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他有老婆》
1. 第 1 章
咖啡店晚十点半打烊后,何景新从后厨的侧门出来,将手里的两个黑色垃圾袋丢进了离得不远的垃圾桶,丢完折回,从后厨侧门回到店内。
此时店中已经收拾打扫完毕,台面干净、设备归整、冷柜清空擦过几遍、厅中桌椅整齐,一切井井有条。
打临时工的今晚一起上班的两个年轻学生都准备走了,纷纷和何景新打招呼:“店长,我们下班了。”“都弄干净了,那我们先走了。”
何景新:“好。”
“拜。”
“拜拜。”
临近十一点,何景新做好最后的检查工作,关灯拉电锁门,从咖啡店离开。
他工作的这家咖啡店离CBD不算远,夜晚的CBD高楼林立、灯火通明,他背向CBD的方向去赶回家的最晚一班公交,面前是街道车流,身后是CBD闪耀的霓虹。
到了站台,没等多久,公交来了,缓缓在站台前停下,何景新跨步上去,刷卡往里走,在没有空位但也不算拥挤的车厢中段寻到一个空处,站定、伸手拉住扶杆,公交起步,载着一车人晃晃悠悠、重新发车。
两站后,下的人多了,何景新身边的位子空处,没人坐,何景新去坐了。
他把肩膀上单跨的小背包卸下,随意地拿着搁在腿上,头侧过,看窗外。
公交正在广播:“下一站,惠同路,请准备下车的旅客提前至后门……”
何景新不知何时将脑袋抵到了紧闭的车窗玻璃上。
他的目光随意而没什么焦距地望着车外,不知是在想什么,还是索性就在发呆,亦或者只是上晚班累了,正在小憩。
公交起起停停、晃晃悠悠。
不知多少站后,车正开着,有女生从车厢后段的座位起身,半猫着腰下台阶,来到何景新身边,主动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同学,你好,方便给个微信吗。”
何景新转过头,明显愣住了,但也习惯了,腼腆地弯唇笑了笑,摇头:“不好意思啊……”
……
何景新进小区的时候夜已经深了,路灯很暗,绿化带看起来黑黢黢的,夜静人稀。
即便如此,何景新也不急着回去,步伐走得不紧不慢,看起来有些磨蹭。
到楼栋,上步梯,他背包的身影走得沉默。
到四层,东户,拿钥匙开门,解锁的那声“咔”响起时,他本能而习惯地心口提起,接着缓缓拉开门。
见厅中灯熄着,没有光,只有主卧的方向隐约传来电视机的声音,何景新提起的心口这才缓缓落了些许。
他不敢耽搁,赶紧进去,将门轻轻合上,再赶紧换鞋,悄无声息地走向自己的小房间,推门,进去,关门。
主卧,半靠在床头看电视的中年女人往门的方向瞥了一眼。
她隔着门听到动静了,知道是何景新下晚班回来了,没说什么,不在意,也懒得在意。
她身旁,光着膀子、垫着条胳膊在脑后的中年男人就像什么都没留神察觉一样,继续躺着,懒懒地半阖着眼皮看电视。
没一会儿,又听到了点动静,知道是何景新开门去卫生间洗漱,刘芳婷嘀咕了句:“我刚刚想起来了,他这个月工资还没交。”
王攘起先没吭声,就像依旧没听到似的,直到刘芳婷伸腿过来踢了他一下,他才粗着他烟酒全沾的嗓子道:“他不主动交,你就问他要呗。”
刘芳婷不悦,哼了声:“真是翅膀硬了。”
于是不久后就发生了刘芳婷趿着拖鞋从卧室出来,站在卫生间门口啪啪啪拍门的一幕。
她嗓子也大,满腔不悦,说:“你怎么回事,现在工资都不知道主动交了?还要我大晚上来问你要?”
门内水流声停下,跟着响起何景新的声音,很快回:“店里发晚了。”
刘芳婷扯着嗓子:“晚发你就不交了?”
“没。”
刘芳婷:“自己转,老实点,知道吗。”
“好。”
门内老老实实地回。
刘芳婷这才没说什么,趿着拖鞋回了房间。
浴室里,站在淋浴花洒下的何景新吐气闭了闭眼睛。
他如今大了,快20岁了,越来越受不了这个家了,可他也习惯了。
_
被隔着门嚷嚷着要了上个月的工资,何景新知道姑姑姑父今晚不会再找他或露面了,何景新还算安心地洗了个澡。
但他也不敢更不能慢慢洗,因为姑姑在意水用得多少,姑父心疼水费,他很快洗完出来,一出来就马上回自己的北卧小房间。
关上门,不长不短地吐了口气,何景新回到床边坐下,肩膀上的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边擦边拿起手机看了眼,快十二点了,他得睡了,明天还得早起给姑姑一家做早饭。
躺到床上,一时愣神地看着天花板,何景新知道,如果不做出些改变,不找机会离开这个“家”,别说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他连该有的“自由”都不会有。
何景新次日早六点半就起了,起来后洗漱,轻手轻脚地进厨房做早饭。
他早饭快做完了,主卧的门开了,姑姑刘芳婷、姑父王攘都起了。
一起来王攘就去蹲厕所,刘芳婷则去拍次卧的门,喊儿子、何景新的表哥王聪起床。
王聪磨磨蹭蹭起来了,打着哈欠去推卫生间门,一推门便被一股臭味熏得后退恶心,抱怨:“爸!你可以了啊,一大早拉屎别人怎么用卫生间啊!?”
王攘在抽烟,咳了两声,吐掉口痰,懒懒说:“好了好了,马上。”
这些动静何景新听得一清二楚,但他一概不管,也用不上不需要他管,他只低头负责自己的早饭。
刘芳婷这时进厨房,走到他身边,瞥瞥他,语气半冷半不满:“今天吃什么。”
“煮的面。”
何景新不多说。
刘芳婷又瞥瞥他,再扯扯嘴角,吃现成的似乎也不满,说:“行吧,吃面就吃面。”
吃早饭的时候,一张方桌坐四个人,刘芳婷和王攘对着坐,何景新和表哥王聪面对面。
王聪埋头炫面,何景新惯例只吃不言,刘芳婷和王攘边吃边聊王聪的新工作——王聪大专毕业了,专升本没考上,王攘和刘芳婷托了各种关系和门路给王聪找了现在的工作,是在某国内大厂的生鲜物流线做司机,据说工作不累,收入尚可,试用期一个月就能有七八千的工资。
刘芳婷在说:“先做两年司机,到时候有机会转去做后台文职,听说工资也不低,更轻松。”
王攘懒得多言的样子,边吃边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刘芳婷哼:“你是再说,关系又不是你找的,还不是靠我。”
王攘吃着面,暂时不言,王聪已经炫完了一碗,手越过桌子把碗理所当然地递给何景新,何景新放下筷子,伸手接过,起身去厨房捞面,老实又不多话,任劳任怨的样子。
他这个样子家里人早习惯了,都拿他当保姆,王聪这时还说呢:“要是上班能带何景新就好了,他干活儿,我打游戏,到时候……”
刘芳婷打断:“闭嘴吧,好好上你的班,打什么游戏。”
她一脸嫌弃:“游戏游戏,就知道游戏,游戏给你发工资?游戏给你买房娶老婆?”
何景新背对他们在厨房的锅里捞面,没有神色,没有流露。
饭毕,王聪换了鞋就走了,刘芳婷在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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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弄头发抹口红,也准备走,走前不忘嘱咐何景新今天买条鱼。
“听到了没?”
没听见何景新应声,刘芳婷不耐烦地凶了一句。
“听到了。”何景新回,人在厨房洗碗,不是故意不回,是真的没有听见。
门关上后,家里静了,何景新以为人都走了,心安了些。
不想姑父王攘还没走,人来到厨房,站在厨房门口、何景新的身后,拿目光上下扫视了背对他的年轻男生一眼,最后直白地在何景新宽送白T下的腰部盯了几眼,目光里含了些龌龊的意味深长。
何景新没察觉这些,转头,只看见王攘。
他没说什么,以为王攘有什么要跟自己说。
王攘确实也开口了,说的是:“你今天还上晚班啊。”
可这点他明明是知道的,等于说了句废话。
何景新:“嗯。”
王攘也“嗯”了声,说:“你洗吧,我走了。”
他转身,离开前趁何景新回过头洗碗没留神,又在何景新身上上下轻瞄了一眼。
等这次传来关门声,确认家里确确实实没人只剩自己了,何景新不再吭哧吭哧地洗碗,而是把几个碗拿到水下随便冲了冲,冲完摆进沥水篮,几下搞定,转身离开厨房。
—
“今天买什么鱼?”
菜市场,和何景新熟悉的鱼贩子阿姨笑眯眯地和何景新打招呼。
何景新:“早上好,给我拿这条吧。”他指着水里,此时的神情灵活了不是一点半点,远不似在家里那般沉闷。
菜市场买完菜,何景新没急着立刻回去,而是买了根两块钱的雪糕,菜挂在电动车的龙头上,人跨坐在停着的电动车座椅上,一口一口地吃雪糕。
他喜欢这样,也是他在多年的压抑家庭生活中摸索出的自得其乐的方法。
而只要不在家,只要没有刘芳婷王攘,他其实活得还算可以——夹缝中生存么,他习惯了,也从不钻牛角尖。他在家里尽量放低存在感,多干活儿少说话,这些年,他在那个家里也还算顺利地生存了下来。
何景新边吃边想:虽然每个月都得把工资的至少三分之二以生活费的名义打给刘芳婷和王攘,但他前两年加工资的时候就留了心眼,没提自己加薪的事,每个月自己身上可以多留下一千五到两千,虽然家里卖菜什么还是需要他花钱,但他也学会问刘芳婷要钱买菜了,不只花自己的,所以这些年他陆陆续续存下了些钱。
不多,但也足够搬出去租房,自己生活了。
何景新还用攒钱买的二手电脑偷偷自学了办公软件。
他打算离开后就换掉现在咖啡店的工作,不至于让刘芳婷和王攘还能找到自己。
相信不久后,他就能迎来自己全新的自由的生活。
想到这些,何景新边吃雪糕边眯眼笑了笑,在喧闹热闹的集市中,觉得一切都在悄悄向好的方向发展。
这时一条戴着项圈的小京巴狗迈着小短腿嗅着鼻子来到何景新的电动车旁。
何景新低头看见,下意识“嘬”了声。
“奥利!”
有人在喊。
小京巴扭头迎向主人。
何景新目光追随着看见,见那位主人弯腰抱起小京巴就往菜市场里走,默默看着,不自觉地,眼神里有羡慕。
别人不知道,或许看见了这一幕也只以为何景新是羡慕别人有自己的小狗。
——哦,他可能喜欢狗却不能或者没条件养。
只有何景新自己心里明白,他不是喜欢狗,也不是羡慕别人可以养狗,他只是……
纯纯羡慕宠物狗可以有主人。
他羡慕这个。
2. 第 2 章
为什么会这样?
早些时候,何景新也不知道,他甚至没有发现比起喜欢看狗狗和主人的互动,他其实更羡慕小狗有主人。
最初的最初,年龄小些的时候,约莫十三四岁,他只是发现了自己喜欢在路上看小狗,看那些跟着主人的小狗,或被主人牵着走,或在主人的怀里被抱着走,要么是在公园,主人丢飞盘什么的逗狗狗,狗狗们狂摇尾巴与主人互动,等等,他看着,羡慕坏了。
等他再大一些,意识到自己对看这些有些过分痴迷的时候,他才渐渐回过点味儿,反应过来他根本不是喜欢看什么宠主之间的友爱互动,他纯粹是羡慕狗狗有主人,有主人爱,有主人护着,有主人关心它们,有主人精心喂养。
何景新察觉这些的时候起先还觉得挺荒诞的,他为什么要羡慕狗?他完全可以羡慕那些家境圆满的同龄人,毕竟别人有的,他都没有,不是么。
好吧,他承认,他也羡慕人,尤其是同龄人。
羡慕他们有父母、家庭健全,羡慕他们有爱、有物资支持、有精神关怀,羡慕他们可以上学,羡慕他们有朋友,羡慕他们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何景新于是知道,他是因为缺爱。
主人们都爱自己的狗狗,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但没有人爱他。
何景新吃掉雪糕,木棍丢进垃圾桶,骑上电动车回家,准确来说,是回姑姑姑父的那个家,那个他已经想好想要并准备逃离的“家”。
之后的一些日子,何景新上班下班、不是在咖啡店就是在“家”,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在店里,他是店长,老板不管也不太来,他全权负责整家店的营业与日常,而他能年纪轻轻就做成店长,倒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又会来事儿,是因为他十六岁就在店里了,做了很多年,与老板熟识,工作认真,老板放心他,他带着几个店员,咖啡店的生意不算格外火爆,但也还算过得去,每个月都能给不差钱的老板多少赚点儿;
在家里,他依旧是个什么都要干的“免费保姆”,早些年他渴望姑姑的爱,确实做得麻利且心甘情愿,但这两年他醒悟了,虽然该干还是干,但已经学会了“偷懒”,把更多时间留给自己,而不是一在家就被各种压榨。
何景新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这日,何景新在店里,忙过一阵后,没什么客人了,同事小悦倚在吧台后刷手机。
何景新端着几个客人用过的咖啡杯路过,小悦突然把手机翻过来,举向何景新,说:“看,我男朋友新养的小狗。”
何景新扫了眼,发现手机屏幕上是只白色奶狗的照片,他边忙边道:“萨摩?”
小悦:“对呀,萨摩耶,可爱吧。”
小悦性格活泼,叽叽喳喳自顾道:“我跟我男朋友一起去宠物市场挑的,我租的房子房东不许养宠物,我男朋友就带他那儿去了。”
“不瞒你说,我一开始真的把养狗想简单了,养狗超费钱!什么狗粮、尿垫,这都不算事儿,宠物店的洗澡卡一充就是一千!我自己都没舍得在理发店办个洗头的卡呢。”
何景新原本就不是话特别多的人,听了笑笑,简单说了句:“花了很多钱,说明你们都喜欢它。”
小悦爽朗道:“那肯定啊!它真的超——可爱!你看!”
小悦凑到何景新身边,给他看相册里自己拍的萨摩耶的照片。
何景新看了,很可爱,又白又圆滚的一团,像只糯米团子。
但何景新的余光瞥了瞥身边的小悦,面上不显,心里轻轻一叹:主人总是爱小狗的,小狗也能得到爱。
何景新暗暗羡慕。
当天下班,时间尚早,何景新没急着去坐公交,而是去了咖啡店附近的小公园。
他坐在小公园木凳上吃便利店的打折三明治,不远处,步行道上人来人往,多是这个点特意出来健身的中老年人,也有牵着狗出来散步的。
何景新看到狗,不免多看几眼,他看看狗,看看主人,看他们之间的相处互动,默默边吃晚饭边羡慕着。
他想过是不是搬出去后也养条小狗,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他否认了。
他不是真的喜欢狗,平时还要上班,算了。
离开公园去坐公交,何景新刷了会儿手机。
他有个微博小号,专门用来刷各种新闻热搜时事的,也关注了一些感兴趣的博主或广场,其中就有个养宠相关的,广场上每天都有人带着特定的tag发微博发自己宠物的照片或日常。
何景新喜欢看,因为看这些,总能感受到这些主人对自家宠物的爱。
何景新羡慕这些爱。
他此时刷着广场,看着满屏的狗狗照片和文字日常,越发羡慕这些狗狗。
他往常从不在自己小号上发什么,可今天不知怎么了,或许真的太羡慕了,或许只是临时起意的心念一动,公交快到站的时候,他退出广场,没带任何tag,在自己的微博主页上打字写道:【羡慕狗狗们……】
然后呢?
狗狗们有主人爱,他总不能也祈祷有个主人来爱他。
删除。
何景新想了想,重新打字,那就——
【天降一个网友,可以做家人的那种。】
这条更新何景新发完差不多就忘了,他小号无人关注,发什么都是自言自语,没指望有谁能回复他,只当是一句碎碎念。
不想两天后再打开小号的时候,消息栏跳出一条私信,写着:
【你好,你找到网友了吗,如果没有,我自荐一下。】
何景新惊讶。
他第一反应:对方怎么摸到他小号来的?他小号根本没人关注啊。
跟着:真有人回复他啊?竟然还“自荐”?
何景新一时间有些懵,对着这私信页面干看了有一会儿。
片刻后,他决定回一下,可回什么?
同意?
不同意?
要知道“找个网友”这微博是他亲手发的。
他能这么发,当然因为他就是这么想的。
可天知道,他随便发发的呀!
又想了想,何景新还是回了:【你好……】卡壳了。
他也是实在人,跟着发过去:【那条找网友的微博我是随便发的。】
言下之意,就是委婉地劝对方如果也想找网友,可以去别的地方找别人。
哪知对面似乎刚好在线,聊天框立刻跳出来:【所以你找到了吗?】
何景新老老实实:【没。】
对面:【那可以考虑下我吗。】
给何景新看得愣愣的。
他平时虽然没少上网,也知道网上形形色色的人不少,但他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一位隔着网络的陌生网友,不擅长社交如何景新,多少为对方的直接感到一点无措:我……
这时对面发过来:【考虑下吗?】
又说:【你放心,我不是骗子。】
【作为网友,我们只需要隔着网络接触,你不需要也不必向我透露你的任何个人信息。】
何景新不傻,自然知道这些。
默了默,他回:【不好意思,那条微博我随便发的。】
【如果你想找网友,建议你找别人比较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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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打字。
【我人比较闷。】
这就是明了说他不善交际。
对面很快回:【不会,和你聊天很舒服。】
何景新一顿:舒服?
和他聊天舒服?
他们也没聊几句啊。
何景新第一次遇到一个和他没说上几句话就评价和他聊天很舒服的人。
何景新一方面觉得网络那头的人还挺善良健谈嘴甜的;
另一方面,也因为这句“舒服”,心生暖意,没有立刻结束对话,而是耐着性子通过私信和对面继续聊了下去——
何景新:【谢谢。】
对面:【考虑下吗?】
【也许我们以后聊得不错,真的可以做成家人。】
何景新几乎有些被说动了。
“家人”,这是他太缺太想要的了。
【我想想吧。】
何景新最终回道。
【好。】
对面没有纠缠,还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何景新之后的两天一直在斟酌这件事,出于谨慎,他觉得自己最好不要答应对方,网上骗子很多,说不定对方真是个以骗钱为目的的骗子。
可何景新也承认,他有那么一点点心动,如果对方不是骗子……
试试吗?
毕竟对方也说了,他们不用见面,他不必透露任何个人信息。
何景新有些摇摆。
而这样的情况对他来说不常有,他的生活实在太简单寻常了,简单到经常只是“家”、咖啡店、图书馆三点一线,他也从来没有经历过复杂的人迹关系和事务,生活里几乎没有让他难以抉择的时候。
他该怎么办?
拒绝?
答应?
恰巧这时林医生向他发来两月一次的固定的“问候”,问他最近如何。
何景新回复:【挺好的。】
林医生:【老样子吗?】
何景新:【嗯,老样子。】
这位林医生是何景新几年前在网络上认识的心理医生,那时候何景新为自己羡慕狗狗的心理困惑过,因为没有钱,也羞于去心理诊所面诊,他就在网上搜索,就这样无意间结识了林医生。
林医生在当年安抚了年少的何景新,让他不至为自己的心理感到焦虑,这些年,人在海外的林医生也一直与他保持联系,如果何景新忘了,林医生会主动隔一个月或两个月发来问候。
何景新很信任林医生,两人在微信上随便聊了聊,聊着聊着,想到那几条微博私信,暗暗斟酌了下,何景新对林医生说他最近有个困惑,需要做一个决定,但他不知道该答应还是该拒绝。
林医生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片刻后,林医生:【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让你踌躇到难以选择,但我还是想鼓励并告诉你,如果这件事你一点不想去做,那就拒绝,不要犹豫,如果你想,那就去做,勇敢一些。】
何景新知道林医生是在鼓励他。
这么多年了,林医生一直都是如此。
何景新心里感动,回复:【好,我知道了,谢谢。】
林医生又说:【最近生活上有困难吗,有的话告诉我,我们关系不错,你不用不好意思开口。】
何景新:【没有困难,我有工资的,你放心。】
林医生回了一个拍拍头的表情包,何景新就像真的被拍了拍似的,心中安定且有暖流淌过,他也一直拿林医生当成关心自己的长辈,对林医生既敬重又感激。
而放下手机,何景新知道自己该怎么选了。
3. 第 3 章
当晚,何景新登微博,私信那个陌生网友:【可以试试,前提是,你真的不是骗子。】
对方十几分钟后上线,回复:【你放心。】
【我们不见面,你察觉不对,随时将我拉黑。】
何景新看着手机,心道他会的。
他原本还想和对方“约法三章”,对面直接发过来一个二维码,说:【加这个,私信聊不方便。】
何景新于是通过二维码截图加上了对方的微信,对方微信名是几个字母数字的组合,头像是一只蜷缩睡觉的白猫,难以借此看出什么,只知道对方性别男,而何景新的微信id就是景的拼音,头像是他自己做的一杯花式咖啡。
新加上,何景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是性格外向的人。
想了想,他发过去一个打招呼的表情包,对方过了会儿回:【我在开会。】
哦。
何景新第一反应是对方肯定比自己大,跟着想:他在上班还和自己聊私信吗。
对方:【去吧,我忙完了找你。】
何景新:【小狗点头.jpg】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何景新在“家”,刘芳婷王攘王聪都不在,他洗了澡就回屋关上门,躺在床上刷手机。
早几天完全没料到会刷出眼下这个情况,放下手机,何景新回味了翻,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交到网友了,他竟然在网上结交认识了一个陌生网友。
何景新不免想:他如今也有网友了。
他们以后会怎么相处?
他们能聊得来,处得来吗?
何景新越想越觉得这段经历有些神奇。
重新拿起手机,点开“网友”的猫咪头像,何景新遗憾地发现对方没有一条朋友圈内容,不知道是屏蔽他了,还是从来不发。
“网友”半个小时后发来消息:
【结束了。】
【在做什么?】
何景新在逛微博,一看见就切回微信,想了想,回:【刷手机。】
对面:【早点睡,不早了。】
何景新:【我知道。】
想了想,何景新:【请问,我要怎么称呼你。】
对面:【你是问我名字?】
何景新:【不是,就是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他不太会和人聊天,因此发过去的话看起来都有些干瘪。
对面:【网友跟网友不都是互喊“亲”的吗。】
亲?
何景新一愣,啊?
对面:【逗你的。】
何景新:“……”
—
确认关系、加上微信的第一晚,何景新并没有和他的新晋网友聊很久,一是他本身不会来事儿、不太会跟人聊天,二是时间有些晚了,两人隔着手机简单聊了几句便互道了晚安。
临睡前,何景新躺在床上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有网友了,竟然就这么有网友了。
这感觉既陌生又新鲜,何景新难以品味总结出什么滋味,而内心里,他希望这能是一段良性发展的关系,但愿对方能是个不错的网友,也期待两人的相处。
何景新带着这样的企盼闭眼沉入梦乡。
结果次日早,不知是没顾上还是要给一家子做早饭太忙的关系,他醒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想起自己微信里多了个网友。
出门上早班的路上遇到陌生人牵着狗狗散步溜达,他还照常在心里羡慕了下。
等九点多到了咖啡店,已经在忙忙碌碌为开门营业做准备的时候,收到和他道早安的微信,他才反应过来,抬手拍了拍额头:忘了忘了,差点忘了。
他回:【早。】
对面:【起来了?】
何景新正在擦吧台台面,忙里抽空回:【我已经在上班了。】
对面:【嗯,你先忙吧。】
何景新收起手机就去忙了。
他们咖啡店开门营业后就会迎来一段早高峰人流,需要忙好一会儿,客人几乎都是附近上班的白领,进来普遍一杯咖啡或点一份套餐,有的在店里吃,有的打包带走,何景新作为店长,哪里需要就哪里上,收银、点单、做咖啡、出餐、送餐,他什么都会,就什么都做。
早高峰忙完后,店里没什么人了,几个同事都在收拾,何景新开袋取新的咖啡豆,刚把豆子倒好,工作服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何景新扣上咖啡机豆盒的盖子,手机拿出来看了眼,发现是他的新晋网友。
对方没打字,发的照片,是通过车窗拍的天空,照片上高楼耸立,楼与楼间有一片白云点缀的蓝天,景色美好。
何景新点开照片看,唇角抿了抿,回了一个大拇指点赞的表情包。
对面:【工作很忙?】
何景新站在吧台内低头捧着手机:【刚忙完一阵。】
对面:【辛苦吗?】
何景新:【还好。】
是真的还好,咖啡店的工作并不辛苦,只是忙起来会特别忙。
对面:【先上班吧,空了聊。】
何景新:【好。】【小狗点头.jpg】
收起手机,何景新心里品了品:有网友似乎……还不错?
