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舟》
1. 以下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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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夏,首都中心体育馆内人声鼎沸。
内场观众席中有一人穿着纯白短袖配浅蓝牛仔裤,干净清爽,一副学生模样,他的眼神往场中央扫视着,像是在找人。
他中午就到了,已经在这里端坐三个多小时,腰身笔挺,肩背线条流畅,姿势几乎没有变过。
下午三点,本次球赛上半场进入预热阶段,双方球队领着各自的啦啦队上场握手、碰肩,看台人满为患,欢呼阵阵,裁判吹哨宣告比赛正式开始。
楚漾迅速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扶正隐形耳麦,“他人不在。”
“是。”那头答复肯定。
楚漾紧盯着场中:“去更衣室再找找看。”
“是。”信号迅速挂断。
昨天球队官方公众号发布了球赛预告,首发球员名单是有那个人的。
作为长丰航运集团老总麾下一名风头正盛的得力干将,楚漾做事滴水不漏,从未遇到过找人会扑空的情况,更何况这次是大老板亲自点兵点将,人跑了可就麻烦了。
楚漾抬眼,迎面撞上周围几道探究的目光。
有人已注意到他了。
不等眼前来搭讪的大学生开口,楚漾抢先道:“您好,请问今天凌意舶怎么没上场?”
难道是提前知道有人要来“请”他?
凌意舶,长丰航运老总凌沣次子,不缺钱不要命不服管,纨绔子弟一个,和楚漾早已打过交道不说,名字比一般人都多那么点儿笔画,多好认啊,他绝不会看错。
“凌意舶呀?”
被问话的学生满脸通红,回话不太确定,“你你你也是来看他的吗?我看赛事通知群里说,他好像受伤了,今天不上场……”
凌意舶的确受伤了。
热身前不小心擦伤了腿,外加半月板旧伤复发,二十四小时内不能剧烈运动。
预赛场上已经火热开赛,呐喊声震天,队医需要在场边拖着医药包静候待命,他这个主力球员没有传闻中那么娇气傲慢,只能在更衣室里捏着冰袋一声不吭。
凌意舶自认这伤没什么大不了,还能撑到队友打完这场比赛,可是现在这里除了他自己,还有三个没见过的人。
“都滚开。”
凌意舶现在疼得厉害,没力气看他们一眼。
其中个头最高的一个生面孔怯怯地开口:“哥,您别为难我们。”
“谁是你哥?”年轻的Alpha态度散漫,“谁雇的你你找谁去,凌沣才是你哥。”
一定是安排任务的NPC搞错了吧,生面孔想。
自己才被大老板凌沣雇佣了半年,就要跟着顶头上司楚漾来押送二少爷,这完全是开局即地狱的难度。
可临行前,凌沣发了话,说老二这小子体质太强还目中无人,一般保镖治不了他,得挑点儿镇得住的。
看着凌意舶,小保镖疑惑了。
他想不出自己哪点儿像镇得住这少爷的人。
“二哥,舶哥,”小保镖也不知道怎么叫合适,“上头下了死命令,今天确实得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
“你认识我,可我不认识你,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凌意舶用手背触碰着红肿的膝盖,头都懒得抬,“你回去转告你老板,我不去。”
他身上没什么力气。
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累的,黏在肩背上的球衣被汗水浸透了。
更衣室的氛围潮湿、燥热,白炽灯未开,仅有窗外橙红的夕阳匆匆散落入室。
光束明晰,烈日灼身,他眉目间的不满情绪甚浓。
他只是坐着往上睨人。
新来的小保镖被这眼神堵得说不出话。
“我。”
空旷的更衣室里响起第五个人声,本该死盯着凌意舶的小保镖欣喜回头,如蒙大赦,激动得忘了市场通用的保镖守则第一条:没有情绪,没有感情。
这一个字凭空破开剑拔弩张的氛围,可不知道为什么,对比楚首席平时的嗓音,这一声开场白在小保镖听来显得尤为冷淡僵硬。
显然是将保镖守则第一条做得最好的那个人随手关上更衣室的门。
楚漾的口吻带着礼貌与疏离:“您总认识的。”
凌意舶眼中的震惊一闪而过。
他的左手不自控地紧握上右手手腕,力道之大,大到他需要用收缩骨节的疼痛来控制住在那一瞬间不慎外溢的Alpha信息素。
众人屏息凝神。
半晌,凌意舶才挪开视线,语气恢复先前的轻佻:“行啊,我真想知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搞这么大阵仗?连你都来了——”
话音落下,凌意舶慢悠悠添上后半句:“还穿成这样。”
白短袖衬得楚漾皮肤很白,浅蓝牛仔裤包裹着笔直的长腿,白球鞋新得像刚买的。
像一汪不含一丝杂质的纯净水,在凌意舶眼前汇集成了清澈见底的湖面。
他第一次见这副打扮的楚漾。
楚漾当没听见凌意舶的揶揄,语调无风无浪:“我开了您七座的那台MPV过来,加上您刚好五个人。”
见凌意舶不应声,楚漾继续提醒道:“凌总要求您二十一点之前抵达渝水,现在出发还来得及。”
那车也只能坐五个人。
这少爷惯会享受,改了星空顶、桌板,外带一套专门在车上玩儿实况球赛的游戏设备,七座车活生生爆改五座。
“车都能劳烦你大驾亲自给我开来,”凌意舶放松了点儿,“你就这么想我?”
楚漾压根没吭声,明摆着不想接他的混账话。
凌意舶倒没多在意他那辆车。
楚漾都回来了,说明麻烦真大了。
仔细算算,他们已经九百多天未见。
上次见面是在楚漾要被调离首都的那天,凌意舶甚至没有下楼看他一眼,也说不出什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的话。
凌意舶只说了句,你要走了就别再回来。
楚漾愣了愣,说好的。
点完头转身就走,对长达三年的相处似乎没有半点留念,好像这句话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命令。
楚漾这人是航运集团上下无一不晓的红人,从小就被选拔进入集团保镖培训项目,永远都是各项考核成绩的top1,他执业整整十年有余,在业界都有几分名气,性子虽然冷了些,但行事作风挑不出毛病,堪称典范。
唯一的“诟病”是他没有分化,从第一次被指派给
2. 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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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从首都到渤海边的渝水市走京哈高速要三个小时,出发时夜幕已垂垂落下。
当下已是初夏时节,他们即将前往的目的地渝水更是旅游胜地,上下高速都需要排队,况且顶头上司凌沣还在目的地别墅等着,楚漾不敢耽误时间,只得派人随便找了家中餐厅打包饭菜,分发给另外四个同事吃。
还有一份是给凌意舶吃的。
他摸不准凌意舶能不能吃得下这种打包的盒饭,但是现在赶时间,只有将就了。
嗯……
如果说吃不惯,就饿他一顿好了,反正凌总也没说不能饿着二少爷,在规定时间内到目的地最重要。
但是在外派的日子里,楚漾听同事讲,凌意舶这三年作息差,胃口也不太好,进餐时间随缘,肠胃应该好不到哪里去。
“能吃吗?”楚漾最终还是多问了句,“如果不合您的胃口,我再去买别的。”
凌意舶的口味他是了解的,很刁钻,遇上喜欢吃的就能乖乖吃,不爱吃的看都不会多看一眼,街边摊或者米其林都能吃,没什么特别的喜好,若非是S级Alpha都绝对养不到这么高个儿壮实。
“为什么不能吃,菜色还不错,”凌意舶接过盒饭,准备下车,“我去和他们一起吃。”
下一秒,楚漾眼神暗了暗。
像杜宾犬警觉地竖起了一对尖尖的耳朵。
凌意舶看他那样子,笑了,无辜道:“我说了不跑就不跑,我真想跑你还抓得了我?”
“您打不过我。”楚漾不想与他争辩,直接陈述客观事实。
凌意舶只说:“以前是打不过,现在可不一定。”
楚漾眼神没有什么温度:“您的信息素对我来说没什么作用。”
“信息素压制这种手段,以前我就不屑用在你身上。现在更不会。”
说罢,凌意舶跳下了车,手臂一抬,明明被保镖周渡放在扶手箱里的车钥匙出现在了他尾指上,一晃一晃地勾着,故意在给楚漾看。
楚漾心头一紧,凌意舶又哼笑了声,像是目的达成,把车钥匙收起来握进掌心,大摇大摆的,当真端着盒饭和那四个保镖站在车旁吃了起来。
楚漾强迫自己深呼吸,要控制住情绪。
不要同他计较。
凌意舶已经不是他记忆中那个没断奶的毛头小子了,身形长高长壮不少,比那个新来的小保镖只矮了不到半个脑袋,身上的肌肉块也是打球、健身结结实实练出来的……再加上Alpha天生的强悍体质,真要近身肉搏,楚漾没有百分之一百的胜算。
与三年前不同的是,现在的楚漾能完完全全地确定,凌意舶的信息素真的对他没用。
新来的愣头青叫陈迦礼,身高一米九二,是个才退伍的特战队员Alpha,双眼皮大眼睛,今年二十二岁,胆大心粗,一口一个“漾哥”叫得挺欢,根本不在乎楚漾有没有分化,没有优越感,在职场完全把楚漾当做标杆和崇拜对象。
一见二少爷中了邪似的跟他们几个手下凑在一起,还捧个三荤三素的盒饭,陈迦礼感觉到了压迫感,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向楚漾放出求救的目光。
楚漾轻轻颔首,示意陈迦礼:放轻松。
陈迦礼乖乖点头,看楚漾只喝了一瓶果汁,便往同事身边凑了凑,说悄悄话:“漾哥又不吃饭!”
“楚首席最近减肥呢,说是在东南亚待得体脂变高了。”
“靠,那伙食得有多好啊?上次在宿舍卫生间我可看到了,楚首席身上全是薄肌,这都能长胖?”
另外两人含糊接嘴。
陈迦礼咽下一口米饭,“你懂个屁,薄肌也是肌,漾哥可拿过格斗冠军。”
保镖这一行高薪高强度,可替代性太强,像楚漾这种看起来细胳膊细腿儿的,身体对抗全靠速度、技巧和爆发力,一旦身体素质减弱,分分钟被换掉。
什么精通危机处理、熟谙要员保护、会日语、韩语、英语、法语等等都不算楚漾身上的闪光点,陈迦礼觉得,最值得学习的地方是没有情绪。
一个合格的私人保镖,要冷静理智,没有感情,这是他在集团训练时学到的,可惜他还做不到。
思绪回转,陈迦礼后知后觉,狠狠夹了块同事碗里的肉,哼道:“去你的!谁让你看他不穿衣服了!”
同事用肩膀撞过去,嘟囔:“好看的人谁不爱看?有什么不能看的?恰好瞟一眼嘛。”
“行了,我吃饱了。”
凌意舶的声音撞进来,对着车内道:“马上安排出发。”
“是。”
坐在车上的人即刻起身下车迎他。
陈迦礼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一口饭差点噎在喉咙里。
跨省路程足足三个小时,楚漾强撑着困意没有睡,时不时还要根据凌意舶的睡眠反应吩咐手下调节车内空调的温度,这是他一直以来对凌意舶养成的习惯,细致到之后再没对其他保护对象做过。
相处三年,分开三年,一共六年。
分开的那三年就好像抵扣掉了前面的时光,一切归零,变成从头来过。
MPV驶过海岸边的大路,顺着上坡的倾斜小径一路向前。
六月的渝水还未迎来人流量高峰,路上穿梭往来的车辆和人极少,如一片黎明前未苏醒的长夜,盛大的日出在静静蛰伏。
远处的大海讳莫如深,海面浪花模糊,扑面而来的海风也劲,视线中仅有一条不断晃动摇摆的白线。
夜晚的海边,神秘、激越。
星月在上,往来船只航行过的美丽拖尾隐约可见。
MPV在半坡上停下,一丛丛深色的树荫有如囚笼,将车辆与人影罩在同一处。
树荫后的大别墅灯火通明,人和车的影子一同沙沙摇晃,连带着屋内的灯光也忽明忽暗。
楚漾弯腰下车,伫立于车门前,轻声:“请您下车吧,到了。”
一行人簇拥着凌意舶走上别墅前的大理石台阶。
整栋别墅庄严森冷,感应灯在冰冷生硬的石材表面辉映出昏暗的光。
用卡片刷开厚重的大门,室内唯一的光源来自客厅的灯。
楚漾停顿步子,稍侧过脸,低声命令:“迦礼,你们不用进去了,去车上等着就好,有什么事再叫你们。”
陈迦礼暗喜。
他可不想看到雇主隐私更不想碰上什么修罗场,一抬手抓住楚漾抛来的车钥匙,连声应下:“好的漾哥!”
从抵达渝水便开始沉默的凌意舶出了声:“你也去等着。”
楚漾转身,看他的眼神的确是落在自己身上,“我?”
凌意舶懒懒地“嗯”一声,自嘲道:“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烂透了,没什么可说的。我不想让你看见。”
楚漾对他的用词是“你”而非“你们”表示疑惑。
但把人送到这里,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一大半。
楚漾能理解凌意舶的意思,也头一回没有完全按照凌沣的指令办事,在几秒沉默之后微微点头:“好。那您自己进去
3. 我要楚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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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这是楚漾第一回看见这么狼狈的凌意舶。
抬头,偌大的客厅金碧辉煌,奢石寒江雪通铺了电视背景墙,花纹乍一看和刚才喂过的猫咪有点像。
低头,眼前冒尖长了那么些成熟轮廓的男人躺在地毯上没起来。
凌意舶穿着运动裤、球衣,身体在挣扎后流了不少汗,汗水挂在衣襟遮不住的胸膛上,双手反剪在身后,手腕上是被绳子摩擦、勒红的痕迹,处境犹如困兽。
见楚漾进来,凌意舶的喉结动了两下,眼神生厌,像看到另一个敌人。
这种眼神,刺得楚漾有点疼。
曾经有楚漾在,这种程度的伤,绝无出现在凌意舶身上的可能。
完全是出于职业习惯的警觉,楚漾来不及被他的眼神刺痛,往前一步,下意识觉得凌意舶是自己的保护对象,警惕地审视所处的整个环境。
果然在落地窗边的角落里,他看见了几个没见过的西方面孔。
意思是目前这栋别墅里除了自己,凌沣还带了新雇佣的保镖,而且这几个新保镖身型非常魁梧,像是专程前来捆凌意舶的。
楚漾突然懊悔自己的腺体被摘得太过干净,根本闻不出这些保镖是什么级别,也只大概猜得出他们使了什么手段让凌意舶不再反抗。
凌沣只端坐在沙发上。
他不是一个不怒自威的老头,相反更近于一滩涌动暗流的死水,让人摸不清他的情绪。
凌意舶和凌沣长得不甚相像。
他更像妈妈,像乌云后灿烂的晴天,五官整体往上走,眼眸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明朗与飞扬。
中年男人身旁还坐着一个女人。
楚漾和这女人打过几次照面,互相都眼熟。
她是凌沣来东南亚考察时就带在身边的,楚漾也算不清楚这是凌沣在外面养的第几任,如今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家中父子交恶的场合,虽无扶正的可能,但其地位已不言而喻。
女人盼来了救星,语调尖锐:“楚漾,楚漾啊,你总算来了,你快劝劝老凌,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他非要把小舟绑起来训斥,我劝都劝不住!现在孩子们都大了,都要脸,总不能……”
凌意舶顿时扬起脸:“小舟是你叫的?”
女人语塞,转脸向凌沣哀戚求助:“老凌,这……”
凌沣没有安慰她的意思,突然点了楚漾的名字,指了指,“你过去,把凌二的绳子解开。”
“是。”楚漾颔首。
他大步朝凌意舶走去,蹲下身,微凉的手指触碰上已经磨破皮的手腕,凌意舶的手腕上有一个还在冒血的针眼,是才被暴/力注射过抑制剂的痕迹。
楚漾能听出耳旁的气息是疼痛的,是隐忍的,而这些翻起的皮肉像尖锐的荆棘丛,正往他指腹中插入一根根拔不出的刺。
解开越挣越紧的绳结,楚漾又退回原位站好。
“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呢?”
一声暴雷炸开,凌沣按捺不住斥责的情绪,“集团当下仍然处于内斗阶段,局面不好控制,你知不知道已经有人放话说要买你的命了?谁知道手底下的人敢动手脚到什么地步,万一就是有人要鱼死网破?我让你待在家里避一避,你非要出去抛头露面,上次要不是……”
怄急了,凌沣一口气提不上来没骂下去,女人扶了扶发髻上的青蓝蝴蝶,柔柔接嘴:“要不是你爸派了人去跟着你,你就出大事啦。”
绳子解开了,凌意舶站起身,“冤有头,债有主。我怕什么?”
他个子高,压迫感强,一站起来堵得女人没话说了,凌沣这时才缓好气,快坐不住从沙发上跳起来:“久走夜路必闯鬼,我是怕你出事!凌意舶!”
“在呢,”凌意舶笑了,“我又没死。”
“死了你还有机会在这里跟我说话?”凌沣怒极。
凌意舶与之对视,咬牙:“要把我关起来,就跟要我死没两样。”
“什么叫关?我是为了你的安全!”
“您是为了心安!只是为了躲仇家,就打算这么草率地把我关在渝水?那打算关我多久?一辈子吗?从小到大,你哪次不是认为公司的事才最重要?”
凌沣闻言,深吸一口气,喃喃道:“那你的事是什么?”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气氛像是被扔了一捆火红的炮仗,从头爆到尾。
凌意舶抬起眼皮,往楚漾身上扫了一眼。
似有一道风从楚漾脸颊上掠过。
楚漾眼神直视前方,放缓呼吸,挺直背脊,双手规范地背在身后,手心往上托,夜风在指缝中流淌而去,有点凉。
凌沣背靠的家族本就有一定的财富积累,再加之同浙商之女联姻,早年就在沿海一带做起了进出口贸易海运生意,其占股最多的海运集团长丰航运旗下货船在鼎盛时期多达百艘,在境内境外都有许多生意往来,最近集团内部起内讧出了岔子,群狼环伺,人人自危,连一向谨慎的凌沣也不例外。
有人扬言要拿凌沣最宝贝的儿子开刀。
风头若是不避过去,必有人替他收拾他儿子。
凌意舶并非凌沣唯一的儿子,他也从没觉得那个最宝贝的儿子会是自己。
凌意舶上头那个哥哥叫凌思岸,是凌沣与前妻之子,同时也是评级达不到S级的Alpha,长相更肖凌沣,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为人处世更接近一条阴冷潮湿的毒蛇,曾经以自己负责的东南亚项目缺人为由头亲自找凌沣把楚漾要走,前几个月刚回国,这段时间也提心吊胆,去滇南找了个隐蔽地界喂大象了。
这么多年,凌沣对凌意舶一向都是以命令解决问题,对两个儿子之间的矛盾关系也极其放任,才慢慢养成了凌意舶如此非暴力不配合的性子。
“行,我可以如您的愿……”
凌意舶冷静了一阵,复而弯起唇角,“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思考了几秒,凌沣泄气般道:“你说。”
凌意舶朝在场的几个手下看去。
加上值守在大门口的陈迦礼,在场一共七个保镖。
六个都西装革履,站得如松柏笔挺。
这剩下一个……
脸蛋和身形都比另外的人小上那么一圈,却是次次将他一击致命的那个。
楚漾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
他的专注力全落在自己手上。
他的双手负于身后紧握着,掌心有血,是刚才给凌意舶解开绳结时留下的,斑驳的血迹像是烫的烟疤,是一个个疼痛的烙印。
“我要向您要一个人。”
“谁?”
凌意舶抬眸扫了一圈,嗓音和视线一同轻飘飘地落下,“我要楚漾。”
凌沣迟疑几秒,点头道:“没问题。但为什么是楚漾?”
“因为楚漾在六年前就是我的人。”
凌意舶话音落下,楚漾忽地抬头,脸上有一瞬间错愕。
这一刻心跳声大过于方才听见过的海浪,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身影重叠再重叠,慢慢变成一片片无法抓住的落叶。
他没想过在经历“背叛”后,凌意舶还能把他要回去。
“第一,他分化不出性征,做我的贴身保镖最为合适;第二,他跟过我很长一段时间,比起您想指派来监视我的其他人,我当然对他更信任。”凌意舶的理由很充分,“第三,您能够信任的其他部下,都是些四五十岁的老头子,天天除了念叨我要守规矩就是打电话告状,还不如给我个话少的人,我起码能图个清净。”
凌意舶的理由很充分,凌沣几乎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凌沣见儿子不再激烈反抗,放软些许语气:“可以。我满足你。那第二个要求是什么?”
“还没想出来,”凌意舶随口道,“等我想到了再说。”
身旁的女人趁热打铁:“正好你毕业了,在渝水待着沉淀沉淀,以后好接你爸的班呀。”
“他还知道沉淀?”凌沣道,“他能安心留在这里就不错了,少和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厮混。”
“随便。”
凌意舶仰着脸,身上那股野劲儿又恣意流淌出来,意有所指,“您以为他们是什么?他们什么都不是。”
“如果你是为了惹我生气,劝你尽早作罢!”凌沣恼怒。
“没啊,”凌意舶笑了,“我来真的。”
“你……也好,总比要死要活谈感情强。”
话毕,凌沣站起身往外走,带来的老外保镖们也靠过来负手站到他跟前,女人慢了半拍,有条不紊地收起提包也跟着站起来,满是委屈地看
4. 好小众的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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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当晚,凌意舶立了个下马威。
刚送走凌沣等人,楚漾转头看见陈迦礼和另外两个手下站在那截大理石台阶上手足无措,三人身后的大门紧紧闭着,半点缝隙都没有。
陈迦礼放弃抵抗,对着楚漾耸肩,另外两人还在颇有节奏地敲门,坚持不懈。
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凌意舶把他们关在门外了。
初夏的海边下着夜雨,灯是人间的月亮,柔光在海上铺开一层薄雾。
“不用敲了。”
楚漾招呼他们,“今晚轮班制,我和迦礼守上半夜,你们两个守下半夜。想睡觉就去车上睡,后备箱有备用冲锋衣,可以拿出来盖盖。”
除了凌意舶那台改得奢靡的MPV,别墅车库里还停了辆十八岁成人礼黑武士Urus,车挺新,空间宽敞,睡两个人都没问题。
他知道能睡两个人是因为他们在车上睡过。
因为电缆挖断后物业供电不及时,在首都的房子罕见地停过一次电,凌意舶知道楚漾怕黑,说那我们去车上睡。
这甚至都不是建议,是直接拉着楚漾往车库走,凌意舶见他提防着不愿意上车,还说你如果怕我对你做什么,我就去副驾驶睡,你在后排,我保证不骚扰你。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楚漾说。
凌意舶得寸进尺,搂着他一屁股坐进后座,倒还真是很规矩,靠在楚漾身上一直睡到凌晨物业通知来电,管家和物业经理一同急慌慌地登门道歉,敲门,家里没人。
楚漾胳膊都酸了,接电话轻声说把赔礼礼品放在门厅就好,挂了电话他喊凌意舶起来回家,凌意舶闭着眼赖在那儿,说其实停电也不错,对吧。
楚漾很小声地笑了下,没吭声。
他当时也不懂这二少爷为什么那么爱黏着他,到底谁才是谁的保镖啊。
当时买这车凌意舶还说呢,要低调点儿,于是选了个通体全黑的色,结果内饰整个骚里骚气的青苹果绿,楚漾评价说这样的配色是为了显得你比较闷骚吗。
凌意舶非常坦然,他说我从来不闷着骚,我要骚都是明着来。
不过现在看来,车挺干净。
说明这三年里凌意舶开这车的时间并不多,堪称视若珍宝,内饰都还很新,车内甚至还有一股很淡的新皮革味道。
他和凌意舶现在已经丧失了相互间的和谐沟通功能,都说不上到底谁的脾气更大,只能从细节里窥见对方空白的三年。
经过一番折腾,时间已经不早,为了避免下半夜没有精神,楚漾赶紧催促两位手下上车睡觉。
降水量变小,海雾渐渐地散开,陈迦礼百无聊赖,站了几个小时也站累了,四处张望一阵挪挪屁股,蹲到楚漾身边,声音压低:“漾哥,为什么我们被锁外面的事情不能告诉凌总?”
