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溪曲》
1. 001
南朝素来湿热,九月过半,闷热异常的天气,老天爷似乎并没有下场雨的打算。
日阳高照的官道上,有三辆车马晃晃悠悠的前进着。两旁的树木虽茂密遮了不少阳,可官道上依旧热气朝天。
马车外表虽不铺张,普普通通的样式并不打眼。内里五脏俱全,还备了降暑的冰块。
十指纤纤,雪白的柔夷.轻.挑帘幕,外头热气一股脑的冲进来,吓的女子赶紧放下帘子,缩回马车内。挑帘子的手不经意的甩着试图去去热气。
墨兰见了小姐这傻样,笑言:“说了外头热,小姐偏不听,晒着您白嫩的肌肤可如何是好?”
楚家的二小姐楚连溪,肌肤那是出了名的娇,白嫩如稚子般,稍有磕碰,能红一整块......她生得一双桃花眼,眼尾处微微上挑,甚是勾人。偏那眼神又清澈无辜,勾人而不自知。
实在是娇嫩胜众人,儿郎难自禁!在南朝贵女圈里,除几个真心好友外,都不待见她。
连溪柳眉微蹙,不满嘟囔:“都走十日了,还未到吗?沈家堡到底在什么犄角旮旯?这酷热的天,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连夜赶我去沈家堡!”
说起来真真气人,那日早间圣旨下来,召了姐姐为妃,她还愣在其中。夜间爹娘就让她连夜赶往沈家堡,说是跟她的二表哥沈晋定了亲,让她熟悉熟悉。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女孩子家家的自己去男方的。
虽然那是她的亲舅舅家。可这个舅舅她懂事以来从未见过。
最重要的是,她至今还未及笄。
墨兰拨了拨盆中的碎冰,轻声安慰着:“听着楚小将的意思,再走一日便能到了。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我们会在三里外的溧县歇脚一日,明早出发,约莫着傍晚时分可达沈家堡。”
楚连溪撇嘴不再言语。
楚小将,楚堂。
几个月前她无意救下的小乞丐。他原本无名,楚堂这个名字是连溪给他取的,其意堂堂正正做人。
他在父亲手下学艺,武艺精进神速,在父亲的军营中堪堪谋了个小将的差事。父亲说,他要么就是天赋异禀,要么就是本就习过武艺。不过他原先吃饱饭都成问题,定然是前者吧。
楚堂感念她的救命之恩,此次特意求得将军成全,准许他护送。
天太热,连溪只是刚才挑了一下帘子,现在依旧觉着指尖烫的紧。
墨兰和着冰水,拧了帕子,细细为自家小姐试手。
“小姐,听说最近溧县不太平,出了个什么采花双雄,好几家姑娘被祸害了。”墨兰一边为小姐净手,一边说着从护卫那边听来的消息。
“是吗?那我们小心些。”连溪想着,她们只歇脚一晚,无甚大碍。她现在想着都是临行前母亲的话。
【溪儿,你要听话,去了舅舅家可不能在家中这般胡闹了。那边可没有事事为你遮掩的哥哥和姐姐了。到了那边,跟你二表哥好好处,他性子洒脱爽朗,与你倒是般配的。】
母亲当时一边抹着泪,一边说着告诫的话,并没有一点威严。连溪不懂,明明舍不得,为什么这么急着让她走......
将近黄昏,终于到了溧县。一行人歇在了临街的有朋客栈。
马车里坐了一天,身子早已疲惫不堪。
有朋客栈二楼的上房,布置的相当雅致,连溪弗一进屋就嘱咐墨兰墨竹快些打水,一刻也不愿耽误,舒舒服服的在房中泡起了热水澡。水汽缭绕,美人如玉。连溪躺在浴桶里,舒坦的昏昏欲睡。轻盈的纱幔沾着点点湿气,偶动片刻,浴桶中的人儿看的不太真切。
墨兰、墨竹在门外候着。
雕花的窗子外,一双伺机而动的浑浊眸子,透着贪婪的光。
半睡半醒间楼下一阵骚动,闭着的桃花眼突然睁开:“墨兰、墨竹......”