他朋友不多,能用手机聊天的朋友更少,甭管这段网友关系建立后会怎么发展,至少有人聊天了,不是吗。
“店长,有客人,前台点单。”同事喊。
何景新收拢心绪:“来了。”
中午,何景新又收到“网友”的消息,就是看到的时候晚了,晚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没办法,中午附近上班来买咖啡的白领也很多,又是一个客流高峰段。
而网友一个多小时前给他发的是:【吃了吗,吃的什么。】
何景新看见赶忙回:【还没吃。】【不好意思,刚刚在忙。】
对面:【午饭时间都快过了,快去吃吧。】
何景新:【小狗点头.jpg】
何景新于是捏着手机去了后厨房,和同事错峰吃饭。
他今天没带饭,因为上的早班,没在家做饭,带的是昨晚便利店买的打折三明治。
他刚把三明治拿出来撕开塑封一角,手机嗡嗡嗡。
对面问他:【吃的什么,能看看吗。】
似乎是在解释:【我有点好奇。】
何景新看看手里的三明治,没觉得这涉及隐私有什么不能说的,没多想,就拿起来手机对着拍了张照,发了过去。
对面:【吃这么简单?】
何景新吃着没有加热的有些干吧的三明治:【小狗点头.jpg】
手机那头没有多说什么。
下午,空的时间,何景新教上周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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岗的同事给咖啡拉花,他一手咖啡杯一手奶泡,两只手极稳,奶泡倾斜着注入咖啡后,他拿奶泡的手轻轻晃动,边晃边倒,不过片刻,咖啡表面便拉出了一片精巧的树叶形浮沫。
“看懂了吗?”他抬眼问面前的年轻男生。
年轻男生伸手去接奶泡杯,有些跃跃欲试:“我试试。”
何景新于是把拉好花的那杯咖啡暂时放到了吧台一角。
不久后再看到那杯咖啡,心念一动,何景新拿出手机对着咖啡拍了一张,第一次主动发给了那位新晋网友:【照片.jpg】【我泡的。】
对面没马上回,估计在忙,何景新没在意,收起手机该干嘛干嘛。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何景新收到消息,两人隔着手机又聊了会儿。
对面:【拉花拉得不错。】
何景新:【还算拿手。】
何景新;【你喝什么咖啡?】
对面:【美式,加冰。】【你呢。】
何景新:【拿铁,多加奶。】
【我喝不惯美式,太苦了。】
对面:【我习惯了。】
……
何景新就倚着吧台有一搭没一搭地随便和手机那头聊了聊。
小悦经过,因不常见何景新在上班时间跟人聊手机,“咦”了声,随口八卦道:“谁啊?女朋友?”
何景新吓了一跳,抬头:“没。”
小悦见何景新如此,哈哈笑道:“别紧张啊,我和你开玩笑的。”
当天晚饭时间后下班,换下工作服的何景新边推门离开边低头捧着手机,无他,网友又给他发消息了:
【晚饭吃了吗。】
【不能又吃三明治吧。】
何景新原本还真是这么打算的,他都吃习惯了,主要方便,还便宜。
不过眼下都被这么说了,何景新改了主意,决定去咖啡店附近吃份快餐——三明治什么的,总吃确实口味单一,还没什么营养。
何景新单肩跨包,边走边低头捧着手机回复:【还没吃,刚下班,准备去吃份快餐。】
对面:【一个人?】
何景新:【嗯。】
对面:【公司离家远吗。】
何景新:【还好。】
对面:【天黑了,吃完早点回家。】
给何景新看笑了。
这又是问他吃没吃,又是问他是不是一个人,还说天黑了早些回去,就跟家长催孩子似的。
不过何景新不排斥对面和他说这些,他回:【好,知道了。】
后来到快餐店吃晚饭,何景新虽然是一个人,但因为一直捧着手机,聊天的消息没断过,他吃得一点也不孤单。
吃完去坐公交了,他手机还捧在手里,一直低着头,陆陆续续看消息回消息。
何景新说:【我上车了。】
对面:【公交地铁。】
何景新:【公交。】
对面:【需要转车?】
何景新:【不用,七八站,不算远。】
对面:【那就好。】
又给何景新看得弯了弯唇角。
他问:【你担心我住得远吗。】
对面:【嗯,我公司的实习生普遍都住得比较远,花在车程上的时间不少。】
何景新:【我还好。】
4. 第 4 章
次日,发工资了。
何景新登银行app查了下,又在微信上收了老板转他的一千五——老板多少是知道何景新家的一些情况的,所以这两年,何景新的工资都是分成两部分发,一份发工资卡,一份直接微信转账,这样方便何景新背着家里悄悄攒些钱。
微信上收完款,何景新回复老板:【工资都收到了,谢谢。】又发过去一个表示感谢的表情包。
老板过了会儿回:【给你转一千五也不多啊。】【不然再给你转两千?】
说着就又转了一笔钱过来。
何景新哭笑不得。
他的老板就是如此,明面上是做生意,骨子里心软,看不得身边有人受苦。
当年在店里收下刚16的何景新就是如此,后来知道何景新工资都得上交,攒钱都得背着家里偷偷摸摸的,心就更软了,次次发工资次次多转钱,何景新每个月都得边拒绝边哭笑不得一回。
何景新:【不用了,我有钱的。】
老板:【真有啊?你骗我的吧。】
何景新:【真有。】
老板:【行吧。】
老板过了会儿问:【店里最近还好吧?】
何景新:【挺好的。】
老板:【那就行。】
又道:【你管店,我放心。】
何景新看着手机一时有些欲言又止,他还没告诉老板他过段时间会辞职离开这件事。
他犹豫现在要不要提前打个招呼,好让老板心里有个准备,想了想,觉得他离开估计还有段时间,也不好刚领工资就提离职,最终决定先不说,过些日子再提。
何景新接着又登银行app,转了4500给姑姑刘芳婷,转完微信上支会刘芳婷,说他工资发了,钱转了,刘芳婷没回,何景新知道她在搓麻将,不会回,早习惯了。
何景新跟着把工资卡里剩下的两千五和微信上收的一千五归拢转账到另一张他专门用来攒钱的银行卡上。
这张卡谁都不知道,何景新两年前悄悄办的,如今这张卡上已经有了小几万,是何景新的底气和离开的资本。
这些年,他也庆幸刘芳婷他们低看他,觉得他没文凭、咖啡店打工,工资不可能高,却没想到他做了店长,不但平均一个月能有□□千近一万,老板还给他交齐了五险一金。
何景新把钱收好,很高兴自己的资本底气又多了几千。
他空的时候又开始在房产中介的app上搜房源,他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有在看,好为离开做足够的准备。
恰逢“网友”发消息问他在做什么,他切掉房源页面,回:【在看房子。】
对面:【买房?】
何景新:【不是,准备过段时间租个房子。】
对面:【看到合适的了?】
何景新:【还在看。】
何景新从未和现实里身边的任何人提过他要租房这件事,这是他的秘密。
但他愿意和“网友”说,无他,他需要一个倾诉的口子,他觉得手机那头反正不知道他现实里的真实情况,说了也没什么,就当扯个话题随便聊聊了。
对面这时道:【在你工作地点附近找,价格应该不便宜吧。】
何景新:【现在还不确定。】
他工作都会换掉。
以后具体住哪里,他现在也不能肯定。
之后的几天,何景新的生活一切如常,唯一变化的,就是他的微信里多了一个时不时会和他聊聊天的“网友”。
他们互道早安,空了闲聊,晚上睡前也会相互打个招呼。
何景新朋友不多,性格偏内向,生活简单,从前多少有些寂寞,最近不寂寞了,总时不时捧着手机和网络那头聊这说那。
他很快发现他和“网友”聊得挺顺利且投机的,他也发现“网友”是个健谈的人,总能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及时将话题接上,聊多了,渐渐的,何景新对这位网友印象不错。
因此当这日对方提出能不能拍张不露脸的全身照给他的时候,出于好印象,何景新想了想,没有拒绝。
不过何景新还是多问了句:【你想看什么?】
对面:【只是好奇。】
又说:【公平起见,我也可以拍我的给你看,如果你想看的话。】
何景新不太好奇对方,回:【不用了。】
何景新此时正在上班,下午,店里没什么客人,空。
也刚好店里吧台内靠墙一侧是一整面玻璃,他走过去,手机举起来,对着玻璃上的自己拍了一张。
片刻后,何景新发过去:【照片.jpg】
这是张挡掉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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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掉了周围背景的只露脖子以下的全身照。
他问对方:【照片看出什么了吗。】
对面回:【看出你皮肤白,穿什么衣服都会好看。】
何景新和对面聊几天聊熟悉起来了,没什么顾虑地故意道:【其实我长得很一般。】
对面:【多一般?】
何景新捧着手机正琢磨要怎么形容这个一般,对面发来一张沙皮狗的图片,脸丑丑的,还皱吧。
何景新:“……”
对面:【像这样的一般?】
“……”
何景新哭笑不得。
他戳键盘回:【不至于,比它那还是好看一些的。】
对面又发过来一张狗狗的图,这次是只长脸灵缇:【这样的一般?】
何景新都没来得及反应,对面又发过来一张看着就蠢蠢的二哈:【这样?】
杜宾的:【这样?】
迷你腊肠:【还是这样?】
何景新再次哭笑不得。
哪儿找来这么多丑狗图。
何景新于是退出微信登浏览器搜小狗,搜了片刻,找到一张,截图,转发给对面:【照片.jpg】【用狗狗形容的话,我可能应该是这样的。】
照片上赫然是一只微笑脸萨摩耶。
对面:【这不是挺好看的。】
何景新顿了顿,终于反应过来刚刚对面是在逗他,他再再一次哭笑不得。
不远处,趴在吧台边挨着一起聊天的小悦和另一个同事八卦地一起瞧着何景新的方向。
见何景新捧着手机不明原因地一个劲儿地笑,笑就算了,还边笑边无奈摇头,小悦对同事低声道:“真谈的概率在85%,你信我。”
……
何景新自打和“网友”聊上,确实笑容比从前渐渐多了起来。
他在刘芳婷家的生活从前一直是压抑的,在家他也处处小心翼翼、人绷着,但近来,他的部分注意力都在聊天上,家庭生活他没那么在意了,心绪也不再似从前。
这给了何景新一种感觉:他快搬出去了,快逃离这个家了,又有了聊得来的“网友”,他的生活正在积极变好。
何景新偷偷锁了门在房间看办公软件资料的状态都跟着变好,效率变高。
他期待未来的全新生活。
5. 第 5 章
清早,家中,厨房,何景新站在灶台前忙碌着一家子的早饭。
他原本背对厨房玻璃推拉门和餐厅的方向,某一刻悄悄转头,见厅中暂时无人,刘芳婷王攘王聪在房间的在房间、洗漱的洗漱,他马上回头,口袋里摸出手机,飞快地发了条微信:【早。】
发完赶紧把手机放回口袋,假装无事,继续忙早饭。
片刻后,裤兜里的手机嗡嗡嗡地震了震,何景新虽未看到,但也知道是谁,默默悄悄地笑了笑。
——何景新如今已经习惯每天和“网友”联系,甚至一早就起来互道早安了。
从前早起是忙碌而压抑的,稍做得不好,他就会得来抱怨牢骚乃至训斥,但最近,何景新开始喜欢早起了。
【早上吃的什么?】
手机那头问他。
何景新早饭后收拾桌子的时候趁着一家子都不在厅里,再次悄悄摸出手机,迅速打字回复:【今天喝粥吃包子。】
还发了张照片过去,也是他在厨房的时候偷偷拿手机拍的。
发完立刻收起手机,继续收拾桌子。
王聪和刘芳婷刚好从卧室出来,前者跟着刘芳婷屁股后面,沮丧着脸嘀咕:“你就再多给我五百怎么了?我又不是没工资,发了工资我就还你啊。你还怕我不还怎么着?”
刘芳婷头都不回,摆摆手,无情拒绝:“没有。”
王聪不满:“你打牌就有!我要就没有!”
刘芳婷转头,怼道:“对,我打牌就有。”
何景新不管他们,低头端了收拾的碗筷就进厨房。
他刚拿了抹布要折回餐厅擦桌子,一扭头就对上了王聪的脸,吓了他一跳。
王聪舔着笑脸:“景新,不然你借我五百呗。”
何景新装傻:“啊?我没有啊。前两天刚把工资都转给了姑姑。”
王聪立马扭头:“妈!何景新工资都转你你还说你没钱?!”
刘芳婷已经在门口换鞋了,回都没回,口都懒得开,推门就走了。
王聪只得转头去房间找王攘:“爸——!”
何景新一概不管,一个字不说,擦完桌子去厨房洗碗。
趁着客厅没人,刘芳婷不在,也心知王聪在缠王攘,何景新再次悄悄摸出手机,看着屏幕,笑了笑,两个手的拇指飞快地戳着屏幕,回复那头。
当天上班,休息的小悦和男朋友一起带了他们新养没多久的萨摩耶过来,空的时候,何景新他们一干同事轮流撸狗,喜欢得不行。
何景新也蹲在小白狗旁边撸来撸去,还拿出手机,边撸边给小耶耶拍照。
不久后何景新把照片发给了“网友”:【看,我同事的狗,超可爱。】
对面回:【你和它谁更可爱?】
何景新起身退到一旁,捧着手机唇边含笑,眼睛就没离开屏幕。
“和谁聊呢?这么开心?”
小悦跳着扑过来,还装着要看何景新手里的手机。
何景新下意识把屏幕往身前一盖。
小悦眨眨眼,好奇地八卦:“谁啊?”
何景新:“朋友。”
小悦揶揄:“哟~~有情况~~”
何景新当然没有情况,他只是有个网友,有网友可以每天聊天。
这日,何景新收到消息,网友:【我们接触有段时间了,你不觉得被冒犯的话,我想给你寄点东西。】
啊?
何景新愣了愣。
【什么?】
他问。
对面:【收到你就知道了。】
何景新自然道:【我不能拿你的东西。】
对面:【有个交友‘原则’。】
什么?
原则?
对面:【赠礼是表达情谊的方式之一,对吗?】
何景新一顿。
直到对方说:【我给你,你也可以给我。】
何景新消化了过来。
确实,交友的话,赠送或者收个小礼物的什么,其实非常正常。
“网友”也说了,可以互赠。
何景新琢磨改天他就去挑个东西,也送给网友。
【好吧。】
何景新回。
对面:【你给我一个方便的地址,我寄给你,或者我放在一个地方,你去取,行吗?】
何景新最后选择了自己去拿。
他在这日他轮休的下午乘地铁转公交,去了一个叫做铭声大厦的地方,找前台拿到了一个大箱子。
他没有当场拆,坐公交地铁,把箱子带回了家,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
合上门,上锁,看着摆在床上的大箱子,何景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相机拍了张,发过去:【我拿到了。】
对面:【打开。】
何景新取小刀开箱,打开,他惊讶地发现最上层竟然是好几件衣服裤子,新的,封存在袋子里,吊牌都在。
衣服?
他不解,一件件取出来,发现挺多的,有短袖有长袖,有衬衫有毛衣,还有长裤,等等。
这些衣服占了箱子不少的空间,拿出来后,箱子内还有盒子。
一看到那几个盒子,何景新猜到什么,眼皮轻轻一跳。
拿出来,打开,里面果然是鞋,好几双。
何景新诧异不已。
他马上发消息:【我打开了,看见了,很多衣服裤子,还有鞋。】
他下意识就说:【太破费了,我不能收。】
对面:【没什么不能收的。】
何景新戳着键盘:【可是……】
太贵重了!
何况数量还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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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没打完,对面:【都是普通东西,也不是什么名牌。】
何景新:不是名牌他也不能……
网友:【难道不收是因为看不上?】
当然不是!
何景新删掉他本来在聊天框里打的字,重新发:【怎么可能,我……】
网友:【收着吧,我家里刚好是做服装生意的,别的不多,衣服最多。】
【也不是特意买的,不破费。】
【不收的话,我要不高兴了。】
何景新这下看出了对面的坚持和不容拒绝的态度。
想了想,何景新:【好吧。】
对面:【乖了。】
何景新就这样接受了这一堆衣服裤子鞋子。
他先试了那几双鞋,本来以为可能大或者小,意外发现竟然非常合脚,就跟网友本来就知道他的鞋码似的。
他又接着试了几身衣服,也都合身。
何景新于是很快从头到脚一身新,人站在床边,胳膊抬起略微打开,低头看着身上。
他心想巧了,都合适。
网友:【怎么样?】
何景新重新拿起手机,见对面问他,回:【挺好的,都合适。】
想了想:【真的谢谢你,破费了。】
对面:【你不用这么客气。不是说了么,家里的,不破费。】
又道:【以后不要总说谢谢。】
何景新发过去一个小狗鞠躬的表情包。
对面:【摸摸头.jpg】
何景新放下手机,看着身上和满床的新衣新鞋,细细在心里品味了翻,突然有些触动——他想有个网友,不就是想建立亲密关系,想世界上有个人在意他关心他呵护他喜爱他吗。
如今真的有人给他新衣服新鞋子,本质上来说,这不就是被在意关心的表现么。
从小到大,这也是第一次有人送他新衣服新鞋子。
何景新默默欢喜着。
过了会儿,他忍不住发过去:【你送的这些,我都很喜欢。小狗摇尾巴.jpg】
何景新很快发现箱子里还有别的——几张卡,不同连锁餐厅的充值卡。
何景新错愕不已。
他还没发消息给网友,手机那头就道:【好好吃饭,以后别总吃三明治,那个只能当零食吃。】
何景新触动不已,拒绝饭卡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发过去了。
谢谢。
真的谢谢。
他心中暖意横流,无不感激。
当晚,何景新把几双新鞋依次整齐地摆放在床边,又把那些新衣服摆在床一侧,挨着,安心而欢喜地睡了。
他做了个好梦,梦里,他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穿着新衣服新鞋在游乐场玩,玩得特别开心满足,身边还有面孔模糊的许久没有梦到想起的爸爸妈妈。
6. 第 6 章
次日,何景新晚班,他早上趁着刘芳婷一家三口都走之后才把新衣服都拿出来,手洗的手洗,能机洗的都丢进洗衣机,洗完后特意没晒在阳台,而是晒去了他自己北房间窗外的杆子上。
他穿了新鞋,可开心了,走起路来都禁不住想蹦跶,去买菜,菜市场熟悉他的阿姨奶奶们都看出他今天心情特别好,与他多攀谈闲聊了几句,还夸道:“小伙子怎么能这么俊呢。”
何景新笑眯眯地听人夸他。
路上再遇到跟着主人的陌生小狗,何景新看过去,冲小狗低头看看鞋,就好像在跟陌生小狗夸耀自己的新鞋似的。
小狗不明所以,冲他汪汪汪地叫,何景新穿着新鞋的脚在地上轻轻一蹬,骑着电动车呲溜一下跑远了。
到家,玄关换鞋,何景新特意蹲着用纸巾擦了擦鞋,十分爱惜的样子。
他还是很注意,没有把鞋留在玄关,换完拖鞋后就把鞋拎回了自己的小房间,床边整齐地摆好。
摆好后他还去窗边看了看晾晒的那些衣服,看它们有没有挨到一起,或者被风吹了掉到楼下。
当天上班,何景新也穿的新鞋,非常爱惜,走路都不挨着马路牙子,怕磕碰到鞋,一点点灰都要拿纸巾擦一擦。
上班空闲的时候,见“网友”问他今天有没有穿新衣服,何景新马上拍了新鞋发过去,两只脚并拢在一起,就像正襟危坐的小学生。
网友回:【看着还行。】
何景新:【小狗微微笑.jpg】
对面:【衣服没穿?】
何景新:【洗了。】
在何景新朴素的穿衣概念里,新衣服拿到手是要先洗洗才能穿的。
但他不知道给他的那些衣服都是“处理”过的,不但干净,还熨烫过,拿到手就能穿——很多高档品牌的衣服都是如此。
网友没多说什么,只道:【下次穿了拍给我看看。】
何景新:【小狗点头.jpg】
当天晚上,何景新带着他其中一张“新饭卡”去了离咖啡店最近的那家位于CBD的某连锁餐厅。
他以前从来没来过,因为只从门口路过就知道这家的东西不便宜。
今天他终于进来了,只见柜台内的菜色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看得人胃口大开。
大概是他一进来没有直接端盘子选餐、只是在看的关系,很快有服务员过来礼貌周到地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何景新初来乍到,显得有些生疏,服务员问他,他卡顿了下,拿出店里的充值卡问能不能用。
服务员看了看卡,温柔道:“当然可以,这是我们店的充值卡。”
何景新于是去选餐,没多选,就挑了两个菜,一荤一素,结账的时候咋舌地发现他递过去结账的充值卡里竟然有整整五千。
这么多?
他惊讶得不行。
找空位坐下,何景新顾不上先吃,摸出手机正要发消息,聊天界面那头先跳出了一行字,问他:【吃了吗?】
何景新删除自己打了一半的话,回:【正在吃。】
对面:【不会又是三明治吧。】
何景新:【没有,我在餐厅,用的你给我的卡。】
对面:【吃什么了,我看看。】
何景新发照片过去,照片上就两个碟子一碗饭,一荤一素,连个汤都没有。
对面:【吃这么少?】
何景新看看盘子里,回:【不少啊。】他觉得够了。
对面:【再去拿几个菜,再乘碗汤。】
何景新好脾气地解释:【我吃不掉的。】
对面:【吃不完可以扔着。】
又说:【就一张饭卡,你想用几年?】
何景新:好吧。
对面:【去吧。】
何景新没争辩,乖乖地起身去了,多拿了一份荤菜、一个有南瓜水煮花生的粗粮碟,又端了一份汤。
对面:【拿了吗?】
何景新拍照发过去:【拿了。】
对面:【不爱吃荤的?】
何景新已经拿起筷子开动了起来,边吃边捧着手机闲聊:【还好,我不挑食,什么都吃。】
手机那头似乎这才满意了,回了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包。
何景新就这样边捧着手机边吃着自己的晚饭,餐厅人陆续多起来,周围很快坐满了CBD白领。
不久后发生了一件事——
有穿着职业套裙的年轻女孩子拿着手机过来,弯腰凑近地站在桌边,低声对何景新道:“你好,帅哥,方便加个微信吗。”
何景新正在看手机,闻言一愣,转过头,顿了顿,礼貌地笑笑:“不好意思。”
这就是拒绝了。
女孩子却没马上走,继续弯腰凑在一边,说:“不方便吗?你有女朋友?”
何景新习惯这些攀谈的话术了,这两年,尤其是近半年,搭讪他,甚至为了他特意来咖啡店的女孩子都有不少。
他拒绝出了经验,熟练道:“不是,我年纪小,十八岁,家里管得严。”
果然,女生一听惊讶不已,眼睛都瞪起来了:“你才十八啊。”
笑:“我以为网上那种问人要号码,结果对方拿出小天才的,只是一个梗呢,原来是真的。”
何景新笑笑:“抱歉了。”
女生大大方方的:“没事,是我冒昧了,那弟弟你继续吃吧,我不打扰你了。”这才走了。
何景新也收回目光转回头,继续看向手机。
聊天界面那头有几条未读的新消息,最新一条刚跳出来,问:【怎么了?怎么不回我了。】
何景新也是老实,外加没多想,回:【没事,刚刚被人要联系方式。】
跟着交待道:【被我拒绝了。】
网友:【别给。】
何景新边吃边看着,老实道:【是没给啊。】
他知道那些女孩子为什么加他、加他又想做什么,但他从来没有某些方面的想法,因此他从来不给陌生人联系方式。
对面:【要小心,外面社会坏人多。】
啊~
何景新眨巴眼睛,咀嚼着嘴里的饭菜。
对面:【不给就对了。】【摸摸头.jpg】
哦。
何景新没有多想,想也想不出什么,回:【小狗点头.jpg】
次日,早班,新衣服不方便直接穿,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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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刘芳婷看见念叨,何景新特意把衣服叠起来放在背包里,准备带去店里再换。
都这样了,何景新算是非常小心了,可临出门的时候,他正换鞋,坐在沙发上吃水果、脑袋上满是卷棒的刘芳婷转过头,一眼看见何景新在换的鞋是新的,眯了眯眼,不冷不热道:“你买新鞋了?”
