了个满怀。
不过现在秋老虎的余温尚在。
风大是大,却不算太冷。
还带了点儿白天留下的燥。
裴青的意识,就是在这个时候恢复的。
两口洋酒下肚,他连自己什么时候断片的都不知道。
再睁开眼,人就已经趴在谢灼言背上了。
晚风轻荡,他和谢灼言好像变成了一叶孤独的小船。
在风浪间摇摆着前进。
路两旁的灯被他们一盏一盏地甩在身后,就像是掉落进河里的星子。
裴青被身下人散着热气的躯体支撑着,脚尖离开地面,这种悬空,剥离了他的安全感,唯一能抓住的,只有谢灼言的脖子。
他微微偏头,发现自己的鼻子,几乎已经能蹭到对方的颈侧。
立体而饱满的喉结,就这么全方位地展示在面前。只要稍微向前倾一点点,就能吻上去。
谢灼言应该会觉得很痒,又或者,会惊讶他在做什么。
那他说话的时候,喉结会在自己的唇瓣下,轻轻滚动吗?
盘踞在心口的那些渴望与冲动,只需要一点点微弱的火光,就能点燃,变成燎原野火。
裴青喉头微动,轻轻掐自己一把。
会疼。
原来不是在做梦。
他有些遗憾,又有些庆幸。
装作自己还是意识不清的模样,把脑袋轻轻向下压,整个人倚靠在谢灼言坚实的肩背上。
闭上眼,在如擂鼓般的心跳中,默默允许了自己这次小小的放纵。
明天他就要搬走了。
就当这是给自己最后一次随心所欲的机会吧。以后,就和谢灼言只保持最基本的友谊,彼此给对方留好社交距离。
裴青贪婪地感受着身后的触感和温度,私心想要谢灼言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他想,自己大概会永远记住这似梦非梦的一刻。
谢灼言要带裴青去的牛肉面馆,就在学校后门的巷子里。
面馆老板是个大爷,戴着顶小帽子,来客人的时候,总会眯着眼睛笑,用一口方言浓重的普通话问:“要吃撒。”
谢灼言扶着裴青在凳子上坐下,熟练地拿起旁边的开水壶里,用热水烫茶具:“老板,一碗红烧酸菜牛肉面,二细,要香菜不要葱不要香油,牛肉切碎点,汤多点。”
老板收起点单的小本,塞进围裙口袋里,拐进后厨下面。
裴青疑惑:“晚饭没吃饱么?”
谢灼言听出他连语调都不一样了,八成是那个成熟版的裴青已经恢复意识,吸口气以表可惜:“醒酒了?”
裴青点头,他这会儿其实挺不好受的,头有点涨,胃里也翻江倒海总觉得有点恶心,最可怕的是,他能意识到自己好像变得有些话痨,嘴巴里堆着一堆话,想全部说给谢灼言听。
醒了,又没有完全醒。
莫名的,他想到了当初,对谢灼言心动的场景。
意识到喜欢谢灼言,是在一个海风微微湿润的黄昏。
天边燃起一团艳丽的紫红色火焰。
胳膊上挎着黄色鸭子游泳圈的谢灼言拎了一打啤酒,神神秘秘地朝裴青眨眼。
“试试?”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好学生代言人的裴青想也没想,也冲他眨眼:“好啊。”
啤酒的味道并没有想象中的好,淡淡的麦芽香里,说不清是涩还是辣。但裴青却在那一刻爱上了这种气泡在口腔中绵延的感觉,他朦胧地看向谢灼言,青年的眉眼像一幅浓墨重彩山水画。
他真好看,裴青下意识地笑了。
咸湿的海风轻拂而过,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变成了种静谧的深蓝,那抹深蓝从天空倾泻而下,将周围所有都变得黯淡又模糊。
他们决定躺在沙滩上,枕着松松软软的沙子,头靠着头,整个世界九十度在眼前翻转,将两个人隔绝在那个小世界里。
等到最后一丛深蓝从天空消失,谢灼言忽然低头望了过来。稀碎的发丝蹭在裴青额头上,痒痒的。
那双墨色的深邃眼睛半弯着,眼尾也在跟着笑,眉宇间那股凌厉感散了大半,齿白唇红,露出个尖尖的虎牙,笑容戏谑:“这就醉啦?”
嗯,裴青大概是真的醉了,不然那个瞬间,盯着谢灼言颤动的睫毛,呼吸间都是对方灼热体温的裴青,就不会在荷尔蒙与酒精的催动下,涌出一股从心底破土而出的冲动:要是能吻上去就好了。
裴青猛地醒了酒,一股凉意迅疾地爬上脊背。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分明是盛夏清凉如水的傍晚,裴青却觉得自己如坠冰窟。如果面前有一面镜子的话,他一定能看到自己白纸似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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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小时候也很喜欢吃牛肉面。”
意识归拢,他用手撑着下巴,没头没脑地回这么一句。
谢灼言挑眉:“那当然,也不看看是哪个帅哥给你带的。当时为了早点放学去抢牛肉面,我次次背书都是第一名,坚持了两个学期,硬是把英语都学会了。”
裴青有些怀念道:“可惜,后来出院以后,再也没吃到过那个味道的牛肉面了。”
谢灼言自认从裴青这段话里听到了潜台词,大手一挥:“不就是牛肉面嘛,你喜欢吃,弟以后都给你买。”
裴青看他,在心里笑,你能有这样的阅读理解能力,当年的每一本书,都不是白背的。不过这话他没说出来,只是眯着眼睛:“那我要少吃一点,别把谢大少爷吃穷了。”
正说着话,老板端一碗面出来,看了眼他们俩,提醒道:“吃完了就早点回学校,最近大学城附近不太平。”
谢灼言掰开一次性筷子,搓干净上面的木屑,又问老板要了个勺:“叔,说说呗,怎么个不太平?”
“据说啊,有群逃犯逃到这附近了,前几天公安出通报,视频里的地方,就在儿。你们这些学生娃娃,黑天就少出校门,不安全。”
老板指指门外。
裴青捏着勺子低头喝汤,他这会儿又有点晕,酒意上头,对老板的话,听进去了但需要处理器处理,暂时还没听懂。
谢灼言听懂了,却没怎么当回事,那些逃犯既然是逃窜过来的,一般不会久留。大学城这么大,七八所大学坐落在附近,偶尔出一次门,遇到逃犯什么的,都是小概率事件。不过还是点点头,冲老板真诚道谢。
毕竟别人是好心提醒。
他长得帅又有礼貌,眼神看起来也真挚,老板就愿意跟他多说几句,又补充道:“听说那些逃犯跟一般人不一样,他们啊,喜欢糟蹋男人。”
“像你们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年轻,最危险了。之前隔壁学校就有个学生娃娃遇上了,吓得呀,脸都白了。”
谢灼言:……
他决定,以后太阳只要下山,就不会带裴青出门了。概率不概率的都是其次,主要是恶心。
连哄带骗地看着裴青吃了小半碗面,又吃了几口碎牛肉,这边一放下碗,谢灼言立马接过去,风卷残云地替他处理掉剩饭,马上拉着人往学校走。
期间还跟一辆警车擦肩而过。
等到刷校园卡进学校大门,身边一直安静走路的裴青忽然回头问:“谢灼言,‘糟蹋’是什么意思?”
“嗬!”
听到裴青软糯带尾音的声音,谢灼言眼睛一亮,这是吃饱又晕了?
他望着眼前这双朦胧雾汽的眼睛,揣摩了一下,说:“就是对别人做坏事的意思,小孩子别瞎问。”
“哦——”
裴青拉长了语调,似乎是懂了。
迟了一会儿,裴青又抬头:“那,你刚刚是不是在糟蹋我?”
谢灼言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裴青的声音不算小,校门口的人不多,但还是有几只耳朵听到了他的话,纷纷侧目。
他倒也不怕那些奇怪的眼神,想想自己这一路上当牛做马把人驼回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就得到了这么个评价,站直了,咬着后槽牙问裴青:“嘿你小子,我什么时候对你做坏事了?”
“你抢我牛肉面吃。”
“哈?你放下碗那不是不吃了的意思吗?”
“我是在发呆,想休息一下。”
谢灼言:“放屁,你以前剩一半吃不下想让我帮你吃的时候,都是把碗一放。”
裴青一脸无辜:“我不记得了。”
谢灼言忍无可忍,伸出爪子去捏裴青的脸:“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喝醉了以后,是这样的呢?”
裴青眼里泛着水光,直勾勾地看过来,嘴里嘟囔道:“谢灼言,你又糟蹋我……”
7. 第七章
宿醉带来的影响一直持续到第二天,裴青捂着额头从床上坐起来,感觉自己哪哪都不舒服。
头疼得像是有十个彪形大汉在脑子里和水泥,嗓子也在不停地冒烟。
裴青睁开眼睛,发现所处的环境并不是宿舍,而是酒店套房。
他眨眨眼,倒不是担心有什么狗血淋头的事情发生,只是……
他明明穿着干燥柔软的睡衣,身下的床单和被套也都是他本人的,也难怪刚睡醒的时候,根本没察觉到异常。
昨晚,发生了什么来着。
他揉揉快要爆炸的太阳穴,努力回想,却只能从记忆里提取出几个片段。
裴青只能记得自己坐在灯光昏黄的小店里和谢灼言吃饭,还有就是,他嘱托自己在宿舍门外等一下,然后就带着他和一个包离开宿舍楼。
后面的,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一个可怕又诡异的猜想逐渐在脑子里渐渐升起。
既然他出宿舍楼的时候,穿的还是昨晚的那套衣服。
那自己身上的这套睡衣,不会是谢灼言给他换的吧。
想法一成形,裴青整个人立马从头红到脚后跟,跟在开水里滚了一圈一样。
他拉开睡裤确认一眼,很好,内裤也是新换的。
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正独自凌乱呢,罪魁祸首推开门,提着三个食物袋子走进来,第一眼就看到裴青双目失魂地坐在床上,惊讶:“睡一晚上酒还没醒?”
裴青转过头看他,幽幽道:“谢灼言。”
“哟,看来是醒了。”
捕捉到裴青眼里浓浓的疑惑,他解释道:“你昨天那个样子要是回宿舍,我怕你高冷男神的滤镜从此破碎,特意来酒店开的房。人类,还不感激谢大人对你的苦心。”
裴青一愣,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原因在。
他还以为,是谢灼言不喜欢宿舍里醉鬼太多,才拉着他出来住的。
攥着衣摆的手不由得攥得更紧。
语气却是缓和了不少。
“那,我身上的衣服,是谁换的?”
谢灼言放下手里的饭,理所当然道:“肯定是我啊。有些人娇气死了,穿着衣服死活不情愿上床,说什么‘不能不讲卫生’,‘穿衣服睡觉不舒服’。给你换衣服的时候,你还特闹腾,跟头小野猪一样。”
说完他挺起胸膛总结:“裴清清,你真是离不开我。”
裴青脸一红,一半是因为自己喝醉之后的样子,另一半是因为谢灼言最后的那句话,他顿了顿,问出那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意思是你从里到外都看见了?”
谢灼言不假思索:“对啊,谁换衣服闭着眼睛换。”
忽然,他察觉到裴青的异样,转身去看坐在床上的人,发现对方的耳朵都红得快要滴血了,讶然:“不是吧,裴清清,你这么纯情。都是大男人,你有的我也有,有什么好害臊的。”
裴青欲言又止。
怎么说呢,他也不清楚现在这种情况到底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只是,任谁都没办法在暗恋对象面前脱光了,却毫无波澜吧。
他忽然有点难过。
总觉得事情好像不该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的。
在他的预想中,他会一个人去到陌生的城市,再不济,也要和谢灼言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既能保全他们的友谊,又能让他能够放下对谢灼言的感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越陷越深。
明明清晰地知道自己正在踩着一条不归路,却没办法停下脚步。
他小时候总想当个蘑菇,长大之后,很久都没有过那种幼稚的想法了。但是现在忽然觉得,如果他真的是个蘑菇就好了。
就不会像人类这样,有这么多剪不断理还乱的烦恼。
“生气了?”
“真生气了?”
谢灼言俯身在耳边絮絮叨叨。
见裴青一副失贞的表情,他忽然顿悟了什么,直起身子:“公平起见,那我也给你看看,总可以了吧。”
话音刚落,他就两只手拉着T恤下摆,动作利落地从头顶把衣服脱掉。
白生生硬邦邦的身体,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展现在了裴青眼前。
谢灼言的皮肤很白,肌肉充血的时候,小臂和大臂交界处的青色血管清晰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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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爱运动,也很自律,穿着衣服的时候看不出来,但脱光之后,会发现他各个地方都长着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流畅,块头匀称,却不会显得狰狞可怖。
尤其是胸口的肌肉,圆润饱满,要是能把脸贴上去,用鼻尖蹭蹭那两个小尖尖,它们应该会站起来跟自己打招呼吧。
裴青一时有些看失了神。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马上打住,收回思绪。
脑子却有些迷糊。
无他,实在是太梦幻了。
这个画面给他带来的冲击,让他飘飘然到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昨天晚上的酒没醒。
什么伤心难过烦恼,好神奇诶,完全不记得了。
裴青恋恋不舍地挪开眼,生怕盯太久,会被谢灼言发现自己两只眼里冒出来的精光。
偏偏有些人对危险毫不自知,还在反复横跳:“嘿,怎么就看一眼,什么意思,我的身体不能让裴少爷满意是吗?”
这种场景,这种话。
要不是裴青知道谢灼言是纯得不能再纯的直男,他都要以为是哪来的情场高手,在这里跟他调情呢。
也正是因为他能毫无遮掩地在裴青面前展示自己的身体,说些似是而非的骚话,才让裴青愈发确定他们根本就不可能。
但凡谢灼言对他有一丁点儿可能的苗头。
他们都不会是现在这个相处模式。
裴青放下刚刚因为情不自己而翘起的嘴角,心情跟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
他刻意别开脸:“你都说了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有什么好看的。”
“那能一样?”谢灼言拧眉,非常不服气地拉起裴青的手,往自己的胸肌上贴,“给你感受感受。”
跟那天掌心隔着衣服触及到的腹肌不一样,这次是真实的,温热的,柔软的躯体,手指下的肌肉触感没有很硬,也没有很软,指尖轻轻用力按下,还会弹回来。
更重要的是,裴青清晰地感知到,掌心有个凸起,正在摩擦他的那一小块皮肤。
意识到自己正在干什么之后,裴青:@#¥……=%
大脑又一次过载了。
8. 第八章
吃过午饭,裴青飘飘忽忽地回到宿舍。
谢灼言跟在他身后,两人一推开门,就看到室友大潘正坐在凳子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潘全名叫潘一盟,长得人高马大,和他“萌萌”的名字不同,本人性格非常粗犷,声音浑厚,属于是大声跟女生讲话,都会把别人吓走的那种类型。因为之前每一个知道他全名的人都会故意叫他“萌萌”,所以后面大潘再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就会直接说自己叫大潘。
这样硬汉风的一个人,发生了什么这是,居然能让他哭得这么伤心。
谢灼言径直走过去,拍拍成子的肩膀:“怎么了?”
成子抿着嘴,看了看谢灼言,又看看裴青,欲言又止。
谢灼言看他们两个这样子,心说难道是蒋彰那小子昨晚欺负小孩了?正要掏出手机质问人,就听见大潘小声道:“谢哥,我没事,就是今天早上被狗咬了一口。”
成子气得义愤填膺地在旁边点头,冷笑道:“可不是嘛,那狗表面上看着人模狗样的,跟大潘称兄道弟,谁知道背地里这么不是东西。”
谢灼言听得更疑惑了:“听这情况,谁家狗成精了?”
大潘红着眼眶,抽抽搭搭地说:“谢哥,裴哥,你们还记不记得前几天总来我们宿舍找我的那个人?”
谢灼言不记得。
他平日里懒洋洋的,对身边不经常接触的人都没什么印象,脑子里不记没用的东西。但直觉这人是谁对大潘接下来要说的事也没多重要,就点点头糊弄:“嗯,记得,就嗓门挺大那个,怎么了。”
裴青其实本来没打算关心别人的私事,他自认自己游离在外,原本都打算从柜子里拿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行李了,结果突然被潘一盟点名,只好尴尬地跟谢灼言一起站着,看谢灼言点头,他也点头。
于是记不住二人组就听到成子在旁边补充:“就是隔壁宿舍那个瘦瘦小小的眼镜儿,个子不高,见人就笑眯眯的,一看就不像好人。”
裴青/谢灼言:嗷——
“今天早上天还没亮,他来宿舍找我,我那个时候酒还没醒,就迷迷糊糊地陪他聊了会儿昨天晚上的比赛,过了一段时间,成子起床去上厕所了……”
说到这里,大潘又开始哽咽,把脸扭到一边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成子一拍桌子,说:“我来说。”
“我刚进厕所,裤子还没脱呢,就听到大潘在喊。赶紧出门看,眼镜那小子跟个黄鼠狼似的,嗖一下从门口跑了,转身就看到大潘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
“一问才知道,原来那狗东西想趁大潘迷糊的时候,摸他小兄弟。”
“我靠!平时人模狗样地潜伏在我们身边,结果是个这种人,妈的死gay。”
大潘也带着哭腔说:“我是真没想到,我把他当兄弟,他居然想睡我。”
故事虽然和裴青没什么关系。
但裴青听到最后,总觉得有些心惊肉跳,尤其是刘天成最后骂的那几句话,让他觉得自己膝盖一痛,后脖颈也凉凉的。
本质上说,他跟那个戴眼镜的男生的行为,似乎没什么不同。都是隐瞒了性取向和对朋友的心思,带着伪装的面具,继续和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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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做朋友。
只不过没有那么出格,没那么惹人厌恶罢了。裴青紧张地凝视着谢灼言,想听听看他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心几乎提到嗓子边。
谢灼言拧着眉,本就晦暗的眼睛似乎染上了更浓重的墨色,眼皮薄薄地掀开一层,整个人不停地向外冒凉气。
任谁都能看出此时此刻,他的心情不好。
他咬着后槽牙,冷笑道:“这种人还真是恶心。”
“咣当——”
金属质地的物品剧烈地砸在瓷砖地面上,巨大而尖锐的声音在几人间突兀地响起。
三双眼睛一起看过去。
裴青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抱歉,我不小心踢到凳子了。”
谢灼言马上换了副表情,走过来看裴青的脚,顺便扶起倒下的凳子:“没事吧,撞疼了吗?”