“没必要。”楚漾有点累了,“因为就算凌二被他爸骂一顿,他也不会放我们进去。”
陈迦礼捂脸长叹:“哎……这二少爷的叛逆期够长啊。”
“还好。”
刚认识的时候就这样,习惯了。
“我听说,我听说是他主动找凌总要的你啊?昨天也是你来了他才乖乖跟我们走,说明他还挺认可你的,怎么现在又开始针对你了?”
“他向凌总要我,不过就是觉得自己有的是办法让我收拾包袱滚蛋,凌总身边其他人好几个都跟了十来年了,每个都比我更难甩掉。”
楚漾认为并非没有这种可能性,人心都是肉长的,旧的回忆也很快会被新的取代,自己凭空消失了三年,凌意舶的世界又如此充实精彩,羁绊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人一旦被绊倒了,那根肇事的线也就消失了。
第一次见面时,楚漾十九岁,凌意舶才十六岁还在念高中,正呼朋唤友叫一群哥们儿在首都某家超五星酒店的顶楼行政酒廊搞升学派对,红绿惹眼,纸醉金迷,香槟与酒杯碰撞得震天响,楚漾被当时的森叔推进房间,说你就在这儿站好,守着二少爷就行。
二少爷?谁?
森叔抬手一指,那个。
那是一张青涩不缺攻击性的脸。
年少的Alpha被人众星捧月地围在中央,眼睛被烟雾熏得眯了又眯,下巴一抬,已结束变声期的嗓音低哑好听,森叔?您怎么来了?这是新给我配的保镖么,真好看,过来一起玩儿啊?
“漾哥,还是你脑子转得快,”陈迦礼说,“你打死我也想不到他是想让你早点儿滚蛋这一层。”
楚漾“嗯”了一声没再接话。
陈迦礼忍不住小声发表观点:“围魏救赵,用心险恶啊……”
“不要议论老板,小老板也不行。”楚漾看雨在脚边的低洼地里画圈圈。
陈迦礼也恨不得画个圈圈诅咒凌意舶,丧气道:“私下都不行啊?”
“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要接我的班,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管住嘴,记住了,以后要说也只能在我面前说,”楚漾顿了顿,“其实呢,凌二这人性格非黑即白,就是顽劣了点儿,对部下管人赏罚分明,容错率高,当老板还是不错的。不过他不喜欢不聪明的人,只要你不犯蠢,他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责罚你。”
陈迦礼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好了,别多想。”
楚漾递过去一瓶汽水,拍拍他的背示意,“休息结束,我值东北角,你值西北角,有什么情况语音联系。”
说完,他扶正微型耳机与麦克风,大步消失在别墅拐角的黑夜里。
昨晚雾大,今晨的渝水并无日出,白得透亮的太阳高挂于海湾之上,世界一片寂静。
楚漾抱着双臂,靠在副驾驶的皮椅上,被生物钟自然叫醒。
他下车,绕车检查了一圈,从后备箱里拿出四个人的行李放在地上,拆了包洗漱用品,找了个排水沟洗漱。
“报告报告,无异状。”耳机里传来人声。
“来车上休息,”楚漾轻轻晃了晃头,大脑飞速转动,“陈迦礼换上东北角。”
站回原位,楚漾观察一番四周的情况。
确定没人后,他才放松地蹲下来悄悄按揉后腰,真酸。
上半夜他一动不动地站了半宿,倒是陈迦礼这臭小子在跟前走来走去,特别尽职尽责,晃得他眼花缭乱。
这时,别墅门打开了。
罪魁祸首显然度过了虽然寂寞但还不错的一夜。
根据脸色来看,凌意舶休息得很好,堪称神清气爽,光芒四射,身上的衣物已焕然一新。
“喂。”
凌意舶蹲下来,慢条斯理的,“你至于这么卖命?我以为你会像三年前那样直接走人,会哭着去找凌沣……”
恶劣的话语说一半突然说不下去了。
楚漾正睡眼惺忪地盯着他:“你出来给我们开门,就是想说这个?”
“那要说什么,”凌意舶惬意地蹲着,“问你为什么都转身投敌了还答应回来跟我?”
“为了钱。”楚漾秒答。
“漂亮。”凌意舶差点为他的回答拍手称赞。
楚漾确实没办法和凌意舶继续这个尖锐的话题。
他起身,盯着凌意舶头顶的发旋儿看了会儿,低声说一句借过,指尖拨弄麦克风,开始发布指令:“门开了,你们进来安顿行李,完毕在大厅集合。陈迦礼和我住一楼的保姆房,自己选一张床……”
隔得这么近,楚漾才发现凌意舶左边耳垂上扣了一枚小小的银色耳钉。
他不清楚这耳洞是什么时候打的,些微充血发炎,而耳钉的存在又为他的形象添加几分不服管的意味,楚漾横看竖看都不习惯,手痒想给他摘了。
“你和一个Alpha住一间房?”凌意舶看着他拨弄麦克风的修长手指,忽然问。
“在国外的时候我们就住一起。”
楚漾不想解释过多,继续下令,“李观棋和周渡住三楼的阁楼房。”那是两个Beta部下。
“是。”
“好的哥!”
“收到!”
“叫什么哥哥哥哥的,没规矩,叫首席!”
“别这么计较嘛……”
信号频道里三个人争论不休,楚漾感叹一声年纪小的人确实有活力,走到楼梯拐角处,回头看见陈迦礼动作很快,已经把行李箱都推了进来。
“二少爷,见谅!”陈迦礼这傻小子还打招呼。
“嗯。”
凌意舶双手交叉,点了点头,后仰靠在门厅玄关的石柱上,很不爽,像在看不速之客闯入自家家宅。
楚漾和陈迦礼住的双人间在别墅一楼,是单人保姆间改的,所以两张床放在一起显得空间逼仄,有点像四星级酒店的基础标间,自带一个洗漱的小卫生间。
卫生间没有能冲淋浴的地方,每天洗澡只能去隔壁的客房客卫洗。
负一楼有专门花钱改造的放映厅、有整墙名贵的白酒酒窖,有放满专业器材的健身房,健身房那里是个敞亮的采光天井,站在那里往上瞧,可以看见一楼花园的小瀑布从纯黑色的石材表面向下飞泻流淌。
最具观赏价值的,是藏在负一楼堪比水族馆的大型嵌入式鱼缸,一直挑空往上到一楼。
鱼缸单独排水,外围由纯黑纹理板材简单做了线条装饰,水质清澈发蓝,海底景观设计宏伟壮观,听说每次清洗都要请专人背氧气罐下去。
因为别墅长期没人住,暂时还没养鱼,景观做的是亚特兰蒂斯水底古文明,光线幽暗,岩柱沉底,经过比例缩小后的葱圆顶建筑仍旧神秘雄伟,海葵和珊瑚覆盖上部分城市遗迹,沉积着海底沙砾的底部斜插着一只海神三叉戟,神秘又庄严。
楚漾记得,凌意舶在首都住的房子也曾经有这么个角落。
而且还不是花钱请人设计的,是凌意舶拿了张素描纸勾勾画画,最后往楚漾面前一放,问他还差点儿什么吗?
楚漾不懂建筑也不懂绘图,托着腮回味了下对大海的想象,说再加点海葵或者珊瑚吧,消失的遗迹旁一定有生命在永远地存活。
除了这里有精心设计过的痕迹,一楼花园外的蓄水游泳池里也有几座喷水石雕,游泳池占地面积宽广,静谧而隐蔽,毗邻海滩,能在水中观赏日升日落橘子海,也能直接望到别墅二楼。
凌意舶的房间就在二楼,是单独的一层。
只有楼梯、电梯、衣帽间,以及主卧里一张偌大的床。
大致了解完别墅构造,三名保镖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里休整,陈迦礼关好门,脱掉上衣,擦了擦汗,咧嘴道:“我天!这房子也太大了,看得我汗流浃背,不知道是穷的还是累的。”
楚漾难得主动接他的话,“你现在努力赚钱,以后也可以的。”
“不是,我是想攒钱继续读书呢,”陈迦礼换上吸汗速干短袖,神秘道,“漾哥,我的工作服昨晚淋湿了要洗,今天暂时穿短袖可以吧?会不会扣钱啊?”
“不扣你钱。”
楚漾庆幸自己被淋湿的不是工作服,而是为了装成大学生临时搭配的一套衣服,直接去商场买的,从选购到结账耗时不超过十五分钟。
他动作利落地换上白衬衫、长西裤、皮鞋,再套上静音鞋套,手掌心抚平了些微发皱的衬衫衣摆,发觉抚不平,一怔,开口道:“负责做饭的小时工还没来,所以……我好像忘了问凌二他想吃什么早餐。”
现在已经八点了,刚才路过餐厅看桌面干净整洁,凌意舶也不像吃了早餐的样子。
这栋别墅叫明水湾1号,位于渝水以南,毗邻着渤海湾漫长的海岸线,坐落在连峰山附近的建筑群落上,别墅视野极佳,四周全是花草绿化带,几乎没有容积率,一时半会儿还真难闪现一个外卖小哥出来。
陈迦礼主动请缨:“我去买,请组织放心!”
“那你记得问他想吃什么。如果他说随便,你就买油少的,不要甜食,最好是米面碳水,辣椒不要多放。”楚漾交代。
“这么细节?”陈迦礼瞪大眼。
“我跟过他一段时间。他口味刁钻、说话难听,买回来不想吃的就让我吃,”楚漾解开穿好的裤腰纽扣,想了想补充道,“不过你放心,凌二不会为难你,他就是……”
就是挺浑不吝的。
六年前就这样,现在变本加厉。
对楚漾来说,他只是一把指哪打哪的枪,无权干涉老板的任何决定,选择不成为Alpha也不成为Omega是他唯一能为自己做的选择。
为了顺理成章出国做手术,转投凌思岸三年并非楚漾主动所愿,凌意舶现在对他的厌恶也并不遮掩。
他其实能够理解。
凌沣当时恰巧要派年长凌意舶好几岁的凌思岸出海下南洋视察业务,曾主动询问凌思岸要带哪些人出海,凌思岸逮着了机会,讲凌二身边那个楚漾还不错,凌沣便直接签下一张调动派遣单。
凌沣也知道凌意舶和楚漾走得太近,近到有些超越了主雇界限。
上下级关系需要信任也需要制衡,有不计前嫌才会有后面的肝脑涂地,楚漾跟大儿子还是跟二儿子对凌沣来说区别不大,楚漾是为了凌意舶培养出来的顶尖苗子,如今出了分化有问题这种情况,他也不愿意看见。
毕竟是眼看着长大的小孩,凌沣太过于了解楚漾的心性,每一步都算得很准,他算准了楚漾会同意摘掉腺体,算准了楚漾是个会保守秘密的人,但没算准二儿子有把人要回去的想法。
陈迦礼笑嘻嘻地朝楚漾挥手,说:“他是不是就想给你吃,所以故意让你买多?这多好啊,希望等会儿他也让我多买点!走了!”
楚漾懵懵的,不算薄的唇抿成一条线,不再作细想,锁好门,站在床边迅速将西裤褪至膝盖弯,从行李包里翻出衬衫夹,大腿上系好环扣,夹子夹住衬衫衣摆,面料立刻变得妥帖。
他穿制服的样子曾被陈迦礼辣评过:像豪门里成天玩儿钻石的少爷。
得亏保护对象是凌意舶,要是换个其貌不扬的雇主,出门临时雇来的安保都不知道看护谁。
楚漾差点伸手把他嘴巴捏扁:不要说这种话。
以往天气凉快些时,需要穿臂环和背带夹,楚漾现在早已适应了穿工作服,平时偶尔穿得宽松没有束缚感还不太习惯。
换好衣服,楚漾呼叫李观棋和周渡下楼集合,等着陈迦礼买回早餐。
李
5. 衬衫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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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对凌意舶抽风想要跑出去撒欢的想法,楚漾表示理解。
还是那句话,二少爷精力充沛需要发泄。
但是今天不行,得明天。
凌意舶那张挺顺眼的脸就差皱成一团,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问为什么,楚漾给出的理由是还需要准备,下次想要出行请提前二十四小时预约,下班时间勿扰。
还有下班时间?
当然有。
干这行几乎没什么空闲,只有晚上十点交班后的时间是暂时属于他们自己的,楚漾通常就安排四人轮岗,值班的人在别墅一楼的客厅坐班,可以浅眠,就是不能回房间睡。
凌意舶一听想出个门还要提前预约,有点烦躁起来了:“能不能先消失?”
“是。”
立刻马上消失。
楚漾选择消失的方式是出门转圈圈,绕着别墅走了一会儿再走回来,也算是让自己冷静冷静。
二十来岁的年纪被限制自由,有点脾气是正常的,更何况这是会跳墙会咬人的凌意舶。
没想到那么快又在家里看见楚漾了,凌意舶皱起眉,以谈判的姿态:“楚漾,你的日薪多少我不清楚,但我可以单独再给你开一份一样的,你带着你的手下在小岛上到处去玩儿,别看着我,行么?”
总而言之,别跟着我。
楚漾听懂了他的意思,那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啊。
“不瞒您说,我也想,”
没直说,楚漾拿过放在桌子上的计算器,利落回道:“但是这样会败坏我们的职业道德,以后就做不了这一行了。想买断如果按照日薪来算……算我身体抱恙做到三十五岁就退休,您需要支付我这个数。”
计算器上显示数字:6048000。
凌意舶眉一挑,“你一个人就要这么多?”
“多吗,”楚漾心如止水,“很划算的,考虑考虑?”
凌意舶知道没门儿,回二楼了。
等凌意舶睡下后,楚漾抱着工作电脑,定制完了凌意舶第二天的行程。
作为Alpha,凌意舶的易感期是专门有人监测的,他现在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记录日期的重任自然就交到了楚漾身上,对着打印出来的纸张勾勾画画,楚漾记下了易感期可能来临的那段日子,再把纸张放进碎纸机。
碎片旋转着飘进垃圾桶,白得像雪。
严格执行提前二十四小时制定出行计划,也能在很大程度上保证凌意舶在易感期时的安全。
关于凌意舶的事,楚漾总是更上心些。
睁眼闭眼又是一天,凌意舶睡醒后对楚漾现在专业到要计划行程感到震惊,他知道楚漾原则性很强,很难去做出规划外的选择,事情发展与一开始的规划相悖会让楚漾难以接受。
计划书写得十分详细,中午用完午餐后出发,交通工具不再是那辆Urus,而是被楚漾一通电话打到集团总部给派人专门换成了一辆没那么惹眼的揽胜。
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楚漾难得发了点儿脾气,说不知道底下的人怎么想的,这种非常时期给凌意舶配一台这种车,是怕有人不知道他在渝水吗。
下午一点抵达渝水市主城区的繁华地段,在商场结束购物后去俱乐部见朋友,晚上八点往黎昌走,去阿兰若的酒吧,那是一个才兴建不久的旅游度假区。
文档准备完毕,楚漾想了想,除了转发给雷蒙德交由凌沣过目以外,是不是还需要给凌意舶一份?
看管是看管,人权还是要讲的。
炸毛的猫是需要摸和哄的,犬类不一样,不管他反而会自己咬着绳子来求心理安慰,说白了就是不能被忽视,得要什么给什么。
嗯,那就再添加一句……
空余时间交由凌二少爷自由活动,括号,安保人员随行。
再括号,可以只有楚漾一人。
凌意舶身体素质不错,真要遇见什么危险,楚漾一个人跟着也能保证安全。他领着四人中最高的工资,自然需要挑起最重的责任。
“安保人员……”
陈迦礼翻着楚漾发在工作群里的文档,耸耸鼻尖,“我怎么听着那么像保安!”他转头看李观棋,想要得到赞同。
李观棋翻白眼:“你看我干嘛,我们本来也差不多啊?白天守着人,晚上守着房子,这不是保安是什么。我看啊,只差有客人来访了,配着迎客松,开一次门给两元钱,不算黑心吧?”
周渡接话:“你们安静点儿,楚首席拿着行程计划表上楼了,估计是要给凌二少爷看一下。”
“打印成纸质的了?为什么不直接微信传?”
“首席不想加他微信吧。”
“应该是。”
“……闭嘴。”
其余二人望天。
在敲响凌意舶的卧室门之前,楚漾做了点心理建设。
他知道凌意舶为什么总是被自己惹生气,却又不知道怎么缓和这样糟糕的关系,他们之间的矛盾像无法解决的伪命题,这次回来凌意舶要是偶尔在集团总部与他打个照面就算了,时不时在别的保镖口中听到对方的名字也就算了,可偏偏被安排回了最开始的样子。
“谁?”人声隔着门板。
其实从少年长变成男人是很快的事。
人的声音却是无数个被置放在岁月里的回声,都说味道和声音最能寄托记忆,楚漾没闻到过凌意舶的味道,所以眼下这样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状况一下将他拉回了从前。
去年在长丰航运第66艘货船下水仪式中,楚漾和同事一起接着东南亚当地卡顿得一帧一帧的网,在直播视频中听到过凌意舶发言的声音。
那时候网速太慢,视频并不清晰,画面中只有一个模糊的男声在说“感谢全体员工的付出”。
当时楚漾在心底默默地回复:不客气。
哇,二少爷终于露面了,他声音好有磁性,据说长得也好看,不知道回国有没有机会见到他。同事夸赞一句,用手肘碰了碰旁边不出声的楚漾,喊了声,楚首席?
长相和声音一样好。
楚漾说完,那句“感谢全体员工”在脑海中取代了他离开首都时听见凌意舶讲的最后一句话,他看着网络诊断有误的标识,关掉手机,在熄屏后的黑色反光中发愣,仿佛看见的是凌意舶的脸。
如今,记忆中模糊不清的面孔变得渐渐具象化。
凌意舶正斜靠在床上打PS5。
他穿的睡衣面料是纯黑真丝,领口纽扣敞开了两颗,隐约露出胸肌中间的沟壑,光泽感十足的面料随手臂的动作而滑落,一条腿弯曲起来撑着手腕,另一条腿搭在床边。
平时要是能少嘴硬几句,完全能再帅上一个新台阶。
楚漾没看他玩的是什么游戏,程序化地把纸质计划递过去给凌意舶过目。
掀起眼皮扫了一眼白纸黑字,凌意舶问道:“你是J人?”
“……”
楚漾目不斜视,“难道您是P人?”
“有话好好说,别骂人,”凌意舶没放下游戏手柄,“你说的是数字P?”
“是,”楚漾还是想解释一句,“没有骂您的意思。”
凌意舶觉得好笑,“不用用您称呼我,装什么?”
“装得有礼貌,”楚漾垂眸,“二少爷。”
凌意舶一下笑不出来了,尾音拖长,一字一句:“二,少,爷——你是为了恶心我才这么叫的?”
楚漾没否认他的话,“那你想要我怎么称呼?”
凌意舶不看他:“还是叫凌二吧。”
和以前一样。
以前森叔听楚漾私底下这么叫,还把楚漾叫去训斥一顿说这样没规矩,凌意舶直接进房间把楚漾拉到身后去,说是我让他这么叫的,我自己的人自己管教。
楚漾没想到凌意舶会把这个事又拎出来,好端端一个要求还加了个“还是”,深藏在心底的回忆成了水中压不下去的海绵,慢慢就这样漂浮到了水面上。
“好,凌二。”
楚漾喊了一声,声调平缓。
凌意舶随手把游戏手柄往床上一放,翻身下床,眼神无意间落在楚漾的腰身上,莫名再挪不开了。
这腰身围度不至于纤细,也绝对在男人中,又或者说是在Beta中算一截标准的劲瘦窄腰,再往下,精心熨烫过的衬衣衣摆紧紧贴在腰腹,黑西裤一尘不染。
他真的还没分化吗?
凌意舶算过楚漾的年龄,六年前任职时是十九岁,今年二十五岁,早就过了分化期,但集团也找过医生来说这样的情况不算个例,仅多算非常特别……如果不是凌沣给看管团队配了陈迦礼这么个反应慢半拍的Alpha,凌意舶真的会怀疑楚漾已经分化了。
保镖团队讲究分配协作,遇到这种人数少的情况,通常都是一个Alpha配几个Beta。
但是,如果集团一手培养的保镖首席是Alpha,怎么可能秘而不宣?
凌意舶作为二少东家,在楚漾出国执行任务的这三年里,也没有听说过任何有关于楚漾性征的消息,只听探子说楚漾在第几次海运中保护凌思岸全身而退,说凌思岸对楚漾比较特殊,说楚漾一拳把当地夜市上调戏他的人打进医院,说楚漾在分公司开了个小班教新人格斗术,说楚漾操劳过度发烧住院……
说楚漾已经登船,楚漾要回来了。
三年时间不长不短,楚漾那张巴掌脸上褪去了婴儿肥,变得瘦削、沉静,外表完全长成了一个合
6. 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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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都说男人的话不可信,可凌二这小子说的混账话还是要信三分的。
午后阳光灿烂,身形庞大的越野车沿着渝水西海岸咆哮行驶,车窗外无任何遮挡,深蓝色的水面纯澈发光,海景连续而漫长,像车辆就那样停在了原处。
为了避免引起围观的情况,楚漾又行事谨慎,只带了个子最高的陈迦礼下车,两人围着凌意舶从地下车库进入商场电梯,直奔楼上一家高档男装店。
凌意舶挑得也很快,选了四件纯白短袖,四件浅蓝牛仔裤,再勾手叫过来楚漾,把衣服在他身上比了比,结账。
再挑一会儿,又拿了四条沙滩裤,有三条图案是椰树沙滩,还有一条图案是落日轮船,楚漾想都不用想,那条轮船图案的肯定是给他穿的。
这么多年了,凌意舶这种喜欢往他身上打标记的臭毛病就没变过,仗着自己是条船就随风横着走,楚漾很想问他懂不懂什么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还要好好上班,忍了。
直到凌意舶结完账,又朝旁边的女装区域走了几步,眼神落到楚漾身上。
楚漾依旧非常淡定,假装没看到他的装模作样。
陈迦礼瞳孔地震,看向楚漾,什么情况?女装?为什么?
楚漾闭了闭眼,长呼一口气。
陈迦礼此时挤眉弄眼:哦哦哦,他没去买女装!打工还有新衣服穿真好!
楚漾的眼中终于起了一丝丝波澜:你真的不觉得他很事儿吗。
陈迦礼小幅度摇摇头:不,这一刻,我觉得二少爷真是个好老板!
楚漾:“是不是上班时间你跟谁都想聊两句?”
陈迦礼:“因为现在在外面,工作环境不支持我偷水偷电。”
楚漾:“……”
提着结账的衣服走出电梯,陈迦礼慢下脚步,趁着凌意舶接听电话的空档,偷偷凑到楚漾跟前,忍不住耳语:“二少爷是有什么奇怪主题play的癖好吗?”
楚漾默然:“也许是的。”
他癖好可多了,你慢慢发现吧。
“下次他出门想我们穿什么主题呢,”陈迦礼搓搓手,居然有点期待,“让我们伪装成外卖小哥或者黑/帮少主的暗夜影卫我都可以……”
“黑/帮是现代的,”楚漾友情提示,“暗夜影卫是古代的。”
“对哈。”陈迦礼点头,在群里发微信和李观棋周渡一起集思广益,继续想还能搞什么主题穿搭,要四个手下和一个头儿的。
楚漾瞥一眼他的手机屏幕,冷冷道:“还有《西游记》。”
他说完还指了下陈迦礼:“你当猪悟净。”
“这,”陈迦礼捂住手机,笑容转瞬即逝,“算了吧……?”