听得何景新汗差点下来。
何景新面上不显,继续蹲着换鞋,“嗯”了声,回了下头,解释:“原来的鞋坏了。”
刘芳婷:“哪儿坏了,我看不是还能穿么。”
何景新下意识就闭嘴了,知道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刘芳婷,不如不说,多说多错。
刘芳婷果然边吃着苹果边语气冷飕飕地问:“多少钱?”
又说:“让你自己留在身上的钱果然太多了啊,都有钱换新鞋了?”
“不便宜吧?”
何景新换好鞋起身,闷声:“不贵的,网上买的,几十一双。”
说完就道:“我去上班了。”
推门,赶紧走了。
门合上,刘芳婷翻眼睛,她倒不是不信何景新的鞋只有几十,何景新工资的三分之二都给她,她也知道何景新肯定有偷偷攒钱,相信他没钱、也不会买贵的。
关键何景新那双不是阿迪耐克这种常见的品牌,是个普通人根本不会买也接触不到的欧洲小众品牌,刘芳婷不认识,就觉得是杂牌。
刘芳婷啃着苹果,完全不在意刚刚发生的事和何景新这个便宜侄子,她最近春风得意得很——王攘升职了,赚得比以前多多了,王聪有了收入尚可的正式工作,她在牌桌上也顺风顺水,大家见她如今混得好,牌搭子们都恭维她,挑着好话说给她听。
关键,刘芳婷准备给王聪买房了。
她这些年除了王攘的工资,靠着何景新交的家用,也着实攒了不小的一笔。
恰逢最近房价不是跌得凶么,本来计划的小两套可以直接升三室了。
刘芳婷心里别提多美了。
吃完苹果,刘芳婷去卫生间的镜子前捣鼓头发,头发弄完去卧室换裙子,换好出来,路过客厅,她瞥一眼北卧闭着的门,脚下一顿,脚尖拐了个弯,走过去,手握上门把手,手腕往下一压一推,径直推开了何景新卧室的门。
抬眼一看,这朝北小房间逼仄得很,地方小得一张窄床就占了大半的空间。
刘芳婷不请自来的自顾走进,四处瞄了瞄,有意看看,但没看到什么特别的——床上叠得整整齐齐,桌椅归置在角落,一切干干净净、井然有序。
刘芳婷睥睨着目光扫视,见状哼了哼,走到书桌前,伸手就拉抽屉,一下拉开了,目光往里探,手也伸进去随便翻了两下。
没什么东西,刘芳婷看了,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她又走到靠墙的衣柜前,拉开柜门往里看,手在挂衣杆和隔断层之间用手来回扒拉,把原本收纳归置得整齐的衣服弄乱,依旧没看到什么特别的,收回手,“啪”一声甩上柜门。
扭着腰踩着鞋从北卧出来,门都懒得带上,刘芳婷心里冷哼:肯定藏钱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改天,改天她肯定让那臭小子把藏的钱全部吐出来!
7. 第 7 章
何景新到了店里就先换上新衣服,对着镜墙拍了几张,准备过会儿空了的时候p了发给“网友”。
正要去忙,刚来的小悦边进吧台边一惊一乍道:“我的天啊,这哪儿来的男明星!”
何景新闻声转头看过去,一下对上小悦满脸咋舌的表情。
小悦跟着扑过来,一脸流口水的表情,说:“大帅哥,不如我和男朋友分手,跟你过吧?”
何景新好笑,将人从自己身边推开,提醒她:“别忘了,你还有狗。”
小悦对着何景新一脸星星眼:“狗怎么了,狗不重要,狗我不要,离婚,抚养权给前男友,我归你!”
小悦整个一花痴:“好帅啊你今天,穿这身,简直帅得没边儿!”
“好了。”
何景新都快受不了了。
他转身去后厨,准备去穿工作服,小悦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嘴里还叽叽喳喳:“我现在真的怀疑你是不是谈了,你都买新衣服穿了,还穿得这么帅。”
何景新忙过早高峰后p了图把照片发过去,他发完还自己点开放大看了眼,心想:好看吗?没有脸,也就普普通通吧?
接下来几天,何景新过得可谓顺风顺水——新衣服新鞋轮番换,几家有卡的餐厅也轮番吃,工作顺利,已经和老板提了过段时间可能会辞职这件事;
生活上,刘芳婷和王攘打算给王聪买房,最近跟着中介到处看,在家的时间都变少了,也没空搭理他。
尤其是和“主人”的相处,特别融洽。
何景新还抽空去面试了一家公司的文员,虽然最后没有要他,但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正式面试,对他来说是人生跨出的重要一步,是宝贵的人生经历。
“网友”也在聊天中知道了他去面试,还被刷掉了,和他聊了一些面试的经验和HR选人的标准,并且鼓励他。
何景新心里攥拳:【我会加油的!】
可就在这个何景新觉得生活越来越有盼头、蒸蒸日上的时候,一些命运的齿轮悄然间转动了——
这日下午,临近五点的时候,刘芳婷刚跟着中介看房结束,本来要直接去麻将馆,微信上也是这么和王攘说的,说她不回去煮晚饭,但临时起意,她想回去先换身衣服,再去麻将馆。
她穿着裙子、踩着高跟鞋缓步爬楼梯,和别人穿高跟鞋走路有动静不同,她喜欢垫着脚走,因此脚步轻,没什么声音。
到四楼,她拿钥匙开门,开门的动静也轻。
这个点家里没人么,都在上班,她也就没有吭声,自顾进门。
哪知换拖鞋的时候,她突然耳尖的听到家里似乎有些动静,谁?
刘芳婷第一反应是小偷,毕竟这个点除了她,王攘王聪何景新都在上班,家里不可能也不应该有人。
她于是放轻放缓了脚步,慢慢挪去阳台的方向,顺手还拿了玄关一把长柄的黑伞捏在手里,做好了抓小偷的准备。
走过去,走过去,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探着身子和目光定睛一看,刘芳婷哪里看到什么小偷,她看到了王攘,看到王攘背对着自己站在阳台,阳台上的电动晒衣杆落了一半下来,王攘却不是在收晒干的衣服,而是拿着一片深蓝色布料的什么正凑近在鼻子前用力地嗅着,还用那片布料在脸颊上贴着蹭来蹭去,一脸享受迷恋。
刘芳婷一下就懵了,某些久远的记忆涌上心头,拿着伞的手越捏越紧。
片刻后,刘芳婷尖叫着大喊了一声:“王攘!”
说着就拿着伞冲了过去。
王攘吓了一大跳,慌忙转头,看到刘芳婷,惊愕不已。
刘芳婷已经抓在伞砸向了王攘,尖叫道:“你在做什么!?你变不变态!?你以前那次是怎么承诺我的?你忘了吗?!啊——!”
王攘也懵了,被一连砸了多下,都不知道躲,也不知道挡,手里那窄窄一片的布料掉到地上,赫然是一条男士内裤,不是王攘自己的,更不是王聪的,是何景新的。
……
【我感觉我最近都吃胖了。】
何景新晚饭时间后下班,人在公交上,发着消息。
对面估计在忙,过了一会儿才回:【吃胖了不是挺好,圆圆的,可爱。】
公交到站,何景新边看着手机边从后门下。
他和平时一样聊着手机走在回家的路上,从前他这个点回去会磨蹭会儿,最近知道家里忙着看房子,估计这个点没人,他正好想早点回去看书,因此走得快了些,同样快的,还有他戳键盘的指尖。
边走边聊,边聊边走,就这样进了楼栋,爬楼梯上楼,何景新都以为家里没人。
直到他站在四楼,拿钥匙开门,一开门,抬眸,看玄关满地杂物四散。
何景新一愣,意识到家里不但有人,肯定发生了什么,心口立刻提起来。
而这瞬间他脑海里是闪过离开合上门、就当没有回来过的念头的。
然而刚要动,刘芳婷缓步走了过来,人沉默着,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何景新只得硬着头皮关门、进来换鞋,老实地低声喊了声:“姑姑。”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他这么多年的经验和对这个家的了解,觉得可能是刘芳婷和王攘吵架了。
因此他既不好多说什么,也不好多管,喊了人,便换上拖鞋无声地从刘芳婷身边走过去,准备回自己卧室。
经过客厅的时候,何景新发现厅里也乱七八糟,似乎能砸的都砸了。
难道买房闹了什么不愉快?
何景新只是心里猜测,不多管,也不在意这个,径直回自己卧室。
他这时见他房间门开着,还没多想,等走近,才发现被砸得乱七八糟的远不止客厅,还有他的卧室。
只见卧室里一团乱,柜门大开着,衣服什么的散得满地满床,桌子抽屉开着,椅子倒了,书本散落,笔记本电脑被丢在地上,连他收在床底的老式行李箱都被拖出来打开了,里面的东西全被翻了出来,其中就包括他珍藏的对他来说很重要的父母的遗物:几本相册,父母的结婚照,妈妈生前的一条裙子,父亲的一本皮面手稿。
何景新不在意别的,甚至不在意自己的房间被翻,他只在意那几件遗物。
他马上冲过去蹲下,发现妈妈的裙子被绞了,照片四散,相框里的结婚照被黑色颜料涂黑,父亲写日记手稿的册子被撕得七零八落。
何景新不敢相信地看着,完全懵了。
更令他懵的是,他刚要回头,还一个字未说,都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愤怒,就被冲过来的刘芳婷抬手扇了一巴掌,接着恶狠狠地对他道:“你和你那婊子妈一个样!都是勾栏货色!狐媚子妖精!无耻——!不要脸——!”
这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刘芳婷眼睛都瞪凸了,太阳穴额头青筋暴凸。
何景新在此景此境下心中瞬间涌上委屈和怒火,一下站了起来。
继续准备嘶吼的刘芳婷这时被王攘上前拉走:“你发的什么疯!”
刘芳婷被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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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踉跄了一脚,站定,她抬手指王攘,像是疯了,语无伦次道:“我就知道你狗改不了吃屎!你那次被我抓到嫖男人的时候你怎么承诺我的?你恶心我一次不够,还要和家里这个狐媚子一起恶心我是吗?啊!?是吗?”
刘芳婷吼完又转头瞪何景新,接着冲过去,冲着男生抡着两条胳膊来回打锤打,边打边吼:“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货!早些年要不是我,你早街上捡垃圾死去了!”
“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啊?!啊!?”
何景新伸手挡,抓住女人的胳膊,他的愤怒和委屈溢满胸腔,无力感从中翻涌而上。
他身上脸上被接连打了多下,女人力气其实不够大,他却火辣辣的疼,一路从脸上身上疼到了心里——这糟糕的亲人和生活掐着他的脖子把他往水里拖,他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可没有用,根本没有用。
何景新几乎嘶吼出来:“够了吗?你干什么!?”
迎来刘芳婷不管不顾地挣扎和继续抡打。
王攘过来,看似伸胳膊在拉,实则没用上力气,一看就是在做做样子。
何景新受够了,抓着刘芳婷的胳膊用力往外一推,王攘还要瞪眼睛,指他的鼻子:“你做什么?我警告你!欠抽是吗?”作势抬手就要扇。
何景新已经愤怒委屈到了极点,也不明白自己的生活为什么会这样,他不理刘芳婷和王攘,谁都不理,转身就回卧室,蹲到地上,把那些散落的遗物捡起来,一一放回那棕色的老式行李箱——他要走,他现在就要走,这个家他一刻都待不下去。
王攘这时点了烟,皱着眉头眯着眼睛在抽,一副隔岸观火高高挂起的态度。
刘芳婷则冲进北卧小房间,在逼仄的空间里抬腿踢打那棕色的箱子,又弯腰伸手,把被何景新放进箱子里的零散的遗物一把一把地捞出来往外丢:“我让你装!我让你装!”
“你干什么!”
何景新去拦,却根本拦不住。
遗物七零八落地四散。
何景新崩溃了,他边拦边喊:“姑姑,姑姑,求你,求你了,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这是我爸妈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
“求你了!”
刘芳婷却边捞边狰狞道:“他们留给你什么?他们屁都没留给你!你做梦吧!”
“他们一个是婊子!一个是蠢货!”
“活该都死了!”
“活——!该——!”
何景新红了眼眶,眼泪悬在眼角。
遗物都散了,没了。
他不再求饶,也不再管那些东西,木然地在箱子前跪坐着……
后来发生了什么,何景新都没什么印象了,似乎是刘芳婷又踢打了他,继续精神崩溃地嘶吼着什么,似乎是王攘边抽烟边与刘芳婷争辩,动静大得引来了邻居,也似乎是王聪回来了,一进来就指着他的鼻子让他滚。
何景新木然,情绪都蒸发了似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走出了卧室,走出了那个从来不属于他的家,下楼,往小区外走。
他走了很远,走了很久,走到脚都疼了,走到夜色下的马路上空无一人,走到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他才停下,仰头,任清凉的雨水一滴接着一滴地打在他没有神情的面孔上。
他不知道去哪儿。
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裤子口袋里,他的手机震了,屏幕亮起熄灭,熄灭又亮起,反复多次。
8. 第 8 章
夜色下的马路空旷,四下无人,偶有亮着车灯的汽车开过,小雨淅淅沥沥,空气中飘着湿泥的土腥味。
何景新曲腿坐在马路牙子边,弓背垂头,胳膊抱着膝盖,像一只在细雨中蜷缩的蜗牛,孤零零的。
他这样坐了不短的一段时间,起先脑海中空荡荡的,后来渐渐醒神,明白他终于离开那个他早想远离的家了。
可他眼下能去哪儿呢?
他十六岁就被迫辍学了,和从前学校里的朋友同学早没了联系。
他在咖啡店打工多年,认识的都是店里的员工,虽然也有如小悦那般和他交好的,可关系始终没有好到可以打个电话开口投奔,何况这里面多是学生,能力有限,就算是小悦,人家也是独居的女孩子,根本不方便也没办法收留他。
何景新有努力在想他接下来该去哪里、能去哪里,想来想去,原来这个城市他根本找不到人帮他。
他淋着雨埋头在胳膊里,有瞬间既觉得无力,又很彷徨。
后来他把手机从口袋里摸出来,抱着自己、下巴垫着膝盖,蜷缩在雨中的路边看手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沉默安静的面孔。
他看到半个小时内“网友”接连发来的几条消息,是先前的聊天突然中断后,询问他怎么不回消息了。
何景新看着,默默出神。
他其实根本没想过在眼前这个情况下找手机那头的“网友”寻求帮助。
他心里掂量得清的,知道连小悦那儿他都不方便开口,何况是网络那端从未见过面的网友?
他当然不会开这个口。
何景新只是看着聊天页面,想要在这时候寻一点一毫的慰藉,也是本能的在“求生”,不想就这样被糟糕的生活打倒。
就这样看着屏幕不知多久,聊天界面那头突然又跳出来一条新消息:【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简短的八个字,何景新突然眼眶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他低头埋首,眼睛压在胳膊上,才没让自己真的哭出来,可他肩膀轻颤了多下,是在委屈中极力隐忍克制。
再抬头,何景新突然有一种冲动,他点击回复框,指尖在跳出的键盘上戳着:【我现在没有地方去。】
【撤销】
—
何景新发完就撤销了,他很清醒,知道不该给对面发,不想平白无故地给别人添麻烦。
他按灭手机,垂下捏着手机的手,人埋头,又在胳膊上趴了会儿。
不久后,他冷静地想明白了:他已经出来了,那个倒霉“家”他是绝对不可能再回去了。
他今晚没地方去,可以先去住旅馆,以后的一切从长计议。
但此刻,他得先回那个“家”一趟,他还有如身份证这样重要的个人物品落在那里,他得去拿。
何景新想明白便起身,在雨中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迹,形容狼狈,但眼神中有坚定,朝着来的方向回往走……
—
满地狼藉,没看够热闹的邻居们隔着大门站在外面指指点点、议论声窸窸窣窣,王聪回来,觉得脸都丢尽了。
让何景新滚蛋后,关上门,王聪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刘芳婷只顾着没命地哭,王攘一个劲儿地抽烟,两人谁都不开口,王聪头大不已。
“到底怎么了?!”
“你们说啊!”
“说不说啊。”
“妈!”
“行了,好了,别哭了。”
“爸!”
王聪无奈死了。
就在王聪准备摆烂不管的时候,家门被人从外面用钥匙打开了。
王聪看过去,惊讶地发现是去而复返的何景新。
“你他妈……”
王聪刚开口三个字,就见有人越过何景新率先走了进来,是一身制服装扮的派出所民警,个子高,面色沉稳,手里还拿着本本子,一进来先四周看看,然后站在玄关,严肃道:“有人报警说你家闹家暴还打砸扰民。”
王聪愣了,刘芳婷还坐在地上哭,抽烟的王攘则举着烟诧异地起身看过来。
“怎么回事?”
民警示意家里,问。
“没,没什么啊。”
王聪下意识道。
民警有眼睛,看得清楚,自然不信:“这还没什么?”
这时跟着走进一个阿姨,是居委会的,王聪认识,阿姨也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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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这家人,尤其是刘芳婷。
“怎么了呀这是?”
居委会阿姨可不管那么多,见家里打砸成这样,刘芳婷还坐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哭,径直便进来了,去扶刘芳婷,嘴里还道:“你们夫妻吵架归吵架,怎么还动手了啊?这砸得,家不要了?”
门外看热闹的邻居们指指点点。
何景新便趁着警察和居委会的阿姨登门调解,王攘一家三口都顾不上他,悄无声息地进去,回北卧,半秒的犹豫都没有,拉抽屉开柜子拿东西,又把他需要的东西都放进那老式的棕色行李箱,再捞起地上七零八碎的父母的遗物,抓紧时间收拾行李。
期间王聪也进来,先是质问他警察和居委会的人是不是他招来的,见何景新头也不回一声不吭、只自顾往箱子里放东西,王聪上前,伸手就要拽男生的胳膊,却被何景新一下躲开,接着,王聪对上了男生转头看过来的面无表情的神色和目光。
王聪一愣,他以前从来没在何景新脸上看过这种堪称冷漠的表情。
何景新收回目光,不再看他,继续收拾。
“你!”
王聪顿了顿,重新看了下何景新在干什么,反应过来,惊讶,“你要走?”
何景新不理,继续收拾自己的。
王聪原本要说什么,忽然听见外面厅里刘芳婷大声嘶吼的声音,顾不上这头,忙转身出去了。
何景新便再次趁着无人搭理他的这个时机,走出北卧,带着行李穿过一团乱的客厅,越过看热闹的邻居,走出门,快步下楼,期间半点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
而就在何景新湿着一身衣服、冒着雨,准备打个车找家旅馆的时候,小区门口不远处,他手机忽然响了,不是电话铃声,而是微信的语音来电。
他停下,裤兜里摸出手机,低头一看,发现来电是谁,愣了。
顿了顿,默了几秒,他接起来。
他没有说话,手机附耳,就听到网络那头传来一个低沉悦耳的陌生男音,一上来就开门见山且十分果决沉稳地说道:“没地方去是吗?”
“我在外地出差,没办法现在来接你,你给我一个定位,我让我的助理过去。”
9. 第 9 章
何景新坐在离小区不远的一个有顶棚遮雨的公交站台等候的时候,想过他为什么没有自己去找旅馆住下,而是接受了“网友”的来电安排——可能是因为,这一刻,他真的想有人帮他,想有个人依靠下吧。
脚边立着行李箱,何景新站在站台上出神地看雨。
他没有想乱七八糟的,也没有想他接下来会被安排去哪里,他只是看着雨,被情绪或多或少的笼罩着,心里觉得十分的落寞。
谢谢。
这两个字他已经发过去了,对面没有回,或许在忙。
谢谢。
他站在雨下,孤零零地在心里又说了一遍。
不知多久后,有灯光由远及近,车停在站台边,主驾下来一个年轻男人,冒着雨绕过车头快速跑上站台,来到何景新面前,问:“你是小景吗?”
何景新愣了愣,没想到来接他的人会知道他的名字。
他点点头。
“这是你的行李是吗?”
年轻男人马上伸手拉过何景新身边的行李箱,同时伸手拉开车子后门,客气道:“上车吧,严总都已经跟我说过了。”
严总。
何景新听得清楚,他沉默地上车,刚钻进去,车门就被来接他的男人周到地合上了。
后备箱放好行李箱,男人坐回主驾,系安全带。
何景新说了句“谢谢”,默了默,轻声道:“我们……去哪儿?”
年轻男人看了看后视镜里的何景新,爽朗道:“严总给了我一个地址和门牌,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又边发动车子边关切地说:“对了,你吃过了吗,要是没吃,我先带你去吃饭。”
何景新摇摇头,顿了顿,意识到男人在开车看不到,才轻声道:“不用了,我不饿,谢谢。”
年轻男人应道:“别客气。”
后面一路,接何景新的男人并未多言,也不好奇一样,什么都不问,只尽职尽责地开车,何景新也沉默了全程,除了偶尔低头看看手里的手机。
他其实想对面能和他说些什么,安抚他么?也不是。
何景新只是觉得“网友”既然选择帮了他,是不是问问情况才比较合理合逻辑,万一他是个骗子呢。
刚刚电话里,男人说他在出差。
他肯定很忙。
何景新默默想。
那条发过去就马上撤销的消息原来他看到了。
谢谢。
何景新又在心里道。
不久后,到了地方,是栋高端公寓。
一楼前台的门禁严格,登记了何景新的信息,服务也周到,有工作人员替何景新拿行李箱,再亲自带路,领何景新和助理坐电梯刷卡上楼。
电梯里光线明亮,地方宽敞,助理这才发现何景新身上头上全是湿的,忙从口袋里掏纸巾出来,公寓的工作人员似乎也很在意,特别关切的语气,说:“得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
还对何景新说:“您公寓有姜茶吗,要是没有,我等会儿让人送上楼。”
何景新还没反应,只是接过纸巾,助理便开口道:“估计没有,送下吧。”
又说:“你们这儿有厨房送餐吗,”顿了顿,“算了,我来点吧,叫个外卖。”
工作人员:“公寓这边有自助餐厅的,不过这个点已经打烊了。这样,我让人送点水果上楼,您看行吗。”
助理点头:“那就送份水果。”
何景新默默听着,虽经过今晚发生的一切、又淋了雨,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还是慢慢消化过来另外两人的对话。
他面上沉默着,心里有些咋舌:是……很高档的地方啊。
他马上就觉得太麻烦“网友”了。
但都已经过来了,不好临时说他不住了、自己去找旅馆。
不久,电梯到楼层,三人出来,工作人员拉着行李箱领路来到门牌9的公寓大门前。
助理按密码,解锁,推门,示意何景新:“请进吧。”
何景新走进,只一眼,便十分惊讶——公寓内里宽敞,装修豪华大气。不愧是高档住房,电卡24小时插着,进门便是明亮的灯光,中央空调开着,凉爽干燥,空气里还有淡淡的清香。
何景新穷惯了,自然没有见识过这些,他刚进来便止步,目光扫视着,心里一时有些犹豫。
不过助理和公寓的工作人员都没有看出这份犹豫,工作人员把行李箱推进来便打了个招呼走了,说去找人,让人送水果和姜茶过来;
助理则接过行李箱,合上门,弯腰在玄关的鞋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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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找拖鞋,同时嘴里道:“我帮你找双拖鞋,哦,在这儿。”
柜子里拿出拖鞋,递到何景新脚边,又道:“你快去洗个澡吧,身上都湿透了,别感冒。”
“我就不进去了,严总刚刚在电话里说过让我不要打扰你。”
又摸出手机道:“不然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有什么需要或者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找我。”
何景新回神转头,似乎没听见刚刚男人说了什么,看向手机的目光有些不明所以。
助理便重新说了一遍,道:“加个微信,方便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哦。”
何景新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助理笑笑:“你扫我吧。”
加好微信,助理伸手打开门:“那就这样,我先走了。”
何景新站在玄关看着对方,礼貌道:“今晚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助理十分殷切,拉开门:“我走了,有事你call我,拜。”
都走出去了,又隔着门关切道:“姜茶记得喝,去去寒气。等会儿他们送来的时候估计你在洗澡,我让他们放门口,你记得开门拿。”
何景新点点头,目送男人,男人走了,他才关上门。
转头,一个人了,看着陌生而精致的一切,何景新才有种做梦一样不真实的感觉——他在不久前离开那个“家”了,和被扫地出门没多少差别,不说露宿街头,起码会有一个艰难的需要勒紧裤腰带的新开始,可他现在竟然在这么高端的地方。
何景新怕自己真的在做梦,还伸手在胳膊上掐了下,感觉到疼,他迟疑着:还是太不真实了。
而何景新此时并没有掉进金窟的欣慰和开心,他换了拖鞋,拉着行李箱来到公寓的客厅中央,四处看了看,无力和茫然之感重新拢弄心头。
因为他明白这里只是他无处可去后暂时被收留的地方,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肯定不会久住。
他的未来在哪儿?