那种眼神很温柔,温柔到裴青几乎以为自己刚刚在谢灼言脸上看到的那些嫌恶、冷漠和嗤笑都是错觉。
听着谢灼言在自己耳畔的关心,裴青却清楚地知道,那些全部都是现实。
“没事啦,只是不小心踢了一下,”他很惊讶自己此刻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真的不用脱鞋,我真没事。”
如果有一天,他的秘密彻底暴露在谢灼言面前。
恐怕,他再也不会见到这双眼睛里的温柔和关切了吧。取而代之的,就会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和来自谢灼言的疏离憎恶。
裴青凝视着谢灼言的脸,在心里暗下决心,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一定不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任何人。
永远不会。
9. 第九章
裴青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遇到难过的事,可能会想要吃点儿甜的。
忍着脚尖的痛,从谢灼言提回来的袋子里拿出自己回来的路上买的巧克力慕斯小蛋糕,拿给身边的谢灼言,想让他帮忙放在潘一盟的桌子上。
谢灼言笑:“你怎么不自己去?”
裴青看了眼趴在桌子上独自难过的潘一盟,又看看坐在旁边拍着他背安慰的刘天成,猛摇头。
“裴清清。”
谢灼言觉得裴青这个别扭社恐的样子越看越可爱,下意识伸手去捏他的脸,被清醒状态的裴青机敏躲开,下一秒冷眼就斜过来了。
啧,可爱分-10。
他故意逗他:“我还以为,这个蛋糕是你给我买的,原来是要送给别人啊,伤心。”
讲话的时候,还没忘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去看裴青。
裴青正色:“你不能吃这个蛋糕。”
谢灼言下意识问:“为什么?”
“因为,狗不能吃巧克力。”
谢灼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吧,是不是忘了狗也不能碰巧克力,碰一下就会死掉,所以,只能你自己去送。”
最后还挑衅地补了句:“狗咩。”
裴青气愤地看他一眼,深吸一口气,捏着蛋糕,僵硬地迈出左脚,屏住呼吸,把蛋糕放在潘一盟的书架上。
然后,就发现他和刘天成正抬头看自己。
在四只眼睛的灼灼注视下,裴青干巴巴地撂下句“别难过”,马上钻进了卫生间里。
留下二脸茫然的两个人,和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笑得快从椅子上掉下去的谢灼言。
裴青在卫生间待了很久,他拿起抹布把卫生间的镜子和洗手台擦干净,又把垃圾收拾完,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才从里面出来。
成子和大潘对视一眼。
小声:“班花这是在暗示我们俩昨天晚上没丢垃圾吗?”
幸好裴青没听到他们的嘀嘀咕咕。
他正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纵然很不舍得和谢灼言同吃同住的这些时光,但他总是要走的。决心下定之后,再付出行动就简单多了。
谢灼言看裴青莫名其妙开始整理衣柜,只当他是被刚刚大潘讲的遭遇也恶心到了,试图通过找点儿事情做,缓解内心的焦虑。
他以前每次心里不舒服,都是这种没事找事做的样子。
走过去,拍拍裴青的肩膀宽慰道:“放心,我们两个身边除了彼此,也没什么太亲近的朋友,最多再加一个蒋彰。蒋彰那小子你还不了解吗,从小到大只对萌妹动心过,肯定不会是深柜,我们就更不可能了。”
裴青看他一脸坚定的样子,心说你放心得太早了。
他默默躲开谢灼言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决定跟对方坦白:“谢灼言,我在外面……”
对面宿舍忽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嚎叫声。
成子走过去拉开门骂:“你们疯了?”
裴青倒不是很在意,想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又被从外面回来的成子打断:“我靠,你们快看手机。”
裴青:……是天塌了吗。
然后就看到谢灼言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面是学院大群里发出来的一则通知。
大意就是,由于近期校外存在安全隐患,学校从即日起,原则上不允许大一大二的学生在外面住宿,不允许学生不请假就夜不归宿,并且每天晚上熄灯前,会安排专门的人去宿舍查人。
裴青:我也不知道啊,好好的,天突然就真塌了。
这则通知跟病毒一样,很快在全校传开。
不少人都在猜测,校外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学校里有谁出了事,才会做这种安排。也有人哀嚎,自己刚跟对象租好房子,结果就出了这种通知,房租白打水漂。
当晚,305宿舍的每个人都各怀心事,躺在床上没睡觉。
手机屏幕发出幽蓝微弱的光,照出一张眉头紧锁的脸。
谢灼言枕着自己的右手,思考昨天晚上裴青跟他说过的话。
青年的头发柔顺地耷在额头,眼里雾气弥漫,脸上却挂着傻乎乎的笑,声音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走:“谢灼言,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他牵着对方的手腕,回头问:“又肯说了?”
“我其实,有喜欢的人了。”
谢灼言也说不清自己听到那句话时,心里生出的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拍在脸上的风好像突然变凉了点儿,吹得他心口漏风。
“嗯,那个人知道吗?”
裴青懵懵懂懂地接收了一会儿他的话,摇头:“不能说的,他不喜欢我。”
谢灼言突然有点不开心,裴青这么好的人,是谁这么没眼光。他声音大了些:“谁啊,我把她给你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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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收回思绪,目光移向手机屏幕,打字。
[大豆腐:还不睡?]
[。:睡不着。]
[大豆腐:是在想白天的事吗?你要是觉得跟那个眼镜住隔壁宿舍不舒服,我可以去向辅导员打申请,给我们两个换宿舍。]
[。:没有不舒服。]
[。:其实,我对同性恋没有特别讨厌,就是觉得,以前可能是因为我们不了解他们,所以才会产生排斥情绪。]
[大豆腐: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裴青本能察觉到了不对劲,忙问:
[。:你怎么会这么问,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了吗?]
谢灼言一直没回复。
倒是宿舍群,突然弹出成子的消息:
[成子:兄弟们,看这是什么!]
[成子:网页链接]
[成子:速看,好东西。]
[大豆腐:大晚上不睡觉,在群里发的什么?]
[成子:谢哥你点开看就知道了,帮你防火防盗防兄弟。]
[成子:班花不包括在内哈。]
[大豆腐: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班花能看到这条消息。]
[成子:撤回了一条消息。]
裴青被他们的对话逗笑了,顺手点开网页链接。
入目一行大字:全网最准鉴gay指南。
裴青的呼吸瞬间变得尖锐,他瞪大眼睛,心跳加速,指尖颤抖着顺着屏幕划下去,生怕看到跟自己符合的任何特征。
【鉴gay指南一、不喜欢运动,也不喜欢打篮球,但是会穿白袜子。
鉴gay指南二、从来不和异性接触,哪怕一点点肢体接触,都会觉得难以忍受。
鉴gay指南三、自身条件非常好,但是从来没有过恋爱史。
鉴gay指南四、喜欢研究护肤品,对香味很敏感,会特意挑选香水或者沐浴露。
鉴gay指南五、从来不聊黄色话题,并且对这个话题极度排斥或坦言不感兴趣。
鉴gay指南六、爱干净,不喜欢脏乱差的环境(这条不单独作为鉴定标准)。①】
没谈过恋爱、袜子基本都是纯色(白色居多)、不喜欢和任何同性异性肢体接触(谢灼言除外)、会用香水、有轻度洁癖的裴青,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轻轻碎了。
10. 第十章
很快,碎掉的裴青就又把自己重新拼了起来。
因为,他在那条帖子的下面,看到了一则相关推荐——《全网最有用的伪装直男指南》。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裴青缓缓点进去。
【楼主本人跟身边的朋友虽然都是钢铁直男,但是楼主并不是那种狭隘的人,对同性群体没有恶意。反而是隔壁楼楼主,请问,你觉得别人为什么会隐瞒自己的性取向,不就是因为,现实生活中有各种各样的难言之隐,导致对方不能把自己的性取向公之于众吗?那你发的这种帖子,跟直接侵犯对方的隐私有什么区别。
楼主实在看不下去,决定综合自己的一些男同朋友的意见,出一期《伪装直男指南》,分享给有需要的朋友。】
裴青直接下划到评论区,发现前几楼都在夸他的攻略指南有用,自从按照他说的执行后,身边就再也没人质疑过他们的性取向了。
裴青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看过的一本小说里有一句话——毒药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对此,他深以为然。
裴青又划到帖子开端,逐字研读。
第二天,他自信满满地睁开眼,知识储备丰富的他,自认能做到毫无破绽,就算谢灼言当面质问,为什么他和《鉴gay指南》里的画像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一模一样,他也能从容应对。
甚至,连对话场景,都在心里预设好了。
假如谢灼言问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直男,裴青就搭着他的肩膀,邀请他一起去澡堂泡澡。
如果是gay,肯定受不了直接面对那么多男人的裸.体,可是直男就不一样了,无论看多少,都心无波澜。
当然,谢灼言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脾气,打死都不会跟那么多人共用洗澡池子。
所以,裴青根本不需要担心他会真的答应。
思及此处,裴青越想越觉得开心,有了行动指南,终于可以不用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行为可能会露馅了。
然而,等他从床上抬头,伸出胳膊准备叫谢灼言起床的时候,却发现,这人早就已经人去床空了。只有枕头边贴着一张淡黄色的便利贴,上面挂着一只狗头,写:我出门一下,马上就回来。
裴青被那头歪歪扭扭的狗逗得莞尔,了然一笑,下床洗漱。
然而这个“马上”,一直持续到中午吃饭时间,谢灼言连人影都没出现过。
期间,裴青发过去不少消息,微信电话也都打过,通通石沉大海,没得到一点儿回应。
他忍不住心里犯嘀咕。
高中以来,他和谢灼言向来形影不离,周末有时候还会去对方家里借住,从来没有过某个人单独行动,不带另一个人的情况。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裴青脑子有些乱,下意识浮现些出不太好的预感。
难道谢灼言察觉到他的性取向,想要用这种方式婉约地表达疏远吗?
他拿起饭卡,魂不守舍地出了门。
因为来得早,食堂里的人还没有很多。裴青选了条人最少的队开始排,脸上挂着非常好用的招牌冰冷表情,把一切社交杜绝在微末之中。
但是,大概是今天出门的时候,是左脚先迈出去的,裴青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倒霉。
“请问,你是裴青吗?”
听着他身后的人声,裴青默默腹诽。
对方声音挺大,还拍拍他的肩膀,裴青没办法装作自己没听见,只能无奈地转过去。
在身后,他看到了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陆鸣一开始还不确定,但看裴青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认出自己了。遂笑眯眯道:“还真是你,好久不见,阿青。”
裴青也没想到,能在离蓉城千里之外的z城,偶遇到初中同学。
不过,惊讶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想起对方姓甚名谁后,裴青淡淡回应:“是挺久的。”
裴青冷淡的态度并没有影响到陆鸣脸上的笑容,他还是那副友善亲切的样子,微笑的时候,脸颊两侧有对儿对称的酒窝,看起来格外显年纪小。
“其实我之前看到你好几次,但都是远远的一眼,一直都不敢确定。我是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陆鸣的语气微微有些激动。
脸上洋溢着怀念的神色:“时间过得好快呀,当初上课的时候,跟你一起窝在桌子底下看小说的日子,好像还是昨天一样。”
裴青被他这么一说,也跟着想起那段青葱时光。
当年,他刚病愈出院,爷爷奶奶以老家空气清新环境好,适合养病为由,把他从h市带到蓉城。
从大城市转学到小县城,操着一口标准普通话的裴青,不免被周围人孤立。
陆鸣是他在那所学校,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而且,和他一样,陆鸣很小就确定了自己的性取向,是男人。
两个相似的孤独的小孩,很容易建立起坚不可摧的友谊。
想到这里,他的语气也软了几分:“嗯,那时候是挺无忧无虑的。”
陆鸣见裴青有所回应,眼前一亮,下意识就想上来拉他的手,被裴青躲开。
“抱歉,保持边界感比较好。”
陆鸣的眼里闪过一丝委屈,但他还是笑着说:“对不起,前几天我看到你的时候,你总是跟身边的男生举止很亲密。我还以为我们还是朋友呢。不管怎么说,阿青,看到你交到新朋友,我真的很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裴青看着陆鸣那张干净幼态的脸,直觉对方跟他寒暄这么久,铺垫这么多,就是为了提到刚刚那句话。
他的眼神缓缓变得冷漠起来:“快到我了,下次再聊。”
转过身,不再理会身后的人。
回宿舍之后,微信跳出个好友申请,署名陆鸣。
裴青不置可否,把手机丢到一边,坐下认真吃饭。
陆鸣倒是锲而不舍,吃饭的功夫,他的好友申请就跳出来四五次。
直到最后一句:
[一鸣惊人:阿青,我有一些关于谢灼言的事,想跟你聊聊。]
裴青看到那条好友申请已经是下午了。
彼时,正在图书馆自习。
他的眼睛隐藏在浓密的睫毛里,看不清具体神色。指节悬在半空,思考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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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最后点下通过。
谢灼言这半天来一直杳无音信,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裴青并不担心谢灼言是出了危险或者遇到意外,因着那个彪悍爷爷的缘故,谢灼言的身手一直很好,再加上他快一米九的身高,打五个空拳赤手的成年人不是问题。
而且,谢灼言和他的紧急联系人都是对方,出什么意外情况,彼此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唯一的解释就是,谢灼言被什么事缠住,无暇看手机。或者,看到了他的信息,故意不理他。
[。:你很闲?]
陆一鸣像是已经猜到裴青会这么回复,自顾自地发消息。
[一鸣惊人:我就知道这么说你肯定会通过的。]
[一鸣惊人:阿青,你是不是喜欢谢灼言啊?]
……
裴青短暂地无语一下,反手就想把人删除。
对方像是猜到了他的反应。
[一鸣惊人:先别忙着删我,我是真的有跟谢灼言有关的事想跟你说。]
[一鸣惊人: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他有喜欢的人吗,或者,有没有人喜欢他呀?]
[。:我很忙,这些问题你可以直接去问他。]
[一鸣惊人:阿青,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在因为以前那件事记恨我吗?我还以为,我们一直都是朋友的。]
[。:想多了。]
[。:我没有出卖朋友隐私的习惯。]
[一鸣惊人:你果然还在因为以前的事耿耿于怀,对不起,阿青,我当年真的不是故意的,你那个时候也是小孩,应该能理解我。]
裴青的耐心彻底告罄,这笔账被顺理成章地记到了谢灼言头上。
等他今晚回宿舍,一定要狠狠让他还回来。
裴青愤愤地想。
正想着,聊天框跳出一张图片。
是陆鸣发过来的。
图片里,看环境似乎是一间高档酒店的包厢,桌子上摆着十几道菜,包裹着薄膜的餐具包装完好地放着,只有拍摄者和旁边的餐具是拆开的。
旁边那人看不出样貌,只在拍摄者的镜头里,露出一只左手。手的主人似乎是个帅哥,皮肤很白,骨节修长。只有小拇指处环绕着一道伤疤。
裴青眨眨眼,纤长的睫毛蝶舞般上下翻动,高中实验课,有人心血来潮,把酒精倒在实验桌上,点燃。
燃烧的酒精蹭到裴青的实验服上,马上狰狞地要去舔他的头发,是谢灼言一个箭步冲上来,把实验服从他身扒下,踩灭火舌。
他的左手小指,也因此被烫出了一道永久的疤。
图书馆内静谧非常,只有纸张哗啦啦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裴青捏着书角,静静地看着那只熟悉的手。
那只手的手腕上,光秃秃的,并没有戴去年裴青送他的生日礼物——从寺庙里求来的平安手串。
他找了他一整天,在心里设想无数种可能性。原来,他就在这里跟别人一起吃饭么。
图片之下,是陆鸣最新发来的一句话。
[一鸣惊人:那他知道你是同性恋吗?]
11. 第十一章
裴青长了一张美人脸,秀眉凤眼,朱唇皓齿,皮肤白得比天山上的雪都干净。尤其是那双眼睛,似乎能精准地传达出主人的情绪。平时和人交流的时候偶尔淡漠地飘过去一个眼神,就仿佛在说:能不能离我远点儿,你很烦。
但裴青其实很少生气,从小到大,甚至连难听的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谢灼言以前总说他不止脸皮像个包子,性格也像,软软的,谁都能来捏一把。
说完,就被裴青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两只脚的鞋带系在一起,以至于他起身跟朋友们去打篮球的时候,差点儿摔成个王八。
气得他整日在裴青面前龇牙咧嘴,装作扭伤了手的可怜样子,让裴青替他写了一个月的作业。
不过他说得倒是很对,裴青的性格的确很好,他心软,又善良,从来不轻易发脾气。哪怕是现在,他的脸上也全无怒意,反而是神色平淡地在键盘上打字。那是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像是不屑,又像是怜悯。
[。:陆鸣,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酒店包厢里,陆鸣握着手机的动作一顿,连身边人说话都没听清。
他只好尴尬地冲对方笑笑,糊弄过去。确认无人注意他后,用近乎痴迷的眼神去看坐在自己对面那人。
和裴青那种心高气傲的闷葫芦相比,他长得漂亮,性格也软得多,什么话题都能迎合。像谢灼言这种直男,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大男子主义,肯定不喜欢整天跟在脾气生硬的男人身后把对方捧着,他们需要的是崇拜和敬仰。陆鸣从小到大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男人,自认早就把他们的心理摸得清清楚楚。况且,他家里还和谢灼言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裴青能做到的,他就一定也能做到。
在心里给自己暗暗打气,陆鸣又在对话框里回复。
[一鸣惊人:阿青,我知道你和谢灼言的关系很好,只是,我觉得你不应该骗他,朋友之间,不就是要坦诚相待的吗?]
