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好妹妹》
1. 资助
“真是要替她们家谢谢你咯,闵小姐,我都没报希望,没想到你还亲自过来一趟。
……也是薄家那女娃儿的造化。”
蜿蜒的山路上,一男一女并肩而行。
男人有着浓厚乡音的普通话不太标准,却足够人听得懂。
他的旁边,闵奚的脚步已经略显吃力,额间是涔涔细汗,洇湿了碎发。她微微喘气:“不客气,陈书记,咱们离她家还有多远?”
“翻过前面的山坡就到了,咱们这里村户与村户之间隔的远,路也不好走,有点什么事全靠两条腿跑。”陈继志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这山里,实在太穷、太苦。
八月里的三伏天,一路上虽有树荫遮凉,却也挡住了谷间的山风,闷出一股子热气。
闵奚累得没有力气说话,只点点头对陈继志简单回应,便埋头继续赶路。
翻过山坡,隔老远便看见一间简陋的村屋外头挂上了几条白布。
这在村里,代表家中有丧。
屋头门前围了一圈村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照陈继志说的,这应该就是薄青瓷的家了。
闵奚精神一振,见终于快到,就连脚下步子都快了些。
只不过还没走近,就听见一些不堪入耳的“好心”话陆陆续续飘来:“听婶的,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到头来不还是要嫁人。”
“就是,你家里人都没了,再没个婆家靠着,以后一个人可怎么办?”
“咱们这里不兴女孩读那么多书……”
发音奇怪的方言,闵奚不太听得懂,但也能根据某些字眼揣摩出完整的字句意思。
盛夏酷暑,长途跋涉过来又热又累,挤压在心里的那股躁意被甫一下勾了出来。闵奚抬高声调,语气冷硬,看起来十分生气的模样:“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与这山村格格不入,惊得屋头前那群人一下噤声。
他们回头看来,只见一个陌生的女人沉着张脸站在那,长身玉立,气质端方。尽管漂亮,眼神却冷,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众人窃窃私语。
“这是谁啊?”
“穿得好漂亮哦,城里来的吧?”
“是不是薄家跑出去的那个女儿?”
“怎么说话这么凶哦?”
这时候,陈继志出声喝止:“都别乱说啊,这是嘉水来的闵小姐,薄家女娃前些年上学的钱就是她一直在资助,是咱们村的贵客。”
说完,他一手叉腰,朝人群后方挥挥手:“薄青瓷,你过来。”
闵奚这才注意到面前这群男男女女身后还挡着个清瘦的小姑娘,巴掌大小的脸,一身孝服,伶仃模样,行不胜衣,唯有那双乌黑的眼眸水灵澄澈。
仿佛大风一刮,就会被吹走。
小姑娘挪着步子,从人群后方走上前来。
那张不见多少悲伤情绪的脸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有些腊黄,一双干净的乌眸落在闵奚身上,就再也没移开过。
陈继志看向闵奚:“闵小姐,她就是薄青瓷。”
说完,他转头去看薄青瓷,笑了:“小瓷,知道她是谁吗?”
“我知道。”薄青瓷眨眨眼,顿了下,用尽量标准的普通话回答书记的问题,柔软的声音里透出难掩的情绪起伏,“书记刚刚说了,是这个姐姐一直在资助我念书。”
薄青瓷这才知道,原来这两年来一直跟自己通信资助自己的人,是个大姐姐。
十五岁的薄青瓷还不知道人的一生可以延伸出多少种可能性,但她知道,闵奚的到来,大概率代表着自己能够继续上学。
“都散了吧,大热天的围在别个屋外头,都不怕热哦。”
陈继志将围观看热闹的人尽数驱赶。
离开前,一个半大的小子凑过来,嬉皮笑脸:“书记,这女娃是不是带钱过来资助薄青瓷的哦?是不是会有好多钱?”
“滚滚滚,少打听。”
薄青瓷将闵奚请进了家里,一张小木桌,几张板凳,家徒四壁。
以往,闵奚只在电视里见过这样的地方,她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滋味。
陈继志熟门熟路地帮忙倒水。
没一会儿,薄青瓷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捏着两个刚煮好的鸡蛋,洗得锃亮的旧碗被端正地摆到闵奚面前:“闵姐姐吃。”
闵奚没有吃。
她现在胃海翻腾,尽管饿得不行,却什么都吃不下。
旁边,陈书记端起瓷碗一口气喝下:“她们家一直是村里的重点贫困户,妈妈死得早,家里只有爸爸一个劳动力,上面还有个行动不便的奶奶,一直靠药吊着命。去年年底的时候老人家半夜咽气了,丧事办完,以为往后日子会好过点,没想到月前碰上雨季山洪爆发,他爸没来得及跑,被洪水卷走,到现在连人都没找到。”
“倒是还有个姑姑。”
“不过十几岁的时候被家里逼着嫁人,偷偷跑了出去,这么多年从没回来过。”
陈继志几句话将薄青瓷的背景交代了个干净。
他说的时候,薄青瓷坐在一旁垂着眼,上方屋梁落下的阴影笼住她半边身子,看不真切神情。
闵奚目光旁移,只看见女孩藏在桌子底下的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
她心里忽然一揪,朝人看去:“我想知道你自己的想法。小瓷,你还想上学吗?”
薄青瓷猛一下抬头,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想!”
这个反应倒是让陈书记愣住。
相较之下,闵奚就要平静很多。
答案,在来之前闵奚就已经有了,她来这一趟只是要当面确定。
“那好。”
闵奚柔柔一笑,气韵天然。
她定定望着女孩的眼睛,将语速放得轻缓,字字铿锵:“你如果想,那就不管不顾地读下去,不要听别人说什么,你得考上大学,长出翅膀,才能飞出这十万大山。”
薄青瓷在脑海中一个字一个字地咀嚼着闵奚的话,口水黏住了喉咙,双眸却明亮。她怯生生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又不敢确定:“姐姐你……是要继续资助我吗?”
“对。”
“你不是已经考上县一中了吗?从今天起我不止资助你的学费,生活费我也可以资助,一直到你考上大学,走出大山。”
“不过小地方的教育资源落后,条件也很艰难,你有信心能够做到吗?”
闵奚笑着问她,身周好似耀着光。
女孩青涩而又秀丽的脸庞忽然变得神情郑重。
薄青瓷重重点头:“我可以。”
她不要留在这个地方。
不要被困在大山里。
她想去看书里写过的天安门广场,看高楼大厦,坐飞机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她想成为和眼前这位姐姐的一样的人。
那一刻,薄青瓷心里的未来有了具象化。
当晚,闵奚留宿在薄家。
大山里信号不好,尤其到夜里,连那微弱的一格信号都消失了。
闵奚洗过澡以后站在屋前的空地上举起手机找信号,□□完活儿回来的薄青瓷看见,好奇地问:“姐姐,你把手举那么高是干嘛?”
闵奚解释:“我想打电话,但是手机没有信号。”说着,她又晃了晃手里的设备。
亮白的屏光将她眉间隆起的峰峦照得分外明显。
薄青瓷没用过手机,但不陌生。
她想了会儿,问:“是高的地方就有信号吗?”
或许吧。
闵奚也不确定,她今天出来这么久还没和游可报平安。
“那姐姐,我带你去。”
不由分说。
薄青瓷进屋放下手里的桶,拿起手电,小跑出来就领着闵奚往屋后的山坡上走。
直到底下村屋的光越来越远,头顶的星空越来越近。
山底下有狗在叫,四周太暗,风吹得脚下的灌木从沙沙作响。
闵奚有些害怕,她绷紧了身体。
不知是何时,薄青瓷牵住了她的手。
闵奚愣了一下,紧绷的神经瞬间松缓不少,许是另一个人的体温给她带来了些许安全感,尽管,对方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女孩领着她到了山坡最上方的位置,往下,是斜斜的石崖,低头就能看见远处村屋里亮起的光。山风簌簌,将发丝吹得缭乱。
这里果然有信号。
闵奚抓紧时间给游可打电话报平安,不意外迎来对面的一顿数落:“闵奚!”
“让你不要去非去,善心大发想要资助的话给钱不就行了吗?”
“穷山恶水出刁民知不知道?你这么漂亮个女的一个人往山里跑,被人卖了都没地报警!”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响起虫鸣。
电话那头游可嗓门太大,声音透过手机钻出来,让闵奚有一瞬间的尴尬。
她下意识偏头去看薄青瓷,女孩就坐在她身边安静地陪着,目光落在对面山头亮起的零星的灯火上,聆听夜风歌唱,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等闵奚打完电话转头望来,只见女孩环抱住膝盖,乌亮的眼眸里映着皎洁月光,还有自己。
“闵姐姐,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啊?”薄青瓷突然问。
“是……”闵奚想了会儿,在手机上打出自己的名字拿给薄青瓷看,“是这两个字。”
白亮的光将薄青瓷清瘦的面孔照得立体许多。
闵奚多看了两眼,忽然觉得薄青瓷以后要是好好养,吃胖些,应该也是不折不扣的小美女一个。
这样干净乖巧的女孩子,就应该去送学校念书,就该拥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被一生困在这无尽的大山里。
尽管被朋友数落一通,但闵奚在这一瞬间肯定了自己来这趟的意义。
她是对的。
闵奚。
薄青瓷将这两个字记在心里,默念几遍。
倏尔,她收回目光,指了指面前的手机:“姐姐,我可以用一下吗?”
“当然。”
借着幽清的月光,闵奚看着女孩用滞缓而又生涩的动作学着她在手机上打出三个字:薄青辞。
薄青瓷将手机递回闵奚手里,轻声开口:“这是我原本的名字,妈妈给我取的。”
“咱们这周边几个镇都以烧瓷为生,当年我出生以后爸爸帮我去上户口,管户籍的民警没听清楚,就以为是青瓷的瓷。过了好几年,等我到可以上学的年纪再把户口本翻出来看,才发现当时名字登记错了。”
薄青辞。
“辞”是告别、辞行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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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妈妈希望她以后长大能远离家乡,远离这个地方,再也不要回来。
以前年纪小,薄青瓷不是很懂妈妈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随着年纪渐长,她开始明白。
现在,闵奚也对她说了几乎同样的话。
“薄青辞。”闵奚咬字很轻,似与山风和鸣。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那为什么后来不改回来呢?”
“去镇上一趟很麻烦,爸爸说,青瓷也不错。”
但私心里,薄青瓷还是更喜欢原来的名字。
特别,在妈妈过世以后。
而现在,爸爸妈妈都已经去世,更遑论那个尘封被人遗忘的名字,也已经没了意义。
按理说,至亲去世,应当是大悲之事。
薄青瓷却没什么悲痛的感觉。
这些天,她像个死气沉沉的木偶,在村里大人的指挥下在家里各处绑上白带,操办简陋的丧事,听大家轮流到家里来吊唁安慰。
劝她早早嫁人的不在少数,都是些陈词滥调。
薄青瓷一遍又一遍的听着,竟也不觉得烦。
意识被渗透,她开始认真思考:要不就听大娘们说的,找个人订亲?
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网住,似乎已经无路可走了。
直到闵奚出现,这张结实的网被生生撕开一条口子。
薄青瓷终于得以喘息。
闵奚朝她伸手,将她拉了出来,她又活了。
生活又开始有盼头,前方不再是一片荒芜。
“姐姐,”薄青瓷重新看向闵奚,静默两秒,鼓足了勇气,“我会好好读书,争取考上大学,以后……也想成为一个像你这么厉害的人。”
薄青瓷脸热热的,说后半句的时候无比认真。
闵奚听完,忍俊不禁。
她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女孩的发顶,目光柔和:“其实呢,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也没有赚很多钱。”
闵奚今年二十三,从学校毕业出来才刚刚两年,事业正是起步阶段。
选择资助山区的贫困女孩,也是从她踏入社会开始工作的那一年才开始。
要说有什么了不起,闵奚觉得不过是比薄青瓷年长八岁,父母去世以后,还留下了一笔不小的遗产。
闵奚看向她。
许是月色柔美,星空辽阔,此刻的自己竟然愿意和眼前这个才十五岁的孩子,多说几句心事:“我的爸爸妈妈也不在了,我和你一样,没有家人。”
“所以呢,我愿意帮你。”
“但其实在这大山里真正能改变命运的,只有你自己。”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回去,身后是清朗的月光。
次日清晨,陈继志带着村里的干部又来了一趟薄家,和闵奚商量资助薄青瓷的具体事宜,薄青瓷被闵奚特意叫来坐在一边旁听。
偶尔,涉及到一些具体问题,闵奚会侧过头去温和的询问她的意见:“陈书记的建议的是每月五百,但我觉得你还在长身体,五百太少了,每月一千够吗?”
薄青瓷点头如捣蒜,听到这个数字,有些受宠若惊:“够了够了。”
闵奚遂又转过头去同村干部们继续下一个细节。
过了会儿,薄青瓷似是回过神来,她咬住发干的唇瓣,轻轻扯动闵奚的衣摆,小声开口:“其实五百就够了,五百也花不完。”
她吃得不多,也没什么花费。
一千块实在太多,以往爸爸还在的时候家里每年也才赚个两三千的样子。
闵奚“嗯”了一声,淡淡开口:“那就先暂定一千。”
薄青瓷哑口无言。
闵奚好像听见她说话了,又好像没听见。
直到快要十二点,资助的细节才完全商定下来。
中午是在村长家里吃的饭。
闵奚给薄青瓷留下五百元的现金,还有自己的手机号码,之后再由村里干部出面去县里帮她办张银行卡,自己每个月把钱打到卡里,中间不会有其它经手人。
下午一点,闵奚踏上昨天来时的山路。
她没有太多的假,这次过来用的还是周末双休,一来一回,时间太紧。
跟在陈继志身后刚刚走出去几百米,突然,身后传来不规律的跑步声,由远至近。
闵奚回头,看见远处的薄青瓷从一个小点逐渐变大,直至最终站定在自己面前。
“小瓷?”
女孩那张因为营养不良而发黄的脸这会儿泛起微微的红,她喘着气,胸膛起起伏伏欲言又止,额间还凝着晶莹的汗珠:“我……我想送送你们。”
和闵奚总共相处不到二十四小时,薄青瓷却已经将对方当成自己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她有些鼻酸,眼眶也开始发热。
那双湿漉漉的乌眸落在闵奚身上,一瞬不瞬:“闵奚姐姐。”
闵奚垂眸,看着还比自己矮上一个头的薄青瓷,竟也破天荒地生出些不舍。
她忽然上前,将人揽住,靠在自己肩膀轻声安抚:“小辞,加油,以后好好读书。等考上大学,姐姐接你到嘉水来玩好吗?”
“可以吗?”薄青瓷抬头,说话还有着重重的鼻音,眼神忽然明亮。
那双黑色的瞳仁里,映着皎洁的月亮。
闵奚含笑承诺:“当然可以。”
2. 济大
山高路远,暑热难耐,头顶是皎阳似火。
薄青瓷还是送了一路。
直到目送闵奚和陈继志坐上前往镇子三轮,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眼神,沿来时的山路往回。
路上,遇见几个村里同龄的小孩,大家态度不一,其中有羡慕,有同情,更多的是好奇:“薄青瓷,那个城里来的女的是不是给了你很多钱啊,你还打算找婆家不?”
这些天,村里人传她要找婆家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
薄青瓷没有理会,踩过崎岖山路,趔趄着继续往前。
没多久,身后传来几道嘘声。
回去时候比下山多花了一倍时间。
这条路薄青瓷走了很多年,却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觉得漫长难行。
而她却知道,自己出山的路还有很远,很远。
陈继志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了村子里。
晚上八点左右,他带着老婆一起,两个人双手拎满东西走进薄家院子。
彼时薄青瓷正提着桶往水缸里倒水,见着两人这副样子,扔下水桶忙不迭就跑过来帮忙:“书记!”
“哎!吃过饭没有啊小瓷?家里晚上饭煮多了,叔给你带了几个地瓜过来,今晚不吃明早吃也成,老甜了。”陈继志将手里几件分量比较轻的东西过到小姑娘手里,又反手过去接媳妇手上的。
两人乐呵着往屋里走,东西摆了一地。
鸡蛋、牛奶还有粮油,都是些日常用的东西。衣服和鞋各置办了两套,另外还有几本杂货店里随手挑的读物和学习用具。
“这些都是闵小姐走之前在镇上买的,让我带给你。”
陈继志甩动自己略微发酸的右手,蹲下,又从一众东西底下摸出个东西,往前递去:“还有这个……”是个巴掌大小的老式手机,屏幕方正,应当只有简单的通信功能。
陈继志:“咱们村也只有村委会拉了台座机,她让你以后有事就用这个联系她。”
“电话号码你有的吧?”
夫妻俩在这边待着,顺手也帮忙将买来的粮油归置到后屋,一直忙活了大半个小时才打着手电离开。
深夜,对面山头上的最后一户灯也熄灭了。
岑寂的大山里,只听见来回呼啸的风声。
这里一入夜,就仿佛与世隔绝,偶尔听见远方传来几声狗叫。
薄青瓷洗漱完后擦干净手上的水渍,怀里抱着陈继志晚上送来那几本旧书里的其中一本,靠在床头,小心翼翼地翻开。
《城市中国——嘉水》
……
没两天,薄青瓷受到“城里有钱人”大方资助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说她们家穷得叮当响乍一下变富,现在顿顿都是能吃鸡蛋,喝牛奶。
薄家那小破院里,时不三五就有人上门来看热闹。
特别是一些嘴上没把门的皮孩子,在家里听大人念叨,转头就跑到当事人面前来嘻嘻哈哈:“薄青瓷,你能不能跟资助你的那个有钱姐姐说一下,让她也资助我,我也想顿顿吃肉喝牛奶。我也想天上掉钱!”
最后还是陈继志这个村书记出面,找到几家私下议论得过分的,狠狠批评教育了一顿:“人家爹妈都死绝了,你们也想死绝吗!”
这些,薄青瓷都没跟闵奚说。
还和以前一样,闵奚虽然从不要求,但薄青瓷每个月都会给对方写封信,汇报自己的生活和学习情况。
现在虽然有了手机,但薄青瓷还是觉得写信的感觉和发短信不一样。
她更喜欢给闵奚写信。
九月,县里高中开学。
薄青瓷背着闵奚给她新买的书包,坐上村里拉货的小三轮,先到镇里,再从镇里坐大巴转去县里。
接下来的三年,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三年,将会左右她的命运走向。
和身边那些家在镇上、县里的同学不一样,薄青瓷每天睁眼就是学习,睡前要做的最后一件事,还是学习。
老师们知道她家是个什么情况,都很照顾。
食堂里饭菜很便宜,肉又香又大块。
只是学校附近超市里的水果卖的有些贵,一斤苹果六七元,称完也才三四个。
薄青瓷舍不得买。
她最喜欢的,还是夏天傍晚县城街边小摊贩卖的西瓜,清甜的瓜味被闷热的风裹着一齐吹来,对于来,这就是整个夏天最美好的标志。
几毛一斤的瓜,能吃个饱。
个子又长了一些,上周上称体重又往上蹦了几个数。
这些生活琐事被融进薄薄的信纸里,和一张又一张的考试成绩单叠在一起,从地图最西南的小县城,插上翅膀被送到东部沿海的嘉水。
闵奚每收到薄青瓷寄来的一封信,都会好好保存,存放在一个专门的盒子里。
暑往寒来,霜凋夏绿。
不知不觉间,薄青瓷寄来的信已经多到原来小盒子放不下,闵奚又换了个大点的盒子。
“我看看信上写什么了。”邮局小哥刚送到手的挂号信闵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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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捂热,就被游可抢了过去。
她倚在岛台上,慢条斯理抖开信纸,“‘见字如面。闵奚姐姐,最近一切都好,二模发挥得不错,老师说我还有进步的空间……这两周个子似乎又长高……’”
读到这,游可眉头一拧:“什么?谁家好人都十七岁了还长个子啊?”
“我过了十四岁生日以后身高就再没动过,只长横的不长竖的!”
说完,她转过来将信纸拍在案台上,睨向对面,不满地嚷嚷着:“你记得吗,咱们一起上初三那会儿你还比我矮半个头。”
闵奚一身闲适的居家服,捏着水杯朝这方过来,松软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后,林下风致,神情慵懒,眼底蕴着丝缕笑意:“记得——”显然清楚好友的痛点在哪,她笑笑,放下手里的水杯,“你一米六三的时候我一米五八,等我长到一米六八了,你还是一米六三。”
“……别说了,晦气!”
“但是小辞和我们不一样,她以前不长个子,是因为营养跟不上。现在条件跟上来了,会二次发育也正常。”闵奚屈指在杯身上轻叩两下,轻声叹气,“你跟你一个孩子较什么劲?”
游可轻哼一声,算认是勉强可闵奚的话。
她拿起拆开的空信封又仔细看了两眼,纳闷:“也没看见她给你寄几张照片过来,每次都是一封薄薄的信,要不就是成绩单。”
“说起来,时间过得好快。你上次孤身一人跑去大山里还是快三年前的事情,一眨眼,几年就过去了。”
“这小姑娘的成绩也是真漂亮。一模二模都挺稳的,要照这个势头上高考考场……”
游可兀自嘟囔着。
话说到这,她突然看向闵奚,“对了,闵奚,你有没有问过她想考哪个学校啊?”
闵奚怔愣片刻,摇头:“没有。”
“回头我问问。”
闵奚还真没想过这事。
她年前刚升的设计主管,开春后这两个月忙地脚不沾地,经常各个城市出差来回跑,直到上周几个项目结算完成,才松快许多。
游可走后,闵奚给薄青瓷回了短信,顺便询问对方有没有心仪的学校。
这条短信,薄青瓷下晚自习回宿舍以后才看见。
她从柜子里拿出手机,盯着闵奚发来的短信,跟宝贝似的来回反复读了几遍。
倏尔,在四四方方的窄小屏幕上将自己要回复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打出来:
【姐姐,我想考嘉水的济大。】
3. 履诺
济大坐落于嘉水,是全国都排得上名号的顶尖学府,曾被业内人士誉为设计师的摇篮。
薄青瓷曾经听闵奚说起过,她就是济大建筑系毕业的。
那几年,全国大小高中已经开始流行布置班级许愿角。
高一入学没多久,班主任就给班上每人发了一张便利贴,让大家把心里的目标学校写上去,贴在许愿角。
当做美梦也好,激励也罢。
薄青瓷早早就将济大写在纸上,至今,那张便利贴已经在许愿角贴了三年。
再过不久,就是验收成果的时候。
游可听闵奚说起这个事情,第一反应就是狐疑:“她想考济大,该不会是受了你的影响吧?”