这个雨夜,落在身上的冰凉的雨水令他无比清醒。
何景新干站了小片刻,简单收拾了下心绪。
接着,他拿出手机,发给“网友”:【我到了,谢谢。】
想了想,发:【这是你家吗?】
10. 第 10 章
对面没回。
何景新等了会儿,发过去:【我借用一下卫生间,可以吗。】
何景新又等了会儿,这次对面回了,发过来:【你自便。】
别的没有多说,何景新猜测“网友”这会儿很忙,他于是“自便”了——
他放倒箱子,拉开拉链,取出一身衣服、一条干毛巾。
公寓是两层的,何景新没有上楼,也没有乱走、到处看。
他在一楼略微张望了下,寻到卫生间,推门,站在门口朝里看了看,进去,反手合上了门。
这卫生间不小,比何景新从前住的北卧都要宽敞许多,装修豪华,做了干湿分离,双台盆,大理石台面,大镜子,还有个浴缸。
何景新看了看,没有过多感想,衣服放在干净干燥的台面一角,就开始脱衣服。
他只是发现了一件事——卫生间有洗漱用品和毛巾,毛巾是干的、纯白色的,洗漱用品有外包装,看起来不像一个常住人的家,像酒店。
湿的脏衣脏裤落在地上,何景新光脚走进淋浴间。
不久后洗完,从卫生间走出来,何景新手里是他换下的脏衣裤,头发用毛巾擦过了,半湿,滴着水、贴着头,露出他英俊好看的眉眼和光洁白皙的额头。
他把脏衣裤放回了行李箱,塞到角落,起身,餐桌一角拿起手机,发现之前加了微信的助理给他发了消息:【照片.jpg】【给你点了份晚餐,放门口了。】
【物业的姜茶和水果也在门口。】
【记得拿哦,我就不进去打扰你了。】
【有事你叫我。】
何景新看着手机便转身往公寓大门的方向走。
打开门,门外果然有两个袋子,何景新拎进门。
合上门,何景新发过去:【拿到了,谢谢你。】
对面秒回:【不客气。微笑.jpg】
何景新回到餐桌边,放下手机,从袋子里把餐盒一一取了出来:一份水果拼盘、一份姜茶,还有一份日式便当;都装在精巧漂亮颇有质感的一次性餐具里,看着就高档。
何景新又开始觉得不真实了。
但他没矫情,没多想什么自己能不能吃、要不要跟网友打个招呼再吃这种念头——他知道这些本来就是给他的。
他只是边吃边拿起手机,切回和“网友”的聊天页面,发过去:【照片.jpg】【公寓给我送了水果和姜茶。】【你的助理还给我买了晚饭。】
这次对面很快回了,回了一句【安心吃】,别的没有,何景新便知道他还在忙,没再发消息过去,放下手机,专心吃东西。
他吃得很文静也很安静,公寓里静悄悄的,就像没人似的。
可也正是这份安静,温柔而坚定地萦绕着男生,令他不至过分彷徨,心可以平静下来。
不久,吃到一半,手机响了。
何景新看过去,发现是“网友”,忙接起来,咽下嘴里的饭,对着电话那头很轻地“喂”了一声。
手机那头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清冽,上来先是三个字:“还好吗。”
何景新以为这是问他公寓的安排好不好。
他哪里会认为不好。
他觉得太好了,好得过分,于是特别实在地说:“挺好的。”默默了,非常客气道:“今天……麻烦你了。”
男人:“不麻烦,小事。”
跟着便道:“在吃饭?”
何景新缓缓道:“在吃,你的助理给我买了晚饭,公寓送了水果和姜茶。”
男人一听“姜茶”便道:“下雨了?淋到了?”
何景新“嗯”了声,是听都能听出的拘谨,还很客气:“还好。”
男人则语气寻常而耐心地关照道:“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又说:“有衣服换吗,没有我让人送过来。”
“有的有的。”
何景新忙道。
他已经洗过了,衣服也换了。
男人:“嗯,有就行。”
何景新此时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在电话这头远没有对面那样落落大方,他很感激,且含在嘴边的始终只有一句“谢谢”,但他也知道没人想一直听他反复这两个字。
因此男人一说完,何景新没话接,语音通话间便无声的安静了两秒。
这两秒里何景新略有尴尬,正琢磨是不是说些什么,手机那头的男人语气平和地说道:“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别的没有多提,更没有询问何景新这边发生了什么。
何景新虽然年纪小,但也能敏锐地感知到对方顾及他的面子,怕他难堪,所以才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地方去。
何景新心里有些感动——今晚发生的一切,他的里子面子早就被姑姑刘芳婷扯得荡然无存。
可就算是这样,也会有人在这个雨夜不动声色地捡起甚至维护他的尊严。
电话那头的男人接着道:“我人不在,有些重要的工作,过几天才会回去。你在公寓安心住,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助理。”
停顿了下,改口:“或者直接告诉我,我来安排。”
何景新哪里敢再麻烦他,赶忙道:“不用了,真的,今晚谢谢你,打扰了,后面我自己可以的。”
男人:“可以什么?”
可以自己找地方住,自己安排自己。
何景新正要开口,男人:“你是在和我客气?”
何景新一顿。
男人放缓了些语气:“我们不是朋友吗?”
何景新立马语塞了。
网友、网友,严格来说根本不算朋友。
但如果形容成“朋友”,似乎也没有错。
男人没多言,转而道:“别想太多,今晚睡个好觉。”
何景新:“我……”
男人:“嗯?”
何景新顺从地没说什么,或者说,经历这一晚,他真的有些累了,内心里尤其疲乏,他确实需要休息。
“好。”
他最终道。
男人像过去无数个晚上:“晚安。”
简单简短的两个字,音调匀速而磁性,刮在何景新的耳膜上。
何景新轻轻道:“晚安。”
“晚安。”
通话切断。
何景新把手机搁回餐桌一角,重新拿起筷子,埋头吃饭。
他很感激,觉得自己很幸运,得到了帮助,“网友”显然条件优渥,也不需要他回报回馈什么,言语间只让他好好休息。
正因此,这通电话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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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后,何景新心里既感触又有些难过——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伤害他,从未见过的“网友”却能没有条件的伸手帮他。
他的人生够糟糕了,但他此时又很幸运。
何景新的眼眶再次热了。
但他没有哭出来。
他此时只是有些感触,不是真的想哭。
他也知道哭没有用。
不久后,何景新躺到了一楼靠卫生间旁的北次卧。
他躺在床上,这晚注定不会好睡,翻来覆去,先是刷了会儿手机打发时间,后来想了想,还是又给“网友”发了消息,是他含在嘴边的那两个字:【谢谢。】
对面约莫空了,没多久回:【还没睡?】
何景新举着手机在眼前,琢磨该说点什么,反复打了几个字又删除,最后,何景新道:【小狗点头.jpg】【睡了,晚安。】
对面:【摸摸头.jpg】
而谁都不知道的是,这晚暂时无眠的,除了何景新,还有严律的特助徐洲。
徐助理回家后坐在床头边抽烟边琢磨:今晚严总让他接的到底是谁啊?
徐助理作为严律身边待了有两年的特助,那真是最擅长也太爱琢磨严律的喜恶了。
其实要是别的事,哪怕公务,徐助理不至于回家了还琢磨到临睡前,主要吧……
徐助理吐着烟眯着眼:没发现他老板身边有人啊?这怎么还是个这么好看年轻的小男孩儿?
他老板原来好这口吗?
以前从来没发现啊?
难道是弟弟?
不像。
亲戚吗?
也不是吧?
徐助理好一通琢磨:这是严总出差去了,今天不在,今天要是在,怕是得亲自去接吧?
亲自的话,这男生的分量有点重啊?
他到底谁啊?
徐助理甚至去翻他不久前新加的何景新的微信——这怎么也没个朋友圈,分组了还是屏蔽了。
老板叫他“小景”。
小景……
这叫法算亲密的吧?算吧?
不是,“小景”到底谁啊?
特意安排去了那边的公寓。
不会真是老板在“金屋藏娇”吧?
徐助理掐了抽完的烟,做好决定:甭管是不是了,“招待”好吧。
可哪知次日早,徐助理特意带了鑫龙源的早饭过去,却没有敲开公寓的门。
徐特助站在门口摸手机正准备发条消息,就看见不久前“小景”给他发的消息:
【助理先生你好,谢谢你昨晚特意接我,带我来公寓。】
【叨扰一晚,十分感谢,我今天就不麻烦了。】
徐特助眼皮一跳,赶忙伸手按大门密码,推门进去一看,厅里空空荡荡,哪里有人,再一看,拖鞋都整齐地摆放在玄关口。
徐特助大惊:走了!?
不是!怎么就走了?
何景新这头,他拎着箱子下公交,按照查出来的地址顺着马路一直走,走进一个巷子内,拖着行李弯弯绕绕,不久,看到青旅的招牌:太好了,找到了。
他拎着箱子上台阶,进门,到前台,问前台后坐着的中年男人:“你好,你们这里现在还有多人间的床位的,是吗?”
11.第 11 章
何景新很快订了青旅的床位,六人间,30一晚。
他没多租,想着后面找到工作可能会租个房子。
青旅条件显然有限,不过何景新不在乎,他现在就这个经济实力,能省则省吧。
好在六人间的房间只是略微乱了点,床位、柜子、空调、公共洗手间,该有的都有。
何景新搬进去,也不多收拾,反正只是临时住的,能睡觉就行。
他这边正擦桌子,和六人寝的一个黄毛年轻小伙儿搭讪说话,手机响了,是语音电话,昨晚接他的助理打来的,何景新接通。
一接通,助理的声音便从手机那头传来:“小景!你现在在哪儿?”
“哦。”何景新回:“我找到住的地方了。”
助理口吻紧张:“不是!你现在在哪儿?你告诉我,我马上过来接你!”
?
何景新没明白。
他道:“我在旅馆啊,我找到地方了,就不……”
助理:“定位!你定位给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特别紧张。
何景新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助理终于崩溃道:“小景!你这样说走就走,严总回来会怪我的!”
?
何景新愣住。
助理:“总之你现在就把微信定位分享给我,我马上过来。”
何景新这才道:“回去吗?”回那间高档公寓?
“不用啊。”
“我已经找到地方住了。”
“我也给……”严总,是这么叫的吧。
“严总,我刚刚给严总发过消息了。”
助理立刻道:“严总说什么了?”
何景新:“他没回我,估计在忙吧。”
手机这头的徐特助心道废话,一个项目路演加一个项目剪彩还有会,他肯定忙啊,忙死了都。
徐特助还是那句话:“定位发我,我过来接你。”
何景新推辞:“真不用。”
这头的徐特助都要跳脚了。
他眼巴巴地跟着严律,为了什么,不就为了“伺候”好严律,早日升职加薪吗。
他这两年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好不容易入了严律的眼,要是这点事都办不好,严总回来得给他的能力打差评了!
天知道老板的二助虎视眈眈,盯着他屁股下这个特助的位子,有多想取而代之地上位!
此时听手机那头再拒绝,徐特助转而开始哄:“小景啊,公寓条件那么好,你完全不用出来找房子啊。”
“你就算和严总打过招呼了,严总也不会让你住外面的,对吧?”
“你就听我的,定位给我,我来接你。”
“回头你要是实在想住公寓之外的地方,你等严总回来,亲自和严总说,严总再安排,是不是这个理?”
电话这头的何景新实在不明白助理怎么这么热情周到。
但他确实不会回去了,也不用人接,尤其和“严总”,他有自知之明,明白两人就是网友,帮一次就罢了,没熟到等人回来当面说的地步。
于是何景新反复坚定地推辞,两人在电话两端来回了许久,最后,徐助理叹气:“好吧,那看看严总怎么说。”
强调:“严总要是让你继续住公寓,你可千万得告诉我,好吗。”
何景新说好,电话这才挂了。
一挂掉,六人间里先前和何景新搭讪闲聊的黄毛道:“你不有地方去么,住什么青旅啊。”
何景新继续擦桌子,回道:“人家只是客气,我也不能真继续赖着。”
黄毛:“哦,这倒是。”
跟着道:“至少自己住自由。”
何景新笑笑:“是啊,自由。”
这不就是他从前一直想要的么。
何景新擦好桌子,床位理了理,出去买了牙刷之类的洗漱用品,回来已经快十点了,他还没有吃早饭。
青旅没吃的,得出去买,幸好附近就有不少馆子,何景新打算找家干净的。
刚走出青旅,手机响了,何景新一看,是“严总”。
何景新接起来,先客气地打了招呼:“你好。”
对面:“是我。”
何景新很轻地“嗯”了声。
对面显然看到了他发的消息,直接便道:“怎么只住一晚?”
何景新不再像昨日那样情绪低沉。
他语气清爽地说:“当然只住一晚了,我不好总麻烦你呀。”
手机那头:“没什么麻烦的。”
何景新笑笑:“还是麻烦的,你在出差,还得安排助理来接我。”
男人没就“只住一晚”与何景新过多争辩,跟着问:“找到地方住了?”
何景新:“嗯,找到了。”
这次说完,电话那头静默了好几秒。
何景新一顿,敏锐地觉得是不是自己说了什么让对方不高兴了。
片刻后,手机那头沉稳道:“你不相信我吗。”
何景新一愣,赶紧道:“不是,不是的,我是真的怕麻烦……”
他急忙解释,走路的步子都下意识停了下来,站在巷子一侧。
对面:“怕麻烦?麻烦什么?麻烦我?”
何景新默了。
确实是这样的。
可这话直白地说出来,就显得两人之间特别生份——虽然他们确实不熟,只是网友。
“我……”
何景新不知该怎么说了。
手机那头的男人这时语气平和地说道:“我能明白你为什么只住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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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希望你能明白对我来说,举手之劳的事情,并不算什么‘麻烦’。”
“你不用觉得麻烦我,不麻烦。”
又说:“你已经住了一晚,在公寓待过了,想必也已经知道,那不是我家,不是我住的地方,只是间公寓。”
“你不用也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既然我们认识,还是一直相处不错的网友朋友,相互帮个小忙,没什么,对吗。”
何景新站在原地安静地听着。
男人转而道:“好歹我帮了你,你不等我回来见个面,就要走吗?”
确实。
何景新没吭声。
男人磁性的嗓音:“这样吧,你回公寓先住,住到我出差回来,我们见个面。”
“要是那时候你还是不想麻烦我,你到时候再搬。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关键男人的态度实在太太太诚恳了,何景新的“不”根本说不出口。
“……好吧。”
男生最终答应了。
于是20分钟后,徐特助开着他的宝马跟着导航钻进巷子里、急刹停在了青旅门口,几乎是忙不迭地下车,跨着大步冲进青旅——祖宗唉!这是严总不知道。严总但凡知道他把人安排着安排着住进了这破青旅,二助搞不好真要上位取代他了!
等徐特助来到六人间寻到何景新,几乎是一手行李箱一手扣住何景新的手腕,带着就往外奔。
黄毛看见“哎呦”一声,吓了一跳,尤其见徐特助西装革履、身价不菲的样子。
黄毛扭头冲离开的何景新道:“你这是哪家富少爷闹离家出走吧?”
何景新朝他摆摆手,示意再见。
黄毛挥手:“得嘞,回吧,少爷。”
何景新哭笑不得。
于是又过了半个小时,去而复返的何景新重新站在了奢华公寓的宽敞明亮的厅中央。
又像在做梦了。
他心想。
就住这儿了吗?
何景新这才抬眼,真正地打量起这间公寓。
旁边的徐特助单手叉腰,默默喘息调整呼吸:还好还好,人可算回来了。位子保住了。
徐特助跟着摸出手机,举起来对着正在四处打量的年轻男生的侧影拍了一张,发给了严律。
本来只是汇报下的意思,不想严律很快回:【拍脸。】
徐特助立马重新举起手机,拉镜头怼上男生的脸,何景新见状看过去,奇怪了下,但没多问。
徐特助咔咔一通拍,边拍边解释:“我跟严总打个招呼,让他知道我把你带回来了。”
何景新点点头,徐特助把照片发给严律,挑了张他觉得最帅的。
也确实很帅,这边忙里抽空看手机的严律对着男生的脸部特写弯了弯唇角。
12.第 12 章
徐特助把人从青旅领回来,公寓待了会儿,确定何景新不会再走,才离开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走前,徐助理问了何景新的名字,微信上备注好,也跟何景新自我介绍道:“我姓徐,徐洲,你喊我徐助就行。”
徐助理离开后,何景新独自在公寓,依旧没乱跑乱看,也没跑去二楼。
他自觉地将自己的行动范围固定在一楼,住的还是北次卧。
他把行李箱拉去北卧,简单收拾了下,衣服日用品什么的都拿出来,搁桌上的搁桌上、入衣柜的入衣柜。
而讽刺且无奈的是,何景新从刘芳婷家出来时,收拾的衣物几乎没有自己本来的,全是先前“网友”送他的。
只因他先前了解刘芳婷,把那些衣裤鞋子藏得够仔细;
刘芳婷发疯的时候,把他父母的遗物都绞了,那些新衣新鞋她没翻得出来。
此时何景新把衣服放入衣柜,一面庆幸,一面回想起刘芳婷的所作所为,又觉得心中半片冰凉。
他在那个家,真的从未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收拾到一半,何景新蹲在行李箱前默默发愣——箱底全是四散的零碎的他父母原本的遗物。
他从前珍惜无比,收拾在柜子里,实在想爸爸妈妈了才会拿出来看一看。
如今这些东西全被毁了,何景新心中难免难过。
但何景新没有让这些情绪浸没自己,蹲了片刻,看了一会儿,他便起身离开北卧,去厨房,柜子里寻到了一卷垃圾袋,他抽了两个垃圾袋,回到北卧,打开袋口,将箱底那些零落的遗物全部抓了塞进垃圾袋里。
他想好了,遗物没了就没了。
他已经不是孩子了,他不需要也不必总去想念去世多年的父母。
他得往前看、朝前走。
收拾完箱子,何景新几乎立刻就知道自己现在要做什么:今天他休息,所以他没去咖啡店也没人察觉什么。
他决定辞职,现在就辞。
他既然离开那个“家”了,就绝对不会再回去,更不会让刘芳婷他们一家再找到他。
因此他很快就在微信上发消息给咖啡店的老板。
哪知刚发过去,屏幕一闪,切入一个来电,正是刘芳婷打开的。
何景新自然不接,挂断,马上对面再打来,他再挂,挂完就将人拉黑。
何景新正准备给小悦发个消息,告知对方自己明天不去上班了,正打字,小悦的语音电话拨了过来。
何景新一顿,心里有了某种预感,接起来,就听手机那头的小悦用略显担忧的语气道:“小景,你家是不是出事了?”
“怎么了?”
何景新已经有所猜测。
小悦:“你家来人了,来店里了,说找你,是个女的,特别凶。”
“我们说你今天休息,不上班,她也不肯走,还在店里闹,说我们不喊你过来让她见到你,她就不走。”
小悦跟着问:“她是谁啊?不是你妈妈吧?跟你长得一点不像,凶神恶煞的。我帮你说了几句话,好声好气的,又没惹她,她还怼我。”
何景新猜到他连夜离开,刘芳婷找不到他人,会去店里,但他没想到这么快。
他本以为刘芳婷怎么也得过两天才醒神、找他麻烦。
“不用理她。”
何景新先道。
他跟着解释:“她不是我妈,是我姑姑。”
“她在店里闹事了吗?”
小悦:“现在还好,刚刚态度可差了,一个劲儿地说让我们想办法找你,还拦在前台,不让进来的客人点单。”
何景新边听边转着脑子,小悦说完,他几乎立刻果断道:“她如果闹事,你直接报警。”
跟着说:“我来找老板,会跟他说明这个情况。”
“实在不行,你们闭店,别影响客人对店里的印象和评价。”
“哦哦,好。”
小悦打电话过来就是想问该怎么办的,不仅因为来闹事儿的是何景新的姑姑,也因为何景新是店长,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也能决定遇到什么状况该怎么办。
小悦没有立刻挂电话,问何景新:“小景,你没事吧?你那儿是不是出什么状况了?”
何景新平静的口吻:“我没事,放心吧。”
“你先挂,看着店里,必要的时候报警,我来给老板说明情况。”
小悦这才把电话挂了。
一挂,何景新当真果断给老板发消息,先是告知了自己和家里闹掰、连夜搬走的情况,接着提到刘芳婷去店里找他,影响店里正常运营的事。
何景新跟着发:【周哥,对不起,因为我,给店里添麻烦了。】
何景新发完捧着手机等了等,他知道老板很快就能看见,不用多久就会回他。
果然,几分钟后,老板拨来语音电话,接通,手机那头传来一个粗嗓门儿,同时满不在乎的语气:“闹事儿?闹什么事儿。”“她闹不了,我已经让人过去了。”
“周哥。”
何景新喊道。
周哥:“得了,你发的我都看到了,我知道了,有数。”
又问:“你没什么事吧?”
何景新冷静的:“我没事,我今天休息,没有去店里。”
周哥大咧的口吻:“现在有地儿去吗,都跑出来了?”
“没地儿去直接说,哥给你安排。”
何景新心里感激:“有的,住在朋友家。”
周哥也不多问:“有地儿就行。有钱吗,没钱说。”
何景新:“钱也有的。”
周哥:“得了,都有,就知道你都有,脸皮薄,什么都不好意思说。”
话锋一转,道:“真准备辞了?”
何景新“嗯”了声。
周哥粗着嗓子:“我知道了。辞吧,辞就辞吧,也不可能泡一辈子咖啡,我懂。”
“成吧,我准你辞了,回头让会计给你算一算,把这个月剩下的工资打给你。”
又说:“到时候给你多算点儿,你在店里也好些年了,把店看顾得挺好的,哥心里也谢谢你。”
何景新眼眶一下有些酸涩。
他还记得他十六岁那年是怎么遇到老板,又是怎么被老板收留在咖啡店的。
周哥自称是个大老粗,可就是这个大老粗,给了何景新一个躲雨的屋檐一角,何景新在那个角落一站就是近四年。
周哥这时聊道:“辞了之后有地方去吗?要是没有,哥给你介绍。”
“不谈去干个多厉害牛逼的工作,好歹不比你现在薪水少。”
何景新哪里肯再麻烦周哥,直说:“不用不用,工作我可以自己找的。”
周哥:“找多难啊,外面几万十几万的大学生还找不到工作呢,你一头扎进去,学历学历没有,年龄年龄又小的,得多遭罪啊。”
何景新笑笑:“遭罪不至于,我可以找寻常点儿工资少点儿的工作,慢慢做吧,不着急,反正现在离开了,以后工资也不用上交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这么一说,周哥估计想想有道理,便没有再劝,只道:“那成,回头找不到,你再找我也一样。”
何景新很乖巧地应着“好的”。
周哥听了便“啧”道:“你怎么不是我儿子呢。我儿子要是有你一半乖,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何景新虽不擅长社交,但比较会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
周哥这么说,他回了句:“但小宝有福气啊,有福气才能做你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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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周哥哄得哈哈大笑,笑声里挂了电话。
后来不知是不是周哥派去店里的人“解决”好了刘芳婷,何景新先是收到了小悦的微信,说搞定了,没事了,不久又收到刘芳婷的,连发七八条语音,条条都是咒骂。
何景新没点没听,直接给她拉黑了,刚拉黑,刘芳婷短信又发了过来,骂何景新狼心狗肺不要脸,骂何景新猪油蒙了心没有良知,还让何景新把偷偷藏的钱通通吐出来,说这些是她应得的,他要是不给,她就去法院起诉他。
那就去。
何景新不在乎,也根本不回,短信删除。
跟着把王聪王攘的各种联系方式删除的删除拉黑的拉黑。
做完这些,何景新拿出他的二手电脑,坐在床边开机,密码登入后便上招聘网站,后台简历修修改改,网站上找合适的工作,一一投递。
当天下午他就收到两条私信,一条是让他去面试,一条是线上问了问他的基本情况。
何景新坐在电脑前,神色认真专注,显然已经与过去决裂,正式开启了他崭新的生活。
忙到下午,他手机上收到消息,“网友”问他在做什么。
何景新拿起手机,电脑合上一半,回:【在改简历投简历。】
“网友”:【准备换工作了?】
何景新:【是啊。】
“网友”:【从头开始?】
何景新:【对,从头开始。】
他喜欢这四个字。
两人如平日一样随便聊了会儿,聊完,何景新重新打开电脑,继续去投简历。
近五点的时候,何景新觉得肚子饿了,才关上电脑、起身离开卧室。
他原本想看看厨房的冰箱里有些什么,如果有菜或者什么速冻食物,他自己随便做了垫垫肚子。
刚走出来,来到厅里,便听到门铃。
何景新去开门,见门外站着公寓这边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冲何景新笑笑,递过来手里的两个大纸袋,打招呼道:“您好,这些都是给您的,您拿好。”
何景新接过,自然问:“谁送的?”