[。:你话好多。]
[。:很烦。]
这两句话发过来之后,陆鸣惊讶地发现,裴青把自己拉黑了。
不仅信息发不出去,好友申请也一并显示发送失败。
他沉默半晌,盯着聊天框里裴青最后的那几句话,忽然意识到,从一开始,裴青通过他的好友申请,不会就是为了把他拉黑的吧?
他怎么敢?
他不怕自己把他最不可告人的秘密泄露出去吗?
裴青。
他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他到底在清高什么。凭什么他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所有,可以云淡风轻地原谅别人,明明,明明一开始,他们都是一样的。
陆鸣攥紧手机,葱白的指根都被捏得充血涨红。
另一边,谢灼言焦灼地坐在座椅上,后背好像有十几只猴子在上蹿下跳。
眼看主位上的人刚放下筷子,他立马起身,对着坐在自己旁边的表姐璀璨一笑:“姐,我还有事,撤了。”
表姐无奈地看他一眼:“今天周末,又没课,你急着回学校干嘛?”
谢灼言正色:“我不在裴清清肯定没好好吃饭,这不是十万火急的事?”
“三句话不离清清,你说实话,你们两个是不是在偷偷谈恋爱?”
谢灼言:?
“不要拿那种低级趣味玷污我们纯洁的友谊。”
他拎起椅背的衣服,向主位的长辈打过招呼,准备走人。
表姐拦下他:“我也去,让我蹭蹭你车。”
“开你自己车去,我又不是司机。”
表姐指指桌子上的酒杯:“我喝酒了,开不了车。都好久没跟清清见面了,我这个做姐姐的,肯定要请他吃顿饭的呀。”
听过这话,谢灼言才没再持反对意见。
表姐冲他呲牙,这小子绝对是因为自己说要请清清吃饭,才同意的。
他们两个刚起身,坐在角落的陆鸣也站起来,笑:“那个,谢同学,我也要回学校,你可以载我一程吗?”
陆鸣自从进入包厢之后,就发现谢灼言对主位的长辈十分客气。而那位长辈,席间听说他们两个都在z大就读之后,直夸两人都是青年才俊,彼此之间要相互照顾。
现在自己当众提出要求,谢灼言为了不拂对方的面子,肯定不会拒绝。
没曾想,他话音刚落,就听到谢灼言冷漠的声音,在包厢内响起:“你打车钱都没有吗?”
陆鸣一楞,脸上无懈可击的笑容,陡然出现一丝裂痕。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分明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但谢灼言,却对他有种浓浓的……厌恶。
陆鸣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惹到这位少爷。
等他回神,他才发现,在他愣神的间隙,谢灼言已经拉开包厢的门,大步离开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陆鸣讪讪一笑,和主位的长辈说了再见,也追出去。可谢灼言的车早就没影了。
今天反复受到挫败的陆鸣,暗自咬着牙,把裴青的名字,在心里念了一遍又一遍。
图书馆内,裴青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他下意识转身,发现那个消失一整天的人,正跟个鬼似地站在他身后,手都已经抬起来了,一脸奸计没得逞的失望。
裴青冷笑一声,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转过头继续学习。
谢灼言见人似乎生气了,立马坐到他旁边,这里戳戳那里动动,试图示好。
裴青跟一尊佛像似的,没给他一丁点儿眼神。
这里是图书馆,不能像在外面那样大声说话。谢灼言无奈,只好拿过裴青的手机,解锁打开聊天框,本意是打字给裴青看。然而,看到裴青一整天给他发了那么多消息,他一句都没回,谢灼言的心缓缓凉了。
他用两只手在桌子上摆出下跪的姿势,下跪手一路从书桌跪着走到裴青的书上,姿态非常虔诚。
然而裴青态度坚决,依旧没理会下跪手和它的主人。
谢灼言只好打字:
[裴清清,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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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莫名的,裴青觉得,此情此景此种对话,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但他还是决定给谢灼言一个解释的机会,毕竟,看谢灼言现在这个反应,他肯定没有发现自己真实的性取向。
[我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不接你电话的,因为,今天早上我的手机掉水里了。]
谢灼言这一整天的经历,可谓是阴差阳错。
他一大早就接到了表姐的电话。
对方说自己特地从美国飞回来,回来参加自己大哥的婚礼,在z城待三天就走,想要跟谢灼言这个许久未见的弟弟见一面,就几分钟。
谢灼言不疑有他,随手撕了张便利贴,给裴青留下留言,穿着睡衣就出门赴约了。
结果到校门口就被表姐连带着舅妈一起拽上车,拉到酒店,给新人布置了一上午的新房。
更离谱的是,刚到酒店门口,他刚拿出手机要给裴青发条消息报备一下,掌心的手机就被旁边一个路人猛得一撞,摔进大门口的喷泉内。
对于谢灼言来说,手机倒是不值什么钱。
但是,手机里可是有他跟裴青从高中到现在的聊天记录还有合照,那些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他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拿,被旁边人以喷泉通电的理由劝下来。
没了手机的谢灼言,焦灼万分,想借表姐的手机给裴青打电话,又打不通。于是就只能等到中午,表姐放人。
结果,到了中午,表姐又说要给谢灼言介绍相亲对象,邀请他一起去酒店十二楼吃午餐。
谢灼言冷着脸不情愿去,说自己必须回学校了。
结果表姐笑呵呵地说:“没关系,你不愿意,我可以去找清清呀,介绍给清清也是一样的,都是大帅哥。”
谢灼言一听,那还得了,裴清清耳根子那么软,哪能面对一群不熟的长辈,强行给他拉郎配的?遂决定替裴青以身试相亲,赴宴。他打算简单吃顿饭,不管别人说什么,都装作听不懂,吃完饭就立马回学校。
“事情就是这样,我就在那里吃了一顿饭,马上就赶回来。”
“我发誓,我说得都是真的。”
裴青接过谢灼言从口袋里掏出的一瓶ad钙奶,插进吸管,吸了一大口。
“我还以为你被外星人抓走了,正打算打nars热线电话去救你呢。”
谢灼言揽着他肩膀:“裴清清,你不生气啦?”
裴青转过身没理他,径直往前走。
看到表姐谢霁正站在图书馆外,热情地走过去跟她拥抱贴面礼。
他小时候和谢霁见过,后来谢霁出国留学,两人之间也一直保持联系,关系不错。
而后,两个人并肩走着,讨论学校附近哪家餐厅好吃,哪个店里的装修风格舒服,全然没理会身后还有一个人。
谢灼言独自站在风中凌乱,看着两个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无奈地笑,自言自语道:“看来这事还挺严重,一瓶ad钙是哄不好了。”
12. 第十二章
裴青这次的生气不同于以往。
事实上,他基本上很少和谢灼言吵架,两个人认识这么多年,红脸的次数屈指可数——算上前几天在楼梯间发生的那次不算是争执的争执。
有人会说,嘴巴有时候都会咬到舌头,朋友之间,怎么可能不吵架呢?
这话谢灼言也被问到过。
他听完后,默默看了眼裴青,见他正在认真看书,无暇顾及他们这边在说什么,就挺起胸,非常自豪地说:“全靠我让他。”
实际上,他们不吵架,纯粹是因为裴青这个看着人畜无害的纯良小孩,实际上喜欢冷不丁下黑手,属于行动上的巨人语言上的矮子。
有几次,谢灼言喝到芥末味的牛奶,语文课查作业,当着老师的面,自信从书包里掏出数学练习册,才意识到,自己八成把旁边这小孩惹恼了。
怎么办呢?
只能哄呗。
当然,这种话他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的,裴青这么可爱的特点,他一个人知道就够了,而且,他不仅可爱,心也特别软,只要自己稍微一卖惨,马上就能获得裴青的专属安慰。
别人哪有这种待遇。
但这次不一样。
谢灼言半是期待半是期待地等了一整个下午加一整个晚上,都没等到裴青来下小黑手。
他贴在裴青周围刷存在感的行为,也被裴青彻底无视了。
难道这次是真把人惹恼了?
谢灼言决定主动出击。
第二天,裴青睡醒下床洗漱,眼睛还没彻底睁开呢,就在宿舍正中央看到了一座由ad钙搭的城堡。
还没睡醒?
他揉揉眼睛,听到身边有人大声喊:“我草,昨天晚上有外星人来过咱们宿舍啦?”
是同样迷迷糊糊爬下床的刘天成。
哦,看来不是梦。
裴青猜出这是谁的手笔,视线缓缓上移,挪到谢灼言床头。
谢灼言辛苦一晚上,把学校两个超市的存货都搬空了,才搭出这么个玩意儿。
听到刘天成的惊叹,他装作刚睡醒的样子,从床上探头,惊讶道:“裴清清,谁送你这么牛逼的礼物?”
裴青看了他一眼,没理,转身去卫生间洗漱。
谢灼言急了,两步翻身下床,跟着人进了卫生间。
给裴青表演没话找话。
“这么巧,你也来上厕所呀?”
“今天早上想吃什么,食堂还是外面的早餐店?”
“哦哦,你要刷牙是吧,我给你拿牙膏。”
裴青无视他举着牙膏的手,从头顶的储物柜里,拆一盒新的,打开,刷牙。
全程没理他。
等洗漱完出去,当着他的面,裴青把城堡窗户卸下来,塞书包里,出门了。
大潘敏锐地察觉到宿舍氛围不太对劲,看着紧紧关闭的宿舍门,试探地问:“谢哥,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谢灼言磨着牙皮笑肉不笑:“没,你们班花跟我玩情趣呢。”
消气进度:1%。
下午上完课,谢灼言总结早上失败的经验,去学校外面买了只鸡,给早餐店大姐塞二百块钱,借用他家的厨房。
又一个电话给正在国外谈生意的老爹打过去,问他的那道秘制鸡汤怎么炖。
谢钧在电话那头吹胡子瞪眼:“你老子正开会呢,你专门打国际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谢灼言回:“拉倒吧,以前开电话会议的时候,也没见你什么时候耽误过给我妈炖汤。”
谢钧察觉到儿子这话的潜台词,语气很怪地问:“你谈恋爱了?”
“老同志不要满脑子风花雪月,能不能把心思放在革命上。汤是给裴清清炖的,他最近太虚了,得补补。”
“意思是你们两个还没在一起呢?”
谢灼言一边处理那只道歉鸡,一边回他那不着调的爹:“谢钧同志,你才去国外待了一个月不到,怎么也被资本主义腐化了。什么谈不谈的,我跟裴清清那是铁哥们,纯友谊。”
等指导着谢灼言把鸡汤炖上,谢钧挂断电话。给远在还没下班的舒采薇女士发消息。
[谢氏集团-谢钧:问过了,他们确实还没在一起,我赢了,掏钱吧薇薇。]
[儿科主任医师舒采薇:这都多久了,你儿子怎么还在玛卡巴卡。]
[谢氏集团-谢钧:什么我儿子,你儿子。]
-
谢灼言拎着保温桶和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等在裴青教室外面,接人下课。
裴青还是和往常一样,在教室里等最后一个人出门,才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悠悠地背书包。
书包在半空中的落点拐了个弯,被一股外力拉扯,瞬间从他手里溜走。
裴青回头,谢灼言正笑容灿烂地站在他身后。
顺手就要把自己手里的水杯和手机一起递过去,动作进行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生气,又硬生生把手收回来,冷着脸转身走了。
谢灼言看他这副样子,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消气进度:20%。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溜达回宿舍,他们305宿舍门口跟观猴一样,围了一大群人,纷纷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拍什么。
走近一看,发现被围观的主角,是谢灼言的ad钙城堡。
裴青看了谢灼言一眼。
谢灼言立马意会,赶鸭子一样把那群人赶走:“收摊了收摊了,明天再来。”
有人临走前回头问一嘴:“谢哥,那城堡顶摆着的两瓶,是啥意思,旗杆?”
谢灼言惊讶:“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
那人满脑袋问号,哪里明显了?
谢灼言看他确实一脸茫然,只好解谜,得意:“左边那个,是清清公主,右边那个,是灼灼王子。城堡里站着的除了公主和王子,还能有什么?笨!怎么考上大学的?”
他一拍那人脑袋。
那人脑门上的问号更多了,挠挠头,心说这谁能看得出来。
本来其他人还想问清清公主和灼灼王子是谁,但是谢灼言看弱智的眼神太鲜明了,他们生怕是什么众所周知的童话角色,自己却不知道,暴露了z大学子的无知,给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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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羞,只好带着问题作鸟兽散。
裴青被他一本正经解说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嘴角虽然还是紧绷的,眼睛里已经满是盛不住的笑意了。
今天早上看到那座城堡的时候,他一眼就注意到最顶上站着的两个小人,以谢灼言的脑回路,八成就是清清公主和灼灼王子。
事实上,裴青这个小名,就是谢灼言当初给他起的。
八岁的他,在病房里躺着无所事事,每天抱着本童话书打发时间。他看安徒生,看格林兄弟,后来都看完了,又去看王尔德,看郑渊洁。
谢灼言总喜欢一下课就往他病房里跑,硬凑上来问:“你看什么呢裴青,给我看一眼。”
那会儿裴青正好看到「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这句话。
谢灼言犀利点评:“怎么这些公主王子都没名字。”
裴青说他也不知道。
谢灼言爬到病床上,跟裴青坐一起,用笔在那句话后面写了一句话:最后,清清公主和灼灼王子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裴青问:“为什么是清清?”
“这是昵称,我们有水又有火,多般配。”
裴青又问:“那为什么我是公主,你是王子?”
“因为你善良聪明,我高大威猛。”
“那为什么高大威猛的不可以是公主呢?比如,清清王子和灼灼公主。”
“高大威猛当然可以是公主,但是高大威猛的公主会遇到善良聪明的王子,而高大威猛的王子,就注定会遇到善良聪明的公主。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会幸福的。”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对话了。
裴青喝着清甜鲜美的鸡汤,一边回忆。
实际上,今天早上看到那座城堡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不生气了。
——看在清清公主和灼灼王子的面子上。
谢灼言在旁边借着打游戏的掩护,时不时观察裴青的神情,眼神变温柔了不说,还把喝光了保温桶里的鸡汤。
尤其是,裴青吃完饭后,他立马拿出抽纸递过去,裴青居然接了。
可喜可贺,进度喜人。
消气进度:60%。
晚上,三个人在宿舍各干各的,彼此无言。
刘天成刚从外面回来,推开门突然嚎了句:“兄弟们,我跟你们说,那个《鉴gay指南》是真的有用,我朋友今天发现他身边有个人,是个深柜!”
正换好睡衣穿着拖鞋准备去洗澡的裴青动作一僵,默默把自己穿着白袜子的脚藏在躺椅后面,把洗漱筐里的精油和香水,都关进抽屉里。
潘一盟现在对“gay”这个字眼非常敏感,下意识问:“什么指南?”
刘天成浑然没察觉他的动作,继续说:“前天我发群里了,你没看?不会真以为是什么黄色小链接吧,没事儿,我现在给你念。”
他点开宿舍群聊天记录,手指灵活地向上翻。
裴青端着洗漱筐,从他旁边默默经过,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转身,语气温和友好地对刘天成说:“刘同学,可以来浴室帮我搓个背吗?”
13. 第十三章
这话一出,原本热热闹闹的宿舍,瞬间安静下来,空气凝作一团。
裴青有些奇怪,他觉得自己的语气明明很温和,说出来的话也很正常,但是,为什么刘天成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难道是他的表情太冷冰冰了?
还有旁边那两个人怎么也诡异地看着他?
让人帮忙搓背好像也没有很惊世骇俗吧。
《伪装直男指南》上说,直男们一起洗澡搓背都是很平常的事,反而是那些进了公共浴室扭扭捏捏,不愿意在大家面前光着身子的人,才最有问题。
裴青觉得深以为然。
虽然自己是南方人,从小在南方长大,但他之前去北方旅游的时候,见过不少中年已婚男性结伴进那种装修豪华的澡堂,商量着等下泡澡的时候,让身边人帮忙开个背什么的。
求知欲旺盛的裴青不太懂开背是什么意思,于是上网查了一下,登时面红耳赤。
作为一个纯正的同,他没办法想象,一个男人趴在小床上,另一个男人在手上涂满精油,慢慢抚摸对方的背,触碰每寸皮肤,是一件多么让人脸红心跳的事。
可是,这种情况在直男的世界里,居然是随处可见普普通通的吗?
小小的裴青,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直男世界的震撼。
刘天成感觉自己下巴都要被吓掉了,托着脸试探着问:“裴……裴哥,你刚才,是在跟我说话吗?”
还是,他谢哥有个他们不知道的小名,叫“刘什么”的?
裴青笑了下,点头,语气比刚刚更叫温和:“嗯。”
“咔哒——”
刘天成觉得,这次自己的下巴可能真掉了。他惊恐地摆摆手:“裴,裴哥,我下巴好像脱臼了,搓澡这事可能得麻烦你找别人了。”
说着,他就退着走出了宿舍门。
不行,太诡异了。
刘天成思来想去,到底为什么平时高冷到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们这些凡人的班花,今天居然向他提出这么亲密的要求。
难道,班花这是在委婉地暗示他什么?