“上班时间别玩手机,要扣两百块钱的。”楚漾瞪了下他。
“好的,我的摄像头首席。我怎么舍得让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会很累的。”陈迦礼立刻揣手机进兜。
插科打诨过了,等到上车准备出发下一站,楚漾又想,凌意舶是不是看不惯他现在这样?
将心比心,楚漾认真回想了下十七八岁版本的凌意舶,眼前浮现出一张如火焰般明亮的眼,和现在差别并不太大,但确实以前更加可爱一些。
下午要驱车前往的俱乐部叫臻境公馆,位于渝水以北,车辆正好堵在旅游度假区的入口处,楚漾告知凌意舶可能会迟到半个小时,凌意舶只说无所谓,抱着手臂在看窗外风景,看了一会儿睡着了。
怎么才出门就困了。
楚漾蹙眉,他记得凌意舶没有睡午觉的习惯,看来是早上七八点就起床等着出门了,一时间说不上谁更像是发号施令的雇主。
今天是周渡在开车,所以楚漾坐在了第二排和凌意舶并排的位置上,目光之余瞥到凌意舶睡着的侧脸,眉心微拧,棱角分明,和平时那个嚣张样子相差甚远,更接近记忆中不惹人厌的时候。
出门戴着鸭舌帽,穿一件纯黑短袖,脖子上挂个楚漾看不懂的银色蛇头链子——蛇头,象征着生命,蜕皮是重生、治愈与不朽。
非常个性鲜明,非常凌意舶的配饰。
像是梦见了不好的事情,凌意舶眉心皱得深了,露在外面的手紧了紧,稍稍往上拉了下毯子。
楚漾紧张地观察了他一会儿,伸手碰了下凌意舶的鼻尖,还好不凉,车内空调温度应该不需要调低。
待到凌意舶眉心复而舒展,他呼吸平缓,紧张感才消失。
“快到了,楚首席。”周渡看了眼导航,悄声道。
“先找地方停车,停好了我再叫他。”
楚漾思考着凌意舶估计昨晚没怎么睡好觉,心想就让他多睡会儿吧,和好兄弟见个面互相浪费对方时间迟到十来分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一直到周渡泊好车,李观棋和陈迦礼整理好衣襟踩上电动踏板下车,一左一右戒备在车门前,楚漾才叫醒了凌意舶,后者睡眼朦胧,手臂抬起来停在半空。
楚漾的身体出现该死的条件反射,他下意识伸手上前去,手心向上托,垫在凌意舶的手掌中。
今夕不同往日,凌意舶的手大了那么一圈,一下子握上他的手腕,力道大得直接将楚漾拉到了身前。
“没想到你的手凉还有降温的功效。”
凌意舶还是那副不耐烦的语调,喉结动一动,眼睛都不睁开,“夏天车里空调开二十五度还给我盖毛毯,你是不是想闷死我。”
我倒是想。
楚漾趴在他胸前,手肘按在他胳膊上,淡定得半口气不喘。
“但车里都有你了,够冷了,应该也不太需要空调。”吐槽完这句,凌意舶才睁眼看他。
“……”
听语气,在揶揄。
楚漾面无表情,很想问他一句,凌意舶你这三年好的没学到尽学些阴阳怪气了是吗。
态度恶劣归恶劣,但凌意舶被热到了是真的,对方的脸近在咫尺,楚漾看见他额头出汗,像起了层细密的雾。
“抱歉,我的疏忽。”
楚漾快速抽回手,递过去一个银色纸巾盒,再动作很快地跳下车,发觉夏至后的温度当真燥热,高温很快将衬衫背部濡染出一块浅浅的湿地。
凌意舶弯腰准备下车,抬眼,楚漾的背脊映入眼帘——
那是潮湿的、半透明的布料,不留余力,勾勒出形状漂亮的蝴蝶骨。
乌黑的头发剪得细碎,不短,却刚好没有遮挡住一截白皙的后脖颈。
他的肩背很直,很挺,无论什么时候看从什么角度看,都是那么一股不服输的劲。
凌意舶压了压鸭舌帽帽檐,迈开腿下车,莫名想起今天在楚漾大腿上摸到的皮环。
下意识地,喉结滑过一个吞咽的起伏。
楚漾回头正好看见,叫了他一声,“你口渴吗,我去找水。”
凌意舶摇头,加快了往臻境公馆入口走去的步伐,路过楚漾时,他轻飘飘在楚漾耳边去一句:“不用,我不是口渴。”
才睡醒的嗓音慵懒发哑,像抖落的羽毛,轻轻磨蹭过他耳廓。
那是什么?
饿了吗,得联系俱乐部经理给凌意舶做点什么吃。
楚漾想不明白,也没时间去想,他尽快安排好保镖站位,同前来接待他们的门童点头示意,为凌意舶打开了厚重华丽的金属门。
臻境公馆坐落在海岸线的平缓段落上,拥有渤海湾最美的一片沙滩。
楚漾在初入行时便对其略有耳闻,但从没来过,因为凌沣那种上一代的商人在思维模式上较为古板,很少主动参与在俱乐部洽谈的局,现在只有凌意舶这种年轻二代们才喜欢一边玩儿一边把生意谈成,不过从计划表上来看,凌意舶也不是正儿八经来谈什么生意,他是来见朋友的。
在门童那里取了卡,四个人跟随着凌意舶步入大厅。
大厅正中央有一个高二十米的透明鱼缸,其中圈养二十余只黑鳍礁鲨,还养了些楚漾只在记录频道上见过的海洋动物,透明的巨大玻璃体内碧波流转,卷着微小气泡的水流呈螺旋状往上延伸,堪比内地三亚和蛟龙港的水族馆。
凌意舶放慢脚步,早就等在门口的俱乐部经理迎上来,和他交谈几句,又叫来了一位工作人员在平板电脑上写写画画,楚漾背对他们站着,竖起耳朵听。
看情况是凌意舶趁着在渝水要住一段时间,准备让俱乐部归还几只黑鳍礁鲨回明水湾1号。
黑鳍礁鲨通体漆黑如墨,形体流畅,齿尖锋利,身侧有一道雪白的线条。
陈迦礼看得津津有味,而楚漾难得开个小差,目光追随鲨鱼而动,看那几颗尖尖的齿,凶猛,又却只能被关在这小小一隅——还挺随主人的。
Alpha们总喜欢把过于旺盛的征服欲放在某些凶残动物上。
在东南亚的日子里,凌思岸喜欢玩儿蛇,时不时让楚漾把蛇带着,楚漾告诉自己不能害怕,面色平静地接过那条吐着信子的鲜艳宠物蛇,蛇却轻轻绕上他的脖子,楚漾突然对那冰凉滑腻的触感感到恶心,冲进洗手间干呕一阵,引来凌思岸阵阵轻笑,说看来老二还是把你保护得太好了,首席也不过如此嘛。
“鲨鱼移交时间定在下周,楚漾你记一下。”
凌意舶交代完,转身往通往俱乐部内部的长廊走
7. 天涯海角在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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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室内空调安静得吹着。
桌上小梅瓶里插一根蝴蝶兰,花瓣随风动。
“你在笑什么?回忆被心上人‘亲密接触’的瞬间?”
谢崇珩也学他的动作摸了下脸,“凌二,看不出来你这么抖M啊。你看起来像做M会还手那种。”
“你做S大概率会被M嫌弃话太多。”凌意舶瞥他。
“我可没有这方面癖好!”
“那你还那么懂?”
“我又没玩儿过,倒是你,”谢崇珩玩味道,“成天身边跟一群长相身材都不错的保镖穿制服,我还怀疑你要玩儿呢。”
“……”凌意舶这下是真觉得他话有点儿多,不耐地皱了下眉。
谢崇珩猜了个七八成,觉得凌意舶肯定还在想楚漾的事情,追问:“不对啊,我记得他十九岁就跟你,今年得二十好几了吧,还没分化?岂有此理啊!”
“没,”凌意舶想到这事也头痛,“可能就是个Beta。”
“看着……不像,”谢崇珩盯着凌意舶,故意刺激,“我觉得他是Alpha,肯定是,你带出去参加活动得有多少Omega被他迷住啊。哎,你说楚漾喜欢什么样的?”
Alpha,Omega。
两个关键词让凌意舶又沉闷起来。
历年的体检单看了好几次了,医生诊断那里甚至都没有被标注Beta,就是三个字:未明确。
如影随形两年,分开三年,楚漾一直冷静、克制,对感情点到即止,从来不会主动跨越那条界限,要说楚漾真喜欢上谁是什么样子,凌意舶还真想象不出来。
他还是想反驳一下:“你不要被他的脸骗了。”
“放屁呢,”谢崇珩拍桌,“被他骗了的人难道不是你吗?我记得是你俩眉来眼去,你一时冲动上头要亲他。算了,没亲到都算了,结果人家没隔几天就打报告跟你那神经病哥哥去国外了,这不是玩儿你?”
在谢崇珩看来,这段经历从凌意舶的视角来分析,就是暧昧到一半,明恋对象跟人跑了。
那个人还是他哥。
都别说打直球了,那一下猛得直接把凌意舶挥起来的杆儿都打没了。
“什么眉来眼去,那是我一厢情愿,”凌意舶快万箭穿心,脸上装得很平静,“楚漾本来也没接受过我。”
“十六岁,那得算你初恋啊……现在什么情况,人回来了,你没感觉了?”谢崇珩道。
没感觉。
真的没感觉吗。
见凌意舶不搭腔,谢崇珩凭借多年的了解一眼将他看穿,“凌二少爷,你现在看起来像那种掉进水里会因为嘴皮子太硬沉进水底的人。”
“你再啰嗦我走了。”凌意舶起身,又被谢崇珩一把拽回位置上。
谢崇珩看他胳膊搭在沙发背上一副无所谓的摆烂模样,好奇道:“嗳,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前段时间回来的。”凌意舶说。
谢崇珩对凌意舶在楚漾离开后那段消沉时光略知一二,不敢再提出来细聊,只说:“他就天天这么跟着你,你能受得了?”
“是,”凌意舶咬牙,“甩都甩不掉。狗一样。”
严格来说,是杜宾犬,有守护犬和家庭犬的特性。
最令人崩溃的是,楚漾现在在他这里挑不出毛病,几乎无懈可击。
谢崇珩咬着烟眯眼:“糟糕,他好像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我敢说就不怕他听。”凌意舶拂开他递过来的烟,摆手,心突然有那么点儿……虚。
谢崇珩在桌下偷偷踹他一脚:“请你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凌意舶头一回没有踹回去:“……”
“喂,回个头?他在看你。”谢崇珩提醒。
会客厅内其他的卡座还有素不相识的客人,或交谈或抽烟,烟雾缭绕,服务生来来去去,不知道为什么,凌意舶转头一眼看见楚漾守在他背后的卡座边,后者双手交握在身前,身姿笔挺、赏心悦目,耳麦拨弄的高度刚刚好,恰巧遮住他微微上扬的唇角。
很神奇,这样的一个人,还长了张微笑唇。
楚漾没有观察四周,而是在看他。
目光穿越人群,遥遥撞在一处,谁都没有先挪开。
壁炉之中,仿真火焰熊熊燃烧,在此刻,仿佛跳进眼底变成一股子邪火,凌意舶羞于解释这种别扭的负罪感,直直起身,拎了下谢崇珩的后衣领,“你废话真多。走了。”
“哎你!”谢崇珩被他拎得身子一歪,叼烟骂了句凌意舶听不清的话,坐直了昂起头,“去哪儿?”
“阿兰若。”
凌意舶瞥一眼谢崇珩再递过来的烟,想了会儿等下还要坐车,“不抽,你今天非得把你这破烟散出去?”
他抽烟没瘾,能不抽就不抽,楚漾以前就不喜欢烟味。
“什么破烟?我这是卡比龙总裁!”谢崇珩想踹他一脚,忍了,“今天是看你保镖都在这儿我不敢动你,不然真想给你一拳。”
“来啊?抽了你就是总裁了是吧,”凌意舶笑得很欠,“你看我保镖收不收拾你?”
“回头我也请两个天天跟着我,免得哪天被揍了都没地方哭去。”谢崇珩哼道。
“我那四个保镖应该都不抽烟,等会儿抽完熏得车上全是味道,难闻。”凌意舶突然说。
谢崇珩像见了鬼,不信邪,大步绕过凌意舶,变戏法似的变出四根卡比龙,脸上挂着笑,挨个挨个地扫一圈,“来来来,兄弟,都来一根,照顾凌二你们辛苦了!”
“谢谢哥,我不抽烟!”陈迦礼浅鞠了个躬。
“不抽,谢谢。”周渡家里有老婆孩子,从孕期开始就戒了。
“不抽不抽,谢谢哥。”李观棋礼貌回绝。
“谢谢。”
淡漠的嗓音,是楚漾的。
他修长的食指与中指间,夹过一根细长的、通体炫黑的烟。
他也不失礼数,微微颔首,再把这根长烟收进西装口袋里,双手继续交握着放在身前。
“看来,凌二,你还是不够了解你的保镖,”谢崇珩笑眯眯的,装作随口一问,“这位帅哥,好久不见,你家二少爷等会儿能坐我的跑车吗?”
这位帅哥没有做立即答复。
谢崇珩是吧,楚漾努力回忆,凌意舶的本科同学,是个Alpha,家里开珠宝行的,早年间什么物件都有,这几年只经营珠宝连锁门店,家境相似,关系走得很近,时不时扔一块翡翠、一颗澳白对着凌意舶抵这抵那,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从公司交来的资料上显示,这公子哥在小岛经常开的是一辆挂秦C牌照的烁锇银色路特斯Emira。
嗯,那么就是四座的。
楚漾没多说什么,只讲:“好,那我坐后面。”
谢崇珩无奈地看了凌意舶一眼:“喏。”我尽力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会客厅出来往停车的位置走,凌意舶伸了个懒腰,撞了下谢崇珩的肩头:“我就说他不可能同意我单独坐车。你完全多此一举。”
怎么在这句话里面听出了点儿炫耀的味道?谢崇珩想。
“这不是得讨好他嘛。你不是说他现在是你保镖的头儿?这么久不见,关系搞好点,你直接把他策反,他还能替你爸卖命?”谢崇珩撞回去,“至少我知道了他要吸烟,你以后就……”
“你以为我是考驾校么,还得给教练散烟。”凌意舶无语。
“晚上呢,晚上是小岛这边本地的人接待你?有没有机会跑?”谢崇珩问。
凌意舶大步向前走,回头瞥一眼时时刻刻在身后保持五米距离的楚漾,头一次有种挫败感,“我能跑哪儿去?”
谢崇珩哑然:“去滇南和凌思岸那个神经病一起摘香蕉喂大象。”
沉默一会儿,谢崇珩知道凌意舶不想听他说的馊主意,又补充说明:“要不你去大西北吧,你可以学鸵鸟把头埋在沙漠里。”
“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楚漾也会追过来的。”凌意舶头一次没还嘴,情绪很稳定。
“天涯海角那个景点就在海南,不远。”谢崇珩善意提醒。
“闭嘴。”
凌意舶本来就稀薄的耐心紧急告罄。
“靠!你爸给他开多少啊,这么拼?”
“不清楚,据说以前一个月拿五万,加上我这么个任务,按天算,每天二千四,一个月七万二,再加三万任务补助,你猜多少?”
“你家缺保镖吗?我也能把你捉拿归案!”
“……”
凌意舶一边走一边回头又望一眼,这也不像缺的样子啊,长走廊挤得满满当当,他挑了挑眉,“他是我向我爸要回来的。”
谢崇珩摸自己的脸,叹息,“你颜控是吧,我明白。其实我觉得我还真可以。”
见凌意舶不接话,谢崇珩后知后觉,压低声音:“等等……你要回来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又把人要回来?”
凌意舶抬手捋了捋长得稍微有点儿长了的头发,重新扣上鸭舌帽,答案模棱两可,“现在只是一个保镖而已。”
“真假?”谢崇珩抱臂,“我那会儿还以为你坠入爱河了。”
凌意舶没反对,也没有应声,想想是有那么点儿像的,只是年少轻狂,爱河太浅,一条腿还没踩下去就干涸了。
见凌意舶拒绝回答,谢崇珩那股犯/贱劲儿上来,又凑过去问:“你现在对他这个态度,你不怕他讨厌你啊?装不下去就别装了,对人家好点儿不行?”
回想起楚漾从容接过香烟的动作,凌意舶突然有点烦躁,他想象不出楚漾在东南亚生活三年的所处环境,更想象不出楚漾抽烟的样子,跟谁学的抽烟,为什么要抽烟,这些都是他已错过的细枝末节。
“给我支烟。”凌意舶摊手。
“你不是说是破烟吗?”谢崇珩决定给自己找回点面子。
“给我支破烟。”凌意舶补充。
“……”
谢崇珩按下打火机,一簇火苗跳跃出来,想烧了凌意舶的头发。<
8. 不像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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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不像演的
夜晚,黎昌,阿云若。
阿云若片区坐落于渤海湾之滨,行政规划属于黎昌县,光是俱乐部到黎昌的路就要开一个多小时。
此次新夜店开业的活动派对在海滩边举行,邀请凌意舶的人是小岛这边一家海运公司的副总,这家公司规模不大,正在想找一家大的同行船司参与融资,所以一收到凌沣来小岛的小道消息,主动出击和凌意舶建立关系网,打听到了他要在此常驻一段时日,但不知道具体住哪里。
凌意舶和谢崇珩单独在一处坐着。
前额碎发长长了不舒服,凌意舶往额头上添了根发带,长腿交叠着,手指轻动,掸下一簇猩红的烟灰,烧成灰白的余烬落到脚边。
谢崇珩拍他胳膊,“凌二你点了烟又不抽,你烧香呢?”
“你说一个不抽烟的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学会抽烟?”凌意舶答非所问。
“郁闷的时候?都说一醉解千愁,按道理来说心情不好的人更容易酗/酒,”谢崇珩摸摸下巴,“或者是极度焦虑的时候?”
可那个人喝不了酒,他知道的。
“是吧。”凌意舶没多解释,又掸了下烟灰,把手里掐着的烟头摁灭。
这个卡座最靠近海浪,夜风席卷浪花一同吹来,烟灰散了,玻璃箱内飘出的干冰也散了。
派对开始,胸腹肌饱满的外国男DJ 已嗨得只剩一件紧身背心。
这种场合拥挤、混乱,暂不需要太多保镖随行,也不能影响了雇主的兴致,楚漾非常人性化地在卡座附近也开了个位置,象征性地点了些酒,再加之本来就是个气氛热烈的派对,他和陈迦礼都可以站起来“玩儿”。
说是玩儿,这次外出任务楚漾比谁都紧张,越是人多越是灯红酒绿,有可能盯着凌意舶一举一动的人也就更多。
凌意舶穿了条满钻的短裤,纯黑的钻,上衣也是黑的,再加之运动发带、银蛇头长链,少年气和男人的成熟感浑然天成……
依旧很“凌意舶”的打扮。
他的手臂伸展开搭在沙发上,前额头发凌乱地往后拢去,鼻型高挺,唇线道劲,展露出的气场势不可挡,楚漾再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凌意舶,不负众望地成长为了一个真正的、成熟的Alpha。
“漾哥,你在看他下面,”陈迦礼仰头喝一口饮料,“穿的裤子?”
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没有。”
楚漾无奈,拨开才换好的黑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纽扣,衣袖挽到手肘处,随意地从衣兜里摸出谢崇珩给他的那根细烟,手腕一抬“迦礼,你不要傻站着,玩儿起来,四周多留心。”
“酒都不能喝,我蹦不动,”陈迦礼进行小小的,无用的反抗,“一点都不能喝?”
“你喝酒什么量?”
“海量 !”
楚漾懒得听他贫嘴,“多大的海?”
陈迦礼思索道:“白酒七八两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那你可以喝一点点,只能一点点。”
但楚漾不能喝,等会儿喝晕了就等着滚蛋好了。
他酒量太差,差到执业生涯里唯一一次不可控就是因为酒精——
凌沣的保镖团队私下搞庆功,楚漾只喝了两杯,醉得晕头转向,迷迷糊糊听见同事说二少爷找你,楚漾强撑着醉意接了电话,说我今天休假呢,凌意舶说你休假所以我上岗,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楚漾大脑的芯片像卡顿了,转不过来,一时没觉得凌意舶的“员工倒下了所以老板顶上”神逻辑有什么问题,还挺人性化的。
于是楚漾头一次坐在凌意舶那辆Urus后排,埋着头晕晕乎乎的,车没有动,他也没有吐,只靠在凌意舶肩膀上,含糊着说,我真的喝不了酒……你第一次见我,还让我喝酒一起玩儿,真不要脸。
然后,他感觉有人捏了把自己的脸,低沉的嗓音中带着无奈笑意,说这么小一件事,你怎么还记那么久?你醒着还敢骂我不要脸么?
关于……
醉鬼楚漾没说完话,睡过去了。
但他依稀记得自己想说,关于你的事我都记很久。
“好的,咦,这瓶酒多少钱?”陈迦礼抿了一口杯中酒,好奇。
楚漾沉思:“八千多吧。别担心。”
都刷你二少爷账上,他这人缺爱缺德缺心眼儿,最不缺的就是钱。
怪不得这么好喝呢。
陈迦礼不知是悲是喜,猛喝一大口:“我跟他们有钱人拼了!”
“拼不了,”楚漾补刀,“你毕竟是他的保镖。”
周渡和李观棋去中央舞池那边了,属于团战中的游走派,每个分路都看看,随时填补空缺,转一会儿再回来守着,说是观察环境,楚漾就是觉得这半个月,这三个人跟着他做事,脑子里那根弦绷得太紧了,需要放松。
最漫长的这班岗,他全程守着就行。
楚漾捏了一根烟,拿了会儿似乎觉得他抽烟的动作太正经,不够像长期混迹在这种场合的样子,回忆了下谢崇珩比凌意舶更不着调的形象,再解开一颗纽扣,张嘴叼上烟,朝陈迦礼凑近,眯起眼:“如何?”
他的眉眼间距很近,认真看人有那么些压迫感,偏偏鼻骨又生得不粗,脸窄且小,整个长相形成巧妙的精致感。
此时此刻,他的眼眸,像极寒雪地里冰层破开了小洞——
蹦出一尾鲜艳的鱼。
陈迦礼没见过这种版本的楚漾,总感觉得性冷淡和性张力时不时交替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是很玄妙的对称感。
呆了几秒,陈迦礼锐评:“不像演的。”
另一边,今晚组局的公子哥迷惑了。
顶级的舞美live、少见的选址、绝对拿得出手的酒、足够嗨翻天的氛围,身材火辣的DJ都男女皆有,他还专门邀请几位本地比较玩儿得转的朋友作陪,怎么凌二少爷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这组局的人看谢崇珩面善,没凌意舶那么不好相处,主动站起身,求救般地使了使眼色,碰杯道:“珩哥,今晚招待不周,有什么需要您尽管提,不要客气!”
“谁?谁在跟你客气,”视线往四周扫一圈,谢崇珩演完了,“我明白,出来玩儿么,有什么不满我会直接说的。”
谢崇珩是个人精,自然知道对方什么意思,坐下后用手拍了拍凌意舶膝盖,一用力掌心拍上那片凹凸不平的钻,龇牙咧嘴,手疼得缓了好几秒,一低头,眼睛险些被闪瞎。
谢崇珩深吸一口气,“还真是骚不死你啊凌意舶。”
没反应,神了。
凌二这吃不得一点亏的主听到他这么骂居然没反应?
谢崇珩拉了拉凌意舶胸前的项链,看戏的表情,“第四次!”
“什么?”凌意舶回神,还要装作在状况内的样子。
“这上面才演到第几首歌啊,你已经往你家楚漾那儿看了四次了。”谢崇珩答。
“没有啊。”凌意舶脸皮很薄的。
“四次说少了是吧?”谢崇珩哼笑。
“那你不也看了我四次?”凌意舶战术性端起酒杯。
“不是,哎,你能不能……”谢崇珩非常无语,“我在说你呢。”
9. 泼水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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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那我们来玩游戏吧,摇骰子会吗?”