“济大很好啊,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闵奚没游可想得那么多,只是就事论事,“先不说专业,假如真能凭本事考上济大,她以后毕业出去不管做哪行,光凭着济大的名头,手里那块敲门砖都能比别人厚上几分。”
说着,她轻笑一声,似乎并未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而且我只是一个资助人而已,你怎么会觉得我有本事去影响她的人生重大决定?”
说得也是。
游可被成功说服:“那她要是真考上,也算是你学妹……”
“先不说了,我要开会。”
闵奚打断她的话,挂掉了视频。
整理好会议所需的资料,她抱上电脑,起身的时候衣摆不小心将桌角的台式日历别到地面。
闵奚弯腰捡起。
正要离开,余光瞥到台历上醒目的数字忽然晃了下神。
今天是四月二十号。
粗略一算,距离高考只剩最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已经毕业多年的她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忽然生出几分久违的紧迫感。
奇怪,又不是她高考?
6月25日那天,南岭村那一片暴雨如注,风潇雨晦。
高考完后,薄青瓷就从学校离开回到了村子里。
这天下午两点一过,她就拿出手机拨打查分号码,只不过大山里微弱的信号格时有时无,电话始终打不出去。
直到天色将晚,快六点的时候,坡下雨幕中出现两个人影,她们穿着雨衣,朝着薄家的方向艰难前行。
薄青瓷起初没有发现,直到听见隔壁李大娘家里的黄狗在狂吠。
“薄青瓷,薄青瓷!”
王老师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扯开嗓子对着前方屋前的人影大喊,可惜发出的声音被大雨尽数吞没。
薄青瓷看见两人的到来察觉到什么,她等不及,从屋里捞起把伞一头扎进雨里。
斗大点雨滴斜着飘,等跑到这两人跟前,雨水也已经将她淋湿大半。
“王老师!”
“王老师,校长,你们怎么来了。是不是我的分数……”
女孩微喘着气,喉咙发涩,紧张得没法往下继续说话。
王老师却激动得一把将她抱住,又哭又笑。
眼前突然晃过一道强烈的白光,电闪雷鸣,薄青瓷撑伞的手忽然泄去力道,密密麻麻的雨点落下来,水雾模糊了她的眼睛,说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只听见王老师在她耳边重复了一遍,又一遍:“635分,考上济大了。薄青瓷,你考上大学了!还是咱们县的县状元!”
不出两天,南江村有个女娃考上济大的消息就跟插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周围几个镇。
大家都说这是薄家祖坟上冒青烟了,一时间,上村里打听的人多了好几番。
还有不死心的厚着脸皮上门做媒,想趁早给薄青瓷说门亲事。
不意外,全都被陈继志赶回去吃了闭门羹。
“人家女娃儿将来是有大出息的,也不撒泡尿照照!”
村里竟然出了个县状元。
陈继志乐开了花,周内去乡政府开会的时候腰杆挺得可直,逢人就打招呼——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们村出了个县状元?
这样的大喜事,薄青瓷第一时间要告诉的,当然是闵奚。
那天大暴雨,手机收不到信号,她冒雨跑去村委会,用村委的座机打给闵奚报喜。
电话那头,闵奚当时正在外面见客户,她的声音听不出有多大情绪起伏,但语气里掺有明显掩不住的喜意。
薄青瓷知道,姐姐也一定在为自己高兴。
她做到了,她考上了大学。
她终于可以离开这方困住自己狭小的天地,去嘉水,去到姐姐身边,去看更大的世界。
天晴以后,薄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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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带着香烛纸钱去看望妈妈,在墓前独自待了很久。
7月20日,邮递员将嘉水来的快递送到她手里,是个包装大气精美的长方形礼盒,里面装着济大的录取通知书和一张尚未激活的校园卡,外加一张济大的纪念卡片。
大一新生8月30日开学报到。
七月底,闵奚在线上帮她订好一张2号傍晚飞嘉水的机票。
即将迎来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远行,出发前一天晚上,薄青瓷收拾好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借着时有时无的信号在网上搜索“第一次坐飞机需要注意些什么”。
直到凌晨四点,她才怀着美梦沉沉睡去。
次日上午十点,以隔壁大娘为首的村里邻舍大都前来为薄青瓷送行,毕竟是她们南江村考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
陈继志帮女孩拎着有些重量的手提袋,热闹的人群里,忽然,他拍了下对方的肩膀,转头笑道:“小瓷你看看,谁来了。”
薄青瓷顺势回头。
天是清透的蓝,日光刺目,些许晃眼。
她半虚着眼眸,朝前望,一眼就看见那条日常来往的山路上有人影正逆着光朝这边走来。
女人身材秀颀,体态优美。
她的长发束起,挽在脑后,露出来的半截腕上戴着块银色的女士手表,因为反光而格外耀眼刺目。
山风吹动柔软的云,天暂且阴了一瞬。
薄青瓷得以看清楚那人的脸,是闵奚。
女孩澈亮的乌眸里忽然点亮别样的神采,一种奇异的满足感盈满她的胸腔,血液也开始沸腾。
她眼眶开始发涩,很用力地眨了眨眼。
自己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姐姐好像更瘦,也更漂亮了。
灿若春华,皎如秋月。
两人上一次见还是三年前,暌违已久。
薄青瓷一点不认生,如同三年前她追着闵奚离开的背影跑出去那样,她跑过去一头撞进闵奚怀里,喜不自胜,鼻尖也有些发酸:“姐姐,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呀。”
闵奚还和以前一样,伸手揉揉她的发顶,眉笑眼舒,冲人俏皮眨了下眼:“不是说好了吗,等你考上大学,我就接你去嘉水玩。”
她不来,怎么算接呢?
4. 嘉水
这几年,闵奚不是没想过抽空过来看看薄青瓷。
甚至有次她出差路过附近,都快出机场了,嘉水那边客户项目临时出现问题,人走到机场门口只好又折回去,买了最近一趟回去的航班离开。
以至三年来,这是她第二次见薄青瓷。
明明两人已经来往交流了无数封信,可当实打实站这的时候,闵奚只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孩让她感觉熟悉,又陌生。
来时的路上她也想过薄青瓷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只是几年下来,女孩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以往只是在薄薄一张信纸上看见只言片语,如今亲眼见到,闵奚差点没有认出来。
薄青瓷长高了许多,头发也长了,已经过肩。
三年前走时明明比她要矮上一个头,现在已经长到和她差不多高。
不对,兴许还要高上那么一些。
那张印象中瘦黄的小脸也变得更加充盈。
还真如闵奚当初想的那样,少女如今出落得清丽水灵,明眸皓齿,宛若青涩含苞的白色海棠,已经可以遇见成熟之日盛放的美景。
也就难怪前段日子陈书记给自己打电话,问她方不方便早一点接把薄青瓷接去嘉水,怕在村里久了会生出事。
如今那批同龄的孩子都长大了。
男男女女,附近几个村里薄青瓷是出落得最标志的那一个,偏偏又是孤身一人,住在那间破落的小院里。
以前女孩年纪小,长期住校的时候陈继志还不觉得,这次高考完回来,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好的苗头。
只是没想到闵奚会亲自来接。
和三年前那通电话一样,让人出乎意料。
薄青瓷带的行李很少。
一个书包,还是三年前闵奚走时让陈继志带回村里给她的那个,一个小手提包,是从家中柜子里翻出来的,看褪色程度已经有些年头。
陈继志联系熟人将她们送到镇上,再一路转车,去到市里,总算在登机前一个半小时抵达松兴机场。
亮敞的候机大厅,光洁得能够映出人影的地板,来来往往的旅客不断从她们身旁晃过,随着头顶的登机广播不断响起,薄青瓷终于有了一点真实感。
这不是在做梦。
她在机场,一会儿就要上飞机了。
心中的局促和新鲜好奇感交织在一起,薄青瓷难免紧张。她偏头,看向正拧眉打电话的闵奚,小声开口:“姐姐,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闵奚讲电话的动作一顿,她张望两眼,很快找到不远处带有洗手间标识的指示牌,温声征询薄青瓷的意见:“在那边,自己可以吗?”
“可以的。”薄青瓷乖顺地点了下头,面色薄红。
姐姐好像还把她当小孩子?
去个洗手间而已,怎么就不可以了。
殊不知自己起身离开以后,身后有道视线还一直追了过来。
说起来,这是薄青瓷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出远门。
闵奚怕她会不适应,亲自过来一趟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薄青瓷也确实不太适应。
松兴机场的洗手间修得比她学校的校长办公室还要宽敞高级,自动感应出水的水龙头让她窘迫了一瞬,最后还是仔细观察旁边的人,才琢磨出规律。
她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一个从未接触过的,新奇而又广袤、等着她去探索的世界。
飞机起飞的轰鸣引起短暂的耳鸣和失重,陌生的体验让薄青瓷绷紧了身躯,放在腿上的五指悄悄收拢。
她闭眼,再睁眼,一瞬懵然之后转头去看,不期然撞入闵奚一双含笑的水眸。
好像忽然就不紧张了,心也跟着静下来。
闵奚提前值机,特地买的靠窗座位。
随着飞机高度缓缓拉升,薄青瓷贴着狭小的机窗往下看,连绵的大山连成一线,逐渐变小,成了地理书上绿色的山脉图标,隐没在柔软的白云之下。
没多久,空乘人员推着小推车开始发放餐食。
两个半小时的飞行时间,薄青瓷在飞机上做了个短暂的美梦。
她梦见自己变成一只鸟,飞出了四面环山的南江村,飞得很高。
再睁眼,窗外已是暮色一片。
落地嘉水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半,游可早早就在机场等候。
等见着了人,她脸上表情没收得住:“……这就是你之前说的……妹妹?”她含糊地隐去中间几个形容词。
形销骨立,面黄肌瘦?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游可的脑海里,被资助的山区孩子都有固定的形象模版。像薄青瓷这样气质出众、五官又生得漂亮精致的,与她心中的刻板印象完全不符,倒让她吃了一惊。
“她就是游可。”
闵奚一边放行李,偏头同薄青瓷眨眨眼。
之前有几次她们通话的时候,游可刚好也在。
薄青瓷立马想起来,身上的拘谨之意瞬间卸下许多,她杏眸弯起,甜甜唤了一声:“游可姐姐。”
“长得好乖的妹妹,”游可被薄青瓷这一声姐姐叫得心情大好,“快上车!今晚我给你俩接风,闵奚,就去你一直想去的那家高级海鲜自助。”
闵奚眉梢轻挑,明知故问:“突然这么大方?”
“可不是为了你,这不是今天见到新妹妹了吗。”
三言两语,两人将晚餐地点订定下。
薄青瓷一直站在旁边听她们说话,也没出声,只是听见“海鲜自助”这四个字心里已经开始提前局促——她没吃过自助餐,更没吃过海鲜。
闵奚拉开车后门,让薄青瓷先上车,自己后上。
游可有些粗线条,从内后视镜里看见两人一起上了后座,立马转过头来,神情不满:“闵奚,你这是真把我当司机使唤啊?”
“那不然呢,”闵奚嫣然含笑,她抬眸睨了游可一眼,嘴里说着玩笑话,“比起跟你聊天,我当然还是想和小辞多说些话,我们可是几年没见了。”
游可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连忙闭上嘴,没了意见。
瞧她,都没考虑那么多。
人家山里来的小姑娘第一次出远门肯定不适应,把人自己晾在后面算怎么个事。
车子驶出机场。
一路上,游可嘴就没停过,尽显嘉水本地人的热情好客,闵奚这个正主倒是被她给比下去,坐在后面成了陪衬。
薄青瓷身上的拘束感在游可一句句玩笑话中消失。
车内,话题绕到一会儿的晚餐上。
被问到这个,薄青瓷还有些腼腆不好意思:“我们那到处都是山,很少有机会见到海货,我没吃过。”
“那刚好,一会儿就试试。我跟你说咱们嘉水靠海,这些海里的东西可新鲜了,要是吃不习惯海鲜也可以试试别的东西,自助嘛,随便拿,听说他们家请的西餐厨师也是不错的。”
游可开始说起这个餐厅的特色,部分高级货都是进口当天空运,请厨师的标准也很高,中西餐都有。
她大部分注意力都落在前方的路况上,并未注意自己说完以后薄青瓷就歇了声,只轻轻应了个“好“字。”
闵奚似有所感。
她侧眸,果然发现女孩放在腿边的手无意识绞在一起。
窗外明灭的灯影映在薄青瓷的身上,她好像一只无措的小兽。
前方刚好经过路口的红灯,车身稳稳停下。
闵奚收回目光。
趁着等红灯的时间,她突然很轻地“啊”了一声,做出很苦恼的模样:“我今天突然不怎么想吃海鲜了,游可,不然去李记吧。”
旁边,女孩意外地抬头看向她。
游可不是很明白闵奚这又是在闹哪出,她皱皱眉:“你搞什么呢,马上就到了……”
闵奚坚持:“前两天吃坏东西了,拉肚子,不好吃海鲜。”
说完,她转头看向薄青瓷,笑着装出一副可怜模样:“小辞,你会心疼我的吧?我们改吃其它的行吗,姐姐今天带你试试嘉水的本帮菜,怎么样?”
“好啊。”薄青瓷悄悄松了口气,自助餐等下次再吃也行的吧。
她很开心地顺着闵奚的话往下接,就连语气也轻快许多,“可可姐,我想试试嘉水的特色菜,可以吗?”
两票对一票。
红灯转绿的瞬间,游可认命打过方向盘,将车子开往另个方向。
-
初到县城上学的时候,薄青瓷以为那就叫繁华了。
那里有商场,有夜市。
直到跟着闵奚来到嘉水,她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花天锦地。
今天,现实又再一次刷新了她对这两个字的认知。
被端上桌精致的菜肴,不过两三点,却能卖上三位数字。
来往的食客一顿饭的消费,可能就是她们村里大多数人半年的务农收入。
晚上九点,三人从李记出来。
两旁街道热闹不减,人潮涌动,头顶闪烁的是耀眼霓虹。
大路上疾驰而过的车辆带起劲风,夏日夜晚特有的潮热裹着风扑到薄青瓷的脸上,她并不平静的心湖被激起涟漪,再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来自繁华大都市的强烈冲击。
和嘉水比起来,老家的小县城简直就是皓月与尘埃,连星辰都算不上。
于是这天晚上,薄青瓷顺理成章的,又失眠了。
接下来的两天,闵奚和公司请了假,特地带着她出门置办东西,顺便去嘉水的一些特色景点打卡游玩。
买了新的智能手机和日常用品,她们还到电影院看了上映不久的3D电影。
薄青瓷对这一切都表现得很新奇。
闵奚从她那双清亮的乌眸里,看见了灼灼神采。
短暂的嘉水两日游,最后一站,是济大。
太阳将落未落的傍晚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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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色的光流淌在校园的每一处,天边绵白的云被浸染上一层淡淡的红,如火烧一般。
闵奚沿着记忆里的路线,带着薄青瓷一起逛完了大半个校园。
夏日炎炎,头顶的遮阳伞挡住不酷暑的温度。
经过二食堂的时候,薄青瓷看见楼下的小超市开着,便自告奋勇:“那边有商店,姐姐,我去买两瓶水。”
“好。”闵奚点头,转身走往香樟树下的荫处乘凉。
等待时,她安静地打量着记忆中的校园。
毕业五年了,济大校园却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点没变。
站在这看了会儿,薄青瓷还没回来。
闵奚觉得疑惑,回身去看,发现对方被一个抱着篮球的高个男生拦在了商店前方不远处。
难怪这么久都没回来。
“怎么了?”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从身后飘来。
薄青瓷听见这个声音,仿佛突然找了到主心骨,连同身上的局促感和不安也一同消散。
她捏着手里的水走到闵奚身边,表情为难:“姐姐,他想要我的微信号,不过我已经说了,我没有。”
确实,在这个信息时代说自己没有微信号很荒谬。但过去的三年里,薄青瓷那个小手机唯一的用途就是用来联系闵奚。
没有,也不想给,只是眼前的男生实在难缠。
闵奚不用问也知道,这样的场景,自己念大学的时候没少经历过。
她掀了掀眼,目光在男生身上停留片刻。
“水买好了吗?”闵奚弯眉,话问的是薄青瓷。
“买了。”
“那走吧,天太热了,我们下次再逛。”
她收回眼神,没有多余的只言片语,只是身上流露出来的疏冷感让那名纠缠的男生止步。
他犹豫几番,最终没有抬脚继续追上来。
薄青瓷暗暗咂舌。
嗯?原来可以这样,直接就走掉吗?
她追上闵奚的步子,欲言又止。
闵奚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忍俊不禁,偏头去看她:“你想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他吗?”
“当然不想。”薄青瓷抿唇。
“那为什么不直接拒绝?”
“他很有礼貌,我直接拒绝……会不会让人觉得没有礼貌?”女孩一派纯然。
拒绝人会和没有礼貌挂上钩吗?
闵奚还是第一次发现,人会乖巧得过分。
她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情。
闵奚突然停下步子:“小辞,念高中的时候,学校里没有男生追你吗?”
这个问题,薄青瓷稍有迟疑。
闵奚知道答案了,那就是有。
稍微一想,都知道有。
“有是有,但我会告诉他们我只想好好学习,而且……我也不喜欢那些人。”
老家的县城虽然小,但学校里像她这种情况的其实是独一份。
大部分同学都是被家里捧着长大,尤其是同龄的一些男孩。
在落后地区,男孩比女孩要金贵许多。
所以对于有些人来说,去学校,并不只是为了学习。
早恋这种事,并不稀奇。
薄青瓷甚至听说和自己同龄的村里有些女孩,都已经结婚当妈。
闵奚看着她,脸上的笑忽然敛起,语气肃正,却柔和:“小辞,不喜欢的事情,拒绝要有力度。拒绝别人是你的权力,不用任何理由,无论面对的是谁,以后要是遇到不想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你都可以说不,甚至就像刚刚那样,转身离开,也不需要因此而产生愧疚。”
薄青瓷怔怔望着她,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这样关切的语气和自己说过话了。
说了这么多,也没有回应。
闵奚耐着性子沉下眉又问了一遍:“小辞?”
薄青瓷这才舒展眉眼:“我记住了,姐姐。”
“还没注册微信吗?”
“没有。”这台智能手机还是昨天闵奚刚刚给她买的。
闵奚温声:“手机给我一下。”
薄青瓷顺从地将东西递到对方手里,也不问是要做什么。
在她眼中,闵奚做什么似乎都合理,且正确。
太阳已经完沉落西山,霞色的天也从火烧一般的红逐渐变成灰蓝。
薄光隐去,闵奚站在路边低着头,眉骨以下是淡若云烟清冷柔和的五官。
薄青瓷看得出神。
直到一双纤长的手将东西递回到自己面前:“好了,头像和昵称你自己回头改一下。”
薄青瓷低头去看,只见闵奚已经帮自己创建好了微信账号。
这个新账号里,除开微信团队以外,还多了个刚添加的线条头像。
也是唯一一个头像。
【你已经添加了X,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5. 庆祝
微信这个词,薄青瓷并不陌生。
高一开学的时候,身边就有很多同学已经在用智能手机了,只不过学校不允许,大家都是偷摸藏着用——聊天、上网,看小说。
那一年,大多数人还是习惯用企鹅软件。
直到去岁微信的支付功能被开发出来,用这个软件的人开始渐渐变得多起来。
不过这些都和薄青瓷的生活没有关系。
吃饭买东西,她仍然用的纸币。
可人总是会对新鲜事物好奇的,尤其在她这个年纪。
听到身边同学的口中频繁出现“朋友圈”,“微信钱包”之类的词语,薄青瓷难免会生出一点好奇和艳羡的心理。
现在自己也有微信了,而且列表里第一个好友,就是闵奚。
晚上洗漱后,薄青瓷早早回到自己房间。
她靠在床头,开始研究闵奚给她新买的这台手机。
鬼使神差的,她点开了对方的朋友圈。
以前总听班上的同学说谁谁谁又在朋友圈里伤春悲秋,朋友圈就代表一个人的生活和心情状态,就和那些年很火的空间一样。
那,姐姐的平时的心情状态是怎样的呢?
薄青瓷想象不出来,像闵奚那样如四月春光一般温柔又美好的人,也会有不为人知的烦恼心事吗?
薄青瓷怀着期待点开她的朋友圈,失望而归。
闵奚的朋友圈半年可见,干干净净,就像她本人的行事风格一样,明了利落。
最近一条,是六月底公司周年庆的大合照,配的文案也规规矩矩,没有任何个人风采。
薄青瓷遗憾地退了出去。
破天荒请了两天假,已是闵奚的极限。
次日是周三,她出门去公司前,没忘记和刚起床薄青瓷知会一声:“小辞,我去公司上班了,备用的门禁卡和钥匙在玄关柜子上,你如果要出门记得拿上。”
“姐姐,你吃早餐了吗?”
“路上吃,如果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薄青瓷扶着房门边框,低低应了声。
随着防盗门关闭,很轻一声响,屋子变得阒然无声。
早晨七点多,窗外还能听见清脆的鸟啼。
薄青瓷打开家里的冰箱点了点现有的食材,简单给自己下了碗鸡蛋挂面,边吃,她用手机打开地图搜索附近的商场和超市。
临近中午十二点,闵奚打开家门,意外地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
她将手里提的餐盒放在一旁,摸出手机,正准备给薄青瓷打电话。
这时,玄关的传来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音。
闵奚回头,和满头薄汗刚到家的薄青瓷四目相对。
“姐姐,你中午特地开车回来不会很麻烦吗?其实我自己一个人在家也没关系……”
炎天暑月,闵奚带回来的打包盒里饭菜还冒着热气。薄青瓷趁着对方摆盘,钻进厨房做了盘解暑的凉拌黄瓜端上桌,在对面坐下。
空气中飘溢着清新的黄瓜香,让燥热的烦意消去不少。
家里里空调打了好一会儿了,闵奚撩起散在后颈的长发,简单束起:“不麻烦的,没有特别远,今天是刚好落了东西顺便回来取。”
“你上午出门去哪了?给你发的微信也没回。”
“我去附近人流量大的商场和超市周边逛了逛,想看看有没有店面招暑假临时工……回来骑的共享单车,没看见你给我发了消息。”
薄青瓷如实交代。
她这两天晚上睡不着,想了很多,一会儿觉得自己和大城市的人差距好大,一会儿又安慰自己没关系,人嘛,改变得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
现在距离济大开学还有二十多天,趁这段时间,薄青瓷想找点零工做做看,刚好还能为自己赚点生活费。
虽说有人愿意资助自己,但总伸手拿别人的钱,她不好意思。
闵奚听完,将筷子轻轻搁下,静静朝她看来:“小辞,是钱不够用吗?”
