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乐事（竞技体操）》


 1. 前言

    最近写《唯有少年心》那本写到最虐的部分，心情有点压抑，加上本人也算是在为生活新阶段做准备，就琢磨着另外开个开心点的新文。大概算是对现实和前面那两部曲的治愈？反正设定的话是另一个平行世界，会有一群新的可爱的体操女孩。


    文章还是偏现实向的，没什么超自然因素介入哈哈。大概的故事灵感如简介所说，时间线是从16-17的冬训开始，主人公许知禾是不受待见四项“平庸”的01年高妹，但在17年捡漏了单项世锦赛名额之后又捡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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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年的世锦赛金牌，于是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不过后面的故事情节发展还都没确定，所以想广泛听听大家的意见，看看什么样的情节走势会让大家觉得更舒心。包括想看到什么动作、想看到什么自由操配乐等等都可以发在评论区！

 2. 第一章

    160CM。


    潦草写就的数字仿佛正在从雪白纸张上颤抖着站立起来，然后一步步咄咄逼近。许知禾紧紧盯着手中最新下发的体检表，虽然置身一片嘈杂之中，她还是能清楚地听到自己骤然不规律起来的心跳，咚、咚、咚。


    “也别太担心嘛，穗穗满十六岁了，哪能不长个？上周华东区，她除了平衡木都比得挺好的啊，不是拿了四个第一？一米六也还好。鄂省那朱菱是02年，我看着得有一米六三□□的样子了呢。”


    旁边的女教练金荷看出师徒两人的面色不好看，忙陪着笑打了几句圆场。穗穗就是许知禾的小名儿，她九岁进省队培养以来，大家都习惯这么喊她。可浙省队总教练周培建，也就是许知禾进国家队之前的主管教练却依然眉头紧锁，只缓缓摇了两下头。


    “华东区算什么比赛？国家队选手都不看在眼里的。这眼看都要三月份了，国家队那边还没点消息，穗穗偏偏又在这节骨眼上窜个子，她年纪本来就不好，我怎么不担心？沈浮都要上墨尔本世界本了。”


    “唉！这也是飞来横祸，好端端的谁能想到黄总就这么走了？好在铁板钉钉是国家队名单里的人，周导放心，估摸着最近这两周，就该把重新分组的事儿敲定下来把人给接回去了，不会影响到后面全锦赛。”


    金导还是这么会说话，不过未免有几分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沈浮是她的得意门生，现在也有了好“归宿”，即将去到国际上大放异彩，当然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许知禾安安静静地垂着头听他们议论，仿佛掠过耳畔的是和自己不相干的闲话，思绪却忍不住有些烦躁地涣散开来。


    说起来许知禾也当得起体操论坛一句“少年成名”，她是在2013年的全运之后和同省队的沈浮一同进的国家队，十二岁进国家队，还进的是最炙手可热的女队训练组长黄嵩甫组，这听起来简直响当当。然而事实上是怎么一回事，只能说如鱼饮水，冷暖自知。2000年生，十三岁就在全运会上拿到两枚单项奖牌和全能第四的沈浮，是黄嵩甫头一号亲自钦点的种子；而她则应该要感谢周培建够强硬也够有手腕儿，浙省队老牌强队的底气够雄厚，才能把自己这一小碟醋和着沈浮那大盘香喷喷的饺子一起强行送了出去。


    ——当然，多年后，揣测黄嵩甫究竟是不是为了那碟子醋才包的这盘子饺子，在体操论坛一直把握流量密码，对此许知禾也只能无奈苦笑。


    不过许知禾还是很感激也很信赖黄导的。2001这个出生年份很尴尬，意味着她赶不上里约奥运会的最低年龄限制，上个周期在她身上投入的精力不能及时看到回报，而组里有的是有机会冲击奥运名额的“好苗子”。但即便如此，黄导并没有对她不闻不问或是放松要求，甚至可以说是正相反，组里她的训练任务反倒是最重的——里约周期国家队的口号是“勇于创新，以难取胜”，女一组自然要做好表率，组员资质又好，琢磨过各种新东西：什么高低杠的各种后跃换杠，新颖下法，F组G组高难空翻，平衡木的前前团，自由操的各种挂串，回笼，甚至团身720旋。而这些东西，沈浮等适龄选手不过钻研其中一样两样，许知禾倒是不管有的没的，全都跟着练过点。


    当时队里其它教练都开玩笑说小许可真是皮实，居然这样千锤百炼下来身体也没出啥大问题，要换个人，分分钟得在手术室几进几出。可惜她天资愚钝，最后能拿上正式赛场的也就是练过这些动作的三四成而已，尤其是现在，在省队一个冬训又涨了不少个子之后，最拿得出手的，恐怕也就只有一个毽子小翻尤尔琴科720，现行新规中5.4难度的跳马。


    这动作也可以说是女一组分崩离析的“万恶之源”了。去年全锦赛，沈浮跳出这个动作，拿了全锦赛的全能冠军以第一人身份入选奥运五人名单，组里的罗绮姐则是凭借跳马能跳这个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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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自由操的队内最高难度入选。可就在出发前一天，沈浮在最后一次封闭测试中跳720时落地失败跟腱断裂，只能与奥运失之交臂；屋漏偏逢连夜雨，罗绮在到了里约之后状态奇差，自由操失误成一盘散沙不说，团体决赛上最后以一跳整个人滑坐在地的0分720毁了华国队已经板上钉钉的团体铜牌。


    加上组内另一位奔着冲击高低杠金牌去的师姐陈思茹意外被降了难度没进决赛，一贯有着“四大国”之称的华国体操女队居然一块奖牌都没有入账。赛后清算“滑铁卢”的责任，女一组首当其冲，在体育总局的震怒之下，手下出过五块奥运金牌，世锦金牌不计其数的功勋教练黄嵩甫竟然就被扫地出门。


    沈浮马上被黄嵩甫离开后走马上任的训练组长关彦亭要了去，这个冬训也就一直留在国家队训练，仍是女一组的风云人物。可奥运大名单确定那会儿就被精简回省队的许知禾就是娘不疼爹不爱了，剩下的几个教练组早就忘了她这么个小透明。许知禾私心揣测着，估计他们也对自己是不感兴趣的，都被黄导这么魔鬼训练了也就这么回事，能有啥潜力啊？倒不如全运之后吸收些新入队的小孩更有发展空间。


    周导肯定是着急上火的，今年有全锦全运都是硬仗，多几个国家队选手压阵都是好的。再说，被“退货”，这名声可不好听。但许知禾自己倒是慢慢看开了，国家队后几组的窘迫状况她也算冷眼旁观，名义上是国家队，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走向国际、出席大赛的机会。而浙省队总算还是国内数一数二强队，偏偏又是最缺跳马的，她只要保持着720，肯定能平平稳稳给省队打几年团体拿成绩，这也就比太多太多人都幸运了。


    前路漫漫，一切难料，很多时候比她强多少倍的人，比如沈浮、罗绮、陈思茹她们也都只能听从命运摆布。许知禾辗转反侧了许久，得出的结论还是除了好好训练调整状态，她什么都不该想，想了也没有用。

 3. 第二章

    事实证明不去多想是非常正确的，金导那几句安慰倒也没那么空泛，一周之后许知禾已然置身于国家体操中心熟悉的宿舍中。尽管，周导对这个结果还是十分之不满，甚至在帮着她打点起身的这几天里，他的脸色比之前国家队迟迟没有消息时还要难看。


    个中原因，许知禾自然心知肚明。


    原本黄嵩甫组技术全面，跳高平自四项全面开花，难度抓得又快又狠，在队里可谓是当之无愧的最强组。不过即使是那时，关彦亭、赵岚两位教练带的第二组也能和第一组隐约有分庭抗礼之势。众所周知华国队的传统强项是高低杠和平衡木，这两项在国际上争金夺银的机会是最大的，而关彦亭恰恰在高低杠上很有一手绝活，陈思茹横空出世前，13、14两年的世锦赛，都是由他手下的队员摘得了世锦赛高低杠冠军——也是那两届女队的唯一金牌，俗称“遮羞布”。


    相比之下当时的女三组、现在的女二组，也就是彭振华、秦娟娟教练组，国际大赛的成绩相对要黯淡不少。但彭导早年曾经担任华国女队跳马自由操历史第一人崔凤的助教，在当年“崔凤跳”的研发中做过不少贡献，所以对跳马自由操这两个弱项格外有心得，上个周期组里每年都有选手入选团体阵容，也属于“一线”顶级教练组无疑。而剩下的几组则是不折不扣的“二线”了，整个周期四年间仅有一名并非来自前三组的选手入选了15年世锦赛的六人名单，最后还遗憾地成了没上成团体的替补。


    而这次许知禾回国家队，正是落到了重组而成的第四组：由曾经第五组的男教练孙恪闻和黄嵩甫的搭档女教练余芳菲搭配担任主管教练。这两位的名声可都有些一言难尽。


    孙恪闻是国家队现在几位教练中年纪最轻的，还没有在国家队助教的经历，是12年奥运会之后退休的老功勋教练陆弘毅直接钦点他从省队上来“接班”的。结果没省队敢对这种“空降”领情，都不肯放心乐意把“好苗子”给他带，兜兜转转组里竟然只收了三名选手，中途还有一位闹着退役了，被安排给他搭档的女教练一气之下“跑路”，出国找了个俱乐部高就。余芳菲则是黄嵩甫当年带出成果的第一批弟子之一，基层历练之后也是在13年才进入国家队接了黄导老搭档的班，因为这一周期黄导组选手的实战表现，尤其是最后在奥运会的表现比起众多前辈师姐实在是令人失望，便有不少体操迷将原因都归结到了她头上，说是她经验不足拖了整组执教成果的后腿。


    大概在周导眼中，这就等同于“流放”了，怎么能满意？只是许知禾却完全不会这么想，甚至对周导金导等人唉声叹气的态度也有种淡淡的抵触和不以为然。之前她都说服自己在省队留一辈子也已经很幸运，那能回去国家队当然只会更好啊，哪怕赚两个小比赛当出国公费旅游一趟都值了啊。另外能回到余导手下她还是有些窃喜的，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在许知禾心目中，只凭余芳菲没有对她这个木感极差的“天残”选手冷眼相看，而是一直帮着她调整适应找到合适的编排，就足以让她永远感激信赖了。


    至于孙导，虽然前三年一直待在国家队，和他却也没有太多的交集。既然不了解，那就不要乱下定论嘛，也许自己可以和他磨合的好也不一定的呢？记得前年有次队里请了几个裁判来做规则讲座，内容有点艰深枯燥，加上大部分主管教练也都没过来监督，讲到最后已经没几个人在认真听了，周围聊天声呼噜声此起彼伏。许知禾强撑着满脑子的疑惑还在努力记着笔记，当时坐她旁边的孙导比她记得还要认真，还给她讲清了好几条听得云里雾里的罚分规则。这算是孙导留给她最深的印象吧，不得不说，是个很好的印象。


    前方有没有绚烂朝霞不知道，但就算是行走在黑夜里，眼前脚下的路还是能看得清的，暂时没必要担心太多。反正许知禾是这么想的。在墙边的挂历上画上一颗小小的五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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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蹲下身打开行李箱，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哎呀穗穗你终于回来啦！我真想死你了，连这豪华单人间都住得不香了。”


    人未到声先至，随着走廊里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许知禾的室友江春晓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来，一张苹果脸红扑扑的，汗水还在额头滚动：“哇，你还真是能干啊，我听祁导说你们是火车是半下午到，所以一下训就冲过来，还想帮你收拾收拾东西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弄完了。”


    “来来，先喝杯水歇歇力。”


    许知禾笑容满面地给江春晓倒了杯水递过去，好像这些天细微的忧虑和担心都被她这一串银铃似的笑声一扫而空了，这狭小的、与许多压力画着等号的寝室房间里也真泛起了几分家的踏实感。


    “哪敢劳动你帮忙啊？我可是以最快速度就全部搞好了，不过我也是猜着你肯定要先回来找我的，所以这不是在等着你一起吃饭去吗？其实我都饿死了。”


    “嘻嘻，训练一天我的肚子也叫了好吧，咱们这就叫‘双向奔赴’。”江春晓煞有介事地点着头，一面挽起了许知禾地胳膊，狡黠地眨着眼睛：“你的华东区每一场比赛我可都看了哦！杠子可太流畅太漂亮了，决赛那场三个转体简直一点偏差都没有吧？那可是6.2的难度，亏你怎么做到这么轻松的？720也很高很稳。”


    “拜托，你的新自由操成套我也看了啊。直两周都登陆了你还不请客？”许知禾拧了下江春晓的鼻子，好朋友之间倒也不用客气啥：“就是这个舞蹈，呃……只能说你起码得把拍子踩对吧，不然有点配不上你这么标准的直两周。”


    “哦这个嘛……所以我说我想死你了啊，我的脑子就这样，拍子都听不出来。”跳舞简直是江春晓的死穴，一说到这个她小脑袋马上耷拉下去：“编舞老师教完就走了，我也没咋学懂。呜呜，只能全靠你给我特训了，所以今天还是我请客吧，权当谢师宴了。”

 4. 第三章

    “那不行，无功不受禄，等你学好了再请我吧。”许知禾从背包夹层里小心抽出国家队通用的饭卡，挂在脖子上：“你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觉得你这个新编舞好看是好看，但细节也真的蛮多的，就你之前抠那个舞的速度，嗯，学半年起码了。”


    “是啊！编舞老师不做人，也不考虑考虑我的实际水平。音乐是我选的不假，可你不能编得‘因材施教’一点儿吗？”江春晓叹了口气，旋即又咧开嘴：“没关系啊，学半年就半年好了，一年也没事，反正我明年才成年能上国际赛。我们裴导说……那个，嘿嘿，国内赛对这些都无所谓的。”