楚漾身边传来清甜的女声,女人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浅金假发,豹纹比基尼配牛仔热裤,大腿上系一圈毛绒腿环。
她是气氛组来解围的,顺顺畅畅地就把老板的尴尬结了,抬手晃了晃筛盅里的骰子,“输了我喝一瓶,赢了我们再来一局,怎么样?”
“不玩。”
楚漾蓦然站起身,忍耐已经到了临界点,对女性的耐心更多一点,解释道,“抱歉,我现在不方便,不用管我。”
人际交往这方面,楚漾不太擅长,长期机械化地工作方式让他丧失了一些往外表露情绪的本能,摸不准现在得罪了人的情况该说什么,干脆直接退到沙发卡座边上去站直了,当个安静的背景板。
反正他只是保镖,没有人会在意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的,既然凌意舶想要他在这里站着当雕像,他就顺从好了。
楚漾这种干净气质在夜场本就是珍惜动物,身形又拔群,他往那儿一站,像今晚夜场中心的主角,下一秒就会有人吹口哨抛纸屑起哄,让他把上衣全部脱掉。
兴许是知道朋友被扫了面子,沙发上另个年纪轻些的男人拨了拨眼镜,喝了酒的状态,端起 shot 的手摇摇晃晃,还没到嘴边就洒出来一半,“保镖还有这么好看的?我记得不都是巨石强森那种嘛,这得多少钱一天啊……”
“你这话说的,”旁人嬉笑,“白天保镖晚上床伴啊?”
楚漾眼尖,耳朵也尖。
这一句话像屋顶吊灯断裂了,尖锐的碎片砸入他的听觉。
现在是上班时间,老板就在旁边打卡考勤,如果这个时候他一拳砸过去,手疼算不算工伤?
楚漾还没想明白要不要装没听见,坐在对面脸很臭的凌意舶已经起身了。
他也拿了杯 shot,一抹深蓝的灯光映上他侧脸,像夜晚的海雾,朦胧得看不清眼睛,等到那位说笑的人连忙起身受宠若惊准备回敬一杯酒——
凌意舶手中那杯 shot 直接泼到对方脸上。
下一秒,完全靠身体反应,楚漾以极快的速度挡在凌意舶身前。
这是他练过无数次的动作,已经形成肌肉记忆。
陈迦礼反应也很快,对耳麦说了几句,便以包围之势将凌意舶护在中央。
顺带还有谢崇珩。
对凌意舶这种想一出来一出的行为,谢崇珩显得很淡定,他快速思考了下如果此时此刻有人拿酒瓶砸他他该向凌意舶索赔多少钱,飞快别过脸对陈迦礼笑了笑:“谢谢。你人真好。”
身后有女声没按捺住惊呼,有旁人略带尴尬的“快拿纸快拿纸”,背景音嘈杂忙乱,楚漾被那一泼水惊得一身冷汗。
而凌意舶扬着下巴,神情凌厉逼人,连最基本的和谐都不想维持,“酒醒了没有?”
“不是,凌二哥,他就是嘴巴贱开个玩笑!”
组局的公子哥见凌意舶这么不给面子,脸上表情也有点挂不住,不懂那句话哪里触到了逆鳞,似是忍了又忍,两只手握在一起狠狠摩挲着,才勉强从眼角挤出一丝笑来。
凌意舶无意针对他,只对在狼狈地拿纸巾擦水的人看去,凝视几秒,表情似笑非笑,“他不该开这种玩笑。这种玩笑,我家保镖不喜欢。”
S级Alpha盛怒的气场极为压抑,凌意舶忍着控制住信息素的释放。
这里人多眼杂,不宜闹出太大动静。
他稍稍偏过头看了眼楚漾,对方很安静地挡在身前,明明一句话都没说没表态,却隐隐就是在向他表明两个字,别动。
见无人再敢应声,凌意舶弯腰拿起扔在沙发上的手机,按下楚漾仍抬至他胸膛的手臂,“没事了。”
他这三个字似在哄,又似在安慰。
氛围射灯深蓝的光掠过他高挺的鼻梁,投下小小一片影子,光又很快闪过,落到他耳廓,光反射到那枚小耳钉上,映出蓝宝石般的小光斑。
“没心情玩了,我先走了。酒水费用我安排人转给你。”凌意舶慢悠悠道,“今天就这样。”
他不动,四名保镖和谢崇珩都没动。
他一动,四个人相互对视一眼,配合默契,特别熟练地站位围过来,凌意舶没有再说一句话,径直往外走了。
除了曾经跟随凌沣回小岛别墅拿过东西,楚漾对这里人生地不熟,再晚点儿走担心走不了了,出夜店后,谨慎观察四周,催促凌意舶尽快上车。
现下已是夜里十点过。
谢崇珩知道凌意舶的自由活动时间差不多到了,想翻篇这个小插曲。
按照凌意舶以往爱玩不消停的德性,谢崇珩善解人意地摸出两张券,吹口哨:“看,我住的酒店才推的Spa,无公害无污染,不试试?”
要是换做以前,凌意舶说不定还真去了,但是他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挺想早点回别墅,也不想楚漾一行人再跟在后面行动受限,“嗯……”
故意拖了拖腔调。
余光瞟到楚漾那对杜宾耳朵果然又竖起来了。
凌意舶觉得好玩儿,迟疑着不给答案:“我得想想。”
他双手插兜站在楚漾身侧观察对方的表情。
按理说他今晚动静这么大地为楚漾出了头,他稍微提点小要求是不过分的,可看到楚漾这个默许的意思,凌意舶又不想钻这个空子了。
“回吧,都辛苦了,”凌意舶挑眉,看着楚漾表情放松了点,突然笑了,“或者是,我请你们吃夜宵去?”
陈迦礼早就饿坏了,在夜店已经体验过一把高消费,束手束脚不敢点别的吃,全程都在吃果盘和薯条,一听凌意舶这么说,就差振臂高呼:“好耶!二少爷万岁啊,我还说回别墅吃泡面呢……”
“吃海鲜?”谢崇珩摸摸下巴,“我也要去。”
凌意舶看着楚漾,没说话,试探的目光又落到别处,只讲:“不吃海鲜。”
“为什么?拜托,这里是小岛,肯定要吃海鲜啊,”谢崇珩摸摸鼻子,“我知道哪儿有海鲜可以吃,走不走?”
“不吃海鲜,”凌意舶重复,“我过敏。”
谢崇珩皱了皱眉头,望着他,满眼都是“这位海边长大的少爷你在说什么屁话啊”以及“那上次在
10. 暴打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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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实话说,在外闯荡那么多年,楚漾穿过最多的就是西装、衬衫。
他在休息时间去健身房会换宽松些的背心,由于健身房还有其他路人在,他再热也不会不穿衣服,最多咬着下衣摆自己扇扇风,只有时不时去参加小型格斗比赛会脱到半裸,平时遇上轮休,楚漾也懒得出门,蒙着被子回家里倒头就睡,很少去研究日常的着装。
偶尔路过男装店,店员总把他当摇钱树一样围起来,几个女孩儿叽叽喳喳绕着他转圈圈,把楚漾本就薄薄的一层脸皮越夸越薄,最后买回几件款式大差不差的衣服,陈迦礼盯他半天都发现不了这是新衣服。
楚漾感到很挫败。
陈迦礼特别会安慰人,说没事的,哎呀,漾哥,你这是直男审美,很正常。
楚漾盯着他好一会儿,嗯一声。
然后腹诽,可我不是直男。
在东南亚的时候,保护凌思岸的任务偶尔低调进行,都是实行单/兵作/战,楚漾会往脸上抹足够多的油彩,穿一件纯黑色紧身背心,有时实在太热就全部脱掉,往胸腹肌上涂抹油彩,从来没觉得有半分羞敛。
但现在,穿上凌意舶买的白短袖和牛仔裤……
楚漾莫名感觉比半裸还羞耻。
今天轮到李观棋休息,这小子倒是逃过一劫,一大清早天都没亮就跑起来坐高铁回了首都,也不知道是不是带着逃跑的心态。
关键是,凌二少爷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破天荒的,今天不去负一楼发泄情绪打拳健身,不在二楼装死睡觉,也不在三楼打/炮火连天的电子游戏,非要跑到一楼客厅里来躺椅子上看书。
躺椅正对着楚漾和陈迦礼的房间门。
躺椅上还铺了一层蓝狐本色毛毯。
他真的不会热吗,楚漾想。
“漾哥,不对,楚首席,你很热吗?”
陈迦礼非常满意凌意舶发的新“制服”,拍拍衣服上的棉屑,嘀咕个没完,“你耳朵好红啊,需不需要我的挂脖式小风扇?哎呀我跟你说,晚上巡逻可热了,还特别多蚊子,海边的蚊子真毒,一咬一个包一咬一个包一咬一个包……”
“知道你被咬了三个包了,别念了,”楚漾捏了捏耳垂,是有点烫,“挂脖风扇吹久了会面瘫,你注意点。”
陈迦礼笑容消失:“真的吗?”
“真的啊,上一个离职的同事就是这么被开除的。”楚漾逗他。
“……那,那你是因为吹挂脖风扇久了才面瘫的吗?”陈迦礼这小子的脑回路和一般人不一样。
楚漾瞪他一眼,陈迦礼立马闭嘴。
坐在床沿,楚漾整理好裤腿的褶皱,懒得搭理他,在认真听陈迦礼说完“我自己平时都舍不得买这么贵的衣服”后,伸出一根手指移到陈迦礼嘴边,“好了,闭嘴,上班了。”
“是!”
陈迦礼立正,还保留着点儿以前的习惯,“誓死保护小凌总,万死不辞!”
他说完梗还自己解释:“为了他死一万次都不辞职的意思。”
楚漾还真佩服凌意舶的手段,一套昂贵的衣服、一顿雪中送炭的夜宵,就把陈迦礼这种愣头青给收买了,“凌二那小子”分分钟变成“小凌总”,既安抚人心又能让楚漾自己感受到被约束,感受到到底谁该听谁的指挥。
楚漾现在唯一能确认的就是:凌意舶不至于恶劣到明天变本加厉让他穿女装。
他走出房门。
凌意舶似乎对楚漾的打扮非常满意,将墨镜拨弄到发顶,盯着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会儿,才漫不经意地从喉咙里磨出一句:“还行……有那么点儿那天你来抓我的感觉。”
楚漾无言以对。
你真的是抖M吗凌意舶?
天生偷感很重是吧,很喜欢被抓。
凌意舶头发长了没修剪,时不时抬起手臂薅一把,本就偏硬的发丝张牙舞爪的。
也许凌意舶以为这样很帅。
算了,年纪小一些的年轻男人心思总是难猜。
楚漾这么想着,眉心一皱,还是想拒绝:“我不习惯这么穿。”
“你穿着挺好看,”凌意舶倒是很认真在评价,“不过昨晚你穿的黑衬衫也不错,很性感,可以计入日常工作穿着里。”
昨晚那件修身的黑衬衫,是楚漾因为白色太显眼才换的。
夏天黑色太吸热,最近几乎不怎么穿了。
“性感”这个词语来形容男人好像是极高的评价?
但凌意舶对下属的外形关注似乎过于多了,楚漾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刚想说点什么,电话响了,是雷蒙德打过来的。
凌意舶没有要让他回避的意思,抬下巴示意,“就在这儿接。”
楚漾只得当着凌意舶的面,汇报了下昨天出行的情况,没提凌意舶擅自给人洗脸的事,再说二少爷今天没出门,一直在一楼客厅看书,看的什么书?
瞟了一眼,《肖申克的救赎》。
他念完书名,余光瞥见凌意舶在托着腮笑,果然电话对面的雷蒙德迟疑几秒,说楚首席,务必请您把少爷看紧点儿。
知道。楚漾头疼地挂了电话,看着罪魁祸首。
凌意舶不以为然,只觉得看楚漾跟个机器人似的做汇报还挺有意思,想了会儿,实在是看不进去书,干脆起身上二楼,没过一会儿,他从楼上下来,上半身脱得干干净净,下身穿了条沙滩裤,肩上搭条浅色浴巾,好一场肌肉型男秀。
脖子上的项链没取,链子向下垂坠,那颗镶嵌着翡翠为蛇眼的蛇头落在胸膛前。
绿油油的,衬得人贵气。
他径直往游泳池的方向走,等路过了站在原地待命的楚漾,才回头问:“我要去游泳,你要一起吗?”
凌意舶穿的沙滩裤上的印花是日落图案,远远有一处椰树的剪影,图案鲜艳醒目,楚漾看了第一眼忍不住再扫了一眼。
他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裤子?
楚漾站定,给出标准答复:“我会在游泳池边等你。”
别墅游泳池边有沙滩椅和遮阳伞,他可以站在那儿躲躲太阳,挺好的,变相摸个鱼。
想了一会儿,凌意舶摇头,朝楚漾走近了些,抱着胳膊,平视楚漾的脸,“你不能下水吗,陪我练练?”
“我没带泳裤。”楚漾拒绝。
“我叫小陈去给你买。”凌意舶说。
楚漾深吸一口气,实在不想陈迦礼开车二十分钟进景区只是为了给他买条二了吧唧的泳裤陪现在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的凌意舶游泳。
“没有保镖出来接活儿会穿泳裤,等雇主掉水里扑腾了当众脱裤子手忙脚乱地换泳裤是不专业的表现,”楚漾有点暴躁了,“您如果实在是精力充沛发泄不完,您就练跳水,跳下去又游上来,跳下去又游上来,不出一个小时就可以达到精疲力尽的效果。”
“……”
原来生气状态下的楚漾能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凌意舶挑眉,像是真在考虑他这个主意的可行性,“那做什么运动你能陪我?”
设想了一百种可能性,楚漾也没想到凌意舶是想找个人陪,“你非得找个人跟你一起折腾?”
“错,是锻炼身体。”
凌意舶在客厅站了会儿都站热了,锁骨处垂下几滴汗,他侧过脸拿毛巾擦擦,“目前能选择的人里面,你最合适。有三年没交过手了,你不好奇吗?”
楚漾:“不好奇。”
凌意舶的失望肉眼可见:“……”
“我去给你约个陪练来,你可以从现在游到日落。”楚漾转身想走。
“万一陪练把我摁水里淹死了怎么办。”凌意舶假设。
“淹死了就赔钱,”楚漾说,“钱应该是打到凌总账上。”
“那说明你没保护好我。”凌意舶学他说话的语气。
他说完,偷偷去瞥楚漾的表情,果然,那张像被制冷空调对着吹了一晚的脸,总算有了点儿波澜。
这种波澜出现在楚漾脸上蛮好看的,显得更生动了。
冷静。
不能为激将法所困,楚漾告诉自己。
如果妥协了,那一定是因为:
第一,周渡三十好几了又是保镖等下被凌二打趴多没面子;第二,陈迦礼特种部队出身,又比凌意舶高那么点儿,等下凌二被打趴多没面子。
第三,他许久没和凌意舶过招了,趁机会打他一拳也不错。
“那么打一架吧。”他作出决定。
楚漾不是没有好胜心,而且这种长期压抑下的好胜心比正常情况下来得更加猛烈、直接,无关上下级,这场突然的较量只来自于他楚漾这个人和凌意舶这个人。
他说完,双臂交叉掀起衣摆,又伸展双臂,腰背猛地绷出曲线,从头顶脱下这件短袖。
楚漾很随意地抓了把头发,衣物挂在臂弯,柔软的布料轻轻磨蹭着他微微凸起的薄肌。
11. 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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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一回合。
一开始楚漾还礼节性地让着他,两次拨挡冲拳后步步再退,连接下好几次快速直拳,凌意舶也看出来他放水,决定逼楚漾一把。
不知道凌意舶这几年是学哪儿来的野路子,上来就抬腿,侧身一脚扫踢过来根本不给自身留后撤的余地,楚漾再往后撤,躲闪不及,脚后跟已达楚河汉界,为了不犯规,他往下怀切去一个横挡,抓住凌意舶的脚踝,趁凌意舶单腿悬空,楚漾再猛一上前,以极为强势的力量勒住凌意舶的脖颈往后一勒——裸绞!
凌意舶个头太高,楚漾身体素质再好也扛不住抱着一个比自己大一号的成年男人往后仰,两个人一下子都往软垫上倾倒而去。
楚漾在下,凌意舶在上,还未等到后背着地,楚漾抬起一条腿,肌肉发力,别住凌意舶大腿内侧!
按理说这个制服动作简单迅速,只要楚漾不放松手臂力道,不出五秒,凌意舶就得被迫结束战斗——
但楚漾下意识松了手。
被对手勒住脖子喘不上气的濒死感,楚漾太明白。
以前一遇上打小型赛事的决赛,规定不明朗,黑吃黑,在打完后的一段时间里,他脖子都是通红的,被那些下死手的对手勒得不成样子,全是伤。
就这一秒的迟疑,凌意舶有了翻盘的机会。
凌意舶狠命挣脱开腿部的束缚,往侧面空地一滚,单手捉住楚漾暴露在空气中等人拿捏的手腕,再抬腿压上楚漾的双膝。
楚漾挣了一下,不行。
力量性的、倾倒性的压制。
死死压制。
“……我知道,刚才你心软了。”
凌意舶微微喘气,嗓音发哑。
他动动喉结,刚被楚漾勒过了脖子,就那么一两秒,力道之很辣,是真疼。
几滴汗顺着他的下颌流淌过喉结,汇集在锁骨处,一颗一颗下坠,最终没入身下的软垫里。
“赛场上的人可不会心软。我只是……”
只是不能让你受伤的本能形成了肌肉记忆。
软垫像在发烫,有一种夏日独有的闷热快要穿透楚漾的背脊,他穿的背心布料单薄,汗水紧贴在皮肉上,衣料正小心地透出皮肤的颜色。
对方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钳制着他,拥有再绝对的力量也难翻身。
可他不服。
“只是什么?”凌意舶俯下身的距离过于近了。
“少废话!”楚漾热得眼眶发红。
“只是什么,”凌意舶又重复一遍,嗓音沉得像在诱导他,“……只是因为我?”
楚漾抬头对上凌意舶的眼,对方的视线明明干净纯粹问心无愧。
望着凌意舶,楚漾那一双幽深如海的眼眸再难以平静,心中忽然汹涌起正在享受竞技体育的雀跃,此时他终于不觉得现下仍处于什么狗屁二十四小时安保任务之中,有的只是和他一同流汗的凌意舶,在1v1 近身肉搏中势均力敌的凌意舶,即将要明白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凌意舶——
楚漾突然只抽出一条腿,另一条腿迅速缠上凌意舶结实的后腰,再利用制住腰部的力量,楚漾上半身用力翻身而起,仅仅电光火石间,两个人的位置急骤倒转。
咚——
重物坠地。
凌意舶仰躺在地,耳边一声闷哼,后脑勺枕着楚漾在他落地前一秒垫过来的手,还没来得及反应,横在他身侧的楚漾飞快地空出一只手臂,以抱膝蜷缩的姿势抱住凌意舶的头颈,再埋头,以脸颊贴上凌意舶的臂膀,完全形成对手无法动弹的手臂三角绞杀绝境。
臂弯收紧力道,动作一气呵成!
“你不反抗……你不反抗,我就不用力了。”
楚漾轻喘着,汗水糊进眼睛,酸疼得厉害,手臂舍不得用太大力气,“凌二,你输了没?”
“我认输,”
凌意舶粗喘着望向天花板,声带像被人死死握住,压得有点疼,明白这是第二次,楚漾这是第二次放他一马,“原来我还是打不过你。”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几秒沉默。
楚漾转头看了眼凌意舶,凌意舶紧闭着双眼,不言不语,额间出了好些汗,楚漾累得没有动弹,只听凌意舶嗓音哑哑的:“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对凌意舶太过于熟悉,楚漾一听这句就知道凌意舶在放信息素试探自己。
“没有。”他装傻,心中警铃大作。
“哦。”凌意舶应声。
仔细看楚漾确实脸不红心不跳,半点儿被信息素影响的反应都没有,再想想这半个多月完全没有见过楚漾打抑制剂,也没有见过楚漾往后脖颈上贴什么东西,也许那□□的疤痕在那个位置真的是巧合。
楚漾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这么抱着他,两具正在散发高温的身体隔得很近,界限、距离、阶级,好像都没有了。
感觉有点儿像他在东南亚森林里见过的两头小兽,疯狂地撕咬、扭打在一起,咬完了又抱着睡觉,好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下一秒却又能马上干起仗来。
站在悬崖边的摇摇欲坠感席卷楚漾的全身,最终他泻了力,松开臂膀,这一刻却像跳下悬崖了,不想站起来了,就这么压着软垫,趴在凌意舶毛茸茸的脑袋边……
凌意舶仰躺着,楚漾看见他的耳朵,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动。
再瞥一眼,是随着喉结上下滚动而动。
“楚漾。”凌意舶喊他,“我一直有个问题很想问你。”
楚漾“嗯”了一声,以为他又要问些什么让人难堪的隐私问题,握紧拳头,正准备蓄力,在这臭小子开口之前再反手补上一拳。
凌意舶难得提前斟酌了下用词,思考了几秒才说:“你现在为什么看起来总是不开心?你以前不这样的。”
“……没有。”
楚漾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问题。
侧过头,脸贴在手背上,楚漾声线清冽,唇角在凌意舶看不见的角度轻巧上翘,“我现在就很开心,真的。”
凌意舶也转头过来看他。
两个人喘息一轻一重,胸膛如不远处的海浪在起伏,近得似乎能听见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世界安静得好像没有别处了,只有心跳、呼吸、若即若离的嘴唇……还有刚才,才贴在一处又分离的,两处温热的皮肤。
那种分离是不真实的,好像透明黏胶中间长长的细丝,距离越远,丝线越细,触觉变成一个个被扯断后形成的尖,一下又一下地在皮肤上摩挲。
凌意舶看了他一会儿,笑了,头一次离楚漾这样近。
“笑什么,输了还笑?”楚漾身上软得像没有骨头。
“好像是输了,”凌意舶抹掉脖颈上已冰凉的汗液,“又好像是赢回来了。”
傍晚七点左右。
凌沣一通电话临时打来,说凌意舶的爷爷来小岛避暑疗养,住在渝水以北的景区那边,让楚漾带着凌意舶去陪同爷爷用餐。
凌意舶的奶奶去世得早,老爷子身体抱恙,这几年已经在首都的医院常住起来了,这身体稍微好一点儿,主动想要出院避避暑。
这个时节的渤海湾是比内陆更加凉爽,夜间温度稍低,海风在默默沉闷,出门前楚漾贴心地给凌意舶加了件薄外套。
周渡开着车,将凌意舶送到一栋老别墅前,楚漾下车,照例排除安全隐患,再叫陈迦礼和周渡一左一右守在老别墅门前。
楚漾陪同凌意舶进入了一楼会客厅。
这里的装潢更接近于七八十年代的复古欧式,入户玄关被一面展开的百宝嵌屏风遮挡住,垭口由木胎大漆包裹着金箔点缀,红木檀香再配琉璃窗,算得上是独栋小洋楼,有很浓烈的渝水风格,只是外立面有不少被海风风化的痕迹,看起来那么些年头了。
用酒斟满一两五一个的白酒杯,楚漾退回到窗边落定站好。
动动鼻尖,他闻着这股香醇酒味,想起来听其他保镖同事说的,说二少爷的信息素味道有一股酒味,具体是什么味道,楚漾也没闻过,虽然他在凌意舶身边整整三年,但凌家对青少年时期才蜕变为S级Alpha的凌意舶照看非常谨慎,那时候还有专人看护此事,只有一回,医生来得太慢,楚漾临时接到命令进入房间,他闻不到那股充满压迫感的香气,只看见凌意舶面色潮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楚漾,楚漾,凌意舶眉头拧到一处,少年Alpha的嗓音充满强势的蛊惑力,他喘/息着喊,你还没分化真好……这个时候,你还能来陪我。
一整顿饭,凌意舶的爷爷精神矍铄侃侃而谈,凌意舶还算乖,只负责听话和碰杯,爷爷聊到他毕业了可以开始接触家里的工作,还说老二你才二十来岁不用着急谈对象,如果有看得上的Omega可以提,聊完又夸楚漾,说楚漾好,说让凌沣不能偏心,回头要还凌思岸一个这么好的保镖。
老爷子退居二线多年,偶尔过问些公司事务也是大事,极少过问小辈身边这些过于细节的人事,自然不知道楚漾这么一号人物选择易主是为了躲起来割腺体。
“他不配,”凌意舶当场反驳,“要不然,您就让凌思岸在滇南待着别回来了,那边有山有水,他应该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哎呀。不要总是针对你兄长。”
“他在校门口开车撞我同学车的时候,似乎也没考虑过别针对我,”凌意舶似笑非笑的,“当年我同学要是追了责,他能像现在过得这么爽快?”