“当然不是,”薄青瓷坐直了身子,矢口否认。她抿住唇角,用难得认真的口吻同闵奚解释,藏着小心,“姐姐,你之前每个月给我打的那些钱,没用完的我都存起来了,还剩不少。但我不想每天闲在家里等你回来,虽然确实想趁这段时间赚些生活费,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济大再过不久就要开学了,我想在开学前尽快熟悉一下新的生活模式。”
她在从小在山里长大,去过的最大的地方就是本地的县城。
想要短时间内适应这样一个繁华之地,最快的办法,就是多与这座城市里的人交流。
打零工,刚好符合条件,可以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
闵奚听完,好一会儿没有出声,只是安静看着她。
薄青瓷悄悄屏息,一双长睫随着呼吸节奏微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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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捏住筷子的那只手都没忍住紧了紧——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惹姐姐不开心了?
不想闵奚忽然弯起唇角,重新捏起筷子,声音平和蕴着笑意:“那你找到合适的工作了和我说一声,我帮你把把关。”
薄青瓷紧着的那口气终于松掉。
她眉眼弯弯:“好。”
用过午饭,薄青瓷自觉将吃剩的打包盒收拾好装在同一个袋子,让闵奚走的时候好带下楼。
等下午过了日头最毒辣的那两个小时,她继续出门找工作。
闵奚从没怀疑过薄青瓷的执行力。
临近傍晚,似是大雨将倾。
写字楼明净的玻璃窗外是暮霭沉沉的天,雾色的设计部办公区内充斥一股低气压,闵奚蹙眉盯着屏幕上的图纸,神情凝重。
这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是薄青瓷发来的消息。
闵奚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对面已经换上了新找的头像,也是简笔画,是一只猫:
【姐姐,我找到工作了!】
【是在花店帮忙~~】
再过两周就是七夕,各大商场还有临街门面都开始提前预热促销活动,于是各种各样的鲜花,便成了必不可少的浪漫代表,送人,亦或者是装饰。
薄青瓷下午原本去的是一家超市,没想到出来的时候遇见对面花店没人,门口还站了好几个骑手在等着取花,老板不知道去了哪。
她帮着看了会儿店,意外得知这里还在招人。
每年的情人节前后,店里都要爆单,忙得脚不沾地。
老板见她人实诚,直接就让留下来,按每天一百的工资开,外加卖花提成。
薄青瓷不嫌钱少,反而很开心,迫不及待就和闵奚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隔着屏幕,闵奚仿佛被这份单纯的快乐感染到,眉间的疲色散去不少。
还真是小孩。
她松了松唇角,噙着丝笑,拿起手机输入语音:“我还有几十分钟就下班了,那晚上我们出去吃饭,给你庆祝一下?”
薄青瓷很快回复,也是语音消息。
她似乎是正抱着东西在走路,声音一颠一颠的,还有风声过耳,柔软清澈。闵奚仿佛看见她眉眼飞扬的笑脸:“不了姐姐,我现在回家的路上。我已经买好菜了,晚上我们在家庆祝呀?你还没吃过我做的饭呢。”
6. 晚餐
这种感觉很奇妙,家里有人在等自己。
挂断电话以后闵奚敛好心神,简单跟进了一下手上两个项目的进度,接着和业主沟通,时间不知不觉就来到六点——
“该下班啦!该下班啦!”
不知道是谁设置的下班铃声,卡通尖叫鸡刺耳的声音盖过一切。
闵奚被惊到,肩膀都很轻微地抖了一下。
闹钟声离她很近,就在隔壁工位。
短暂的死寂过后,响起的是同事们不约而同的偷笑的声音。
不是第一次了。
整个部门,会设置这种搞怪铃声的人只有一个,之前有次还被总监听到,狠狠训斥了一顿。
闵奚低头揉按眉心,倏尔,退开椅子站了起来。
她冷着张脸,朝隔壁工位看去。
一时间,偷笑的动静消失,众人屏息静气,视线都不约而同朝她汇聚过来。
阿六咽了咽口水,被闵奚看得有些紧张:“闵姐,我……”
闵奚面无表情:“下次记得关掉铃声。”
留下这样一句话,她合上工位电脑,收进包里,头也不回地打卡下班。
重拿轻放的姿态,让人感觉轻飘飘有种不真实感。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动静逐渐远去,直到闵奚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而且这意思是,今天不加班?!
*
雾色的办公楼位于整个嘉水最繁华的中心商区,距离闵奚居住的老小区,有将近一小时的通勤车程。
晚高峰堵车的时候,就越发。
黄昏时分,金乌将坠,夕阳的余晖将半边苍穹烧得绯红,像在提前祭奠西沉的落日。
闵奚耐着性子给薄青瓷发消息,告诉对方,自己正在回去的路上,只不过到家的时间会要晚一些。
放下手机,她又将车载音乐的声音调小了点,目光定定落在前方拥堵的长龙上,没有聚焦。
其实前两年,游可郑重给她提过建议,让她卖掉现在的房子租个近点的地方住,这样通勤也更方便。
但那是父母留下来的房子,里面,有很多一家三口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和珍贵回忆。
闵奚不舍得卖,更不想搬走。
她执拗地守着空荡的屋子,就仿佛还在期待未来的某一天,过世的父母会突然推开家门,走进来。
游可觉得,那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座坟墓。
活人墓,将留下来的闵奚也一起埋在了里面,死死困住,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走不出来。
以往,整个家里只有闵奚一个人。
一到假日或者周末,游可就会想方设法地把人叫出去玩,或者到自己家里,总之,就不让对方自己一个人待着。
而薄青瓷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僵局。
对于这位小妹妹的到来,游可其实是抱有期待的。
薄青瓷也确实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车子开回小区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暮色苍茫,不久前还烧红的云此刻稀疏地布在天边,闵奚打开家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勾起她胃里的馋虫:“小辞,我回来了,你在厨房烧什么这么香?”
明明一路回来都没怎么觉得饿,现在突然就饿了。
问话没有得到回应,厨房油烟机响动的噪音远远传了出来。
闵奚咽了咽口水,换好拖鞋朝那方走去。
越是走近,里头各种动静就听得越清楚。
薄青瓷在专心忙着手头上的事,动作熟稔,游刃有余。
菜刀落在砧板,规律的切菜声久违又熟悉,金属瓷器在碰撞,飘溢的菜香,这个家仿佛忽然活了过来,变得有人味儿,有烟火气。
闵奚愣愣盯着女孩秀颀的身影,眼底浮现淡淡的怅然与失意。
薄青瓷恰巧在这时转身,惊了一跳:“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油烟机太吵,叫你了没听见。”
闵奚噙着笑,将那点外露的低落藏好,她走到灶台前仔细打量了一下,目光最终落在那锅散着浓郁肉香菜上,好奇地问:“锅里是在煮什么?”
“红烧肉,再过十分钟的样子就差不多能出锅了。”
红烧肉?
闵奚不免多看了两眼。
虽然盖着盖子,什么也看不见。
薄青瓷没注意到她的视线,回身将锅盖揭开一个角查看,随口建议:“姐姐你先出去等吧,里面味道太杂,我再做两道菜就能吃饭了。”
闵奚:“我回来的时候在小区门口买了一点卤味,你不用做那么多菜。”
薄青瓷听完,简单调整了一下晚餐菜单:“那我把螃蟹炸了,剩下那道明天做。”
明天是周末,闵奚也在家的。
这个季节六月黄拳头大小的,炸来做香辣蟹再好不过。
“好。”
闵奚应了一声,脚底一动不动,始终没有要离开厨房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
闵奚:“我出去等也是等,不然留下来帮帮你好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好像没有诶。
薄青瓷垂眸,眼神下意识从闵奚垂落身侧的手上掠过,纤纤素手,皙白如玉,瞧着就是双没有做过家务的手,十指不沾阳春水,这样一双手,自然也用不着来给自己帮忙。
再说,晚餐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不过……
薄青瓷后知后觉发现,闵奚的注意力似乎大都集中在靠里那锅正在煮的红烧肉上。
她不由生出一个猜测。
“还真有,”薄青瓷抿住唇瓣,从筷筒里拿出一双干净筷子,揭开锅盖,然后回头冲闵奚俏皮地眨眨眼,“姐姐,不然帮我试试红烧肉的味道?”
盖子揭开,从锅里溢出来的香气更浓郁了。
闵奚意识到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也不扭捏了,她好看的眉眼轻陷下去,温声软语,藏带笑意的眼眸里透着股可怜味儿:“谁让你煮东西太香,我进门就闻到了。”
虽然是装出来的,但薄青瓷哪里招架得住。
也不知是厨房的温度太高,还是自己耐不住热,可疑的绯色悄悄漫上白嫩的耳朵。
她从来没想过,闵奚还有这样的一面。
是在撒娇吗?
女孩心率失衡,匆匆别过脸,伸筷从锅里挑了块形状不错的肉出来:“那我夹一块你试试好不好……”话未说完,刚一转身就正对上闵奚那张放大的脸。
闵奚不知是何时,又再悄然往前近了一步。
那块肉刚好递到她嘴边,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此刻无限缩小。
薄青瓷失了分寸,直接愣住。
她手里举着筷子却迟迟没有更近一步动作,只是呆愣愣地盯着对方看。
直到面前的人歪头,张唇,将肉叼走。
这个动作,闵奚从小到大不知道重复过多少遍,娴熟无比,她并未察觉到薄青瓷情绪的细微变化,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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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集中在味蕾上。
倏尔,闵奚眯着眼给出了十分高的评价:“好吃的,差不多可以出锅了。”
很久没有这么期待一顿饭了,闵奚很有食欲。
她今天难得的心情不错,在征询过薄青瓷的建议后又将用餐地点换到了客厅茶几,人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前方放映影片,惬意又舒适。
冰箱里还有冷饮和汽水,窗外,时不时传来楼下小孩嬉戏打闹的声音。
闵奚今晚松弛得过分。
吃饱喝足,电影看到一半,她忽然偏过头看向身侧的人:“小辞?”
“还没有问过你,来嘉水的这几天感觉怎样?”
薄青瓷还举着筷子,吃得缓慢。
她并未着急回答闵奚的问题,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以后,又思考良久,才给出自己的答案:“非常好。”
“嘉水很好,很繁华,比起我之前在书上看到的那些文字和图片,有过之无不及。”
“姐姐,我很喜欢这里。”
薄青瓷连着用了三个“很”字,乌眸闪闪,犹如银河中璀璨闪耀的星辰。
她喜欢这里,更喜欢和闵奚相伴的感觉。
后面这句,薄青瓷没有说出口。
实际上,这几天和对方待在一起远胜那些年父亲奶奶还在的时候,就好像,这里才是她的家,闵奚才是她最亲密的人。
闵奚被她眼中的神采打动,怔了怔,神情忽而变得温柔。
其实有时候,她还挺羡慕薄青瓷的。
就比如现在。
总是活得那样清澈,尽管艰难,眼底的热切和向往却从来没有缺失过。
“那就留下来吧,”闵奚背抵着沙发,声音透着散漫的笑意,眼眸弯起,看向对方,“我是说,以后都可以留下来,如果过年不想回去的话也没有关系,把这当成你的第二个家。”
仿佛洞悉薄青瓷心中所想,话就这么随意轻巧地说了出来。
轻飘的话语落到薄青瓷的耳中,却有着沉甸甸的重量。
她半张着唇,怔怔看着闵奚,脸上神情像是激动,又有些茫然,还有几分不确定。
是真的吗?
姐姐该不会是在和她说笑吧。
把这里当成自己家,真的可以吗?
极大的幸福感将她砸得晕头转向,有种飘飘然的不真实感。
闵奚的注意力却在这时又转到了别处。
“有些头晕,”她微微蹙眉,拿起茶几上的空饮料瓶转到背面,仔细查看后发出惊讶的声音,“是有度数的果酒。”
她还以为是普通的水果饮料。
这些,都是之前游可过来的时候在楼下超市随手买的,后来剩下不少直接进了冰箱,也没细看。
闵奚放下空瓶,一手撑住茶几,做出要起身的动作。
这时,她身形趔趄了一下,
薄青瓷眼疾手快,支起一条腿跪在地毯上,伸手接住了闵奚,几乎是将人半搂在怀里,温热的呼吸就打在对方的耳畔。
这样一个姿势,闵奚也愣了一下。
她们就这样贴着,隔着一层轻薄的布料,亲密至极。
薄青瓷只顾着闵奚的状态,并未多想。见对方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她还以为是磕碰到哪了,十分紧张地开口:“姐姐?”
闵奚回过神来。
她伸手,将薄青瓷轻轻推开,低垂着眼没去看女孩眼睛:“……坐久了,腿有一点麻。”
“我回屋躺会儿,你慢慢吃。”
7. 七夕
家里多了一个人,闵奚于是也将加班的地点从公司,挪到了家里。
雾色设计部的同事们发现,闵主管最近都是到点就走,绝不久留。
大家私下猜测,闵奚是不是恋爱了。
这其中,少不了薄青瓷一份功劳。
设计师这一行,忙起来压根顾不上吃饭,闵奚经常性不知不觉忙过饭点,等到胃开始抗议了,才拿起手机点外卖。
为此,年纪轻轻的胃这一块没少落下毛病。
她手机里的订单往下一拉,全是各种餐厅的外卖。
而薄青瓷手艺却出乎意料的不错,惹得最近闵奚一到傍晚快下班的点就会习惯性打开微信,看看对方又给自己报了什么菜单。
女孩打工的花店离家两公里,每天五点半下班,骑车回去的路上会经过一个小型菜市场,她每天就在那买好晚上的菜,再回家。
游可有次晚上路过这附近找闵奚拿东西,刚好撞上薄青瓷做好饭,蹭过一顿之后,隐隐有了要有赖上的趋势。
哪知道闵奚得知她的想法以后,就不怎么让薄青瓷下厨了。
为此,游可在她耳边唠叨了整整一星期的“小气鬼”。
“怎么样,闵小姐,过两天的七夕准备怎么过,是照旧和我们这群人一起开单身party呢,还是和闻姝一起过情人节?”
上午刚谈的客户恰好在中心商圈这边,游可完事后假公济私,自觉化身外卖员,给不思茶饭的闵奚送来爱心午餐。
闵奚的老习惯了,忙起来就忘记吃饭,也不休息。
听见闻姝的名字,闵奚夹菜动作顿了下,掀眼看她,眼底浮现星点笑意,问:“我怎么就要和闻姝过情人节了?”
“你俩上回在酒吧,那气氛都快要点着了……”游可捏起勺子在杯子里转了转,神情暧昧,“怎么,她还没追到你吗?”
午休时间,公司茶水间的休息区没什么人,两人又是挨在角落坐得远,游可说话没怎么避讳。
闻姝是闵奚的暧昧对象,两人拉扯有一阵了,这是共友圈子都清楚的事。
只不过闵奚空窗太久,在感情方面又格外温吞,瞧不出太大的热情,所以还一直不曾对这段关系进行明确表态。
一侧透亮玻璃窗上,闵奚的身影轮廓被日光晕得模糊。
她托着腮,勾唇笑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垂着眼,自然地避开这个话题:“她出差去京城了,得下周才能回来。”
“这样……”
“那她在那边一个人,你倒也确实不好和我们这群单身的出去疯玩。”
闻姝那人,醋劲可大。
“不过嘛,你家里还有个小田螺姑娘,你倒也不至于没人一起过节。”
“你是说小辞?”闵奚差点没反应过来游可说的是谁。田螺姑娘这个称呼,大抵是对方心血来潮想到的,“七夕当天花店里应该会很忙,她不会那么早回家。”
而且,这个七夕节是一定要过吗?
闵奚有一点无奈:“好啦,别瞎建议了,马上月底结算,我手里有两个项目在月底之前就得做出来,不然后面没法弄。”
言外之意,七夕当天她大约还是忙工作。
游可听完,兴致缺缺,彻底没了继续问下去的心思。
这几年,闵奚有些勤奋得过头了。
她心里隐隐觉得对方状态还是不对,仿佛依旧未从六年那场巨大的变故中走出来。
只是表面瞧着,一切如常。
六年前的一个雨夜,闵奚的父母因为一场车祸去世。
事故原因是货车司机疲劳驾驶,无人生还。
*
七夕那天,花店果真爆单,忙得不可开交。
配送平台的跑腿小哥分身不暇,最后没法,分不到骑手,老板只得亲自上阵送单,留下薄青瓷和另外一个女孩帮忙看店。
好在大半个月磨练下来,薄青瓷对鲜花的搭配也已经有些心得。
什么花该配什么颜色,怎样才不会抢色,这些都是有讲究的。
炎炎夏日,室外火伞高张,店内人来往去地进出完全攒不住冷空气,她们一旦忙活起来,头顶的空调挂机根本压不住身上的汗。
从白天到日暮。
整天忙下来,直到晚上将近七点订单才开始有变少的趋势。
老板得空了一个电话把自己老公叫来替班,放薄青瓷回家之前,她大方地结算了今天的提成和加班费:“一共是七百五十元,你点点,今天辛苦你了,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好几张粉色的大钞,薄青瓷抹了把汗,弯眸道谢。
她将钱放进口袋里小心揣好,只是还留了张五十面值的捏在手里,朝老板看去:“张姐,今天过节,我想在店里买一束花回去送给我姐姐。”
“这样啊……那你随便挑,都是自己人,姐姐就不赚你钱了。”
薄青瓷喜溢眉梢,还没来得及说谢谢,这时,店里来了新的客人。
老板上前招呼。
她便自己在店里打转,最后挑了角落里做配花用的满天星。
一小把拢在一处,扎成小束,用牛皮纸报包装好再系上丝带,只有巴掌大小,清新又可爱。
姐姐应该会喜欢吧?
薄青瓷将包装好的小把花束送到鼻尖下方,轻轻嗅闻,想象着闵奚在收到自己这束花的时候该是怎样的表情,没忍住弯了眉梢。
说来也巧,进店选花的客人刚好瞧见她手里的成品,顿时眼神一亮:“老板,她手里那个是什么花啊,我也想要那个!”
薄青瓷抱着自己亲手包好的花束,放进共享自行车的篮子,小心摆好。
黄昏的太阳仿佛一个巨大的咸蛋黄,沉落天边,洒落的余晖失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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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度,照在人身上,倒不会太过灼人。
薄青瓷这会儿心情明媚,也不在意这点热了。
每天都要骑个来回的线路,她早已烂熟于心。
傍晚燥热的风迎面而来,将女孩额间的细汗吹干。大路上车水马龙,不知是何时,薄青瓷已经悄然融入这座城市,茫茫归家人潮,她只是这万千个普通人里的其中一个。
两公里的路,骑行不过十来分钟。
小区门口,有开着车卖西瓜的水果贩子在吆喝。
薄青瓷归还单车以后走到近前看了眼价格,觉得便宜,便凑上去瞧了瞧。
车子旁边,还有另外两个阿姨也在挑西瓜,她们用本地方言沟通。
她竖起耳朵听了几句。
大意是说小区物业,送花之类的。
嘉水话不难懂,但架不住说话的阿姨语速太快,薄青瓷只听了个大概。
哪知道迈出电梯走到门口,还真有束红得鲜艳的玫瑰花摆在那。
这就是物业送的花吗?
也太大方了吧。
薄青瓷数了数,大概有十一朵的样子。
她不疑有他,开门进屋后发现闵奚还没回来,便给人拨了个电话过去:“姐姐,你还在加班吗?”
“嗯,还有一会儿。”
“物业好像给我们送花了,就摆在家门口,里面还有张卡片……写了什么看不清楚,字太丑了。”薄青瓷如实相告。
她的手里,此刻就捏着那张字迹像是鬼画符的卡片。
“物业?”
送花?
闵奚愣了一下,她在那住了这么久,怎么不知道物业还有这种贴心的时候。
旁边,同事还在等着她指出具体修改细节,闵奚没功夫细想,随口接话:“那你先拿进去吧,我回家得要八九点的样子了,你不用等我。”
“好。”薄青瓷低低应了一声。
正当她准备挂电话的时候,闵奚的声音再次响起:“对了,你晚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
“嗯,那先不说了。”
闵奚掐掉了通话,这次干脆利落。
薄青瓷捏着手机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弯腰放鞋。
过后,她想起那束物业摆在门口的玫瑰,便又拉开门,将花抱了进来。
不想刚一捞起,滴滴答答的水流了满地,甚至洒湿她的衣摆。
作为花店的员工,薄青瓷知道花束在配送出去的之前店员会用胶带将底部封好,再往里面加点水,以延缓花朵的枯萎时间。
她敛目低眉,斜过花束查看,果然发现底部包装被挂了条口子,里面的水在正往下漏。
“漏水啊……”
既然漏水,那就拆开好了。
家里好像还有几个喝空没来得及扔的矿泉水瓶。
刚好,用来插花。
8. 枯萎
和估计的差不多,闵奚到家已经是晚上快要九点。
小区西门是行车专属通道,夜阑人静,除了偶尔进出的车辆基本看不见人影。
闵奚开车过自动路闸的时候保安突然从窗口伸出一只手,给她递了支塑料包装好的玫瑰:“节日快乐,物业福利。”
她这才弄明白薄青瓷在电话里说的“物业送花”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这样一支包装简陋的花。
既然是这样,那么她们家门口放的花是谁送的,不言而喻。
闵奚很自然就想到了今天一直没有出现过的闻姝,唇角悄然扬起一抹细微的弧度。
除了她,好像也不会有别人了。
“谢谢。”赶在栏杆抬起之前,闵奚接过花束,礼貌道了声谢。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她回到家刚一进门,就看见了玄关柜子上被修剪过,插在水瓶里的玫瑰,艳红似火。
同样款式的简陋花瓶还不止一个,客厅、餐厅。
闵奚进门以后粗略扫了一眼,估计卧室和卫生间也都有。
薄青瓷听见动静,从房间里出来。
“姐姐——?”她第一眼看见的是闵奚手里捏着的花束,些许意外,“你也买了花吗。”
她边说边往外迎来,清秀的眉毛弯成一道弧线:“家门口的那束花底部漏水液,我就把它拆开,用空矿泉水瓶插起来了。”
在花店打零工这段时间她学了不少养花的技巧,这些花放在家里,每天换水,估摸着还能开上一段时间。
确实如闵奚想的那样,同样的东西,卧室和卫生间也有。
玫瑰熏厕所,还挺别致的。
闵奚听完,怔了两秒没忍住笑出颤音:“是吗?那也不错……”她想了想,伸手将手里孤零的花朵递到薄青瓷面前,笑眼盈盈,“节日快乐,小辞。”
闵奚随手给出的一支花,让薄青瓷开心了一整晚。
半夜,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海里全是闵奚今晚笑着对自己说“节日快乐”的模样。
薄青瓷将那束品相不太好的玫瑰仔细修剪,然后找了个空瓶子插上,珍藏起来,就放在自己床头的位置,好睁眼就看见。
她也将带回的那束买满天星送出去了,闵奚收到这份礼物的时候,表现得十分惊喜。
那一瞬间,薄青瓷觉得无比满足。
她像踩在了软绵的云朵上,空荡的心房被一种不知名的奇怪情绪填满,整个人都飘起来。
这好像还是自己第一次给对方送东西。
薄青瓷想,以后等自己能赚更多的钱了,也要继续送给姐姐各种各样更好的东西。
还有那些钱。
从初中时开始,闵奚给她打的每一笔钱,她都记了下来,记在一个小本子上。
等以后有机会,也一定会全部还给对方。
七夕当天这么一件小事,带来好心情持续了好几天。
家里的花被照料得很好,薄青瓷每天都记得换水。
直到周末的时候游可再次上门蹭饭,闵奚不满意她回回来吃白饭不干活,于是将人拎到厨房,一起给薄青瓷做些打下手备菜的活儿。
中途,女孩去了趟厕所。
回来刚走到门口,不小心听见两人在随口闲谈。
“什么?哈哈哈,也太好笑了吧,咱们妹妹还真把闻姝七夕给你送的花拿去熏厕所了啊?”游可的笑声夸张到盖住了油烟机嗡鸣运作的动静,格外清晰,“那闻姝知道吗,她是个什么反应?”