    天哪，晓晓这脑袋瓜里都记住了些什么呀，许知禾有些无语地揉了揉额头。江春晓是2002年生人，前年全青之后被裴万安教练看中挑进队的，按说不同组的选手交流不多，但许知禾和她就是特别投缘，在食堂凑巧坐一起吃了几顿饭之后一来二去就几乎无话不谈。后来更是因为陈思茹拿了世界冠军要改住单人间，原本跟她住一间的许知禾就干脆搬来和江春晓做了室友，从无话不谈到形影不离。除了跳舞这方面许知禾堪称江春晓的“半师”，高低杠算许知禾最突出的项目，江春晓却“天残”，连个5分成套都快凑不出来；平衡木许知禾一向磕磕绊绊，江春晓的木感倒是能和沈浮等公认的顶级高手媲美，训练失误率极低；跳马和自由操，她们则都是华国队里称得上有潜力的。就这么个又互补又有共同语言的情况，平时训练中两人也没少互相鼓励扶持。


    事实上，裴导这话是一针见血。但许知禾还是不愿意附和，他们师徒之间讨论两句也就算了，“外人”掺和可就显得像在搬弄是非似的。于是她直接转了个话题：“我刚回来啥也不了解，听说队里有些人已经走了，这回还进新人了？”


    “是啊，我们组琳姐她们走了就不回来了。说还剩最后几个月了不如留在省队和大家磨合好。”


    江春晓叹了口气，提到“退役”这个敏感话题，连她脸上的笑意也全数消减下去。


    “我们组现在可是只剩我和桐姐两个人了。估计得全运之后才进新人吧……哦对，你刚说有新人进来？其实就一个，粤省队的杨端宜，在关导组，桐姐跟我说那是个高平天才所以才能破格进队——她03年的，现在是咱们队里最小的了。”


    “这么说，桐姐还打算坚持啊？”


    好歹也是曾经的顶峰组里出来的人，对于什么“高平天才”许知禾有点司空见惯，完全没有听风就是雨的八卦精神，反而把重点歪去了别处。


    江春晓嘴里的“桐姐”是和她同组的尹湘桐，那可是95年生人的大姐姐了，多年来全锦赛高低杠和平衡木两项决赛的常客，世界杯分站赛的奖牌有好几块，自由操在去年年底的冠军赛也有成绩。可毕竟华国队高平这两项从不缺人才，不温不火的难度很难脱颖而出，她一直熬到前年青黄不接的格拉斯哥世锦赛才第一次挤进了团体阵容，然而却在赛台之后被原定的替补罗绮换下，理由是罗绮在最后一刻把当时刚掌握的720的成功率提了上来——正赛中她也的确完成了15分的毽子小翻尤尔琴科720，帮助华国队拿到了团体亚军。奥运也只是个第二替补。


    “是啊，桐姐说，她这两年身体状态挺稳定的，也没大伤，学校又允许用训练抵学分，能练为什么不练？还有工资奖金拿，就当勤工俭学了。”


    江春晓模仿着尹湘桐的湘省口音，倒也惟妙惟肖。紧接着又叹了口气：“好吧，我相信桐姐是这么想过，但说到底，她当然还是想上一次世锦或者奥运，才算圆梦啊。哎穗穗，你今年不是也满年龄了吗？今年世锦赛是在蒙特利尔吧？”


    “那是肯定的，谁不想上大赛呢？不过桐姐真的好有毅力，愿意为……坚持四年，我真的很敬佩她，一定会有机会的。至于我……现在根本都八字没一撇，我还是先不去想了吧。有数的，好奇害死猫，妄想害死人。”


    许知禾本来想说“为一件完全不知道有没有希望的事坚持四年”，到底没说出口。


    体操是个瞬息万变的项目。一名运动员自己的状态隔几个月甚至几天就可能判若两人；每一年国际上的形势都不一样，队伍人手紧缺和富余的项目也不一样。蛰伏多年忽然柳暗花明的例子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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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没有，但更多的人总是在鲜花着锦之际横遭打击，从此黯然立场。哪怕不考虑这些，今年的世锦赛可是单项世锦赛，只有四个人能上场，而且没有团体赛。许知禾心里清楚，自己未必有任何一项能在国际上排到前三。去年全锦赛的全能第七高低杠第五自由操第六历历在目，那还是自己差不多正常发挥，对手还有人“送温暖”的结果呢。这会儿去想世锦赛，不是妄想是什么？


    “好吧，你不想提那我就不提，虽然我觉得一直觉得你就是……好了好了，我真的不说了。也不止是我们组，连关导彭导组的大姐姐们不少之前奥运的时候走了就不高兴回来了，反正她们省队也条件不错也能练，不像我，回去的话要跟男队去抢器材了。说实话队里也确实是没什么好氛围。”


    净是不好听的大实话。奥运会比成那个样子，队里怎么可能欢天喜地的？而上周期在队的大部分选手基本都计划全运会完了就退役，她们大部分来自国内强势的省队，即使不是强队出身，也是各自母队的宝贝，在老家恢复一下难度调整一下状态完全没问题，更没必要最后再来蹚一趟没有意义的浑水。可江春晓是苏省队的，苏省男队很强，女队却跟放养也差不多，能冒出她这么一个可造之材简直是撞了大运。裴导显然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奥运之后马上就把她接回来冬训。


    “但小高姐还是回来了。唔……她好像恢复得也不是很顺利吧，脾气更大了，前两天连桐姐都挨了她一顿说。可桐姐又说奥运比成那样，所有人心里都憋着气，她是队长，又偏偏拿了两个第四名，格外不容易，我们应该多体谅她一点。对了，我其实想问问你，怎么思茹姐不回来呢？小高姐提起她又很奇怪的态度。还有她奥运会那个下法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大家都说那是裁判压分了，可我偶尔听裴导和祁导聊天，似乎是说那么判没什么问题，你了解吗？”


    “这个……我还真是了解得要深一点。”许知禾一愣，回过神来时也叹上气了。


    这件事……对错是说不清的。陈思茹，高松格，罗绮，……每个人都有苦衷，许知禾只能说，也许那就是奥运的残酷性。

 5. 第四章

    “以我对茹姐的了解，她算是个完美主义者吧，对自己和别人都要求都很严格。我听她说过，我们小时候抠分腿都是夹泡沫板，她是夹一张白纸。你看她的转体，基本就是队里最正的，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然而那个下法，本身就开了个稀里糊涂的坏头。其实我的下法就是和她一起学的，本来也学得是一样的动作。”


    “嗯我知道，你的下法是和她有点像啊，也是反向大回环带，可实质上还是很不同的吧？裴导说过你这个就是标准的认E组的做法，是前团，她那个是后团？好像是这么说的。”


    江春晓聚精会神地听着许知禾娓娓道来。在她看来，许知禾的高低杠最有特点最好看的就是收尾那串连接了，蹬杠shapo接腾身360的转体再接一个前团两周180下，熔后跃换杠、短半径转体和高难下法于一炉。当然，思茹姐的DEE三个高难转体之后直接接下法简直超级流畅，要不是奥运会的下法认定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今众说纷纭的话。


    “是，现在来看她的是后团两周加转180，和我的翻转方向不一样，她这个命名动作的官方描述也是这样。不过15年命名的时候是认成d组的。关键是茹姐还习惯特别早就开始转体，快脱手的时候整个人一下子扭过去，在空中好像就变成团两周了，奥运应该是因为这个被判了技术错误，降成c组了。嗯……我没法说冤不冤，我哪有那水平啊，这个可能也只有那种高级裁判才有资格下判断吧。”


    许知禾紧皱眉头，谨慎地选择着措辞，即使身为半个亲历者，这降组事件的始末她也花了很多精力才弄明白，甚至因为去教练严禁未成年队员翻看的体操论坛查了查网友的观点作为参考而被周导罚跑过十圈。


    “但本来，她就是奔着和我一样的动作练的，没想到我还挺顺利就练出来，还很快加了短半径。可茹姐杠上能力那么强，倒是怎么都整不好在最后转体，老是坐地，歪打正着才搞出了这个新的下法。唔……我承认我关注这个还是蛮小人之心的，我就是老怕我的下法也会降组，就多了解了一点。但我最担心的还是腾360会降，唉！我也不知道我对规则理解得对不对了，我真没想到去年全锦我后面两场都被降难度，赛后黄导也顾不上我，当时没能趁热打铁搞搞清楚，现在更是两眼一抹黑了。”


    小人之心吗？确实，何况还不仅仅是担心自己的难度认定。许知禾扪心自问，直至今日她始终会认可陈思茹是一位优秀的体操运动员和杰出的高低杠高手，也并没有什么无法化解的深仇大恨，然而自从那个冬训两人下法的训练进度逐渐显出明显的差距之后，那些冷漠的讽刺、在宿舍里响起的摔门声、总是被甩到自己床铺边的垃圾袋，终究是没法从脑海中完全抹去。


    “别这么想，新周期规则都改了，比赛视频也永远都会在。裴导和祁导都说孙导对规则懂得很多的，他以后肯定能帮你把这些问题都解决了——再说本来就没有什么问题啊，我觉得你腾身360就很正。”注意到许知禾眼中的黯然，江春晓连忙拍了拍她肩膀：“好啦，我差不多明白了，你讲讲别的那些吧。”


    要说完全弄明白好像也没有，太复杂了。不过作为高低杠在新规则下只有5.0难度的选手，本来江春晓就是把这个当故事听的心态，即使是作为故事，那也还是小高姐提起茹姐时近乎冰霜的表情和茹姐为什么不归队更引人好奇。


    “别的什么？”许知禾一愣，忽然想到眼前这好友是15年中才进的队，难怪不了解那桩“臭名昭著”的公案，不由得苦笑起来：“你是说，小高姐为什么和茹姐……有些冷淡？你也知道茹姐是有两个命名动作的，一个是下法，另一个是开场的腾身屈体空翻，可那个动作，小高姐14年就有储备了，冬训里也更早拿出来。她……这么均衡的能力，一直都没有个个人奖牌，又连这个命名都没有拿到，也是真的可惜。”


    高松格四项都有还不错的难度，上周期三次世锦一次奥运都是主力，尽管在队里落在下游的质量和不算出色的稳定性多少为人诟病，但也实打实给团队做了许多贡献。征战四年各项决赛四五六名一堆却没能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个人奖牌，难免让人唏嘘。


    “啊。这样啊。那我觉得小高姐生气可太正常了。我还真不知道，我还以为是茹姐先练出来了这个又教给小高姐。”江春晓吐了吐舌头，竟有些后怕，还好从来没把这个和事实情况正好相反的离谱猜测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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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过，要不然以严厉著称的铁面队长还不得活撕了自己啊？“那所以，茹姐为什么不回来？因为奥运和小高姐闹翻了？我知道高低杠资格赛，她是第九名，小高姐比她高0.033进了决赛。现在小高姐也说了她可能会再坚持四年的。”


    “我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茹姐不肯回来？只是我猜着，不可能是因为和小高姐的矛盾，她们都是很顾全大局的，打团体的时候配合得多默契？大概是，她要回来的话也只能来现在我们这组，也许这是茹姐所不能接受的。”


    “唉，也是。不是都说茹姐当年差点就被分进我们组了吗？是她对黄导毛遂自荐，一开馆就跑到黄导面前拉了一套高低杠，才能去你们……当时的你们组，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她心里肯定不平衡。”


    或许是想到轰轰烈烈的一组就这么“树倒猢狲散”，江春晓摇了摇头，语气里透出几分难过：“罗绮姐倒是跟着余导回来了对不对？她是京市队的嘛，路程近，也不用准备什么，昨天就进馆了。我看她整个人都瘦脱相了，两个大黑眼圈那么明显，和谁也不说话，练得好像也很糟糕。唉！穗穗你说，这是不是我们所有人的命？一旦比得不好，就会被所有人视为万恶之源，万劫不复。”


    “只是比得不好不至于此。只有团体赛比得不好，或者说因为比得不好而丢了奖牌才会这样。按说，一个团队赢了一起分享，输了也该一起扛，没有互相指责的道理；可像这种情况，分明就是某一个人的责任最大，谁又能忍得住不去责怪？可落到罗绮姐身上，我又觉得，本不该由她负这个责任的。”


    “什么意思？”江春晓忙追问，许知禾却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上场不上场，是罗绮一个小小选手能左右的么？她那么坚韧的人，明明在出发前大哭着求过黄导把她换下来。可偏偏，奥运不是她一个人的奥运，当时的罗绮姐身上已经系着无数人的期望和念想，是万万不可以退缩的。


    她仰起头看向天空，心里想的却是：小高姐和湘桐姐当真是狠人。倘若是我的话，不管能不能去得成奥运，一个周期之后肯定是顺水推舟地退役，或许就是“看破红尘惊破胆”吧，只是旁观，便已经够可怕的了。

 6. 第五章

    见许知禾迟迟不说话，江春晓也就懂了，这里边大概有什么不适合传播的隐情，立马不再问。这好友的嘴一向最紧，当时备战奥运，队里的小道消息窜来窜去地就没停过，而穗穗天天跟那几个核心选手同吃同住同训练，也从没见她嘴里漏出一句“情报”过。


    “行吧，反正和我们也没太大关系，我问这些也只是想要心里有数。你知道我的，最粗枝大叶的一个人，别哪天一不小心就触了人家霉头，然后我还傻呵呵地不知道。吃饭去吃饭去，咳！要我说，你没落在关导组也未必不是好事，他们组的人控体重控得多严格啊，现在世界杯啥的快要开始了，这一周里头最多在食堂看到她们三四次。平时啊，那是食堂的门都不许迈……”


    江春晓的声音戛然而止，就有这么不巧，她们走到饭堂门口时刚好有两个人一挑帘子迎面出来，正是关彦亭组两位近日居于话题中心的选手，沈浮和个子小巧玲珑，脸上还一团稚气的杨端宜。


    唔，多少算是背后议论人被抓包了，许知禾有些尴尬地瞪了江春晓一眼，准备装作没看见自管自走进去。可沈浮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她们刚才的对话，竟然难得的主动开口打了个招呼：“大学霸？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全运之前你不会归队了呢。”


    “嗯，下午刚到的。金导让我把省队给你的体操服带过来，我给放在你们门口了，你回去记得拿一下。”许知禾皱了皱眉头：“还有，我说了，别叫我这个，我不喜欢。”