徐助理吗。
工作人员:“不太清楚,可能是跑腿小哥。”
何景新:“谢谢。”
关上门,纸袋拿去餐桌上,打开往里看了看,何景新发现袋子里全是吃的。
关键不是一次性盒子装的,而是玻璃的便当碗,看起来就像家里做了装起来的饭菜一样。
这么多?
徐助理送的吗。
手机响了,是“网友”。
“喂。”
何景新接起。
男人的声音沉稳而悦耳:“晚饭拿到了吗。”
“是你送的呀。”
何景新恍然。
“不然?”
男人:“吃吃看,看合不合口味。”
何景新:“点的外卖吗?”
包装盒好特别。
他把手机摆在一边,开了公放,动手从纸袋里取出一只只餐盒。
手机那头:“不是,让家里的阿姨做的,她手艺不错,你尝尝看。”
何景新打开一只餐盒的盖子,发现里面是糖醋排骨。
他下意识“哇”了声。
“怎么了?”
手机那头问。
何景新略有惊喜:“有糖醋排骨唉。”
男人:“喜欢糖醋排骨?”
何景新在开别的餐盒盖子:“是啊,超好吃。”
顺嘴就道:“这个看着就不错,肯定很好吃。”
嗓音轻快明亮,通过电流,传送向手机另一头。
男人语气带笑,不紧不慢:“是阿姨的拿手菜,确实好吃。”
13.第 13 章
次日,何景新就出门去面试了。
新的一天、新的开端,一切向好——他穿的新衣服新鞋子,虽不够正式,但衣服质感上乘、版型优越,穿在长得好看的何景新身上,就跟套在模特身上似的,特别提气质。
他打印了自己的简历,用的公寓书房里的打印机,正大光明地打,不再像以前一样需要偷偷摸摸背着家里,还要花钱去外面打印店。
他去面试也方便,公寓楼下有公交站有地铁,公寓管家还会帮忙叫车。
何景新出门的时候神清气爽,觉得一切都很顺畅。
而今天的面试就在CBD,他第一次进CBD的高楼,周围形形色色全是他从前在咖啡店见到的白领。
以前他是纯羡慕,今天,他虽未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但走进大楼,便是他成功跨出的一大步,内心里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他上楼去面试,心里多少是紧张的,但更多的,是对未来新生活的期待。
面试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难度,因为他投的几乎都是文员类普通岗,大大小小的公司虽基本都卡了大专这条学历线,但他办公软件几乎都会,还自学了英语、法语,简历上也将自己的这部分优势写得清清楚楚,因此还是得到了部分公司的认可,喊他过来面试。
今天这家有法国背景的合资公司就是如此,何景新会法语,简历上描述他办公软件使用流畅,人事就发邮件让他过来了。
坐下,聊了聊,面试的人事虽然惊讶何景新的年龄,也惋惜他的学历,但还是通过对话了解到何景新确实对几个办公软件都非常熟悉。
“以前没有相关工作?”
人事翻看简历,抬头问道。
“确实没有。”
何景新如实回。
人事便问:“那你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何景新镇定地回:“我在一家咖啡店做店长。”
“啊,做店长啊。”
人事点点头,跟着问:“做了几年?”
何景新:“工作近四年,店长做了两年多。”
……
人事之后又用法语和何景新聊了两句。
人事法语一般,用词简短,何景新虽是自学,但每句都答上来了,发音语调都很标准。
人事因此有些惊喜,问何景新:“你真是自学啊?说得挺好的。”
……
这场面试总得来说十分顺利,何景新感觉不错,也能看出面试他的人事对他还算满意。
这给了何景新极大的信心。
离开,下楼,走出大厦,置身楼宇间,何景新眺望眼前,心中被一股没由来的气力填得满满——他的人生开始由他自己掌控,他会一步步地坚定地走下去。
后面两日,何景新不是在投简历就是在外面面试,他坐公交、地铁、步行,去远的地方,进不同的公司,见面试他的不同的人,也在路上与形形色色的路人擦肩而过,路遇各色不同的城市风景。
何景新长这么大,几乎是头一次一天走那么远的路、去面试、去尽可能的在人前展现自己。
他并不瑟缩,相反,他很果敢,面试的时候大大方方,哪怕遇到鄙视他学历的刁难,他也照常直面,坦然就此聊几句,并不因此自怨自艾。
这两天,空了他也照常时不时和“网友”在微信上联系,有时候随便聊聊,有时候就面试的话题讨论一会儿,有时候是何景新在路上看到了什么好看的风景,拍下来,分享给手机那头。
可以说抛开刘芳婷偶尔会用陌生号码打过来、再次被拉黑这点,何景新的生活近乎全新而圆满——再不是咖啡店家里两点一线,再不是整日浸泡在咖啡的味道里,再不用做各种琐碎吃力不讨好的家务,再不用做点自己想做的事的时候还要背着谁偷偷摸摸。
何景新可以浅笑着和公寓一楼的公寓管家打声招呼;
可以在公寓的沙发上随便发会儿呆、刷刷手机放松自己;
可以想去书店就去书店;
可以路过某家餐厅的时候推门进去,吃点过去没吃过的东西,等等……
还可以像此刻这样,面试结束后来到一条陌生马路。
马路外的机动车道上车来车往,步行道上人走人过,行道树郁郁葱葱,绿化带花木茂盛。
他坐在路边的一张公共长椅上,随意放松心情地看着风景,手里还有支草莓味的甜筒。
何景新松散地坐着,吃吃甜筒、看看街上,再时不时低头看手机,与网络那头的“网友”闲聊。
他刚发了甜筒的照片过去,“网友”说:【好吃吗。】
何景新舔了口甜筒,回:【好吃啊,草莓味的。】
又闲聊着说:【面试出来的时候看到路上有个小孩子手里拿了根甜筒,有点搀了,就也买了一个。】
【本来想要抹茶的,抹茶卖完了,就买的草莓的。】
何景新现实里并不健谈,隔着手机和网络,外加确实和“网友”熟悉了,他才能一口气打这么多字。
打完字,发过去,何景新把手机搁在大腿上,舔着甜筒眺望马路,自由而放松的样子。
这时有人过来,也坐到了长椅上,何景新转头看了眼,见是个男人,便收回目光。
他低头拿起腿上的手机,没有注意到长椅旁边的男人手里也拿着手机。
何景新想看“网友”回他了没有,一低头就看见对面说:【给我也来一支?】
现在?
何景新笑了笑——你也不在啊。
他回:【可以啊,可是怎么给你?空运?】
发过去。
一发过去,就听到一声清晰的微信消息提示音,是身边陌生人手里的手机在响。
何景新听见了,没在意。
【不必空运。】
网友回。
【?】
何景新没明白。
结果“?”一发过去,身边陌生人手里的手机又是一声同步调的微信消息提示音。
何景新这时候还是没有在意,继续自顾舔着甜筒捧着手机。
直到耳边听到身边陌生男人对着手机的清晰的吐字和发音,说了句:“可以直接拿给我。”
下一秒,聊天页面上跳出来一个语音气泡。
何景新愣了愣,看着手机,心念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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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反应过来了,又好像有点没消化过来。
他坐在原位定了半秒,愣了似的,等他点开“网友”发过来的语音气泡,听到的便是不久前亲耳听过的一句“可以直接拿给我”——清晰、低沉、悦耳、好听,还有音调中无法忽视的磁性。
何景新终于意识到什么,拿着手机愣了愣,转头,这才正儿八经地看向了身边——
那是个长相英俊、五官深邃的男人,身形高大、肩膀宽阔,穿着挺立熨帖的鼠灰色西服,西服纽扣没系、前襟敞开,手自然垂落,搭在腿上,人靠着椅背,坐姿略显懒散。
男人亦转头看着自己,神色是沉稳的,眸光是幽深的。
何景新与男人对视上,意识到什么,眼中的眸光绽开:他、他是……
男人神情沉稳,自带上位者的雍容,见何景新流露错愕,才弯唇浅笑了下,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开启,说:“终于看见我了吗。”
何景新愣愣的。
男人这时伸出手,自我介绍道:“严律。严肃的严,纪律的律。”
非常镇定沉稳,举止符合他的穿着,也符合他的气场。
何景新还是愣愣的。
男人不以为意的样子,也不尴尬,自然地放下收回手,笑笑道:“怎么了?”
何景新依旧愣愣的,心里冒出他自己的声音:“网友”原来……是这样的?
严……律……
何景新:这竟然是“网友”!?
“你、你好。”
何景新回过神,这才赶忙打招呼道。
严律注视男生的面孔,直白道:“你似乎很惊讶。”
何景新还有些愣,眨了眨眼:“呃,我……”
他确实惊讶。
严律这时用他深邃眉眼下的眸光瞥向何景新举着甜筒的那只手,提醒道:“化了,流下来了。”
何景新这才回神,从严律身上收回目光,看过去,甜筒举向一旁,不让融化的冰淇淋滴到身上。
又见甜筒化得快,下意识把甜筒凑到嘴边,很快速地吃了几口。
给一旁的严律看得唇角微吊。
何景新余光扫见,自己多少有些窘,他不再舔甜筒,重新转头看向身边,刚转头,就见身边男人伸手递过来一张纸巾,神情平和而包容地冲他点点头,示意道:“先擦擦,不着急。”
何景新又顿了下,伸手接过纸巾,同时悄悄抿唇、舌尖舔了下嘴角——这“网友”,他好……
成熟啊。
何景新终于总结到了一个他觉得合适的词。
“谢谢。”
何景新道谢道晚了。
“不客气。”
何景新拿了纸巾擦嘴擦手,又继续吃了几口正在融化的手里的甜筒。
靠坐一旁的严律默默看着,神情沉稳,眸中带笑。
等擦完,甜筒也几口吃掉了,何景新这才转头打招呼道:“我叫何景新,如何的何,景色的景,新华字典的新。”
严律点头,叫的是:“小景。”
眼神则在年轻男生湿润粉嫩的唇角不动声色地轻轻瞥过,沉稳地打招呼说:“你好。”
14.第 14 章
何景新这时想到什么,一下起身,对严律低声道了句“你等下”,快步跑开了。
严律转头,目光追随过去,看见男生跑去了附近不远的一家甜品店,站在甜品店的售卖窗口,买了一支甜筒,拿在手里,很快转身,快步走了回来。
“给。”
何景新走近,递给严律。
严律伸手接了:“谢谢。”
——还真请他吃甜筒了。
何景新坐回去,看见身边男人将手里的甜筒凑到唇边,吃了几口,不过没用舔的,而是用嘴唇抿着吃的。
何景新这才意识到男人无论穿着举止,都与他手里粉色草莓味的甜筒十分不搭——哪有人穿着正儿八经的西服就这么坐在马路上吃甜筒的?还是粉色草莓味儿的。
他可能也根本不喜欢吃这么甜的东西吧?
何景新暗自揣测。
因为眼前男人看起来太成熟了,那种雍容沉稳的上位者气场和着装,令他看起来就像个精英人士。
精英人士应该坐在高雅的包厢喝咖啡喝茶,而不是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吃一支五块钱的甜筒。
而且看身材就知道这位“网友”肯定平时有健身。
健身的人,基本是不碰甜食的。
何景新挺会察言观色的,不过瞬息间,他便揣摩了不少,顿了顿,主动开口给男人台阶道:“是不是太甜了?”
严律拿着甜筒在手里,转头:“还好。”
何景新不想为难人,体贴道:“不好吃给我吧,我去扔了。”
说着抬了抬手,意思是让严律把甜筒递给他。
严律没动,说:“不是请我的么,怎么又要拿走了。”
跟着道:“不算太甜,挺好吃的。”
何景新便立刻又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吃。
何景新本以为会冷场的,他买完甜筒,坐回来,真的不知道该开口说点什么——严律的突然出现,两人的骤然见面,都令他非常意外。
隔着手机网络他尚且还能聊聊,此时见面,他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了。
不想没用他绞尽脑汁,身边的男人自然开口接上话题道:“今天面试得怎么样。”
何景新:“还行。”
严律边吃雪糕边从容道:“找工作不用急,合适的总能找到,时间问题。”
“嗯。”
何景新还是不擅长与人社交攀谈,聊一句答一句地说道:“我没急。”
严律又十分自然地延伸话题道:“最近除了面试,有到处逛逛么。”
“我看你给我发了风景照,今天又坐在这里吃雪糕。”
何景新回:“还好,有时间就出去走走。”
何景新此时终于想到自己能主动和严律说什么了,转口道:“你出差忙完了?”
严律不紧不慢地吃着甜筒,语调沉稳:“嗯,忙完了。”
跟着道:“本来是明天的飞机,想到你还在公寓,等着见面,就临时改签了今天的机票。”
何景新眨了眨眼,心道他没有迫不及待要见面啊,顿了顿,反应过来,觉得这话似乎是在表达严律想早些和他见面。
何景新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他对眼下突然的见面也确实有些无措。
他抬手抚了下额角,默了默,垂眸看着眼前马路牙子上的地砖,又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了。
很高兴见到你。
这样的话,他不擅长说,总之脸皮薄得很。
严律早发现了,因此见面后聊的话题都是他主动开启的。
这会儿小男生不吭声了,他转头看过去,眸光中带着十分自然的观察——男生很白、偏瘦,长得非常漂亮,换下咖啡店工作服穿着常装的模样倍显英俊。
气质干净,因年龄小,身上的少年感尚未褪去。
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起来太过乖巧。
严律看着,似乎心情愉悦,禁不住眼尾轻眯。
“公寓还住得习惯吗?”
严律再次主动开启话题。
嗯?
何景新微偏了些头,但没有对视,点点头:“挺好的。”
严律几口吃掉雪糕,纸巾擦了擦嘴和手,闲聊的语气,说:“既然‘挺好的’,就一直住下去好了。”
何景新一顿,坐直,赶紧转头道:“那太……”
“太麻烦我了?”
严律接过话,转头回视男生,说:“不麻烦,你也知道,那不是我家,只是一套公寓。”
何景新:“可我……”
“可你不好意思承我的人情?”
严律知道何景新要说什么,特意把“不好意思麻烦”换成了“不好意思承人情”。
跟着便道:“我们不是‘网友’吗?”
何景新一时嘴笨,这下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严律语气温和道:“既然是‘网友’,我默认我们是‘朋友’。既然是‘朋友’,我的人情你有什么不能承的。”
何景新默默看着男人。
严律:“嗯?”
说着对视进小男生浅色的瞳眸中。
何景新回视着,心里明明觉得“不是这样的,就算是朋友,他也不该一直叨唠”,可不知是不是男人语气太温柔恳切的关系,他一时又不好开口拒绝了,拒绝就显得自己特别无情、似乎不拿两人的“网友”友情当回事。
于是默了好一会儿,何景新才抬眸,眸光清澈地眨了眨,说:“那我就住到找到工作为止吧。”
“找到工作,我就搬走,不继续麻烦你了。”
严律闻言没说什么,似乎默认接受了。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并肩安静地坐着。
阳光、车道、绿植、清风,真是美好的一日。
严律这时转头,语调温和认真地说了句:“小景,很高兴认识你。”
何景新转头,对视了眼,语气清缓道:“我也是,很高兴认识你。”
两人没在路边的长椅坐很久,不久严律打了个电话,司机把车开过来,停在路边,严律带着何景新走了过去。
何景新眼看着司机下车,严律过去,先拉开了副驾的门,示意了他一下,然后从车头绕去主驾,替换下了司机。
上车,何景新便自然明白严律条件是真的非常好,进而想到自己最近身上穿的,恐怕也全都是名牌。
何景新很安静,面上没有流露,嘴上没有表达,心里多少有他自己的计较。
跟着他想他运气也太好了,随便网上交个网友都是有钱人,还是愿意主动帮他不计回报的有钱人。
有钱人也交网友啊?
何景新思维发散了下。
“我送你回公寓,我也上楼坐会儿,行吗。”
严律边开车边道。
他开车很稳,背靠座椅,双手扶方向盘,与他流露的气质气场一样,都给人沉稳的感觉。
“哦,好。”
何景新转头应道。
严律边开车边很自然地开口聊道:“最近在那儿住的习惯吗。”
又说:“那房子唯一不好的就是两层,还没有电梯,爬上爬下有些麻烦。”
何景新没提自己根本没上二楼这件事,他本身对此就毫不在意。
他只是跟着聊道:“房子很好啊,很大,很宽敞,什么都有。”
严律:“一个人住可以?”
何景新:“可以啊。”
严律又道:“我记得一楼还有个书房,你前两天不是问我借用打印机么,以后随便用,不用问我。”
……
途中,严律手机响了几次,何景新看见严律把手机从西服的内衬口袋里摸出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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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眼,便搁到了扶手箱上,没接。
后来手机又响了,严律接了其中一个,开的公放,何景新听到徐助理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聊的工作,严律边开车边听着,全程只平淡地“嗯”了几声,最后道了句“等我回来再说”,就把电话挂了。
何景新没听见便算了,听见了,默了默,主动开口道:“你很忙吗,忙的话,你把我放路边吧,我自己回去。”
严律转了下头,笑了笑,说:“我好歹是老板,没到连轴转得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的程度。”
何景新看看男人,眨了眨眼。
严律又转了下头,看了看小男生,问:“怎么了?”
没。
何景新摇头。
严律问:“是不是我看起来太凶了?”
男人显然有点自知之明。
何景新又摇头:“没有啊。”
严律闲聊的口吻:“放心,不凶你。”
何景新:“我知道。”
严律弯唇——怎么这么乖。
结果停好车,上楼,到了公寓,严律心里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很快发现何景新在公寓自圈了行动范围,不但根本没去过二楼,还一直住在一楼卫生间旁的北卧。
何景新也不把自己的洗漱用品摆在卫生间,而是每次用完都收好。
甚至整个家里,除了北卧摆放了男生的东西,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像有人住过的痕迹,干干净净,也空空荡荡。
何景新这是何止只把自己当做暂住的,他太自觉、太有边界意识、太不想给人添麻烦了。
成熟稳重如严律,意识到这些的这一刻都暗自沉默了。
但严律没流露什么,也没自以为是地开口劝何景新、让何景新拿这里当自己家。
他到底年长成熟得多,能理解这些,能明白小男生的做法,也更能包容。
他只是在进门后笑说了句:“家里很干净,看出来了,你很爱干净。”
何景新这时候去厨房给严律倒了杯水。
他自认房子是严律的,他没有资格做主,也不是以主人的姿态在招待严律。
他只是太礼貌周到了,觉得严律不久前吃了甜筒,又开车开了不短的时间,这会儿进公寓了,肯定需要水解渴。
他把水递给严律,严律接过:“谢谢。”
何景新:“不客气。”
严律喝了两口,水杯端在手里,四处打量了眼,说:“地方空了点,一个人住显得缺点人气。”
何景新没说什么,严律评价自己的公寓,他觉得他没有立场说什么。
严律跟着道:“要是喜欢,也有时间,可以养点花花草草,小猫小狗也可以。”
何景新只是笑笑——这些他就不养了,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养好他自己。
严律没有久留,坐了会儿,喝完水,空玻璃杯搁上茶几,起身:“好了,不早了,我还有些工作,就先走了。”
何景新也起身。
严律往门口走,何景新送他。
到门口,严律换好鞋,站在玄关,转身对何景新道:“你安心住,有什么需要告诉我。”
何景新站在男人面前,因身高差,需要略微抬起头和目光。
他仰视严律,说:“这次真的谢谢你。”
严律弯唇:“不用总说谢。”
他脚尖转向,侧身朝门,高大的身形几乎挡住了整扇门,可他人却是沉稳雍容的,语气神态平和而包容,说:“既然我们是朋友,就不要总这么客气。”
何景新因初次见面的陌生和本身性格的关系,在男人面前多少有些局促。
但听到严律这么说,他点头应下,安静乖巧。
严律转身:“走了。”
何景新送他出门,抬手摆了摆:“拜拜。”
15.第 15 章
何景新这晚躺在北卧的床上、举着手机,回味了下白天与严律的相处,琢磨道:他真的没想到“网友”会是这样的。
他多大?
看起来就很成熟稳重。
有30了吗。
不会三十多了吧?
何景新默默猜测。
这样的人也算社会成功人士吧?
怎么也在网上交网友啊。
这些不都是年轻人才干的事么。
何景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是猜到“网友”比他大的,也知道“网友”有工作,平时挺忙的。
却没想到会是严律这样的。
太出乎预料了。
何景新这下捧着手机开着聊天页面,一时也不知该发过去什么了。
不久,对面跳出来:【在做什么?】
何景新一顿。
想了想,他回:【在刷手机。】
严律:【明后天有面试?】
何景新:【有的。】
严律:【给你加油。】
何景新:【小狗点头.jpg】
严律:【不早了,早点睡吧。】
换在见面前,何景新闲着也是闲着,一定会再发过去聊一会儿。
但此时,想了想,何景新删掉了打的几个字,换成:【小狗点头.jpg】【晚安.jpg】
严律:【摸摸头.jpg】
何景新把手机往胸口一盖,胳膊一摊,“大”字躺着,默默沉了口气——怎么感觉见面之后再不能“畅所欲言”呢。
何景新:网上说的对,“面基”之后就容易见光死。
网友之间的相处还是最合适隔着手机和网络。
次日,何景新早起去参加面试。
地铁上,他像往常一样收到严律的消息:【在去面试的路上了?】
地铁上人多,何景新站在车厢一角,捧着手机:【小狗点头.jpg】
严律:【在地铁上?】
何景新:【小狗点头.jpg】
严律:【早饭吃了?】
何景新:【小狗点头.jpg】
严律:【怎么了?今天变小狗了,只有这个表情包回我。】
给何景新看得翘了翘嘴角。
他心道这不是“面基”之后的副作用“见光死”么。
何景新回:【表情包方便,地铁上人多。】
严律:【我知道。】【去吧。】
【面试加油。】
何景新下意识又要回小狗点头的表情包,顿了顿,改打字:【好~】
何景新马上要去面的是离公寓40分钟车程的一家小民营私企,还是文员岗。
公司位于一栋办公楼的三层,不大,进出都有门禁。
何景新随前台刷卡进入后,在一个只有十平左右的会议室等了几分钟,不久,一个脖子上挂着吊牌的、戴着眼镜的、看起来四十左右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负责今天的面试。
男人就坐在会议桌主位,隔得不远,一直在低头看手里的简历。
他问坐在一旁的何景新:“以前没有相关工作经验,是吧?”
“是的。”
何景新坐得直,老实回道。
男人还在看简历,低着头:“之前做什么工作?哦,”手指指着简历,说:“这里写了。”
“咖啡店啊?”
男人这才抬头。
何景新应道:“是这样。”
男人抬手推推眼镜,问:“那怎么想起来换个工作做文员了?”
男人直白地说:“做文员可没有你做店长薪资高啊,就那几千块的。”
何景新镇定而坦然道:“因为这和我自己的规划有关,我不想以后一直在咖啡店上班。”
男人:“哦。”
小公司,面试没多规范,男人这时道:“办公软件你会多少?做表、ppt什么的,没问题吗。”
何景新:“都没问题。”
男人起身:“你等等啊,我拿个电脑过来,你做几个表给我看看。”
不久,男人去而折返,一个笔记本电脑摆到何景新面前,开着机,主页上就有办公软件。
男人示意道:“你先做个考勤表我看看。”
何景新面对电脑,手握上鼠标,光标点开主页上的Excel,新建,开始制表。
男人凑在一旁看着,看见何景新熟练的在Excel的新建页面用工具制表,全程熟练,一步接着一步,连停顿都没有。
做好表,何景新抬头看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男人“嗯”了声,指着电脑屏幕,说:“你再给我做个柱状图,内容随便,但是必须有几个柱状做对比。”
何景新重新看向电脑,保存刚刚的考勤表,新建,又开始制表。
和刚刚一样,他全程用光标在工具栏点来点去,不久就做好了一个包含柱状图的表。
男人:“可以啊。”
想了想,男人:“ppt,你开ppt,把你刚刚做的两个表加进去。”
何景新依言照做,还是一样操作熟练,中途连停顿都没有。
男人搬开电脑,认可的样子:“可以,不错。”
接着坐回去,又问了何景新几个问题:
“你最低学历不是大专文凭,是吧。”
“英语呢,英语还可以吗?”