连溪叫来二人服侍更衣。
连溪是个爱看热闹的,三人站在二楼的廊间,望着下头的事端。
看着约莫是几个江湖汉子,讨要保护费不成正在撒泼。
这有朋客栈的掌柜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撸着袖子大声喝道:“你们几个混子,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咱们有朋客栈可是沈家堡的产业。”
几人听见沈家堡的名号,似有微楞。沈家堡威名在外,不仅产业巨大门徒众多,而且近几年志在维持江湖秩序,有着江湖衙门之称。不过沈家堡距此地甚远,他们都是走投无路之人,孤注一掷想要掠夺些钱财,自然考虑不到周全。
“废话少说!赶紧给爷拿一百两银子,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说话者是几人中体格最为强健的。似乎是几人的头领。他力气颇大,一掌便将身旁的木桌打的散了架。
楼上的墨竹觉着吓人,偷偷拉了拉连溪的衣角:“小姐,我们还是进屋吧,这些人怪不讲理的。”
“没事,咱们就在二楼看看,不下去。”连溪的父亲和哥哥虽都是将军,但她和姐姐都是不会武的,且习的都是闺阁小姐的棋画女红。父亲和哥哥从不在家中练武,连溪只在话本中看过快意江湖之类的寥寥话语。如今见着所谓的江湖人士,好奇的紧。
墨竹看着自家小姐兴致勃勃的样子,甚是无奈。
好在楚堂和几个护卫闻讯赶来,已在三人身旁护卫。
应是没什么事的吧。遂墨竹没再出声阻止。
楼下两拨人已是剑拔弩张,几个看热闹的住客也都躲到了二楼暗戳戳的瞧着局势。
连溪数了一下,挑头闹事的有五人,掌柜连同伙计有七人,看起来掌柜方较占优势。然结局似乎出人意料,掌柜等人的武力值属实小了点,三两下便被那五人打趴下了。
没见着什么话本中形容的打斗场面,连溪颇为失望。那些什么武侠招式,轻功内力,果真是骗人的。
这有朋客栈的掌柜看来只能给银子认栽了。
掌柜颤颤巍巍的奉上银子,那头领啐了一口:“早拿出来不就好了,非要挨一顿。”
那人正是得意时,拿着银子的手忽被外力打中,到手的银子散了一地。“混账!是谁?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好汉。”
只见一男子从门外走来,身着暗纹玄色长袍,腰束白色流苏玉带,未佩戴任何兵器。他剑眉星目、光风霁月,一副清雅温润的模样。初瞧见,只觉不像那江湖草莽之人,倒像是误闯入的世家公子。
他身后之人一身劲服配着一柄长剑,一脸肃杀,应是他的随从。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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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落银两的暗器便是出自此人。
“找死!”挑事的五人想再次以武力制人,可这次非常的不幸。佩剑男子甚至都没有拔剑就将五人全部撂倒在地。
那五人哎呀伊的叫唤,看来是被打的不轻。
“暗鹰。”那世家公子模样的人温润的眉目间自带三分疏离感,开口说着:“把他的手剁下来。”语气平和的就像在说,暗鹰切个菜。
“啊?侠士饶命啊,饶命。”五人终于知道惹了不好惹的人,纷纷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掌柜稳了稳心神,终于认出来人,上前问安作揖:“大爷。”
挑事的头领听得掌柜这声大爷,才终于知晓自己到底惹上了什么人!但他并没有开口的机会。
那名唤暗鹰的人,下手极快,佩剑出鞘一阵寒光闪过。
“啊......”那挑事头领的右手掌已被砍断。那人疼的在地上打滚。