    “大学霸”这外号是沈浮在省队就叫开了的，倒也不算其来无自。打小，许知禾在体操队里都不是最出彩的那个，可文化课成绩一向瞩目，别说在体操队考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就是后来进了国家队，体操队和“隔壁”跳水、蹦床等几项的运动员合上文化课，她也是一骑绝尘。余导说“这是大优点啊，不管干什么到最后都是拼文化。”但结合语境，沈浮她们喊这个外号就有些讽刺意味了，你文化课成绩好有啥用？能在赛场上争金夺银不？


    “其实不用，我后天出发墨尔本，队里发了三件新的。”沈浮一点头，眉毛一扬，目光在许知禾肩头披着的旧款队服上打了个圈，飘然而去。


    “阴阳怪气的干什么呢？”江春晓微微撇了撇嘴，她一向不太喜欢沈浮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可真是好脾气。”


    “心静自然凉，她说话一直就这样，谁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怎么说我全锦全运还要跟她一起比团体的。”许知禾脚下步子不停，取了托盘递给江春晓，心里想的却是：要是能上世界杯，我说不定一兴奋也会语无伦次呢。


    可惜不管是单项世界杯还是全能世界杯，队里都已经全部做下安排了。支持出国比赛的经费是有限的，扫一眼名单，除了接连出现三次的沈浮，就是要给高松格、陈思茹等名将恢复状态的，哪里容得下她这种小透明。


    “这个腾身360不是你做得不好，你做得很好，是做法的问题。要这样接，只能是前半程不过水平线的做法，你看这个图画得很清楚了，这种做法，角度偏离超过十度就得降组，那有时候你状态稍微差一点，或者裁判看偏了一点，难度就是认不了。”


    孙恪闻斯斯文文的语气，以及比黄导宽松不少的训练时间安排，和体操馆里大部分教练很不同。惟其如此，许知禾才敢在训练接近结束的最后一个休息小节时小心地提了提她的疑惑。


    “那……那怎么办？”


    训练中孙导一直随身带着平板，熟练地把规则文档调出来，扒拉着展示给许知禾看，这一节疑难的单词他都已经标注出来，真是一目了然。不过解了惑，许知禾却没觉得醍醐灌顶，而是仿若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原来这个编排其实和思茹姐的下法一样，本身就有隐患的么……那要怎么办？她唯一的优势项目就是高低杠，而这个项目上唯一的亮点也就是这个下法连接串了……


    “放心。你有前腾身回环的基础，你的上肢力量也很好，转体角度很到位。尤其是毕氏转体，是很漂亮的。关于下法前这个转体，我已经有了一些替换的想法，这一年我们慢慢琢磨，一定能解决好。”


    孙导明显看出了她的惶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温柔，却不是那种哄劝小孩子的一味温柔，而是严肃的，听得出是在和她有商有量：“当然，我们也知道这个十度的打分是很严格很难达到的对不对？目前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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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技术的人也很少，所以国际上具体执行起来究竟什么样，有机会我们还可以再试探。”


    “哎对，有问题你就说，教练都会认真考虑的，黄导以前那是太忙了。你之前平衡木老练不好，也是不敢说，我也弄不清楚你到底哪里过不去。后来你跟我交流了，我才知道你怕的是什么，不就稳住啦？说清楚了，你自己也好放下心。”


    “嗯，谢谢余导，不过我这次回去之后，木头又没那么稳了。”小心端起保温杯啜了口水，许知禾揉了揉眼睛，只是一天的训练下来，她就感觉到面前余导的态度和以前相比，发生了些细微的变化：具体地来说就是话变多了，笑容也变活泼了，而总的来说，就是余导好像变得无拘无束了一些，“放飞自我”了。


    “怎么不稳？你华东区的视频你发给我的我都看了呀，那是长个头了正常的反应，没问题的。明天我们慢慢抠。现在你再休息完，一鼓作气上杠子，把细节再完善下。孙导说了，尽量不拖堂。”


    “孙导！”许知禾仰脖子把水顺下去，还没来得及搭话，却是一旁坐着的林诗倩嘟起嘴来喊：“您能不能给我也抠一抠成套呀，我都练了这么久黄玫瑰和摆倒立了。”


    “不行，你看你这个抓杠角度，还有手，完全是弯的，练了这么久，可没有改善啊。你看穗穗的抓杠，是什么样的？精益求精知道吗？”孙恪闻耐心解释，解释完又稍稍板起脸：“别闹，好好练才能早点进入下一步。我又没给你们加量，……”


    “小孙小孙，我这找你呢。”这里许知禾正思考着要不要劝两句什么呢，胖墩墩的彭振华指导忽然抓着一沓子纸跑了过来，鼻尖还缀着一溜汗珠：“那个，下周末美国杯，我们小高她临时退赛不比可，关导说还能换人，机会给你们小许，我先把这些之前发给我们的文件拿过来。”


    “啥？怎么说不比就不比了？”几个人都惊呆了，还是余芳菲最先反应过来。“没事儿吧？可别有啥事儿。”


    “哎呀，她那个膝盖嘛……”彭振华刚一开口就听隔壁平衡木场地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搭档女教练秦娟娟的声音，于是便尴尬地搓着手笑了笑：“呵呵，防伤嘛，呵呵！”

 7. 第六章

    “噢，防伤嘛，应该的，年初本来就该多注意点。你们小高大赛经验丰富，也不差这一场。”双手接过彭振华手中的赛程，余芳菲笑得满面春风：“那我先替穗穗谢谢你们了，之前队里没给排上世界杯练兵的机会，她急得哭鼻子呢。”


    “哎，哪有这么谢的，小许四项均衡，本来就该上一次全能站试练试炼。”彭导平时也比较和蔼，说话总是笑笑的很客气：“去了好好比就好，美国杯那场地我知道，还是蛮正式的。世界杯里边最接近大赛的场地和设施了。”


    “好嘞！”余导继续和彭振华应酬着，这里孙恪闻拉过懵然站起身的许知禾，把她往高低杠旁拉，一面低声嘱咐：“看，比赛机会这不就来了？所以不要心急，我们训练还是按原计划走，自己的节奏不能乱。到该出发的时候就出发，就当以赛代练就好。反正临时接通知，现在要做什么针对性的准备也来不及了，是吧。”


    孙导倒是还挺幽默的。不过许知禾实在远不能做到云淡风轻，她笑不出来，满脑子盘桓着的仍然只有一个念头：世界杯？我有机会去世界杯了？还是比全能，全部四项。突然到来的巨大幸福让脑袋里仿佛爆开了一阵绚烂的喷泉，水雾散去之后她只抓住了一个关键词：“不能乱”。


    那就不要乱，要好好地完成训练，顺利地登上赛场。


    她深吸一口气，清晰地感觉到心脏砰然过速的跃动，于是又咬了咬下嘴唇，淡淡的撕裂疼痛泛起来，终于让整个人浑身有些浮躁的肌肉沉下来。在孙导的帮助下跃上下边铺设着额外保护软垫的高杠，前腾沈回环180起头，林莉转体，再来一个带潇洒亮臂过程的毕文静转体——这几个扭臂类的长半径转体动作都是由华国女队前辈们命名的，目前也是华国队高低杠刷高难度分关键的致胜法宝。再接一个分腿叶格尔空翻，许知禾杠上的动力性一向出色，这个前空翻又高又飘，接上的pak空翻换杠也格外轻松。


    在低杠做完屈伸上，她跳下地来，望向孙恪闻，征求他的意见。这就是她高低杠成套目前的前半套编排，也是她这个下午的训练课一直在重复的动作。


    “很好！这次毕转有一些停顿，还可以再接得快一点，整体再流畅一点，来，咱们再来。”


    许知禾想了想要领，又回顾了一下刚才的完成，认真点点头，调整了一下护掌，又重新回到高杠下。


    她没有发现孙导说完例行的动作建议之后会心扬起的嘴角，更没有注意到旁边另一架杠子下的林诗倩停了动作，向这边望过来的眼神里写满了艳羡。


    “东西都拿好了么？检查一下，准备出发。”


    在体操界，世界杯是国际舞台的正式比赛，却并非什么级别高水平强的赛事。除了奥运、亚运这些综合性赛会，国际体联专设的赛事中只有世锦赛是唯一的“世界大赛”，如果拿到金牌，就是名正言顺的世界冠军，照片会挂上体操中心的“冠军墙”。虽说新周期的奥运名额获得规则发生变化，由原本的五人团体改成四人团体，另设需要通过世界杯赛的单项名额，但这个积分是从明年才开始计算。而全能世界杯一支队伍只能派出一名选手参加，所以许知禾成年组的第一次“出征”也就相当简陋，队里找了辆面包车，把她和孙导，还有男队那对参赛选手和教练一共四个人及四口大箱子载到机场。


    早春的傍晚还是有些凉的，许知禾听完了江春晓的超长祝福语，正要摇上车窗，忽听一阵脚步声响，居然是林诗倩急匆匆地奔过来，整个人趴到车门上，气喘吁吁地喊：“穗穗，你到美国杯要是看到有人发西蒙的海报，能帮我拿一张吗？”


    “什么海报？”


    “喏，就是我听罗绮姐说，在国外比赛的时候会有体操迷发她们自己印的选手的卡片或者海报。特别是在美国比赛的话，她们的名将有很多粉丝，就会有很多这些东西。虽然西蒙今年都不参赛，可是她是颁奖嘉宾啊，说不定会有人发呢？反正……就是拜托你啦，她是我的偶像诶。”


    “哦哦，好好好，如果遇上的话我一定帮你带回来。”


    许知禾猛点头，汽车终于不耐烦地起步，抛下林诗倩心满意足跑走的背影。


    “没事，你先顾着比赛，我帮她找找看就好了。”


    孙恪闻看许知禾有些出神，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别紧张，说好了咱们就是‘以赛代练’，不强求结果，上飞机尽量能睡觉就睡觉，养养精神。”


    “啊……没有没有，孙导，其实我之前青年组有出国比过，您也不用太担心我。”许知禾连忙挤出一个乖巧的微笑。


    林诗倩是02年生的选手，来自京市队，许知禾上周期和她没什么太多交集，是这回组别调整之后才开始熟络起来。她的强项应当是华国队传统的高低杠和平衡木，自由操最近也在不断加难度中，而跳马连完成最基础的毽子小翻-尤尔琴科360都稍显吃力。而西蒙，是以跳马和自由操为绝对强项的美国名将，在里约奥运周期包揽了这两个项目的全部世锦、奥运金牌，也是奥运会的全能冠军。


    当然，崇拜西蒙这样的巨星很正常。可许知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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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有些惊讶，并且，对这位同组的队友多了几分敬佩。


    在许知禾登上远赴重洋的飞机之时，墨尔本杯的单项决赛也正开始举行。她没能看成比赛，但却不难想象到高低杠、平衡木、自由操均以第一名身份进入决赛的沈浮将会如何闪耀。


    包揽三金——不出意料。沈浮不愧是被誉为“不能想象没有她的东京”的新周期头号明星，高低杠上拥有“林莉转体+凌洁转体+凌洁转体180+特卡切夫”这样的经典扭臂长串，难度达到6分门槛；平衡木更是她的绝对强项，拥有毫无疑问是目前世界第一的6.8理论难度，这回甚至战胜了里约奥运会的平衡木冠军选手；而自由操，她也有后直转体540间接连接后直转体1080再接前团回笼的挂串，难度达到5.5，甚至还有一个立转1440的E组舞蹈这次没发挥好所以没承认。


    对于这位始终闪耀到夺目的老乡，许知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羡慕，是不是嫉妒，又或者因为差距太大而没有了羡慕嫉妒的动力，只是在赛台跟着音乐跳完自由操之后，心头忽然泛起一丝惆怅。


    她的自由操音乐选自芭蕾舞剧《堂吉诃德》，这个音乐很好听，编舞也很合宜，她也很喜欢，也对自己的舞蹈挺自信的。可这个成套，原本是前年全锦赛给沈浮量身定制的，然而当时沈浮做四串动作体力总不够，全锦赛两场都失误了，于是黄导拍板给她换成了三串的编排，又重新请专业编舞师编了新的舞蹈。这短暂用了一场比赛的成套扔了可惜，便揉吧揉吧塞给了进了国家队以来一直没轮上换编舞的许知禾。


    许知禾的母亲是一名舞蹈老师，主习的是民族舞，她小时候也是在练着民族舞的时候被体校教练给挑走的，所以她想过，兴许，选一个国风的音乐，会更能展现出她演绎的优长。不过……能换编舞已经很好了。想想湘桐姐，从11年进成年组至今，一直是用的同一套编舞，那个音乐还不好听，编舞也敷衍极了。


    “很好。”赛台训练至此结束，孙导鼓着掌迎上来。“这套很漂亮！比赛继续保持就没问题。”


    “真的吗？”许知禾忽然抬起头，突兀的轻声反问完全不像她平日的文静谨慎。


    “真的啊，空翻动力性和高度都很到位。”孙恪闻耐心地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说真的，你是我见过最有潜力的运动员，假以时日，一定不会比她们差的。”


    “她们”指的是刚才在赛台大秀高难动作的两位本土选手。派出当年国内最优秀的两位全能选手参赛，这是美国杯的传统。

 8. 第七章

    白色底上绘着红色凤尾的体操服穿在身上，一低头就可以看见胸前闪闪发亮的国徽，许知禾还有点不敢置信，自己就这样代表华国队站上了国际比赛的场地。跳马热身时一开始她还没太能进入状态，接连两次后退好多步，到最后一轮才把毽子小翻尤尔琴科720给跳明白了。


    美国杯不分预决赛，也没有像一般的全能决赛那样根据预赛成绩分成四个组别轮换着比四个项目，来自各个国家的一共十位运动员编成一组，按跳马、高低杠、平衡木、自由操的顺序进行比赛，内部出场的先后都由随机抽签决定。许知禾的跳马恰巧就是抽到了第一个上，好在这项本就失误率低，720也是她胸有成竹掌握的难度，深呼吸几下，额外的紧张感也就渐渐褪下去。


    高举右臂，下颌微抬，这是体操项目开始前和结束后都要向裁判组做的亮相致意。在25m的起点处踮起脚尖，助跑阶段每一步精确到厘米的跨度在梦里都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踺子后手翻——打板——撑马——腾空！许知禾的第二腾空一向是很到位的，用以前黄导的话来说就是“撑起来了”，所以即使今天状态没有调动到最佳，仍然完成得还算充裕，落地微微向后弹了一下便站住了。