“……”
闵奚似是不悦,却又无奈:
“你能不能小声一点?”
“一束花而已,小辞以为是物业送的,拆了就拆了。”
薄青瓷站在外面听了会儿,有些懵然,垂在身侧的双手却在不自觉的篡紧。
这样的话题被闵奚三两句带过,转移到别的事情上。
等过了大概一两分钟的样子,薄青瓷才整理好心情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回到厨房,加入其中,继续准备晚餐。
只是夜幕降临以后,女孩一个人躺在床上还是会忍不住多想。
原来那天的花不是物业发的。
游可姐说的那个闻姝,又是谁呢?
七夕给人送花,本就是一个很暧昧的举动。
会是追求者吗?
还是说姐姐其实早就有了男朋友,只是自己一直不知道?
薄青瓷下意识觉得对方是一个男人。
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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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没有过恋爱的经历,但她却见得多。
高中三年学校里的早恋之风从未被真正扼杀过,她亲眼见过陷入热恋中的同龄人,他们奔赴彼此,如胶似漆。
这样一个假设让薄青瓷不安,也有些心里不舒服。
如果姐姐真的恋爱了,大约也就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陪自己了吧?
到时候在这个世界上,她就又成了孤伶伶的一个人。
闵奚就是照进她灰色世界的里的一道光。
现在有人告诉她,这道光并不属于自己单独所有。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薄青瓷就闷得喘不过气,忍不住鼻酸。
一直藏匿在角落里的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她仿佛被拍进海面下溺水的人,被失落的海浪所淹没,越是挣扎,就越是呛水难受。
在被这股巨大的失落感全部吞噬以前,薄青瓷脑中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
要是姐姐身边一直没有其他人,那自己身上的注意力是不是就不会被分走了?
一瞬而逝的可怕念头,薄青瓷暗骂自己,不该。
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娇艳的玫瑰肉眼可见一点点枯萎。
给花换水的事情从来都是薄青瓷自觉在做,闵奚工作忙,没注意这些,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叫住过来拿东西的薄青瓷,随口问了一句:“小辞,这两天花没有换水吗?”
女孩眨着一双水眸,原地愣住。
“啊……我忘了。”
“对不起姐姐,我这最后两天上班了,店里这几天有点忙。”
她神情怯怯,握紧手里的水杯:“我那天听见你和游可姐姐在厨房说的话了,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吗?对不起……”
短短两句话的功夫,薄青瓷已经说了两次对不起。
闵奚不免开始回忆自己方才的语气是否有些重。
有吗?
她有些懊恼,又将语调放柔许多:“没关系啦,朋友送的,几朵花而已枯了就枯了,我只是刚好想起来就问一下。”
“真的没有关系吗?姐姐。”薄青瓷看出闵奚的态度偏向自己,不免暗自雀跃了一小会儿,再次确认。
那,如果她就是故意的呢。
9. 开学
薄青瓷并不知道自己此种刻意漠视的行为是出于什么心理,但她确实这样做了。
故意不去管那些花的死活,任其自生自灭。
而玫瑰变得枯黄以后失去最后的价值,归宿自然是垃圾桶。
薄青瓷又担任起了乖巧妹妹的角色,很主动地将家中各处枯萎的花朵全部归拢起来,扎进垃圾袋,然后扔出去。
红艳的玫瑰短暂地点缀过这个家。
兴许是觉得家里养些花确实会比较有生气,没两天,闵奚又特意从花市挑了些散装的白茉莉抱回来,叫上薄青瓷两人一起修剪插花。
这回,用的不再是空掉的矿泉水瓶了。
小巧的玻璃花瓶出现在家中各处,里头插上三两只白茉莉,清香亮眼,给整个家添上几分温馨。
薄青瓷喜欢这种感觉,就仿佛有一种错觉,自己不是暂居的过客,而是真正属于这里。
她尽心尽力照料这些娇嫩花束,想让它们尽量活得久一些。
那些奇怪的情绪又悄然缩回角落,再没出来作乱。
如沉寂休眠的火山。
花店的工作二十六号就结束了,二十几天的时间,薄青瓷赚到将近四千元。
她将这些钱拿出小部分来请闵奚和游可吃饭庆祝,另一部分,全都了存进银行。
直到月底济大开学,家里这些白茉莉不仅没有要枯萎的意思,反而越开越盛。
大一新生报到的当天,人山人海。
家长送学的车辆太多,未免影响秩序,济大封锁了校内的多条大路,闵奚的车子只能开到崇明路附近停下——这是距离新生报到点最近的一条路。
初秋的天温度还没彻底下来,但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热了。
清晨斑驳的光穿过枝叶间隙落在林荫道上,放眼望去,满是一张又一张张洋溢着青春朝气的脸,其中不乏有家长跟着一起,忙前忙后。
似曾相识的场景,闵奚看见这一幕,忽然失了神。
还是薄青瓷的声音从旁传来,将她从过往的回忆里拉了出来:“姐姐,那我先过去领寝室钥匙?”
“去吧,我在那边等你。”
闵奚敛好眼底的情绪,换上笑容,指了指不远处的主席台。
薄青瓷捏着录取通知书去了。
新生报道,这一整条大路上全是学生会设的点位,班级和寝室是开学前就分好的,登陆校园网就可以查看。
薄青瓷先是按照指引去签到处签到,然后领了军训服装,去另外一个点位拿寝室门禁卡和钥匙。
除了人多需要排队,一切都很有条理秩序。
做好这一切后,她快步来到主席台。
远远的,就看见闵奚一手搭在金属护栏上,背对这方,对方的视线似是落往远处的操场,在怔怔出神,明明深处热闹的校园,身上却有种无声落寞的孤寂感。
薄青瓷走近,轻轻唤了一声:“姐姐?”
好奇怪。
从刚才开始,姐姐似乎就一直不在状态。
薄青瓷细心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知具体原因。
闵奚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看她,脸上已经换上了如常的笑:“这么快啊,东西都领完了吗,寝室分到几栋了?”
薄青瓷:“13栋。”
13栋,竟然这么巧。
许是过于惊讶,闵奚的眼尾轻微上挑。
校园还是和记忆中没什么两样,她几乎不用过多思考就将脸转往另个方向,示意对方:“那走吧,13栋在那边,有一点远。”
路上,薄青瓷在有意地拉着闵奚说话。
“姐姐,你以前住哪栋啊?”
“也是13栋,”闵奚顿了下,而后笑笑,用十分怀念的语气将话补充完整,“13栋407。”
薄青瓷惊讶到了:“那不是就在我们寝室隔壁?”
她被分在406。
“是啊,很巧呢。”
闵奚眼底泛起水光,神情忽然温柔。
她土生土长的嘉水人,遥想大一刚入学的那年父母还在,当时新生报到是在周内的工作日,爸爸妈妈坚持请假一起送她来的。
大约是失去的人太过珍贵,所以才忍不住触景生情。
两人将车上的东西从崇明路搬到13栋费了一番功夫,好在学校有志愿者,薄青瓷直接在路上拦了两个。
她们来得早,到寝室的时候其它三个室友还没到,按照先到先选的规则,薄青瓷选了左手边最里的床位。
因为闵奚说,自己念大学的时候也是这个床位。
怀着这样微妙的小心思,薄青瓷选了和闵奚一样的位置。
两人开始整理床位。
擦床板,铺床套被子,本着自己年长且是姐姐的缘故,一开始,闵奚还很主动地坚持揽下这些活儿。
只是没两分钟——
“姐姐,要不还是我来吧,”薄青瓷站在底下,终于忍不住出声,“你下来用这个盆去外头接点水帮我擦擦桌子,下面也很脏的,估计需要多擦几遍,辛苦你了。”她忍着不笑,但话里的颤音已经出卖了自己。
为了让闵奚不那么尴尬,薄青瓷甚至还特意找了个由头说下面很脏。
闵奚当然知道对方这是在帮自己挽尊。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被单,脸上难得露出窘迫的神情,总算没再继续坚持了:“……好。”
两人换了任务,效率很快变高。
闵奚在底下拧抹布的时候默默观察床上薄青瓷的动作,女孩干脆利落,有股别样的美感,三两下就将她折腾半天越弄越糟的被子套好,没几分钟,一张看起来柔软舒适的床就已经铺好了。
这时,薄青瓷转过头来,恰好撞入闵奚浅褐色的瞳仁。
那双眼睛里映着缩小版的自己。
闵奚的眼神是疑惑,又有些茫然,好像在用眼睛说——为什么同样一件事情,到了她手里就变得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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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看被抓个正着。
闵奚不动声色移开了眼,耳根却悄然漫上一层浅浅的粉。
这样一个下意识的反应让薄青瓷觉得新奇又惊喜,“可爱”两个字很突兀地就出现在她脑海,虽然,这个词语和闵奚一点儿也不搭边。
原来,姐姐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闵奚能够感受到薄青瓷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没有移开。倏尔,她放下抹布重新抬头向对方:“……下面没有很脏,其实你刚刚已经擦得差不多了。”
女孩装傻,眼眸却是弯起的:“有吗,我不记得了。”
闵奚:“那还有别的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
十点的时候,第二个室友到了,紧接着是第三个室友。
都是往后要一起住四年的同学,用不着闵奚提醒,薄青瓷十分主动地就和她们打成一片,甚至拿出了自己带的一些家乡小吃分给大家。
这副交际起来游刃有余的热情模样,又让闵奚再一次刷新了自己对薄青瓷的认知。
闵奚有些惊讶。
明明,小辞在她面前的时候总是内敛和羞怯居多,难道是因为面对她的时候会有压力吗?
还是说,自己有无意识地很凶,将工作时候的状态带回家了?
闵奚开始怀疑自己。
临近中午,床位和柜子都收拾得差不多,闵奚领着薄青瓷出了宿舍楼,往停车的崇明路去。
这个点,日头正盛,校园里的人反而比早上的时候多出不止一倍,全是前来报到的新生,有的甚至刚刚才到,路边能看见不少外地车牌。
闵奚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边走边说:“今天中午带你去吃之前没吃上的那家海鲜自助,游可说这段时间老是蹭你饭都不好意思了,今天请回来。”
正说着,游可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对方在电话中询问闵奚她们在哪里,还说自己这会儿已经在去餐厅的路上了,让她们快一点,别磨蹭。
闵奚敷衍地应着。
就在她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那头出现了女人熟悉的声音,对方听着,似乎是在和游可说话。
她认出声音的主人:“闻姝在你旁边吗?”
乍然听见这个名字,一旁的薄青瓷反应了几秒,错愕地转过头来。
是七夕的时候给姐姐送玫瑰的那个人?
也要一起吗?
然而闵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电话那头,并未注意到她,通话还在继续:“她回来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薄青瓷松弛的心情忽然变得紧张,她竖起耳朵,校园周遭一切外音都被她屏蔽隔离。
阳光仿佛突然变得灼烫,晒得人发躁。
电话那头,游可在笑:“是啊,上午的飞机刚刚落地就被我抓过来了,一会儿和我们一起。”
“你们有一阵没见了吧?”
“怎么样,要不想想之后要怎么感谢我呢~”
10. 闻姝
薄青瓷紧张半悬的心,在见到“闻姝”本人的那一刻安稳落回了肚子里。
原来不是异性,她悄悄松了口气。
餐厅门口,游可远远看见薄青瓷就十分热情地迎上来,搂住她的肩膀:“哈!小瓷妹妹,一周不见有没有想姐姐我呀?”
说完,她用贴到对方耳边小声胁迫:“提醒你,回答需谨慎。”
声音不小,在场几个人都听见了,发出不约而同的笑声。
来往的路人被引得侧目,薄青瓷也弯眼笑。
这段时间和游可相处下来,她知道对方就是这种爱开玩笑的性格,并不反感,只是实在不习惯和人贴得这么近。
她“哎呀”了一声,侧过脸避开,没有正面回答游可“想”或是“不想”,不过小心思很快就被揭穿。
“好哇!你嫌弃我!”
“闵奚你看她!”
游可大声告状。
薄青瓷见她搬救兵了,立马装作一副被冤枉的可怜模样,声音放软,眼底笑意却不止:“我才没有,姐姐你别听她乱说。”
一片欢声笑语中,闻姝的声音传来:“这就是小瓷吗?”
清婉的语调,每一个发音都像是润了水。
薄青瓷转头去看她。
其实,过来的第一眼薄青瓷就看见她了,和游可站在一起,截然不同两种风格。
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闻姝都属于典型的江南美人。
她说话温温柔柔的,并非含情或者特殊,而是对所有人都这样,给人一种天然的亲切感。
薄青瓷嘴唇嚅动了两下:“你好……”
说完这两个字,她下意识地看向闵奚,些许茫然。
不等闵奚来得及开口,游可走上前来打断了这场无聊的对话,她嘴里嘟嘟囔囔地:“好啦,别站在门口杵着聊天,为了中午这顿自助我早上特意没吃早饭,都快饿死了!走走走,先进去好吗。”
游可拉着薄青瓷往里走,故意将另外两人留在身后。
自助餐厅很大,分区很多。
服务生将她们领到桌位旁选好锅底,没一会儿,大家纷纷离座拿菜。
游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热情地拉着薄青瓷就往左边的生鲜区走,留下闻姝和闵奚去了右边的海鲜区。
走出去老远,薄青瓷还忍不住频频回头。
游可索性伸手直接将她脸给掰了过来,十分不满地教育着:“怎么老回头看,闵奚是你姐我就不是了吗?你倒是也看看我。”
那还真不一样。
薄青瓷在心里默默回应,欲言又止。
不过经对方这么一说,她倒是没再回头看了,只是还是觉得奇怪:“游可姐,你今天怎么老是拉着我………”
今天的游可怪怪的。
具体哪怪,薄青瓷也说不上来。
“怎么了,突然发现你挺讨人喜欢的,想和你多亲近亲近不行吗?”游可用一句话轻巧带过,笑眯眯的。说完,她撇下薄青瓷往前一站,朝台后的厨师示意,“你好,鹅肝来四份。”
薄青瓷站在后方,唇瓣轻抿,像是在思考游可这句话的真实程度。
倏尔,她抬脚跟了上去。
来回几趟,不多时四人位的桌面上就摆满各种各样食物。
其中海鲜居多,除了扇贝和生蚝这种常见的,盘子里好些薄青瓷还认不全。
游可她们先回来的,坐下以后过了五六分钟的样子,闵奚和闻姝才从另一个方向并肩回来,两人边走边说笑,关系看起来格外亲昵。
薄青瓷坐在位置上,听见游可在一旁兀自评价食物的味道,望锅里下东西,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那样的闵奚,和同自己或者是游可待在一起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薄青瓷私心里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明明今天出来是应该开心的,她却完全心不在焉。
“小辞?你怎么了。”闵奚回到座位上,就看见薄青瓷盯着锅里冒泡的锅底在愣愣出神,“是哪不舒服吗?”
她这么一问,其他两个人也关切地朝薄青瓷看来。
“啊?没有,只是在想一会儿回学校还得去超市买点什么。”女孩牵起唇角,将心里那点心思悄然掩藏起来。
游可趁机接话:“吃东西啦吃东西,这些事情吃完再想嘛!”
气氛被活络起来。
薄青瓷也暂且压下心头那点疑虑,开始享用午餐。
今天这顿自助对于她来说无疑是新的体验,游可就坐在旁边,可劲地往她盘子里夹菜,一边夹还一边介绍。每次闵奚想要给薄青瓷夹点什么,转过头就看见游可将她照顾得很好,一来二去,也就打消了这种念头。
“小瓷来,这个煮好了,你试试这个。”
“这个也尝尝。”
“怎么样,这个螺肉是不是很鲜?”
游可眉飞色舞,嘴巴没停过,不是在说话,就是在吃东西。
薄青瓷也很配合地回应她,“好吃”两个字快要说腻。
她时不时分心,注意到闵奚和闻姝之间的相处模式,当四个人坐在一起,这两人之间又没有先前那种让人感觉特殊的气氛了。
仿佛先前自己感受到的那些,都只是错觉。
薄青瓷开始疑心自己这两天是不是没有睡好,所以才生出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朋友之间亲疏有别,很正常。
或许,这个闻姝和姐姐是特别好的朋友?比游可还要好的那种。
如果是这样想的话,一切又说得通了。
一顿午餐吃了将近两个小时。
快到尾声时,游可觉得不过瘾,又拉着薄青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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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装了两盘子麻辣小龙虾回来。
这东西吃起来麻烦又脏手,闵奚象征性吃了几口,就搁下筷子。
闻姝也兴致缺缺,两人坐在一旁闲聊。
薄青瓷见状,招手叫来服务员要了一次性手套,默默坐在一旁剥虾。
游可一边吃着自己手里的,一边眼馋她剥好的,多次尝试做伸手党未果。
等到攒好大半碗白花花的虾肉,薄青瓷脱掉手套,将碗直接推到闵奚面前,乌眸明亮:“姐姐?”
白嫩的虾肉被剥好堆在一起,就连中间的虾线也被去得干干净净,可见剥的人十分用心。
闵奚垂眸,瞧着这一碗虾肉,睫羽轻颤,心口似乎有块柔软的地方被无意戳中。
自从父母去世以后,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这么无微不至了。
倘若眼睛会说话,那薄青瓷望向闵奚眼神大约是无时无刻都在诉说着偏爱和喜欢,小小的宇宙里闪着细碎的光,星星点点。
游可却在这时发出一声怪叫:“!”
嫉妒使她语气发酸:“不是我说,妹妹你也太偏心了,就没想着分我一点?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好姐姐了吗?今天这顿还是我请的呢!”
说完,她筷子已经开始往前伸:“闵奚你能吃完吗,要不我来帮你分担点……”
“要吃自己剥。”
闵奚将装虾的碗往自己面前护,微微一笑,有种飒意风情。
她用玩笑的语气揶揄对方,淡眉扬起:“怎么还到处乱认别人的妹妹,游可啊,你自己没有好妹妹吗?”
“这是小辞给我一个人的。”
“对吧,小辞?”
闵奚转过脸去看女孩,眼底是潋滟的笑意。
就连坐在一侧的闻姝,也忍不住出声感慨:“你们的关系还真好。”
游可听完,开始抓狂。
闵奚的话让她瞄上了薄青瓷,死乞白赖地非要让对方也给自己剥一只虾,好在闵奚面前证明一下。
薄青瓷哪有闲心听游可说话,她脑海里还在回想闵奚刚才说的那句,莫名有些耳热。
当然……
只给你一个人。
*
闻姝来时是坐游可的车,吃完散伙,游可还在因为刚刚的事情耿耿于怀,她佯作生气模样自己一个人开车离开,将闻姝丢给了闵奚。
很拙劣的手段。
这会儿没了司机,闻姝也只好将求助的眼神投向闵奚:“你不应该不会忍心让我自己打车回去吧?”
她笑盈盈地望着闵奚,话里听不出半点担心。
这一刻,薄青瓷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冒出来了。
她忍不住多看了闻姝两眼。
“确实不忍心,”闵奚很轻易地就被闻姝逗笑。她敛敛眉,勾了勾唇,“走吧,我先把小辞送回学校再送你。”
11. 端倪
正午烈日当空,学校北门口热闹不减,进出来往的多是前来报到的新生和家长,附近可以用来乘凉休息的店铺都坐满了人。
现在是下午一点。
薄青瓷穿过斑马线走到校门这边,再回头去看,闵奚的车子已经不见了。
女孩眸光黯了下来,唇瓣轻抿,一张素净姣好的面容上满是复杂与失落,尽管她也不知道,这股莫名的失落到底来源于哪。
仅仅只是因为闵奚待闻姝比自己要亲近更多吗?
薄青瓷想不明白。
回宿舍的路上,她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闵奚最后那个勾唇笑,整个人几乎魔怔,走在大路上还差点撞到人。
不知不觉中,她走回了宿舍。
门刚一推开,里面两双眼睛就齐齐朝她望来。
“诶,薄青瓷回来了!”
邵清微三两步跨到薄青瓷身边站定,叉着腰,大声提议:“那咱们406的姐妹算是到齐了,等晚点营业厅的人上班了咱们一起过去办网吧,没有WiFi我真受不了。”
她是上午到的那两个人中的一个。
外面阳台上,唐梦姿听见她这话立马探头进来张望:“人回来了吗?让我看看,咱们宿舍的小青长得到底有多乖。”
话音刚落,她惊叫一声——
“哇,还真是个小美女!”
“小青?”并不熟悉的称呼让薄青瓷反应了好一会儿,她眨眨眼,朝身旁的邵清薇望去,“是在叫我吗?”
“对啊,你小时候看没看过那个……”邵清薇清清嗓子摆好姿势,用手掐了个兰花指,扭着就唱了起来,“‘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
阳台上,唐梦姿立马开启唱腔无缝接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超喜欢里面的小青!”
“巧了姐妹,我也是!”
邵清薇属于人来疯的社交恐怖分子,刚开嗓就和唐梦姿对上了暗号,两人一拍即合,没想这么快就找到了病友,还是未来四年同学加室友。
兴奋之余,邵清薇也没忘记征询当事人的意见:“薄青瓷,你介意我们这么叫你吗?”