“呀。”血淋淋的画面,吓得二楼的连溪惊呼出声。客栈中多为江湖中人,这等场面对他们而言并不多吓人,但连溪这位官家娇女娘,自是第一次。
她出声后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希望不要被楼下人察觉。但她音色柔,显得格外突兀。
那世家公子模样的人抬首望去,见二楼一女子捂着自己的嘴,漏出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惊恐。
好在那人只看了连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连溪这才松了口气,放下了捂着嘴的柔夷。
“小姐,我们进去吧。”墨兰、墨竹二人也是吓的不轻。
连溪点点头,二人扶着她进了房。
经此一闹,连溪心有余悸。
她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将要前往的地方与自己生活了十四年的将军府有什么不同。
夜里她睡得极不安稳,梦里都是血淋淋的画面,精致秀美的脸上满是痛苦。
雕花的窗子外伸进一支竹筒,一阵迷雾吹来。
连溪逐渐失去了意识。
窗户吱呀一声打开,跳进来两个穿着夜行衣的人。
“大哥,这小娘们长得可真美!”说话者便是近日令人闻风丧胆的采花双雄的弟弟。
“别废话,赶紧抬走。”
弟弟卷着被子将楚连溪抗在肩上,心里头美滋滋,心猿意马想着夜间爽快。采花双雄办事向来周全,在下人房和护卫房都吹了迷烟,根本没人阻止他们。
静谧的街道,弟弟抬着女子,依旧如哥哥一样健步如飞。
他二人喜欢将美人掳走,然后到老巢行事。遇上特别喜欢的,就多扣留几日。
若是不怎么尽兴的,便当夜把人裸.着扔到大街上。
如此行径,惹得民怨四起。
奈何二人武艺超绝,且老巢隐蔽至极,追踪不得。溧县的衙门追捕了一月有余,仍无所获。甚至连二人画像都没有。
这一个多月以来,受到迫害的女子已有一十二人之多。
五名被扣留多日的女子回家后疯癫不治陆续病去,更有甚者,被家中人嫌弃设法除去。
七名被扔在街上的女子,六人羞愧自尽而亡。
只一人还在苟延残喘,据说是自尽时被家人救回后一直锁着,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2. 002
有朋客栈的东厢房。
沈策随意坐在桌前,带有薄茧的手漫无目的般把.玩着烛火,隐在暗处看不出神色。
随从暗鹰接了只飞鸽,拿下信笺阅看后报与他:“公子,他们动手了。”
“让暗霖他们先盯着。”沈策仿佛并不急着动身。他并非随意来到此处,而是受了溧县好友杜翊的托付,前来捉拿采花双雄。这事对他而言并不难,在他经手的麻烦事中,不值一提。
一刻后,沈策起身,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尘埃,动身前往采花双雄的老巢。
幽暗的房中,燃有异香。
床上的美人还未转醒,软绵绵的身子被采花双雄放置在一张极大的床榻上。
他二人有一癖好,都要等女子清醒后行事。行事时又喜欢用那依兰依兰助兴,女子半醒间能清楚整件事情的始末,事毕后回忆起来,痛苦非常。
“嗯~”床榻上的人儿终于悠悠转醒,身上莫名的燥热感让她非常不适。
采花双雄早已等得不耐烦。“小美人,你终于醒了。哥,你这迷药下重了!”弟弟埋怨哥哥误了他的好事。
“少他妈废话,这不是醒了吗?”
连溪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男子,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她方才明明在自己房中的。
二人看着连溪懵懂而不自知的模样,瞬间起了火。
这小娘子好生招人疼!
哥哥?弟弟?
连溪终于回忆起来,还未到溧县时,墨兰曾经同她说过的,溧县不太平。
是采花双雄!