    “不错不错，”孙恪闻拥抱了一溜烟跑下赛台的她，分数打得很快也很给面子，难度分是5.4，完成分居然打到了9.133，这是给分一向比国际大赛更严格的国内赛里许知禾从未见过的数字。


    “放不开吗？可以先看看别人的表现，就当观摩学习了。”感觉到转播镜头的关注下她微微的生硬，孙恪闻又帮许知禾捏了捏肩膀。第二位要上场的正是美国队今年主推的16岁全能新秀摩根，只见她一身经典的星条旗体操服镶满水钻，站上起跑线时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配上全场馆本土观众的排山倒海的欢呼，仿佛整个人都在熠熠闪光。


    亮相，助跑，也是一个尤尔琴科720，远度非常彪悍的优质动作。又是掌声雷动，她朝着看台四面挥手示意之后下台，经过坐在运动员等候区呆呆鼓掌的许知禾面前时停了下来，友好地伸出了手。


    许知禾惊了一跳，连忙刷地一下站了起来伸手回握，却不慎把放在地上的保温杯踢倒，咕噜一声，她的脸立马尴尬地红了，于是不假思索地飙了句散装英语：“so great！”说完还觉得不够，又双手比出大拇指。


    回应她慌乱动作的是一个结结实实的美式拥抱。恰好这时分数打出来，又是14.533，摩根指了指大屏幕上两人并列的“1”，也比了个大拇指，笑眯眯地甩甩辫子跑走了。


    许知禾揉了揉脸，又愣了一会儿，才开始往手上戴护掌。


    难怪大家都想要国际比赛的机会。选手之间奇妙的交流，喧闹的换项音乐……好像直到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调动起全部的兴奋来。


    第一轮只有美国队的另一名选手跳了一个难度价值5.8的“崔凤跳”，拿到14.800排在第一，另有五位选手都跳的是尤尔琴科720这个国际全能选手主流的动作，完成情况不一，只出现了两个360。许知禾想起出发前小高姐的交代，“这一站竞技水平很高的，别指望拿什么奖牌，好好比下来不错了”。确实，国内即使是奥运年、全运年的全能第一组，也很少有这么多能跳720的。有点出乎意料的是，整轮结束之后分数仍然高居第二，她已经满意到意外了。


    而高低杠这一轮，就没那么大的冲击感，毕竟这是华国队的传统强项嘛。许知禾排在倒数第二个出场，前边选手大多都是一些短半径动作凑出来的成套，难度不算高，质量更略显粗糙，摩根5.9的一套已经是得分最高的了。许知禾往杠上抹好镁粉，又检查好踏板的弹簧。


    亮相，站上踏板，从两杠中间跳上高杠。前腾身回环转体180，林转，毕转，转体类动作的完成最关键的就是角度的控制，也不能忽视了并腿绷脚尖，还有连接之间的节奏和韵律。再接分腿叶格尔，pak空翻，五个动作的长串完成！头一次来到陌生的赛场上，许知禾还是感觉浑身难免有些发紧，pak空翻的高度稍稍不如平时，好在凭借强大的核心力量拉了回来，正常完成了后面的屈伸上摆倒立。接下来就越比越顺了，蹬杠shapo接腾身360再接前团两周180下，向前一小步，利落收尾。


    等分时许知禾比在场上还要紧张，虽然早就做好了难度不能完全承认的心理准备，也是抱着练兵的心思来的，可是……14.633！许知禾猛然握紧拳头，6.2的难度全都认了，心脏沉落下来的感觉甚至很难说清具体是什么情绪，是惊喜吗？还是安心？她只是盯紧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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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排在大屏幕顶端的自己的名字，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是不是以后……也可以名正言顺地说一句“高低杠是我的强项”了？而不是在话筒难得对准自己时欲言又止地来一句：“我……四项都还可以吧，都还要努力。”


    最后一位上场的是俄罗斯队的伊莲娜，她的高低杠无疑是熟练且优秀的：开场便是一串并掏360接并掏shapo接pak空翻再接蹬杠shapo180，是俄罗斯队上个周期以来的标志性长串。


    “你看她这个并掏，还是挺标准的，侧面看腿进得非常深。”孙恪闻似乎是在给许知禾解说，又似是在自言自语：“这个技术还是有门槛的。”


    “是啊！我都想不通她们是怎么把腿塞进去的。”并掏系动作可能是许知禾上个周期里唯一一个只见别人练过，自己却根本没尝试过的动作。记得组里当时是让沈浮和思茹姐重点攻关，最后连沈浮也没学出点什么，只有思茹姐“修成正果”。


    “没关系啊，你的动作种类够丰富了。”孙导还是和蔼：“看，她这套难度6.3呢，也就是14.633，和咱们一样的分。当然，她的屈体前空翻，高度不太好；你的前空翻高度特别漂亮，所以说空翻高度在裁判眼里很重要。”


    许知禾默默地点了点头，又进入不言不语的待机模式。


    下一项是平衡木，她第三个上场。而这一项……她挺害怕的，刚在不久前的华东区掉过，以前国内赛也总是拿到惨淡的分。尤其是前面两位选手接连掉木之后全场惋惜的呼声，更加剧了许知禾的心理压力。


    然而再害怕也得上，乱七八糟的想法怎么转似乎都不能让自己放松，最后还是小高姐凉薄犀利的声音跳出脑海：“好好比下来不错了！”仿佛一盆兜头而来的凉水，许知禾一下子就镇静了下来。


    是啊，怎么可以才比到一半就生出拿奖牌之类的“幻想”？许知禾默念两遍要领，赶在倒计时从两位数变作一位数之前。


    助跑，小翻上木，这是冬训在省队新上的难度，迎合新周期各类上法普遍增值的趋势。紧接着是onodi软翻接鹿结环跳，落木时重心有些歪，有一个应该是是0.3左右的中等幅度抬腿，她却松了口气。这个连接，她最近在训练中脚下也总是不稳，赛场上能顶住“就不错了”。

 9. 第八章

    再接下来是技巧串，这个许知禾倒没有太过担心：侧挺接拉拉提空翻再接一个倒叉，很顺利地稳稳骑坐在了木上。


    就像余导以前安慰她的那样，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虽然她的后直“千年”降组，也死活学不会前手翻前团这个组里除了她人手一串的新兴连接，但挺身类动作倒做得得心应手，动力好，能接其它空翻。这一串0.3的还是很硬气，偶尔会看体操论坛的许知禾也知道，好像那里的体操迷们对她仅有的印象都来自这个独特的长串。


    然后可是一道大关。许知禾屏气凝神，助跑，起跳！交换腿结环，E组的跳步对开度、后仰和结环都有着极精确的要求，稍有偏差便可能有降组或是大大损失完成分之虞。不得不说，抠这些细节正是浙省队的最强项，沈浮的木上交换腿结环被粉丝们称为“最美结环”，许知禾纵然比不上她可空中姿态也是相当标准——问题在于她的木感，落木总是不干净，果然，一个犹豫她的重心便偏了，身子向左侧倾折成90度角，晃得十分明显。


    手臂接连挥了两下，勉强把人拉回来继续比赛。挺身前空翻接竖分跳——脚下又有一个小晃，切断了和原定的屈体跳形成的DBB连接。不仅连接加分要受损，还有个问题是规则中“必须包含两个舞蹈动作连接”的特定还没有完成。许知禾心头一凉，接下来的立转360都有一点点小晃，不过她脑子还是转得挺快的，在退到木端之后马上补了个狼跳西松跳的AA跳步连接。最后是毽子后屈两周下，这个简单：高高地抛起，轻松地翻转，稳稳地落地，许知禾舒了口气，如果要问她对平衡木这个项目有什么称得上喜欢的地方的话，那就是不管前面比得有多烂，最后这个下法她总是完成得挺漂亮。


    亮相示意后下台，许知禾第一件事就是掏出她的笔记本，上面已经用表示组别的字母列好了她的成套构成，而划去刚才没能连上的连接，扣除那些没能拿到加分，就知道刚才场上完成那一套该是多少难度分。如果和打出来的分不符合的话，规定时间内还可以申诉的。这当然是个总各种晃动、各种断链接的人才会采用的笨办法，可笨人能想出笨办法，总也比没办法强得多吧。


    “可以回去慢慢再总结，能顺下来就是最好的。”


    刚把5.5的难度算出来，分数也同步打出来了，13.033，许知禾收起本子，伸手与孙导击掌。一个明显的晃动和若干调整之后能有7.533的完成，确实还蛮好的——可以满意了。尽管，在看到摩根的“小翻+后团360”这种高难度大空翻构成的连接，还有另一位美国选手史密斯的F后直转体1080下法，以及她们双双超过14分的成绩时，仍然难免会有羡慕。


    三轮过后许知禾从第一落到了第三，而自由操……这一项她有信心比好；可她心里也很清楚，拉后腿不至于，却没有多么强大的追分能力。全力发挥出来，能够保住现在的位置拿下一枚奖牌，就是最为实际的目标。


    绷着脚尖走进场地，开场的设计是一个双手举过头顶，“戴皇冠”的动作，当初大概是为沈浮横扫五金的青运会设计的动作，阴差阳错却被她不那么合适地沿用。


    随着提示音响起，第一个音符迸溅出来，就要杜绝一切的杂念，调动起浑身的全部细胞融入舞蹈的节奏。合乐，边角处理，九十秒内的每一秒都不能有丝毫的放松，这些细节，有时候并不比需要耗费体力的空翻更容易和轻松。


    开场动作是立转1080，C组，其实在华国队大部分能把这个动作轻松完成的人都会努力蒙一把E组的1440，许知禾却没这个胆魄，她被上次规则讲座讲的立转的一堆扣分点吓怕了，度数不精准、转轴偏移，0.1、0.1的累计起来多吓人啊。一个轻盈的转身之后立即起跑，开场技巧串，阿拉伯团两周，落地微微向前一小跳，许知禾的空翻高度向来不错，看台四周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第二串是助跑前直720接前直，DB的直接连接能有0.1的加分，今天完成很顺利，牢牢地钉在了垫子上。接下来是大段的位移舞蹈，中间插入一个交换腿结环跳接剪交180的“标配”跳步串。活泼，元气，可爱俏皮但又不能少了赛场上奋力拼搏的精气神，这是许知禾对这支舞蹈的理解，此刻前两串干净地完成，心头大石卸去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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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尽量展露自然的笑容，和着节拍翩翩而舞。似乎，大家也挺认同她的演绎的，看台上渐渐响起了齐刷刷打节奏的掌声，在转身准备起跑第三串前，她甚至能捕捉到边角处司线裁判脸上露出的一抹微笑。


    第三串相对简单，是后直540-前直360两个C组动作的连接。最后的结束串则算是许知禾成套中最大的亮点：以E组团身旋收尾，能做到这一点的目前在国内还是挺少见，包括沈浮，江春晓这些，也只是惯用D组的后屈两周作为结束串。


    落地向后一小跳，稳稳结束。许知禾举起双臂时笑得灿烂，想了想，又学着上一位德国选手的样子转了个圈，向观众席挥手。


    分数如意料之内地可观，5.1的难度没有问题，8.366的完成分赛后看还是全场第二高的。13.466分帮助许知禾最后超越直体旋坐地的史密斯和平衡木落木的俄罗斯头号种子伊莲娜，登上了领奖台，以一块银牌结束了人生的第一次世界杯之旅，让孙导从赛场到回程的飞机直到在余导面前都赞不绝口。甚至连王立波领队都在早会上特别表扬了许知禾两句，毕竟，这是华国队选手史上第一次在默认为全球新秀角斗场的美国杯拿到奖牌。


    “可是5.1难度真的没啥优势啊。”


    许知禾复盘的时候却一直这么念叨着。成绩她当然很满意，可最后竞争领奖台的其它几位，自由操难度都是有5.5起步，都有后团两周720旋或者后直两周360旋这样的H组大空翻。她的阿拉伯团两周、团身旋即使再高飘，完成质量再讲究，也怎么都显得掉价了。


    说起来，团身720旋许知禾也试着学过，但离搬上自由操场地还是有很大的差距；唉，要是能像沈浮那样出540间接连接1080再接前团回笼的高难挂串也可以，但她纵轴转速不快，单做1080都有点勉强，也始终都没开窍怎么“前后脚落”从而接上回笼。


    还有一条路，就是像俄罗斯那位伊莲娜一样加强体操动作，人家可是有一个E组两个D组的立转，可这就更摸不着头脑了。上个周期队里除了蒙立转1440，对这方面根本就没啥开发。

 10. 第九章

    “5.1难度至少不是短板吧，而且你的完成分好——四项都很好。说明国际上对你是认可的，以后你在这方面就不用太担心，不会发生那种自己感觉完成得不错，可是一抬头看到分数吓一跳的倒霉事。”


    罗绮姐的口吻一听就是老“过来人”了。也确实，队里就是有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直接报薇姐身份证号码得了。


    99年生人的黎雨薇强项是平衡木和自由操，拥有“后直1260接前屈”这个全球首创的火星难度连接，高低杠也有着还不错的难度，曾在主场的青奥会上拿到四金，是华国女队上个周期著名的“紫微星”，关彦亭和赵岚两位教练的大宝贝，国内赛早早开始争金夺银，何等风光。


    可转年上了世锦赛，她的自由操在正常完成得情况下只拿了一个7.933的E分，决赛都没能进；平衡木也是，团体决赛完美发挥的成套竟然只有8.433的完成，大受打击的她在单项决赛时没把握住机会掉木。奥运则更离谱，自由操倒是第八擦边进了个决赛，正常完成的平衡木却居然卡了第九。彻底心灰意冷加上饱受伤病困扰的她自由操连着两串坐地，又遭受了舆论的大规模攻击，回国就打了退役报告，甚至为此还和指望她至少拼到全运的省队大闹了一场。


    一代“天才少女”如此黯然落幕，怎不令人唏嘘。


    想到这个，许知禾本来就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情绪更加低落下去，反正罗绮姐也不是外人，她就不顾形象地一头杵在桌子上：“罗绮姐，我知道你说得有道理。赛后反思总结很重要。可是就一次能说明什么呢，也许这回只是撞大运，我要这么想，不是挺自以为是嘛。而且这还不是正经的世界大赛。总结总结，至少要三次四次的比下来才有统计数据吧？”