刘天成这才想起来,草,他已经两天没洗澡了,下午还在外面打球,一身臭汗。
他撩起自己衣服闻了闻,没闻出什么味道,也说不定他这是被自己熏久了,闻不出来。刘天成苦着脸想,肯定是班花路过他身边的时候,被熏到了。
想起刚刚裴青那副笑眯眯的表情,他不寒而栗,含恨望天,被班花嫌弃了,怎么办。
刘天成走后,裴青也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对方没答应。
虽然搓澡在直男的世界里,只是一件很简单的小事,但毕竟自己不是真正的直男,要做到完完全全毫无芥蒂,那是不可能的。
现在,他的目的达成,可以放心去洗澡啦。
见裴青有些遗憾地看向门口,潘一盟还以为他下一个要点自己,忙急中生智:“那个班花,我去看看成子,关心一下他的下巴。”
一溜烟人就没了。
裴青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看到,谢灼言鸠占鹊巢,坐在他的躺椅上,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微微偏头,笑道:“清清大人,让奴家来服侍您吧。”
他被看得有些慌乱,说不清到底是想象到了谢灼言帮他开背的场景,还是被白炽灯透明的冷白光下的那张笑脸撞得内心七零八落,总之,他下意识别开了视线,装作还在生气的样子,逃去了浴室。
自己刚刚的动作一定很慌乱。
裴青想,希望谢灼言没看出来,万一在他眼前暴露就彻底完了。
他转身,刚关上那道能带给他安全感和冷静空间的浴室门,即将闭合之际,一条腿就那样突兀地侵略进来,他顶开一条缝,紧接着,已然接近关闭的门,被人缓慢地推开。
裴青感觉自己的脑子变得有些木然,他楞楞地从下往上挪动视线,像慢镜头般,扫过抵着门,试图闯入浴室的人。
谢灼言似笑非笑地斜倚在门框上,单手撑门,和裴青对峙在门的两侧:“清清大人,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呗,让我讨好讨好你。”
“讨好讨好你”。
这五个字烫得裴青一抖,无能为力地松开手。而后抿着唇,闷闷地说:“我不洗了,很累,要去睡觉。”
还没转身,就被谢灼言箍着身体,抱到了淋浴间:“别人帮你就可以,我帮就不行啦?”
他拉着裴青的手,猛地贴在自己胸口:“你摸摸,这里好受伤的。”
灼热的,跳动的,柔软的一颗心。
在他掌心,剧烈地碰撞。
这让他怎能不妥协。
裴青想,这样也好,只是搓个背而已,侧面还能证明自己是直男,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男同。虽然绕了个大圈子,但是最终目的也算达成了。
然后很快,事情的发展,就有些出乎裴青的预料了。在他的预想中,搓背就是他只脱掉上衣坐在小板凳上,背对着对方,对方也穿戴整齐,用搓澡巾帮他搓两下,再涂上沐浴露,就可以了。
但是,谢灼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歪理,非要让裴青全部脱光,甚至还上手扒衣服。
裴青的力气没他大,挣扎两下还是被谢灼言反剪双手背在身后,他整个人都俯身下来,两人之间没什么空隙,几乎贴在一起。一只手控制裴青,另一只手从胸前缓慢地开始解衬衫扣子。
他的手指很干净,指尖圆润饱满,手背上泛着青色的血管,时不时蹭到自己的下巴,像羽毛,像棉花。
这种双手被反制的感觉除了无力外,还有种淡淡屈辱感。
裴青只能在谢灼言浓郁的荷尔蒙和燥热的体温包裹下,眼睁睁看着、感受着自己喜欢的人,当着他的面,一点一点解开自己的衣服,像剥礼物一样,把他剥了个精光。
更要命的是,他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兴奋,也特别期待。
嘴巴和眼睛都能撒谎,心是不会说谎的。
最后一件衣服掉落在地上,发出轻羽落地的声音,很微弱,但裴青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似乎不是落在淋浴间的地上,而是落在了他的心上,给那阵擂鼓般的心跳声,添加了一剂更猛的燃料。
裴青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变得好热。
大脑是热的,心脏是热的,身边人的温度也是热的。
他变成了一尾干涸的鱼,只能在烈日灼烧下,无力地拍打身体,进行一些最后的反抗。
然后,他听到耳边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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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丝轻笑。
“裴清清,又不是没看过,你害羞什么?”
他睁开眼,想瞪罪魁祸首,然后,小裴青就在两个人的注视中,缓慢地抬起了头。
裴青:……
可以申请从地球上消失吗?
他想消失。
又是一声笑。
裴青自欺欺人地不去看那双眼睛:“这种意外情况,我先不洗了。”
光.裸的皮肤接触到冷空气,带来阵轻微战栗。脑海中得到一丝清明,他挣脱出来,推开谢灼言,想从这个封闭狭小的空间里逃出去,却又被揽着腰抓了回来。
“别急着走嘛。”
动作中,不知道是谁碰到了花洒开关,温热的水流从头顶倾泻而下,氤氲潮热的雾气,缓缓在两人间升起。
爱人的眼睛,就像是让人无处可逃的枷锁。裴青被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如惊弓之鸟,一点点小小的刺激,就能让他浑身战栗。
反正现在满身的水,两个人都已经湿透了,他支撑着身体,从自己的洗漱袋里,找到一枚粉色的搓澡巾,递给谢灼言。
早点开始,就能早点结束这场折磨与煎熬。
可谢灼言并不着急,他握着裴青拿搓澡巾的手,又把它放回原位,靠近到裴青耳边,耳垂被他呼吸吐字时的热气包裹,他说:“我先帮你疼疼他。”
这句话让裴青的瞳孔迅速收缩。
原本被雾气和暧昧蒸腾得晕眩的大脑,又短暂地清醒,他向后退几步,想从这里逃离,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是不是有点太大,毕竟直男里葫芦娃的情况也是有的。
他折中道:“我不喜欢别人帮我。”
谢灼言还是那副好整以暇的表情:“所以,清清是想自己来吗?”
弥漫的水汽中,裴青偏偏能看清楚他的眼睛,狭长的眉眼温情含笑,缓缓向自己走来。
脚下的水,被他一步一个脚印地踩出声响。
“噼啪——”
“噼啪——”
一股强烈的力,他被拉进谢灼言面前:“那,需不需要我教教你?”
裴青已经没有脑子去听谢灼言到底在说什么了。
因为,随着他靠近的动作,赤.裸的皮肤正和他的衣料似有若无地贴在一起,像是正在被亲吻,让裴青浑身过电一般地战栗。
他几乎要站不稳,腿一软,只能救命稻草般地抓着谢灼言的衣领。
谢灼言很顺着他,又向前一步。
不动还好,他一动。
带着纹理的面料在皮肤轻轻摩擦而过,战栗瞬间在体内猛烈地横冲乱撞。
让裴青忍不住轻轻蜷缩身体。
一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攀上裴青心头。
他无法控制,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
而后,被泼天的潮热冲进巨浪里,随波飘摇,最后从高处猛得落下。
裴青咬着嘴唇,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的嘤咛。浑身都被热水泡成了粉红色。
他彻底脱力,急促而剧烈地呼吸着,把头靠在谢灼言的肩膀上,有些想哭。
耳边,是谢灼言的轻声安慰,他揉着他的头发,手在裤子上摸了一把,笑:“我们清清,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小孩。”
14. 第十四章
裴青的灵魂似乎被抽干了。
他已经丧失思考的能力,艰难又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脑子里只有大块大块的白光,纷繁交错。脱力的身体变得绵软,腿一软,几乎要摔下去,被谢灼言眼疾手快地捞了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就这样缓了好一会儿。
随便吧,裴青自暴自弃地想。
五分钟前,他以为,世界上最尴尬的事就是全身脱光后,在暗恋对象面前,站起来。
五分钟之后,他忽然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尴尬的事,那就是被暗恋对象的衣服蹭出来。
热水浪头般拍打在裴青身上。
他被淋得无法呼吸,也睁不开眼,只能靠在谢灼言怀里,最可耻的是,刚刚发生的一切,居然会让他感觉到难以抑制的愉悦。
理智越痛苦,身体就越兴奋。
这无疑让裴青更绝望了。
还能怎么办呢?
相比清醒后即将可能面对的现实,以及谢灼言可能会产生“你怎么那么快,是不是在肖想我”的质问,显然刚才那片刻欢愉带来的心脏骤缩感与溺水感,更令人想要沉溺。
裴青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执着地追求来自肉.体的沉沦与浴望了,因为,真的会让人上瘾。
而这才是最糟糕的事。
在谢灼言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就这样浑然不觉地天然地引诱着裴青,对他无可救药地上了瘾。
他简直是世界上最坏的人。
裴青紧紧地咬着嘴唇,可是,其实自己才是世界上最坏的人。
谢灼言知道他已经没力气了,于是把门口的凳子搬进来,坐下,揽着裴青的腰,把他抱起来,坐自己大腿上。
他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裴青平时看起来不明显,怎么在自己怀里,这么小小一只,真的和抱着只小猫没什么区别。
谢灼言一只手扶着裴青的腰,单手关掉花洒,把沐浴露涂在浴花上,揉两把挤出泡泡,细细地擦过他的皮肤,细致又认真,像在清洗一个昂贵的瓷器。
他的指尖像是点燃了烈火。
每触碰到一寸,裴青就被烫得轻轻颤动,扶着他的那只手也越来越烫,可没了热水的淋浴间,明明是冷的。
在冷热交替间,裴青被折磨得心头乱颤,偏偏泡沫在身上的触感轻柔又绵滑,舒服得像是泡在一团云里。
半颗心在享受,半颗心在煎熬。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布娃娃,被谢灼言捏在宽大的掌心里,随意摆布。
他给他清洗了每个地方。
然后,在全身难耐的酥痒中,谢灼言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裴青听到他在他耳边坏心眼地轻笑。
扣着他腰的手,转而去扣他的脖子,掌心那处薄薄的茧,划过皮肤,有种轻微的说不出的痒意。
“裴清清,你看。”
裴青被他捏着脖子抬起头,入眼,是淋浴间对面的大洗手台。
那个洗手台很宽,能容下两个男生并排洗漱。而在洗手台的正面,有一面巨大的镜子。
——正对着淋浴间。
裴青就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浑身粉红,表情潮湿地缩在谢灼言怀里,而视线里最显眼的部分,则是有个非常显眼的老熟人,又站起来了。
这个场景,比他曾经做过的最难以启齿的梦,都要更加迷幻。裴青愣了整整五秒,才意识到,镜子里的人,是自己。
他想撑着身体站起来,却被谢灼言箍得很紧,动不了丝毫。
谢灼言见他因为这种事几乎羞愤欲死,更觉得可爱,自己作为有点儿经验的前辈,怎么也得帮白板小裴丰富一下理论和实践知识:“都是正常生理现象,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在手上打满沐浴露的泡泡,慢慢擦上去,裴青猛得被抓住,心头一紧,疯狂摇头,却怎么也逃不出谢灼言铁一样紧的掌心。
“哥教你,”谢灼言抱着他,像帮小孩上厕所一样的姿势,扶着裴青,动作缓慢,“要先把手泡软,才不会弄疼自己。放轻松,相信我好不好。”
浴室的门并不隔音。
裴青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已经回宿舍的刘天成和潘一盟,在外面打游戏大叫的声音。
可呜咽和嘤咛,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挤出来。
他只能死死地咬着嘴巴。
谢灼言把手递过去,凑到他耳边:“笨,别咬自己。”
裴青不愿意咬他,只能无力地摇头。
谢灼言无奈地笑,用两手指撬开裴青的嘴巴,不容挣扎地侵入,弹了下躲在口腔里的柔软的小舌,而后把自己的虎口塞在裴青的齿关下。
裴青被刺激地头脑发昏,只能把所有用来压抑声音的力气,都转移到牙齿上,他紧紧地咬着谢灼言的手腕,想要把他所感受到的痛苦,快乐,挣扎和欢榆,一起传递给谢灼言。
他能感受到吗?
这是裴青在从云端坠落前的唯一一个念头。
剩下的事裴青已经彻底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他只记得,在意识被快乐冲溃之前,听到谢灼言在他耳边说:“清清,别生气了,我们和好吧,好不好。”
裴青几乎羞愤欲死。
深刻且透彻地明白了,到底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当天晚上,他躺在床上,久久都合不上眼。
不敢翻来覆去,生怕谢灼言发现他没睡,兴冲冲地来问他今天的浴室感想。
只能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慢慢把头蒙进被子,嘴角微微上扬,又很快苦着一张脸。那件事太梦幻了,梦幻到,裴青到现在还觉得大脑发昏,没能从那种不真实感脱离出去。
或许是侥幸心理作祟,又或许,只是他这个暗恋者在自欺欺人,裴青总觉得,谢灼言今天在浴室里做的那些,和直男论坛里说的那种葫芦娃行为不一样。
他的动作太温柔了,温柔到裴青自己都不忍心点破,自己正沉醉在一场虚幻的梦里。
那么,有没有可能,谢灼言跟他之间的壁垒,是没有那么坚不可摧的。
裴青想起表姐谢霁递给自己的那两张婚礼请柬。
后天,是谢霁哥哥,也就是谢灼言表哥的婚礼。
裴青对谢家表哥其实并不是很熟悉,他并没有见过这位高中就出国留学,几年后刚成年,就把男朋友带回家吃年夜饭的奇人。
但这些年,陆陆续续从谢灼言口中,也听到过不少关于这位表哥的传言。
说他上中学的时候,是学校一霸,每天上课睡觉下课打架,叫家长都是家常便饭,为此,谢姑妈专门把公司迁到学校附近,方便上班时间去学校陪好大儿挨老师骂。
当时的裴青听了只觉得怒从心头起,咬牙切齿:“你们这些万恶的有钱人。”
可现在,他却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爱情,能让那样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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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沉静地站在同性伴侣身边,眼神柔和地同对方相互凝望。
还没见面,他就已经有些羡慕对方了。
他不敢做那种和谢灼言一起步入婚礼殿堂的可笑大梦,但如果可以和谢灼言一起去参加婚礼的话,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从他身边亲近的人入手,应该能一点一点改变,他对同性恋的看法吧。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松动,也能让裴青看到希望的曙光。
他想努力试试。
次日清晨。
裴青揉着脑袋睁开眼,他以为经历过那种事,晚上应该会睡不着了,却意外地睡了这些天最好的一觉。
视线内忽然平移出一张帅脸。
“早啊。”
脸的主人露出灿烂的笑。
裴青有些没办法直视这人,昨晚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他想别开脸,却被警觉的谢灼言捕捉到:“裴清清,你还在生气吗?”
裴青立马否认:“没有,绝对没有,我眼睛不舒服而已。”
刘天成已经早早起床,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特地从裴青的床下边走来走去,以证自己的悔过之心。他照照小镜子,觉得下巴的胡茬还是有些碍眼,抬头问谢灼言:“谢哥,你剃须泡借我用一下呗,我的用完了。”
谢灼言看着裴青头也没回:“自己去我柜子上拿。”
“好嘞哥。”
刘天成走过去,找了一会儿,在剃须泡旁边看到了个奇怪的小瓶子,大受启发:“谢哥,你用的什么香水,好用不,我也想买一瓶。”
谢灼言乜他一眼:“现在不说用香水的都gay里gay气了?”
刘天成拿着剃须泡,挠头:“哥我啥时候说过这种话?”
“你那个指南里。”
裴青听到他们聊起这个话题,心口一紧,紧张地看着谢灼言,他安慰自己,没事,就算他们问起来,自己也有说辞可以应对,只要别太慌乱,就没问题。
刘天成恍然大悟:“嗷——那个呀,那个也不是说满足其中一项就是了,要多满足几项,才是疑似,我们也不能因噎废食不是。”
谢灼言动作利落地下床,懒散几步到刘天成面前,抱着胳膊:“你这么说,我倒是认识一个几项都满足的人。”
刚放下的心,猛然又被提起来。
裴青捏着被角的手一顿,不知不觉就开始叠被子,装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实则忐忑不安地竖起一只耳朵,偷听到刘天成激动的声音:“谁啊哥?”
心几乎被提到嗓子眼,然后他就听见谢灼言不着调的声音:“我呗。”
裴青猛然松了一口气。
而后,谢灼言在刘天成错愕的表情中,拍拍他肩膀,笃定:“既然我都符合,那我肯定是gay。”
“咔吧——”
刘天成感觉,自己的下巴可能又掉了。
“谢哥,你……”刘天成扶着下巴,“你肯定是开玩笑呢吧。”
谢灼言一脸无辜:“没有哇,我真的都符合。”
“那,那怎么可能……呢?”
就在刘天成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即将崩塌的时候,谢灼言终于善心大发地开口,将他拉回正常世界:“你也知道不可能,那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刘天成摇头。
“互联网不可信,”谢灼言把刘天成的手举起来,竖起一根手指,又竖起第二根手指,“还有,尊重他人隐私。”
15. 第十五章
“明白了。”
举着两根手指的刘天成,猛猛点头。正好潘一盟刚洗漱完出来,听到这话满脸疑惑:“你明白什么了?”
刘天成抬头看着他,举起竖着两根手指的手:“明白了我是二比。”
裴青一下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灼言听到裴青笑,看来这是彻底消气了,深感自己这些天的努力有所回报,去吃早餐的路上,整个人得意得不行,尾巴都快翘天上去了。
两个人并肩走进早餐店,照例要两碗馄饨,去角落里找位置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只不过,裴青有些心不在焉。
谢灼言最近的反应,实在有些让他摸不着头脑了。
一开始,他以为那篇《鉴gay指南》谢灼言并没有看过,才会继续毫无芥蒂地和他相处。因为他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平淡,导致裴青这几天心情跟调料桶一样,五味杂陈的,又是生气,又是庆幸,又是提心吊胆。
后面明明消气了,还故意晾着谢灼言不理他,也是生怕他心血来潮来采访他,为什么会和《鉴gay指南》里的gay画像基本一致。
可是今天早上,谢灼言的意思却表明,早就已经看过那东西了,不仅看过,还替他在刘天成面前打掩护。
裴青实在分析不出谢灼言的想法,到底是真的觉得帖子里的内容是在胡说八道,还是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性取向,鉴于他们真挚珍贵的友谊,决定默默接受并替他隐瞒?