连溪缩在床头,警惕的看着二人。
“小美人躲什么?待会儿,你还得求着咱们呢!哈哈哈哈......”在连溪昏迷时,二人早在她身上下了依兰依兰,分量不轻。
二人下药,全是根据样貌来的,这小娘子如此貌美,自然要多下点才尽兴。
连溪强撑着意识,惴惴不安,她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
哥哥仿佛并不急,自顾自的脱了衣服,等着女人自己求上门。
弟弟猴急,已爬上床榻,去抓女人。
“不,别过来!”连溪声色本就柔,中了药更添了一分媚。哥哥神色一暗,也上了床榻。
连溪的意识已残留不多,恍惚间仿佛看见有神明下凡救了她。
沈策看着床榻上意识已经模糊的女子。
是她,那个怕他的桃花眼。
看起来,她中的药量不轻。
女子衣裳凌乱,微露的肌肤白的耀眼,半眯的桃花眼泛着红,微红的脸颊仿佛成熟的蜜桃,供人采撷。沈策脱下外袍裹着她,将她打横抱起准备带回有朋客栈。
暗影此时禀报:“公子,只抓住了一个。”暗鹰与暗霖等人奉命追击二盗,但无意让狡猾的哥哥遁逃了。
采花双雄的老巢布满了地道,不熟悉的人就算入了此处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弟弟被擒,也是太过急色,尚未回过神来。
“无碍。你先把抓住的那人交给杜翊。”沈策看着怀里不安分的女人,未再迟疑,速将人带回客栈安置。
暗鹰目不斜视,回道:“是。”
有朋客栈的东厢房。
沈策看着置身在冰水桶的女子若有所思。为何对她会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女子被冻的瑟瑟发抖,她已浸了半个时辰,药性似乎还是没有过。沈策看着她惨白的唇色,摇了摇头,起身将她抱了出来。
再泡下去,恐会没命。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淅淅沥沥落在桶中和地上,湿.了一大片。沈策未在意将怀中的女人置于他的床榻上。
女子浑身湿透,勾勒出曼妙的身姿。焦躁不安的在床榻上扭捏。她嘴里呢喃不清,沈策长身玉立与榻前看着,神色不明。
连溪模糊的想要抓住什么,狼狈艰难的起身攀着沈策的腰,顺着腰又慢慢往上爬。勾着他的脖子,想要的更多……
沈策并没有阻止,他知道这药性的猛烈。
他在等。
连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沈策推倒在床榻上胡乱的啃着他,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缓解,急的哭了。
嘤嘤的哭声从耳边传来,沈策幽深的眼眸瞧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女人,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断了。他利落翻身,二人调换了位置,他将女人压在身下,抬起她小巧的下颚,吻上了那樱红勾人的唇。
门外的暗鹰看着窗户上隐约投出的两个交叠的人影,手里捧着药,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公子什么时候这么随便了?
“愣着做什么?”暗鹰还在心理交战,沈策已经打开房门将他手中的药拿走。
沈策点了女人的昏睡穴,又喂了药,悄无声息的将人送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晨起的鸡鸣叫。
墨兰、墨竹和护卫都中了迷香,起的都晚了。
墨兰先是听见了小姐的叫唤,待起身开了小姐的房门,见小姐身上湿漉漉的,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了?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我......”连溪敲着脑子努力回忆着,大约理清了思路。
“梦魇了。给我打水,我要沐浴。”她什么都没说。
这样蹩脚的说法,就是愚钝的墨兰也不会信,出汗能湿成这样吗?
随后墨竹和楚堂都相继转醒,墨兰站在屋外,听着小姐潺潺的沐浴声,问了墨竹。墨竹若有所思,“既然小姐不愿说,我们也不要多问了。”
转角处的楚堂握紧了拳头,他怀疑他们中了迷香,可他不敢笃定,若说江湖事弊端,他所涉猎不多。
但小姐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待连溪沐浴收拾完毕,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又上路了。
沈策天还未亮便赶到了杜家,杜翊迎了上来。“还是你有办法。”
“另一个抓到了?”
“抓了。”杜翊拍了拍沈策的肩膀,朗声道:“你怎么知道出口在北面?”
沈策拍开杜翊的手:“不是还有个没死的吗?”
杜翊豁然开朗。他本想同好友痛快畅饮,但想到自己那个眼巴巴的妹妹,还是改了口。
“杜月还在等你。”杜翊有心撮合妹妹和好友。不管是沈家还是杜家,都知道杜月喜了沈策十年。许是从懂事起便开始的爱慕,叫人向往的青梅。
“好。”沈策从善如流。
杜翊望着沈策离去的背景,觉得他竟有些看不透这位昔日的好友。
他与沈策幼时便一起玩耍,自记事以来,总觉得沈策越来越成熟稳重,又越来越看不透。许是处理着偌大沈家堡事务,越发历练多了缘故。
杜月见着沈策自然是欢喜非常,拉着他说了好些事。
“听说阿晋要成亲了?”杜月试探着说道:“你这大哥还没成亲,倒是他先你一步呢。”
沈策眉目微动,不知怎么,竟想起了那双桃花眼。“我不急。”
杜月自问表现的非常明显了,沈策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对她总是若即若离。“一把年纪了,还不急。”沈策比她虚长两岁,早就过了该定亲的年纪,也不知是何原因延误至今。
沈策无奈笑着,并没有作答。
“用了午膳再走吧,本姑娘为你亲自下厨!”