“哦,还会法语啊,专门学的吗?”
……
面试进行了整整二十多分钟。
在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你多久能来上班”后,眼镜男起身:“我让前台再给你泡杯茶,你再坐会儿,我去请示下领导。”
何景新问:“是当场就能出是否录用的结果?”
眼镜男拉开门,转头:“差不多吧,刚好今天大老板在,我去问问,就能回复你。你坐,稍微等会儿。”
何景新便继续在会议室里等。
等了差不多几分钟,会议室门被推开了,换成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走进来。
看见何景新,女人先是愣了愣,脱口而出:“这么帅呢。”
笑笑,坐下,先说:“恭喜你啊,你被录用了。”
跟着道:“就是不知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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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月税前4600的工资,五险没有一金,也不包吃不包住,你能不能接受。”
!!!
何景新怎么不能。
他不嫌工资少。
他很明确,就是想换份工作,以零经验从最基础的做起,方便以后跳槽。
“可以的。”
何景新几乎立刻答应了。
于是紧接着,女人便和何景新聊了聊公司的基本情况和文员这份工作的职责与内容,最后简单聊了聊那并不丰厚的薪资与十分寻常的公司福利、请假休假情况等等。
聊完,确认何景新马上就能到岗上班,女人便带他上楼认了下自己的工位,又让何景新今天先回去,准备准备,明天正式来上班、签合同。
何景新从楼里出来,心底雀跃不已——他找到工作了!找到了!
下意识的,他便拿出手机。
与严律的微信聊天页面都打开了,字都打了两个了,他顿了顿,才意识到自己兴奋过头。
但他还是在稍微冷静下来后发给严律道:【有公司录用我了。】
严律在何景新进地铁站的时候回:【是个好消息,恭喜。】
何景新:【小狗微微笑摇尾巴.jpg】
严律:【庆祝一下?】
?
严律:【我下班过来。】
何景新捧着手机想了想:【不如我请你吃饭吧。】
毕竟严律帮了他,他也麻烦了严律好多天。
严律:【不用。】
跟着:【你会做饭,是吗?】
何景新:【小狗点头.jpg】
严律:【我下班了过来,我们自己煮着吃。Ok?】
何景新:【ok】
当然ok。
不过放下手机回味了下,何景新心道:他又要和严律见面了,“面基”什么的……
好吧。
没什么。
何景新坦然地想,即便他并不擅长社交交友。
何景新转而想他现在反正空,严律也忙,不如他去买菜。
他这么在微信上和严律说了,严律回:【不用,你先回公寓,下午有人送菜过去。】
又让他破费了。
何景新:【小狗点头.jpg】
于是下午,何景新在公寓收到了严律让人送过来的菜,很多,整整两大盒,装在尺寸不小的泡沫箱里。
“谢谢。”
何景新和送菜的人跟一起上楼的公寓管家道谢,三人一起把两个大箱子搬进开放式厨房的大理石台上。
关上门,何景新打开箱子,往里一看,惊讶:这么多菜啊。
何景新摸手机,下意识想拍了发给严律,顿了顿,想到严律工作似乎挺忙的,放下手机,没有发。
他把菜从箱子里一样样取出来,挨个摆在台面上,开始琢磨晚上可以做些什么菜,又想:也不知道严律的口味。
问问吧?
对,还是得先问问。
所以何景新不久后还是发了消息过去,只是说得特别客气:【严哥,请问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16.第 16 章
严律过了会儿回:【没什么忌口的。】
似乎知道何景新什么意思,又说:【你不用提前做,等我过来。】
何景新看懂了,惊讶:【你做?】
严律:【一起吧。】
何景新:【小狗点头.jpg】
何景新会惊讶很正常,毕竟严律精英人士一个,看着就不像会下厨、洗手做羹汤的。
而虽然说好了一起做,何景新还是琢磨了下菜单,率先动手开始处理部分食材。
严律也很厉害,他猜到小男生肯定会动手,不久后发来消息:【菜先别动,等我来。】
何景新回:【好的。】
放下手机继续预处理食材。
所以等严律来公寓的时候,开放式厨房的岛台上已经装盘了不少处理过的蔬菜菌菇肉类。
严律见状边脱掉西服外套边道:“不是说了等我来么。”
何景新腼腆地笑笑:“反正我下午闲着也是闲着。”
严律把西服外套随手丢到沙发上,开始解袖口的袖扣、卷袖子,边卷边道:“那你肯定已经想过菜单了,有什么好提议。”
何景新就站在严律面前,中间隔着一个开放式岛台,他一一细数:“蔬菜很多,芹菜、小青菜、西葫芦都可以,看你想吃什么。”
“肉的话,有牛排,煎锅黄油都有,可以做一道煎牛排。”
“还有肋排,可以做糖醋排骨。”
“鱼有两条,一条鳜鱼一条鲈鱼,都能清蒸。”
“汤的话,我已经在煲佛跳墙了,你要是想吃别的,排骨汤或者普通的紫菜蛋汤什么的都可以。”
何景新说话不快,声音不大,声音很清澈温柔,因此一口气说这么多,听起来就有些慢条斯理的。
严律也不催,就那么隔着岛台站着,边卷袖子边注视着男生,耐心地听他说。
何景新说完了,严律才莞尔道:“看起来今晚可以有不少菜。”
是啊。
何景新点头,特别认真道:“送过来好多菜,一顿根本吃不完,一大半我都放冰箱了。”
严律两手自然叉腰,衬衫下宽阔的肩胸舒展,倒三角身材展露无遗:“本来就是几天的菜量,多送点,放冰箱,有存货,你想吃了才有东西做。”
何景新一顿,这样啊。
“谢谢啊。”
他下意识便道。
严律笑笑:“谢什么。”
大大方方道:“你住我这儿,我还能把你养瘦么。”
这话说得自然而亲密,何景新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他没应声,低头看岛台上,把两个叠了放在一起的盘子摆摆好。
严律看出男生脸皮薄,便没多说什么,绕过岛台:“我们开始吧,先做什么?”
“你想吃什么?”
何景新跟着转身。
严律:“别总问我,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何景新好脾气又温柔道:“我都可以啊。”
严律便没接着再东问西问,当场决定道:“那就做道糖醋排骨。”
何景新:“好呀。”
马上就去拿已经装盘、提前冷水滤过血水的排骨。
严律很自然地伸手接过:“我不会,我给你打下手。”
他不会啊。
何景新这才知道。
严律说等他过来做,他还以为严律真的会做饭。
“好吧,我来。”
何景新自觉上前,站到灶台和油烟机前,拿了锅,摆上去,点火,非常熟练的样子。
严律就站在一旁,见状聊道:“看来你很会做饭。”
还好。
何景新没说什么。
因为他如今之所以样样家务都会,全靠当初刘芳婷逼得紧。
他没办法不做,他不做,在那个家里,他连饭都没得吃。
锅热好了,何景新开始往锅里倒油。
严律这时道:“我等会儿得尝尝,看看是你做的好吃,还是家里的阿姨做得更好。”
话题自然转开,何景新说:“阿姨做的我尝过,味道做法好像都差不多。”
“差不多吗?”
严律站在何景新身侧,一垂眸就能看到男生姣好白皙的侧颜。
他敛着眼底的眸光,“也许你做得更好。”
何景新注视着油锅,什么都没察觉,也没发现他和严律站得很近。
他是之后把菜端去餐桌的时候,才略察觉了些别的——他一转头,看见背对自己、高高立在流理台前、正在炒一道蔬菜的严律,男人太高了,比架起来的油烟机都高大半截,肩膀身形宽阔,显得宽敞的开放式厨房都娇小了不少。
而此时流理台、岛台上分散地摆了食材、碗盘、锅盖,暖色调的射灯照着,显得烟火气十足的样子。
整个画面,令何景新恍惚不已——这么多年了,从来只有别人看着他在忙碌,从来没有他看着别人在厨房。
原来真的有这么一天,不是他在吭哧吭哧地埋头独自辛苦,是会有人和他一起的。
而再看严律高大的背影,何景新又觉出一点违和——这样的男人竟然会下厨房?
这感觉就跟他眼看着严律在吃草莓味的甜筒一样让人觉得搭配不对。
可恰恰是严律,这位认识不久的“网友”,帮了他、收留了他,不嫌弃他买的不值钱的甜筒,还和他一起做饭,说要庆祝他找到工作。
何景新愣愣地立在原地——是他幸运吗?当然是。
更是因为,这世界上存在严律这样好的人。
一时间,何景新心底触动不已。
严律这时在油烟机回了下头,说:“小景,这是不是可以起锅了?我闻到焦味了。”
何景新也闻到了,赶紧过去,同时提醒:“快熄火。”
……
后来五菜一汤做完,一起在餐桌边落座,何景新举着手机对着一桌饭菜拍照片。
严律这时起身,走去厨房,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了一瓶红酒。
何景新光顾着拍照了,起先没留神到,直到严律拿着酒瓶和酒杯走回来,他转头一瞥看到了,惊讶了下,顿了顿,他赶忙道:“我不会喝酒。”
严律把酒杯摆好,开始倒酒,边倒边抬眸问:“应该成年了吧?”
何景新老老实实说:“嗯,成年了,十九了。”
“那就能喝。”
严律开始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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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杯,又看看男生,温声说:“就喝一口好了。”
于是不久后,餐桌边,面对面坐的严律和何景新一人一杯红酒,严律举杯,温和而大方道:“祝贺小景顺利找到工作。”
何景新举起酒杯的时候已经不好意思了,听到严律的祝贺词,他带笑的神情上有掩饰不住的腼腆,耳朵都有点红了。
然后,两人的杯子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玻璃碰撞声。
何景新红着耳朵说“谢谢”,严律抬起酒杯抿了口,眸光却注视在眼前的男生身上,又眼看着男生和他一样举杯到唇边抿酒,深红色的葡萄酒略过男生粉润的嘴唇,酒杯放下,葡萄酒似是将唇色也滋润了似的,泛着好看的色泽。
严律看见了,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这顿饭吃得气氛尚可——何景新虽不善言谈,但严律总有话题。
边吃边聊,边聊边吃,两人间多少有点“破冰”的意思。
当然,这主要破的是何景新的“冰”,严律没有“冰”,他比小男生大太多了,太成熟太有城府了,他知道如何、甚至可以完全掌控两人间相处的节奏,比如今晚。
何景新心眼不多,完全没察觉这些,他只是觉得严律这位“网友”一是人好,二很健谈,他们见面后相处得不错,尤其今晚。
何景新甚至一时没忍住,没什么心眼儿地问了句:“你当初是怎么会看到我的那条微博的?”
严律看了眼男生:“碰巧。”
何景新又一时没什么防备地说道:“你看到我撤销的消息,知道我没地方去,什么都不问,就愿意帮我吗?”
严律笑了笑:“因为我有这个能力。”
何景新聊“破冰”了,是真的好奇:“万一我是骗子呢?”
严律反问:“以我的情况,你能骗我什么?”
玩笑了句:“把我的助理骗走,连车一起卖掉吗。”
也是。
何景新被逗笑。
严律这时宽慰:“你不用多想,安心在我这里待着。”
又说:“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何景新有点为这句“朋友”感动——在这之前,他并没有交到什么能相互帮忙的朋友。
他想如果现在有,严律或许是第一个。
何景新突然有种冲动,他想冲动地为这句“我们是朋友”干杯。
不过他太腼腆了,只在心里这么想了想,没有真的这么做。
而饭后,严律像一起做饭一样,又和何景新一起收拾、清洗。
何景新擦桌子的时候转头抬眸,看见高高大大的男人立在洗碗机前,弓背弯腰,往洗碗机里摆放碗筷锅具。
他一下醒悟这才是正常生活么,过去那种一家子休息就他一个人忙里忙外的情况,根本就是不正常的。
何景新因此又在心里提升了一点对严律的好感,觉得“网友”这人真的不错。
而收拾完毕后,刚七点多,严律没有马上走。
他开了客厅里的投影仪,问何景新:“要不要一起看部电影?”
“可以啊。”
何景新走过去。
他完全没觉得一起吃饭一起收拾又一起看电影这流程有什么不对。
17.第 17 章
何景新正式开始上班了——
一早到公司,签好内容并不复杂的工作合同后,他便被安排去了现在的办公室。
是个比普通办公室略微大一些的开放式办公间,格子间挨着格子间,走道错落,他的工位靠内、靠头顶的中央空调出风口,身后周围全是同事。
他桌上的办公用品是现成的,就一个电脑、一个放文件的立架,其他什么都没有。
好在何景新是个稳妥的人,第一天来,就带了自己的水杯、纸笔本子、纸巾、手机充电线这些东西。
他被带到工位、人事向大家介绍好他、坐下后,何景新就开了电脑,等开机的时候顺便用纸巾擦了擦桌面。
正擦着,正前方一道女声道:“小伙子长得很帅啊,刚刚进来,吓我一跳。”
何景新抬头,因没看到是谁开口感慨的,便没有随便开腔搭话。
这时另一道女声道:“就是啊,许姐刚刚领人进来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许姐就是带何景新过来的人事。
这时与何景新工位挨着的一个女同事伸了伸脖子,特意仔细地打量了何景新一眼。
何景新另一边格子间的一个女同事则凑过来,越过两个工位之间的挡板,边好奇地打量何景新,边笑笑打招呼道:“你好啊,小帅哥。”
——何景新这脸吧,除了俊,还嫩,是肉眼可以辨别出的年龄小。
何景新朝对方看看,笑了笑,算打了个招呼。
这时办公室里几个女人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难得我们部门会来男孩子。”
“太好了,以后水桶终于有人搬了。”
“快别这么说,人家刚来呢,别把人吓跑。”
……
何景新全程没开口插一句话半个字,他就不是外向性格会来事儿跟人打交道的人。
这时电脑开机了,他就去看电脑主页,看有什么软件,看软件是不是都是他熟悉的。
也幸而这里是上班干活儿的地方,不是专门社交的,没多久,何景新就被安排了一个活儿,不必尴尬于自己的不善言辞不懂社交。
这个活儿就是整合几个表格——一个40左右的戴眼镜的女人走过来,递给何景新几页分门别类的统计表格,又用涂了指甲的手指指着表格上几列,让何景新把这些项目都合并了。
何景新看着手里的几页纸,说:“好。”
女人问:“会吗?不会就说。”
何景新应道:“会的。”
女人边离开回工位边道:“小何你尽快哈。”
“好。”
何景新应下。
接着,何景新便开始专心对着电脑干活儿。
而他不知道的是,表面上办公室里大家边各自在工位忙,边时不时地抽空聊各种不同的话题,实际上,这间可以容纳七八人的办公室的工作电脑上,有至少十个大小群。
此时这些群里除了工作,好几个群都在聊何景新。
有的聊:【好帅啊。】
有的聊:【小帅哥怎么应聘行政啊。】
有的聊:【我听说的啊,你们别乱传哈。】
【怎么了?】
【听说这个小何别说大专文凭,高中毕业证都没有。】
【啊?】
于是这边何景新刚开始合并表,那边整个办公室已经知道他高中都没上过,只有一个初中毕业证。
消息散得很快,各个群里热火朝天:
【乖乖,他这是真不爱学习啊。】
【我说上帝给他这么好的脸呢,原来是没给脑子啊。】
……
后来不多久,何景新合并好报表了,但不知道怎么发给刚刚那位戴眼镜的女同事,女同事边双手悬在键盘上敲得飞快,边转头抬眸道:“哦,你微信上发我吧。你电脑登微信,我们加个好友。”
又道:“刚好,我把你拉进我们部门的群里,以后有什么方便沟通。”
何景新便点电脑主页上的微信图标,结果双击,跳出来的不是电脑端的微信登录界面,而是一个txt文档,文档展开,里面写了几句话,何景新定睛看清,愣了下,但没作声,跟着默默关掉了这个txt,又删掉了微信图标,登网页,重新下载微信。
他登录电脑端微信后很快便加了刚刚的眼镜女,眼镜女又把何景新拉进了工作群里,何景新进群看了看,群里连他总共有九个人,每个人都修改备注了自己的原名,何景新便也备注了自己的本名。
而刚刚加他的眼镜女名叫吴华。
何景新把表在微信上传给吴华,吴华很快在微信上回:【收到[玫瑰花]】
何景新回过去一个微笑脸。
隔得不远的吴华这时开口夸道:“小何,你可以么,速度这么快,表也做得这么好。”
何景新抬头看过去,笑笑,没说话。
右手边工位的女孩子凑过来道了句:“你好腼腆啊。”
何景新还未做反应,办公室有人和女生玩笑道:“怎么了,是小希你喜欢的类型?”
叫小希的女孩儿摇头甩着马尾:“没有没有,怎么可能。”
“我喜欢的都是双开门、八块腹肌。”
办公室一个同事:“可算知道现在结婚率为什么这么低了。”
“你们年轻女孩儿都喜欢这样的,现实里这种男人少得要命,可不得结婚率低么。”
……
同事们边工作边聊,何景新依旧没有加入,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班。
而此时何景新看似在刚加入的群里扫同事们的名字,实则脑子里在想一件事:
刚刚吴华给他的纸质表,他是用自己的扫描APP扫了再传到电脑端,然后再合并的。
那些表格没有电子版吗。
何景新在这儿留了个心眼儿,默默揣摩了片刻。
而就在这个时候,电脑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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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上跳出有人加他好友的提示,何景新点开,发现对方的验证消息写着:我是[犇宇科技-行政部]的张希希。
就是刚刚说喜欢双开门、八块腹肌的女生。
何景新点了通过,加上了好友。
一加上,对面便跳出张希希发来的消息,说:【刚刚你做的表,吴华是故意只给你纸质表不给你电子版的。】
【她这人就这样。】
何景新看了一顿。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就回了两个字:【好的。】
张希希:【小猫吐舌头.jpg】
张希希:【以后有不懂的可以问我哦。】
何景新还是那两个字:【好的。】
显得对话十分干瘪无趣。
张希希没有再多说什么。
很快到中午,行政部这边大家或单独拿着带的餐盒或三三两两地离开。
何景新起身,准备下楼,看看有什么吃的,刚好公司附近逛逛,熟悉熟悉环境。
张希希这时在整理椅背上挂的背包,见办公室人走得差不多了,左右扫了扫,凑过去,低声对何景新道:“帅哥,你要小心哦。”
何景新已经起身了,刚把座椅推进工位,闻言看过去。
张希希声音更低了,说:“你是不知道,你刚来,可你的一些情况,比如学历什么的,整个办公室都传便了。”
何景新意外自己听到了什么。
张希希说完便走了,手里拿着一个可爱的零钱包。
何景新中午吃的公司楼下的面。
刚坐下,吃两口,摆在桌上的手机震了。
何景新拿起来一看,是严律。
严律问他:【在吃饭了?】【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
何景新放下手机,继续吃了两口面。
他想到不久前点开微信图标,打开的txt上的内容,写着:敬告后来者——此公司业务垃圾、薪资垃圾、待遇垃圾、氛围垃圾、同事也基本都是垃圾。
好心劝你一句,姐妹/兄弟,趁早走吧。
何景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
他拿起手机,回复严律:【嗯嗯,我在吃午饭了。】
【还可以。】
其他没有多说什么。
然后,下午,就发生了一件让何景新无言以对的事——办公室里相邀点下午茶,集体活动么,何景新便也参与了,跟着点了杯奶茶。
结果负责点的那个人当众突然来了句:“小何,这顿是不是该你请啊。”
“第一天上班,你请了,就当和大家打个招呼认识一下好了。”
何景新没意见,请就请,以前在咖啡店,他也会请同事一起聚餐。
但吴华的嘴比他快,笑着说:“是得小何请,你们没看人家身上的衣服么,意大利一个小众奢牌呢,可贵了,人家不差钱,请得起,随便请,小case。”
何景新:“……”
18.第 18 章
何景新当天下班的时候不说心情低落,多少有些小小的郁闷。
他独自坐地铁回公寓,路上收到张希希的消息,对他说:【今天你算见识了吧?】
【你可不能怂哦,帅哥。】
【坐你工位的之前那个女孩子,就是受不了自己辞职走的。】
何景新没多说什么,发了一个“嗯嗯”的表情包过去。
刚发完,严律的消息切进来:【下班了?】【今天第一天,没让你加班吧?】
何景新这会儿挤在地铁高峰的人流中,又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没什么心力,于是挑了个表情包发过去:【小狗趴地叹气.jpg】
严律很快回:【怎么了?】【第一天,工作不顺利?】【还是有什么不懂的。】
何景新依旧没说什么,继续表情包:【小狗躺着.jpg】
严律:【累了?】
何景新:【小狗点头.jpg】
—
何景新回公寓后简单用冰箱里的食材做了些吃的,吃完、洗好碗,他便坐到沙发上开始翻看房屋中介app,他一直记得他和严律说好了,找到工作就搬出去。
可才看了一会儿,何景新便停下了,放下手机——刚找到工作,他确定要搬到犇宇科技的附近租房子吗。
今天上班之前,何景新还很肯定。
但今天一天过完,他没那么肯定了。
这家公司……
何景新挨着沙发靠背和扶手,心想:这家公司一上来给他的印象不太好。
不仅因为白天在办公室与同事的相处和经历,也因为一开始他了解以及人事介绍的,都说犇宇是家做半导体的科技公司,可就白天他接触的表格上的内容来看,怎么全是人才外包劳务派遣的内容?
什么是人才外包、劳务派遣?
其实就是“工作中介”。
公司负责招人,自己没有业务、也不用这些人,而是把人分派去比如银行大堂之类的企事业单位。
何景新之前找工作的时候遇到过这类公司,怕被骗,早早避雷过了,却没想到最后进了这种公司的“老巢”。
何景新有些一言难尽。
这会儿他开始思考要不要继续在这个单位干下去。
正想着,手机响了,何景新以为是严律,往常这个点,严律都会发消息过来。
结果拿起来一看,不是严律,是吴华。
吴华说:【小何,我这里有份文件,你帮我整理成ppt吧,记得里面做几个环比柱状图,明天开会要用的。】
何景新看完消息立刻便回:【好的。】
吴华就马上把文件传了过来。
何景新起身,去北卧用笔记本电脑“加班”。
其实这时候他完全没有他在“加班”的意识,一方面是刚上班,一方面是他确实心思简单善良,同事要他做,他便以为是自己分内的工作。
直到何景新在电脑前坐了半个小时,快把ppt做完了,他才有点回过味儿:这是他的活儿吗?
想到今天一大半的工作都是吴华给他派的,他跟着想:吴华是部门的领导?他的上司?
何景新不太确定,想了想,微信上问了张希希。
张希希秒回:【屁!她是个屁的上司。不就仗着自己在公司待的时间久、资历老么。】
【我们部门只有一个领导,就是尤辉宇尤总,不过尤总不止管我们部门,他还负责别的,比较忙,所以平时他都不在。】
何景新看完张希希的回复,重新抬头看向电脑上的ppt,他多少猜到这个ppt其实根本不是他的分内工作,估计是吴华看他刚来,表什么的都做得不错,人也好说话,就顺手也把这个ppt扔给他了。
何景新弄懂了,自然有些不太乐意。
主要这不是他在咖啡店做店长的时候,可以全包全揽;他刚来,吴华这么做,不就等于“欺负”他么。
而且万一这个ppt做得不好或者做得哪里不对,出什么问题,责任是吴华的,还是算他的?
何景新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不该那么快的答应吴华。
而这会儿ppt差不多做完了,该怎么办,何景新一时没有主意。
保存好发给吴华吗。
何景新不傻,好歹做了两年多的店长,何况做店长是做店长,格子间上班是上班,职位工作都不同,自然既不能把工作内容和责任想得理所当然,也不能简单的沿用过去的经验。
何景新琢磨到底该怎么办。
恰逢手机震了,是严律发来消息:【吃过了吗,在做什么。】
何景新回复:【吃过了。】
在做ppt,一个不是他职责范围内的活儿。
何景新拿着手机,想的还是ppt的事情。
严律再发消息过来,他便有来有往地跟着往下聊。
就这么随便聊了会儿,严律换了个话题,说:【今天第一天上班,有什么不懂的?】
何景新看着严律的话,一顿。
严律下一句:【好歹我上班这么多年,职场经验丰富,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何景新然感,对啊,他不懂,他可以问人啊。
何景新于是坐在ppt前捧着手机发:【严哥,我想问问,要是有同事发不归我负责的工作给我,我该怎么办。】
严律很快回:【要看工作的内容与你原本负责的那部分有多大的关系和重叠度。】
【如果是关联的,并且关联的很多,我个人认为,做一做没什么。一是你可以借此更清晰地了解自己手里的工作,二是积累更多的职场经验。】
【但如果这份工作和你的本职差得比较多,我个人的意见是,不要轻易涉足,很容易吃力不讨好,还搞砸工作。】
何景新看着,受教了,但他觉得他手里这份ppt不涉及什么技术含量,远没有严律说得那么深远。
无非是有个不算复杂但有些费时间的活儿,吴华自己懒得做,甩手给别人。
至于如果做得不好,会不会造成什么后果,何景新刚刚重新想过了,他觉得这份ppt就是个普通活儿,只是需要有人做,吴华不做,反手甩给他。
何景新于是重新描述了自己的问题:【要是那种ppt之类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本来不是自己的活儿,能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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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律反应很快:【有人给你这种工作?】
何景新老老实实:【小狗点头.jpg】
刚发过去,严律的语音电话马上拨了过来,何景新接通,严律略显正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新公司有人欺负你?”