    “什么……什么数据？哈哈，你还真是个‘大学霸，’还想着做题呢。”罗绮一愣，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想，至少这次比得很好，应该开心点啊。这一比完咱们也是国际健将了，你现在还小，可能感觉不到，以后退役了这些称号就是一份保障，还是很重要的。再说，现在小比赛把问题都揪一揪，等上大赛就不怕了。”


    “……罗绮姐，”许知禾敏锐地发现罗绮说到“上大赛”时嗓音微微的颤抖，她皱了皱眉头，正绞尽脑汁琢磨能说些什么，忽然门上传来两声清脆的叩击，“救星”来了，她一溜烟跳起，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出去。


    “恭喜呀穗穗，比得真有精气神儿，美国杯奖金可不少吧。”门扇打开，人未入声先至，来人也是队里的一位大姐姐，两届世锦赛团体银牌成员、在沈浮受伤之后进入奥运团体阵容的谢晴。去年，在罗绮的0分“摸马跳”之后，她顶着压力坚强地完成了一个优质的尤尔琴科720为团体决赛收尾，亮相时带着泪硬挤出来的微笑一时霸占了各大媒体的头条。


    “怎么样，这回教练肯定没让你写‘检讨’咯？那最近有没有空啊？如果还算有时间，可不可以帮晴姐一个小忙啊。”


    “有空有空，晴姐你进来嘛，晓晓出去打电话了。”许知禾忙不迭地点着头，一面把谢晴让进房间，看到两人进来的罗绮也像安了弹簧一样从椅子上站起来，还挪过去贴着墙，如同被教练惩罚了那样。


    “哎呀，绮儿你坐，我说完正事就走。”谢晴一把拉住罗绮的手将她摁回椅子上，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的不自然。又或者说，晴姐心里全都明白，所以才故作不知。“穗穗，是这样，我不是挂在体大上网课嘛，毛概要期中考，资料在这里，你看看能帮我划划重点不？这么多，我哪背得出来。”


    “没问题啊晴姐，我周末肯定能弄好的，到时候我拿给你。”


    原来是这个，许知禾伸手接过厚厚一本牛皮纸封面的自印资料。十几岁的女孩子总是有一颗迅速膨胀的虚荣心，尽管由于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充分认识，许知禾在这方面的幻想大概比同龄人少得多，可不得不说，她还是本能地喜欢被别人需要的感觉。


    “好嘞！谢谢谢谢。”谢晴笑眯眯地拍了拍手，又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我可不会抓你做白工，这个送你。”


    “晴姐太客气了……这……一点小事儿……”正要摆手推辞，谢晴却不由分说地一挥手：“什么叫小事？这么厚的资料本。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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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没少问你学习上的事儿。来来，打开看看喜不喜欢嘛，要是不喜欢，我再去买你喜欢的。”


    “晴姐送的我怎么可能不喜欢？”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许知禾只好掀开盒子盖，只见一块莹润如玉的砚台静静躺在红色衬布上，砚池周围的雕的一圈梅花精致细腻，栩栩如生，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太贵重了，我可不能收。” 许知禾吓了一大跳，眼神落在自己随便插在笔筒里的两支毛笔上又迅速收回来。“那个……晴姐，我写毛笔字就是自己写着玩儿，我从来不敢用这么高级的。”


    “怎么不能收？拿着。出去了我还得再上两年课，还得考裁判证，说不定还有不少问题要跟你讨论呢，到时候不在队里了要送你东西可就麻烦得多。”


    “那晴姐就来问我嘛，我还乐得跟未来的裁判大人一起交流呢……”


    一番你推我让之后许知禾终究还是收下了礼物，谢晴又叮嘱了几句“这个不着急的，千万别赶工”什么的，高高兴兴地出去了。门一关，罗绮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掉了下来。


    “本来晴姐是应该以奥运奖牌选手的身份退役的，而不是拿个第八名，连嘉奖都没有。都怪我，我还记得她团体那套高低杠拿了15.066，下法钉住了，下来之后她跟我说那是她去年最好的发挥，笑得很开心。晴姐人好，也不怪我，小高姐也是，可我真的没有办法再面对她们……”她说着说着把头埋进了两腿之间，瘦削地肩膀一起一伏。


    “可是罗绮姐，她们也知道是因为你的伤病和教练的决定才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才没有怪你，这都是有原因的。”行吧，看来有的问题是绕不过去的，许知禾只能小心斟酌着语言尽量劝慰着：“这……呃，奥运的结果没法改变了，罗绮姐，既然她们愿意和你像以前一样……呃，就是玩在一起嘛，那你也不应该逃避呀，这样晴姐她们只会更难过的。”


    “有人在房间吗？”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好家伙，罗绮姐，你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了。”听出来是高松格的声音，许知禾又迅速跑去开门，这次她挤出来之后迅速带上门：“晓晓睡了。”

 11.第十章

    “哦，没事。”高松格的目光往门板上瞟去时明显带了一丝狐疑，不过谢天谢地，她没有继续追究，而是把手里的两个信封袋递过来：“全锦的材料，今年发得比较早。你把晓晓的这份给她带去，上面都写了名字了。里面有报名名单、秩序册、号码布，号码布一定保管好。”


    “知道了小高姐。”


    许知禾点头如小鸡啄米，尽管对方面对自己的态度一直都还不错，但在这位比她整整大了五岁，在队里以“铁面队长”著称的大姐姐面前，她仍然会感觉有些害怕，不可能像刚才那样完全放得开。


    “美国杯我看了，跳马高低杠自由操挺好的。但平衡木比得实在太差。”果然，浅淡的微笑掠过后，一贯的冷淡表情又铺满了高松格精致的瓜子小脸，一张嘴就是毫不留情的批评：“如果没机会我就不说你了。你又不是不能拿金牌，差0.966不是吗？我们华国队的平衡木至少也得上个14吧，这大晃连着小晃的，比得什么啊？你其它的项目哪怕是90分，95分的发挥。被这么烂的平衡木一拖，整体上我只能给你打零分。”


    劈头盖脸的一顿厉色疾言兜头浇下来，许知禾双手背在身后，一声儿不敢多吭。高松格的话像被碰倒洒了一地的弹珠，她模模糊糊地有很多想反驳的点，可刚费老大力气夹住了这一颗，另一颗就滚走了，最后啥都没有抓住。


    “怎么不说话？生气了？拿块银牌还笑得这么开心，现在倒是气性这么大？”斜眼看着猛然把头摇成拨浪鼓的许知禾，高松格又使劲把两只信封袋使劲往许知禾手里塞了塞：“行了，东西好好拿去吧，早点休息。美国杯有缺憾，那就全锦加油吧。这次我可不比全能，到时候给我把木头比好了，这块金牌，你好好争一争。”


    “哦……啊？小高姐，我不……”


    “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完全不行的。”重重拍了拍许知禾的肩膀，高松格笑得意味深长：“再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在杠子上拿命名。冬训都过了你还敢想整出一个新动作。你还有什么不敢想的？”


    “不是，我……”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可别学沈浮那副扭扭捏捏的样子。比赛里真刀真枪，这一套都没有用，不真诚的人是走不远的。”


    轻蔑的语气如利刃划过许知禾耳畔，她手里的信封终究还是“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高松格却像是讲了句“明天记得来训练”那样自然，一面试图蹲下身去捡，一面说着：“行了行了，把东西拿好，回去早点休息吧。”


    “哦……小高姐你别蹲下吧，你不是膝盖不舒服吗。”许知禾如梦初醒，抢在对方之前迅速蹲下去捡起东西，然后飞快地说了句“那我先回去”就回身打开门躲进了“安全地带”。


    剩下高松格孤零零地拎着一提信封袋站在走廊中央，她瞥了眼门缝里漏出来的雪亮的灯光，摇了摇头，把额前掉下来的碎发往后一撂，径自潇洒地向前走去，敲响下一扇门。


    全能冠军？那还是不要多想的好。看看墨尔本站之后的多哈站，沈浮又一次以三项全成的发挥包揽了三块金牌，这一战中她的平衡木比出了全部6.8难度的完美成套，以0.033之差惊险战胜了来自罗马尼亚队的平衡木高手、上周期三次世锦赛在这个项目上拿满金银铜的拉瑞，“六金王”名号传遍体操界。别说全锦赛了，客观来说，她的世锦赛资格都是板上钉钉了，甚至世锦赛的全能奖牌、平衡木金牌，她也已然成为大热门候选。


    但有一点的确被小高姐说中了，即使明知自己今年很难再有出战世界杯的机会，许知禾仍然很想很想拿下这个看得见一点儿曙光的命名——前腾身回环360的命名。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那么想要过一样东西，到了废寝忘食辗转反侧的地步。


    “其实成是已经成了。刚开始那两次挺好的，后面怎么越做越塌倒下去了呢？你肯定太紧张了，动作都变形了，先去歇歇吧。”一上午的训练时间又在高杠上耗光，余芳菲。孙恪闻补充道：“是的啊，今天一开始那两个很到位了，你肯定已经抓到要领了。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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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不着急，慢慢回想总结一下。”


    “不是紧张，我……我知道该怎么做，可是我转不过去。”


    许知禾拆着护掌，一下子没拆开，她的眼泪竟然就不争气地夺眶而出，狠狠仰了仰头才憋回去。训练中她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和沈浮那种跟着教练比划两下不知怎么就能把动作七七八八学下来的聪明不同，她是典型的“眼高手低”，经常是脑子已经明白了，肢体完全却没学会。就比如这个前腾身360，她的脑海里早已把整个流程幻想出了一段完整的动画，甚至是带慢放效果的。然而意念不能不打折扣地控制身体，现实是从肩关节到腰部笨拙的沉重会毫不留情地把幻想的泡沫无情戳破，歪斜、松腰、脱手不一而足。


    今天周日，理论上下午全队统一放假半天，自然，还是会有勤勉者留在馆里加练。许知禾其实很想开口说我能不能下午再练练，可理智又告诉她，“磨洋工”确乎是事倍功半，出不了成果的。


    浑浑噩噩走进食堂，浑浑噩噩地随便打了点菜拿了一份水果，浑浑噩噩地拿起筷子，许知禾根本没踟蹰。“讲真，你要没心思吃饭就别吃了。”江春晓伸手拽住许知禾差点把筷子往鼻孔里塞的动作，叉腰道：“你不能想点别的了吗？呐，下午跟我们去看电影吧，好好放松一下，晴姐请客呢，是你去年就念叨着想看的《爱乐之城》。”


    “……算了吧，我不去了。我想再看看视频琢磨一下。以后我再请你们看电影。”


    嗯，的确是很大的诱惑，之前看到海报的时候许知禾就很期待了，现在也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和兴奋，那一瞬间她甚至冒出了“反正我也研究不出个啥”的破罐破摔想法。可电影今天不看，以后还能回看，研究动作却是争分夺秒。严格来说现在也是在“抢”命名，去年奥运会西蒙就提交过试图命名这个动作的申报案，她在训练中完成前腾360的视频也是这个动作目前唯一的真人视频，还有一个从体操论坛里抠下来的模拟小人动图，这就是许知禾能找到的全部参考资料。

 12.第十二章

    在京城气温急速回暖的春日，时间的脚步似乎也变得格外匆促，训练馆门口的桃树由打苞到盛放再到凋落不过是短短两周，而全国体操锦标赛的倒计时更是越来越紧迫。今年的全锦赛还是全运会的资格赛，资格赛团体前十二名的队伍可以获得在全运会以团体形式参加体操比赛的资格，像浙省队，这方面肯定是没问题的——省队教练们正摩拳擦掌地准备靠“新周期领军人物”沈浮以及“潜能小将”许知禾等人和上周期揽下一周期团体冠军的粤省队再掰一次手腕呢。


    除此之外，没能以团体形式参加全运的选手也有获得个人参赛资格的途径，比如进入全能或单项决赛。这也是江春晓这次努力的目标。


    “听说全锦之后就会大规模进新人了，以后可就过不上这不用争器材的好日子了。”说到这个，江春晓还颇有几分怅然：“感觉祁姐好像看上你们省那个刘静楠了，唉！我可不想跟她一个组练啊，啧，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一天发三条微博庆祝沈浮拿世界杯冠军？没准人家还嫌弃咱们组呢。”


    “不至于吧，她就是少体校的时候就和沈浮在一起了，所以很熟，然后就是那种比较张扬的性格吧，一直喜欢晒一些照片啥的。人我觉得是不坏的。不仅不坏，还很上进呢，如果真的能进国家队，她应该会很高兴才对。”


    许知禾坐在桌前临帖，临帖应当是静心静气杜绝浮躁的，可她还是第一时间回应了江春晓的话，可见她此刻的心情绝不像坐姿那样四平八稳。江春晓也笑了：“嘿，你这是有高兴的事儿，所以什么都能忍了。以前提到她不是可头痛了嘛，怎么样？我猜啊，肯定是新动作出来了？”


    “确实……今天下午之后真的就算有眉目了。”在好友面前没必要隐瞒什么，许知禾满眼笑意地抬起头来瞄了眼桌上的倒计时牌：“还有十天出发全锦赛，到场馆也还有适应性训练的时间。我这回全锦的目标只是把它加进来单做，我觉得还是很有机会的。”


    量变到质变往往就会这样在一个不经意的平常午后发生。不知多少次扭曲着摔落海绵坑，不知多少次因为落空的训练计划泪流满面，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磨灭到自己都不再抱着那么大的期待了，由于全锦赛的迫近训练重点也不再明显集中在高低杠这一项，可偏偏就是今天，例行的高低杠训练里，她在孙导惊喜的眼神和林诗倩的尖叫中，她一上杠就转成了一个漂亮的前腾360，动作流畅，倒立精准，轻松到毫不费力。


    “你试试？再来一个？”跳下杠之后余芳菲的眼神难掩激动，声音却压得低低的，一面伸手去拿放在旁边的录像机。毕竟在之前的一个多月里这种场面偶尔也昙花一现地出现过几次，却没了后续。但许知禾抻了下胳膊，用力点了点头。心脏稳定而强烈的跳动告诉自己，这一次不一样——确实不一样，她深呼吸之后再次跃上杠，一口气接连完成了三次转体动作，每一次都很顺利，这下余导的手都颤抖了，刚才许知禾看到了摄制出来的画面，视频末尾，两根杠子抖成了两大条蜿蜒扭动的曲线。