第二种可能性说实话有点扯。
刨除掉裴青的一些小小的私心,概率大概只有百分之零点零一。
但是他还是想幻想一下。
幻想又不会犯罪!
裴青在心里理直气壮。
察觉到身边人又在吃饭时间走神,谢灼言恶从心头起,决定教训一下某个吃饭不积极的人。
他从自己的碗里捞出一勺的香菜,压在馄饨下面,递到裴青嘴边喂他:“裴清清,啊——”
走神中的裴青听话照办,张嘴:“啊——”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嘴里已经满是邪恶香菜的味道了。
裴青:!!!
他杀心骤起,把自己碗里洒了辣油的馄饨汤,猛向谢灼言碗里舀——是的,谢灼言一个有着半个北方血统的身高187的猛男,曾经被一小颗辣椒打败过,惨败的那种。
只要吃一点辣,他就会立马脸红,从猛男变成猴子。
一顿平淡的早餐,最后演变成互相伤害,两个人面露“喜”色地吃掉自己的那份特质馄饨,出早餐店门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表情狰狞,吓得店主大姐还以为他们嫌馄饨难吃,连忙自己煮了一碗,尝一口,疑惑:“这不挺好吃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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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下午,各个学院都没什么课,物院和水利工程学院在露天篮球场办了场院队篮球比赛。谢灼言作为校队主力,一早就被他们院教练强制要求参加比赛。
为此,他还跟教练据理力争过。
“露天球场,晒都晒死了,我朋友来看我比赛,晒出什么毛病怎么办。我们学院就这么穷,连室内篮球场都租不起啦?”
囊中羞涩并被戳中痛处的教练恼羞成怒,拒绝了谢灼言想要给学院资助篮球场的撒币行为,并给他多加了两小时的训练任务。
谢灼言觉得,教练这么直男,怪不得三十多了还没找到女朋友。
室内篮球场争取不到,谢灼言只能另辟蹊径。为了下午的比赛,他上午上课的时候,还特意在备忘录里列了个清单。
篮球队的队友们看他那么重视的样子,心说,不至于吧,也没听说水工那边最近多了什么至圣先师之类的人物啊?
一群人凑过去一看,发现备忘录上赫然写着:遮阳伞(SPF50+),保温杯(装温水),冰镇柠檬水(少冰少糖,开场前十分钟去买,冰不会化太多),带喷水功能的小电风扇,清凉喷雾,防晒霜,冰凉贴,藿香正气水……
队友:……
恋爱脑没救了。
听到这句吐槽,谢灼言瞥了这群人一眼:“这是哥好兄弟,好兄弟懂吗?”
队友摇头:“不信。”
谢灼言往后一靠,得意道:“就知道你们不会信,从小到大没有过这么好的朋友吧?我跟你们可不一样,我有。”
看他两只眼睛闪闪发光的样子,队友们对视一眼,再次确信:恋爱脑没救了。
于是,午觉睡醒后的裴青,刚走到篮球场,就有人小跑过来,叮叮咣咣地给他塞了一大包东西。
他疑惑地眨眨眼,拉开拉链一看,瞬间明白了这是谢灼言的手笔。
送东西的人畏惧裴青全身有意无意散发出来的冷气,都没敢细看他们这位“嫂子”的模样,扫了一眼急匆匆跑了。
回队里以后,面对队友们求知若渴的眼神,他苦着脸无奈哽咽:“告诉俺娘,俺是孬种。”
两边的主力在训练室和教练商量战术,其他人就围着篮筐进行赛前热身。
裴青对露腹肌的男大们没什么兴趣,他冒着37°的毒辣太阳挪动到室外,只是为了看谢灼言,以及满足他中场休息时,有全世界最好的好朋友过去送水这种小心愿的。
他慢吞吞地撑开谢灼言准备的遮阳伞,打开小电风扇,无所事事地盯着球场发呆。
然而,他对别人不感兴趣,不代表别人对他也不感兴趣。
在这里坐下不到五分钟,水工那边的球,就有三个是朝他这个方向飞过来的。
裴青并不是反射弧长的迟钝性格。在第二个球砸过来的时候,就隐约察觉到了不对。
第一排的观众好脾气地把球给那群人丢回去。裴青顺着直觉,锁定了站在正中央的,一个穿八号球衣的男生。
他长得很普通,国字脸,塌鼻梁,小麦色皮肤,只有身高相对出挑一点。没来由地,裴青从那双尖细的眼睛里,察觉到了一丝恶意。
第三个球是径直朝裴青旁边那个女生的脸砸过去的。半空中,这个不算小的圆形物体移动的速度非常,女生周围的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根本来不及反应,坐在女生旁边的朋友下意识把她护在怀里,自己则害怕地闭上了眼。
所有人只听见“咣”一声。
电光火石间,球被裴青一只手拦在了女生面前。
他控着球,抬头看向外院的那群篮球队队员,国字脸明显露出个意料之外的表情,对方显然没想到他能接得到。
有几个人嬉皮笑脸地走过来几步,冲裴青勾手:“嘿!哥们,把球扔一下呗。”
裴青从座位上站起来,抱着球慢条斯理地走下台阶。
那群人见他这么听话,交头接耳地讥笑着什么,然后就看到,走到场地上的裴青,把他们的球踩在脚下,然后无辜地摇了摇头。
这些人变了脸色,几步过来,想用身高压迫裴青,却发现裴青180的身高,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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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差不多,甚至因为气质优越,衬得他们像是群不入流的混混。
几个人没好脸色:“哥们,你什么意思啊,球不能踩不懂?”
裴青连眼神都懒得给,冷漠地瞟一眼,厉声道:“给那个女生道歉。”
物院的队员们见自家学院的女生跟自家“嫂子”被欺负了,马上也停止热身,围了上来,给裴青撑场子。
外院的人心知讨不到什么便宜,不情不愿地走到那个女生面前的场地上,口齿不清地对她说了声“对不起”。
“行了吧?”
他们面色不善地看着裴青。
裴青没理他们,冲站在原地的国字脸大声说:“我是说你,丢球的那个,过来道歉。”
国字脸见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施施然走过来,抱着胳膊冲物院的队员们嘲讽到:“梁思琪,几天不见,你们物院的都开始给娘炮当舔狗了?”
“哎你……”
有几个冲动的队员想跟他吵,被叫梁思琪的队员按了下来。
他上前一步,没好气地呛道:“几天没刷牙了,嘴这么臭。”
“急了,我说得有问题吗?谁来篮球场还带那么多娘们唧唧的东西啊,还打伞,还吹电风扇,矫不矫情,娘炮就不配进篮球场!”
国字脸振振有词。
好麻烦。
裴青被太阳晒得有些头晕,他后悔刚刚下来的时候没带着伞一起下来,现在要是回去拿东西,总觉得气势上会输掉。
但是,跟这种人打交道真的好麻烦。
他们会坚信自己的那一套弱智理论是对的,世界就该弱肉强食,实际上却不知道,他们信奉的达尔文进化论还有没研究到的部分,那就是这群人到底是怎么把自己脑子进化没的。
跟一个没脑子的人说话,是一件比对牛弹琴更累的事。
裴青决定用武力解决。
他从物院队员手里借来个篮球,站在原地,用一只脚踩着球的姿势,投了个超远距离投篮。
精准命中。
所有人都被他这一手惊呆了。站篮球场最边上,一只脚腾空,随手一投就能投中,这才是大贤至圣先师吧卧槽!
裴青倒是很云淡风轻,学着谢灼言以前在球场上说垃圾话的样子:“连娘炮都不如的东西,不配进篮球场。”
末了,嫌伤害性不够,又平淡地补了句:“不收徒。”
物院的人气焰高涨,冲水工那群人喊:“做得到吗你们,做不到就不配进篮球场。”
“做一个试试!”
“听到了没,不收徒。”
水工的几个队员面面相觑,咬牙切齿。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这时候站在同样的位置,投个篮,就能挫败他们。但没人敢站上去赌这个概率,万一没投进去,以后身上绝对要被永久贴上个连娘炮都不如的标签了。
国字脸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最后不屑道:“我们才懒得跟娘炮比,拉低水准。”
失了这么大的面子,他愤愤地带着其他人转身想走,裴青把脚下的球捡起来,朝国字脸丢过去,精准砸中他的后背。
“道歉。”
青年冰冷的嗓音像无机质的音频。
国字脸忍无可忍,怒气冲冲地走回来,紧握着拳几乎要对裴青动手。
他的手刚抬起来,就被旁边一只铁钳似的大手攥住,一道幽森冷冽的声音不大也不小:“你他妈动他一下试试?”
16. 第 16 章
见不到裴青,谢灼言心里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今天外面的体感温度37℃,裴青在露天篮球场那里,也不知道坐得舒不舒服,旁边晒不晒。
教练的嘴一张一合,好好的赛前动员落在谢灼言耳朵里就变成了天书。
他现在恨不得直接插上翅膀,飞出休息室,跑到裴青面前看看情况。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立马推开门出去,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令他太阳穴青筋直跳的一幕。
直到看清对方的脸,谢灼言还在想,这狗玩意儿哪个生鲜市场批发的胆子,敢动他的人?
国字脸叫许非凡,今年大一,开学那会儿和谢灼言一起去参加了校篮球队的选拔。结果很鲜明,谢灼言过了,他没过。
对于校篮球队的拒绝,许非凡耿耿于怀了很久,室友宽慰他,z大一直都是联赛强校,之前还出过好几个签约CBA的学长,选拔要求严一点也是正常的。
可许非凡还是不服气。
说球队选拔标准严格他能理解,但是凭什么谢灼言那种一看就什么都不会的公子哥能过?
看他那小白脸的模样就知道,学生时代根本就没碰过几次球,跟他这种把青春和汗水都挥洒给球场的篮球人相比,那种草包富家少爷懂什么是篮球吗?
无非就是仗着家里有钱,抱着玩票的心态进球队混日子,随随便便把他这种真正热爱篮球的人挤出去。
此刻,在这里和谢灼言重逢,许非凡忽然有种原来如此的感慨。怪不得那个娘炮他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特别讨厌,原来跟想谢灼言认识的,看样子两个人的关系好像还挺好。那正好,今天新仇旧恨一起算。
尽管此刻被对方攥着手腕,许非凡也不愿丢了气势,他毫不畏惧地看回去,别人趋炎附势,他可不会向特权屈服:“怎么,我就动了,你有种打我啊。”
谢灼言这辈子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他觉得这人脑子有病,怕给他一拳还让他爽了,没好气地一把推开他,省得他污染裴青呼吸的空气:“什么傻逼。”
许非凡见谢灼言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了然地冷笑一声:“呵,谢灼言,你也没想到,还能在这里再见到我吧。”
裴青一听,这人跟谢灼言原来还认识么。
他疑惑地看向谢灼言,那意思,你什么时候认识这种弱智了?
谢灼言也很疑惑,他想破脑袋也没从有交集的人里找到这张脸:“不是,什么玩意儿,你谁啊。”
许非凡见谢灼言急于否认他们的关系,认定这是心虚的表现,脸上的嗤笑更加明显:“有些事不是你否认就能当没发生过的。谢灼言,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当初你欠我的都拿回来。”
他愤恨地丢下个狠厉的眼神,在教练过来制止之前,带着水工的其他人走了。
一个无能的草包小白脸而已,今天,他就要在这片他热爱了十几年的篮球场上,让谢灼言彻底意识到,特权并不是在哪里都好用的,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挺直脊梁,敢于反抗特权。而没了那些加成的公子哥,只不过是个废物而已。
许非凡早在听说这场篮球赛后,就开始为今天做准备了。为此,他特意托关系去把校篮球队的前任队长也请了过来看比赛,他要让校队的人知道,当初选择谢灼言而不选他,是一件多么错误的决定。
这是他赌上荣誉的一战。
谢灼言很无语。
原本看到有人想要对裴青动手时产生的愤怒,在听到许非凡一番乱七八糟的独白后,变成了感觉自己刚刚可能遇到了精神病并且居然还试图和对方进行一些正常人类之间对话的恶寒。他有点恶心地盯着那只碰过许非凡的手,表情扭曲地对裴青说:“裴清清,要不我们别跟精神病一般见识了。”
裴青深有其感地点了点头。
他本来就被晒得不舒服,再加上现在比赛即将开始,观众席上的人越来越多,这种被围观和注视的感觉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他带着谢灼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有些歉意地对那个差点受伤的女生笑了一下:“抱歉,没能让他过来给你道歉。”
女生叫楚思悦,闻言忙摆手:“本来也不是你的责任,让他们吃瘪我就已经在心里嘎嘎大笑了,裴青,你好帅啊。”
裴青淡淡地说了声“谢谢”,而后转身看向球场,紧抿的嘴唇表示没有继续闲聊的意思。
楚思悦转向闺蜜,压低声音悄悄:“这就是斯斯说的他们班班花裴青呀,果然好冷哦,一句话还没说完就不理人了。”
闺蜜也小声道:“按照斯斯的说法,他今天跟你笑那一下,就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楚思悦点头:“我还以为他是那种小说里的冰山男主,说话直说一个字的,‘嗯’‘哦’‘好’。”
她捏着嗓子让声线变粗,模仿得惟妙惟肖。
两个女生笑作一团。
而这一切,都被听力极好的裴青,系数听了进去。
生活不易,清清叹气。
楚思悦不知道的是,裴青直到现在,后背还是僵的,他之所以不说第二句话,是因为刚刚在下面只打了一句话的腹稿,第二句话超纲了。
谢灼言倒是非常机警,听到有女生夸奖裴青,头顶的天线早就竖了起来,强行挤在他们中间:“哥哥,人家也受伤了,你都不关心关心我。”
裴青满脸黑线:“你伤到脑子了?”
谢灼言:“比那更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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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到心了。”
裴青:“你好,脑残我这治不了,下楼左转去脑科看看。”
“别闹,”谢灼言从包里掏出他刚买的加冰果茶,插吸管,猛喝了一大口,“刚刚那神经病是真给我造成暴击了,说的什么玩意儿,搞得好像我跟他搅过基一样。”
这几句话说出来,谢灼言就再一次恶寒,浑身起满鸡皮疙瘩。
他马上抬起胳膊凑到裴青面前:“大夫,我这是精神创伤,大夫你得救救我啊。”
这么一说,裴青也想起刚刚许非凡撂下的那几句话,听起来就跟那什么似的。再加上谢灼言一直都恐同,估计要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出于人道主义,裴青决定伸出援手安慰他一下。他揉揉谢灼言的后脑勺,学着以前小时候保姆哄他的样子:“呼噜呼噜毛,吓不着,没事了啊。”
然后,裴青就发现,谢灼言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心里的警报器立马响了起来。
完了,他刚刚的动作对于谢灼言来说,是不是太亲密了。
直男,直男之间会互相摸对方的头吗?
裴青使劲回忆直男手册,想起来一句:直男之间会互相给对方后脑勺来一巴掌,并自称是爹。
于是,他还没放下来的手,又亡羊补牢地给了谢灼言一巴掌:“怎么样,儿子,好点儿了吗?”
谢灼言那种奇怪的表情果然消失了。
裴青大喜,经得住前辈们实践检验后的指南真的有效。等他的房子转租出去,一定要给那个发帖的楼主狠狠打赏。
在比赛开始的前一分钟,谢灼言被眼睛冒火的教练喊了下去,向他低声嘱咐着什么。
他喝过的果茶,就这么放在裴青旁边。
透明的吸管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跳进裴青眼里,让他挪不开视线。
脑子还在犹豫的时候,手已经很诚实地伸过去,把果茶拿起来了。
是他最喜欢和的荔枝乌龙茉莉,五分糖,少冰。
本来就是专门给他买的,他拿起来继续喝,好像也无可厚非。
裴青飞快地观察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见无人注意自己,把吸管抵在嘴边,唇舌轻启,吸了一小口。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嘴巴里炸开,从舌尖到心口都变得酥酥麻麻,吸管不再是吸管,有了特殊的触感,紧密地贴在柔软的舌肉上——五分钟之前,在谢灼言的口腔里,这根吸管,应该也是这么贴在他的唇舌之间的吧。
等谢灼言从教练那离开,再抬头看裴青,就发现他整个人脖子以上的部分,变成了一只熟透的西红柿,在人群里红得格外突出。
他挠挠头,奇怪,怎么打着伞还能被晒成这样?
17. 第十七章
赛前最后的热身环节,物理学院的人发现水工那边调整了首发阵容。
左前锋从大二的陈越换成了大一的许非凡。
注意到这点的观众们也在讨论:“那个8号是大一的吧,今年刚进球队。”
“大一刚入队就能上场,还是前锋,肯定很厉害。”
感受到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许非凡得意地挺直了胸膛,这些人等一下注定要为他欢呼喝彩。他挑衅地看向站在对面的谢灼言,却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那双深黑色的眼睛被掩藏在强烈的日光下看不清具体神色,只能感受到一种幽深晦暗的情绪,在暗潮汹涌。许非凡被看得有些后背发凉,说不清的预感慢慢浮上心头。但他并不肯承认自己是被谢灼言的一个眼神吓到了,只觉得是对面的阳光太晃眼,才让他不得不挪开视线。
谢灼言旁边站着刚刚跟许非凡吵架的那个小刺头,在刚刚的赛前准备环节,他已经挤到谢灼言身边,向他谢哥添油加醋地补充完了他们主力队员不在场时的所有缺失剧情。最后,郑重地拍拍谢灼言的胳膊:“谢哥,击碎那孙子的篮球梦,就靠你了。”
然后,小刺头就发现,谢灼言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嫌弃和恶寒,变得越来越冷冽,像某种大型食草动物锁定猎物时特有的眼神,小刺头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回到候补凳子上看饮水机去了。
裁判哨一吹响,比赛正式开始。
许非凡紧紧盯着裁判的发球动作,心想,今天一定要把物理学院那群人打得落花流水。
三分钟后,水工学院这边被换下来的陈越率先意识到了问题,脸色变得越发不好,他愤愤地看了眼球场上被谢灼言防得密不透风的许非凡,暗骂了声:“废物。”
五分钟后,物理学院和水工学院的比分来到了10:0。
七分钟后,观众席上一片私语。饶是那些不太懂球的观众,也看出场上的情况有些不太对劲了。水工学院的那个8号,怎么这么久了,一次球都没摸到啊?