“没关系,那就这么叫好了。”薄青瓷露出浅浅的酒窝,跟着她们一起笑。
从小到大叫她小瓷的人多了,叫小青的,还是头一份。
薄青瓷被几个室友成功惹笑,萦绕心头的阴霾散去不少,尽管,她并不知道两个室友刚刚唱的是出自哪一部电视剧。
这时,一直没加入的庄菲也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伸手绕过上床的金属楼梯,抱住,笑嘻嘻地朝她看来:“那既然她们都这么叫,我也这么叫好了。”
“外面那个是唐梦姿,她才刚到一会儿,正忙着洗抹布擦床板。”
寝室四个室友,这下算是相互认识了。
邵清薇现场创建群聊,面对面将姐妹几个全都拉了进去,群名就叫“406姐妹花”。
下午,大家以寝室为单位去营业厅办好校园网,顺便在校内的美食街吃过晚饭才回来。
薄青瓷的大学生活就此拉开序幕。
她从高中起就一直寄宿,对新环境适应很快,人又随和单纯,和另外三个室友迅速打成一片,成了同进同出的朋友。
九月四日,济大新生正式开启为期二十五天的军训。
新生军训撞上秋老虎,一时间,学校论坛被做法求雨的帖子刷屏。
晚训后洗完澡出来,薄青瓷甚至能看见邵清薇披着空调被在寝室里玩抽象求雨,和唐梦姿一起,两个人神叨叨的。
她将这一趣事分享给闵奚听,闵奚也很来了兴趣:“什么是抽象求雨?”
“嗯,就是……”薄青瓷走到阳台上,绞尽脑汁思考该要怎么形容,“姐姐,你知道新白娘子传奇吗?”
她想,闵奚应该是知道的。
那天听邵清薇三番两次提过之后,薄青瓷就用手机去查了一下这部电视剧,搜出来的结果是这剧堪称时代经典。
大约除了她这种家里从小没有电视的人,基本都多少耳闻过。
所以没有等闵奚给出肯定的答案,薄青瓷就自顾自继续往下说了:“邵清薇很喜欢的这部电视剧,每次把饭打包回寝室都要用手机打开这部剧,说那是她的电子榨菜。”
女孩喉咙里滚着笑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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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是清凉的小背心,细长的小臂搭在带有温度的不锈钢扶手上,额间的碎发被晚风温柔撩起,十足的青春气息:“她披着空调被,学着电视里的人在寝室里掐诀做法。”
“是吗?”
闵奚也笑了,大约是想象到了薄青瓷说的画面。
这时,邵清薇的喊声穿过阳台的推拉门从寝室里传了出来:“小青,宿管部查寝,你的名字我帮你签了哦!”
薄青瓷高声应了一句:“好——”
电话那头,闵奚突然问:“你在阳台和我打电话吗?”
“对。”
“这个天气,不会很热?”
“没有,我不怕热,这两天晚上的温度还好。”薄青瓷不假思索地撒谎,搭在扶手上的掌心一松一握,留下明显的气雾轮廓。
明明热到手心都已经出汗了。
阳台上还有蚊子,她们宿舍楼层低,旁边挨着小树林,天一热蚊虫自然就多,傍晚的时候唐梦姿还在吐槽说自己洗个衣服都被死蚊子咬了两个包。
不过这些,薄青瓷都觉得没什么。
她更在意和闵奚难得的通话时间。
闵奚也仿佛洞悉了她的心思,在那头,语调微微上扬:“是舍不得我吗?”
“……”薄青瓷脸颊一热,手也攥紧了扶手。
好在,隔着电话,闵奚也看不见她。
那边,闵奚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一句话对薄青瓷有多大的影响,她在笑:“说起来,你们学校军训这么久,我也有一阵没见你了。”
“明天是周六……这样好不好,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吃晚饭。”
按理说,军训时间非常紧,从第一天开始到最后一天结束,中间都不会有休息时间,哪怕是周末。
不过吃顿饭应该还是可以的。
薄青瓷在闵奚说完这句话以后,迅速在心里计算了一遍时间。
从六点下训到七点半晚训开始,中间有一小时的时间可以用来自由活动,只要教官不加训,和闵奚一起吃晚饭的计划完全可行。
平静的心湖翻起水浪,薄青瓷欢喜极了,竟在电话这头闷闷傻笑起来:“可以!”
12.人类
挂完掉电话,薄青瓷对着萧索的夜空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22:31分,距离明天傍晚下训还有十九小时二十九分,她已经开始提前期待。
重复的军训生活,除了每天进行的项目不一样,其余都差不多。
邵清薇桌子上有一个专门的台历本,日子每过一天,她就画把红叉,这样一直画到中秋节的前一天,大家的苦日子就到头了。
然而现在还差十把,看起来遥不可及。
大一新生的清晨,从闹钟响起的那一秒开始。
当薄青瓷含着牙刷站在盥洗台前漱口的时候,邵清薇才刚刚从床上艰难坐起,眼睛虽还倔强地闭着没有睁开,嘴里却已经在碎碎念叨对生活的不满和抱怨,其中,主要针对早起这一项。
紧接着是手忙脚乱的换衣洗漱,争夺厕所。
六点二十的早训,七点结束。
今天的太阳仍旧没有一点要收敛的意思,过了上午九点,凉意散去,空气被阳光反复烘烤逐渐升温,操场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炉,在正午的时候达到最盛。
邵清薇昨晚做的那一场法显然没有半点用处。
闵奚要来接自己去吃饭这件事,薄青瓷在下午训去食堂的路上就和室友们说过一遍,等到下午踢完正步的休息间隙,她又说了一遍。
“听见啦听见啦,两只耳朵都听见啦!”邵清薇捏住自己两只耳朵轻轻往上提,笑得夸张。
她看看自己另外两个室友,一遍挤眉弄眼一边问:“庄菲你听见没?”
“唐梦姿你呢?”
两人配合地“嗯嗯嗯”。
邵清薇这才满意地放下手,半边身子朝薄青瓷身上靠了过去:“对嘛,我们都知道你今天晚上要跟姐姐一起吃饭,不用再重复了,还有二十分钟你就可以见到姐姐了哦。”
唐梦姿摇头:“姐宝女是这样的,薇薇你理解一下。”
庄菲举手:“附议!”
“姐宝女”是这段时间几个室友基于对薄青瓷的了解,给她贴的一个新标签。因为大家发现,对方每每和她们聊起闵奚这个人时候,总有用不完的美好词汇。
再加上新生报到那天,庄菲和邵清薇都看到是闵奚陪她来的。
薄青瓷被室友们调侃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装模作样很轻地推了一把靠在自己身上邵清薇,佯作生气。
邵清薇不依,又嬉笑着推了回来。
女孩子之间打打闹闹,没一会儿,庄菲和唐梦姿也被拉着卷入“战争”。
突然,一道尖锐的哨声划破长空,上一秒还处于放松状态下的学生们陡然噤声。
几米外,教官正面色不善大步朝他们走来,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集合,列队!”
所有人手忙脚乱地起身列队,薄青瓷也不例外。
她拍拍屁股上的灰,脸上的笑容一秒消失,自然也听见了前排的男同学在窃窃私语——
“我去,这狗教官该不会又犯病了吧,千万不要啊。”
“有可能。”
“别是要加训……”
这几个人刚嘟囔了两句,就被教官直接点名:“倒数第三排那几个男同学,在嘀嘀咕咕什么呢!这么喜欢讲站到前面来讲给大家听听。”
场面霎时变得死寂,鸦雀无声。
教官左右来回地走,沉沉的眼神自他们身上掠过:“不讲了是吧?好!不讲了那就听我讲。”
“平时跟你们说好好训练,不听,看看你们齐步走都走成什么样子,还有脸在底下给我讲小话。我刚刚去三连那边,人家教官都笑话我,同样是人,同样的训练时间,怎么别人连就能走得那么齐呢?”
“今天都别想着吃饭了,给我练!什么时候能走齐了就什么时候吃饭!”
这句说完,又再引起队列里一阵细微的骚动。
邵清薇和薄青瓷的个子差不多高,两人同在最后一排挨着站,此时,邵清薇嘴唇嚅动着含糊不清飞快说了一句:“姐妹,你计划泡汤了。”
薄青瓷轻咬下唇,眉头皱紧。
教官又再这时喊了一声:“副班长在哪?”
“到!”
“你在队伍里喊口令,练到我满意为止。”
……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越期待什么,就越是做不成。
越怕什么,坏事就越要来。
闵奚打不通薄青瓷的电话,发出去的消息也久久无人回复,她干脆将车停在路边,走进校园。
余晖落尽暮晚霞,迎面吹来的晚风里,少了几分这个时节该有的凉爽,多了几分热度。
这个时间正遇着傍晚新生下训潮,一眼望去,路上全是密密麻麻穿迷彩服的大一新生,三两结伴。
闵奚记得薄青瓷说过,建筑系的训练场地在足球场那一块。她逆着人潮往里走,果然,隔着绿色的护栏网远远就望见大操场上还孤零剩着唯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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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彩方队。
*
薄青瓷瘦了,也晒黑了些。
大半个月没见,这是闵奚看见对方第一眼的感觉。
学校统一发的迷彩服穿在她身上就仿佛量身定做,柔和漂亮的五官搭配迷彩套装,青春朝气,整个人瞧着清爽又飒气。
“对不起姐姐,今天教官突然发火,我不知道他会加训,也没来得及通知你害你白跑一趟。”
薄青瓷盯着面前这碗红油宽面,用筷子夹了又夹,食欲全无,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期待整天的约会落空,她心里怨死教官突然发难了。
原本是六点下训,结果大家硬生生被留着多练了半小时,操场周边来往路过的人都跟看热闹似的看她们,解散以后,邵清薇几个饭也没吃,抓紧时间回寝室洗澡,只剩薄青瓷领着闵奚往食堂走。
这个点,早过了用餐高峰期,该吃的都已经吃完了,一些好卖的窗口也早已经卖光。
薄青瓷颇懊恼地抬头,那双漂亮的乌眸里除了不忿,还夹着几分不明显的委屈,水漉漉的。
这让闵奚想起游可家里曾经养过的一只大金毛。那狗性格很温顺,有次被游可牵着出去遛弯被其他狗欺负了,回到家里就是这种眼神,可怜巴巴地告状。
要摸头,要安抚,还要好吃好喝的哄着说些好听的话才算。
闵奚被自己的想法逗乐,没忍住失笑出声,不想立马迎来对面女孩疑惑的眼神。
她索性托起下巴,含笑开口:“其实没关系的,吃食堂也不错,我很久没吃济大食堂了还挺怀念,托你的福。”
“这个点,食堂留的都是别人挑剩的,只能吃面了。”
“你挑吗?”
薄青瓷摇摇头:“我不挑,可是你……”
“那不就行了,我也不挑,吃饭的机会以后还有很多,”闵奚放下手,拆开一侧的筷子将碗里的面臊子拌匀了,“你快吃吧,我看时间不太多了,你们七点半就要集合对吧?”
她抬腕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快七点。
“刚好我今晚也没什么事,既然晚饭没吃成,那一会儿吃完东西咱们散会儿步,我留下来看你们晚训?”
摸头、安抚,说好听的话。
用在动物身上的那一套,在薄青瓷身上也非常好使。
薄青瓷又开心了。
如果人类有尾巴,那属于她的那条长尾此刻肯定已经开始不停摇晃。
13.回家
操场两旁的路灯在天色还没完全暗下去之前,就已经亮起。
太阳彻底西落,银月升空。
迎面来的晚风吹干汗渍,热浪退去,多了几分秋意专属的凉爽。
闵奚和女孩并肩走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闲庭信步,风不时撩起她的发尾。
她听薄青瓷聊起军训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趣事,就如同以前每周都会收到对方的来信一样,只不过以前路远山遥,隔着万水千山,现在距离近了,自然也就用不着再写信。
女孩兴致勃勃地讲,她耐心地听,时不时也弯眸回应。
四百米的跑道绕了一圈又一圈,闵奚身上好似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薄青瓷每一次转头,都会被她身上无意流露出来的气质吸引住,重复惊艳,乐此不疲。
完全松弛状态下的闵奚宛如一泉涌动的春水,整个人身上散发着迷人的成熟魅力。
很久以后薄青瓷才知道,原来闵奚身上那种令她莫名着迷的魔力,来源于她们之间八岁的差距。
那些她不曾有过人生的经历被岁月长河冲洗过再沉淀,萃取过后,就成了当下眼前的这个闵奚。
两人再一次绕回跑道起点,迎面,走来两个没戴迷彩帽的男生,他们先后同薄青瓷开口热情地打招呼——
“班长好。”
“班长,你今天好早啊!”
闵奚听见他们称呼薄青瓷为“班长”,略意外地看了对方一眼。
等这两人走远以后,薄青瓷才开口解释:“是军训期间的临时班干部,教官在队伍里瞎点的,之后等军训结束会重新选班委。”
“但我看他们好像还挺服你,”不然的话,也不会隔这么远特地走过来打招呼。闵奚目光柔和地看向她,“其实能这么好的融入集体不是坏事,大学里,无论是当班干部还是加入社团或者学生会,都是一种经历,也可以看做对自己的历练。”
薄青瓷没有反驳,水润的乌眸晶莹明亮:“姐姐是在用自己的经验在告诉我吗?”
对于闵奚的一切,她都好奇。
“要这样说,也没错。”闵奚扬唇,并不否认。
她当年像薄青瓷这么大刚上大学那会儿,不仅是班委成员,还是学生会骨干,更加入了好几个社团,浑身上下用不完的精力,整个系里大半的人她都认识。
不过薄青瓷不必像她,薄青瓷就是薄青瓷,会说这些只是身处熟悉的校园让人回想起了太多淡去的往事,所以随口建议。
“完了……”怕错过集合时间,薄青瓷临时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闵奚听见这一声,出声追问:“怎么了?”
“学校发了停水通知,附近工地抢工不小心把水管挖爆了,今晚没水洗澡。”这条消息还是唐梦姿五分钟前转发到她们姐妹花群里的。
她还没洗澡呢。
身上汗干了以后浑身都是黏糊糊地感觉,一想到今晚停水洗不了澡,薄青瓷就有种头皮发麻,浑身不舒服的难受感。
说着,她点开了对方发在群里的语音消息。空旷的操场上,对方一口地道的乡音外放出来,满满的烦躁感,听起来又好笑又可怜:“真是不让人活了,天天顶着个大太阳军训就算了,还把水管挖爆。有谁懂洗头洗到一半淋浴不出水了是什么感觉吗?满头泡沫,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cos美羊羊。”
“为什么不是喜羊羊?”闵奚忍俊不禁,笑了会儿,她发出疑问。
薄青瓷将原话发到群里。
唐梦姿回得很快:“谁要cos臭男羊。”
这句之后,群里彻底噤声了,薄青瓷也收起手机不再回复。
闵奚却在这时开口,不假思索:“既然停水的话那今晚别住学校了,回家住,明天早上我再送你过来。”
回家。
这是薄青瓷第二次在闵奚口中听到类似的话,她眼中闪烁着不确定,又有些希冀,可闵奚神态和表情都让她再次确认,对方并没有把她当成外人。
“可是……”
“你们辅导员联系方式给我一个,我帮你请假。”
没有可是。
许是将工作上的行事风格带到了这里,闵奚敛起笑意,简单一句话直接就拍板定音。
她不笑的时候整个人冷冷清清的,让人无端生出距离感。
可那双清莹的眼,分明仍旧在笑。
“……好。”薄青瓷乖巧地将辅导员的电话交给闵奚,她站在一旁瞧着对方低头拨号的神情模样,怔怔出神。
没多久,操场中央吹起了集合的哨响,划破长空。
薄青瓷戴上迷彩帽往集合地点去,她往前走出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就好像自己下一次回头再看,闵奚就不在那了。
见她这样,闵奚忍不住失笑。
她理了理被风拨乱的乌发,语气跟哄小孩似地,温温柔柔:“放心啦,我在这边等你,不会走丢。”
“快去吧。”
薄青瓷听完,颇不好意思地抿住唇瓣,有些羞赧。
她将放在闵奚身上的心思收了回来,这次头也不回,飞快跑回连队,开始点名、整队。
唐梦姿,邵清薇还有任菲三个人赶在教官过来之前踩着时间溜进队列。
等薄青瓷站回队伍里自己的位置,只听见邵清薇用气息不均地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今天真是倒了大霉了,刚洗的澡又跑出一身汗。”
女孩被她的语气逗笑,悄悄弯起唇角:“节哀。”
教官没一会儿大摇大摆朝这边走来,薄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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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躲在后排仔细观察过一下他的表情,感觉他心情不错,估摸着今天的晚训不会太折腾。
事实也正如她预料的那般,简单练了半小时以后,教官就发出原地休息的指令,开始组织红歌拉练。
操场上一共四个连队,全是她们建筑系的姐妹班级。
闵奚圈住膝盖坐在国旗下方的升旗台上,眉眼含笑,听晚风送来零零散散的歌声,是那样朝气昂扬。
她很难在一片灰蒙的夜色中去分辨哪一个才是薄青瓷,但她知道,小辞现在肯定是快乐的,就如同那时候的自己一样。
过往的回忆碎片又再重新再脑海拼凑,闵奚的笑容在脸上定格,凝固。
曾经有很多个瞬间,闵奚也质疑过自己,她这六年来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薄青瓷,还是为了成全早已在这个世界上灵魂无所依归的自己。
没有答案。
或许,二者兼有。
晚训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九点结束。
解散以后薄青瓷和三个室友道别,迫不及待从操场对面一路跑到升旗台,却发现闵奚早已不见了人影。
偌大的操场,到处都是统一服装刚散训的新生,一眼扫过去,里面根本就没有闵奚的身影。
薄青瓷有些慌了,手心开始往外冒汗。她又想起七岁那年妈妈摸着自己的头说晚上回家给她带馍馍,结果出门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女孩在原地,两手垂落,茫然无措的模样。
来往的人潮每一个人都知晓自己该要去往的方向,但她没有,她不知道,她好像这天地间最渺小的蜉蝣,无人在意。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熟悉的声音,清泠悦耳:“小辞?”
混沌的大脑重新变得清明。
薄青瓷缓缓转身,闵奚就站在距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朝自己看来,那双似水秋眸仿佛疏雨后的天,宁静柔和:“是在找我吗,刚刚去了一下厕所。”
闵奚一边说,一边走近,她自然地伸出手背碰了碰薄青瓷的脸颊,又摸摸额头,看对方愣愣盯住自己的模样不由担心,凑近了轻声开口:“怎么了,看你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该不会是生病了?”
中暑或是感冒?
薄青瓷回过神来收回眼神,脸颊烧烫:“没有,刚刚跑过来有一点热,缓缓就好了。”
她随口编了个拙劣的谎言。
闵奚这才放下心来,缓缓将手收。却又在下一秒,握住薄青瓷的细腕。
手心的薄热透过肌肤,在灼烧着薄青瓷的骨头。
明明只是那一小片肌肤而已,却仿佛在一瞬间,席卷全身。
闵奚一无所察。
她尾声勾挑,眉目被惑人的笑意所浸染,温柔动人:“那走吧,回家。”
14.雨夜
过了白露,嘉水市的气温其实已经开始有所下降,只不过南下的冷空气被气流裹挟着恰好绕开了嘉水,才有了秋老虎来势汹汹。
但夜晚不及白天那样难耐,秋意习习的晚风总能让人切实地感受那么几分,秋天,是真的来了。
从济大回家的路程不算很远,大概三十分钟的样子。
薄青瓷上车没多久就睡了过去,闵奚也是和对方聊着聊着发现忽然没了动静,侧头一看,原来是睡着了。
女孩歪着头抵在车窗上,帽檐下几缕被汗湿过又干透的发丝贴在脸颊,暗色的玻璃面清晰映出那张清秀的脸,与窗外飞驰而过绚彩霓虹融为一体,有种置身繁华之外的安宁。
到底是十几岁的年纪,累了说睡就能睡。
闵奚有些羡慕,又怀念。
“嗯?到了吗?”车身停稳的那一瞬间,薄青瓷似有所感,不等闵奚开口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朝她望来。
刚睡醒的薄青瓷睡眼朦胧,像是氲了一层水雾,可爱得让人想要伸手狠狠揉一把。
闵奚压住这种突然升起的奇怪念头,腾出一只手去解安全带,温声解释:“还没有,我下车买点东西,你在这里等我,可以再睡一会儿。”
交代完,她拿上手机离开。
车厢内彻底安静下来,连发动机的声响也停了。
路边,时不时传来车辆疾驰而过的风声。
薄青瓷在车里独自坐了会儿,晃晃脑袋,侧身往外看,眼神逐渐清明。
药店。
几乎没有多想,女孩拉开车门跟着径直往药店里走。
一只脚刚迈入大门就听见头顶传来“叮咚”一声“欢迎光临”,这间连锁药房不小,闵奚站在靠里的货架前正和一个医师交流。
薄青瓷三两步走上前去:“姐姐,你生病了吗?”
闵奚听见声音,意外地转头:“不是让你在车里等我吗?”
“我不困了。”
“麻烦再拿一个小号医疗箱,店里有的吧?”和医师交代完毕,闵奚重新看向薄青瓷,敛眸笑笑,“我没生病,这些药是给你买的,明天带去学校。”
藿香正气液、感冒灵,肠炎宁等等。一些日常能够用到的药,闵奚让医师都拿了一份,然后全部码好,放进粉白色的小号药箱里,刷码,结账。
“可以走了。”她看向身畔的女孩,话又多了起来,“这几天太热了,室外温度又高,开学的时候我都忘记给你准备一些避暑药,这些买好放在寝室里总能用到。”
薄青瓷蹙起眉毛,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闵奚脸上的笑意在这时淡去一些,她静静开口:“就算你用不到,你室友也总有药用到的时候。”
她不想听见“不用”两个字。
骨子生来就有的强势,尽管很多时候已经刻意避免,可在某些时候仍旧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特别在面对薄青瓷的时候,闵奚先入为主,觉得对方是个比自己小了八岁,需要被照顾的小妹妹。
薄青瓷听出她话里的意味,唇瓣轻抿,到了嘴边的话被咽回肚子里,变成乖巧顺从:“那我来提。”她不由分说,伸手从闵奚手里接过了那个有些重量的医疗箱,先对方一步出了店。
闵奚的目光追上前方那道纤瘦、却透着几分犟气的背影,眉梢轻挑,略微有些意外。
好嘛,她还以为小辞是个软性子。
现在看来,也不全是。
中途在药店耽搁了一会儿,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
明天周末,闵奚这个职场人不着急休息,她反而是将浴室让出来,催着薄青瓷洗漱,毕竟对方明天还得回学校继续军训。
等薄青瓷进去以后,她又将对方换下来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让机器开始工作。
闵奚也曾经是大学生,也经历过济大的军训。
学校统一发放迷彩服只有一套,碰上爱干净点的,基本就是每天晚上下训后洗了挂阳台,第二天早上醒来衣服就差不多干了能穿。遇上不爱干净的,就不洗,或者是一周才洗一次。
薄青瓷自然是前者。
她加快了洗澡的速度,想着一会儿出来还得再把脏衣服洗了,却没想到从浴室里出来时,闵奚已经将她的衣服晾晒完毕,正从小阳台往里走。
对方瞧见她湿漉的头发,出声提醒:“你的头发……吹风机还在之前那个抽屉里,需要我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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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吗?”