    “成了吧？”余导仍然保持着端住手中录像机的动作，激动地转头去看杠下保护的孙恪闻，话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许知禾也跟着仰起脸，眼神晶晶亮。


    “成了！”


    孙导则是过了一会儿突然冲着空气挥了挥拳头，小声的怒吼伴着罗绮姐经久不息的掌声，像一场盛大的祝福。


    一想到这里，许知禾的手也开始快乐地律动起来，她几乎想原地翻一串小舞花，于是几个乌黑的大墨点就洒到了纸上，把——呃，把前面本就写得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弄得一团糟。端详一眼，她有些恼羞成怒，把这张纸扯下来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嘘！让我再写一张，再跟你聊天。”


    “诶，心情这么激动那就起来嗨嘛，还写什么写，浪费纸张？”江春晓笑嘻嘻地把许知禾拽起来：“来来来，咱们聊聊全锦呗。其实我还真有些压力，毕竟要争全运名额，而且裴导说我今年开始要努力争一争牌子了。我想多几个人一起唠唠就会好点，可是湘桐姐又说这个话题敏感，最近最好不要在大家都在的场合谈这个。你难道不紧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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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唔，我还好吧，全锦赛嘛，之前都比过两年了，你也比过一次嘞。总没有第一次上场那么紧张。我的成套除了杠子可能会加这个动作，也没啥变化。”从善如流地搁下毛笔，许知禾擦擦手指上沾着的墨渍：“再说了，我们坐在这琢磨比赛的事也没用啊，对不对。这么想想，还会觉得出现紧张这种情绪蛮搞笑的。”


    “有道理，我可不是因为动作改得多才紧张嘛。哦对，你之前还比了美国杯呢，直两周我就没在比赛里用过，这是第一回。还有木头，这个冬训寒姐给我改得超级多！还有好几个动作，哈哈，不好意思我见识少，之前根本没见人做过。”


    “我觉得上法很漂亮啊，是D组的难度，顺便还能把近木做了，节省时间。祁导是年轻教练嘛，在编排方面自然也要引领潮流啊，不然怎么能配得上您这么好的木感。两个横木跳步，不是新周期升了组别的动作嘛？那肯定比较‘值钱’喽。”


    许知禾笑吟吟地回应江春晓机关枪一般的话。她一口一个的“寒姐”就是她的女教练祁秀寒，这位刚满三十的女教练从履历角度论，在队里绝对属于异军突起。和绝大部分教练不同，她并没有练习体操的经历，而是“学院派”，是直接由高校输送进队的人才。说起来还是黄嵩甫拍板留下了并不被看好的她——当时沈浮练900-360遇到了瓶颈，是第一天来队实习的祁秀寒想出法子帮忙解决的。


    “还真是，说实话啊，一开始横木起是不适应，可练几天我就觉得做这两跳步比撕叉180容易多了，都是D组，是值钱呀。”江春晓挠了挠鬓发，嘟起嘴巴：“果然你也觉得这是个好东西？反正我是这么想。”


    “怎么？这还没亮相就有人说闲话啦？——反正我觉得既然能这么定组，还是有它的道理在。比如对我这种人，还横木跳步？我纵木跳一下都不知道木头跑哪去了。”


    “可不是有人废话吗。就沈浮，呵呵，说我投机取巧。在食堂里，也不知道她看到我就在她后边没有。我猜八成故意说给我听的。”

 13.第十三章

    气冲冲地说完，身边许知禾却半晌没声音，江春晓转眼一看，只见这好友像每次准备上器械之前那样用力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来，然后一本正经道：“不至于。那个……谁都难免在背后议论几句，我们现在这不也是在聊大家的升级呢。”


    司空见惯无常事。前两天沈浮还特地跑过来说她的高低杠“都是转体，吃力不讨好”呢，许知禾感觉好像也不会像晓晓现在这样生气了。也许她是在阴阳怪气吧，可说的又何尝不是一句实话？炫酷的大空翻肯定观赏性更强啊，各种不同回环带起的、带转体的特卡切夫，多漂亮，许知禾也羡慕啊，可这个技术偏偏是短板能怎么办？自己连普通的特卡都“擦屁股”，小时候基础就没打牢。现在这样再吃力不讨好，总算也是把D分刷高了——在国家队这种竞争激烈的地方，不掌握一些精神胜利法是不行的。


    “行！算你说得有道理。江春晓不说话了，虽然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停了一会儿，她又靠过来把脑袋搁在许知禾肩头。“穗穗，这次你爸妈去看比赛吗？去年我爸妈来了，今年太远了，我妈又要值班，来不了。”


    “会的,我爸妈说这是我成年组的第一场，他们一定得来。”全锦在江汉市,离许知禾浙省的老家有距离,五一节的机票价格更是不菲，许知禾看着都有点心疼，当然更心疼的还是爸妈奔波的辛苦。“我倒觉得家里人过来会更紧张呢。”


    “没事！反正你肯定有奖牌拿，特别是全能，我觉得肯定没问题。小高姐这次只比高平哎。”


    “我喜欢小高姐平衡木的新上法，很好看，上去之后展臂的动作真的很潇洒。”


    许知禾喝了口水，把话题转到高松格漂亮的拉拉提上法上去。


    她斟酌了一下却还是没说出口的是，她觉着晓晓的奖牌目标才真的是十拿九稳。平衡木是竞争非常激烈的一项，但晓晓的动作一向干净，6.3理论难度也绝对不低；还有跳马，晓晓为了全运临时突击了个前屈180作为第二跳，这放在跳马整体薄弱的华国队也算是有竞争力的。主要是自由操这一项，小高姐不参赛的话，晓晓的5.4已经是国内前三的难度了，而且……不得不说，作为最高难度持有者的罗绮姐近期的训练状态实在不能算好。


    而全能和高低杠……许知禾也想借新动作落成和美国杯顺利发挥的东风自欺欺人一把，然而事实是她刚过了一个身高疯长的“发育关”，难度实质上没比去年提升多少，去年都没能争得一枚奖牌。何况是“超新星爆发”的全运年？据她所知——准确地说是她听沈浮说的，十四岁的杨端宜都已经学会并掏技术并整合出一套难度6.4的高低杠了。


    “一一的720这回还是不用是吧？也好，全运会和世锦赛才是重点，防防伤是对的，到时候再拿出来。”


    全锦赛赛台训练的平衡木场地边，周培建正和关彦亭交谈着，两个人眉里眼里都是笑。许知禾默默立在一边，给脚踝裹上胶布，一面看沈浮在木上轻盈地翻飞。交换腿跳接跨结环跳再接小翻，姿态赏心悦目。更亮眼的一串应该是接下来的跨跳接前挺接“杨波跳”再接倒叉，BDDB的长串足足有0.5的连接加分。“杨波跳”也是华国前辈命名的动作，要求前腿必须平行地面，后腿高于头顶并且不能屈膝，对柔韧性和软开度有着近乎恐怖的要求，目前普遍擅长各种跳步的国内也只有沈浮能够精确完成且加入连接，一般大家都会选择更容易些的劈叉结环。


    “也不是防伤，一一的能力是到位的，完全是720的能力，恢复得很好。您看，她的下法1080多轻松。主要这个器械偏硬，她说不太适应嘛，我觉得还是小心一点好，周导您说是不是。”


    关彦亭看着沈浮的后直1080下法稳稳落地，嘴角扬起的弧度越发明显。沈浮的小名叫“一一”，联系她那位市体校主教练父亲从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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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她带进场馆启蒙的培养模式，这野心呼之欲出。不得不说这名字还是挺有好意头的，现在小队员大多顺口喊她一声“一姐”，更是让人听着就提气。


    “是啊！真得多谢谢关导了，一一从小就要强，我和金导还都怕她走不出来错过奥运会的阴影。现在一看，这孩子的难度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精神面貌也好，挺胸抬头的，气势更加出来了。”


    一边答应着周培建的话，关彦亭一边又示意女搭档赵岚把木上绑着的软垫撤去，让沈浮再尝试一次完全无保护的前手翻前团。许知禾暗暗叹了口气，每次都是这样，赛台时间紧，而每个人拉完一套之后最后多出来的一点儿时间总会给有争金希望的沈浮全部占去。她仅仅想再重复一次刚刚掉木的交换腿结环都不可得。


    这些事情上难得的是糊涂的，面对全锦全运团体冲金的目标，队里可不容许有一点儿不团结的隐患。许知禾只好把脸转向高低杠场地，沪市队和浙省队都抽到的是晚场，这时高低杠上正是陈思茹在拉她的第二套。


    思茹姐的高低杠身体姿态很好，成套也还是沿用上周期那个流畅度全球顶尖的编排。以由她命名的腾身屈体特卡切夫空翻开场，接上pak空翻到低杠，再接蹬杠shapo，来到高杠之后腾身360，接特卡切夫空翻，五个动作的长串轻松拿捏。


    屈伸上摆倒立，林转，接凌转，最后接了一个——后屈两周180下法？稳稳地站定了。


    许知禾不禁开口叫好，同时又倒吸一口凉气。回省队调整了一个冬训之后，思茹姐又要拿第三个命名了吗？而且还是里约奥运下法被降组之后的迎难而上。果然，真正的天才就是那么厉害。


    “我的新动作怎么样？”赛台结束后所有人都挤在运动员出口，冷不防许知禾就被陈思茹在背上拍了下。也不等她好好回答，她就挑了挑眉毛，冷笑道：“这回可学不来了吧，大学霸？”

 14.第十三章

    “思茹姐的动作是很厉害，可我的下法好好的，我也没想过要换。”


    许知禾手里握着的水瓶掉到了地上，她垂下眼睛，下意识地想避开陈思茹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可又握了握拳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现在我们不再是同一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了，她提醒自己。大吵大闹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可伏低做小也没有必要。


    “思茹你说什么呢？什么叫学你？公私场合能分清吧？你和穗穗一起训练下法和换杠的连接是黄导的安排。”余芳菲疾步走过来挡在许知禾面前，几句训斥倒是疾言厉色，这让许知禾心里有些暖暖的。其实以前，组里总是“东风压倒西风”的时候，余导也会明里暗里照顾着自己和罗绮姐一些，甚至为此没少被陈思茹和沈浮在背后议论。


    “哟！原来是余导，好久没见您嘞。”在余芳菲面前陈思茹也压根不打怵，眉毛一挑，正要顶撞两句，只见一个身着墨蓝色运动服的男教练两个箭步从横刺里冲出来，冲着余芳菲怒道：“余导还是管好您现在该管的这几位选手吧。我们思茹可是刚回了沪市就把新下法给练出来了，国家队的水平可比我们高得多，要是早有今天这份管教她的心思，或者有对这个小姑娘的培养，奥运会可不至于遭这份无妄之灾。”


    “诶，这就是吕导您误会了，谁不知道我们穗穗就是个陪练的？和你们思茹的天分差远了呢。她就是有心想学，也学不会这么新颖的下法啊。”


    旁边周培建一看余芳菲气得浑身打战，忙陪着笑过来打圆场，顺便也把许知禾扯离“战场”。“今天跳高自三项都不错，周导晓得你是花了功夫的，后天继续保持。平衡木再加把劲！还有以前这些敏感的事情，能少提就尽量少提。她要再来招惹，你就躲开点，非要回这个嘴吗？一一就有分寸的很，你也该和她多学学。”


    “好的周导。”许知禾默然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被几个人踢得滚出了围栏的矿泉水瓶，什么也没多说。


    几十个小时之后全锦赛于她而言便将宣告正式开始，而几十天之后，就是全运会，以及……世锦赛。就像江春晓说的那样，这不是她们的第一届全锦，却将是她们冲着荣誉和机会真正发起冲击的第一次。而对于绝大部分选手而言，全运会将是她们一生中参加的最高级别赛事。


    这么想着，许知禾倒是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冰凉的紧张感从心底升起。


    对顺序、梳妆、佩戴号码牌、热身，即使是下午三点开始比赛的晚场，也从大早上闹了个兵荒马乱。许知禾知道江春晓被编进混合二组，比赛是在第一场，可去看台或者进场肯定是不被允许的。从分数看来，她发挥得应该还不错。跳马两跳均分有13.850，平衡木13.933，自由操的分数则有13.200，截至目前排在全场第一。


    “年初嘛，大家状态都不好。自由操高难度的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高松格又不比。黎雨薇都退了。罗绮……啧啧，还是去年影响太大了吧？她720旋都成了，居然一个900给摔到场地外去了。这个心理素质是不太行。跳马也是，两跳都砸了。”金荷一边细细打理着沈浮的头发，把金粉相间的飘带在她发髻上系成一个大蝴蝶结，一边分析着前两场比完后的形势：“粤省队还是不大稳，几个小女孩子难度都蛮大的，可平衡木一掉掉了三个人。总分211.9……我看整体的状态比前两年还是要差一些的。京市和湘省就更低一些。”


    “知道了金导，我们大家齐心协力，浙省队这回一定能把团体金牌拿下来。她们失误确实多了点，所以咱们就是要奔着稳定发挥去，谁掉谁就不是人。”


    作为省队队长，沈浮这一番动员的话说得还是很激情澎湃的，如果忽略朝着许知禾瞟过来的眼神的话。去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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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资格赛暨团体决赛，许知禾出现了掉木的大失误，赛后没少被她阴阳怪气，虽说队伍总分和得金牌的粤省队差距也远不止那一分。不过许知禾还真没注意，第一项是自由操，她被安排在第一个上场，给整支队伍打好头炮是她的任务，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清脆的提示音响过，许知禾又一次跳起了欢快的芭蕾舞曲。还是阿拉伯团两周开场，稳稳地钉住——这块比赛垫大家都嫌偏硬，她倒觉得没什么，适应良好。结束串的团身旋也是照例钉住的，中间两个转体连接串各自向前一小跳。总而言之，是比较优质的一套。抬头看了眼分数，13.033，也在意料之内。国内比赛打分一向偏严格，而这个周期对各个动作细节的E分要求也有显著的提高，对照早场的一些成绩，7.933是挺符合预期的。