谢崇珩就是那个倒霉催的,莫名其妙,好端端一辆轿跑被人撞得保险杠掉地上,车屁股塌了一块,谢崇珩也跟天塌了似的,气冲冲跑去学校监控室,查了监控更疑惑了,我/操!凌意舶,这不你哥吗!
凌意舶没有否认,谢崇珩又跳起来,你哥是不是看你天天和我混一块儿,以为这车是你自个儿瞒着家里在外面买的?凌意舶点头,说是有这种可能,不过神经病
12. 龙舌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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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这一晚折腾得够呛。
三个高个儿一起背着一个人进电梯,周渡笑称这别墅电梯从没这么拥挤过,楚漾却笑不出来,回房间半晚上都没睡好,躺床上翻来覆去。
陈迦礼起床准备值班,睡眼惺忪,看床头电子时钟挂着凌晨三点,再往旁边床上瞧,吓一跳。
楚漾还坐在自个儿床上靠窗的那一边,手里握个屏幕未歇的手机,站起身说要去二楼看看,原因是看看凌意舶吐没吐,等会儿半夜吐了不省人事,要出人命的。
确定了人没事,楚漾才回到房间,一夜好梦。
做饭阿姨姓温,是楚漾在小岛本地托人招到的,人勤快又爱笑,还说自己有个儿子和楚漾有点儿挂相,说年轻人大多肠胃不好,所以每天都督促着楚漾要把早餐吃掉,反而对凌意舶就只有恭敬,她说少爷那种一看就是众星捧月,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像你们这些出来自己打拼的小孩儿,才是没人关心呢。
楚漾很早就起床了,他顺着海岸线那条大路慢跑了三公里回来,一身汗,回家对着温姨做的西式早餐胃口大开,他很捧场,吃了个蛋包三明治,又扒了点儿鸡肉馅儿下来,在别墅附近站了会儿,才看见两三只流浪小猫结伴前来。
每天都是这个时间,这个地方,这两三只小猫。
今天轮休轮到周渡了,楚漾想了会儿,给李观棋发微信,说等下回来的时候如果路过宠物店,记得买点儿猫条猫粮来。这些小家伙流浪得太久,吃惯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了细糠。
这么想着,楚漾甚至将小猫咪的处境自嘲般地放到了自己身上,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在外面漂泊的日子过久了,现在突然要适应专心听命于一个人的情况,还不太习惯。
结束完喂小猫的日常工作,楚漾安慰自己这也算是和“邻居”搞好关系,站起身时,后腰居然有点酸痛,凌二力气大又不按规则出牌,一身不服输的劲儿,楚漾昨天被折腾得晚上洗澡才发现侧腰有一道浅色淤青,不记得是在哪个回合受的伤了,指腹轻轻按上去,有点疼。
疼得好似伤口连着筋脉连着心,胸口一扯一扯地难受。
他走回别墅门口,恰巧碰见温姨出来浇花。
温姨一瞧见他就笑,一只手提着长长的软水管,另一只手胡乱地在围裙上擦了下水,“小楚,十点了,嗯,是不是差不多该叫二少爷起床了呢?”
凌意舶表面自由散漫,实则自律性很强,经常在早晨做有氧运动,再不济也会起床洗漱吃了早饭再睡,很少睡到这个点。
“好,”楚漾回以一个微笑,“我去叫。”
走上二楼,楚漾在房门前站定,有点犹豫。
昨晚喝成那样……
现在强行开机应该挺难受的。
进去看看?
楚漾的耳朵贴上房门,听了几秒,没听到动静,估计凌意舶还在睡。
算了,让他多睡会儿。
又过了半小时,楚漾在客厅里看书,周渡刚在别墅附近巡逻完回来准备走,一听说凌意舶还没醒,想了想,提醒道:“他人到底还在不在房间?会不会昨晚翻窗户跑了?”
“不会。”
我去看过。
他们团队少一个人,昨晚半夜轮值只到三点就收工了。
想到凌意舶的德性,楚漾心里忽然有点慌,他又上了二楼,犹豫几秒,敲了敲门。
没人应。
楚漾没了耐心,按住开门扶手,门开了。
门开,风一吹,窗帘轻轻摇晃,窗外大树苍翠,夏日午后的阳光落在大床上,凌意舶还没醒,整个人埋进一团深蓝色的柔软中。
楚漾忽然就心安了。
“凌意舶?”楚漾走到床边,发现喊的人没反应,“……凌意舶?”
他蹲下身子,有点急了,还没开口,那团深蓝色中忽然伸出一只胳膊,他往前一趔趄,被凌意舶一把搂至床前。
被搂过去的一瞬间,楚漾还在想——还行,还活着。
凌意舶只穿了条睡裤,上半身赤/裸,随意扔在床尾凳上带着酒气的衣服还是昨晚楚漾给他脱的,搂人的这截胳膊被楚漾用热毛巾擦过一遍,干燥而温热,不像现在楚漾的额头,正在一点点地冒出细汗。
凌意舶的脸还埋在被窝里,瓮声瓮气的,“别动……你陪我睡会儿。”
他像是不舒服,楚漾半蹲着,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在皱眉,搂人的胳膊很烫,身躯还属于酒精没有完全挥发的状态,意识也还模糊,像掉入沼泽地的人,只有上半截躯干接触了空气。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楚漾按开麦克风,“迦礼,你开车去药店买点儿醒酒药、葡萄糖,快去快回。”
紧接着,他又冷不丁听到很模糊的一句:“你说……以后我爸又调你出去怎么办?”
“什么?”楚漾没听清,只听清个“我爸”,果断关闭信号。
“没什么,”凌意舶头痛欲裂,“今天不是要剪头发吗。”
还记得剪头发,说明脑子没喝坏。
楚漾松口气。
因为工作性质,他见过不少喝酒喝出事的人,要么死要么残,要么惹上这辈子都还不完的患债,更何况凌意舶一天到晚没轻没重,对健康状态半点不爱惜。
“温姨做好午饭了,是你喜欢的本地菜,很清淡。”楚漾拍拍他的手,“下楼来吃点儿,会舒服很多。”
“你喝醉过吗。”凌意舶喉结一滚。
“就那一次,你知道的,”楚漾已经习惯他时不时蹦出没头没脑的问题,顿了顿,“我酒量很差。”
“我说你在国外,有喝醉过吗?”凌意舶问。
“没有。在国外的日子很危险,几乎每天都在上班,随时待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出现状况。我基本不敢喝酒,误事误的是身家性命。”楚漾回答。
凌意舶这才把脸从被窝里露出来,眼神一寸寸地在楚漾脸上扫过,以笃定的语气下结论:“所以你就学会了抽烟。”
“烟……”楚漾承认,“心情特别特别不好的时候会抽。”
“那什么算,心情特别特别不好的时候?”凌意舶追问。
“每一天。”楚漾说。
楚漾被迫半蹲在床边,一本正经的脸有了情绪拨动,无条件的顺从中有些违和的抗拒,气氛十分到位,凌意舶想接着往下问,又看楚漾脸色不太好,突然难得良心发现有点问不出口,也怕楚漾趁他现在虚弱不能自理直接给他一巴掌、
最后,他抬手揉了把楚漾的后脑勺,头发很软,比想象中好摸。
怎么脾气就这么硬呢。
他明显感觉楚漾的身体僵了一下。
楚漾顺着光看他,眼底亮亮的,“凌二,喝酒要讲究适量,不能喝到没意识。醉酒出事都是出大事。”
“这不是有你在吗,能出什么大事。”凌意舶不以为然。
说实话,他在外面喝成这个德行的次数屈指可数,昨天大概是因为楚漾在,又是和爷爷喝,他也就不管不顾地敞开了,自己没掐着量,一来二去就多下了几壶。
楚漾冷脸:“你别仗着自己是Alpha就……”
“就怎么,”凌意舶突然笑了下,说出下一句话之前的语气却是平静的,“我像那种仗着自己是Alpha就为所欲为的人吗。”
你不像吗。
楚漾没回答他的话,他明白凌意舶的确是有为所欲为的资本,但他还真不是玩儿欺男霸女那一套的人,至少这六年断断续续相处下来,受雇于集团的高层保镖们都知道凌二少爷是个乖张顽劣的主,但最近这段时间楚漾在成年后的凌意舶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词语叫,隐忍。
和平与危险在他身上交织,捕出一张严丝合缝的网,想要把猎物牢牢守住。
突然,凌意舶朝楚漾靠来,这下不止于胳膊搂着了,而是将嘴唇放到了楚漾的侧脸边,楚漾的感官瞬间被无限放大。
“你知道吗,”凌意舶的吐息萦绕在他耳边,“我的信息素是龙舌兰酒。”
他口吻狎昵,眼神却很坦率。
我当然不知道。
楚漾腹诽,不着痕迹地往后稍稍退一点儿,胸膛一阵起伏,凭借职业素养立马冷静
13. 单刀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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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理发过程在别墅一楼客厅中进行。
专程接来的理发师是凌意舶往日就用得顺手的,足够信任,但已经换班回来的李观棋依旧需要承担起近身守卫的责任,他站在凌意舶身侧,双手背于身后,眼神的焦距落在理发师手中的理发推上,一动不动。
如此小的近身范围,有一个人看着就够了。
陈迦礼中午出去买药了,错过了温姨做饭的时间,现在饿得眼冒金星,他揉了揉酸疼的胃,看一眼正在客厅享受理发的二少爷,往餐厅的方向走去,才发现楚漾也这个点儿才吃上饭,顿时不敢抱怨一句,可怜巴巴地站到楚漾旁边,“老大,唉。”
“累了?你看起来脸色不好。”楚漾很快吃完最后一口饭。
“头痛,”陈迦礼想了想,“刚才出去我都忘了给自己买药了。”
“坐下。”楚漾说。
得到首肯,陈迦礼立刻到楚漾身边的空位置上坐好,楚漾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碗筷,起身站到陈迦礼身后,他高高挽起白衬衫硬挺的袖口,露出一截有力的手腕,两只手平摊着往陈迦礼肩头上压了压,“别动。”
“您别动。”理发师按了下凌意舶的头顶。
“……”
凌意舶的脑袋被摆正。
他不得不只用余光往餐厅的方向瞟。
楚漾的确是在给陈迦礼做按摩,指法看起来很简单,就那么几个画圈的动作,陈迦礼舒服得连连小声感叹,很不幸这些喟叹全部被凌意舶收入耳朵。
“就按这里,你自己揉十分钟,会舒服很多。”楚漾压低嗓音,怕吵到在理发的凌意舶,几乎是附在陈迦礼耳边说话。
没忍住,凌意舶的头又偏了点儿,理发师不得不跟着他的幅度动作,剪得冷汗涔涔,时不时望一眼在旁边媲美雕塑的李观棋,汗流得更厉害了。
长痛不如短痛,手起刀落,理发师很快给凌意舶搞完一个满意的发型,鬓角和后颈都留了长度,前额头发全部往后梳,碎发只落下来几根,只抬头看一眼,凌意舶以前那种肆意的劲儿又出来了。
楚漾忽然没勇气回头去看理完发的凌意舶。
早结束了给陈迦礼的按摩,楚漾的袖口却忘了放下来。
他走出别墅大门站在大理石台阶上,变戏法似的从指缝捏住一根细烟,脑海中想起凌意舶中午的问话,犹豫再三,没有点燃这根烟。
把烟收起来准备进屋,楚漾迎面撞上了收拾好工具箱出门的理发师,点头示意,“真不好意思,还麻烦您跑了一趟。”
“没事没事,”理发师忙不迭地,“下次理发您再联系我。”
“好。”
楚漾手指尖还夹着烟,偏过头,掏出手机打了几行字,一边往屋内走一边发语音:“观棋,出来送一下老师,把异地费结了。”
回到别墅一楼客厅内,楚漾顺手调高了空调温度,才理完发的凌意舶看起来不是很好,又回到中午那个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懈怠样子,半躺着靠在沙发上,单手撑着脸颊,不紧不慢道:“怎么办,我头也痛。”
“宿醉后头痛是正常的,”楚漾声音清澈,听不出半点故意,“我马上联系医生上门看看。”
说到做到,医生在半小时之内就上门了,两个白大褂在别墅门口被搜完身,急匆匆地走进来,看凌意舶阴沉着脸坐在那儿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很快为二少爷做完了一套酒后检查,于是凌意舶就托着脸看他们捣鼓半天最后得出结论:下次少喝点。
医生还嘱咐,二少爷的易感期不稳定,为了避免不可控的局面,那一段时间内尽量不要出门,临走时,医生留下了几管抑制剂,除了凌意舶所使用的,还有说是因为凌意舶信息素太为强大又太为年轻,对下一级Alpha的压制经验不够足,出于安全考虑,还需要交予别墅里唯一一个普通Alpha陈迦礼注射的药物。
凌意舶默然不语,气得去了负一楼的巨大鱼缸旁坐着。
他倒没继续看他那些四肢与头颅齐飞的血腥暴力R/1/8电影,只安安静静地喂着看了一下午鱼,暂时养在臻境公馆的那几条鲨鱼已经差人送回来了,它们穿梭在他亲手设计的宏伟遗迹中,尾鳍掠过那三两棵色彩瑰丽的珊瑚,扁扁的海星附属在厚实的鱼缸壁上。
凌意舶从它超长的管足上倒映出自己的眼睛。
“二,二少爷。”
很遗憾,陈迦礼猜拳又输了,被派来问凌意舶明天出席小岛晚宴需要带几位保镖,凌意舶听出他的意思,带谁都可以但不能不带。
“带楚漾。”
一条黑鳍礁鲨从凌意舶头顶灵巧游过。
“就一个吗?”陈迦礼忧心忡忡。
“应家人的场子,”凌意舶睨他一眼,“我带一群保镖是要我去踢馆吗。”
陈迦礼在楼梯口站了会儿,提出了让他们另外三个人守在宴会厅门口的方案,最后在凌意舶的“再吵我真的会想把你扔下去喂鱼”中快速说完拜拜飞奔上楼。
由于凌意舶一直都在负一楼待着,所以楚漾把和李观棋的对抗训练换到了楼上,陈迦礼跑上楼告状时,恰巧看见楚漾一个擒臂上勾外加顶肘撞膝大礼包,直接把李观棋压在墙壁上,惊得下巴快掉了。
“当保镖,不是你想为了雇主打谁就可以打谁的,你的存在是为了组织进攻、震慑他人,最重要的不是身手如何,而是抗不抗揍,还要有很强的应变能力和危机意识。以你刚才的距离,当然是理发师会杀死凌二的动作更快。”
是楚漾在说话。
私人安保最吃团队协作,相互之间有默契是非常重要的。
“收了钱就要讲契约精神,第一任务就是保护雇主的安全,”楚漾顿了顿,“我们可以死,但是不可以错。”
他松开卡喉的动作。
“……是,是,”李观棋咳嗽了几声,咧嘴,“不会再有下次了,首席。”
“怎么了?”陈迦礼跑过来。
“守着二少爷理发的时候,我走神了。”李观棋挠挠头,“没午休太困,我没控制住发了个呆,首席一眼就看到了。”
“他还嘴硬,说这么近的距离肯定没问题,”楚漾低头抚平衬衫衣襟的褶皱,“我就说你身手这么好,那是想接受直接扣工资还是比一比?赢了我就不用扣钱。”
陈迦礼立定站好,就差敬礼:“今晚我守着他训练!”
“好,嗯?”楚漾把袖口放下来,抬眸看着他,“凌二说今晚要我陪?”
点点头,陈迦礼说:“本来你去也最合适,这么大的场合,保镖肯定是要带在身边的,多去几个又不合适,太招摇……”
楚漾听完,唇角勾了勾,招摇?
他凌意舶还害怕招摇?
“有道理,首席你形象也最合适。总不能一眼就被别人看出来是保镖。”李观棋说。
楚漾抿唇不答,他倒希望被人一眼就看出来是保镖,就是这样才不会有人造次,如果觉得可以下手,那在这种场合之下可是大麻烦。
而且,前几天订礼服,凌意舶主动提出来要给楚漾也量身定制一套,说明凌意舶在之前就已经想好只带他一个人去了。
那件礼服造价昂贵,白是色泽纯粹的暗纹白,上以钻石粉、黄金线,楚漾上身后,陈迦礼小声说了句怕是都分不出谁是少爷,嘴巴马上被李观棋死死捂住。
“看着真不像保镖吗。”
居然有了挫败感,楚漾在两个人的注视下,摸过李观棋放在临时衣柜里的一副墨镜戴上,“那这样呢?”
“这样……稍微像点儿了,”李观棋摸摸下巴,“但你看得清路吗戴个墨镜!”
楚漾沉默两秒,又把墨镜拨到额头上,“不太适应。”
电影电视剧里的保镖都要戴墨镜,很酷炫狂霸拽,但楚漾不喜欢,镜片确实非常遮挡视线,凌家招人连近视眼都不要,想搞神秘还不如戴个口罩来得直接。
“我觉得除了你的脸以外,最大的问题还是这套衣服,我看一眼都觉得可以买我的命。要不然,你就穿平时我们的工作服?”陈迦礼提议。
“这是凌二定做的。”楚漾指了指身上。
与其穿自己的衣服让凌意舶这个小气鬼生气,还不如束手就擒,只是这衣服太昂贵太合身,楚漾觉得有点儿妨碍自己发挥,等会儿要是遇到什么事,出个拳都不利索。
他想了想,抬手解开
14.二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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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二百五
“你别当他面说,”凌意舶举起酒杯往空中一点,“不然我拦不住他第一个杀了你。”
应逐潮想了想,琢磨不出来怎么这人说话语气还带了那么点儿炫耀成分,勉强礼貌碰杯,“我相信他做得到。”
他何其有幸,曾经在某次圈内聚会上和凌意舶不约而同都带了保镖,那时候楚漾年纪还小,又是陌生面孔,有好事者起哄吹嘘,听说凌二少爷收了个特别能打的保镖,正好今天潮哥的保镖也在,比一比呗?
有人吹口哨,有人提前鼓掌,凌意舶躺在沙发上抿一口酒,修长的胳膊搭在沙发背上,脸上挂着笑,一句话也不说,有那么点儿上位者不表态放任自由的意思,等着楚漾的反应——
结果楚漾下手没轻没重,出招利落敏捷,应逐潮隔那么近都看不清他是怎么出拳的,次次都是下死手,最后一个抬腿把应逐潮的保镖踹得在地上,再半跪下身用手肘压制住人,没有用脚踩,既给足了应逐潮面子又放了人一马,好事者凌意舶倒好,第一个鼓掌,反而让应逐潮那刚上脸的面子又被扒落。
应逐潮自诩从小就挺让着凌意舶,架不住这人生性好斗爱逞凶斗狠,两人又同为家世相当的S级Alpha,明里暗里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争端。
现下正是晚宴灯光秀时间,算是个氛围暧昧的小高/潮点,燕合亭二楼垂直铺下的金色布幔随光影摇晃,应逐潮与凌意舶的身影也摇晃,两位万众瞩目的青年才俊一路往前,同重要的赴宴嘉宾交谈甚欢。
楚漾趁此时间,调了调歪斜的耳麦,简短问道:“有无异常?”
“前厅安全。”
“后院安全!”
信号中传来回应。
“那好,有事联系,你们继续再看会儿,”楚漾低声,取下墨镜,眼瞧着跟前有服务生推着推车路过,顺手拿起一副面具盖在脸上,“你们二少爷又喝酒去了,今晚这局估计挺久。”
电视剧里演的就是假的,出任务戴墨镜还真不太习惯。
应家这次家宴有设置蒙面舞会的环节,场上配合跳舞的多是些小年轻,楚漾戴上面具,反倒没有那么惹眼,很快,周遭投来的带有窥探意味的目光果然少了很多。
这幅面具是一只紫罗兰色闪蝶。
只遮住半张面孔,眼部位置挖空成一个眼角上扬的形状。
信号中哀鸿遍野,惹得楚漾一笑,面具中唯一露出来的位置有一道弯弯的笑眼,“好了好了,晚上收工回去我请你们吃烧烤。”
“好耶,要蒜香茄子!”
“要炭烤牛肉。”
“等会儿任务结束就去打包?”