一开始预测他水平肯定很厉害,至少跟物理学院那个同是大一新生的谢灼言不相上下的观众也有些奇怪地挠挠头:“怪了,这兄弟这么菜,教练为什么临时让他上场?”
直到第一小节结束,水工的分数依旧是一个耀眼醒目的0。
队里的其他人对许非凡也有些意见,还没下场,几个人就吵了起来。
右前锋没好气道:“其他人把球都快喂你脸上了,一个都碰不到,你是什么废物?”
剩下的人虽然没右前锋这么冲,但也都没好气地看了许非凡一眼,隐隐有些责怪的意思。
许非凡也很憋屈,他被物院那群孙子防了一整局,面前就跟有一堵墙一样,四面八方都出不去,不耐烦道:“没看见你爹被那群人防得严严实实吗?我牵制他们那么久,你这个前锋不趁机会赶快得分干什么吃去了。”
右前锋冷笑:“你他妈脸挺大。”
队长13号忙站出来打圆场:“都别吵了,比分落后那么多,吵有用吗?都想想后面三节该怎么得分,把比分追回来。”
许非凡的脸色恢复了点,在球队里,他唯一服的只有队长,因此,必要的尊重还是要给的:“物院的人把我防得这么死,说明他们最怕我进攻得分,你们找个人帮我把防线撕开,从反方向给我传球,他们肯定想不到声东击西这一招。”
说到这里,他的自信又回到了胸腔里,声音也镇定不少:“不就是二十几分吗,我多投几个三分就赢回来了,你们都在急什么?”
休息时间结束,第二场开始。
许非凡这次对物院的伎俩胸有成竹不少,他在球场上被针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有真正有实力的人,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
果然,依靠他的指挥,球队顺理拿下了第一个三分。
总算把积分器上那个刺眼的0洗刷掉了。
许非凡越发志得意满。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第一个球的机会并不是每次都能复刻的,面前那道防线看起来摇摇欲坠,但他每次离碰到球都只差一点儿,有时候哪怕碰到球了,也会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把球传出去或者原地起跳投篮。每次都只差一点点就能得分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场结束。
许非凡很郁闷。
右前锋忍无可忍:“你他妈到底能不能行,刚刚我明明在你面前,你把球传给后卫是什么意思?”
“你没看见对面13号在你后面吗,传给你然后好被他抢断是不是?”
然而这次,就连一直保持中立的队长也有些责怪地看着许非凡:“非凡,你太急躁了,有很多机会明明可以得分的,按你的水准,不该有那么多失误才对。”
许非凡也很冤,他清楚地明白,自己那些失分行为并不是失误,也不是急躁,每次都是按照他的设想去进行的,可是就是碰不到球或者没办法得分,他也很郁闷。
很快来到第三局。
这次水工调整了战术,不再围绕着许非凡打,而是让许非凡做诱饵,掩护右前锋得分。
然而,物院那边也更换了队形。他们不再盯着许非凡一个人防守,而是开始了稳扎稳打的常规打法,只留下谢灼言一个人单防许非凡。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谢灼言,许非凡不屑地嗤笑一声,就他一个人想防得住他,下辈子再说吧。
战术的更换果然有效,水工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把比分追回20多分,慢慢和物院持平。大家又看到了赢得比赛的希望,士气大涨。唯一的问题是,一整场下来,许非凡这个左前锋,已久一次球都没碰到。
他有些脱力地站在原地撑着膝盖喘气,大滴的汗珠从脸上往下落,砸在地板上很快就被蒸发殆尽。
这时,他听到旁边跑过去一个人撂下句:“球都碰不到,你也配上球场?”
许非凡猛地抬头,却只看到了谢灼言跑过去的背影。
想起自己刚刚被这个人牢牢地钉死在原地,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没办法出去的情形,许非凡心里忽然涌出一种极为不好的猜测,但他不愿面对那种荒谬的可能性,一定是前面几句他的体力消耗太大了,才能让谢灼言这种人捡了漏。就算他防守得好又能怎么样,他们队马上就要赢了。绝地翻盘,置之死地而后生,想想就能爽一整天。
许非凡很快就调整好心态,和队友们来到了第四回合。
这一局两队的比分咬得格外紧,基本上是这边刚拿下一分,另一边马上追上来。精彩程度瞬间比前三局多了不知道多少倍,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观众们也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但是一些很懂行的观众,比如许非凡花大力气请来的前校队队长以及两边的教练都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但此时暂停的机会已经被用完了,没人能阻止比赛继续。
水工的教练对着场下的替补们说:“你们要是不想丢人,就赶快现在收拾东西,待会儿一结束我们马上走。”
其他人一头雾水:“为什么啊教练,这不是打得挺好的吗?还没分出胜负呢。”
教练冷笑一声:“你们见过猫是怎么抓老鼠的吗?”
时间来到最后一分钟,比分79:80。水工学院第一次实现了反超。观众席上的欢呼像浪一样,打在队员们的心头,每个人都士气大增。
物理学院的观众们都有点着急,裴青也看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以前是见过谢灼言打球的,他的球风凌厉,干净,迅猛,就像盛夏突如其来的暴雨。常说只要得分够快,防守根本不重要。
跟今天这个状态,完全不同。
难道是不舒服么?
裴青捏紧了手里的伞柄,坚硬的部分牢牢硌着掌心,细密的痛源源不断传入大脑。他需要这种疼痛来帮助自己下定某种决心。
而后,他把伞放在肩膀上,用两只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气沉丹田,喊了句:“谢灼言,加油!”
由于太过社死,喊完以后的裴青立马把自己缩进伞里,不愿面对外界的任何反应。
他下线了,886。
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谢灼言就转头去看观众席,发现那个位置上的裴青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顶着明黄色伞盖的蘑菇青。
要不是还在比赛,他几乎要笑得前仰后合,星星点点的喜悦止不住地从眼里露出来。
裴青给他加油了,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超大声的那种,嘿嘿。
不少人都听见了裴青喊的这句“加油”,物理学院的观众们后知后觉,跟着一起喊:“谢灼言,加油!物理学院,加油!!”
这个时候,许非凡忽然发现,自己身边的那堵墙消失了。
他大喜过望,正想助跑示意队友传球,一道闪电般的影子立马从他旁边飞了过去,带起一阵风,然后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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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上篮得分,一气呵成。事情就好像发生在一瞬间,从谢灼言站在三分线边上助跑到他得分,不到五秒。
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欢呼。
全场他们都没见这个物院的左前锋得过分,还以为是大一学生经验不足,被教练安排作为辅助,原来他这么有实力吗?
更让大家惊叹的还在后面。
在比赛只剩最后50s的时候,这个左前锋再次上篮得分,又投出一个三分球,直接把比分差距拉到10分以上。与此同时,原本似乎站起来了的水工队再没得过分。
比赛就在这么戏剧化的结尾中,彻底结束了。直到裁判哨响,观众们才想起来要欢呼鼓掌。
楚思悦捏着自己的汤姆杰瑞手机壳,一边鼓掌一边跟闺蜜吐槽:“我怎么感觉刚刚好像看了一集《猫和老鼠》?”
闺蜜深有同感:“我也……”
直到比赛结束,响彻赛场的欢呼声响起来的时候,许非凡才彻底意识到,他们从一开始就被物院的那群人,不,是被谢灼言耍了,耍得团团转。
他感到了人生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看向谢灼言的眼神仿佛淬了毒。
谢灼言,你凭什么……
感受到他的视线,谢灼言也毫不客气地看了回去,就算你是个脑子不正常的神经病,敢动裴青,就要想好后果。
赛后握手环节。
水工学院的队长苦笑着看向物理学院的队长:“你们这一整局耍猴呢,大家都是校队队友,连个面子都不给我留,没必要吧?”
物院队长摊摊手,那意思,这我可管不了:“选拔那天你也看过谢灼言的能力了,再加上他一来,我们院队和咱们校队的活动经费比以前高了十倍都不止,教练跟经理恨不得拿他当宝贝疙瘩,说他把天捅个窟窿都没关系。你们队员们的面子是什么,能比天还大吗?”
水工队长碰了一鼻子灰,没好气地看了许非凡一眼:“活爹,你下次招惹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的斤两行吗,别再连累大家跟你一起丢人现眼了。”
说完,带着其他人,跟提前收拾好东西的教练和预备队员们脚底抹油撤了。都没好意思留下等漂亮妹妹送水。
裴青从伞下探出头,去看赛场上的谢灼言。
酷热的午后,运动过后浑身出了层薄汗的少年,纯白色的球衣被汗水氲湿,露出朦胧的肌肉线条。和周围几个把矿泉水浇在头上,撩起衣摆擦汗的队友不同,他正坐在长椅上愣愣地发呆,时不时看向跑到场上,给队友送水的女生。
“天呐,谢灼言这个样子好有破碎感,你快拍下来。”
裴青听着周围人的讨论,他想起之前那个队员塞给他的包里,好像是有一只毛巾来着。谢灼言是不是把他的东西也放在这个包里了。
本来没打算再做任何引人注目的事情的裴青,默默叹口气,用一种英勇无畏的神情,收起遮阳伞,背着包,握着矿泉水,走下观众席。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念:没事没事没事没事……
谢灼言余光注意到裴青慢吞吞的动作,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他就知道裴青是全世界最心软的人。
几个队员凑在谢灼言旁边:“谢哥,你好朋友来给你送水啦!”
故意把“好”字加了重音,彼此露出一副懂得都懂的神情。
谢灼言无语:“你们眼睛集体抽筋了?”
“什么抽筋,我们那是被爱情的火焰燃烧了。”
什么神经病发言。
谢灼言一人踹了一脚:“滚滚滚,跟队长爱去,你们这几个智障离老子远点儿。”
把人赶走,裴青也到了身边。
“裴清清,你终于来啦,再不来我都要干枯而亡,变成孤魂野鬼了。”
他接过裴青手里的水,拧开瓶盖,侧身仰起头猛灌一大口。
少年的皮肤被日光照得发亮,不时有晶莹的汗珠从微湿的发梢沉甸甸地下坠,滑在脸颊上,顺着锋利的下颌线,一路流淌进脖颈。
裴青的视线也被带着,滑到谢灼言的脖子上,注视着他凸出的喉结,和微微露出血管的颈侧。
要是能看到这具身体,因为他而青筋暴起,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
裴青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马上挪开视线。
干涸的秋日午后让他不自主地分泌出许多唾液,喉头滚动,咽了下口水。
18. 第十八章
裴青忽然意识到,他对谢灼言的渴望,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到了这么强烈的程度。只能竭力压制住内心的冲动,让自己的眼神不至于被看出端倪。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挪开落在谢灼言身上的视线,看向一旁的篮球架,浅淡的蜜色眸子里染上层晦暗的阴霾。
谢灼言并没有发现裴青的异常,把喝得只剩半瓶的苏打水放旁边,揽着他的腰猛地把人带到面前:“裴清清,离我那么远干嘛。”
裴青热意上头,呼吸猛一下变得急促,几乎下意识就想把他推开,又猛得意识到自己如果反应太激烈,会被很轻易地察觉到异常,才堪堪止住动作。
谢灼言有种类似犬科动物的敏锐,他不得不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
幸好还有午后的阳光替他掩饰红透了的皮肤。裴青压低声音,将刚刚的慌乱假装成责怪:“你干嘛,这么多人看着呢。”
谢灼言知道裴青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们之前讨论过,公共场合不能有太亲昵的肢体接触。但是,他今天有点开心,不对,是非常非常开心,忍不住想多贴贴裴青,就懒得想那些影响他们友谊的禁令了。
他熟练地半眯着眼睛,乌亮的瞳仁里淌着片水迹,语气可怜巴巴,却也没松手:“裴清清,你帮我看看好不好,汗好像流进眼睛了,好难受的。”
认识那么多年,他知道做出哪种表情最能让裴青心软。
裴青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
他从包里掏出独立包装的不含酒精的湿巾,弯腰俯身,用两根手指轻轻捧着谢灼言的脸,另一只手撑着他眼皮,认真仔细地检查眼睛。
青年认真又好看的脸被数倍放大,浅淡的眸子里倒映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剑眉星目,异常惹眼。
谢灼言满意地看着裴青眼里的自己,想起刚刚比赛时听到的那一声加油,心里就跟被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一下又一下地撞来撞去,整个胸腔都被喜悦充满了。
虽然疑似想要恋爱的裴青,最近把那个喜欢的人看得特别重要,还专门为那人租了房子想搬出去方便谈恋爱。但是,裴青刚刚在那么多人面前,为他加油了。
那可是裴青,在陌生人面前连十个字都不愿意多说的裴青,为了他,当着几百个观众的面,说了整整五个字。
别人都不懂那五个字的含金量。
只有他能明白。
就像只有他能看到裴青的口是心非,面冷心热,别别扭扭的小性子,简直可爱死了。
毕竟他们可是有十几年的友情加成在。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心上人,才跟裴青认识了多少年。谢灼言最多最多,只能勉强把裴青心里第二的位置给那个人让出来。
想到这里,一种踏实感跃上谢灼言的心头。他笑:“裴清清,你刚才在观众席上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呗?我录下来仔细研听。”
裴青的动作很轻,正在用湿纸巾一点一点地帮他把眼睛里的眼泪和汗水擦干净。听到他在狗叫,下手忽然重了下:“我说,‘谢灼言你行不行,中午没吃饱吗’,录了没?”
谢灼言想也没想,下意识就回:“哥哥行不行,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话说出口,他才察觉到不对,妈的,这两天训练多,跟篮球队那群骚话大王待习惯了,嘴上没个把门,顺嘴就溜出来。
面前的人可不是那群狗儿子,什么话都能荤素不忌地往外丢。
他没忘裴青最近说什么要给未来女朋友守贞,那他开这种玩笑,八成要把人惹毛了。
想到这里,谢灼言对裴青那个心上人的讨厌程度,又加一分。
果不其然,裴青没好气地把湿巾丢进他怀里,抿着唇一言不发,去包里找东西了,脖子都被气得通红。
谢灼言心说这是不是又把人惹毛了,连忙贴上去赔礼道歉:“不试不试,行不行啥的,给你展示一下不就行了吗,没必要亲自实践。”
裴青把整袋湿纸巾都丢给谢灼言,让他自力更生:“滚蛋,自己喜欢玩上一边玩去,我可没兴趣看。”
如果不是确信自己隐藏得很好,谢灼言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他很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故意说这些话,想让他难堪的。
他敛下眉眼,装作低头系鞋带的样子,不愿再听谢灼言说这种直男式骚话。
可人是蹲下了,魂儿还在回味刚刚扶着谢灼言下颌线时的触感。当时,他和谢灼言离得那么近,那双狭长锋利的眼皮上,挂着浓密乌黑的睫毛。眼睫们见到有人靠近,随即热烈地上下翻动,向他打招呼。
在那一刻,裴青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掉进了谢灼言的眼睛里。他的眼睛很漂亮,深黑色,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捕捉不到什么情绪,但瞳孔的花纹格外漂亮,还有阳光洒进来几粒细碎的光。
呼吸着谢灼言呼出的空气,胸腔里似乎都有了他的温度,在听到那句直男到不能再直男的玩笑话之前,裴青总是觉得,他和谢灼言,好像没那么远了。
就在他有所希冀的时候,谢灼言又坏心思地随便用一句话,一个举动,把他从云端丢进深谷。他的情绪,完完全全系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可他对谢灼言的欲.望还是越来越强烈了。哪怕只是现在,事情的严重程度都已经超出了裴青的掌控,这种失控感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正在掉进深渊里,那里没有光亮也没有底,他只能在暗无天日的环境里不停地下坠,下坠。
每向前一步,都是在加速那种下坠。
其实,最安全的路还是就此退回去。他想方设法把这段感情埋进心底,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和谢灼言做每天都在一起,同吃同住的好朋友。
这是生活中的最优解。
也是裴青一直以来的人生态度——他从来不会去强求什么东西,无论是父母的爱或陪伴,陈月蓉管束下的尊重,还是一具能够保持运动的健康的身体,在察觉到自己得不到的那一刻,他就会让理性占据上风,如果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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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如就告诉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在乎。
他很擅长用这种方式去应对从小到大产生的欲.望。
可谢灼言,谢灼言不一样。
从一开始,谢灼言就是以一种最热烈的方式,闯进他生活里的。
那年大年三十,窗外是万家灯火团圆,远方时不时就有烟花璀璨又热闹地在天边绽放。谢灼言就是在这个时候,从住院部的一楼爬上来,敲敲窗,对惊讶的裴青说:“喂,小孩,这是哪?”