何景新吓了一跳,忙道:“没有没有。”不至于。
严律的声音很认真:“发生什么了,和我说说。”
“就是……”
何景新说了吴华给他发ppt的事。
严律几乎一听完便道:“这不是欺负你是什么?”
何景新一时哑口无言。
严律在手机那头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凶,默了默,换上还算温和耐心的语气,说:“你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吗。”
何景新:“嗯。”
严律耐心的:“那这样,我替你出个主意,你听听看。”
何景新:“好。”
答应的声音听起来特别乖。
严律:“现在去把ppt删了,她如果发消息问你,你不要回,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这份ppt重要,你不回她,她肯定会自己重新做。”
“如果不重要,本来就可做可不做,你也就更没有必要发给她了。”
何景新听完道:“可这样不就得罪她了吗。”
“小景。”
严律的声音十分耐心:“在职场,不要怕得罪人,职场和办公室里,也不是你不想得罪人、什么都没有做,就不会得罪人的地方。”
“有句古话叫做‘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对吗。”
“嗯。”
何景新的“嗯”总是听起来很乖。
严律跟着音线温和了少许,说:“别怕,工作本身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职场上与人相处这一课每天都在发生,每天可能都有全新的内容,你不用也不需要畏惧它。”
“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在达到一个平衡关系前,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
“何况‘得罪’这个词,你觉得是你得罪了她,反过来,又何尝不是她也得罪了你?”
“你会因此计较你们以后在工作场合能否相处融洽,难道她不用计较这些?”
“同在一个办公室,她甚至不是你的直属领导,她能拿你怎么样?”
何景新听完道:“好,我知道了。”
严律:“ppt还发过去吗?”
次日,到公司,办公室,吴华笑着当众问何景新:“小何啊,你昨天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了把ppt做好发我的吗,怎么后来又不回我了?”
“啊?”
何景新故作茫然地看过去,装傻:“什么ppt,我不知道啊。”
吴华见他装得挺像那么回事的,含笑的嘴角有些僵冷,但最终没说什么,踩着高跟鞋捧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噔噔噔地去开早会去了。
何景新等她走过去,心里细细品味了下,觉得自己幸亏听了严律的——说得没错,吴华不能拿他如何,他其实不用忌惮什么。
他在电脑上给严律发微信:【成功啦~】【小狗开心打滚.jpg】
19.第 19 章
幸亏何景新没有开这个帮吴华做ppt的头,因为不久后张希希告诉他,说她刚来的时候吴华也这么对她,她平白无故做了好多分外的工作,花时间不说,还耽误她自己的本职工作,后来有次她帮吴华做事,自己的工作没做完,因此被尤总骂了,她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那次之后在办公室里大哭大闹发了次疯,吴华才没继续给我派活儿。】
【你原来工位的那个女生就惨了,她太能忍了,一直忍到辞职。】
【更可怕的是她都要走了,吴华还继续给她活儿,摆明了欺负她。】
看着电脑上张希希的吐槽和抱怨,何景新再次意识到昨晚严律教他的有多正确。
如果他当时把ppt做好发给吴华,可能之后就有无数不归他的工作被派给他。
何景新心里琢磨了下,觉得办公室上班和之前在咖啡店真的太不一样了。
严律说的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人与人之间相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所以这之后的几天,何景新在办公室话少归话少、埋头干活儿归埋头干活儿,要是有人再给他派活儿,他会留个心眼,看看是不是自己分内的工作。
要是不是,他就笑笑,不多说别的,就说自己在忙,现在没有时间,或者委婉一些,表示自己可能不会,做不好,让对方去找别人。
这直接导致不过两三天,办公室里的人都知道何景新虽然刚来、虽然看起来安安静静好说话,但绝对不是包子。
不是包子么,自然不会任人被欺负。
于是大家待他都还算客气,至少表面上客气。
而这种客气,除了知道何景新不是包子外,还有另一层因素。
那就是吴华之前捅破了何景新身上的衣服都是名牌,鞋也特别贵,贵过阿迪耐克,一双能够上万。
办公室几个群里几乎全聊过这点,甚至由此讨论过何景新的家境。
于是在“先敬衣帽再敬人”的这个普世价值观下,办公室上上下下自然高看何景新一眼。
这也是为什么何景新不做ppt,吴华不高兴归不高兴,但日常相处依旧笑脸相迎的原因——这个社会,出门在外,谁都高看有钱人。
可也正因此,以吴华带头的几个年龄略大些的女人,开始在办公室明的暗的打听何景新的背景——
“小何,你家是做什么呀?”
“小何,你父母什么工作呀。”
“小何,你家住哪儿啊?”
……
何景新被问得无言以对又暗自沉默——家?没有的。父母,也没有。更别提什么资产家境。
何景新面对这些问题一概笑笑,统一囫囵地回:普普通通,都一般。
别人就当他低调、不想多提,也不好追着继续问。
张希希摸鱼,给他发消息:【别理她们,一群八婆。】
而不用几天,经过张希希的科普以及他自己的观察,何景新大致摸清了他们办公室的基本情况:
办公室包括至今没露面的尤总,总共是九个人。
除了尤总,其他都是普通员工,也全是女性。
这些女人里,吴华最大,40出头,是他们部门在公司待得最久的,资历老。
因此有时候开部门间的会议,尤总没空,就吴华替他去。
替久了,吴华就觉得自己是部门二把手,很爱摆领导架子、给人派活儿,尤其是给新人派。
剩下的七人里,除了何景新,就是张希希年龄最小,去年才毕业,刚来公司十个月。
其余的四位女员工,两个是三十多岁,两个在三十以内,其中一位长直发的女职员金妍,今年刚生孩子休完产假,还在哺乳期。
据张希希描述以及何景新自己的观察,办公室内除了张希希以外的几人,相互之间或单独或抱团的,都有些龃龉和不愉快。
比如金妍因为哺乳,每天都会提前一小时下班,但每次吴华都会在金妍准备走的时候酸两句,说金妍和她们拿一样的钱,但能够提前走,赚钱都比她们轻松。
金妍每次也皮笑肉不笑地回:“还不是因为我生孩子,你要看不顺眼,你也生好了啊,又没老到绝经。”
等等。
何景新听过几次她们几个女人间或明或暗的互怼,安静地待在自己工位,什么都不掺和。
最多在电脑上摸鱼,看张希希给他发消息:【来了,她们又来了。】【习惯了之后,每次看她们这样,我都有点兴奋。】【我怀疑我已经变态了。】【激动搓手.jpg】
何景新哭笑不得。
而在还算顺利地上了几天班之后,认真想过后,何景新决定继续在犇宇做下去。
一方面是现在工作确实不好找。
一方面因为通过几天的工作,他发现犇宇虽然主要业务是人才外包、服务派遣,但公司这部分业务似乎做得不错,何景新负责的相关工作里,每天都有各种表需要他做。
公司也确实有一些半导体的业务,各种表格经常发给他,让他统计合并归类。
何景新干了几天,发现工作内容正是自己想要的,各办公软件也都能用上,方便他积累相关经验,他便定心了。
还有一件事便是:他想找房子搬出公寓,又没搬得成。
他再次被严律说服,主要严律太诚恳了,他面子薄,不想总拒绝,显得自己很无情。
好在最后他和严律在微信上达成了“公寓住、房租也交”的“协议”。
不白住这点,令何景新对住公寓的接受度高了许多。
虽然他也知道这种级别的公寓,根本不可能一个月只租一千五,但何景新没有钱,一千五是他能掏出的最多的房租了,再多,他就无力承担了。
【可我总有一天会搬出去的。】
何景新也在微信上这么对严律说道。
严律回:【那就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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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那天再说。】
何景新:好吧。
所以在给严律转了第一次的房租之后,何景新才正式把自己的牙刷毛巾摆放到了一楼的卫生间。
他还是没去二楼,依旧只在一楼活动。
他也在确定住下后才去正儿八经地逛了下超市,给自己添了些必要的日用品,还买了一盆绿植,摆在客厅的茶几上,给这太过宽敞的房子添加点色彩与生活气息。
与此同时,严律不来公寓、两人像最初那样只通过手机联系闲谈,也给了何景新足够的空间与心理适应度。
男生开始像从前那样在微信上与严律聊天,话也变多;
不同的是,因为他们现实里见过了,聊的话题,很自然地延伸向各自的生活工作。
于是何景新近来的生活变成了这样:早起,吃个早饭,坐地铁去公司,上班,中午在公司楼下吃个简单的便餐,下午继续工作,偶尔摸鱼与严律闲聊几句,下班,回来煮晚饭吃,晚饭后空余的一大段时间看看书、上上网课,严律如果发来消息,两人就聊会儿,到时间洗漱睡觉。
何景新太喜欢这样的生活了。
这曾是他梦寐以求的。
他改了自己的微信签名,把“努力加油”换成了“脚踏实地,珍惜眼前”。
—
严律的办公室有一盆绿植,很普通的盆栽,不大,摆在办公桌沙发旁的案几上。
严律有空就会给绿植浇水,给它修剪枝叶、添肥换土,总之精心养护,不曾忽视过。
公司里好几个高层看见严律如此养护一盆普通绿植,要么说怎么不换个名贵的,要么说“我送严总别的,肯定比这个好”,要么吹嘘严律会照顾花草。
总之,严律养什么,有他自己的“节奏”。
此刻他又用小花洒给绿植浇水了,干净的清水浇下来,或滴落在土里,或滴落在茂盛的绿叶上。
严律浇着水,低头认真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份重要的项目文件似的。
可需知严律会的,何止项目,何止养这一小盆绿植。
他也很会“养”“人”。
比如某位住在公寓的小男孩。
严律心知不能急,还不能自顾自地离得太近,太近容易把人吓跑。
慢慢来。
他的耐心一向最多。
—
晚上,何景新开门,把放在门口、公寓管家不久前送来的一袋东西拎进门。
把这袋东西摆到厨房岛台上,何景新解开袋口,往里看了看,跟着拿起手机,对着拍了几张照,然后发给严律:【拿到啦。】
袋子里都是菜。
何景新站在岛台前,低头捧着手机:【下次别送了。】
【我周末会去逛下菜市场,补充点存货。】
【你总给我送,太破费了。】
手机那头不知回了什么,何景新看着手机,目光倒映着屏幕的光,弯唇笑了笑,轻松又愉悦的样子。
20.第 20 章
何景新上班两周后,这日恰巧是公司发工资的日子。
别看犇宇公司不大、员工不多,很多公司章程流程什么的都算规范,工资也不拖,次月月初的一号就发上个月的工资,不像很多私企总延迟至少半个月到一个月发。
何景新刚来,上班没多久,发到手的工资自然不多。
但这到底是新生活新工作的第一次工资,意义明显不同。
因此看着工资条上没多少的工资,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不像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有人抱怨这个月请假多了,工资比上个月少;有人哀叹就赚这点窝囊废,还不够还家里的房贷。
何景新坐在工位一声不吭,心里已经对这第一次的工资有了计较——
他想送严律一份礼物。
这么久了,全是严律关照他,之前做网友的时候,严律还送他衣服鞋,他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请严律吃了一次甜筒,什么都没为严律做过。
那就把这次的工资花给严律吧。
何景新很快做好了决定。
但送什么,是个问题。
他月薪本就不多,试用期还只有薪水的80%,两周的工资更是少得可怜。
何景新对着电脑默默想:送个什么好呢?他没什么钱,也买不了贵重的。
领带?领夹?
何景新上网搜了搜,发现品牌的领带领夹是可以,没有特别贵,他能买。
但是领带领夹这种东西会不会太私人了?
不适合他们这种关系当成礼物送?
中午,和张希希一起吃饭的时候,何景新顺口问了下张希希,他觉得女孩子普遍在这方面会比较有主意。
张希希边吃边想道:“送男性朋友的话,我觉得游戏机什么的更合适吧。”
何景新脑子里自动冒出严律的样子,说:“他应该不打游戏。”
张希希便问:“你朋友多大?”
何景新:“30吧,也可能三十多。”
“那……”
张希希想了想:“那是挺难选的。”这个年龄段。
“刮胡刀?”
“手表?”
何景新琢磨刮胡刀行不行,至于手表,他摇摇头:“手表太贵了。”
他买不起。
张希希:“也是。”
普通表不适合拿来当礼物,拿来送人的手表没个大几千一万下不来,是挺贵的。
下午,正上班,何景新突然心底灵光一闪,想到他能送严律什么了。
当周的周末,因为要送严律礼物,何景新便约了严律吃饭。
他本来想约在外面,找一家还不错的餐厅,但严律说就在公寓吃,自己做,何景新觉得也可以,就这么说定了。
何景新还特意发消息道:【那这次我去买菜吧,你别让人送了。】
严律:【一起吧。】
于是周日早,公寓附近的某大型农贸菜市场,何景新和严律在市场门口碰头,两人一起采购食材。
今天也是何景新和严律的第三次见面,严律这次没有穿衬衫西服,而是套了件寻常的网球polo衫,薄料贴肤,令他宽阔的肩胸和倒三角的完美身材更为凸显。
他个子还高、挺拔,容貌英俊深邃,走在满是人的菜市场里,鹤立鸡群似的,十分惹眼。
何景新走在一起,一进菜市场的时候便发现了这点,余光瞥瞥男人,心里默默有些好笑。
他发誓,他绝对没有笑在脸上,严律不知怎么看出来的,边走边扫了男生一眼,问:“笑什么?”
“啊?没有啊。”
何景新赶紧否认,不敢在心里乱笑了。
严律:“我看到你笑了。”
何景新只得老实道:“我就是在笑刚刚几个走过去的爷爷奶奶都在看你。”
“这有什么好笑的。”
严律闲聊的口吻。
何景新笑笑:“你高啊,帅啊。”
这是何景新前两次见面绝对不会说的话。
他这次见面能这么放松地说出来,可见两人间不但已经“破冰”,这段时间在微信上的相处聊天,也让他们更熟悉了。
严律心知这点,笑意敛在眼尾。
何景新在一个摊位前挑起了蔬菜,他跟过去,一起挑,又在称完分量后一手接过菜,一手拿起手机扫二维码付钱。
何景新手机就拿在手里,正要付,见严律也在付,忙道:“严哥,我来。”
严律抬胳膊挡掉男生的手,扫码付钱,沉稳道:“这个不用争。”
何景新见严律付了,有些为难,边离开摊位边道:“说好了这顿我请的。”
严律如常的口吻:“没什么差别,都一样。”
他转头看向一个摊位,很自然地将话题带过了,“买些土豆?”
何景新:“哦,好。”
然后接下来买的几个菜,全是严律付的,不但付,还全权负责拎袋子,完全不用何景新动手。
何景新如果伸手要接袋子,严律便躲开手,不让他碰,还说:“谁拎都一样。”
何景新自然不好意思,走在严律旁边,说:“给我两个,我也一起拿。”
“不用。”
严律示意他去挑菜。
所以最后从菜市场出来,何景新就拿了一袋豆腐,严律手里大包小包。
何景新起先觉得这样挺不好的,他请人吃饭,一起买菜,怎么最后变成严律付钱严律拿东西。
直到他们走出菜市场没几米,何景新见过的严律的司机立刻迎上来,从严律手里将所有的菜都接了过去,还不忘顺便拎走何景新手里的豆腐,“我来我来。”
何景新:好吧。
严律这时伸手,很自然地在何景新后肩轻搭了下,是个关照的动作,示意男生:“上车。”
上车,与严律隔着中间的扶手箱一左一右地坐在后排,车里有司机,何景新没好提把买菜钱转给严律这件事。
严律则自然地和何景新聊起天,问他最近在公司如何。
何景新转头看严律,话不多:“还行。”
严律的胳膊搭在中央扶手箱上,略微倾身向身边男生的姿态,语气依旧随意,说:“那几个女同事还是天天有的没的相互阴阳怪气?”
这都是何景新摸鱼闲聊的时候在微信上和严律说的。
没想到严律直接便说出口了,给何景新一种次元壁破了的感觉。
何景新这才有点回过味儿——他和严律早不单单是网友了,他们现实里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
何景新于是眨眨眼,呆呆地回了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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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律说了和张希希一模一样的话:“别理他们。”
又说:“不过她们要是阴阳到你身上,记得别一声不吭。”
“这种时候不开口,别人容易当你好欺负。”
见何景新看着自己,严律望过去:“怎么了?”
何景新收回目光,醒神了,再看过去,声音乖巧温柔道:“现在没人欺负我。”
“不会让他们欺负的。”
严律弯唇笑了笑,觉得这时候的何景新乖得像只小白兔似的。
“小白兔”在车子抵达公寓楼外、下车后,忙不迭地要去后备箱拿菜,生怕晚了一步,又是严律拿了带上楼。
不想司机速度比他更快,见何景新已经绕去了车尾,他几乎两步就从主驾奔到了后备箱旁,同时跟受到惊吓似的,一直说着“我来我来”,根本不给男生动手的机会。
何景新起先不知道司机会把菜拎上楼,争了下:“还是我来吧。”怎么都怕自己又是空着手的。
“放着,你放着。”
司机自然不肯。
直到严律下车走过来,又在男生后背搭了下,告诉何景新:“不用管了,他拿上去。”
何景新这才没继续争。
后来上楼,一起坐电梯,见司机手里大包小包,何景新站在严律身边,转头,礼貌客气地对司机轻声道了句:“麻烦你了。”
司机笑笑:“不麻烦。”
不久后到公寓,司机脱鞋进门,光脚踩地上,把菜送进厨房便要走,走前不忘请示严律:“严总,我要在楼下等你吗。”
严律不紧不慢:“你走好了,不用等我,车留下。”
“好。”
司机便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双手递给严律,递完就走了,经过何景新身边的时候还冲男生笑了笑。
何景新打招呼道:“谢谢,拜拜,慢走。”
司机笑笑:“再见。”
走的时候轻轻带上了门。
何景新这时候往厨房走,要去把袋子里的菜拿出来,比如豆腐什么的得先放冰箱保鲜。
严律则看到了客厅里摆放在茶几上的一小盆特别小的绿植,看了看,对何景新道:“这么小。”
何景新边手上忙着边抬了抬头,意识到严律说的什么小,回:“小的好养啊,养不活也方便丢。”
严律扫了眼四周,没看到别的绿植:“就这一个?”
何景新:“一个就够了,我平时都在上班,也没什么时间打理。”
严律又看向茶几上的小绿植,想到什么,唇角禁不住弯了弯。
他转身走向厨房,边拉起袖子边道:“我办公室也有盆绿植,比你这盆大一些,改天我带过来,凑个对,你一起养。”
何景新抬眼,说:“给我养吗?我怕我养不活。”
严律走近:“好养的,随便养,哪天想起来浇点水就行,能活,不麻烦。”
“好吧。”
何景新答应了下来,一盆绿植,不是礼物,他还是愿意接受的。
主要他以为严律这么说,是因为不想养了,所以送给他。
同时他觉得严律刚刚的说法比较有趣:凑个对。
绿植凑个对,难道还能谈恋爱么。
何景新为自己扩散的思维兀自笑了下。
21.第 21 章
今天一起在厨房忙碌、做饭,气氛明显比上次好。
上次两人是第二次见面,说是一起庆祝何景新找到工作,实则何景新因为刚和严律认识,又不擅长交际,话都说不了几句,光顾着埋头洗盘子做菜了。
但这一次,因为中间两周的丝滑过渡,微信上聊得有来有往,何景新觉得和严律熟悉了不少,因此哪怕只是第三次见面,他也比上次放松许多,可以边手里忙着边时不时和严律聊几句。
尤其何景新在新公司上了两周班,每天在办公室看几个女人明的暗的你来我往,心里想吐槽的话实在太多了。
外加严律之前也在微信上听他顺口聊过这些,知道他们办公室的一些情况,所以见了严律,处理着食材,聊着聊着,何景新就禁不住开始小小的吐槽。
他倒也没说女同事们什么不好的,纯吐槽,谁让这些女同事们平时没少揶揄他,不是感慨他穿得好有钱,就是玩笑他命好、出来上班是体验生活,何景新在办公室从来不多说什么,这会儿私下里,当然免不了嘀咕几句。
严律听了,起先还在搭手弄菜,听着听着,他往岛台一挨,搭着台面边沿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关心道:“你是不是很不喜欢现在公司的气氛。”
“还好。”
何景新在一边切菜,低着头,边切边道:“这几天我也想开了,上班么,坐格子间,周围都是同事,肯定和我以前在咖啡店不一样。”
他是真想开了,说:“我在这家公司,同事这样,难道换了别的公司,就不会这样么。”
“与其抱怨环境,不如让自己变得强大。”
何景新最后总结了一句鸡汤。
说完还问严律:“你说是吧。”
严律挑挑眉,多少有些惊讶。
他至今还记得那晚他与男生第一次通话,男生言语间情绪的低落。
见面后,短暂的接触,何景新给人的感觉也是比较拘谨的。
只有微信上聊天的时候能自在放松些。
外加他确实年龄不大,才19。
严律一直以为何景新找的新单位普普通通,办公室氛围也有点奇葩,男生刚去,性格又比较腼腆,会不适应。
却没想到何景新自己想得很开。
严律今天来之前,还思考过要怎么不动声色地提议,让小男生辞职,来他的公司,尤他全须全尾地护着。
但何景新既然这么说……
严律想了想,问:“所以你决定留下了?”
“是啊。”
何景新继续切着菜,中途抬头看了严律一眼,继续低头接着切,温温和和地说:“现在找工作那么难,我也没什么好文凭,想找个好工作肯定是不容易的。”
“难得有公司不嫌弃我的学历,愿意招我,工作内容又刚好是我想要的,可以帮我积累积累职场经验,那我肯定不能说不喜欢就随便辞职的呀。”
“先干着吧。”
何景新切完了,把菜装去盘子里备用。
“至少做半年,实在待不下去了,我再辞职跳槽,到时候也不至于又因为没经验找不到工作。”
“而且,”
何景新把装了菜的盘子摆去一边,拿起刀和切板,转身去水龙头下面洗,边洗边道:“而且我想想,我们办公室其实还好,没那么差。”
“同事们之间虽然有的时候阴阳怪气的,但至少没有明争暗斗,平常还是能聊聊天、开开玩笑的,也能一起点下午茶吃。”
严律笑笑:“你倒是想得开。”
何景新洗着刀具和砧板,耸耸肩:“当然得想开些啦。”
人么,开心过一天是一天,不开心也是过一天算一天。
他就一辈子,又好不容易离开原来的“家”,当然得怎么开心怎么来。
严律倚着岛台,注视何景新的背景,脸上有明显的笑意,心里还有点欣赏——小男孩有些让他意外。
严律是想做遮风挡雨的那个人的,可何景新远比他看起来的坚强,心态也不错。
同样不错的,还有不久后一起做饭烧菜时,严律与何景新的相处——
两人挨得近,一起站在灶台热锅前。
何景新掌勺,严律便站在一旁打下手。
严律看着锅里,说了句:“是这么煮的?”
何景新边颠勺边道:“是啊,再铲几下,差不多了,就再加点水。”
严律于是拿了个小碗去一旁接了半碗水过来。
何景新接过,倒进锅里,刺啦一声,菜的香气随油烟腾起。
何景新把碗递回去,说:“再来半碗。”
严律接过去倒水,这次回来,他没把碗递给男生,而是直接凑近热锅,把水倒了进去。
“谢谢。”
何景新继续翻炒。
严律这时玩笑了句:“这么打配合我能得几分?”