薄青瓷哪里好继续麻烦闵奚,她连忙摇头,踩着拖鞋转身,哒哒哒跑过去拿吹风机。
电风吹“嗡嗡”的鼓噪声覆住夜晚的宁静。
不一会儿,闵奚抱着衣物走进还冒湿气的浴室,淋浴的声从内里传出来,钻进薄青瓷的耳朵,如同下了一场淅沥的秋雨,她的内心跟着被淋得湿润,柔软。
刚刚过肩的头发不长,不需要吹很久。
闵奚在稍晚一些的时候敲响薄青瓷的房间门,而后轻轻推开条缝,细小的光束钻了进来:“小辞,明天早上七点出门可以吗?我给你请了假,早训不用去,八点准时集合就行。”
薄青瓷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已然困出泪花的眼,声音清软绵柔:“可以的姐姐。”
闵奚听出来她是困极了,低低笑了一声,不自觉地放柔语调:“那晚安咯。”
……
夜半,突然起了风。
薄青瓷在半梦半醒间,听见窗外有风声呼啸。
简单挣扎过一轮后,她被难以抵挡的困意拽入更深的梦乡。
再度醒来时,外头飘疾风骤雨,倾盆而下,雨水被风刮起,一滴又一滴往砸窗玻璃上砸来,溅成水花。
房间外一墙之隔的客厅力,传来轻微的走动声。
薄青瓷的意识开始回笼。
凌晨一点,是姐姐还没睡吗?
她翻开身上的薄被,轻手轻脚地下床,往外走去。
房间的门被拉开,果然,客厅里亮着两盏壁灯,光源微弱。闵奚弓着身子站在沙发旁边,正在做些什么,薄青瓷瞧见沙发上似乎还躺着个人。
她轻声开口:“姐姐。”
闵奚帮人掖被子的动作一顿。
她起身回头,眼中盛着明显的惊讶和歉然之意:“小辞?”
“是不是我吵醒你了,对不起啊……”
“没有啦,我是被外头的雨声吵醒的。”
薄青瓷缓慢地眨眨眼,倏尔,目光垂落在对方身后的沙发上。
方才是角度问题,被闵奚的身形挡住了。
这会儿,她总算看清楚。
沙发上躺着的人,竟然是闻姝。
15.萌芽
薄青瓷脑中最后残余的那点困意也在此刻尽数消散了。
她睁大了双眼,愣愣朝闵奚望去:“姐姐,这不是……”
“闻姝饭局应酬喝多了,我去接的人,不知道她家在哪就先带了回来。”闵奚言简意赅,说完,还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醉得很深的女人,眉眼间流露出的是难言的复杂。
薄青瓷很好地将这一细节捕捉到。
也就是说,在她们说完晚安回房以后,闵奚后来还独自出去了一趟。
薄青瓷双唇抿成一线,不再言语。
窗外雨势不减,豆大点雨滴噼里啪啦拍打着窗户,女孩视线略过闵奚的肩背,发现对方衣物上有明显被雨水飘湿的痕迹。
不知不觉间,她篡紧了双手。
这点湿痕不太像是直接淋的,大约是带了伞,雨点顺着风飘到身上。如此恶劣的天气,闵奚在接到闻姝的电话以后,还是义无反顾地出门了。
如果打这个电话的人换成自己的话,闵奚应该也会这样吧?
薄青瓷开始胡思乱想,又开始不知不觉同其他人暗暗较劲。
毫无缘由。
这时,沙发上的人动了动,晕乎乎地爬坐起来:“闵奚?”
“……头好晕,我这是在哪?”
闻姝说话的声音沙沙的,口齿不清,还有些低哑。她凌乱的发丝贴在两侧脸颊,长睫扇动,不错目地盯着闵奚看,媚眼如丝,有种天然的醉态美。
薄青瓷心头忽地生出一股怪异感,在翻涌、搅荡。
好朋友之间,会是这样的眼神吗?
有什么在她脑海中飞快闪过,抓不到,摸不着。
闵奚也醉过酒,知道喝醉以后口舌发干的感觉。
“在我家,”她扶住闻姝的肩膀,让人乖乖靠在身后的沙发上,声音放得低柔,“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接杯水。”
她说完转身,就看见薄青瓷还站在原地。
闵奚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抬手按按眉心,声音透着点疲惫:“小辞,你快去睡吧,我安顿她一下也回房睡觉了,不会太久。”
“……嗯。”薄青瓷闷闷应了一声,乖顺地转身回房。
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她又再回头朝客厅的方向看了一眼。
闵奚这会儿已经蹲在沙发面前,正一手捏着水杯,在一点点给闻姝喂水,细心照顾的模样。
壁灯发出暖黄的光,将对方小半张脸的轮廓都衬得柔和。
两人的影子此时叠在一处,亲昵地不分彼此。
薄青瓷咬紧下唇,眼神晦暗,莫名的情绪无端变得泛滥起来,将她整个人拖拽入海的深渊。
女孩抬脚,走进四下寂暗的卧室,悄然回到床上。
睡不着了。
薄青瓷直愣愣的睁着眼盯住天花板。
明明一天的训练下来那么累,现在却一点困意也没有,她的脑海里全是方才闻姝醉眼朦胧开口叫闵奚的模样,柔柔弱弱,我见犹怜。
其实闻姝长得挺漂亮的,气质也好,言行举止都落落大方。
和闵奚站在一起,两个人莫名就很搭。
想到这,她心口莫名涌起酸意。
思绪到这打止,薄青瓷反应过来后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这是什么想法?
两个同样性别的女人站在一起,有什么搭不搭的?
即便闻姝刚刚看闵奚的眼神黏糊了一点,那也说明不了什么,喝醉酒的人,言行奇怪也很正常。
薄青瓷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眼入睡,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怀着心事入睡,总不那么安稳。
凌晨三点的时候,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如同利剑划破夜幕,将大半个房间照得惨白。
薄青瓷浅眠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
外头的雨仍旧没停,不过雨势已经小了很多,那些飘在窗玻璃上的雨滴落下一条又一条长长的水痕。
她掀开被子下床,去了一趟厕所,回来的时候思忖片刻,轻手轻脚绕到客厅。
借着昏暗的光线,薄青瓷看得清楚,闻姝蜷着身子窝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毛毯,睡得很沉。
她又蹑手蹑脚回到自己的房间。
后半夜,竟意外意外睡得香甜。
清晨六点半,手机闹钟准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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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薄青瓷迷迷糊糊的,条件反射就去伸手关掉闹钟,然后眯着眼起床、换衣,一气呵成。
军训大半个月下来,既定的习惯已经养成。
她一脸没睡醒的样子从房间里走出来,脚步虚浮,恰好迎面撞上刚洗漱完的闵奚,鼻骨磕上对方的肩膀。
痛意袭来的瞬间,薄青瓷头皮发麻,她低呼一声,飞快起抬手捂住半张脸。
闵奚也慌了。
她伸手揽住对方,弯腰凑近:“怎么了,没事吧?”
“……”
眼前忽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
薄青瓷悄悄屏住呼吸,就连眨眼都忘记。
闵奚的脸刚用清水洗过,肌肤白皙清透,被窗外的晨光一照,仿若美玉,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颤动的长睫上沾了晶莹的水珠,随着她眨眼的动作,一下又一下,扑扇着。
诱人的红唇近在咫尺,张张合合,水润晶莹,好像可口软糯的果冻,让人忍不住生出想要咬上一口尝尝看荒谬想法。
薄青瓷被自己这种可怕的想法给惊到。
她瞳孔微缩,心跳加速,眼里流露出明显的惊慌。
薄青瓷克制不住自己的眼神,又害怕这么近的距离会被闵奚发现端倪,只得低垂着脑袋不去看对方,轻轻摇头。
“没事,我去洗漱。”
女孩低闷的声音透过手心传出来,擦过闵奚的肩膀,脚步仓惶地朝洗漱台方向走去。
留下闵奚站在原地,一脸迷茫。
小辞这是怎么了?
……
水流从龙头里放出来,不断冲刷着水池。
激荡的水声就如同薄青瓷此刻不平静的心情。
她躬身站在盥洗台前,伸手去接清凉的水,一遍又一遍往自己脸上扑,试图浇灭心底的躁动。
然而那簇细小的火苗,却隐隐有越烧越旺的趋势。
薄青瓷只觉得自己魔怔了。
她抬头,盯着镜面里的那个自己,眼尾微微翘起,双颊飘起浅浅的红晕,那清亮的乌眸里全是茫然与无措。
耳畔,是自己雷动的心跳声。
她,是不是生病了?
16.回避
洗漱的时间不能拖太久,不然,一会儿闵奚又该担心过来看了。
薄青瓷把握好时间,强自压下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和情绪,装作平常的模样,回到客厅小声知会闵奚:“姐姐,我好了。”
现在是早上六点四十五分。
闻姝窝在沙发上还没醒,约是昨晚醉得太狠。
两人放轻手脚出门。
路上,闵奚将车子停靠一旁在早餐店坐下,和薄青瓷一人要了一份早点。
时间尚早,又是周六,店里人不算多。
昨夜雨不知是何时停的,两人坐在店门口的露天的桌位前,旁边不远就是街道绿化带,飘来极淡的青草泥土气息。
晨光熹微,凉风习习,自然且惬意。
薄青瓷吃东西的速度很快,闵奚吃到一半的时候,她就已经放下筷子。
她伸手抽过一张纸巾,缓慢擦拭嘴角,开口:“姐姐,你和闻姝的关系比较好,还是和游可姐的关系比较好啊?”心里藏着别扭,薄青瓷悄悄省略了对闻姝“姐”的称呼。
闵奚并未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她夹面的动作一顿,掀了掀眼帘看向对面的人:“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好奇。”薄青瓷微微一笑,努力装出不经意的模样,实际藏在桌面底下的双手已经悄悄合握。
闵奚思忖两秒,轻笑:“她们不一样。”
这个答案十分模糊,并不是薄青瓷想要听到的。
又或者说,她从这个回答里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解决不了当下心里的困惑。
闵奚避开了这个问题。
薄青瓷这么一会儿思考的时间,闵奚碗里的面已经见底。她很快放下筷子:“我吃好了,走吧小辞,送你去学校。”
“……好。”女孩露出乖巧的笑容,跟在闵奚后面起身。
八点钟集合训练,闵奚在七点四十的时候将人送到济大西门。
除了让薄青瓷将昨晚整理好的小号医疗箱带上,闵奚不知道从哪又变出来两只防晒霜,一起交到对方手里:“本来是你军训前我就该准备好给你的,工作太忙,忘记了。”
她眼中笑意闪烁,红唇弯起迷人的弧度。伸出手去扶了扶女孩略歪的迷彩帽,低声感慨:“晒黑了一点,不过还是很漂亮。”
姐姐在夸她漂亮?
薄青瓷眼神亮了亮,熟悉的心跳过速的感觉又来了。
可疑的绯色悄悄漫上耳尖,就连周遭的空气都开始升温,变得灼烫。
薄青瓷稳住阵脚,她从闵奚手里接过东西飞快道了声谢,逃离这逼仄的车厢。
直到踏进校门,已经走出很远,心跳的频率似乎还依然没有降下来。
薄青瓷顿住脚步,她抬手摸了摸自己两边的耳朵……
好烫。
*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防盗门开关的动静不大,闵奚已经尽量放轻动作,没想到进门的一瞬间还是将人吵醒了。
或者说,闻姝早就醒了。
此刻人正歪靠在沙发上,怀里搂着毛毯朝这个方向望来,眉目清明,脸上是恬淡的笑。
闵奚一手勾着车钥匙,一手拎着塑料袋缓缓走近。
她将东西随手放在茶几上,垂眸,静静看着沙发上的人,轻声开口:“一次性牙刷、洗脸巾,去洗漱好然后过来吃早餐。”
回来的路上再一次经过那家早餐店,她又顺便打包了一份小米粥和两个包子。
闵奚没忘记家里还有个宿醉的人,等醒来以后,胃少不了要难受。
这样体贴的心思,闻姝很是受用。
她扫了一眼茶几上的东西,伸手捞过,眼底笑意更浓了:“谢谢,那你等我一会儿,很快。”
闵奚深深看着她,笑容却很淡。
等屋子的另一头传来流水动静,闵奚开始弯腰收拾客厅。毯子,用过的毛巾都捞起来扔进洗衣机,闻姝昨晚喝过水的杯子被放进厨房的水池。
整间屋子从不同地方传来大小不一忙碌的动静,营造出一种晨间温馨的假象。
闻姝洗漱完以后,就看见早餐已经被人从袋子里拿出来,摆好。
她不由悄然弯起唇角。
这时,闵奚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温柔平和:“一会儿喝掉,会好受很多。”
“我今天这个待遇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闻姝捏起瓷勺在碗中轻轻搅动,笑靥如花。
她侧脸去看在自己左手边坐下的闵奚,明显的揶揄。
闵奚一手托着腮,微微笑:“还行?”
“快吃。”
“吃完……就回家吧。”
她的声音清泠好听,如涓涓细流,只是桌上的气氛在这句话以后瞬间冷凝住。
闻姝怔愣一瞬,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
她放下手里的瓷勺,定定朝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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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看来,冷静非常,古井无波:“闵奚,这算是你给我的最终答复吗?”
……
桌上那杯蜂蜜水,从温热,到彻底放凉,最终被闵奚伸手端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甘冽的蜂蜜甜自舌尖散开,驱散了些覆在心头的阴霾。
她起身,开始收拾桌上一口没动的早餐。
其实也在预料中。
闵奚没有在闻姝起身离开的时候跟上,也没开口挽留。
她自始至终都坐在这里,没有动作。
半个月前那次海鲜自助,游可大费周章为她们制造机会,她开车将闻姝送到楼下,没想到对方趁机表白了。
闵奚很惊讶。
听完以后的第一反应,却是迟疑。
她没有立即给出回答,只是告诉对方自己需要想想。
这一想,就是两周。
中间这么些天下来两人都没见面,有的线上聊天也在那天以后淡了许多,闻姝察觉到,闵奚的这种态度大约是在隐晦地暗示自己什么。
这才有了昨天晚上那出。
昨晚的应酬局,闻姝原本可以不用喝那么多的,也不是只有闵奚的电话可以打。
大家都是成年人,对于一些事情看破不说破,保有体面。
就像刚刚,闵奚没有把拒绝的话说得很明白,但闻姝已经听懂。
所以她走了。
闵奚觉得自己始终还没准备好去快速进入一段新的感情,尽管闻姝很好,各方面都完美,不仅与自己聊得来,性格爱好也相似。
好感是有的,不过要再进一步的话,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闵奚思绪太乱,想也想不明白。
她心不在焉地将桌面收拾好,经过次卧的时候突然想起小辞昨晚在家,那么睡过的床应该也需要整理一下,于是拧开门往里走。
然而没想到门一打开,出现在眼前的是整洁而又干净的房间。
床单和被子一丝不苟,叠的整整齐齐。
闵奚缓缓走近。
她几乎能够想象出女孩早起醒来,睡眼惺忪,一面打着瞌睡,一面迷迷糊糊折被子的乖巧模样。
想着想着,闵奚就不由笑出了声。
尽管只有短短一个多月的相处,但她此刻发现,自己似乎从不知道时候起,对薄青瓷的日常习性早已了如指掌。
闵奚晃了晃神。
其实家里多出一个人,好像也挺好的?
17.怀春
多亏昨夜那一场雨,温度骤降,新生迎来一场盛大的狂欢,就连齐步喊口号都比平时的声音要大上不少。
平日怨言颇多的邵清薇也闭上了嘴,直夸自己这几天连续求雨奏效,老天爷终于开眼。
只有薄青瓷,与这一众欢愉气氛格格不入,她的心事重重写在了脸上,却还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
晚上散训后回到宿舍,唐梦姿趁着薄青瓷进厕所洗澡的时候将其他三个室友召集到一起,窃窃私语:“你们觉不觉得她有点怪啊,昨晚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今天一早回来就这样,问什么也不说,嘴上说没事,明摆着就是有事。”
邵清薇一副很有经验的模样:“是不是昨晚回家和姐姐吵架了?我跟我爸妈吵完架经常就是这副死样子。”
庄菲抱住手臂,摇头:“不应该。你们没看她提回来的那个箱子,她姐姐我们都见过,对她可好,关系也不错,不像是吵架。”
“那是大姨妈来了?”
“单纯昨晚没睡好吧!”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瞎猜,完全忽略掉说了第一句话后就再没出声的唐梦姿。
唐梦姿听这二人争了一会儿,猝不及防伸出一只手挡在她们中间,食指竖起,缓慢而有节奏地左右轻晃:“nonono,根据我的丰富恋爱经验来看,她这样更像少女怀春,是陷入爱河的前兆。”
其余两人:?
她们几乎是异口同声——
“爱河在哪?”
“谁的爱河!”
薄青瓷每天都和她们同进同出,军训期间接触的异性也十分有限,就班上那些和连队里的,压根没有看出任何苗头。
唐梦姿双手一摊:“我哪知道,不信的话一会儿等她出来咱们问问呗……”
“不过嘛,我觉得她肯定会说没有。”
唐梦姿用自己的经验之谈做出总结,说完,就悠悠回到自己吊椅上玩手机去了。
事情的初衷从最开始简单关心,延伸到感情问题,女生之间最有意思的话题就是这个。
邵清薇和庄菲的八卦之魂熊熊燃起,等到听见厕所里的淋浴声停了,两人立马停下手上的事情,一左一右守在门口,等薄青瓷开门出来,直接迎上去。
邵清薇笑嘻嘻的,挎住对方的胳膊:“小青,我问你啊,你最近是不是在哪认识什么帅哥了,我们学校的?”
庄菲接上:“还是说是以前认识的老同学!”
“啊?”
“没有啊,怎么突然这么问。”
薄情辞抱着脏衣服往外走,一脸莫名。
她刚从浴室里出来,身上还带着湿气,被邵清薇这么一挎着只觉得手臂那块肌肤有种黏糊糊热感,让人很不适应,她不习惯和人那么亲密。
薄青瓷笑着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然后弯腰,将手里的脏衣服扔进阳台的桶子里。
“真的没有吗?”
“可是你今天回来以后情绪就很不对,唐梦姿说的,她说你这是少女怀春了。”
邵清薇不死心,继续追问,还顺带将锅全部甩到唐梦姿身上——对方靠在吊椅上正戴着耳机追剧,一个字也没听见。
少女怀春。
她吗?
薄青瓷心紧了一下,仿佛突然有种被人扒光看透的错觉。
她神情有那么瞬间的不自然,却在转身以前,很快用笑容遮掩住:“别开玩笑了,我每天都和你们在一起,上哪喜欢别人……难不成,喜欢你们三个其中一个吗?”
是这段时间彼此熟悉的打趣语气。
庄菲已经先一步被说服。
她本来就不是很相信:“也是,我就说唐梦姿不靠谱,她自己恋爱史一堆就看谁都有情况……”
“谁在外面说我坏话!”唐梦姿的声音突然高声从里传来。
庄菲惊了一跳,没想到自己背后说人坏话竟然被听见。
她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你不是戴着耳机看剧吗?”
唐梦姿很快杀出来,几个人吵吵闹闹,闹成一团。
即便白日里已经累了一整天,嘴里喊着好累,这时候大家表现出来的样子依旧是精力满满,青春的模样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甚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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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上床以后,寝室夜话会都没有结束。
唐梦姿抱着被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上一秒还在说隔壁连队教官长得不错,下一秒,就突然点到薄青瓷:“小青,你真没有背着我们对哪个狗男人少女怀春吧?”
薄青瓷猝不及防,没想到这事还没过去。
她无奈,故意将自己的语调拉得又高又长,:“没,有,的,事……唐妈妈,您请放宽心,我就算喜欢谁也会先给您打个报告的。”
唐梦姿满意地点点头,尽管没人看得见:“好嘞,乖女儿,快睡吧。”
黑暗中,薄青瓷无声笑了笑。
她轻轻翻了个身,屈起手肘放在脑袋底下枕住,盯住冰冷的墙壁愣愣发呆。
少女……怀春吗?
应该不是吧。
*
嘉水的温度自从连着几天断断续续的小雨以后,直线下降,一键入秋。
没了炙热的太阳挂在头顶烤,军训剩余的日子,薄青瓷她们也好过许多,只是闵奚给她的那两支防晒霜大约用不上了。
但不知怎么,那次从家里回到学校以后,闵奚一有空就会跑来学校看她,陪她吃饭。
时间一眨眼过得飞快。
邵清薇桌上那本台历上的叉越画越多,终于,在九月二十八号那天画上最后一把鲜红色的叉。
为期二十五天的军训,迎来了尾声。
济大的新生军训汇演办得相当体面,甚至还请来了军区干部坐上主席台,只不过很可惜,闵奚因为工作原因没能前来观演。
中秋连着国庆的十天长假近在眼前,全国大小企业都在忙着赶工,进行节前工作收尾。
虽然还不知道成年人的世界有多辛苦,但薄青瓷特别能够理解。
她并不在意闵奚缺席自己的军训汇演,这只不过是自己人生路上,一个小小不起眼的里程碑。
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过两天的九月三十日,中秋节——一个万家团圆的传统节日,也是她的十八岁生日。
那时候,学校已经放假。
过了这天,她就成年了。
18.心思
“cheers!!!干杯!!”
玻璃器皿玎珰相撞,发出参差不齐的脆响,笑闹随风。
学校北门外是条老街,开满了大大小小的老店,都有些年头。人来往去,今晚,有不少新生聚在这里庆祝放假,薄青瓷她们就是其中一批。
大排档门口露天的圆桌旁围着圈男男女女,一张张稚嫩鲜活的面孔,肆意张扬,散发着青春特有的味道。
邵清薇高声尖叫:“这个破军训终于结束了!!呜呜,你们看我都晒黑了好几个度,你们睁眼看看!”