“那会被二少爷发现的,不行不行……”
楚漾额角落下黑线:“先好好上班,别出岔子。”
一圈问好轮下来,应逐潮带着凌意舶见过了好几个在小岛当地颇有声望的长辈,都是些幼年时期见过的熟面孔,说好久没见凌意舶都长这么大了,问他球赛打得如何,自家有适龄的Omega可以考虑见见面,还让凌意舶代他们向凌沣问好。
凌意舶礼貌地连连应下,转悠了一圈,在一架巨大的鎏金竖琴边停下,向后靠了靠,埋头揉揉眉心,再看一眼紧随其后的楚漾,身长玉立,安静庄严,就算一张脸被面具堪堪挡住了四分之三,也能从其侧脸线条的弧度和眼睛空余处看出来这是个很漂亮的人。
凌意舶满脑子都是方才长辈口中说的适龄的Omega。
突然心烦意乱,口干舌燥。
凌意舶朝楚漾做了个打/枪的手势,手掌向上,食指与中指并拢,勾了勾,“过来。”
“是。”楚漾向前一步站定。
“我想喝那个,”凌意舶指向酒水台上的柠檬水碳酸饮料,“你帮我试试。”
楚漾点头应下,伸手拿过一杯,抿了一口,又递给凌意舶,凌意舶接过玻璃杯,把杯口转了个方向,对着楚漾嘴唇印下的痕迹仰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喝完把玻璃杯放回了回收位,“还可以,就是有点儿太甜了。”
“……”
楚漾忍不住,还是替这一杯无辜的柠檬水辩驳,“明明是酸口的。”
“我尝着挺甜,要不再来一杯?”凌意舶抹掉唇角水渍。
“是。”楚漾又试一杯,眼疾手快拿了角落的原液,递过去。
“……”
凌意舶这回是真皱起眉了,看了眼玻璃杯里装的柠檬原液,再看看淡定的楚漾,知道是楚漾故意要整蛊他,心情居然雀跃起来,语速轻快道:“不用再给我试了,有毒的饮料可能都比这更好喝一点。”
“是吗,”楚漾说话的声音带了点儿笑意,“怎么我觉得这一杯是甜的。”
看楚漾只露出半张脸的笑意,凌意舶动动喉结,已经咽入喉咙的碳酸饮料开始后知后觉,气泡变成小小的烟火在绽放。
明明知道自己被整了,凌意舶莫名愉悦,双手插兜,用指腹擦了擦唇角,“你陪我去趟洗手间。”
凌意舶抬下巴,示意楚漾跟上。
“是。”楚漾捏住耳麦挂断信号,跟上。
赴宴是要跟的,上厕所也是要跟的,总之,他与凌意舶距离超出十步以外便是他的失职。
燕合亭的VIP洗手间设置隐秘,墙上地上铺满暖米色石材,进入需要走过一个狭长的通道,再进行人脸识别。
楚漾先是进洗手间检查了一圈,再对着镜子扶正他的闪蝶面具,转身也学凌意舶气焰嚣张的样子抬下巴,示意凌意舶可以进去。
被他过于尽职尽责的模样弄得牙痒痒,凌意舶走到楚漾身侧,停顿脚步,“上个厕所还得你批准。”
“我可没锁你裤拉链。”楚漾陈述事实。
“你没有吗。”凌意舶留下这轻飘飘的一句,朝里走了,留下楚漾一个人站在那儿没想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在洗手间门口站了会儿,楚漾腰也站痛了,见四周没人,放松紧绷的身体,悄悄揉了揉后腰,突然没由来地感觉有Alpha正在靠近——
他是闻不到信息素,但他身为保镖的直觉一向过分敏锐。
“出来。”
楚漾靠着冰冷的石材,紧盯着眼前能照出身后物的大镜子,水龙头不知道被谁什么时候拧开了,水流的哗哗声覆盖住了脚步声。
眼前人影一闪,巨大的半身镜上映出应逐潮的脸。
他一句话没多说,只是一边洗手,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楚漾,眼神像是在观察,像是在审判,水流冲过手背,他拿过一张柔软的纸巾擦干了手,叠好,扔进垃圾桶。
应逐潮走到楚漾身边,压低声音道:“楚首席,你能骗得了凌二,可骗不了我。”
虽然鼻腔没什么感觉,但楚漾能想象,这个人的信息素味道一定很危险——应逐潮落在他肩上眼神是探究的,甚至非常没有礼貌,正想要放肆地往他脖颈后延伸。
闪蝶面具下的人脸毫无波澜:“应先生,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楚漾,你真的一点都闻不到?”应逐潮凑近了,像是在闻楚漾身上的什么气息,闭了闭眼,复而睁开,“还是说,你在用你惊人的意志力控制……”
“应先生,”楚漾打断他的话,“我正在执行保护凌二少爷的任务,请您不要打扰。”
应逐潮收声,同时收起Alpha信息素的释放,他从楚漾那张覆了一层冰的面孔中看不出一点破绽。
紧接着,一条臂膀挡住了应逐潮的去路,是凌意舶跻身站在了两人中间。
“他在上班呢,逐潮。”
凌意舶唇角是上扬的,眼睛是弯的,眼眸里却没有笑意,“你这样打扰他,不太合适。”
如果说应逐潮释放出的信息素仅仅是为了试探楚漾的虚实,那么凌意舶现在所释放的剂量便是在示威——
眼前身形高大的Alpha轻微颤抖着,他冷静地看着凌意舶,鬓角已凝结起冷汗,双拳紧握于身侧,一下站不住脚往身后的大理石墙上靠去。
往后仰的瞬间,压迫感消失,应逐潮抬起手臂扶住墙壁,缓了缓,随意地瞥了楚漾一眼,对凌意舶道:“凌思岸用过的人你也敢要?凌二,你迟早栽他身上。”
两位少爷说话,楚漾不能插/嘴,只得保持住颔首垂眸、耳目闭塞的样子,但一听见这句尖锐的话,他的眼睫颤了颤。
“不管怎么样,你不该瞒着我来试探我的人,”凌意舶皱眉,“我不喜欢。”
应逐潮默然,也不再与凌意舶争辩什么,拢了拢礼服下摆,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被少东家这么一闹,凌意舶也没有了玩儿的兴致,抬手捏了捏楚漾的后脖颈,嘴上说个不停,“走吧,没意思,你就当应逐潮今天发疯了。我们回明水湾。”
楚漾感觉到伤口的不适,倒吸一口冷气,一声“嘶——”没藏得住,一缩脖子,下意识想挡开他,一不小心手肘往后击打至凌意舶胸口。
凌意舶被打得连退了好几步,后脑勺砸在洗手间门口落地镜的镜面上发出声响。
“你最好还是别随便碰我,”楚漾颔首不语,胸膛微微起伏,语气却是在警告的,“特别是脖子,很痒。
15.破防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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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破防倒计时
吵醒楚漾小憩的并不是闹钟与日光。
他今早轮值,晨间六点就起了,夏天昼长夜短,天亮得早,起雾的海面与他一同沉沉欲睡。
今天上午时间空出,楚漾没有给保镖团队安排任何安保任务,而是按规定坐车前往离明水湾1号最近的海水浴场进行八百米潜泳考核,留下周渡一个人在别墅守着凌意舶。
成绩数据还要上传给集团做纪录,也就是说,如果哪一项不合格,谁都有被替换掉的可能。集团内部卧虎藏龙,没有人有足够的把握能稳如泰山。
一圈儿泳游下来,楚漾和陈迦礼都是优秀,李观棋合格,周渡等着下次换岗来考。
进行完高强度运动,三人一同回别墅,楚漾刚坐下就困了,托着腮在餐厅眯了会儿。
“首席!”陈迦礼的喊声快要掀翻别墅房顶,“快来看二少爷送了我们什么!”
楚漾掀起眼皮,从餐桌上慢慢直起身来,看见四个整整齐齐的铝皮箱,都摊开着摆在地板上,每一个箱子里面都有黑丝绒作打底,上面摆放着十来副款式不一的墨镜,有飞行员的、有窄框猫眼的、还有摩托车手专用骑行的……
还有个爱心形状的是什么鬼?
楚漾扶了下额头,这又是什么Play,我们真的需要带着这些奇形怪状的墨镜出任务吗。
凌二少爷光自己骚还不够,还得拉着下属一起骚?
让他意外的是,现在凌意舶做事成熟多了,要换了以前,估计完全不管不顾,送到面前来的只有一箱多款式的墨镜大礼包,根本不会考虑到其他人。
困意消散,楚漾随手拿过桌上摆的行程表看一眼。
下午的行程是出海海钓。
现下是最适合出海的季节,这次海钓是由谢崇珩牵头的,他求凌意舶派人从港口拉了一条自家的卧机钓鱼艇过来,说既然要住在渝水这边这么久,不出海玩玩儿多可惜!
既然是凌意舶的船,他组局,也叫上了应逐潮。
六月,渤海边的太阳不算毒辣,远处湛蓝的天空与大海融为一体,钓鱼艇乘风破浪,载着一行人来到了适合垂钓的水域。
凌意舶的四位保镖都到了,加上应逐潮带的两位贴身保镖,一共六位保镖,全部都装备好了防晒面罩和墨镜,负手而立。
凌意舶叼了根没点燃的烟,戴个墨镜站在那儿,黑背心配白裤子,手腕上一块银色的表闪闪发光,不像来海钓的,倒是像来收购某艘货轮的。
应逐潮对其穿搭进行合理评价:暴发户。
凌意舶懒得理他,还为上次楚漾的事儿有点怄气,只回一嘴一语双关:你管得还真宽。
海风从衣服内钻过,后背被吹得鼓胀,楚漾检查完船舷,站得笔直,感觉自己像一只即将要飘向远方的气球。
西裤包裹着两条腿,汗液黏糊糊的。
下次再有出海海钓这种事儿,干脆直接给凌意舶否掉好了。
一旁的陈迦礼根本不知道人美心善的楚首席在想什么小九九,只看楚首席站得笔直,在阳光如此直晒的温度/下/体态都那么完美,不禁肃然起敬,励志朝楚漾教科书般的精气神看齐。
保镖们都戴着防晒面罩,布料一直包裹到脖颈往下,墨镜也把眼睛遮挡了个完全,谢崇珩这次看了半天才认出来哪个是楚漾,又对着陈迦礼吹一声口哨,然后在凌意舶的“你有病吧那是个Alpha”中挪开目光假装四处看风景。
“首席,”李观棋额头冒汗,“我们为什么要站得隔二少爷这么近啊。”
“他要求的。”楚漾小声。
没错啊,二点五米,二百五十厘米嘛。
“站太近有点儿热我觉得。”陈迦礼小小声。
“别说你了,最热的是我,”凌意舶听不下去了,阖眼,额头青筋都要气得爆出来,“全部都退后,五米开外。”
四人退步整齐划一,凌意舶又勾手一指,“你不动。”
楚漾上前一步,站好立在凌意舶身后两米左右的位置。
“哇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军训呢,”谢崇珩换上鱼饵,同情地看了看楚漾,“凌二,现在烈日当空你在这儿折腾这么漂亮的手下,小心人家又跟人跑了。”
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应逐潮冷笑一声,补刀:“身在这种家庭,被保镖出卖是常有的事。”
“谁再提那个事就扔下去喂鱼,”凌意舶眯起眼,用鱼线穿饵,“应逐潮,你家保镖八百米潜泳合格了吗?”
被提到的两位贴身保镖不约而同朝这边看了一眼。
应逐潮抱着胳膊欣赏海景,懒得理他。
“好啦,知道你家楚漾游得飞快,”谢崇珩及时拱火,手腕一提,往后猛扯鱼线,拎起来一只通体呈亮红色的草莓斑鱼,欣赏一番,赞叹道:“多漂亮的颜色!浅水海域的鱼要见人,果然长得要面子点儿,我去南海钓深海鱼每次都钓些歪瓜裂枣……”
应逐潮挥杆:“你就是深海鱼。”
谢崇珩也挥杆:“你能看见我,那你是什么?”
上钩的鱼儿被长钩高高抛起,鱼尾疯狂挣扎,飞溅起的海水一滴不落地洒到旁边凌意舶身上。
凌意舶推了推墨镜:“……谢崇珩。”
谢崇珩举手:“我在!”
“知道你在,”凌意舶扫了他一眼,“晚上很容易钓吹筒小鱿鱼,你要不要试试一个人夜钓?”
谢崇珩闭眼:“你想要我去死就直说。”
“我真服了你了……”
凌意舶抬肩,用袖口擦了擦颈项边的水珠,又接过楚漾递来的纸巾擦脸,一抬头,楚漾的眼睛被墨镜遮挡完了,嘴边却挂着看热闹的笑。
一片蓝海之上,阳光铺洒开碎金。
楚漾笑着,那么他的眼底应该是无尽的深蓝色,和他名字一样,波光粼粼。
五年前第一次见面,凌意舶就从楚漾那张脸上看到过两个字,清纯。
凌意舶突然后悔今天送了那么多墨镜。
等下他要让周渡他们把那些墨镜全部退掉。
楚漾露出眼睛就是最好看的。
当事人楚漾也想不通凌意舶抽什么风要给他们每个人都配一副墨镜,挡视线就算了,脸上出汗,又黏又腻,墨镜还会往下滑,李观棋抬手做了好几次扶眼镜的小动作,还好楚漾鼻梁够挺,暂时没有这个烦恼。
船开得不晃,三人再次挥杆下水,都没穿救生衣,谢崇珩和应逐潮站在垂钓的区域,凌意舶偏就要跟保镖们凑一块儿。
他直接跨坐在船舷上,一只手执钓鱼竿,一只手抓着身前的银色扶手,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不说,还根本没半点儿认真钓鱼的意思,完完全全就是故意来秀大腿肌肉的。
远处各种船只交错滑行在海岸线上,如此宏大的海景平时难见,楚漾都不用试探,绝对有爱开小差的人在借着戴了墨镜看风景。
原本坐在右舷上的凌意舶动了,上半身往外猛地倾斜!
几乎是同一时间,只有楚漾一个保镖箭步上前,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还没等楚漾的手碰到凌意舶,凌意舶又坐正了,得出结论:“你果然在看我。”
一双桀骜不羁的眼里笑意甚浓,手上把握着的钓竿又回归一个漂亮的弧形。
蓝色的海像一块绸布,阳光在平静的海面上照出似月清辉,映得他一张年轻又张扬的面孔愈发敞亮,也不知道在钓鱼还是钓人。
楚漾愣了下,恢复站定的姿势:“尽职尽责。”
从果盘里挑了颗青提出来吃,凌意舶笑一声,正想说点什么再逗逗楚漾,结果转眼看见谢崇珩和应逐潮拎了钓竿从外边的板上下来,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跟你俩玩儿真没劲,一个不吭声,一个在这儿玩花样垂钓。下回我约几个Omega过来,最好都不穿上衣,往沙发那儿一躺,准比你俩养眼。”谢崇珩嘀咕几句,取下一条咬钩的鱼,随手往桶里一扔。
插了充氧泵的活鱼桶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应逐潮也取下自己的鱼,学着谢崇珩的样子往桶里扔。
那条鱼大得差点儿把活鱼桶掀翻,他带的保镖一下子蹲下身按住活蹦乱跳的鱼,鱼尾飞溅起的水几乎是弄到了全场所有人身上。
“没见过这么大的鱼!”
“厉害啊潮哥!”
应家的保镖们很捧场,情绪价值拉满,陈迦礼也不甘示弱,带头鼓了下掌,又看向自家少爷,“二少爷你也加油啊!”
“嚷嚷什么,”凌意舶心情也好起来,下巴往钓竿一抬,“我的鱼一般压轴出场。”
唯独谢崇珩黑了脸,知道应逐潮这货摆明了“羞辱”他呢,抬手对应逐潮比了个中指。
应逐潮把钓竿一放,取下手套,第一步走向谢崇珩迎接挑衅的步子还没走出来,他家保镖已经挡在身前了,气势瞬间从一米八八变成八米八八。
应逐潮抬手止了他们的动作,“算了,只是开个玩笑,别大动干戈。”
“是。”两人恭敬退下。
谢崇珩倒是不怕,他身旁还有凌意舶在,笑得不行,“天天就知道拿你保镖仗势欺人,我这边还有楚漾呢。”
凌意舶完全是看戏的心态,一边笑一边摇头。
被点到的人也笑了笑。
背脊一下挺得直直的,无声地表明了立场,在任何极端环境下,雇主的好朋友就是他的好朋友。
刚叼上烟,谢崇珩的烟被凌意舶夹走了,烟被放到旁边的小方桌上,凌意舶的手指敲了两下,“别在我船上抽烟。”
“不就打了个嘴炮么,”谢崇珩白他一眼,“我说的白净漂亮的Omega,难道你不喜欢?”
不等凌意舶说话,谢崇珩又说:“噢,你的确不喜欢。我觉得你对Beta更感兴趣。”
旁边一直在专心钓鱼的应逐潮没忍住笑了下。
凌意舶瞟了眼戴着墨镜面色不改的楚漾,抬手捏住谢崇珩脖子边的一块肉,咬牙切齿的:“下次出海你来开船。”
不等日落,一行人结束了三个小时的海钓活动打道回府。
凌意舶和应逐潮都在海边长大,对钓鱼轻车熟路,反倒是谢崇珩吹得厉害还没钓几条。
谢崇珩搂着鱼竿靠在车边,看几个保镖把十来斤重的装鱼桶从车上端下来,冲楚漾一指:“你看那条!”
如果楚漾没记错,那是一条凌意舶钓上来的小飞鱼。
通体钴蓝色,群青纹理,鱼雷形状,胸前展开一对小翅膀。
“听说这种鱼一般只有夜钓才看得见,凌二运气真好啊。”谢崇珩道。
“我没见过。”楚漾蹲下来看那条被透明渔网包裹起来的,奄奄一息的小鱼,伸出手指碰了碰它滑腻的双鳍。
“这是它的胸鳍,也就是‘翅膀’,”凌意舶扫一眼,“这种鱼可以在水底下攒积足够的力气,靠胸鳍脱离水面,在空中做短暂的滑翔。”
楚漾惊异于那种梦幻般的触感,低声叹道:“好神奇。”
“小时候我陪我爸出海,晚上一个人睡不着坐在甲板上,会看到有些小飞鱼迷路,飞得自己撞上我们的船。”凌意舶也蹲下来,手指点了点它短小的叉状尾部,“但我没见过这种蓝色的飞鱼。”
楚漾的眼神还拴在这条小飞鱼上。
凌意舶抬手一指,诧异,“你这么喜欢?喜欢就养起来好了。”
16.我们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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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我们少爷
车内光线昏暗,仪表盘如黑夜的星星点点。
庞大如一头丛林野兽的越野车向前飞驰着,车前大灯照亮了这一段路灯光线昏暗的沿海公路,海天在暗夜中融为一体,一眼望不到尽头。
凌意舶着急,开得太快,楚漾靠在副驾驶上深呼吸,眩晕感从后脑勺发作,直冲天灵盖。
忽然,他鼻尖弥散开一种陌生气息——
像是……
龙舌兰酒的味道。
凶悍、强势、带着蛊惑人心的欲/望,极具侵略性,甚至就像是专门为某个人量身定做的气味,楚漾莫名察觉到一丝丝神经被撩拨的危险,眼神微动,强撑着从过敏的不适感中抓回已经飘荡在空气中的理智。
在凌意舶主动提过自己的信息素后,楚漾其实有悄悄下去过负一楼酒窖,他对照着标签找出了三两瓶龙舌兰酒,只有一瓶开了封。
他拿起开了封的那瓶银樽龙舌兰,放于鼻息之间,酒精气息顺势而下,嘴唇微微发麻,心肺顿时灼热,他听说品龙舌兰酒最好的伴侣是盐与柠檬,能在酒的清冽中寻找回已经模糊的味觉。
等到轮休的时候……
他要找机会尝一尝。
那味道和网络百科上说的大概一致,浓烈、辛辣,以龙舌兰草的心为原料,像掺入蜂蜜的甘甜与柠檬的微酸,40%Vol左右的佳酿最是醉人。
至于楚漾自己的信息素味道,他也不知道。
还没有长出来就已经被摘除的腺体,仿佛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昏昏沉沉,思绪流转。
楚漾缓了缓神,眉头皱起来,脑海中掠过的无数想法像乱糟糟裹成一团的毛线球找到了线头。
突然,他后背汗毛直立,哑着嗓子出声:“凌意舶?你晚餐喝了酒吗?”
“没有啊,我不爱跟应逐潮喝酒。跟他那种人喝酒有什么意思,半天放不出一个屁。”凌意舶奇怪地看他一眼,踩油门的力度变大了。
“那……”
为什么车里会有酒味?还是龙舌兰的味道。
酒在车上洒过吗?
楚漾单手托着脸,手指在太阳穴敲了敲,吸了吸鼻子,又感觉那股龙舌兰的味道消失得无影无踪,半点再闻不见。
“喝了我还敢开车?你是把我想得有多浑啊?”凌意舶试图用交流来转移楚漾的注意力,好让他舒服一点儿,“我要是酒驾真出点什么事儿,我是SSS级Alpha也没人保得了我。”
楚漾头晕的症状缓和些,很淡地笑了下,“没有那种生物。”
哪来什么SSS级,像凌意舶这样的S级就已经是最强。
因为凌意舶家庭背景错综复杂,根深蒂固,所以他从小被保镖跟到大,身边的人来了又换,换了又来新的,有背叛过他的,有一直看他长大的,但是像楚漾这样自己离开了又回来的,还是头一个。
S级Alpha足够强大,但树大招风,也需要多人保护,在凌意舶看来,凌沣给他安排那么多保镖日夜跟随,无非是想要达到一个监视的效果。
离渝水第一医院还有整整十七公里。
这旅游度假区设施完善应有尽有,唯一的毛病就是没有足够好的医院。
眼下,都不需要去看仪表盘,楚漾凭借驾驶经验都能估摸着凌意舶的时速在超速边缘徘徊,忍不住告诫道:“你不要着急,安全第一。”
“谁说我着……”凌意舶想嘴硬。
想了想,他泄气般道:“好吧,我着急。”
他也不明白,明明楚漾才是他花钱雇来的下属,可楚漾一和自己讲话,凌意舶就总有种忍不住想要服从的念头,有时候愈发愈觉得楚漾讲话趾高气昂,他就越想要挫挫楚漾冷冰冰的锐气。
就像叼着绳子找主人的狗,等绳子被主人狠狠拽住了,狗又忍不住想要往外挣脱。
楚漾的耳朵不争气地软了一下,假装完全没注意到凌意舶的局促,认真提示道:“着急也要慢点开,我没事的。”
楚漾音色冷清,像一块浸透冰水的棉布盖上攒动的不安火舌。
他看见凌意舶前额那缕碎发摇曳着扫过了眉弓,从侧面望过去,睫毛也很长,呼吸随车身在一同起伏。
“其实,”凌意舶开口,声线有些不稳定地颤抖,“我一开始不是……”
“嘘,先别说话,盯死你那边后视镜。”楚漾不得不出声打断他,目光紧紧盯着从后视镜里出现的不速之客,“再看下前车车距,油门踩死,靠着最里面那根道走。”
真行,真会挑时候。
凌意舶暗骂一声,呼吸连同胸膛一同起伏,曾经和楚漾在高速公路上出过事后的劫后余生感又来了。
跟车尾随的车灯大开着,光束直直地打在后视镜上,楚漾已观察后面那辆轿车已久,从他们驶出明水湾到现在,起码已经跟了五公里以上。
这些人估计早就潜伏在明水湾附近,好不容易蹲到了今天夜里外出,居然还只有两个人上了车。
凌意舶听楚漾的话,打了方向盘靠内,踩油门加速。
果然那辆尾随的跟车也跟着打了灯靠内走。
“我开这么快,你会不会晕?”凌意舶问。
“现在不是在意这种问题的时候。”
车辆加速,楚漾在过敏后的眩晕感的确加重了,他单手撑在车窗边,闭了闭眼,右臂探到身后,从副驾驶储备箱里取出一把长刀藏在身侧,镇静道:“你别看我,先往医院开。”
凌意舶可不是草包少爷,车技和心理素质完全过硬,很快就听着楚漾的指挥甩开了跟车的人,楚漾明显感觉到了这三年来凌意舶学会的沉着冷静,这种清晰的久违感再一次提醒着他——凌意舶现在已经是个足够成熟的男人。
二十分钟后,越野车行驶到医院门口,楚漾看了眼急诊大楼的情况,指挥凌意舶把车开到医院里面的停车位上去。
跟车的那拨人,从他们进医院开始便消失了。
楚漾想了想,放下拿了一路的刀,手心紧握了一下,又松开,刀背硌出了一道如掌纹般的痕迹,手还疼得反应不过来。
按下耳麦信号,楚漾道:“迦礼,你们现在马上开一辆车到第一医院来,刚才路上有人跟车。”
信号挂断,楚漾又掏出手机准备给雷蒙德通话,手机屏幕刚亮起,被凌意舶按了下去。
“先去急诊看医生,等下再给他打。”凌意舶说。
“这事得立马报告。”楚漾手没力气一下没抓住,手机被凌意舶从掌心抽走。
“你打算怎么说,说你吃海鲜过敏了,所以得来医院?那么雷蒙德又会问,为什么陪你来的是我而不是陈迦礼他们,”凌意舶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你在车上坐着,我去给他打,等我一分钟。”
凌意舶下了车,靠在车门外边与雷蒙德通了话,楚漾靠在车门里面,侧耳倾听凌意舶说话的声音模糊传来,朦朦胧胧的。
这一刻这一秒,他突然不怕他会逃跑了。
楚漾能听见凌意舶在编造来医院的理由,说是因为他自己出海时鱼钩划破了手臂,不放心,要楚漾陪着来医院打个破伤风。
通话结束,凌意舶松一口气,打开车门,“你往我这边挪挪,我抱你下来……”
话语戛然而止,楚漾不在车里。
这回轮到凌意舶心头慌乱,要到处找人了,他就有点儿没搞懂和楚漾是犯了什么戒律,怎么一直都在互相玩儿着你追我赶躲猫猫的游戏?
此时,急诊大楼二楼,楚漾一路跑过来累得心神不宁,脸如雪一般苍白,扶着墙走了几步,呼吸微颤,低头看手上的小红斑又扩散了一小圈,他眯起眼睛看了看导诊单,转身走进已经叫号的诊室。
急诊医生是一位Omega,很面善。
听完过敏情况的来龙去脉,医生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打下药方时停顿了动作,扶了扶眼镜,问他:“你是Alpha还是Omega?还是,Beta?”