沈策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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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你还是甩你的鞭子吧。可别进厨房了!”
“你......”
在杜家用过午膳,沈策本打算回沈家堡,可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有朋客栈。他未曾下马,掌柜的瞧见了,便迎了上去。
“大爷。”掌柜拱手毕恭毕敬的在旁候着。
“住上房的那名女子可还在?”沈策骑在马上,抬首望着二楼。
掌柜虽疑惑,却还是如实回答:“早间已经退房离去了。”
沈策未再言语,驱马离去。
渐渐日落西山,晚霞漫天映照。
又是马车上坐了一天,终于在黄昏日落前抵达了沈家堡。
连溪昨夜一宿未眠,今个儿在马车上摇头晃脑,时不时眯一会,觉得时间过得也快。
一路上,她虽闭目假寐,心中却有思量。经过昨夜的事情,她已经决定私下找舅舅解除婚约了。她虽不至于想要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但那人救了她,又未乘人之危,实乃君子。
她虽不知那陌生男子是谁,但却向往如此行侠仗义之举。
她从来都不想相夫教子,了此一生。
沈家堡的堡主沈罗得了信,亲自在门口迎接,连溪已有多年没见过这个舅舅,但血缘亲情使然,她一眼便认出了舅舅。
“舅舅!”小女孩声音甜甜糯糯的,喊的沈罗浑身舒坦。谁叫他命苦,只得了两个儿子呢!
“诶,乖外甥女。快,外头热,到里屋去。”
连溪跟着舅舅进了内堂,里头数个碎冰青花瓷盆错落摆放着,凉爽得很。
沈罗看着乖巧的外甥女越看越喜欢,真是便宜了那个臭小子。“快去叫二公子出来!”
下人去了,又匆忙的回来。在沈罗耳边低语。“那个畜生!简直混账!”
下位的连溪本喝着茶,听舅舅如此急言令色,不禁抬首望去。
沈罗忽觉失言,拍拍嘴巴,怕吓着外甥女,放柔了声音:“溪儿长途跋涉,想必累了吧?舅舅给你安排好了住处,你先过去安顿吧。”
“好的,舅舅。”她一向是听话的晚辈。
连溪走后,沈罗咬牙切齿,对着下人喝道:“快,派人把那畜生给我绑回来!”
***
南苑。
墨兰墨竹收拾着带过来的衣服细软。
连溪坐在一边拨弄着茶杯。何时去跟舅舅说清楚呢?
事到临头,她竟有些难以启齿。
“小姐,小姐!”墨竹喊了几声,小姐想着事情没有回应,她不得不拔高了声量。
“啊?怎么了?”连溪从思绪中惊醒。
墨竹嘟囔着:“沈堡主派人让小姐去用晚膳。”
“哦。”既来之则安之,她一向随遇而安,不会为难自己。
晚膳很是用心,都是她平时爱吃的菜,沈罗这个舅舅一个劲的给连溪夹菜,让她多吃点,说她太瘦了。连溪应接不暇,若是她有心,就会发生饭桌上少了几个人。
沈罗心里苦啊,他只能尽量先稳住外甥女,早前他已经派了三波人马都没能抓回沈晋,这个臭小子,反了天了!如今只好等大儿子回来,让大儿子去捉他了。
心中如此想着,下人高声道: “大公子回来了!”
沈罗喜出望外,终于回来了。他放下夹菜的筷子,起身迎了上去。
原本正在专心吃着藕片的连溪也回首望去,下意识的想要看看多年未见的大表哥。
娘说她满月的时候,这个三岁的大表哥跟着舅舅去她的满月宴,一见她就非要抱她!三岁的小人能有什么力气,但他那时抱了整整一刻钟不愿撒手。
3. 003
沈策才踏进内堂,沈罗便迎面上前,一脸殷切盼望。
“阿策,你终于回来了,你去......”沈罗话说到一半,又发现不能当着外甥女的面说沈晋跑了,改口道:“来,这是你的小表妹,楚连溪。”
咬着一片藕的楚连溪,看着大表哥的脸,凉意从天灵盖直冲脚底板。
是他,那个爱砍人手的世家公子。
沈策见那咬着藕愣住的人,深沉眼底泛起一层涟漪,忽得笑了,轻轻唤了声:“表妹。”
连溪脑子混沌,不禁回忆起有朋客栈【暗鹰,把他的手剁下来。】连溪浑浑噩噩放下口中的藕片,起身见了个礼:“大表哥。”
“哈哈哈,都见过了,接着吃啊。”沈罗招呼外甥女继续吃,但连溪哪里还吃的下去。借口吃饱了,逃也似的回了住处。
沈策望着连溪逃走的背影,哑然失笑。他有那么可怕吗?