不知是谁接了一句:“谁不是呢。”
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邵清薇龇牙咧嘴,剐了那个说话的男同学一眼,话锋突然一转:“说起来,明天就算正式放假了,你们准备都什么时候回去啊?”
“我明天上午的飞机。”
“我不着急,我家就在嘉水本地,二十分钟就到了。”
“小青,你呢?”邵清薇转头看向薄青瓷,忽然一拍脑袋,“忘了,你家在广云那边,那么远应该不会回去……”
“我留在嘉水,和姐姐一起过节。”薄青瓷看向她,微微眨眼,脸上是清澈腼腆的笑。
她家里的情况,宿舍里几个姐妹多少都了解一些,庄菲听完“诶?”了一声。
恰巧这时,薄青瓷电话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那双清亮的乌眸瞬间盈满笑意。
薄青瓷捏着手机起身:“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女孩模样急切,留下匆忙的背影。
唐梦姿一语断言:“我知道是谁给她打的电话。”
庄菲笑而不语:“我也知道。”
邵清薇听完更是不屑,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切,谁不知道似的……”
实在是这一个月以来,薄青瓷都从没在她们面前掩饰过。
其它同学被她们寝室这出搞得勾起了好奇心,原本都没人怎么在意,此刻都忍不住追问起来:“是谁啊?”
“……”
街道两旁,始终热闹。
不远处还有摊贩老板在售卖炒饭,大锅颠勺火舌窜得老高,引起食客阵阵惊呼。
薄青瓷快步走出几米,来到大路旁的樟树底下站定。
灯影昏黄,投落几缕穿过树缝落在她的肩膀,四周围还时不时传来起此彼伏的笑闹声。
她举起手机,附到耳边,声音仿佛与柔美的夜色融为一体,恬静优美:“姐姐,可以了。”
“还在外面吗?”闵奚应当是听见了这边热闹的背景音。
“嗯,在学校门口和邵清薇她们三个、还有班上的一些同学吃烧烤。”
“明天回家?”
薄青瓷习惯性点头。
做完这个动作以后她才发现,闵奚看不到的,遂又紧跟着“嗯”了一声。
“那是上午还是下午,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了姐姐,我自己可以回来,也没什么大件的东西要拿。”明天是三十号,周六,如果没记错的话闵奚她们公司不调休,对方公司的放假时间和济大几乎同步。
不过薄青瓷怎么可能麻烦闵奚特地跑一趟接自己,她已经麻烦对方很多了。
妈妈从小就和她说,人要知足,也要识趣,不能贪心,更不能得寸进尺。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起哄嬉闹的声音。
她回头朝远处圆桌的方向看了一眼,原来是啤酒上桌,邵清薇她们已经闹了起来。
薄青瓷仿佛被感染到,声音里也掺了丝笑意,同对面的人乖巧解释:“得吃完午饭后了,唐梦姿说她知道家新店,明天上午我们寝室打算一起过去探探,算提前过中秋。”
寝室第一次正式聚餐,大家都去,她不好缺席。
闵奚当初让她住学校,也是这么考虑的。
“嗯……那好。”
“那,明天晚上见?”
“好。”
挂掉电话,薄青瓷回到桌上。
凳子拉开,人还没坐下去,就已经被旁边的男同学拿起空杯倒满啤酒,嬉皮笑脸凑上来:“我说班长,你跟谁打电话啊去了那么久,我们刚刚碰杯你都不在,是不是得补上一杯才行!”
薄青瓷被这一出弄得猝不及防。
她低眉,视线落在对方手里的酒杯上,明黄色的液体鼓着绵密白色的泡沫,快要渗出来,不一会儿,透明的杯身就蒙上层薄薄的冰雾。
掺着凉意的酒香沁鼻,可薄青瓷还是出言婉拒了。
她望向面前的男同学,歉意笑笑:“不好意思啊,我不会喝酒。”
姐姐教过的,人,要学会拒绝。
说完,她缓缓坐下。
男同学被拒绝以后有些尴尬。
尽管薄青瓷的态度十分温和,也没人开口起哄,但大家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这边。
他于是哈哈一笑,继续自说自话:“这年头还有不会喝酒的啊,我不信!班长,要不你就喝一口意思意思好了。”
薄青瓷神情犹豫,眼底闪过一丝躁意。
她正想着要不就喝一口算了,给对方个台阶下。
旁边,邵清薇跟个炮仗一样直接大嗓门开始嚷嚷:“谁管你信不信啊,我们小青本来就不会喝酒,她乖得很,你要喝我跟你喝,来,我跟你走一个!”
“算我一个!”
唐梦姿一脚踩在凳子上,撸起自己那不存在的袖子,侠女气质,冲对方眨眨眼:“唐志刚,姐俩今天轮流跟你喝,喝到你尽兴为止!但是你不准中途喊停,怎么样?”
唐志刚陡然一个激灵:“别别别,开玩笑,不喝就不喝嘛……”
“那为了表示歉意,你自己把这杯喝完呗。”庄菲也出声了,她半开玩笑半较真,十分积极地伸手帮对方拖住酒杯,往他嘴边送。
唐志刚:“诶诶诶,行,我喝还不行吗……”
三人笑闹着没个正行,默契满分,借着玩闹的幌子帮薄青瓷出了口气,后半场,还真没人再问薄青瓷为什么不喝酒了。
差不多九点三十分的时候,大家吃饱喝足,准备散场。
大排档的位置和学校北门只隔了一条大马路,马路对面是幽静的校园,阒无人声,偶尔,才路过一两个安静巡夜的人。
这头,老街的闹市亮如白昼,人声鼎沸。
穿过那一条大马路,走进校园,薄青瓷只觉得自己那颗漂浮的心都跟着安静下来。
月亮高高地挂在头顶,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霜白色的月光和着冷色的白炽灯照亮她们回寝室的路。
薄青瓷和庄菲一人掺着一个醉鬼,四人身形晃晃,脚步趔趄。
邵清薇时而清醒,时而满脸醉态,说不清楚到底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了。
空寂的校园回荡着女孩子们跑调的歌声,唐梦姿在一旁痴痴傻笑,嘲笑对方歌唱得不如自己好听。
邵清薇不服气,拽着另外两人帮忙评理,到底是谁唱歌比较好听。
薄青瓷安抚好这个,又去给那个顺毛仿佛天生的端水冠军。
等这两人好不容易都安静下来,她才小声开口:“薇薇,刚才谢谢你哦。”
方才在大排档她被人为难,邵清薇是第一个站出来开口的。
邵清薇喝得有些懵。
她脑子转不过来,这会儿,说话也有一点大舌头:“什么,谢谢我?”
大嗓门这么一嚷嚷,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倏尔,两道高低不同的质问声跟着响起——
“为什么光谢她不谢我?”
“还有我呢!”
……
次日,406姐妹花除了薄青瓷以,外集体睡到日上三竿,说好上午探店的计划完美泡汤。
宿醉的后果,就是头晕脑胀浑身酸痛,像是昨晚被人狠狠打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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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这样,邵清薇也还是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收拾。
她买的中午一点回家的高铁,错过这趟,改签都没票。
唐梦姿和庄菲一个要提前去机场,一个也是差不多时间的高铁。
原本昨天大家说好今天上午早一点出发去探店,然后直接分手,各回各家,没成想今天一个都没起得来床。
薄青瓷倒是无所谓。
整个寝室除了她之外,都开始忙碌地收拾。
临近中午,她出门买饭,回来就只剩下空荡的宿舍,和桌上凭空多出来的三份并排摆放的礼物。
邵清薇将语音消息大大咧咧发在姐妹花群里。那头,除了她说话的声音还有行李箱滚轮拖动,嘎吱嘎吱的躁响:“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小青!桌上是我们三个送你的生日礼物。”
“生日快乐乖女儿!”
“生日快乐,国庆后见!”
三道不同却极有辨识度的声音出现在同一条语音消息,一看,她们就是商量好送完东西然后一齐离开。
薄青瓷眼眶忽然热热的。
她用力眨眨眼,视线又缓缓从三位好朋友的床位上移过,鼻尖有些发酸。
她揉揉眼角,托起手机送到唇边,按下语音录制键:“谢谢你们。”
长这么大,除了妈妈和闵奚,基本没有人会特意记住她的生日,更遑论收到礼物这样的事情。
现在,又多了三个。
薄青瓷将手机按在胸口距离心脏最近的位置,低垂着眼,感触颇多。
片刻后,她再次解锁手机查看群消息,邵清薇在群里发了张照片哇哇乱叫,说自己踩到了狗屎。
感人的心事就这样,一秒破功,薄青瓷噗嗤笑出声。
用过午饭,薄青瓷开始捡收东西。
最后一个离开寝室,断水断电。
走的时候她眼神从衣柜的门上掠过,想了想,还是拿走了那顶新子帽。
这是邵清薇挑的生日礼物。
邵清薇说,军训的时候看她戴迷彩帽就觉得她很适合戴帽子,所以特意挑了一顶白色棒球帽当作礼物送出。
薄青瓷戴上帽子,拖着行李箱,从学校西门出去乘地铁。
到家的时候是下午快两点。
她担心闵奚会在午休,所以开门的时候轻手轻脚,没想到还是被屋里的人第一时间发现。
“回自己家也这么鬼鬼祟祟吗?”闵奚从主卧走出来,抱住肩膀,含笑望着对方的纤瘦的背影。
薄青瓷在闵奚出声的瞬间身体紧绷,而后,才缓缓转身。
闵奚视线一下就落在她的帽子上,凑近了上前,眸光潋滟:“新帽子啊。”
棒球帽配灰色帽衫,嗯……奶酷奶酷的。
其实薄青瓷今天穿得很普通。
最近几天降温,大学校园里十个有九个都这么穿。
只不过面前这个人是小辞,所以在闵奚眼里才特别。
她在心里想,却没把这句话说出口,目光在这张稍显腼腆又清甜的脸上落定。
女孩因为军训被晒黑了几个度,肌肤呈小麦色,反而在此刻有种另类的美。
薄青瓷见她不出声,还以为是不好看,下意识扶了扶帽檐,指腹在上面摩挲着,语气不太确定:“姐姐,不好看吗?”
“好看的,只是怎么想起来买棒球帽了?”
“是薇薇送的。”回答的时候,薄青瓷顿了会儿。
虽然姐姐应该不会忘记她的生日,但还是提醒一下吧。
女孩面色如常藏在头发底下的耳根却烧得灼烫。含蓄而又热切的目光落在闵奚脸上,眼波流转:“她说是给我的生日礼物,提前送。”
她为自己有这样小心思而生出几分羞耻感,但更多的,是有些贪婪的期待。
不过想从闵奚身上获取更多的关注而已。
她告诉自己,这叫人之常情。
19.礼物
“是这样啊……”
闵奚垂下眼来,长睫轻扇:“那她很会选,这顶帽子很适合你。”
面对女孩热切的眼神,她眉眼含笑,不急不徐,目光在对方的脸上寸寸扫过,忽而,喉间滚出一声清泠的笑声。
闵奚伸出手从薄青瓷的脸颊一侧擦过,帮对方理好耳畔散落的碎发:“我听出来了,小辞,你是在提醒我,你要过生日了。”
隐晦的心思被一语道破,薄青瓷轻咬下唇,面容羞赧。
仿佛有两朵红霞飘了下来。
许是因为年纪摆在这里,阅历更深,薄青瓷的小小伎俩在闵奚眼中几乎是透明的存在。
她却并不觉得反感,反而更加怜爱。
在闵奚看来,对方是真的把自己当作最亲的姐姐了,所以才会格外地依恋。
她将手顺势搭在对方的肩骨上,红唇微翘:“放心,我没有忘。”
*
十一国庆,二号就是中秋,今年这两个节日撞到了一起,返乡探亲的人潮也就格外的多。
自从父母双双去世以后,往年中秋,闵奚都是跟游可一起回家过,游家父母和她们家早年一起做过生意,说起来,也算是半个朋友。
今年却不了。
二号一早,游可就打电话过来询问,不意外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下午,她又二次确认:“那你在家跟小田螺一起过呗?”
小田螺。
这个称呼还挺可爱。
“嗯。”闵奚弯眸,趿着拖鞋往厨房的方向走,手里还拎着薄青瓷指名要的小葱。
今天在家过节,薄青瓷主厨,她是打下手的那个。
电话没有立即挂断,正事说完,游可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对了,昨晚我出去玩遇到闻姝了,她在一个单身局上,别人搭讪敬酒都来者不拒,你们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时隔半月再次听见这个名字,闵奚的心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泛起涟漪。
其实她并非对闻姝没有好感,只是觉得还没准备好进入一段新的关系。
不过那天她已经和闻姝说开,如果接受不了,可以不接受。
现在很显然,对方已经开始寻求新的关系。
闵奚莫名有些怅然,她静静开口:“她表白,我拒绝了,就这么简单。”
话音刚落,厨房里传来薄青瓷的喊声。
抽油烟机工作的噪音太大,闵奚听不太真切,心头刚刚萦生的那点怅然也随之消散:“先不跟你说了,小辞叫我。”
她挂掉电话,快步朝厨房过去。
怎知刚靠近,突然,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厨房的推拉门后冒出来。薄青瓷身上系着围裙,一手拎着锅铲冲她眨眨眼:“姐姐,你听见我说话没有,红烧肉你想吃甜口的还是咸口放辣椒?”
闵奚将手里的小葱递出去,不假思索:“甜口吧,我喜欢吃甜。”
她们家烧红烧肉从来都是甜口。
以前是。
以后……也按照这个来吧。
生日碰上中秋,万家团圆的日子,注定无人陪伴。
家里出事以后的那两年的中秋节,薄青瓷都是留在学校里一个人过。后来教英语的王老师知道了这件事,逢年过节都会把她叫回家一起,图个热闹。
今年不一样了。
今年有了闵奚。
对于薄青瓷来说,闵奚的陪伴是独一无二,且具有特殊意义的。
所以上午一大早,当事人就被薄青瓷从被窝里叫起床出门买菜。
难得的假期,闵奚其实有起床气,刚醒来的那么会儿她沉着张脸不太开心的模样,架不住薄青瓷一口一个姐姐,又乖又甜地哄自己,憋在心口的那点气在不知不觉中散得一干二净。
中午,两人在家门口的馆子随便吃了点,晚上才是重头戏。
薄青瓷在厨房忙活两个多小时,最后上锅蒸螃蟹的时候离开了一小会儿,拜托闵奚帮忙看着,结果回来后人就螃蟹夹到了手,伤口正往外冒小血珠。
“姐姐,你以前在家是不是从来不进厨房?”薄青瓷找来家里的医药箱,拿起棉签在伤口上小心消毒,满脸都是心疼。
尽管她动作已经够轻了,闵奚还是忍不住蜷起指尖,倒吸冷气。
闵奚是最怕疼的。
从小就如此,一点点擦伤都会反应很大,更何况今天是被螃蟹夹到。
“被你看出来了啊。”她皱着鼻尖,婉婉一笑,长发自然地垂落肩头。
被夹到的地方是食指,蟹钳力道很大,伤口又红又紫。
原本,闵奚只需要帮着看下火就好,结果蒸锅里有只螃蟹挣开了绳子,挣扎着要出来,她揭盖去拨弄的时候刚好被精准夹到。
话音刚落,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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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上的碘伏已经涂好。
褐色的药汁覆在皮肤上,闵奚瞧见薄青瓷脸上的神情,故意伸出受伤的手指在女孩面前晃晃,指节屈起,轻松地笑,语气柔软:“没事啦,一点小伤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这话,薄青瓷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她双唇抿成一线,神情是明显的自责:“都怪我,以后这些事情都不让你做了。”
“说什么呢,”闵奚哭笑不得,伸出那根受伤的手指在对方眉心的位置温柔点了点,似有若无地叹道,“不知道还以为你才是姐姐。”
十分亲昵的动作,藏有几分宠溺在其中。
薄青瓷一时怔住,傻傻地望着向她。
闵奚并未察觉,受伤的那只手自然垂落,搭在小腿上:“受伤很正常,下次注意点就好了,哪有人会因为被螃蟹夹了一次以后就再也不碰螃蟹。而且我以前不进厨房……”
“嗯,也是被家里惯纵的。”
说到最末尾的时候,闵奚含糊带过,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凝滞,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涩。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薄青瓷也在这时候回过神来。
对于闵奚的情绪变化,她敏感地捕捉到了。
姐姐……应该是又想到家里人了吧?
只有从小被好好爱着长大的人才能拥有不进厨房的权力。
手机上订好的倒计时恰巧在这时尖锐响起,打断情绪的沉淀。
闵奚抬头朝厨房方向张望。她伸手推了推女孩的胳膊,许是饿了,就连说话语气都不自觉掺了几分娇意,夹带点催促的意味:“哎,时间到了,小辞你快去看看螃蟹是不是可以出锅了,我好饿啊……”
薄青瓷失笑出声,连忙从地毯上站起来:“我这就去看!”
闵奚见她小跑着离开,摇头笑笑,跟着起身。
没一会儿,就听见厨房里传来女孩的轻快的喊声:“姐姐,可以吃饭了,你等我一会儿!我把菜端出来!”
“好——”闵奚随口应下。
趁着对方在厨房里忙活,她悄悄走进卧室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和小蛋糕拿出来,摆放在餐桌中间。
礼物的最上方,摆着张橙色的小卡片,字迹清隽,笔意清婉:【送给十八岁的薄青辞,祝你学业有成,所愿所想,皆能如意。】
落款:闵奚。
20.靠近
事实上从今天零点开始,薄青瓷就已经算是法律意义上成年人了。
生日礼物是一台配置不错的笔记本电脑,能够很好地覆盖到接下来大学四年的学习需求,可以说是一份滴水不漏,堪称完美的礼物。
就在不久前,薄青瓷都还在学校的二手平台上浏览电脑。
十一的小长假过后,再返校就是正式上课。
薄青瓷提前和学长学姐们打听过,像她们建筑学专业的学生,大一开始就有画图课,等到大二大三用电脑的机会更多,各种专业软件对电脑的性能要求还不低。
她仔细算过自己的存款,除去暑假在花店兼职赚到的那些,再加上之前三年闵奚每个月给的结余,其实足够买一台性能不错的笔记本电脑,更遑论如今每个月的生活费闵奚还会另外给。
可到底是精打细算惯了的,薄青瓷还是想看看能不能收到一台不错的二手。
折腾来折腾去,终究一分没能省下。
薄青瓷只得在心中暗暗添上一笔,她欠闵奚的这份债和情,又重了几分。
一大桌的丰盛菜肴加上蛋糕,两个人其实吃不了多少,图个过节气氛而已,剩了许多只能进冰箱。
忙忙碌碌收拾完毕,窗外的天色也尽数褪去光华,圆月升空。
嘉水已经彻底入秋,晚上即便不开空调也很凉快。小区楼下出门纳凉散步的人多了起来,隐隐约约有孩童嬉戏笑闹的动静往高层飘。
闵奚吃得很饱,被薄青瓷拉着一起下楼散步消食,两人路过物业处的时候被一人塞了一个月饼在手里。
“你那个是什么馅的?”
闵奚盯着自己手里的小月饼观察了会儿,忽然问。
薄青瓷这会儿已经将外层的油纸包装揭开。她小心翼翼将月饼从中间掰开,给闵奚交了答案:“是咸蛋黄。”黑色的豆沙馅中间,是明显的橙黄。
“要试试吗?”女孩将一半月饼递了出去,星眸明亮。
闵奚没有拒绝。
中秋节就该吃月饼,哪怕只是象征性的尝尝。
她喜欢咸蛋黄口味的月饼,以往父母尚还在世的时候,每逢中秋家里收到的月饼礼盒吃都吃不完。
风悄然地托动柔软的浮云,露出月亮一角。
小区路灯下,两人的影子交叠依偎,亲昵难分。
薄青瓷小口小口吃着自己手上的月饼,忽然抬头,怯生生的:“姐姐,我今晚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闵奚愣了下,看向她:“怎么呢?”
“小的时候我听村里的大娘经常给她小儿子讲故事,说一到圆月之夜,就会有狼人跑出来抓小孩吃。”今天是中秋,没有哪天的月亮会比今晚更圆了。
闵奚听完,摇头轻笑:“傻瓜,那都是骗小孩的。”
“嗯,我就是小孩。”女孩大着胆子,转头望向闵奚,眼里含着让人不忍的期盼。
实际,薄青瓷这时候心已经砰砰直跳,紧张到不行。
和闵奚待在一起的感觉太美好,她总是想要离对方近一点,再近一点……
至于究竟要近到何种程度才够满足,她还没有细想过,眼下只不过是本能驱使她去做这些事情。
闵奚眼里闪烁着犹豫。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突然哑了声,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常年一个人习惯了,就连确定一段亲密关系都要再三拖延,更何况是和另外一个人睡同一张床。
“妈妈说,生日这天要和最重要的人待在一起过,从开始到结束。”仿佛早已捏准闵奚会为自己心软,薄青瓷又特意添上一句。
她的眼神干净、清亮,仿若这世间最为澄澈的宝石。
闵奚相信女孩说的话是真的,小辞把她当做了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她心有不忍,缴械投降,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那好吧,就今晚哦。”
吃完手上最后一点月饼,两人绕着小区多转了几圈,最终返回起点,上楼回家。
对于今晚能和闵奚一起睡这件事,薄青瓷表现出莫大的热情。
她有些激动,又有点羞怯。
趁着闵奚淋浴洗澡的时间,薄青瓷跑进跑出,将自己的被子和枕头都运到主卧,摆好,而后接上两杯满满的水放在各自床头。
闵奚洗完澡后回屋看见这一幕,微微诧异,她定睛看向对方,眼底有笑意在轻晃:“这是准备晚上和我夜话长谈吗?”
女孩面色薄红:“……如果姐姐你不困的话。”
闵奚忍俊不禁:“快去洗澡吧。”
“嗯!”见闵奚没有其它意见,薄青瓷紧着的心又松了松,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脚下生风,就连步子也轻快。
这样的反应落在闵奚眼里,完全是少年心性,她望着薄青瓷跑远的背影,感慨颇多。
十八九岁,当真是最好的年纪。
懵懂天真,干干净净。
深夜,薄青瓷躺在床上,双手藏在被子里来回缴动。从来没有哪一刻她的神思这样清明,半点儿困意都没有。
卧室里窗帘拉得严实,黑沉沉的夜,月色清辉被严严实实挡在窗外,只漏进来丁点余光。
薄青瓷凝神静听,枕边传来闵奚似有若无的呼吸声。
她小声开口,打破这寂静:“姐姐,你睡了吗?”