楚漾拿起挂号单指了指性征那一栏,提醒:“是未分化。”
“我看得见,”医生强调,“所以我现在问你到底是什么?按理说,你的过敏症状其实不该这么严重的,你也说过你有过往病史,都是涂涂药就好了。你现在出现这样的情况,说明你体质在变弱。”
楚漾怔了怔。
他心中有如擂鼓乱震,“体质变弱”这四个字冲得他脑门儿发蒙,却连眉梢都不抬一下,尽力控制住情绪,认真回忆道:“但我……我现在还没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变化。”
“工作强度太大了吗?压力大?”医生问。
“也没有。”楚漾抿唇,“我老板人还不错。”
医生握着笔,观察着他手上过敏的情况,为自己的固执解释道:“那还好,总之你得注意身体。你应该也知道,想要快速康复需要外用药和口服药同时使用,而口服药物作用大,所以Alpha和Omega吃的是不同型号,所以我需要一个确切的答复。”
诊室门口,凌意舶背靠着墙。
仰着头,喉结滑动,心跳如擂鼓。
他没有烟瘾,现在却紧张得想来一支烟,周围环境中的嘈杂声宛如潮水般涌来,楚漾的声音是潮水褪去后留在岸边的贝壳。
他听见楚漾讲话的声音压低:“我是……”
凌意舶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让一让,麻烦大家都让一让!这里有伤员!”急诊室外的走廊,有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围着担架车匆匆穿过,围在一旁的病人家属们纷纷侧目而视,场
17.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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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沉没
跟车这种情况,楚漾不是第一次遇到。
跟车危险系数很高,但是在雷蒙德向凌沣报告后又打电话来问需不需要增援保镖时,楚漾拒绝了。
现在光四个人每天跟着凌意舶进进出出,凌意舶都已经很烦躁了,如果再多加派人手,保不齐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凌二少爷能一冲动从二楼窗台跳下去。
楚漾心想干脆让雷蒙德拨点经费过来买个超大的气垫床扔窗口下面算了,这样凌意舶还不至于缺胳膊少腿儿多危险啊。
“确定不需要增援?”雷蒙德在电话那头问。
“护得住。”楚漾微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我护得住。”
“也好,”雷蒙德的中文发音非常标准,“除了安全庇护外,凌总最大的心愿是希望小凌总能借此沉没一下,收敛心性。”
“沉淀。”楚漾纠正。
雷蒙德清了清嗓,“那,请问楚首席,沉没是什么意思?”
“就是……”楚漾站在房间的窗边打电话,窗外视野开阔,他的眼神望向推开窗即可看见的渤海海面,波浪交错涌动。
“比如水面上有一艘船向下进入了波浪之中,”楚漾顿了顿,“就叫‘沉没’。”
大海深蓝色的弧线翻涌着,其间浮出水面的鱼鳍像连绵小山,又慢慢沉入水里。
汇报电话挂断。
楚漾扫了一圈已经放了两张小床的房间,开始着手计划把他才签收的快递放到哪里。
一个小型的智能冰箱,装在二十一寸行李箱那么大的纸箱里。
楚漾算了算时间,陈迦礼才请假去拿快递,五分钟之内肯定回不来,那么现在拆快递是最合适的时候。
他锁好门,拆开快递包裹,将里面的小冰箱抱出来放到靠他床那边的角落里,拍了拍裤腿上的灰,把打架子用的木棍放在一旁,又拆了一包Pocky饼干棒。
凑近闻了闻,红酒巧克力味的。
楚漾抽出来一根咬在嘴角,动作跟抽烟似的,又起身从自己的衣柜里拿出昨天在医院开的Omega抑制剂,撕开抑制剂最外层包装,把它放进了Pocky饼干棒的盒子里。
楚漾又把饼干棒盒子放进小冰箱的冷藏室,再把其他口味的盒子也推进去,装有抑制剂的盒子被推到了最里面,欲盖弥彰。
Omega抑制剂需要放在冰箱里冷藏,这是他上网搜的.
保镖团队里的人都是Beta和Alpha,上学时期认识的Omega他又不是很熟,直接问别人很冒犯。
大功告成!
饼干棒被楚漾咬短一截,挺甜。
快递打架子的木棍还在他手里比划了几下。
于是陈迦礼风风火火地推开房间门时,楚漾正叼着根Pocky棒,手里拿着半臂长的木棍,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陈迦礼也不躲他:“漾哥你今天又要打谁,打我吗!”
楚漾手臂一弯,木棍搭在自己肩膀上:“有事?”
陈迦礼说是物业管家送了个凌意舶的快递过来,一张台球桌。
围着台球桌转了一圈,楚漾想了想,说抬到负一楼去吧,一楼放不下了。
他不知道打台球是凌意舶多久养成的习惯,想象了一下凌意舶挥杆进洞的样子,猜他估计是为了耍帅。
“还有个事,”陈迦礼靠过来,看了眼在拆除台球桌角包装的周渡和李观棋,拿出说悄悄话的架势,“我听保镖群里的人说,二少爷今天找他要了你的简历。”
“嗯,”楚漾头也不抬,整理袖口,“我知道了。”
“他该不会是要拿去练飞镖吧,我看他最近一天天也不出门,就在负一楼玩儿飞镖,”陈迦礼说着,强调道,“还越飞越准。”
“……”倒也没有那么恨。
不过也说不准。
楚漾那道好看的眉皱起来,他现在完全摸不准凌意舶对自己的态度,时好时坏的,说好听点是爱恨交加,说难听点就是忽冷忽热,完全符合他的少爷脾气。
不打招呼就走是楚漾理亏,但当年完全没有时间去告别。
他更不可能告诉凌意舶,我离开是为了割腺体,我想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还有一点。
楚漾心里有不可能的人,而腺体又会控制一个人的精神和生理,所以腺体的存在只会成为影响他稳定状态的累赘,除此之外,他对Omega的生/理反应也感到恐惧,他无法想象自己要如此依赖一个Alpha的生活,如果发/情期突然来临,但他还在凌意舶身边工作怎么办?又或者正在集团内部进行季度考核怎么办?
楚漾不敢想。
至于陈迦礼所说的简历其实就是个人资料罢了,凭借凌意舶在长丰集团的地位,他还能把清楚记载了楚漾每年体检情况的本子一并调出来。
但记载了Omega信息素征兆的那一页,早已被抹去得无踪无迹。
难道凌意舶还没放弃怀疑他已经分化了?
“发的什么简历过去?”楚漾拍拍陈迦礼的肩膀。
陈迦礼意会很快,马上调给他看:“这样的。”
手机屏幕上是只有一页的资料,资料里只有姓名、年龄等等基本信息,还有一张楚漾十八岁成年时被集团带去统一拍的证件照——
照片上的他,青涩、沉稳,双眼皮是还没有完全被岁月抹开的扇形,嘴唇不算薄,下颔线条冷白深刻,足够让人留下印象的脸在那时就初露锋芒。
渝水市比首都小了太多,但凌意舶经常出入的场合都是新鲜的,遇见熟人的概率也就小了,再加之夏天太热,楚漾在这边没有带口罩的习惯。
以前在首都,他跟着凌意舶出入各种场所,见过不少人,每次凌意舶都会让他把墨镜或者口罩戴上,二选一,遮得严严实实。
森叔也说这样是对的,要抹去个人印记,磨灭个性,仅仅成为凌意舶身边无数个保镖之一。
“漾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以前的照片!我感觉区别不是很大,”陈迦礼端详了一阵楚漾现在的脸,又看看屏幕,最后得出结论,“现在更成熟,但气质还是……很干净!”
手指微动,楚漾放大了屏幕,盯着简历上的自己看了好一会儿,又抬头,目光刚好撞上正在慢慢闭合的餐厅玻璃隔断门。
玻璃上映出他现在的脸,依旧沉稳、安静,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只有双眼皮长开,变成了有点平行的大外双。
“眼睛是长变了点儿。”
凌意舶自言自语了一阵,抱着胳膊,看眼前的照片和手机,两张图并在一起,是两双大差不差的眼睛。
照片上的楚漾,穿着黑色紧身背心,脸上抹了迷彩油彩,笑容勉强挤出来,皮肤在东南亚那种地方根本晒不黑,他正搂着旁边的保镖同事,抬手比了个大拇指的合影Pose。
这是一张凌意舶存了两三年的照片,已经揉得发皱了。
那时候楚漾刚去东南亚不久,长丰集团组织外派项目的保镖们搞团建,听说是玩儿什么真人CS的合影留念。
而手机上的楚漾,眉清目秀,光眼神就看着很纯。
这张出自凌意舶让手下其他保镖发来的简历。
他想起第一次见楚漾是在那么吵闹的夜场里,他早听说凌沣要给他安排一个才十九岁的保镖过来,根本没当回事,凌意舶原以为在这种场合逗弄两下,对方会像每个初次进入这种场合的人一样变成受惊的小鹿,结果楚漾出奇地镇定,一声不吭地站在门口了五六个小时。
那时的楚漾已经出落得五官完美,肩宽腿长,身上有种与环境不搭调的,一尘不染的气质。
凌意舶仰头喝下去的酒都热辣辣的。
随手一滑,凌意舶把简历上那张十八岁的寸照截了图,存进手机相册里。
早上起得早,凌意舶在负一楼锻炼完了回二楼,一身汗,正往肩背上搭了毛巾准备进浴室洗个澡,手机又没命地响起来。
他睨了眼,是凌沣。
18.小饼干
第十八章
翌日,清晨。
凌意舶一大早起来在别墅里逛了一圈儿,没看到楚漾在哪儿。
现在才六点,渝水海面上已升起一圈浑圆的东方鱼肚白,像河豚翻滚望天,身后绽放出万丈金光。
易感期临近,凌意舶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半梦半醒,整个人像昏沉着在感官世界中下坠,现在醒了困意全无,只得一个人下负一楼做了半小时卧推,又上楼去厨房倒了杯水,惊动了一大早来别墅打扫卫生的温姨。
“您早,”温姨笑得温柔,换鞋进屋,“早餐您想吃什么?”
“煎块牛排就行,五分熟,”凌意舶喝完水,把玻璃杯拿着晃了晃,“您也早。”
温姨点了点头,提着一帆布袋的白玫瑰花往一楼开放式西厨走去,凌意舶突然出声:“温姨,您买的花?”
“是呀,小楚说这别墅的黑白灰装修风格太冷淡,怕您待着压抑,让我买些花点缀一下,毕竟这么多年轻人住着呢,多添加点儿生气,”温姨说着指了指帆布袋,“这个品种叫白雪山呢,等开花了会更白,是小楚选的。”
凌意舶点头“嗯”了一声,说:“既然是装饰,那他应该挑彩色的才对。”
“我也不清楚,但小楚说您会喜欢。”温姨尴尬地笑了笑。
扫了一眼那含苞待放的白玫瑰,颜色如月光般的纯粹,凌意舶想起自己曾送给过楚漾的一枚白玫瑰胸针——定制款18K白金,满嵌钻石两百多颗,足足十克拉,寓意是永不凋谢的爱。
这枚胸针刚送出去就被退回来了,全程在楚漾手上待了不到二十秒。
理由是这么贵的东西没地方放。
直到凌意舶很快又派人抱了个保险柜过来,楚漾还是拒绝,凌意舶才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叫这么贵的东西没地方放。
最贵的东西是他的一颗真心。
凌意舶还以为这么无足轻重的小事,楚漾早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他看着温姨把那一束白玫瑰插入青花胆式瓶里,“楚漾今天怎么不在?”
“啊?”温姨从冻库拿出一块牛排准备解冻,“今天周六,小楚可能是轮休了?您可以问问小陈,我记得昨天小楚告诉我说今天有什么事找小陈。”
“好。”
凌意舶放下水杯,看了眼一楼那一扇紧闭的房门,又抬手看了看表,还有十多分钟才到七点,七点是保镖们不值夜班时起床洗漱的时间。
楚漾有早起晨练的习惯,一般六点也差不多起来了,难道还在睡?
不知道为什么,很奇怪,明明闻不到对方身上有任何信息素的味道,他就是感觉楚漾不在别墅里。
凌意舶走到门前站定,敲了敲门。
“谁啊……”陈迦礼睡眼迷离地翻了个身,“是……”
他闻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像是酒,像是——
“二少爷!”陈迦礼蓦地从床上弹起来,抱着被子往后缩了缩,他上半身还没穿衣服,“我我我我马上起床!”
“我可以进来么?”
“可以!”
凌意舶推门而入,没有看陈迦礼一眼,眼神落到旁边那张铺好被褥的床上,床上整洁、干净,纯白的床单没有任何褶皱,看不出一丝昨晚睡过人的痕迹。
“楚漾昨晚就不在?”凌意舶皱眉。
“啊,他,他说他给森叔请假了,”陈迦礼解释道,“他今天正好轮休两天,昨天晚上打了招呼提前走了。”
凌意舶感觉手上的青筋都跳了几下,唇角绷出一个难看的弧度,“难道他不该第一个通知我?”
“漾哥昨晚走的时候,说,说去您房间门口敲了门的,您可能睡得太……”陈迦礼小心斟酌用词。
“罢了。”凌意舶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眼睛一瞟,又注意到楚漾的床。
在靠近床的角落里,放着一个相对袖珍的小冰箱。
“谁的冰箱?”凌意舶指了下。
“漾哥的!”陈迦礼挠头,“里面好像都是些小饼干什么的。”
“饼干?他什么时候那么爱吃甜食了,我怎么不知道。”凌意舶转悠几步,视线往窗外瞟了几眼,很无所谓地走到冰箱前,低头咳嗽了一下,“咳。”
“咳。”陈迦礼立刻会意,望天。
凌意舶:“这么的大人了还买个冰箱放甜食,很不像话。”
陈迦礼:“就是就是。”
“我有必要检查一下他买了什么东西。”凌意舶说着,蹲下身子,身体挤在床与窗户的中间过道,伸手打开了冰箱柜门,只见里面齐刷刷一排——各种口味的Pokcy饼干。
凌意舶顺手拿了最外面的一盒起来看,摇了摇,里面一阵沙沙响动,一根一根的,还有碎屑的声音,的确是饼干。
“他平时,”凌意舶有点不敢相信,“躲在房间里偷偷吃这些?”
凌意舶明明记得楚漾是不爱吃零食的,那天在应家家宴上倒是吃了不少,估计是当天体力消耗过大需要补充糖分,他能理解,那么现在呢,这成堆的小饼干是什么?
“呃,说实话,二少爷,”陈迦礼再挠一下头,“我上次推门进来就看到楚首席嘴里叼了一根呢。”
“……”
凌意舶点头表示明白,盯着那冰箱看了会儿,直到由于柜门太久没关上,冰箱发出了“嘀嘀”的气温报警声,他才说:“也不多,才七盒。”
“对对,”陈迦礼以为凌意舶要处罚楚漾,急了,“楚首席平时都没什么爱好,吃东西也吃得少,我觉得他放点儿零食在房间里不算过……”
“你加下我微信,”凌意舶勾勾手指,“我转两千块钱给你。”
“什么?”陈迦礼完全反应不过来,但动作大于思考,马上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扫了凌意舶亮出来的二维码。
“太少了,”凌意舶收起手机揣进兜里,“就吃这么点儿,我怕他执行任务的时候低血糖头晕。等下我给你放一上午假,你进市区里去再买点零食回来放进去。”
“好好好,”陈迦礼一听要放假都忘我了,“主要买些什么?”
“曲奇饼,柠檬汁饮料,”凌意舶回忆了一下前几天应家家宴上楚漾拿的甜食,又想了会儿,“还有……姜饼、华夫薄饼、手指饼干、桃酥,你能在超市买到的饼干都买回来。”
凌意舶说完就走出房间了,陈迦礼刚睡醒还处于脑袋蒙圈儿的状态,等凌意舶走了才想起来问,这么小的冰箱怎么装得下那么多饼干!
运动完冲了个澡,凌意舶待在三楼书房简单处理过了子公司的文件,坐在办公椅上往后靠了靠,拿出手机,对着才新添加的对话框想了会儿,发了条语音过去:“陈迦礼,你把楚漾微信推给我。”
这种紧急情况,陈迦礼连提前给楚漾知会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忙不迭地推送了个名片过去。
凌意舶点开名片,没有一秒犹豫,发送添加好友的请求。
把手机放在电脑键盘边晾了会儿,凌意舶内心有些不安,起身在三楼偌大的书房内转了一圈,望着海面,过了一阵子,才听见手机微微振动的声响。
楚漾通过了他的请求。
凌意舶没急着发消息过去,而是点开了楚漾的朋友圈——
头像是阳光下泛起层层波纹的海面,像潮水间锦鲤金黄色的鱼鳞。
背景是楚漾打格斗比赛时的背影,没有奖杯,没有观众,只有他绷着白色缠手的手掌,手臂肌肉微微鼓起,背上的一行英文是他的名字:RIPPLE。
凌意舶问过楚漾为什么不叫“Young”,楚漾说更喜欢“Ripple”的寓意。
涟漪,波浪,不停起伏的水面。
很性冷淡的做派。
朋友圈内容是一句:以下内容对好友仅一年可见。
凌意舶倏地退出界面,发过去一条语音:“你把我分组了?”
“你把我分组了?”
Alpha朝气十足的声线听上去有些气急败坏,楚漾听了两遍,迷茫地瞥了一眼手机,对眼前即将下针的医生道:“您稍等一下。”
楚漾按下语音键:“……我把你移出来。”
凌意舶等了会儿再点进去,还是什么都没有,也对,楚漾这样的人,朋友圈只有一个“长丰航运(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全面布局‘绿色低碳’新赛道”的新闻转发太正常了。
也许是楚漾说话的声音太过于虚弱无力,很快,凌意舶的一通电话打了过来:“你去哪里了?”
“我今天轮休……嘶,”楚漾眼睁睁看着原本悬在手臂上的针扎进了皮肉,努力调整好错乱的呼吸,“应该没有必要向你汇报我的位置。”
“你回首都了?”凌意舶听上去有些着急。
“没有。”楚漾还是想让他心安,口吻带着些安抚,“我晚上再回去,森叔派车来接我了。”
电话那头的凌意舶什么都没说,挂断了电话。
楚漾听着“嘟”一声的挂断音效,用手背撑住额头,无力地掀起眼皮,看着推针一寸寸地继续,头一次觉得控制激素分泌的药物注射起来如此疼痛。
前几天才见过的Omega医生看他一眼,试图用讲话来让他放松,“是你老板吗?休息日还打电话找你,有点过分了哦。”
“不,”
楚漾停顿了下,钝痛感如针般扎上了他不停狂跳的太阳穴,脑海里浮浮沉沉的回答跃出水面化作有声,“是,以前喜欢过的人。”
反正只在渝水待这么一段时间……
无所谓。
医生一愣,似乎是惊讶于才认识没几天楚漾就能对他如此袒露心意,像突然想到什么,笑了笑,好奇道:“我猜猜,是上次尾随你来的那个S级Alpha?”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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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漾轻轻喘气,因疼痛产生的汗水自额角往下颔滴落,一颗饱胀的水珠离开了他下巴最尖的位置,直直拍打在他手中还未熄灭的屏幕上——
水珠继续滑落,为屏幕上“凌意舶”三个字备注凭空添上一道泪痕。
其实他从来都没有删过凌意舶。
在去东南亚之后,楚漾才发现自己被凌意舶单删了,发现这一情况的契机是他出国第一年时。
凌意舶生日那天,楚漾守着零点想发句“生日快乐”过去,直接弹出来一个红色感叹号,他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把自己的微信个人简介改成了一个emoji蛋糕。
之后年年如此。
但凌意舶大概率没有发现,因为楚漾已经被删了。
“那你为什么……”医生意有所指,顿了顿还是把心中疑惑说出来了,“为什么要割掉你的腺体?”
楚漾瞳孔蓦然一缩。
“您早就看出来了吗。”疼痛感缓解,楚漾坐直了身体。
“我猜的,”医生为他收针,快速拿了根棉签过去按上,“因为我看到你脖子后面的疤痕了,那的确是刀伤没错,但看起来更像是你故意划的。”
将紧压住冒血针眼的棉签交给楚漾,医生抬起手臂做了个手中握刀往颈项后划拉什么的姿势,又放下手,“以我的经验来看,那个刀口,有这样的动作痕迹。”
“是吗。”楚漾松开棉签,手指捏着挽起的袖口再放下。
“你可不要想着再去划一刀掩盖什么,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有可能会发炎发高烧进医院,到时候做个什么系统的全身检查,没准你那位Alpha就什么都知道了,”医生耐心地解释,“我的家族中也有Omega跑去国外割了腺体,所以我看你的情况能猜个大概。”
“你猜得没错。”楚漾面色无虞。
医生托腮,笔尖点了点桌子,“恕我直言,你喜欢的人既然是个Alpha,那你就当个Omega,岂不是更合适吗?”
“因为,他也是我老板。”
楚漾说完这句,垂眸看了眼医生新开出的单子,上面写着这种针隔一周来打一次就好了,打三次一个疗程,体质养好了抵抗力自然会好转。
从医生的角度看,楚漾些微长长了的碎发落到鬓角边,瞳孔颜色是几近纯黑的深蓝,鼻梁和唇形以及延伸到下巴的线条非常利落,刚才因疼痛而死死咬住的嘴唇上有很浅的齿痕。
这样的人应该是苍白破碎的。
但楚漾身上又有一种生机勃勃的狠劲,对别人,也对自己。
“噢,那我明白了。”医生摇摇头,“你是为了留在他身边。”
楚漾否认:“不完全是。”
“我叫唐抚宁,本地人。要是害怕你的秘密外泄,下次可以又挂我的号。你放心……”医生转着笔,往椅子后背一靠,手指放在嘴边,做个嘘声的动作,“同为Omega,我嘴巴很严的。”
楚漾迟疑一会儿,起身点头道别,“好的,我记下了。”
“我不了解你的身世、处境,所以也不劝你,”唐抚宁像想到什么,嘴角绽开很甜的笑,楚漾这才发现他有颗很隐蔽的小虎牙,“但我希望你的身体逐渐好转。你有这么强的身体素质,以前一定吃过很多苦。”
“是啊,”楚漾的手扶在门把手上,回头笑了下,“谢谢你,唐抚宁。”
与唐抚宁告别后,楚漾又按照医嘱去输液室挂了个点滴。
这种控制激素的药物总会有些副作用,楚漾挂水没多久便开始犯困,他把手机调成勿扰模式,想了想,动动手指,设置了只有森叔和凌意舶能打进来的功能,握紧手机,抱着胳膊靠在输液的长椅上小憩了会儿。
唐抚宁只给他开了一次挂水,剂量大,要挂三个小时,楚漾睡了会儿又看森叔发来的定位,森叔距离渝水只有两个小时车程了,楚漾按下呼唤铃叫来护士,麻烦护士帮忙调一下输液的速度,尽量在两个小时以内完成。他不想让森叔等待。
“调太快会很疼哦,”护士柔声道,“您确定吗?”
“嗯,没关系,”楚漾垂眼,看着手腕内部略微有些密集的针眼,“我习惯了。”
调快了输液速度,楚漾的确感觉到腕部有些微不适,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准备继续小憩,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凌意舶。
凌意舶要求他把位置共享打开。
楚漾想了想,打开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凌意舶的电话打进来了:“你为什么在医院,哪里不舒服?”