那一刻,裴青还以为自己的愿望成真了。五分钟前,空荡荡的病房里,在惨白色灯光的照射下,裴青拿起床头的平板,找了张蜡烛图片,对着它许了一个愿望。他希望有人能来陪他过生日,或者,就过一下大年三十。
然后,窗外的烟花砰地炸开,在绚烂的烟火下,有人敲响了他的窗户。
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孩就这么认识了。聊了几句,裴青才知道,谢灼言是自己主治医生的儿子,舒医生今天加班,三台手术连轴转,一早就说让谢灼言在家吃饭别等她了。
但谢灼言是个闲不住的,瞒着老妈跑到医院,爬楼上来决定给她一个惊喜,谁知道算错了楼层,爬到了裴青这里。
裴青听着他讲述的内容直冒冷汗,拍怕胸口说幸好你没事。谢灼言自信挥手说这有啥的,他可牛逼了,下次好好展示展示。
超人言跟他妈打了声招呼,把惊喜送到,端着从食堂那顺来饺子,噔噔噔跑回住院部,跟裴青两个人分着吃。两个小孩挤在一张病床上看了一整夜的春晚,最后连倒数都在一起数。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头一次,身边有个热腾腾的活人,活生生乐呵呵地跟裴青说:新年快乐。
在度过了许多个独自一人的大年三十后,以往只有电话忙音和电视里热热闹闹的春晚陪伴自己的裴青,头一次明白了,原来电视里那些人们追求的有人陪在身边的团团圆圆,是这个意思。
从那以后,裴青特别喜欢的一句祝福就是:新年快乐。
长大之后,在某个午后,裴青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对谢灼言的心意。
怎么会不喜欢谢灼言呢?
毕竟他那么好,他一直都那么好。
可是他们是朋友,是兄弟,他可以做一个卑鄙小人,借着这个名头,和谢灼言进行一系列亲密无间的事,共享体验,共享秘密。可偏偏,朋友永远没有办法变成爱人。
这种酸涩的窒息感,在他察觉到自己心意的那一刻,就已经在心底深深地扎根发芽,除非狠心剜肉剔骨,否则永远都无法摆脱。
裴青不是不知道,继续这样沉沦下去的后果是什么。可是他已经无欲无求太多次了,求不得的东西那么多,他都可以不要,这次就让他任性一把吧。
下定决心之后,再付诸行动就会简单地多。
系好鞋带,再抬头,他仰头看着谢灼言的眼睛,直截了当:“谢灼言,周五你表哥的婚礼,我想去参加。”
19. 第十九章
裴青没打算用正面方法说服谢灼言。
他比谁都清楚谢灼言的恐同程度有多重,哪怕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哥,因为对方的伴侣是同性,谢灼言就没打算去参加对方的婚礼。
那天谢灼言之所以愿意和谢霁以及姑妈走,去帮谢昭布置婚礼现场,一方面是因为谢霁小人的手段卑鄙,让他没防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帮谢昭出一份力,弥补没能去参加他婚礼的遗憾。
这种情况下,裴青只能另辟蹊径。
谢灼言果然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你想去?”
“你想跟谁一起去?”
他腾得一下站起身,用胳膊去搂裴青的脖子。
裴青下意识躲开,语气自然:“身上都是汗,不许碰我。”
谢灼言不乐意了,刚觉得他和裴青的关系无人能比,怎么现在裴青连碰都不让他碰了?以前打完球,怎么搂搂抱抱都没问题,今天就突然有问题啦。
肯定又是跟裴青那个心上人有关系。
这个第三者,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和裴青的正常关系。谢灼言在危机之下,愈发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让裴青明白,爱情都是过客,友情才是永恒。
“之前谢表姐给了我两张邀请函,说我可以带朋友一起去。”裴青装作嫌弃的样子,用一根指头把谢灼言顶开,“放心,我知道你心里不太能接受同性婚礼,所以我打算找别人陪我去,晚上等我回来一起吃饭。”
谢灼言不干了,他的注意力已经全被裴青的那句话吸引,带朋友一起去,不就应该是带他吗?他这么大个活人站在裴青面前,裴青居然还要去选择别人。
裴青变心了。
自己不再是他的唯一了。
他要去找谁?不会是那个心上人吧?两个人先做朋友再做宝贝,最后双宿双飞……
谢灼言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开,原本没安下多久的心,再次吊在了半空,迎着冷风,一荡,又一荡。
看着裴青几乎要离他三步远的背影,立马抓着肩膀把人逮回来:“谁说我不能接受的?只要你想,陪你上刀山下火海都行,区区一个谢三的婚礼算什么,听我妈说她份子钱随了不少,周五咱俩去吃回来。”
目的达成,裴青在心里默默比了个耶,他压下几乎要上扬的嘴角,很淡然地回了句:“好吧,那不找别人了。”
婚礼当天,谢灼言和裴青都换上了衣柜里最正式的装扮。
这两套西装,是当初成人礼时,他们互相给对方送的礼物。
在当时,非常心有灵犀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瞒着对方,走进了同一家裁缝店,选了同一款西装,要不是色系不一样,走在路上,别人都要以为他们是什么复制粘贴的双胞胎兄弟。
虽然现在看起来更像双胞胎了。
两个人穿好衣服出门,路上行人的眼神看得裴青有些不自在。
谢灼言注意到他抿紧的嘴唇,变魔术似地从身后掏出个鸭舌帽,压在裴青头顶。
这套搭配显得裴青整个不伦不类,像个偷穿小孩衣服的大人。谢灼言用拳抵着嘴唇,闷闷地笑几声,拉着他的手腕快步向停车场走。
帽檐隔绝掉那些外来的视线,裴青顿时松了口气。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散了大半。
他抬头看向谢灼言,青年的身量远比从前要笔挺得多,高大宽阔,站在这样一个人面前,好像可以完全不用担心外界袭来的任何风雨。
感受着手腕上源源不断地传来的体温,裴青的眼底涌动着浓浓的暗流,希望今天可以一切顺利。他只能用这样的祈祷,来压制片刻内心的喧嚣。
猛然,走在前面的谢灼言回头。
阳光正好掉落进他的眼里,星辰浩瀚,和裴青没来得及收回的眼睛撞了个满怀。
他笑容渐显:“裴清清,我们这样好像私奔啊!”
破天荒的,裴青头一次没有反驳他的肉麻,而是也露出个轻浅的笑容:“嗯,你带我去私奔吧。”
-
谢昭的婚礼定在郊区某个城堡花园的草坪。
他们俩到的时候,草坪上早就站满了来来往往的宾客。
谢霁明显没想到谢灼言会来,忙得头顶冒火,也要过去调侃谢灼言一句:“我给裴小青送的请柬,你来干嘛?”
“我来给你当爹。”
谢灼言对谢霁瞒着自己给裴青送请柬这件事很不满,要不是他反应快,今天裴青都要跟别人来参加婚礼了,那以后裴青身边还能有他的位置吗?
因此,他现在看谢霁,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表情龇牙咧嘴。
眼看这两姐弟又要吵起来,裴青忙在中间打岔:“表姐,有什么需要我和谢灼言帮忙的吗?”
谢霁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温柔似水,跟变脸似的:“裴小青你是客人,不用做这些的。让谢老五带你去逛逛,等下婚礼就开场了,姐姐先去旁边忙一下呀。”
说完,俏皮地冲裴青眨眨眼。
说完就跟一阵风似得走了,裴青张张嘴,最后也没能说出话来。临走前,谢霁还没忘狠狠撞一下谢灼言的肩膀泄愤。
对于这种行为,谢灼言觉得她多大人了,还跟小学生一样幼稚,他大人有大量,懒得跟她一般见识。
裴青在旁边幽幽开口:“懒得见识?那你刚刚为什么把蜘蛛丢谢表姐裙子上?”
不远处,一道尖锐的女声尖叫适时响起。
谢灼言心道不好,忙拉着裴青跑路。
他给裴青找了个安全隐蔽的角落,让他坐在草坪上吃甜品,自己得去跟几个亲戚寒暄一下,毕竟是长辈,不打招呼不太礼貌。
裴青点点头。
谢表哥的爱人是典型的英国伦敦高知学霸,为人腼腆不爱热闹,边界感也比较强。鉴于这些,这次婚礼,谢家不想太张扬,把好好的小两口婚礼变成大型社交酒会,于是只请了关系最亲近的亲戚和双方新人以及家长们的至交好友。
地点也选在这么一处不大不小的草坪上。
但是这种行为,落到有心人眼里,就变成了另一种味道。
裴青坐在角落里,刚和谢灼言吃下第一口甜品,就听到背后有人在低声议论。
“诶,你说,他们谢家唯一的儿子结婚,不大操大办,就请这么点人,什么意思啊?”
“这你都看不明白?他儿子找了个男老婆,嫌丢人,不想被太多人看见呗。”
女人开始尖利地笑起来:“谢韵平时在家里耀武扬威风风火火的,以为找了个上门女婿就能骑在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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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头上了,你看她那个样子,得意死了。估计她自己都没想到,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居然喜欢带把的,老谢家要绝后喽。”
“可不是嘛,要我说,这女人还是不能太要强了,你看她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现在肯定呕都呕死了。”
裴青被这种聒噪的笑声吵得头疼,拿出手机装作打电话的样子:“舒阿姨,嗯,我就在甜品柜这边,哦哦,您要跟谢阿姨一起过来,好的呀,我在这里等你。没有,我不是一个人在这里,还有几个不认识的阿姨也在,刚刚她们还在旁边说话呢。”
那几个讲八卦的人,明显没想到甜品柜旁边还蹲了两个人,都被吓得一激灵。尤其是听到舒这个姓,立马闭了嘴,噤若寒蝉。谁不知道谢韵之前出去留学的时候,有个关系特别好的闺蜜,姓舒,后来闺蜜还嫁给了她弟弟,亲上加亲。
几人脸上的表情五彩缤纷,跟打翻调色盘似的,凝重地对视一眼,作鸟兽散。
裴青把用完的道具手机塞回口袋,婚礼上说主家人的坏话,真是缺德。
他愤愤地用勺子剜下一大块冰淇淋,使劲吃进嘴里,嚼嚼嚼。
谢灼言跟那边的亲戚寒暄完毕,马上过来找裴青。他并不知道裴青刚刚听到了什么,裴青也不想说这些话让他心情不好。两个人就这么挤在一起,尝了几口提拉米苏和舒芙蕾,很快就到了婚礼开场。
在一曲轻快的美国乡间小调中,谢表哥的爱人在几个朋友的簇拥下,身后跟着几个漂亮精致的花童,穿着纯白的西装,昂首挺胸的模样,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真正的白马王子,正随着音乐步调,郑重而又坚定地朝谢表哥走过去。
红毯两边站着的都是见证他们一路走来的家人,朋友,祝福的笑容真诚又炽热。
然后,在现场的欢呼声下,一对新人终于相逢,手牵着手,一起站在了证婚人面前。
这样的场景太梦幻了。
裴青一直都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独身一辈子的准备,他对亲密关系的需求可有可无,毕竟孤独总如影随形,谁都摆脱不了。可此时此刻,他居然萌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欣羡。
要是他有一天,也可以站在这里,在所有亲朋好友们的祝福下,和心中的爱人,喜结连理。
裴青不敢去想那是一种怎样的场景。
假如,假如此时此刻走在红毯上的人是他,对面站着的,是谢灼言呢?
突兀的,裴青想到了刚才那几个人的对话。
同性爱人在这个社会上并不是一件非常常见的事,大部分人并没有真正的包容之心。
心中的场景被裴青亲手打碎。
他有些心烦意乱。
谢灼言的人生本来是一帆风顺的,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瞩目。
他作为谢灼言最好的朋友,也是在小心翼翼地爱着他的人,难道真的要用一些卑劣无耻的手段,把谢灼言从坦途人生中,拉到另一条艰险万倍的路上吗?
如果今天被议论的人是谢灼言,是舒阿姨,他又该怎么办呢?
带着这样的挣扎,裴青用余光去探谢灼言的脸。
然后他发现,谢灼言正在用一种扭曲的表情,看着正前方拥抱宣誓的一对儿新人,眼里是浓郁的无法掩饰的厌恶。
20. 第二十章
梦瞬间就醒了。
裴青猛地意识到,谢灼言是不会改变的,也不需要改变。
此时,他的脑子里忽然就回放起刚才在甜品柜附近听到的议论声。
他忘了“喜欢同性并且想要在一起”,在当今这个社会上并不是一件常见的事,大部分人对同性恋并没有包容心,也没办法真的接受自己身边的人忽然变得“不正常”。在这种环境下,“正常”、“大众”这些词往往代表着一条更轻松更顺遂的路。
而这,原本就应该是谢灼言的人生之路。
他的人生一直都是一帆风顺的,家庭和睦,成绩优异,出身优渥,生来就是天之骄子,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瞩目。
自己作为谢灼言最好的朋友,难道真的要用一些卑劣无耻的手段,把谢灼言从坦途人生中,拉到另一条艰险万倍的崎岖小道上吗?
裴青恍然觉得,自己以前都想得太简单了。
他不该屈服于自己的欲望,沉迷在短暂的荷尔蒙带来的悸动中无法自拔。
幸好事情到现在还有收手的余地,否则的话,他不敢想今天被非议的人如果是谢灼言,是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舒阿姨,他又该怎么办。
但今天这次失败的尝试并不能说毫无意义。
大概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如果没有努力过就放弃的话,到了八十岁他都还会后悔当年年轻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勇敢一次。现在这个结果也算是得偿所愿吧。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和谢灼言保持距离,直到他可以把谢灼言彻底从心里放下,重新做回普通的好朋友。
谢灼言并不知道裴青此刻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刚刚经历了一些人生剧变,到现在都没怎么回过神。
事情还要从谢昭和男朋友新人入场那段开始说起。
谢灼言知道裴青为什么明明对同性恋有芥蒂,还想要参加谢昭的婚礼是因为什么。
裴青平时只是看起来很冷漠而已,实际上,是个完全不会拒绝朋友的人,尤其是那些曾经主动向他散发过善意的朋友。
没办法,裴青就是这样一个心软得一塌糊涂的人,有时候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想让朋友扫兴。
谢灼言觉得裴青怎么选都无所谓,怎么开心就怎么来,就算受委屈了,也还有他呢。
于是,在谢昭牵着爱人的手,出现在红毯一侧时,谢灼言主动向裴青那边靠过去,打算帮他挡一下。一边靠一边还观察着他的表情,发现人脸上完全没有那种不适的神色,这才放下心。
但是,看裴青看久了,谢灼言突然有种心脏猛跳的不适感。
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经常犯这个毛病,有时候跟裴青走在一起,看到阳光穿透他的发梢,落在额头上,心脏就会猝不及防地突突一下。
之前篮球赛那天也是,被裴青轻轻拍了拍后脑勺,心脏突然就开始不对劲了。
谢灼言心想自己这两天还挺生龙活虎的,应该不至于得心脏病吧?
要不等仪式结束找他妈问问。
舒采薇过来找两个儿子的时候,发现这俩人盯着刚宣誓过的一对儿新人,表情一个比一个凝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前男友团队,准备来抢婚的。
她捂着唇低低地笑了声,一只手拍一个,把两个人不知道飞到哪里的魂拉了回来。
“清清,要不要跟阿姨走走,阿姨好久没跟你聊聊天啦。”
自从开始觊觎谢灼言后,在面对舒采薇时,裴青总有种莫名的心虚,下意识就答应下来。
谢灼言不乐意了:“不带我?什么意思,你们两个背着我都有秘密了?”
舒采薇微笑着看他一眼:“别急,你的账等会儿再算。”
懂了,这是来秋后算账的。
谢灼言立马闭麦。
从小到大,舒采薇对裴青的关照不计其数。在医院里,她用专业水准两次把裴青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在日常生活上,她也没少照顾裴青,平时给谢灼言买的东西里,总有裴青的一份。就像现在,遇到寒暄的亲戚,她总微笑着跟别人介绍,裴青是她的干儿子,就是当亲儿子养的。
那按理说,他应该叫谢灼言哥哥才对。
裴青不着边际地想。
舒采薇问的问题都很平常,像那些普通的学生家长一样,问些在新学校还能不能习惯,食堂的饭好不好吃之类的问题。
裴青答得却很认真。
这些对话,以前都只能坐在角落里听其他同学和家里人讲。他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得到类似的,来自长辈的关心。
简直,就像梦里一样。
“现在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阿姨买了几套保暖的衣服给你和言言,还有些维生素鱼油钙片什么的,你们两个要记得按时吃呀。”
“阿姨还备了个小药盒,像什么感冒发烧消炎腹泻,这些常用药都有的。”
“阿姨给你买的东西就安心收下,不许偷偷给我转账转回来的啊。转回来就是看不上我这个阿姨,那阿姨白疼清清了。”
听着舒采薇细碎的叮嘱,裴青忽然有点鼻酸。
谢灼言的眼睛特别像他妈妈,同样的深邃,同样的深不见底,眼里里总蕴含着独有的温柔。
望着那双温和的眼睛,裴青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不该因为一己私利,做任何伤害到舒阿姨的事。她可能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愿意不求回报地对他好的人了。
婚宴结束后,宾客们陆续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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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
舒采薇作为新人的亲舅妈,还要留下帮忙清场。为了不给他妈添麻烦,谢灼言拉着裴青提前溜了。
两个人空手来的,等走的时候,扛着满满的两大包东西,谢灼言拆开看了眼,从保暖衣到外套一应俱全,还有吃的保健品药品什么的,拎回宿舍以后他们两个末日求生坚持个半个月都没问题。
等谢灼言去开车的间隙,裴青遇到了个陌生人搭讪。
他认出对方是谢表哥的伴郎之一,金发蓝眼睛,讲话口音很像美国西部那边。
面对陌生人不明确的突然示好,裴青一向处理得得心应手:“抱歉,我不会说英语,你可以讲中文吗?”