何景新好笑,转了下头,笑说:“给你一百分。”
严律含笑:“我会骄傲的。”
何景新跟着转头道:“你可以骄傲。”
两人相视一笑,严律抬手,在何景新肩上搭了一下便松开,是正常朋友间可以有的肢体接触。
何景新也察觉了,觉得正常,接受了这样的互动。
后来菜烧好了,端上餐桌,时间也到中午了,两人坐下吃饭。
这次他们没喝酒,喝的前两天何景新买回来的椰汁,倒在玻璃杯里,拿起来,轻轻碰了碰,也没什么专门的说辞,碰完各自抿一口,放下杯子,吃饭。
两人边吃边聊,严律全程没让这顿饭冷过场,而桌上与上次截然不同的几道菜令严律胃口大开的同时,也让他心里多了些念头和情绪——
19岁,就已经什么菜都会烧了。
正常的19岁,不该是这样的。
他自己19岁的时候,正在国外念大学,享受没有父母管束的自由和青春。
严律想好了,他决定未来找个机会,问问何景新愿不愿意重新回学校去念书。
这才是年轻男生这个年纪该去的地方。
而令严律没想到的是,吃完,何景新突然说想送个东西给他。
嗯?
什么?
何景新起身,离开餐桌,进自己的卧室。
再出来,他手里多了一个四四方方、包了彩纸打了蝴蝶结的盒子。
何景新走过来,腼腆地样子,把东西递给了严律。
严律意外,但很快沉稳地笑了,接过:“给我的?谢谢。”
“现在能拆吗?”
严律征询道。
何景新重新坐下,点点头:“你拆吧。”
严律于是当着男生的面开始拆外面的包装,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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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他也在猜里面会是什么。
是买的什么东西么。
而严律反应非常快,才拆一半,他便抬头道:“是不是你们公司发工资了?你就给我买了份礼物?”
何景新惊讶:“你这都能猜到吗。”
严律手上拆着,面上笑笑,问何景新:“是什么?”
何景新:“你看了就知道了。”
包装打开,里面有个纸盒,盒子的封口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定睛一看,严律着实非常诧异——
他本以为何景新给他买了什么,可打开才发现,里面是个精致的相框,相框里封了一张彩绘,画的是严律,而画中坐着的严律腿上,盘着一只蜷缩着睡觉的白猫。
严律吃惊得拿着画,定在椅子上。
何景新有些不好意思,解释:“本来是想买个东西送你的,可不知道买什么。”
“后来我想起来你的头像,上面是只白猫,我就猜你应该养了只白猫,然后就画了这幅画。”
“画得一般般,你别介意。”
严律自然不介意,他很喜欢这幅画。
“你送了我一个很有意义的礼物。”
收起脸上的诧异,严律拿着相框抬头道。
他解释:“这只白猫是我上大学的时候养的,陪伴了我许多年,后来因为得病去世了。”
何景新一顿,眼神流露歉意。
严律笑笑:“没关系,你不用这样,猫已经离开很多年了。”
严律将画放回盒子里,拆开的包装也重新捋了回去:“谢谢,我很喜欢。”
严律很郑重:“我会好好收藏的。”
何景新有些歉意,同时也挺高兴的。
他聊道:“猫猫去喵星的时候你肯定很难过。”
严律:“还好,当时知道救治不了,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又道:“我不想让它太痛苦,主动让医生给它安乐了,它走的时候很安静,最后还睁开眼睛看了看我,对我叫了一声,像是在和我道别。”
何景新从小就对生离死别特别敏感,听了便有些难过,默默地注视身边男人。
严律笑笑:“不用这么严肃。”
“像你说的,它回喵星了,现在肯定活得很好,天天跳上跳下抓老鼠,不用像陪我的时候那样只能整天待在家里。”
何景新流露对小动物的怜爱,默了默,说:“你最后把它埋在哪里了?”
严律道:“国外那时候就有爱宠殡葬的服务,我将它烧了,骨灰带回了国内,埋在家里的一棵老树下面,那棵树它小时候经常爬。”
何景新点点头。
他觉得严律是个很好的主人。
何景新老毛病又犯了,他开始羡慕严律的猫猫。
严律肯定很爱它,它活着的时候,肯定也对它非常好。
“怎么了?”
严律敏锐地察觉到何景新情绪和神情的变化。
何景新回神,赶紧摇头,说:“那你后来有再养什么吗?”
严律看着何景新。
何景新:“?”
严律笑笑:“没有。”
他没有再养猫,甜甜的离开当初让他非常难过。
而现在,严律想养的,不是宠物,是——
总之,他已经在想办法养了。
严律暗自道。
22.第 22 章
当天离开公寓,下电梯的时候,严律又把相框从盒子里取出来看了看。
回车上,坐在方向盘后面,他还拿在手里认真看着,眉眼间有明显的笑意。
后来把这份非常有心的小礼物放到副驾,严律手搭方向盘,思考了片刻。
他想他收了何景新的礼物,该“回赠”一个什么好。
严律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了几下,是他惯常思考会有的小动作。
片刻后,他发车离开。
新的一周,工作日,何景新照常上班。
而这周开始,何景新开始带饭,饭是前一天做晚饭的时候顺便准备的,装在饭盒里,放在冰箱,第二天带来公司,公司也有冰箱。
张希希见状塌肩,惋惜道:“啊~~,那中午我不是又得一个人吃饭了。”
何景新好脾气道:“可以一起吃饭啊。如果你愿意,以后我带两份饭过来。”
他这时候就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为难或者不方便的。
不仅因为何景新来公司后,张希希总关照他,两人还相处得不错;也因为他有绅士观念,与女生相处的时候会很自然的关照女生。
“真的啊!?”
张希希本来都要答应了,想到什么,默了默,摇头:“算啦,我还是自己出去吃吧。”
“你知道的,我们办公室好几个八婆,被她们知道你带饭给我,还不知道会说什么。”
“我是怕了她们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于是到了午饭点,张希希拿着她的可爱零钱包离开,何景新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端了自己带的午饭去茶水间,那里有微波炉,可以热饭。
他刚到,恰逢两个公司同事结伴从茶水间出来,何景新不认识他们,侧身让了下路,那两人倒是认识何景新,看了看他,打招呼道:“你就是行政部刚来的那个部草吧,是真帅啊。”
何景新看看他们,点点头,算打了个招呼,那两人笑笑,分别又打量了一眼传闻中的部草,结伴走了,何景新进茶水间。
一进去,就看到了同部门的金妍。
金妍也带饭,因为需要哺乳,为了孩子,从来不吃外面的东西,部门点下午茶,她都从来不参与,非常自律。
何景新与金妍不怎么熟,除了工作上的交集,平时坐得远,私下里话都没说过几句。
不过何景新对金妍印象不错,因为金妍在办公室话也不多,除了时不时怼吴华几句,几乎不参与其他人之间的明枪暗箭,有些“独”的一个人,工作还很认真。
“姐。”
何景新拿着手里的餐盒走过去,温温和和又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我用完了,你用吧。”
金妍没太多神情,从微波炉里将自己的餐盒取出来,转身就走了,也懒得多寒暄。
何景新知道金妍就这样,没多在意,去热自己的午饭,热完也没走,留在无人的茶水间,坐在桌前,边捧着手机和发来消息的严律聊天,边吃完了自己的午饭。
金妍这边,她吃完午饭后去卫生间洗餐盒,顺便上个厕所。刚出来,她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电话。
她以为是快递,接起来:“喂,你好。”
手机那头是个男人,声音不快不慢:“是犇宇科技的金妍,是吗。”
金妍原本边走边接的电话,另一手还拿着自己清水冲过的餐盒。
结果不知手机那头说了什么,打着电话的金妍脚步渐缓,最终停在了原地……
金妍打完电话回办公室,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其他同事不在,何景新已经回来了,坐在自己工位喝水。
金妍之前从来不多看何景新,她对年轻帅哥没兴趣,她刚生完孩子,大笔花销,缺的是钱,她只对上班和赚钱感兴趣,最近甚至在考虑跳槽,想换个薪水高一些的工作。
但此刻,她一进来,见何景新在,一下看了过去,多打量了几眼,神情间带着思考和其他谁也看不懂的沉默深意。
而一回到工位,金妍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消息,是银行短信,提示她账户入账十万。
金妍明显一愣,看着手机上那十万。
片刻后她放下手机,暗自思考了下,很快便做好了决定。
当天下午,办公室又有人起哄何景新请下午茶的时候,一向不参与不吭声的金妍突然不冷不热地开口道:“叫个年轻孩子请客,你们脸皮真够厚的。”
“你们怎么不让我请,好歹我手里还有我女儿的奶粉钱。”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众人:“……”
尴尬。
何景新更是意外金妍会突然开口,他刚刚被起哄,正琢磨到底是厚个脸皮赖掉,还是宽心些大方请个客,现在好了,办公室直接冷场了。
“我说小金啊……”
吴华开口了。
吴华一开口,办公室马上化身她与金妍的“战场”。
这时候躲在工位电脑后的张希希给何景新发来消息:【乖乖,金刚芭比竟然开口帮你解围了哎。】
金刚芭比是张希希给金妍私下起的外号,因为金妍眼睛特别大,像芭比娃娃一样——这姑娘给他们办公室每个人都起了外号,私下和何景新吐槽的时候从来不叫名字,全喊外号。
张希希:【你和金刚芭比熟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们熟?】
何景新回:【不熟。】
张希希:【那她怎么开口了?神奇!】
这话下午没什么事摸鱼的时候,何景新也在微信上和严律说了。
严律:【所以最后让你请了吗。】
何景新:【小狗摇头.jpg】
【没。】
【大家A的。】
严律:【那就好。】
其他没有多说。
而这时金妍在微信上发来消息,先是传了份电子档的文件过来,然后说:【小何,这个你看看。】
【可以拿去自己试着做份表。】
【放心,没让你帮我做,你就当学习资料,自己试着做做看,有什么不懂的就问。】
何景新看着电脑屏幕,来回看了好几遍,越看越不懂:金妍这是……
???
何景新是真的没懂,金妍这是在教他?
他通过金妍的话这么猜测,可这个猜测逻辑上有问题——金妍为什么这么做?
他们非但不熟,话都没说过几句的啊。
直到他忍不住,默默打了个问号过去,金妍像知道他在困惑什么,回:【你就当我看不惯吴华。】
【她越什么都不教你,我就越什么都要教你。】
还‘什么都要教’?
何景新错愕。
金妍这时发来消息:【怎么说。】
何景新顿了顿,这才回:【那谢谢金姐了。】
他也不好多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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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只能这么说。
发完点开金妍发他的文档,专心做表去了。
……
“她发我的东西都不是我工作范畴内的,平时我根本接触不到。”
下班,进地铁,耳朵上塞了耳机的何景新与严律打着语音电话。
严律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沉稳道:“这不是挺好的,你积累了你自己工作范畴以内的经验,也学到了别的。”
“可她为什么要给我啊?”
何景新太纳闷了,说:“就因为她和吴华不对付,吴华又不喜欢我吗。”
在何景新看来,这个逻辑是不通顺的,哪有人闹矛盾,好处让第三人得的。
严律:“你不用管这些。她给你发,你就学着。有可能哪天她就不发了。”
“真的好奇怪啊。”
何景新感慨。
他哪里能知道背后是严律让人找了金妍,花钱让金妍在办公室关照他。
金妍不会说这些,严律也不会说。
在严律看来,何景新只用“享用”这些就行了。
其他的,小男生不需要多知道,他会来安排好。
于是后面几天,何景新在办公室的工作日常有了质的变化:
金妍会在微信上悄悄关照他,不懂的她都会解惑。
中午,因为两人都带饭了,金妍会和他坐一起吃饭,边吃边聊聊工作,甚至是何景新从没接触过的部分业务。
何景新也鼓起勇气问了金妍:“姐,你怎么……”
金妍坦然道:“觉得我现在特别关照你是吧?”
何景新看着她,点头。
金妍垂眸吃饭,没有任何流露,回:“说过了,就当是因为我和吴华不合。”
又说:“你也不用多想,我做这些,关键也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为了钱。
何景新心道哪有为自己的人最后把“好处”都“喂”给别人的。
他没有再多问,否则容易显得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金妍还额外教他:“在办公室,你不用‘怕’任何人,她们甚至都不是你的领导,和你平起平坐,没必要怕她们。”
何景新:“我没怕。”
金妍吃着饭,抬了抬眼,说:“你就是脾气太好了,才能被起哄请了好几次的下午茶。”
“要是我,起我的哄,还让我请客,吃屎吧她们。”
听到最后几个字,何景新差点呛饭,又默默好笑,觉得金妍还挺有脾气的。
所以最近何景新心情挺不错的,有东西学,上班也很起劲;又因为和金妍的接触,微信上和严律聊的多的也是相关话题。
严律:【你顺心就好。】
何景新:【顺啊,太顺了。】
【金姐在我看来就跟观世音降临似的。】
【我就差给她拜一拜了。】
还发了一个烧香的表情包。
严律在手机这头忍俊不禁。
当周的周末,严律和何景新又见面了,不过这次不是约在公寓,是约在外面——何景新想先去趟图书馆,把原来借的书还掉,再借几本,严律陪他去了。
图书馆出来,严律道:“先去吃饭,吃完了我带你去看个展,刚好有两张票。”
“好啊。”
“是什么展?”
何景新的表情愉悦而放松,神色明亮,眸光清澈,整个人像一朵朝着日光的向日葵。
23.看展
严律收到礼物,才知道何景新会画画,画得还不错,转头便去弄了两张画展的票。
后来得知画展是非现代主义,画风在寻常人看来普遍比较奇葩,没有专业的艺术功底也难以赏析,便临时换了另一个写实风的照片展。
展馆很大,分上下两层,好几个厅和主题。
何景新随严律刷票进去的时候,顺手拿了一个介绍单,四处看看,有些新奇。
因为他以前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展览,印象里,只有初中的时候随学校同学老师一起参观过科技展,还是初一的时候,很早之前了。
展馆很大,一楼的层高有好几米,地面铺就大块的光面大理石砖,罗马柱竖立其间,展厅看起来特别宽敞明亮高雅。
来看展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没什么人说话,安安静静的,显得格外空旷。
何景新刚进来的时候走在严律身边,用手里的介绍单掩了唇,低声问:“是不是不能说话?”
“可以说。”
严律带他去第一个厅。
好安静啊。
何景新的目光四处看看,难掩眼中对四周的新奇。
轮到进厅赏析起墙上挂的一张张照片的时候,何景新便专注起来,看得特别认真。
严律跟着,走在一起,抬头看看画,侧头看看身边,看见小男生格外认真、眼睛一瞬不瞬的,看展跟看书似的。
严律莞尔。
展分了好几个厅,不同的厅是不同的主题,有人文、自然、风景等,第一个厅是自然,拍了很多的植物和动物,何景新非常喜欢,一直在看,因此走路的速度都变慢许多。
严律察觉了这点,看看男生,半点没催,还在一幅画面内容是“母鸟喂雏”的照片前驻足的时候,低声道:“繁衍是本能,但养育和对幼崽的付出总能触动人心。”
这张照片被拍摄者取名《呕心》,足见拍摄的出发点在于拍摄者从中捕获到了母亲对幼崽的竭力付出。
何景新闻言转头看看严律,笑了笑,又转回头去看照片。
过了会儿,他低声道:“我刚刚其实在数鸟窝里有几只雏鸟。”
两人是并肩站的,离得近,严律转眸,看见的便是年轻男生姣好的侧颜与眉骨下扇子似的黑睫。
“几只。”他注视着,问。
“九只。”
何景新回,跟着边缓步走向下一幅照片边低声道:“鸟类是蛋生,一次能生出来、还孵出来这么多吗?”
严律含笑道了句:“可能还有和前夫的孩子。”
啊?
逗笑何景新。
男生转头看严律,笑得眉眼弯弯的,看起来格外纯净。
他们又来到一幅巨鹰展翅翱翔天际的照片前,这张展片被取名《自由》,何景新注视着看了片刻,举起手机,对着拍了几张照。
严律这时低声道:“飞鸟才有自由,住在钢筋水泥里的人类可不太会有。”
嗯?
何景新转头。
严律:“幼童要被父母送去参加智力开发的课程,学生要上课考试,成年人要上班赚钱。”
何景新顺口道:“你这样的也没有吗。”
严律:“没有,一天不去公司,签字的文件可以摞成山。”
何景新又被逗笑。
滑稽的是,恰巧这时候严律被调成静音的手机震了,严律拿起来,看了眼,有些无奈地示意何景新,说工作工作就到。
何景新忍俊不禁,示意他去接电话,严律走去一旁接起。
这之后,两人一起赏析照片,就跟在微信上聊天似的,边看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交流说着话。
严律的年龄和成熟到底不是摆设,他的陪伴与闲聊,全程都令何景新放松又自在,男生听到严律说到什么有趣的,便忍俊不禁地笑弯了眉眼。
在看完第一个展厅后,一起往出口走,严律抬手,又自然地搭了下何景新的后肩,领着男生从出口去下一个展厅。
走出去,见外面的公共休息区有茶饮零食售卖,还有座椅,严律问何景新要不要过去休息一下。
何景新手里拿了介绍单在看,闻言抬头,看了看售卖区,接着看向严律,说:“你想喝点什么吗。”
严律便莞尔:“是我在问你。”
小男生总是在意自己之外的人的感受。
何景新摇头:“我不渴,你要休息会儿喝点什么吗,我可以陪你。”
“不用。”
严律便抬步道:“那我们走吧,去下一个厅。”
下一个厅的主题是建筑,拍了很多国内外或知名或不知名的高楼、桥梁之类。
何景新因为从来没出去玩儿过,什么建筑和不同的风格他都没接触过,因此看得特别认真,看到什么都会驻足停下来,要么拿手机拍几张照。
严律见状便会在一旁简单介绍下建筑的特色和一部分人文历史,声音不高,语调匀速,像一位尽职尽责又温柔有涵养的“解说员”。
何景新听了,很认真地听了,听完有些惊讶:“哇~你都知道啊。”
换别人,这时候或许有意无意地说一句:“没什么,见过,去过那个城市。”
但严律没有,严律看看男生,温声说:“你现在也知道了。”
何景新便转头,对着严律灿然一笑。
他觉得严律太会说话了,这么说,他何止听得顺耳,心里都给听甜了。
或许正因此,何景新觉得和严律的相处总是让他觉得顺畅又舒服,他更加觉得严律是个很好的人,脾气好、会说话、能聊得来。
于是后面看展,何景新越发和严律聊得多,两人边看展边低声说说笑笑,相处得别提多愉快了。
中途严律去了趟卫生间,他顺着提示牌往一个通道走,迎面从卫生间的方向出来一对并肩的年轻男女。
女人在把手里的包一个劲儿地往男人肩上挂,有些不满:“帮我背会儿怎么了呀。”
“好好好。”
年轻男人答应得有些敷衍。
走近的时候严律侧身让了下,那对年轻男女却因为严律的容貌和气场,先后分别看向他。
都走过去了,女生还扭着头在看。
男生不满道:“你看谁呢,我还不够你看吗。”
女生回头,挽住男生的胳膊:“别小气嘛,我又没干嘛,就看一眼。”
男生带着女生往外走,“切”了声,说:“有什么好看的,现在整容这么发达,搞不好是整的。”
“肯定是整的。”
王聪一脸鄙视。
严律从卫生间回来,看见何景新在玩儿展厅一角用来互动的大屏。
他走过去,何景新拼完最后一块拼图,图片闪了闪,显示完整的照片,正是两人之前看过的一张展片。
严律很快发现何景新只是玩这种互动性很弱的拼图游戏都会挺开心的。
“你要试试吗。”
何景新还抬头问他。
严律一点儿没扫兴,应道:“好啊,我试试。”
后来从一个厅出来,看见休息区,严律提议休息会儿、喝点东西,何景新点头应道:“好呀。”
又赶紧有言在先道:“我请你,好吗,今天我付。”
严律笑笑:“好,你付。”
何景新开始分工:“那你去找位子,我去点单,你想喝什么,我看他们那边些的单子上有咖啡还有果汁。”
严律:“咖啡吧。”
正要说什么咖啡,何景新率先道:“美式,加冰,对吗?”
严律笑笑:“对。”
又说:“不加冰也可以。”
何景新:“别的还要什么吗。”
严律:“我不用,你看着点。”
何景新:“好。”
何景新去点单,回来的时候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点的东西。
他走向严律的方向,严律:“还挺快的。”
何景新放下托盘,玩笑了句:“因为咖啡是速溶的。”
嗯?
严律挑眉,闻言下意识看向托盘上的咖啡。
速溶?
何景新笑:“我跟你开玩笑的。”
说着把美式递过去,“加冰了。”
严律含笑接过:“谢谢。”
小男生已经能开始跟他开玩笑了。
好事儿。
两人各自喝着咖啡坐在椅子上休息着,何景新率先开启话题道:“严哥,这个展的票难买吗。”
严律:“还好。”
他不需要买,公司有部门专门负责与各种甲乙方打交道、赠节日贺礼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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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展览的票也在部门的采购单里。
他需要票,不过是让徐特助打个电话的事。
何景新这时道:“你下次要是买票,告诉我,我和你A吧,或者都我来付,我请你。”
严律自然听懂了何景新的意思。
他发现小男生特别在意谁付钱这点,脸皮是真的薄。
严律便喝着咖啡沉稳地来了句:“以我的经济条件,需要你来A你来付?”
“不一样啊。”
何景新抿着咖啡:“我总要付的呀,难道次次让你付吗。”
他到现在还记得第二次见面吃饭的时候是严律让人送的菜,还有上次一起逛菜市场,也全是严律付的。
何景新不想总是严律付,不想总是严律在付出,因此非常在意。
严律显然心知这点,便没有就此话题多说什么,他从来不需要争辩,也不需要在经济上显摆自己,他要的,是小男生能接纳他,能像朋友一样与他自然相处。
严律便点头道:“好,下次你付,你请我。”
何景新这下放心了。
严律也放心,因为有下次意味着他们接下来还有数不清的见面和相处。
而严律这时想到什么,拿出手机看起来,看了片刻,他道:“下周有个话剧。”
嗯?
严律:“看吗。”
“什么话剧?”
何景新自然问。
严律抬抬眼:“你来看。”
何景新便放下咖啡杯起身,走过去,弯下腰凑近,看严律手里的手机,手机上显示着话剧的各项信息。
何景新看着,严律朝他举着手机,视线略微一偏,便是男生凑近在眼前的眉眼和挺立的鼻梁,两人离得很近,是突破正常社交的看起来便有些亲密的距离。
严律故意的。
只有何景新什么都没察觉。
而此时看到这一幕的,还有刚从二楼展厅陪女朋友走出来的王聪。
王聪手里拎了一个女包,走路的姿势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
他本来在看休息区那儿的柜台有什么吃的,准备请女朋友吃点东西,结果一错眼,看到了弯腰凑近在一个男人身边的何景新。
王聪吓了一跳:那不何景新吗。
还挺巧啊。
王聪立马冷笑。
今天被他遇到了吧。
看你今天能往哪儿跑。
王聪把包还给后脚跟着出展厅的女朋友,转身,就朝着休息区的方向快步走去,同时不顾场合,大声喝道:“何景新!姓何的!”
何景新抬头看见走过来的王聪,人一顿,神情唰地落下。
王聪不顾自己喧哗引来的周围人的注视,快步走到近前,瞥了眼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认出他是刚刚卫生间外面遇到的“整容男”,又看看缓缓站直没什么神情的何景新,冷笑:“挺巧啊今天,被我逮到了吧。”
又讽刺道:“我当你走了能飞多远呢,原来还在家门口啊。”
“严哥,我们走吧。”
何景新根本不理王聪,垂眸低声没什么神情地对严律道。
严律已经起身,正收回注视王聪的目光,恰逢王聪这时上前一步,一把拽住了何景新的胳膊,切齿道:“我看你今天往哪儿走。”
“放手。”
皱眉的何景新和已经冷脸的严律异口同声。
“放手?”
王聪冷笑地看了眼何景新,接着看向朝他喝止的男人,嘲讽:“这位大哥,你还不知道吧,你身边这个可欠了我家一堆债,还都还不完的那种。”
“你别胡说!”
何景新诧异,不敢相信王聪怎么能这么厚脸皮地扯出这样的谎言。
他欠刘芳婷一家三口什么?
他从小在姑姑家当牛做马,连学都被迫辍了,早早外出打工,月月工资上交,还不够吗?
何景新心惊王聪的说辞,也胆寒原来刘芳婷一家这么多年是这么看自己的。
他们果然没把他当人,要像压榨牛马一样压榨他身上所有的价值吗。
还有为什么,为什么他都已经开始新生活了,还难得交到了这样好的朋友,王聪要这么当着朋友的面诋毁自己。
严律会怎么想他?
何景新心沉到底,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