楚漾忍住输液的胀痛感,调整气息,回答他:“我头晕,最近有点累,随便挂了个号过来看看。”
“那,”凌意舶停顿几秒,像在做什么决定,“你可以多休息三天,周四早上再回渝水。”
楚漾怔愣几秒,才说:“好。”
电话挂断得飞快。
19.小漾旧事
第十九章小漾旧事
这一天,直到楚漾该挂的水全部挂完,森叔都迟迟未到。
楚漾手上贴着止血纱布和胶带,一个人在医院门诊大楼门口站了会儿,泡了碗汤面吃,看有人被急诊担架推着进来,看有人和亲人互相搀扶着进来,看有昏迷不醒的人被配偶背着进来,还看有的病人因为不按时吃药被数落。
他知道人世间有千百态,有一半冷暖都在医院里,但这些人情好像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直到太阳完全落山,橙红殆尽,渝水市的天空完全被黑夜吞噬,森叔开着一辆纯黑色辉腾姗姗来迟。
森叔在门诊大楼停好车,下车来迎接他。
二人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
看楚漾一个人从门诊大楼走下台阶,森叔抬手一碰,楚漾的手臂上全是细密的汗,汗凉了,森叔想也知道孩子在门口等了许久。
他一下子想起楚漾很小的时候。
也是这么眼巴巴地站在福利院门口,一张惨白的小脸在一群天天泥地里打滚儿的小孩中漂亮得不可思议,当时他和凌沣已经去过好几次,第一眼就相中了楚漾,因为这孩子天生就有种不服输的凌厉,不高的个头、细瘦的身形也像雨后春笋,总有往上疯长的劲头。
骨骼完美、身体素质结实,冷静又好动,似乎天生是习武的料子。
从福利院配合出具的检测报告来看,楚漾只有成为Alpha或Beta两种可能……因为无法准确掌握生父生母的准确信息,森叔后来回想,报告确实也只能作为一种参考。
自打办完领养手续后,楚漾在森叔的家里度过了一个有蝉鸣和西瓜度过的夏天,那种飞奔在林间、跳跃在庭院里的自由感是冒着汁水的甜。
为了了无牵挂,森叔膝下无儿无女,也没有成家,因为小孩子的到来,森叔突然觉得这个沉寂已久的,连他都不太回来的房子里有了那么些生气。
望着楚漾从蒙尘变得亮晶晶的眼,灵动清澈,森叔想起风吹过后的海面,他轻声问楚漾,小楚,你想不想有个名字?
我叫小楚呀。楚漾说。
老师、玩伴们都这么叫他的,急了才会大声叫一次他那被取得十分随意的名字,楚阳。
Yang,二声。
这个阳到底是哪个阳,负责登记在册的老师都不清楚,有时候写“阳”,有时候写“洋”。
但他的表现似乎与这个阳字完全相反,阴郁、冷淡、乖戾,大概是老师们也觉得这个名字不再适合他,也一口一个小楚地叫,叫得小男孩快忘了他到底叫什么。
就叫,楚漾吧。
森叔伸手拨开一片飘落到楚漾头顶的树叶,又说,荡漾的漾,是波浪的意思。
看小男孩眨巴着大眼睛不太能大彻大悟,森叔解释道,就是水面原本很平静,但是有风吹过去,或者有船驶过去,水面就会起一些……
森叔说着,又觉得语言实在是贫瘠,用手势比划了一下波浪的弧度。
大概是觉得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名字太过于开心,楚漾跟着森叔的动作学了一下,倏地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好像草地里爬行的蛇哦,楚漾说。
是吗,是有点像,森叔也跟着笑起来,往小孩嘴里塞一块切好的香瓜。
楚漾说没吃过这样甜的水果,森叔说以后想吃多少吃多少。
小漾,你都长到九岁了,不用改姓随我,不用改口叫我爸爸,叫我森叔就好了,森林的森,三个木,明白吗?这里就是你的第一个家。
很快,森叔就带他去了第二个家。
一整个盛夏匆匆而过,楚漾就那样疯长着,周一到周五乖乖到学校上课,周六补习九岁之前落下的文化课,周日全天则只有一个安排,去长丰集团的保镖训练营里练武。
楚漾表现得太好,小小年纪应变能力极快,出招有条不紊,甚至是大老板凌沣亲自来检查所有人的训练结果,他也表现得游刃有余。
唯一的缺点不算缺点,只能算弱点:长得太出众,容易被记住。
当年一起考核的保镖大多数都比他年纪更大,来来去去,一大部分都是从安保市场上招来的专业人士,却不如楚漾有准头。
楚漾能顺利取下格斗老师腰间的腰带,能动作漂亮地歪头拉弓,用一支箭穿破放在靶子上的橘子。
很快,凌沣对楚漾的表现感到非常满意。
他更满意森叔给楚漾起的这个名字。
手指落到办公桌后的书柜门上,凌沣缓缓拉开把手,从最隐蔽的地方取出一张全家福,指腹抹过一张稚嫩又出众的脸,那是他的引以为傲的次子,凌意舶。
阿森,楚漾这个名字起得真好,你要监督他好好学习,我会安排他去新加坡念完大学。
凌沣说完,以一种审视的眼神扫过楚漾全身,看了好一会儿,他笑容变得慈爱,说,楚漾,等你长大了,你就到凌意舶身边去,保护他,照顾他。
从那天以后,凌沣兑现了他的所有诺言。
船靠波浪的托举推动向前。
船也是大海里唯一稳定的核心,它的使命,是不断行驶,永不靠岸。
“森叔。”
楚漾跑得脸颊通红,后背出了细汗。
门诊大楼离停车的位置不远,但他还是想要小跑过去。
上次见森叔是在东南亚某个十分混乱的港口城市,民间武装组织炮火连天,街上平民百姓四处逃窜,两人总共打了个照面没说上几句话,这次回国也没有时间见面,飞机刚落地不久,才休整了一天有余,楚漾就直接被凌沣指派去体育馆抓凌意舶了。
“小漾,”森叔迎上来,皱纹在那张原本十分有威慑力的面孔上越来越深,“别跑别跑……怎么回事儿你,跑一下都出这么多汗!”
“最近天天在别墅看着凌二,出门的机会不多,我锻炼得太少了。”楚漾单手叉腰,不好意思地笑笑,扯了下衬衫,黏糊糊的,不舒服。
“先上车,上车再说。”森叔招呼他上车。
一坐进车内,楚漾莫名感到心安。
这辆黑色辉腾已经陪伴了他们十多年,包括楚漾后来在新加坡念大学,每次回国也是这辆车来接的,车子低调、车门厚、吨数够重,安全系数绝对高,凌意舶偶尔坐几次也放心。
“小漾,森叔要给你道个歉,”森叔踩下油门,车辆驶出医院停车场,“本来我都快到了的,孟家打了电话过来,说听池刚从国外玩儿了一圈回来,转机从沪城直接飞的渝水机场,问我能不能去接一下,所以就耽误了一会儿……白白让你等了那么久。”
楚漾垂眸,眼睫动了动。
孟听池这号人物,在楚漾的记忆中的确是个平时没事就到处飞到处玩儿的主。
那是个外形十分出挑的Omega,热情开朗,家里做旅游开发,他陪凌意舶去过的渝水市的阿兰若度假区就是他家的手笔。
他和应逐潮、凌意舶一起长大,听说从幼儿园到高中一直都是同班同学,大学在国外念的,时不时回来一趟便会呼朋引伴,所以楚漾以前跟着凌意舶见他还算见得频繁。
孟听池说以后想要当时尚杂志模特的时候,楚漾在场。
孟听池说凌意舶和应逐潮都帅得他选不出来的时候,楚漾在场。
孟听池和凌意舶一起坐着吃饭听双方父母言笑晏晏、话里有话的时候,楚漾也在场。
现在这个关键时刻……
孟听池飞回渝水,难道是因为凌意舶的易感期?
“没关系的。”
楚漾想了想,“其实那么远的车程,我都没想到您会亲自开车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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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开了那么久的车肯定也累了,我来吧。”
“你才输了液,手肿那么一大块,不要开车了。我还想我们爷俩多活几年呢。”森叔往他手上瞟过去,满眼心疼。
楚漾这才回过神注意到手上的针眼肿起来了,附近皮肤鼓鼓囊囊的,他抬手按了按那发红的鼓包,面无表情,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您别担心我。”
“小漾,你为什么去输液?没恢复好吗?”
楚漾选择割掉腺体的事,森叔是知情的。
“恢复好了,就是最近抵抗力有点弱。”楚漾回答。
“为什么不等着我接你回首都看?我记得凌总有给你指派专门的医生。”
因为不想。
不想被医院再叫去做什么检查,不想再被人监视身体的状况,楚漾觉得可以自己解决的事情就自己解决好了,没有必要一定要让凌沣知情。
他有他自己的考量。
“因为是小问题,”楚漾不想让他担心,勉强挤出笑,“只是在别墅住不惯,最近我有点感冒。”
森叔在专注开车,没看到他表情,自顾自道:“那个恒温黑科技真不能调温度?”
“可以吧,但是要联系工程部,比较麻烦。”
“哎,他们Alpha的体温都偏高,可能也会影响你。要不然你和周渡住吧,他年长你些,没有小陈那么吵。”
“小陈也不吵,就是年纪小,比较活跃,”楚漾把着安全带,眼神下意识看了看后视镜,盯了好一会儿才安心,“我和小陈相处得挺好的。”
森叔点头,又问:“周渡脾气好,办事妥当,又稳重,做搭档应该不错……那李观棋呢?”
“李观棋……他比陈迦礼要难管一点,做事有自己的想法,偶尔容易开小差,”楚漾想了想,斟酌用词,“但他的团队意识很强,不爱出头,也挺不错。”
前方一段路没什么车。
森叔看了眼时间,踩油门的力度大了:“那凌意舶呢?如何?”
“嗯?”楚漾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看了眼一向都将凌意舶叫成“二少爷”的森叔,有些意外,“凌二?他……”
一开始态度恶劣得不行,少爷脾气,让他在别墅多待一天都烫脚到像要煎鸡蛋。
现在好很多了,对他,对保镖团队都挺好,除了时不时蹦出一些难听的话。
“凌二一直不都那样吗,”楚漾垂眼,看了眼熄灭的手机屏,话中人的眉目瞬间在脑海中具象化,“直来直去,天不怕地不怕的,做事行动大于语言,对手下的好都是真心。”
“他有因为你跟了大少爷的事为难你吗?”森叔前面铺垫了那么多,终于问出心中所想。
“没有。”楚漾加一句,“他不会。”
他不是那样的人。
为难也就为难了那么一小会儿,比起凌思岸对他做的,根本算不了什么。
“凌二这小孩……性格也不知道随了谁,”森叔叹一口气,“你看他们那家人,他爸,他妈,他哥,都一个难伺候的样子。”
“是啊,”楚漾扬了扬唇角,目光投向前方一望无际的点点星空,终于有了要回家的实感,“凌意舶,他真的和他名字一个样……”
他好像一艘自由自在的船,只管信任着陌生的星象,想往哪儿去就往哪儿去。
“那有没有什么别的情况呢。”森叔又问。
楚漾微怔,即刻反应过来森叔的意思:“没有。”
“果然他以前反过来黏你黏得那么紧是因为信息素,”森叔小心地遣词用句,“我自己是Beta所以我不太明白,但是都说Alpha和Omega之间才会有那种天生的吸引力,所以凌二当时对你……”
楚漾头一回出声打断森叔的话语,眉心拧出很微妙的弧度,“您别说了,我知道的。”
20.偶遇
第二十章偶遇
上次回到这“第一个家”,已经是三年以前。
楚漾从去了东南亚之后几乎没休息过,做完手术在医院养伤没养多久,又跟着出海在凌思岸的船上漂了大半年,南海以南运行航线复杂,各种突发状况多,想要平安航行需要做足够充足的准备。
那一个个风吹雨打的日子,楚漾没有觉得苦,倒是觉得忙一点儿好,充实起来的生活能让他忘记很多烦恼与焦躁不安。
森叔的房子在首都郊区的位置,是个只有两层的小独栋别墅,一楼自带花园,可以利用的空间很大,楚漾小时候听话不会乱跑,就常常找根凳子坐着在庭院里吃水果,也会和邻家几个面熟但不知道名字的小孩儿一起去附近的小山坡上欣赏日落,看水红色的蜻蜓从指尖落了又震动双翅飞过。
楚漾的房间在二楼,所有陈设在这么多年里几乎没有动过,他也看得出来床单被套都已经换新过,低头闻一下有股清爽的皂香。
与森叔道过晚安,两人也没有多余的话要再讲,楚漾洗完澡上楼,在窗户边趴着看了会儿仲夏夜的小庭院。
凌意舶曾经来过这里。
那时候楚漾也是在二楼从上往下看凌意舶。估计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成熟点儿,养尊处优的少爷穿了件与年龄还不太符合的黑色衬衫,梳了个背头,态度不好地问他要不要下楼?
他说要接他去山顶看星星。
楚漾当时觉得,二十岁和十七岁简直差了一道万丈鸿沟。
他现在是下班休息时间,就算他是真的为凌意舶在动心,他也因为高强度的安保任务累得实在是需要休息,明天还要上班,今晚没休息好的话,明天保不齐要出什么岔子。
他还在感冒,浑身软绵绵的,下楼的力气都没有。
楚漾说不去,凌意舶的失望肉眼可见,就差在身后摇尾巴,楚漾还是说不去,最终惊动了已经睡下的森叔,森叔也在庭院里站了会儿,头一次倒戈帮着楚漾这边,说二少爷您回去吧,小漾肯定很累了。
凌意舶点头,一句话没多说,转身走了几步上了车,森叔替他把门关好,躬身道歉,凌意舶说没事。
楚漾托着腮在楼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觉得凌意舶特别像那种打群/架来堵人没堵到的,想了一会儿,他给凌意舶发了个消息道歉,凌意舶没回。
那时候楚漾还不知道,他的浑身无力、受寒,都是因为他体内还未被发现的Omega腺体在作祟。
在窗边,楚漾望着窗外既熟悉又陌生的万籁俱寂,点了一根味道很淡的细烟,他第一次在这个地方抽烟。
食指搭上香烟,轻轻点了点,楚漾掸落下烟灰,看烟灰像小小漩涡旋转着下坠,他用纸擦了擦窗台,脱衣服上床,睡了回国以来最最安稳的一觉。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晨十点钟。
楚漾已经许久没睡过懒觉了。
洗漱完,他坐在床边缓了缓,拉开窗帘往楼下望,森叔昨天开回来的那辆黑色辉腾已经不在院子里,说明森叔也出门了。
他穿好衣服快步下到一楼,从包里摸了一副凌意舶送的墨镜戴上,往小区外散步走了一公里多,才上了集团/派来接他的车。
今天虽然是私人行程,但森叔怕他劳累,还是安排了车来接一下。
楚漾拨开墨镜,绕到车尾看了眼车牌号,顺手发给陈迦礼,拉车门入座,“您好,去淮海路银行。”
在国外三年,他手上的工资卡一直在国内收薪资,再加上有一些零碎的境外汇款,他的网银早就被停了。
到了柜台后,楚漾查询账户,对着那七位数的余额想了想,从手机上翻出一串银行卡账号,手抄下来递到柜面去,“我需要给这个账户转账,金额和之前一样就好。”
楚漾被福利院养到九岁,从他跟着森叔走的那一天起,他就想过,等以后自己自食其力能赚到钱了,他会每年给福利院汇一笔钱,汇到九年为止,或者资金充裕的话,一直汇都行。
今年是第六年。
凌沣虽作风严苛,但对手下部将们的待遇从不吝啬。
这六年来,楚漾的薪资完全算得上是富足,他也存了一大笔钱下来,商贾之家瞬息万变,凌意舶现在还年轻,没成家,楚漾还能毫无顾忌地跟在他身边,保镖又是吃的青春饭,他明白他和森叔都需要积攒足够的物质条件作为保障。
走出银行,楚漾看了下手腕上的指针,十二点,按照最迟晚间九点归队的时间来算,他还能空余出一下午的时间来采购一点生活用品带回去。
他猜,凌意舶要求他周三再回渝水,大概是不想让楚漾看见自己易感期发作的样子。
三年前楚漾离开时,凌意舶才十九岁,身体机能各方面都没有发展到顶峰,每次度过易感期也就是发发热、流流汗,有气无力,像受了一场风寒,期限一过又活蹦乱跳。
在众人眼里,楚漾是没有分化的位高权重者,自然将他当成Beta对待。
在凌思岸的保镖团队里,楚漾总是沉默着为部下们处理好突发状况的那一个,所以他虽然自己没有当过Alpha,但他知道二十来岁身体素质属于鼎盛时期的Alpha迎来易感期是何等模样。
别墅里值守的人只有周渡、李观棋、陈迦礼。
说实话,楚漾一个都不放心。
周渡和李观棋闻不见信息素的味道,同凌意舶又没有那么熟悉,很有可能不能提前发觉凌意舶的异样,而陈迦礼同为Alpha,也许只会被凌意舶压制出生理痛苦,起不到任何作用。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如凌意舶所说,等避开这三天再回去。
楚漾做事周全,他已经提前联系好了凌家在渝水提前联系好的医疗小组,但他不清楚医生会给凌意舶这样的S级Alpha准备什么……
抑制剂?
他见过Alpha打的针,等级越高需要的药物液体更多,为了方便注射,针头也就越粗,楚漾记得后脖颈被下针的痛楚,手术前的麻药打得像要将他安乐死。
等逛完百货商店,已经下午五点左右。
楚漾戴上口罩,按了下鼻梁固定的硬条,进入了一家药店,没一会儿又出来了。
常年处于警戒状态,楚漾养成了习惯,走出密闭空间时会下意识观察一圈周围的情况,他在药店对面一家装潢豪华的会所门口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谢崇珩的路特斯Emira。
果然,烁锇银色跑车的车窗缓缓下降,谢崇珩拨开墨镜,露出一双带笑的眼。
“楚漾?真巧,在这里都能遇到你,”谢崇珩靠在驾驶座上,懒洋洋的,手指往方向盘上敲了敲,“今天休息?”
“嗯。”
楚漾应一声又觉得不太礼貌,“你好。”
谢崇珩不得不承认,凌家选人的眼光的确有一手,作为保镖,楚漾的外形出挑得他隔这么远都能一眼望见,偏偏楚漾身上又有种生人勿近的气质,这就不得不勾得他嘴贱打声招呼。
“你是不知道,应逐潮那个麻烦精,非要我亲自跑一趟给他拿酒,没想到这段时间我还能在首都遇见你,嗯,现在突然觉得来跑个腿也不错……”谢崇珩多看了几眼穿便装的楚漾,又朝他手上拎着的口袋瞄去,身为Alpha,他看那袋包装越看越眼熟,有些意外,神秘道:“抑制贴?你分化了?”
“不是。”楚漾否认,“不太方便说。”
“那还能是什么……凌二?”谢崇珩摸摸下巴。
雇主的敏感时期可不能往外说,楚漾蹙眉,想了一下谢崇珩和凌意舶多年的交情,没吭声也并不否认。
谢崇珩看出来他的态度,手撑着太阳穴,笑了一声,“楚漾,我可好心提醒你一句,凌二可是S级Alpha,这种抑制贴对他来说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你都三年没回来了,根本不知道他在现在这个年龄对信息素的掌控力。既然如此,医疗小组呢,你有给他安排吗?”
楚漾迟疑,真的在思考谢崇珩的话,抬眼朝行人车辆都并不多的街道扫视一圈,轻声道:“你赶时间吗,谢公子。”
“不赶啊,我这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特别是对好看的人,”一阵风拨开谢崇珩前额的发,他笑容灿烂,“你不用叫得这么拘束,叫我阿珩就好。”
楚漾当没听见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颔首应道:“上车说。”
“你这是第二次坐上我这辆车,回回都是因为凌二,他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天天摆着个臭脸摆谱,”谢崇珩见楚漾坐进来,主动落了车锁,抬起胳膊表示手里没有任何东西,手臂放下来打在腿上发出很亮的声响,“你想知道什么?”
他知道楚漾是个目的性非常强的人,也可以说是机器人,上车绝对不可能是为了兜风,一定是有事要问。
楚漾就这么坐在副驾驶位上,脸被冰封住了似的,眼睫微垂,手谨慎地扶在车内把手上,白色内饰和他的一截手臂很相衬。
半晌,谢崇珩看他那张近乎冷酷的面容有了松动。
楚漾开口的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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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很淡,“阿珩。”
“啊,”
柔软的夏风吹进耳朵,谢崇珩被他叫得一激灵,这称呼喊得他毛孔都快竖起来,赶紧回应,“在在在,你问?”
“我想问,S级Alpha在易感期的时候,有多难受?怎么安抚对他伤害最小?”楚漾问话的声音悦耳好听,谢崇珩猛地伸手一按,把车内正在放的英文说唱关掉。
谢崇珩莫名大脑空白一片。
S级Alpha——
他谢崇珩认识的,或者说是长这么大身边遇到过的,就那么两个独苗苗。
谢崇珩懵怔:“谁?凌意舶还是应逐潮?”
“……”楚漾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凌二啊。”
“哦,哦,”谢崇珩这下才回过神来,抱歉地笑了笑,敲了下自己脑袋,“凌二的话,据我所知,他一般都是打针解决,然后让家里派十来个Beta保镖守在门口,正常情况下昏迷个三四天他就出来了。他么,虽然说不上非死即残,易感期结束后虚弱到失联几个小时是必然的。”
“他以前也有这样的症状。”楚漾说,“但现在他已经二十一……”
“没有Omega,”谢崇珩非常认真地盯着楚漾的眼睛,“他不会乱去找Omega解决的,更何况是在易感期这种思考能力都会变弱的情况下。”
“不会吗。”楚漾开口是问句,语气却更像笃定。
“你以为他是应逐潮啊?身边有那么稳定的Omega,羡慕死我了。”谢崇珩打个响指。
似乎是感觉到楚漾表示出的疑惑和迷茫,谢崇珩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挑眉,“孟听池啊!”
“……”
“什么,你居然不知道吗?那你不在的这三年里可发生了太多事了!”
谢崇珩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光瞅一眼楚漾的眼睛都知道他大概想了什么,一拍大腿,嗤笑一声,“宝贝,你该不会以为孟听池喜欢凌意舶吧?他们仨从小一起长大是没错,但孟听池和凌意舶完全就是互相看不上,光是双方父母在一块儿凑热闹,孟听池干脆就把应逐潮给睡了。”
“……”楚漾见他说得起劲,很捧场地点了下脑袋,“这样。”
“不过,我听说他们没在一起,”谢崇珩添上这句可有可无的,目光又落回楚漾身上,眨眼,“但我相信,就算世界上只剩孟听池一个Omega了,凌二也不会感兴趣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喜欢安静点儿的……”
谢崇珩顿了顿,又评价道:“孟听池嘛,漂亮是漂亮,就是太聒噪。”
楚漾一愣,眼神些微躲闪,“我不是关心这个。”
“怎么能不关心这个呢,你可是凌二身边一等一的贴身保镖,生理需求也是需求啊,”谢崇珩话说得直白,转头看他,手指碰了碰楚漾大腿上放的袋子,“你买的这个东西,对他没什么用。”
楚漾下意识动了下腿,避开谢崇珩的手指。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楚漾早就习惯了接受审视的目光,没觉得有什么,倒是感激谢崇珩的坦率。
“你只想问我这些?难道你不想了解,Omega的发情期要怎么应对吗?”谢崇珩道。
“……”
楚漾摇头。
他毕竟一天Omega都没有当过。
谢崇珩从他的表情中看不出半点掺假。
楚漾今天穿的牛仔是颜色很浅的蓝,柔软干燥,无限接近于他本身,白衬衫宽松地包裹肩背,就算是坐在底盘这么低的跑车里,肩颈线条也直得像一杆竹,谢崇珩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就懂了凌意舶那么狂的人为什么会把楚漾当成如此特别的存在。
谢崇珩张口而出的话一下就没过脑子:“真可惜。亏了凌二他……”又倏地止住话,以打开空气内循环的动作缓解这一分秒间的尴尬。
可楚漾耳聪目明,捕捉得很快:“凌二什么?”
“哎呀,没什么。”谢崇珩又关上天窗,忽然靠楚漾近了点,温和一笑,“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楚漾已放下一半戒备,闻言,下意识深呼吸一口气,空调吹出的丝丝凉气混杂着轻快的柑橘香味,这种气味将楚漾瞬间拉回小时候在森叔家附近逛过的橘子果园,柑橘的果香青涩明亮,一口咬下去捣碎在唇齿间,多汁又略带回甘。
这下好了。
这下他真闻到了。
凌意舶要试探他,应逐潮要试探他,谢崇珩要试探他,这下真被试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