准备了一堆开场白的威廉冷不丁被尬住,无奈地摊手,从口袋里拿出翻译器,机械女音一口中文非常流利:“你好,裴,你是个很漂亮的美人,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
裴青:……科技改变生活。
他只好硬着头皮回应:“抱歉,我是直男。”
威廉显然惊了一跳,他对自己的雷达非常自信,是十分确定裴青和他是同类人,才决定来抛出橄榄枝的。
“青,我明白你对陌生人有防备心,但是,我们是同一类人,你不用担心。”
他再三观察了一下裴青,确认自己的感觉没错,正疑惑,忽然捕捉到对方眼里闪过一丝焦虑。
超过三句以上的社交,就是裴青极限中的极限了。
他僵硬地笑笑,对威廉的话不置可否。希望这个美国人能读懂空气,早点自行离开。
要是被谢灼言看到自己正在被一个gay搭讪,那真是跟直接暴露没什么区别了。
想到这里,裴青想起刚刚谢霁送自己的那枚道具戒指,急中生智。他转身看了眼四周,确认四下无人后,很快地说:“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已经结婚了。”
威廉大为震撼。
但是裴青刚刚朝他晃了一下手上的戒指,那个款式看起来,的确婚戒很像。
可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苦笑了下:“裴,这个玩笑并不好笑。我只是想交个朋友,没有恶意。”
裴青一脸纯然地表示:“婚礼上和我站在一起的那位男士就是我的丈夫,但是我们还没有出柜的打算,希望你能帮忙保密。”
威廉不禁发出“喔——”的惊叹。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刚刚婚礼上,裴青和旁边那个男人的举止的确非常亲密,两个人穿的西装也是同款。
被脑补的爱情故事成功说服后,威廉半是祝福半是疑惑地走了。
裴青长舒一口气。
气出了一半,就听到自己身后有人说:“已婚?裴清清,你什么时候背着我跟我结婚了?”
21. 第二十一章
一句话沉默了在场三分之二的人。
谢灼言的信口胡诌显然不能说服执着的威廉。他忽略谢灼言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去看站在对方旁边的裴青:“裴,如果你要拒绝我的话,大可不用选择这种方式。”
婚礼上,威廉不是没注意到裴青身边这个过分英俊的男人,但根据他的经验来看,这个男人是百分之百的直男,跟他们这个群体毫不相干。
他也旁敲侧击地问过谢,得到的答复就是裴青和这个人只是普通朋友。
对此,威廉很确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眼前这个男人,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裴的伴侣。
谢灼言挑眉:“不信?”
他转身揽着裴青的肩膀,对着正在用要吃人的眼神盯着自己的裴青吧唧一口:“来宝贝,我们香一个。”
这个动作成功沉默了现场三分之三的人。
裴青压制住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跳,脸颊处的皮肤感受到柔软唇瓣的那一刻,一种酥麻的悸动席卷全身。
冰冰凉凉的,像夏日的薄荷果冻。
他哭笑不得地白了谢灼言一眼,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看懂眼神,暗暗骂了谢灼言十几句。
谢灼言也很无辜,那意思:他挑衅我的地位,我不得证明一下?
裴青飞个眼刀过去:滚!
谢灼言安抚地拍拍裴青脖颈下面那块的后背,递过去一个认错的眼神:哥补偿补偿你,要不你亲回来?
裴青飞个更凌厉的眼刀过去:我就当被狗啃了。
威廉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眼神交流,知趣地苦笑一下,默默离开了。看来他引以为傲的雷达,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准的。
裴青和谢灼言互相瞪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威廉已经走了。他马上从谢灼言怀里弹开,恨不得离这人八百米远。
谢灼言不开心了:“干嘛反应那么大,我怀里长刺了?外面的世界多危险啊,你看我才刚离开一会儿,你就被变态缠上了。”
裴青路过他径直上车:“我怕离你再近点会忍不住跟你打起来。”
谢灼言:“还有这种好事?请务必尽情鞭笞我吧,大人。”
这人真是骚得没边了。
裴青拉车门的手一顿,心里又被猛得撞了一下。
他有些五味杂陈。
好消息,他的直男人设在谢灼言那里屹立不倒,哪怕当着谢灼言的面被男人搭讪,都没能撼动。以他目前对他的信任值,自己的性取向被发现的可能性,大概只有1%。坏消息,在这种信任下,谢灼言永远都不可能对他产生什么暧昧旖旎的情绪。
裴青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喜还是该忧了。
回学校的路上下起了小雨。
雾蒙蒙的水汽弥漫在城市上空,连带着空气都变得凝滞潮湿,厚厚的水幕下,窗外的一切都拢上层朦胧的纱,车上的两人陷入了难得的沉默。
裴青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思绪早就飘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这场雨下得倒是挺应景,非常附和他内心悲凉的气氛。
悲凉版裴青用余光看了眼旁边专心开车的谢灼言,偷偷吸了口他身上独有的香味。是清新又好闻青柑海盐,混合着盛夏的阳光,总是让裴青无比沉迷。
舒缓又慵懒的爵士乐在车里慢慢流淌,裴青想,这大概是近期内他最后一次和谢灼言靠这么近。
想到这里,他心念一动,默默变了下姿势,把头向左边微微偏动,试图向谢灼言再靠近一点点。
学校离城郊并不远。
这条路大概很快就到头了。
裴青忽然问:“以前我送你的那套《挪威的森林》还在吗?”
谢灼言没回头,声音听得出来是在笑:“当然在,放心吧裴清清,你从小到大送给我的所有东西,都被绝顶聪明的我,全部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摆在我家,保存得特别整齐。”
裴青笑:“这么夸张,你开博物馆呢?”
谢灼言仿佛就在等他这么问似的,立马眉飞色舞回答:“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打算等我老了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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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天心情好,就专门找个时间,把那些礼物拿出来给家里的小辈们欣赏,顺便给他们讲讲当年我跟裴爷爷的故事。”
裴青:……
“你干脆把那些东西当传家宝传下去吧。”
“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打算!知音啊裴清清。”
贫归贫,裴青却也忍不住去幻想另一种可能性。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的。
但在谢灼言的描述里,他下意识想,如果他们可以一起变老,等成了颤颤巍巍的糟老头子的时候,在阳台摆两个藤椅,并排坐着,听听歌,看看书,最好再养两只小猫,没事就看猫们在家里扑腾。
幻想中的画面被蒙上了一层橘黄色的柔光。
裴青只觉得心里涌动着温暖又充沛的水。
他想,可能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吧。
他和谢灼言现在,是多么美好又残忍的关系。
裴青沉默半晌,在车子进隧道的时候,看着车窗上倒映出来的谢灼言,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话:“好想变成春天的熊。”
谢灼言点头:“你不想当蘑菇了?”
裴青:“春天的小熊不一样。”
“嗯?”
“小熊可以去森林里偷吃黄油,偷吃老虎融化成的黄油。”
“点我呢?想吃甜点了?”
裴青摇摇头,又点点头:“嗯,想吃特大份的芝士蛋糕。”
谢灼言:“这种小事还需要您专门吩咐?小的回去的路上就给您办到,想吃哪家店的,随便点。”
裴青忍不住地想,好难过啊谢灼言,你对朋友裴青那么好,哪里都很好,可越是这样,你对暗恋你的裴青,就越坏。
不只是你,裴青自己对暗恋你的裴青也很坏。
他没力气继续说话了,只是沉默着望向窗外,绿草,高楼,商铺……然后就是熟悉的学校大门。
“就到此为止吧。”
等谢灼言把车停好,裴青听到自己心里有个声音挣扎片刻,然后如释重负地说。
22. 第二十二章
回到学校后的裴青就此开启了忙碌模式。
他开始跟着学院导师做创业项目,找实习机会,又选了不少排课在周六周日的选修课,把日程塞得满满当当。
一连好几天,他都过着连轴转的生活,每天待在宿舍的时间不超过八小时,跟谢灼言也基本没有黏在一起的机会。
看着事情正在朝预想的方法发展,裴青却隐隐有些失落感。
但这种失落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忙碌的生活能有效减少因感情受挫产生的难过情绪。
又是一天,他照例早早就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洗漱完毕,拉开宿舍门走了出去。
没忘掏出手机给谢灼言发消息:
[。:我去上课了。]
这句话发出去,裴青滑动着两人的对话框,这几天谢灼言每次给他发消息,他都会借口上课或者在图书馆太忙,没空看手机,然后统一留到中午或者晚上再回。这个办法很有效,减少了他们的聊天频次。
裴青默默地松口气,他本来以为,自己的疏远会遭来谢灼言的强烈反对,但现在看来,他目前还接受度良好。
就这么心事重重地出了宿舍楼,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正在叫他的名字。
裴青下意识回头,男生笑容腼腆,露出两颗标志性的小虎牙,正站在他身后,伸出手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是外国文学选修课的同桌秦修。
秦修的呼吸有些急促:“好巧呀,你也住这栋吗?”
裴青点点头。
他的社交寒暄额度通常只有一句话,正想转身离开,就听到秦子航继续说:“等一下裴青。”
“上周五你请假没来,王教授让我们下次上课两人一组做小组汇报,我就报了你的名字。本来想早点通知你的,但是班里同学都没有你的联系方式,”秦修从书包里拿出一沓文件,“所以我就自己先做了一部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是需要修改的?”
裴青很惊讶。
小组作业这个事情没人通知他,还好有秦修帮忙,不然下次上课他可能就是全班唯一一个没做作业的倒霉蛋了。
他接过文件看了一眼,有些内疚地向秦修说了抱歉,因为自己的私事,白白让对方承担了小组作业的大部分工作量。
秦修倒不在意这些,他掏出手机,冲裴青大度一笑:“那,我们加个微信?”
裴青:“好,最后一部分小论文和后面的PPT就交给我吧,到时候可能还要辛苦你上台演示一下。”
他不喜欢亏欠别人的人情,临走之前,又对秦修补了句:“秦同学,谢谢,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秦修挑眉,眼里跃过一抹喜悦的笑:“好呀。”
第一节课上课前,裴青收到了秦修发来的第一条微信。是一个可爱的猫猫表情包,上面写着你好两个字。
猫还挺可爱的。
裴青把手机丢进书包里之前想。
中午吃饭的时候,秦修聊起这个表情包,表示这是他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小猫,今年已经12岁高龄了。
“是个坏脾气的小老太太,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不给摸的。”
裴青的眼睛微微睁大,惊讶道:“12岁,完全看不出来。”
他从小就想养一只陪着自己一起长大的宠物,猫猫也可以,小狗也可以,但是白彩月女士对动物毛过敏,这件事就被否决了。
后来高三有一次中秋节放假回家。
裴青推开门,一条小号萨摩耶直接冲到他腿边,疯狂摇尾巴。
裴青才知道,家里多了一位新成员——裴舒愉的小狗裴豆豆。
很难说当时到底是什么心情,或许是高三压力太大,让他的情绪感知能力变得麻木,他丝毫难过的情绪都没有,反而径直走进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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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房间,专心写作业去了。
毕竟是预料之中的事,没什么好难过的。
然而日复一日,养宠物这件事在裴青这里,就变成了执念。
秦修见裴青感兴趣,像每个对小孩自豪的家长一样,滔滔不绝地讲了许多老太太小时候的趣事,并表示,有机会的话,一定让她和裴青见一面:“老太太特别喜欢好看的人,每次看到帅哥,心情大好,马上躺地上又给摸又给抱的,我这个当爸爸的都要伤心死了。”
裴青没接话茬,只是夸道:“好有性格的小猫。”
秦修脸上闪过片刻落寞。
但他隐藏得很好,低头吃了口菜,再抬头时,又是一副元气的笑脸。
他们边吃饭边聊天,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那一桌,坐着两个狗狗祟祟的人。
刘天成和潘一盟听着裴青和那个不认识的男人的对话,对视一眼。
问题很大。
他们也没想到,心血来潮出门吃个饭,刚好能撞见班花出轨的场面。
两个人一边偷听,一边脑袋凑一起讨论。
“你说,班花跟谢哥是不是吵架了?”
“有可能,那天他俩从外面回来以后就挺不对劲的,你都没看到谢哥晚上看手机的时候那表情,脸都快比锅底还黑了。”
“他俩最近好久都没在一起上下课了吧?”
“至少有两三天。”
“谢哥好像也没有那么关心班花了。”
“我靠,那这个小三上位的可能性岂不是很大,快给谢哥打电话,叫他过来截胡。”
两个人叽叽喳喳讨论半晌,忽然听见秦修的声音含着笑:“裴青,十一假期你没安排的话,要不要和我们文学社一起出去采风?”
刘天成和潘一盟立马拿出手机,给谢灼言发消息。
[谢哥,你快来!!有狗偷家!!!]
23. 第二十三章
刘天成和潘一盟不知道的是,谢灼言之所以看起来没有以前那么关心裴青了,是因为他正在经历一些人生的重要变动时刻。
无时无刻不处于一种恍惚状态。
那天婚宴结束后的晚上,洗漱完毕的他霸占着裴青的躺椅,看了眼踩着楼梯准备上床的裴青。青年的发梢还微微湿润,乖巧地贴在额头,冲淡了他长相里的尖锐感,像个乖乖小孩。
很容易就能让人萌生出一种想给他当父亲的冲动。
父亲越看裴青越觉得好看,整个人白得好像在发光,全身从上到下没有一处是不赏心悦目的,就连脚踝都有种独特的美感。
在这一刻,那种熟悉的心跳加速忽然再一次出现。
谢灼言拧眉,发作得这么频繁?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得了某种奇怪的病,于是目送裴青上床后,满脸悲怆给舒采薇女士发信息。
[大豆腐:妈,我可能得绝症了,你抓紧时间跟我爸再生一个还来得及。]
[儿科主任医师舒采薇:?]
[儿科主任医师舒采薇:TD。]
在亲妈这吃了个闭门羹,谢灼言拎着手机在指尖转了一圈,决定去百度一下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然而众所周知,水一百度会开,人一百度会死。①
一分钟后,谢灼言就感觉自己可能不仅是心脏有问题,肺和甲状腺好像也有点问题。
深感百度不靠谱的他,决定再次求助自己亲妈。
至于为什么不去校医院,如果没有亲眼见到校医院的医生问诊之后默默打开了百度搜索栏的话,谢灼言可能现在就拉着裴青跟自己一起出门了。
舒采薇女士这次没有直截了当地退订,而是详细询问了一下谢灼言的症状。
谢灼言如实回答。
[儿科主任医师舒采薇:最近发作越来越频繁了?那第一次发作是什么时间,发作的时候是什么情况,你还记得吗?]
谢灼言思考了一下,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好像是那天在浴室里,他要帮裴清清洗澡。帮人把衣服脱了以后,水还没开呢,就看到裴青的好兄弟向自己起立敬礼了。
那时候,他忙着去追裴青哄人,也就忽略了心跳的不正常。
但是这个情况也不能随随便便向外说,他就隐去了部分事实:
[大豆腐:第一次是这周二吧,跟我一个朋友说话的时候,突然心跳就不对劲了。]
看到这句话,舒采薇女士觉得自己可能猜到了什么,她又问:
[儿科主任医师舒采薇:那后来每次发作的时候,都跟这个朋友有关吗?]
谢灼言一想,好像确实是。
[大豆腐:是,我不会突然对我这个朋友过敏了吧?]
[儿科主任医师舒采薇:……]
[儿科主任医师舒采薇:原来你当初说自己从来没早恋过,真不是在骗我跟你爸啊。]
[大豆腐:?]
[大豆腐:什么病跟早恋有关系?]
[儿科主任医师舒采薇:相思病。]
在机场贵宾室候机的舒采薇哭笑不得地把聊天记录发给远在国外出差的谢钧。
[儿科主任医师舒采薇:你儿子。]
[儿科主任医师舒采薇:图片。]
她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过去,这俩儿子的感情进展依旧为零。
也太感情白痴了。
到底是随谁啊!
舒采薇女士百思不得其解。
而谢灼言此刻也有点恍惚。
什么相思病,他妈什么意思?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谢灼言,百度了一下“相思病”这三个字的定义,越看越符合自己的情况。
看着那些仿佛在报他身份证的文字,他忽然意识到一个惊悚的可能性。在这个可能性下,那些不对劲的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谢灼言感觉自己的人生正处在一个危机四伏的十字路口。
他从列表里找到谢昭的名字,把人喊出来。
[大豆腐:谢老二,急急急。]
[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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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了哥:大晚上发什么消息,哥们洞房花烛夜呢,有没有点眼力见。]
[大豆腐:我只有一个问题。]
[大豆腐:帮了这个忙,以后你就是我亲哥了。]
[又幸福了哥:当表的也挺好,我就爱当表的。]
[大豆腐:行行行,宠你一次。表亲哥,你是怎么意识到自己喜欢我哥夫的?]
嗅到了八卦气息的谢昭立马来劲了,打字的速度都变快许多。
[又幸福了哥:铁树开花了?不容易啊。]
[又幸福了哥:谁这么倒霉被你喜欢上?]
[大豆腐:多余问你,睡你觉去吧。]
[又幸福了哥:说两句还急眼了,什么小学生行为。]
[又幸福了哥:没办法,谁让哥们尊老爱幼呢,就宠你一回。]
[又幸福了哥:你如果对那个人有生理冲动,就肯定是喜欢没错了。]
[大豆腐:比如?]
[又幸福了哥:想跟他贴一起,喜欢闻他身上的味道,想和他啵嘴,反正就是这些,剩下的你自己悟吧。]
得到了身边唯一有感情经历的人的回复,谢灼言慢慢理了理思绪。
想跟他贴在一起——他确实无时无刻不想跟裴青贴一起,但是朋友之间也是能搂搂抱抱的啊。
这条pass。
喜欢闻他的味道——裴青身上的味道那么好闻,对香水的品味还是一流,真有人能不喜欢?
这条再pass。
想和他啵嘴——谢灼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起婚礼那天,穿着青色衣服的裴青,站得笔挺,小王子似的。他那会儿的嘴巴看起来特别软,是殷红色,像饱满的樱桃一样……
想到这里,谢灼言忽然停了下来,缓缓低头向下看。某个不该在这个时候起立的好朋友,正在慢慢站得笔直。
他感到了晴天霹雳,但心里又隐隐有些兴奋。
因为到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我靠,原来他是喜欢裴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