    全锦的团体比赛采取的是俗称的“6-5-4”赛制，一支团体六名成员，一个项目可以有五位上场，取四个最高分计入成绩。第二位上场的是刚满十四岁能上全锦的小选手卢笛，她的自由操不是强项，年纪也小，只有开场的一个后屈两周D组空翻，好在完成质量还不错，4.6难度拿到12.500分。


    而第三位登场的就是接连两站世界杯冠军沈浮了。


    冷冷清清的场馆里立马响起了掌声，连现场报幕的广播声都提高一个八度，仿佛昭示着巨星的降临。


    后直转体540间接连接后直转体1080再接前团回笼；后直转体900直接接前直转体360。两个高难的转体连接接二连三地砸在地板上，在这次的全锦赛中不啻于降维打击般的存在。


    非但难度到位，有着拉丁舞基础的沈浮跳起这支探戈界的世界名曲《一步之遥》来，一颦一笑都让人移不开眼球。优雅、娉婷、灵动、热情，有太多美好的词语可以用来形容她在自由操场地上的风采。

 15.第十五章

    交换腿结环跳180，结环技术堪称出神入化的沈浮这个D组跳步完成得好看又轻松，新周期规则中“先结环后转体”的苛刻规定在她这里得到了教科书般标准的诠释。随着跳步串的完成，音乐也进入最后宛转缠绵的高潮部分，小提琴和钢琴手所要表述的透骨相思，我可以听见胸腔里超负荷运转的心脏尖叫着将温热的血液压到每一寸肌肤下，汩汩流动。


    “漂亮！”周导在旁边大声兴奋地叫，许知禾也跟着用力鼓掌。13.866，这几乎是一套完美的自由操，从难度、技巧串的完成情况，到转体和跳步的高级配置，以及艺术感精雕细琢到指尖足尖的舞蹈，都无可挑剔——就像对于体操运动员的标准而言，沈浮简直是近乎完美的全能，什么技能点都是满格。身旁的刘静楠已经捧着她的外套和护膝颠颠儿地跑过去了，几句奉承说得周导和关导都是笑容满面，顾不得她自己还要上自由操。


    许知禾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和对着镜头大方打着招呼的沈浮落开了两步的距离。


    第四位上场的王蕙是伦敦周期就代表开始省队在国内赛打团体的老将了，也在国家队彭导组代训过。她算是专攻跳马的选手，拥有侧手翻630和前直540两个主流难度的动作，腿部力量强大的她在自由操上的空翻难度同样还不错，“巅峰时期”也是能把团身旋和后直转体1080两个e组动作放在一个成套里完成的，可现在随着年龄增长状态下滑得明显，技巧串落地展体差得吓人，团身旋降成了团两周还是趴到了地上。


    11.700，周导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好看，从许知禾的角度能看见他咬了咬嘴唇，才把呼之欲出的批评转变成叹气。“没事，等下跳马加把劲！”


    反正自由操不见得会计入她的分。许知禾明白，之所以把刘静楠放在最后，是因为担心她冬训新上的后直1080接前团回笼会出问题。不过她今天其实状态很不错，这个开场串稳稳地站住了，后边的后直900接前直180也完成得很漂亮。团两周，后直720，是典型的华国女队自由操的配置，这样四串下来也是5.1的难度分——不得不说，要论纵轴转体的感觉，其实刘静楠都比她强得多。


    果然，13.066基本保证决赛名额，而许知禾面临的则是无情的队内淘汰：体操项目有规定，全能和单项个人决赛同一支队伍至多只能有两人参加。强队就是这样，基本能保证团体奖牌入账的同时也意味着异常残酷的队内竞争。默默啜了一小口水润润嗓子，许知禾把心头泛起的一点点失落也咽了下去——反正也没什么机会争奖牌，算了，还是加油把等下的高低杠比好吧。


    “楠楠就是有点绞腿哈，落地还都蛮干净的。”见刘静楠一直待在沈浮身边交头接耳，赵岚也顺便点评了她一句。“周导，你们浙省的结环跳规格都好，D组跳步可以刷起来呀。”


    “您可过奖了。她们这一批可达不到以前我们的要求……也就一一好点儿。她们最多就是及格，其实平时压柔韧老偷懒，嘴也管不牢，楠楠木上的跨结环就不行。”除了面对沈浮这不世出的天才，周培建一向属于严格派。“倒是刚刚粤省队那李珍瑶，和楠楠同年，我也跟我们队里讲了，都得好好跟她学学才是。人家这脚尖儿，这膝盖，这盖眼睛的羊跳。这才像我们华国队应该有的规格。”


    “这种都天生的，学不来，她的脚尖膝盖打小就这样。小时候在省队还是我带的呢，我都是一样教，哪有啥绝活儿？都没有的。”这正是夸到赵岚心坎里了，她一向最是快人快语：“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一的能力啊。”


    “那不是这么说，还得多多拜托赵导了，一一以前的体力还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今年这全运和世锦连轴转，这个问题不能不解决啊。”


    “那肯定，尤其是两场都要比全能，”关彦亭从高低杠场地急匆匆地跑过来，两眼精光地插话：“今年世锦的全能局势可是十年难遇的突破口。”


    “是啊！……”


    出师甚利，整支浙省队在高谈阔论中往跳马场地走。“蕙姐，我帮你拿东西吧。”许知禾缀在队尾，默默揽过了王蕙身上的背包。她抬头看实时成绩表，最上面的一行显示鄂省队的朱菱高低杠6.1难度拿到14.300分，难怪会引起关导的关注。


    十五岁的朱菱在体操圈里早就小有名气了。首先，她的身高比许知禾还高四公分，是著名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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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子；其次就是因为她去年青运之前据传就有尤尔琴科720的储备，尽管没用出来就仅次于沈浮拿了全能银牌；还有就是这套独辟蹊径的高低杠，没有传统的三大转体，而是掌握着里约周期才在国内开始出现的并掏技术，整合出了“并掏180+扭掏180+蹬杠shapo换杠+京格尔这么个堪称“邪派”的长串。


    “太难了。”许知禾不禁叹了口气，紧接着又在脑海里默背起要领来。


    唉！长江后浪推前浪，大家实在是都太优秀了。所以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就更要踏踏实实地守好了。


    跳马总归是不容易出现大失误的，浙省队前四个人迅速且顺利地完成了比赛。因为器械原因，沈浮也只跳了个完成分高达9.050的毽子小翻-尤尔琴科后直360——是全场最高的完成分了，许知禾基本站在中线上的一跳720也就是拿了个8.983罢了。


    王蕙的第一跳侧手翻630也拿了8.9的完成，可第二跳前直540还是表现得不太理想，向前扶地了。


    “还好是全锦，进个决赛问题还是不大的，可是后面要加油啊，看看人家粤省的叶清圆，那崔凤跳都在往外拎了。这全运大家都是铆足了劲儿的。”周培建终是忍不住了，一路向高低杠场地走一路絮叨着，一面又拉要第一个比高低杠的卢笛过来对她耳提面命。小姑娘本来就紧张，被他这么说了一通简直欲哭无泪，沈浮还跟着说：“就是！别忘了我们的目标是谁都不能掉，”上器械前腿都发抖了，还是帮着打杠的许知禾安慰了她一句：“没事的，放开比。”


    头一次登上全锦舞台的卢笛发挥得还是有点紧，开头的林转和凌转角度简直大崩溃，分腿叶格尔又塌腰又近杠，还有弧形失去动力“死挂”的毛病尤其暴露得一览无余，不过居然真的没有掉下来。13.366——她自己倒是还比较满意，可在沈浮撇着嘴说了句“这么低啊，我真的要生气了”之后又泫然欲泣了。


    “沈浮她不是……她的意思是说裁判给的分紧。没说你不好啦。”许知禾还是担任柔声安慰的角色。也不算安慰吧，沈浮大概真是这么想的，以前国家队队测也就她敢公开吐槽打分偏低的事实了。

 16.第十六章

    下一个是刘静楠，她今年十五岁，按照浙省这种强队的训练节奏，该上的难度也都拿出来了。开场是林转、凌转、反吊360再接分腿叶格尔空翻的长串，然后pak空翻换到低杠，可惜的就是因为个子偏矮，后跃换杠的成功率还太低，为了求稳只用了蹬杠弧形换上高杠。做了大回环360计进难度分，下法算是亮点，为了备战全运从后直两周升级到了直体360旋下，向前一步站住。


    “稳定性和质量还是不错的。”全程跟着浙省队备战的关彦亭点头夸奖，刘静楠小声说了句：“没有，要是我哪天能像一姐那么稳就好了。”马屁拍得略显刻意，惹得卢笛侧目而视。许知禾却没有心思观察她们的小九九，站到杠下，整个人就要完全进入全神贯注的比赛状态了。


    林转，毕转，分腿叶格尔，pak空翻，eedd的长串一气呵成，兼有转体、空翻、换杠的一串观赏性不错，看台周围传出了零星的掌声。蹬杠shapo接腾身360，这次是正儿八经的标准做法。完成一个屈伸上摆倒立作为过渡，许知禾暗自咬牙，屈臂发力，开始第一次在正式赛场上完成“命名动作”的挑战。


    “哦！我们看到这是一个非常新颖的动作，向前腾身回环转体360。这个动作如果能够拿到国际赛场上亮相的话，应该是能够被定到单个价值0.5分的E组，也会为我们华国队在体操史册中再添一个命名动作。”


    国内比赛一般都是由央台的资深男体操解说员程茂老师担任解说，他有个“快嘴算难度”的绝活儿，运动员一边比，他一边就能念出动作名称和难度组别，当然还有连接加分，噼里啪啦往上累加，等画面中选手下法落地，难度分也就算出来了，几乎从无谬误。当年京城奥运会主场包揽男女团金牌的那两场比赛让他这干货满满的解说风格很是火了一把，当然，去年团体决赛罗绮跳马零分之后他脱口而出的那句“完了！”也随着赛后各种盘点、反思、痛心的视频火遍了全网。


    反向大回环，前团两周180下，本来连接都完成不错的下法现在单做自然十分轻松，落地几乎是完全的直体。“好！特别棒！”杠下保护的孙恪闻激动地比出了两个大拇指，许知禾也终于咧开嘴放松地笑了。和孙导击掌之后她马上跑过去拿喷壶，帮着下面要上场的沈浮处理杠面——和自己的使用习惯相比，沈浮更喜欢偏湿一点的杠子，最后要把多余的镁粉拍掉，这些小细节，早已在几年来的团体赛中成为习惯。


    只是周导在看到14.300的分数之后却皱了眉头，一点也没有满意的样子。


    “孙导，这穗穗回了国家队两个月，怎么没有一项的难度有进步啊。我看到新动作了，这个很好，可是怎么加了个新动作难度还少了点一呢？这中看不中吃的事咱们可不干呀。”


    许是习惯了对许知禾严格要求，周培建即使在国家队教练们面前说起话来也是完全不留情面。“她这本来就四项都是平平，也就杠子还稍微看得到点奖牌希望，这还不进反退，全运会怎么能行？是不是状态不对劲，跟不上训练？”


    “哎呀周导，您别急，这不是这次比赛的时间太紧了嘛，我们想着尽快让她把这个动作拿上赛场，就是单独做的。后面肯定还得整合啊，您就放心好了。”


    孙导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似乎是想说话的，却被言笑晏晏的余导抢了先。许知禾熟稔地表现出“虚心聆听”的模样，规规矩矩地劈着叉坐在地上，用力压着柔韧，头都不敢多抬一下。


    其实，这回她是有些生气的，气周导不给孙导面子，这样说话实在太不尊重人。可在看到沈浮6.0的成套得分还要高出0.033之后，这点火气也直接平服下去了——说到底，还是都怪自己不争气，或者说，不够争气。


    想着能力不到位就要服输，可许知禾知道自己还是做不到那样完全实事求是的境界，心情多少还是有被影响到。最后一项平衡木还排的是她头炮，发挥实在是一言难尽。小翻上撑手位置歪得极明显，onodi软翻落木中晃，交换腿结环又大抬腿，连前挺后面连的两个B组跳步落完，上半身都歪了一下。整个成套除了侧挺拉拉提倒叉的技巧串和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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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后屈两周下法之外，就没有什么称得上干净的地方。


    “我看还不如直接跳下来得了，你这晃来晃去的，比掉木的分也没高到哪去吧。”


    沈浮尖锐的声音刺入耳鼓，许知禾看着自己54.682的四项总分，不仅跟沈浮肯定没法比——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她等下掉木了，也没法比，还以微弱的劣势落在粤省队03年生的新人、关导的新弟子杨端宜之后，只能默然无言。倒是周导语气不太好地说了一句：“什么话都往外说吗？”因为场上的卢笛正在完成前屈上法时没站稳掉了下来。


    果然，就说国内团体赛没那么容易一稳到底，今天自由操和高低杠都没计入一个失误分的浙省队看起来是把霉运留到了最后的平衡木上。卢笛和刘静楠难度其实都不俗，后者拥有华国队的经典传统长串“小翻+小翻+直体后空翻”，可惜的是发挥极其糟糕，前挺接劈叉结环跳大晃，下法的后直900还差点跑出垫子外。


    形势一下子显得焦灼起来，不过周导并没有十分着急，毕竟浙省队还手握着沈浮这个最大的制胜武器。交换腿上木稳稳站住，前手翻前团的重心很高。沈浮的木感从不含糊，脚下发力无比干脆，每个动作落木俱是铿锵有声，跨跳接挺身前空翻接杨波跳再接倒叉这一串的流畅优美令人心服口服。仅仅是交换腿结环跳后边的那个小翻没有接上，这完全瑕不掩瑜。“嘀”的第一声提示音响过，毽子后直转体1080下稳稳当当地落了下来。


    6.7,14.800，到这里浙省队的团体金牌已经没跑了。最后老将王蕙还稳住了平衡木拿到13分顶掉了刘静楠的12.033，锦上添花。旗开得胜，终于夺回了三年未得的全锦团体金牌，周导和金导都乐得合不拢嘴，可最大功臣沈浮却没想着庆祝，而是对着失误的卢笛和刘静楠两人批评了一番。