“哪有那么快……”闵奚似乎一直在等着她。
早就察觉到薄青瓷的不对,闵奚只以为对方是藏着心事想要和自己聊聊。
她化身知心大姐姐,轻巧翻了个身,转过来,柔声询问:“小辞,你今晚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此时两人的距离已经相当近了。
薄青瓷心里那头小鹿开始没出息地乱撞,身体在面对闵奚时又再出现了怪异的反应。她屏息静气,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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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你想听吗?”
“当然。”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说,我就听。”
闵奚嗓音里透着股放松的懒意,清泠泠的,又轻又软,钻入薄青瓷的耳朵里掀起阵阵痒意。
黑夜,是别有用心者最完美的保护色。
薄青瓷蜷着身子,又再悄然往闵奚的方向靠近了些。
如同渴求热与光生活在潮暗角落里的冷血动物,靠近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不过是趋于本能。
等闵奚发觉的时候,怀里已经多了个毛茸茸的脑袋。
隔着一层薄被,女孩细长的小臂将她环住,窝进她怀里,撒娇似的声音闷闷响起:“姐姐,要是能永远和你在一起就好了。”薄青瓷鬼使神差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仿佛是在许下自己成年以后的第一个生日愿望。
闵奚愣了一下。
原本是要将人推开的动作顿在的半空,被这句黏人的话语触动到了。
她不由想起三年前,自己跋山涉水前往南江村,第一次见到薄青瓷。
那么瘦弱一个小女孩,用了三年时间蜕变成如今的模样。薄青瓷的每一步成长轨迹,都与她息息相关。
就在这间卧室,书柜顶上放着两个小盒子,里面装的是这些年来薄青瓷给她写的每一封信。
从初一开始。
六年的时间,她仿佛看着女孩一点点长大。
“说些傻话。”
闵奚抗拒的手悄无声息落下,轻轻搭在女孩的颈后,明眸似水。
这个姿势,她们仿佛是在拥抱。
“只是觉得能够遇到你真好,姐姐,除了妈妈以外,你就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薄青瓷将心中所想倾倒而出,温热的鼻尖轻轻蹭过闵奚肩窝,看似简单话语底下,洪流涌动。
姐姐并不抗拒她。
她便又想着贪心地靠更近,得寸进尺。
“小辞……”闵奚果然还是受不了这样亲密的接触。
尤其,她本身的取向就是同性。
即便薄青瓷只是个刚刚成年的小妹妹,但这个年纪的女孩,该发育的都发育了。
柔软的肢体,馥郁的馨香,无不在袭扰她的理智。
而她,是个有着正常需求且喜欢同性的女人。
“……小辞你松一点,贴太近了,我有些热。”闵奚开口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她说话的声音变得沙沙的。
听她这么说,薄青瓷松开手臂,小心翼翼退开,瞬间变回乖顺模样。
闵奚悄悄松了口气。
同时,她很警惕地往后拉开距离,以免再被女孩抱住,温声告诫:“好啦,不要想那么多,乖乖睡觉不准乱动,不然没有下次。”
炙热的熔岩蛰伏于平静的海面下,暗暗涌动。
黑暗中,薄青瓷一双乌眸忽然极亮。
还有下次?
21.拉拉
清晨,拂晓的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卧室,窥得一丝宁静。
过去二十多天的军训生活早已将薄青瓷的生物钟训练出来,假期没有闹钟,她依旧到点就醒。
屋子里开着静音风扇。
薄青瓷小臂放在外头,能感觉到在空气中流淌的丝丝凉意。
她醒来以后没有立即起床,而是悄然转身,枕住手臂,静静望着身侧还在熟睡中的女人,将这为数不多的一刻小心珍藏。
这里是闵奚的房间,一个人长期生活的地方,很自然就会留下自己特有的气息和味道。
经过昨晚,薄青瓷发现闵奚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
不是香水的气味或者其他什么别的,是一种她形容不出来,却又很好闻、能够惑人心神的味道。
朦朦胧胧的光线在灰暗的房间里流淌,温馨中,又透着一丝不真实感,让人感觉仿若还置身梦境之中。
薄青瓷盯着闵奚的睡颜,一瞬不瞬,就这样安静看着,好似在欣赏一幅生动的美人图。
闵奚睡相很好,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习惯。
她五官偏清冷,嘴唇薄红,肌肤皙白透亮,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只可远观的疏离感。
就比如这会儿。
突然,睡梦中的人动了动,隐隐有要醒来的趋势。
薄青瓷连忙闭上双眼。
等了会儿,听见旁边传来窸窣的动静,她才佯作出一副也是刚刚醒的模样,揉了揉眼,声音软糯糯的:“早上好呀,姐姐。”
“嗯……”闵奚从喉咙里懒懒哼出一个单音。
她眯着眼翻了个身,长发披散,浑身透着股慵懒之意和天然的妩媚,嗓音是刚睡醒的低闷:“早上好。”
今年的小长假,从一号放到十号。
这期间闵奚的安排不少,她没有旅游计划,却少不了要赶红白事。
到了她这个年纪,身边的朋友一批又一批的结婚,光是今年国庆假期就收到六张结婚请柬,送出去的礼金都够给薄青瓷再买上一台新电脑。
白事也有一桩。
是在闵县,距离有些远,也很麻烦。
去世的长辈从前与她父母交好,早年帮过不少的忙,报丧的通知电话打过来,闵奚思索良久,还是决定开车去一趟。
她想,如果父母在世的话,也一定是要去的。
去世的人无法完成的事情,那便由她代劳。
至于薄青瓷,也在本地的兼职群里找到了一份假期兼职——人偶娃娃。
尚算可观的薪酬,只是工作的内容会有些累。
好在,现在天气已经凉了下来,至少不会热得满头大汗。
从前,女孩的目标是走出大山,走到闵奚的身边。
现在,她又有了新目标:好好念书,用闲暇的时间兼职打工,争取早日能够站到与姐姐比肩的位置。
就连薄青瓷自己都没意识到,闵奚这个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填满自己生活的边边角角。
嘉水的秋天是很短暂的季节,来得悄无声息,走得猝不及防。
入冬仿佛只是一夜之间的事。
建筑学大一课程很紧,周内五天几乎有一半的满课,却不妨碍唐梦姿在12月31日这天的跨年夜脱单。
她的男朋友是大三的一位学长,一米八的身高,模样斯斯文文,在学生会里认识的。
薄青瓷并不意外。
毕竟早在开学刚军训的时候,唐梦姿早已将自己以前那堆子恋爱史和她们寝室几个说了八百遍。
现在,总算又有了新的谈资。
于是401寝室夜话会,不可避免地开始出现情感话题。
这是寝室熄灯以后的老传统了,半小时夜话时间,随便说点什么都行。
邵清薇想不到什么可以说的,开始胡咧咧:“你们说,唐梦姿这样的都能谈到恋爱,怎么我就不行?”她脑袋枕着双手,言语间满是不解,还顺带叹了口气。
两人的床位紧挨着,这头话音落地,那头唐梦姿就直接抬脚踹到她的床尾:“邵清薇,你说话注意点哈。你想恋爱倒是出门多转转,多去参加学校活动,每天躲在寝室跟网友连麦打游戏还赖上我了?”
邵清薇“哼哼”两声,满不在乎:“你不懂,我在等待一场入室抢劫的恋爱。”
庄菲插嘴:“恋爱好玩吗?”
“还行吧,也就那样。”作为过来人,唐梦姿给出中肯的点评。
对她来说,恋爱不过是紧凑而又无聊的大学生活调剂品。
最近课太满了,作业也多。
建筑狗没人权,一闭眼就是满脑子的钢筋结构,计算公式。
几人说了这么久,唯独薄青瓷一直没有吭声。
唐梦姿的床位刚好和她正对着,便探头撩开点床帘瞧了眼对面被遮得严实的床,小声开口:“乖女儿,你睡了吗?”
“没有。”
薄青瓷几乎是秒回。
“那你怎么不说话……诶,话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啊?”唐梦姿突然来了兴趣。
薄青瓷骨相很好,以前在山沟沟里营养不良,身体发育没跟上。这几年慢慢长开,个子也直接窜到一米七,细胳膊长腿,标准的小美女一个。
除了皮肤没那么白,其它指标都是方方面面的优质。
庄菲就特别喜欢她这款。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前段时间还一个劲地追问是怎么晒出来的。
薄青瓷又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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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知道。
“我?没想过。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
“那你现在想!”
“非要想的话……姐姐那样的吧。”薄青瓷不假思索,翻身抱住被子,脑海里瞬间就有了一个具象化的人。
她其实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谁,如果非要有假设对象,那就是闵奚。
她眼里的闵奚,用世界上所有美好词语堆在一起去形容都不为过。
薄青瓷心不在焉。
实际上,夜话会刚开始的时候,她的思绪就已经跑飘出老远。
她在想过几天游可生日的事情。
姐姐说了,到时候会提前过来接上自己一起过去。
一学期的时间下来,薄青瓷已经差不多完全适应大学生活。也在努力将自己身上那层怯懦的自卑感,一点点扒掉,就像自然界里动物成长所必须经历的蜕皮过程。
唯一让她还不能习惯和适应的,是每个周末结束后,离家返校时刻。
薄青瓷以为,经历过父母亲人的离世,阔别过家乡,自己应当早已经习惯人生分离的课题。
却没想到过往的那些经历,在闵奚身上完全不适用。越是见不到对方,她就越是想见,哪怕只是听听声音。
可打电话,说来说去,也就是些生活琐事,乏善可陈。
薄青瓷不知道自己是哪不对劲。
起初,她以为自己是对闵奚产生了惯性依恋。
后来发现,似乎并不是。
在见不到闵奚的那些日子里,思念的煎熬如同噬骨的蚂蚁,在一点一点啃咬她的血肉。不疼,却是永久望不见尽头的慢性折磨,只在靠近解药的那一刻会有所缓解。
“你该不会是拉拉吧……”突然,唐梦姿出声打断薄青瓷的思绪,开着夸张的玩笑。
女孩一头雾水:“什么是拉拉?”
邵清薇咯咯直笑,她清清嗓子:“我跟你说,拉拉就是……”
“没什么,哈哈!”唐梦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一脚悄悄踹了邵清薇的床,示意对方闭嘴。紧接着哈欠连连,一副很困的模样,“还是睡觉吧,好困,明天早上又是一上午的专业课……”
寝室的姐妹夜话会戛然而止。
然而,薄青瓷却没那么好糊弄。
等大家都安静说完晚安以后,她摸出手机,悄悄给邵清薇发消息过去:
-薇薇,什么是拉拉?
邵清薇果然没睡。
薄青瓷只看见对话框的上方,“正在输入”这四个字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
等了差不多一分钟的样子,邵清薇的回复才姗姗迟来。
她回了三个字:
-[微笑][微笑]货拉拉。
22.撞破
邵清薇没想到薄青瓷会追着问,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她截图发给唐梦姿。
唐梦姿却觉得自己刚刚那个玩笑过了,人家是正当姐妹关系,这样说挺没礼貌的,并不好笑。
她让邵清薇随便找话搪塞过去就好,不用说明。
毕竟薄青瓷从小地方来到嘉水,过往的人生干净得就像一张纯白无暇的纸,可不能被她们就这样污染了。
邵清薇也觉得是。
于是急中生智,回了个“货拉拉”过去。
至于对面到底有没有信,那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游可生日那天是十五号,周四。
当天下午薄青瓷她们有一门建筑结构的考试,闵奚问过时间以后掐着下班的点过来接人,将将好赶上晚饭,没有迟到。
过生日要送礼物,这是基本常识。
游可倒没想着收小妹妹的礼物,不过闵奚已经帮薄青瓷备好了,以两个人的名义送了一份大礼。
结果没想到东西给出去以后,女孩又自己掏出来额外一份。
“哟,好妹妹,你终于也知道惦记惦记我了?”游可毫不掩饰话语中揶揄打趣之意,她眉眼飞扬,朝闵奚露出个略略得意的表情。
闵奚也很惊讶。
小辞还另外准备了礼物,她完全不知情。
“是什么,能拆吗?”从薄青瓷手里接过礼物,游可迫不及待上手。
不过还是提前问了一嘴。
薄青瓷表现得从容,双眼弯成月牙状:“当然可以,是特质的熏香,里面混了安神的药材,之前听姐姐说你最近工作压力很大睡不着觉,这个或许会有用。”
游可笑得甜丝丝的:“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行,改明儿我就试试。”
知道是什么东西,游可也不着急拆了,她将礼物放在桌上和其他朋友送的东西摆在一起,叫来服务生招呼两人往店里走。
吃过生日饭,晚上还有另外的活动。
成年人,自然有成年人的活动。
游可早早就在云甸二楼订了卡座,吃饱喝足后,一群人就立马转场,投身夜魅狂欢。
薄青瓷被闵奚带上一起跟着,到地方了才知道,原来大家嘴里的“云甸”是间高档酒吧。
游可在二楼订的卡座一晚低消,是五千。
这是薄青瓷第一次见识到成年人的世界,音乐节奏的鼓点贴着耳膜振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绚烂的彩色灯光晃得人眼花缭乱。
游可见她一副愣怔怔的模样觉得好玩极了,伸手就将人拉过来陪自己一起玩游戏。
玩骰子喊数字的游戏,并不难,只是输了要喝酒。
闵奚比较护犊子:“她喝不了酒,喝一点就会醉。”
游可退让:“那就一口好了,输了每次喝一口,至于是大口还是小口小瓷你自己看着来呗,我们也不为难你。”喝酒是次要,她主要是没和这么乖的好孩子玩过,有种特别的新鲜感。
闵奚依旧不松口。
还是薄青瓷自己出了声,表示没问题:“姐姐,要不我就陪游可姐玩一会儿吧,她是寿星。”
“对嘛!我是寿星今天我最大!”游可顺着她的话往下接。
闵奚的态度这才松缓许多:“那好吧。”她还是觉得不放心,毕竟小姑娘以前都没接触过酒这种东西。
游可见她这样,干脆将两人一齐拉过来:“这么不放心,那你也一起玩看着她好了,大不了明天上班请半天假。”
闵奚思索片刻,没有反对。
很快,玩游戏的和不玩游戏的分成两批,腾出空位,薄青瓷和闵奚挨着坐,成了上下家。
酒吧二楼空调温度开得很高,进门时大家都已经将厚外套寄存起来,这会儿,女孩穿着一件白色的圆领毛衣,袖子半捞起,露出精致小巧的耳朵,和修长的细颈。
酒吧里音乐声大,人和人之间说话都得要凑很近才能听见。趁游戏还没开始,闵奚忽然俯下身来,贴到她耳畔:“要是觉得头晕或者不舒服,就告诉我。”
关切的语气,热息喷洒,薄青瓷脊背一僵,就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感觉身上仿佛忽然有无数只蚂蚁爬过,酥酥-麻麻。
皙白的耳朵,悄然镀上一层浅粉色。
她声音低低的,小指微蜷:“知道了。”头顶落下灰蒙光线,很好地掩住她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闵奚这样叮嘱,无非是怕薄青瓷一个新手玩不转在座这些老油条,输得太多。
结果不成想人家没技术,有运气,中间好几次被人开骰盅都是有惊无险,倒让开口的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反而是她自己运气不怎么样,几轮下来,已经连着喝了三四杯。
酒吧的气氛随着时间往后推移,逐渐高涨,一楼的人也越来越多。
差不多九点半的样子,服务生领着人往二楼卡座这边过来,游戏暂停,寿星起身跟人打招呼,闵奚转头一看,来的是个老熟人。
“上个月我见客户,刚好闻姝也在,算是间接帮忙促成了一笔生意,我过生日不好不请人家来。”游可贴在好友身边,同人小声解释。
“知道。”这没什么,做不成情人也可以做朋友。
闵奚眼眉低着,没什么特别反应。
只是她嘴上这么说,眼神却在闻姝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自从上次说开,两人大约有三个月的时间没见过了,对方今天穿的米色大衣,内搭一件极薄的针织毛衣,长发微卷,在酒吧昏暗的光线下,更显温柔。
闵奚缓缓移开视线,她觉得自己今晚是不是酒喝多了,明明都已经说开,不会再有继续深入发展的可能。
闻姝自然也看见了沙发上的闵奚。
又或者说,她今晚就是冲着某个人才来的。
在被闵奚委婉拒绝过后,她冷静了一段时间,还是觉得不甘心。
明明,她是能感觉到对方也有好感。
和游可简单打过招呼,闻姝拿起空杯给自己倒上杯酒,特意绕到闵奚面前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
薄青瓷去完厕所回来就看见这一幕。
闵奚身边原本该是她的位置,现在被闻姝给坐了,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丝毫不见尴尬,仿佛就真的只是有段时间没联系的朋友在聊天叙旧。
明灭的光影落在闵奚的脸上,她此刻含笑,明显是十分松弛的状态,眼尾微微上挑,成熟女人特有的风情早已在不经意间展露。
薄青瓷心中此刻微微震动。
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她胸腔里膨胀,发酸。
这几个月以来,她与闵奚私下亲密相处的次数不少,却从未见过对方在自己面前展露这样的一面——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闵奚半夜出门将醉酒的闻姝带回家里,悉心照料。
人与人之间相处的细节是骗不了人的。
人在面对朋友、面对亲人和面对喜欢的人的时候是截然不同的几种反应。
不知不觉间,楼下的DJ再次将音乐调高一个度,躁动的摇滚乐在薄青瓷的耳旁炸开,她心中有个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是这几个月以来,困扰她许久的事情。
恰在这时,游可发现了她的存在:“小田螺回来了,快过来,咱们继续玩!”
招呼完薄青瓷,她又转头看向另一侧正在叙旧的两人,轻挑眉梢:“闻姝,你要不要一起来?闵奚也来。”
被点到名的闻姝莞尔一笑。
她回头看了闵奚一眼,并不扭捏:“好啊。”
新一轮的游戏又开始了。
这回,薄青瓷被游可拉到身边坐下,和闵奚隔了三个身位的距离,只能远远看着对方。
闵奚的运气还是不好,又连着输了几轮。
也不知道是不是坏运气会传染,闻姝挨着她坐,也是一轮接一轮地输。
输到后来游可都看不下去了,只调侃两人:“你俩可以啊,倒霉都倒霉到一块,该不会是今晚特地冲我酒来的吧?”
闵奚这会儿已经有些上头了,只是面上还撑着,不想叫人瞧出太多的端倪。
她从喉咙里滚出一声笑音,眼皮撩起,朝游可望了回去,清傲中又带点挑衅的意味:“你等下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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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外之意,今天是个意外。
语毕,她虚眯着眼一手撑住沙发,缓缓站起:“我去趟厕所,你们玩。”
平常的闵奚,温和,沉稳,从来不会跟人这么说话。
薄青瓷察觉到不对想要跟上去,刚一起身,就被游可一把拽回原地,振振有词:“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能老这么黏着闵奚,她这么大个人能跑哪去,又不会丢。”
“来,陪姐姐玩游戏,咱们玩另外一个游戏,这回不摇骰子了……”
事实上,游可是看见闻姝跟着起身了。
既然已经有人跟着,再多一个自然也就没必要。
薄青瓷被游可缠了好一会儿,没脱得开身。趁对方和身边朋友搭话的间隙,她悄然离开。
人都跑出老远了,游可才反应过来:“——嘿!”
人们用酒精点燃荷尔蒙,催化暧昧,已经进入逐渐忘我的状态。
楼下沸反盈天,群魔乱舞。
这是一场狩猎者,与被狩猎者盛大的狂欢,
脚下楼板仿佛都在随着音乐鼓点震动,相较之下,二楼的贵宾卡座区域就要清净许多。
薄青瓷跟着头顶的指示牌再次来到洗手间区域,路上,遇见一两个脚步虚浮也是正往回走的人,醉态明显。
她想起闵奚今晚也喝了不少的酒,不由紧抿双唇,脚下步子更快了。
洗手间里并未发现闵奚的身影。
闻姝跟了出来,闻姝也不见了。
薄青瓷站在空旷的走廊里,身后是宽敞明亮的洗手间,里头没几个人,远远,还能听见楼下传来鼓点密集的音乐声。
姐姐会去哪呢?
女孩思索片刻,沿着走廊继续往前寻。
倏尔,她来到了走廊的尽头——一处往外挑出的小阳台,阳台上摆着张圆桌和几把椅子,桌面还有烟灰缸,看起来,像是供人出来休憩片刻透气用的。
这边已经没有路了,一眼能够望到头,闵奚不在这。
薄青瓷止住脚步,准备原路返回。
转头的瞬间,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低的哼声。
是女人的声音,不似寻常,带点娇吟的味道在其中,就仿佛……
动静的来源就是外面的小阳台。
阳台没有开灯,微弱的照明光线全部来源于走廊的壁灯,它有一处视线死角,站在薄青瓷这个方向,墙边那处小角落将将好被挡住,看不见。
这个角落,恰巧能够容纳两个人。
薄青瓷想到了什么,她神经突然绷紧,双脚好似被灌了铅水有千斤般沉重,挪不开步子。
女孩的指尖都在不自觉的发颤。
薄青瓷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挪动了方向。
这一次,她很清楚地看见被阴影覆盖住的角落里有两个人,是两个女人。
她们紧拥着,一个勾住另一个的后颈,耳鬓厮磨,形影相亲。柔顺的长发散落下来,缠绕一起,宛若一幅极具质感的电影画面,充满情欲与荷尔蒙,却无法让人联想到低俗二字。
薄青瓷看不清楚这两个人的脸,却能认出她们的衣着服饰。
懵然、惊愕与内心深处按捺不住的澎湃交织,周围的氧气好似在这一刻被全部掠夺。
薄青瓷屏住了呼吸。
女孩的眸光沉沉,盯着那双纠缠不清的人影,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晦涩。
困扰她许久的问题,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走廊的壁灯将薄青瓷的影子拉成很长一条,她倒变得不像她了,像是从她身体里跑出来的,阴暗而又畸形的怪兽。
欲望开始膨胀,不甘和嫉妒被无限放大,胃里不知为何忽然升起一股灼烧感,烧得她心酸,反胃,五脏六腑翻腾倒海,灼得她每一寸骨头都生生的疼。
漆黑的瞳仁里一闪而过异样的情绪,某种贪婪的妄念,开始在薄青瓷的心底疯狂滋长。
她一瞬不瞬,长睫止不住地颤动,泄露了心思。
原来,女人和女人之间,也可以这样吗?
如果可以,那和姐姐接吻的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