    许知禾蹲在地上帮大家收拾着散放在各处的东西，微不可察地提了提嘴角。“怎么说，我们也成全国冠军了，好歹我四项也都是有效分，”她想。


    普通人嘛，就贵在能知足常乐。

 17.第十七章

    完赛的晚上许知禾见到了大老远从浙省赶过来的父母，虽然只能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说话共处，可许知禾还是已经很知足了。这份欢喜一直持续到两天后全能的赛前训练中，她眼梢嘴角的笑容还是不自觉地多。想想这个冬训因为没被国家队召回，倒是得以回家过了个年，爸妈中间也来探望过好几次，无形中和家人相处的宝贵时间已经多攒下不少了。嗯对，她就是这样没出息，可以为这个觉得因祸得福。


    “喂！你满脸上都写着‘姐又幸福了’。”列队入场的时候江春晓偷偷撞着许知禾手肘。“看看人家沈浮，表情坚定得像要英勇就义。”


    许知禾资格赛第三，江春晓资格赛第五，两人都在第一组，等下是按跳马、高低杠、平衡木、自由操的顺序进行四轮比赛。资格赛第二的就是杨端宜，而第四名则是赛台展示以来被目为潜力新星的朱菱，第六的是四项稳定发挥没有失误的湘省老将尹湘桐，把粤省队高平两项突出的李珍瑶给挤了下去。缺了上周期拿下一块全运三枚全锦全能金牌的高松格，罗绮和谢晴又极不在状态，体操迷们在论坛里对这个第一组阵容都表示了些许失望。


    “我……想堵枪眼都排不到我吧。”许知禾摇头，她刚写完资格赛的反思日记，沈浮就不用比了，和杨端宜预赛只差了不到0.1，但是人家的强项也不算完全发挥出来了，空间还很大，倒是自己这平衡木，能不掉就是胜利了。她的习惯，每次在训练日记里都会写这些分析，之前还在黄导心情不佳时被骂过“心思这么多还比得好吗？”但她还是觉得分析分析清楚挺好的，人贵有自知之明，目标实在了，走上赛场，心里也就定得多。“哎呀无所谓，咱俩还是先比好自己的吧，平安完赛最重要。”


    “是，我都听你的。”江春晓一摊手，她一向是乐天派，能锁定全运会资格之后，心里就已经给自己这次比赛打出了优良的基本分，后边的都属于锦上添花之列。而且对跳马这个项目，她还是很有自信的。跟随现场广播的指引向全场鞠完躬，她便跟在湘桐姐身后安心等热身了。


    全能比赛的出场顺序固定，第一轮是“3-2-1-6-5-4”，也就是许知禾要第一个上。反正她对这项也有把握，打头炮完全不慌，“她的720呢是很放心的，动力性很强，看，高度很高，转完两圈之后有等着落地的感觉，基本就是踩在中线上。”体操论坛里看直播的老体操迷们都知道程茂很“喜欢”许知禾这个尤尔琴科720，每有切到这个动作他都是不厌其烦地赞不绝口。


    14.400，看着给分还是比资格赛要理想些。后面接着三个人跳的都是基础的尤尔琴科360，导播便插空切到了高低杠场地。“李珍瑶很有特色，完成质量也很漂亮的一套高低杠。”程茂娓娓介绍道：“开场是一个林转180接直体京格尔空翻，ee的连接加分0.1，漂亮！林转接凌转接直体前空翻，直体前空翻是东京周期规则中新升级到f组的动作，价值0.6难度分。哦，一个黄玫瑰换到低杠，做了一个正掏弧形回来，团身旋下，站住了，这一套难度达到了6.0，又非常地有特色。”


    慢动作回放中可以看到两个直体的空翻动作，李珍瑶的直体保持都堪称教科书，不屈髋不含胸，不弯膝盖不勾脚，姿态好得甚至都有种像数码合成的模拟小人儿似的不真实感。即使是苛刻的国内裁判也毫不吝啬地给出了一个8.500的E分——也算实至名归，成套真的是挑不出什么毛病，除了那个正掏弧形嵌在里头稍显“弱智”，不过她做得很好看，没有抓杠后失去动力“死挂”的问题。


    “这有了背飞180的话不是直接起飞？”刚给江春晓的跳马鼓完掌的尹湘桐点头咂嘴，连连赞叹。她是队里年纪最大的姐姐，平时对谁都是夸不离口。好巧不巧，这话就被在这边陪杨端宜比赛的粤省领队庄文听到了，他接茬接得很快：“可不就是少一这个吗？练了一年多了，出不来呢。”


    “练一年多都出不来？那还不如别练了，我那时候两天就成型了好吗，一个礼拜就拉出来了。一个背飞180，一年多练不出来，手没用不如给捐了。”


    沈浮一昂下巴。她对粤省队这几位不无敌意，毕竟浙省队和粤省队是团体项目针锋相对的敌手，而资格赛，对手的完成分整体看起来比她和许知禾要高一小档。在她看来，这当然不能服气。


    “好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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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一一啥都好，就是不该长这张嘴。”尹湘桐知晓沈浮的脾气，也懒得说她什么，不同的动作有不同的技术，有的人能力很强，可就是倒在了某道关卡前，也没什么可指摘的。知道你学动作快，可拉踩别人是在干什么？


    许知禾倒立在短杠子上，这些话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却也只能权当没听见。忽听冷清的观众席上忽然爆发一阵尖叫，某种程度上缓解了场下的一丝尴尬。


    “她这个推撑就是没有借到力，所以动作失败了。转速还是不错的，在撑马出问题的情况下两周也转完了，如果落地没转正那就很危险了。”是朱菱的尤尔琴科720没有成功，走下赛台时她脸色就极不好看了，江春晓想上前和她击一下掌鼓劲，却被低着头径直往前走的她晾在了一边。


    第一轮以李珍瑶暂列第一，许知禾和江春晓并列第二的结果速战速决。转场到高低杠之后，转播画面就牢牢停在第一组的位置不换了：要不说华国是杠子大国呢，除了江春晓，这儿就没有一个高低杠不出彩的。


    第一个上场的是杨端宜，十四岁的小选手身材还有些袖珍，比例却出奇的好，一双大长腿在杠上做起掏腿的动作来真叫一个赏心悦目。并掏shapo换杠接黄玫瑰空翻再接蹬杠shapo接屈体京格尔空翻，上来就是EEDD的长串，资格赛中间断了一处的连接这次交代得很是流畅。并掏180，林转，凌转，屈体耶格尔空翻！又是四个动作行云流水，后直两周下向前一小步，大功告成。要说她的问题的话，不论短半径还是长半径各个转体的角度都不是那么精确，偏离垂直位置比较多，和同省队的李珍瑶，或者说后面的沈浮、许知禾比有距离，但这个在6.5的难度面前瑕不掩瑜。


    “裁判给出的完成分是8.2，小小年纪这个难度很不容易了啊。”见多识广的程茂也是持肯定态度：“接下来看到的是沈浮的高低杠，低杠起，先是三个高杠低杠之间的切换动作，嗯，180抓杠很正。然后又是华国队的看家本领转体串，林转，凌转，凌转180，特卡切夫空翻，哎呀！”


    “啪”的一声镁粉飞散，谁也没想到，顶头大热的沈浮就这么意想不到的掉杠了。

 18.第十八章

    以许知禾为首的所有人条件反射地向后倒退一步，果然，按照惯例，沈浮一旦比得糟糕，下头便有人会随机遭殃，而这回倒霉的是杨端宜：“我比这么烂你拍什么手呀？就这么幸灾乐祸？”紧接着便是一双带着镁粉的高低杠护掌甩过来，差点砸中她面门。


    “比不好就破罐子破摔吗？破罐子破摔就不要比了，现在给我出去。”女教练赵岚及时阻拦了这一下“物理攻击”，并沉下脸来训斥了沈浮一句。周培建和关彦亭却注意到她立马夺眶而出的眼泪，你一声我一声地安慰起来。


    “喏，帮我打杠去吧，我跟她杠距差得多，还得调呢。”湘桐姐善解人意的及时招呼解决了许知禾进退两难的尴尬，她答应一声，就和江春晓一前一后拎着喷壶走上了赛台，分工合作起来。默契配合之下很快一切妥当，尹湘桐最后压了压膝盖扭了扭肩膀，退到赛垫外沿，双手一举一亮相，准备上杠。


    湘桐姐的杠子成套，在许知禾看来，其实是堪称一句惊艳的。林莉转体接屈体叶格尔空翻再接pak换杠开场，第二串更是亮眼，蹬杠shapo，大回环360转体，再接特卡切夫腾跃直接接京格尔的同杠空翻连接。这是她伦敦周期出道以来就一直保持着的招牌连接，而且，她也是华国队那个周期第一个完成越来越符合国际潮流的shapo换杠的选手。下法也相当与众不同：完成的是一个由华国前辈命名的“吕娅下法”，前摆180前屈两周，是E组的难度，她相当熟练地控制落地，站稳。


    “好看，湘桐姐的动作太好看了。”拥抱祝贺的同时，许知禾真诚地表达了自己的艳羡。


    “哪有，别硬夸，14.333，就打个酱油。”尹湘桐拍了拍许知禾肩膀，一摊手：“我这把老胳膊，上来第一个E转就做得太‘硬’了，估计0.3没了。你一会儿好好比啦，让我好好看看你的新动作才是正经。”


    “好的湘桐姐，那我加油，可我真的不是硬夸哦。”许知禾认真地眨了眨眼睛，这一套集齐了经典的扭臂转体、刺激的空翻连接、独特的高难下法，编排又简洁，这不好看什么好看呢？不过可以理解湘桐姐对她自己还不满意，前年的全锦赛单项决赛上，她曾经在林转后边加上凌转，拼出过当时规则下6.9难度的成套，仅仅输给陈思茹0.033分。可惜最后在世锦的赛台上，她尝试这个动作时两度掉杠，在最后一刻被定为无法上场的第七人。而因为肩部的劳损，这个连接也成了。


    “行了两位高手别‘商业互吹’了，我先争取顺下来吧啊。”江春晓检查完低杠的情况，豪爽地一挥手。尹湘桐帮她搬完踏板放到对着高杠正中间的位置，拉着许知禾走下去，就留下她一人面对这个最为可怕的项目。


    跳上杠子，第一个动作是最基础的屈伸上摆倒立换反握，江春晓本来是铆足了劲儿想要拼命把每个动作做好，结果却是使劲儿一过头，直接在这个倒立动作上翻了车，腰往后塌下去成“杠上羊跳”状，正和平衡木场地上李珍瑶双脚盖脸的优质羊跳相映成趣。


    央台体育频道的直播信号选择播出的就是李珍瑶的这套极优质平衡木。“实在太漂亮了，这是做了一个交换腿结环跳接劈叉结环再接羊跳的连接串，EDC的大难度，连接非常快啊。Onodi软翻接小翻再接劈叉跳，这一串新周期规则DD下也是有0.2，同时满足了技巧串的特定规则。”谁能不偏爱细节精益求精的质量派呢，李珍瑶的成套无论讲质量还是编排，都可谓华国队“学院风”平衡木的一页教科书了。程茂又开启了连连称赞的机关□□式：“好，看她下一串！非常有特色的一串连接——跨跳接前挺再接360倒叉，倒叉滞空非常好，转得很正。还要注意看她的近木舞蹈，看，这是一个背转540，是由我们华国队选手命名的动作，特别有观赏性，D组。好的后直720下，站！这一套非常地干净，不可多得的完成度。回放中从这个前软翻上法就能看到她的身体条件有多优越，腿长腰软，每个动作做出来都很好看。”


    6.1难度拿到14.466分。“呵呵，这一轮里所有人都比我高快两分了呢。”江春晓臊眉耸眼地掸掸手心的镁粉：“你和菱子估计也不成问题。”


    许知禾却没有答话，她正跪在地上，把椅面当桌子，埋着头迅速地记下刚才李珍瑶的成套，在她那些独特的动作底下勾上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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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可不能懈怠，没看见沈浮黑脸归黑脸，对这一套也看得很认真么？


    “并掏回环360，喔这个角度的控制，可能会扣点三到点五了。并掏shapo，pak空翻。并掏180——哎呀，没有转过去，有点可惜。”


    两次短半径转体的表现都堪称恐怖，计划中并掏180更是还没转到90度就直接掉杠。朱菱钻过杠子走到场地角落补了一把镁粉，回到杠上，再重复一遍动作，再来扭掏180，只听全场一阵惊呼，她又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接连失败两次，朱菱的心态显然已濒临崩溃，随后蹬杠shapo接的京格尔空翻高度极其惊悚，后直两周下向前踏出一大步。“小队员的心理素质还是需要提高……”程茂委婉解释，而毒舌的体操论坛已经开始质疑：堂堂全能第一组比了五位大失误四次，这就是堂堂高低杠大国应有的稳定性？


    “不用管，把要领想好了，一个一个动作往下做。”刚目睹一场惨烈的失败，最后一位上场时许知禾难免表情也有些凝重，孙恪闻特意多鼓励了她两句：“不怕，我就在下面呢。”


    许知禾微微摇了摇头，她不怕，别人比得什么样是别人的事，自己的比赛是自己的事，完全两码事，这个她分得清。何况还有资格赛的成功经验打底了。按惯例深吸一口气，助跑，跳上，林转，毕转，分腿叶格尔再接pak换杠，一气呵成，烂熟于心的几个动作让杠子在掌心有了游刃有余的弹性，大抵这就是所谓玄妙的器械感。可惜的是后边还在发展中的编排略显琐碎，蹬杠shapo接腾身360，前腾360，前团两周180下，“一个个分开了完成，有点儿浪费她这么好的动力性啊。”程茂半开玩笑地做了总结：“好的，6.1难度14.366分，全能总分28.767是目前第二名，李珍瑶是在两个强项比完之后暂列第一，后边依次是杨端宜、尹湘桐和沈浮。回放期间我们来看一下第三组选手，京市队郭笑盈的自由操吧，她的开场有一个两次快速后空翻间接连接后直1080的亮点技巧串。她全能也还是有一定实力的，目前排在第六，资格赛是因为跳马出现了扶地失误才排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