“阿策啊,沈晋那臭小子跑了!你快去把他捉回来。”
“嗯?”沈策仿佛此刻才反应过来,桃花眼是要跟阿晋定亲的表妹。
“这臭小子,简直不识好歹。我外甥女多漂亮,多乖巧啊,他居然还嫌弃。”说起小儿子沈晋,沈罗忍不住吐槽,一脸的嫌弃。
“是,确实不识好歹。”沈策看向连溪离去的方向自说自话。“父亲放心,明日我就把阿晋捉回来。”
“诶,好咧。”大儿子答应的事,绝对不会有问题的。“阿策,吃饭吧。”
沈策道:“好。”他在连溪坐过的位置旁坐下。
沈罗又想起什么:“午饭用没用?”先前大儿子忙着经常有一顿没一顿,饿坏了胃。如今堪堪养好一点。
“在杜家用过了。”
沈罗一副了然的模样。
看来也该给大儿子和杜家小娘子定亲了。
“母亲呢?”母亲不喜他,他却不能不闻不问。
“乔娘身子不适,在屋里躺着呢。”沈罗知道妻子的心结,又不能说破,只能用心爱护着。“你回去歇着吧,不必去见你母亲了。”
“好。”沈策应声后并未觉得失落,已经不是第一次,他早已不再介怀。
这一夜,连溪依旧睡得很不安稳。惊吓数次后,她决定不再入睡。夜色如此美好,她信步逛了起来。毕竟是不熟悉的地方,连溪走了一圈便迷路了。
这大半夜的,她也找不到人问路啊。
沈家堡地广,九曲十八弯,连溪换了几次方向依旧一无所获。
焦急时,忽见前面的假山上似乎有个人,连溪悄咪咪上前,是个男子在饮酒。
那人潇洒随意的灌着酒,时不时望着明月星空。
“请问......”连溪刚要询问,男子回首。
竟然是大表哥。
连溪一时竟不知该不该问。
她怕他,是真。
“表妹。”沈策提着酒壶,跳下假山起身走近她。“何事?”
“我,我迷路了。”连溪硬着头皮回答。她的两条腿都在打颤。
“我送你回去。”沈策看出了小表妹怕他。是惧怕。
怕他的人千千万,倒也不是新奇事。
沈策走在前,连溪跟在后,连溪觉得距离真长。走了好久好久。大表哥手里还拎着酒壶,步履不快,但他腿长,连溪跟得辛苦。
“南苑到了。”沈策停步,回首朝连溪说。
连溪闷头走着,没有发现沈策停了脚步,一头撞进了沈策怀里。沈策顺势揽住了她的腰,一股熟悉的香气窜进他的鼻腔。是她独特的女儿体香。那无措的桃花眼慌乱的看了他一眼,沈策身上的酒气混着他身上淡淡的青竹气息将她围绕,她从沈策怀里挣脱:“大表哥,对不起。”
“无事。回去吧。”
沈策站在那儿目送她。神色晦暗不明。
翌日。
舅舅让她去前堂用早膳,她本想推脱,她怕遇见大表哥。
但细想,到底还是去了。他是她的亲表哥,他又不会砍她的手。
“溪儿,来,坐你舅母旁边。”沈罗热情的招呼着外甥女。他知道,妻子一定会喜欢她的。
楚连溪见到了母亲说的下凡仙女舅母。
舅母,乔芷柔。曾是南都第一美人,拜倒在她裙下之人,不知其数。众多追求者中,她却选择了草莽出身的舅舅。
世人皆不解。
但这种事情,不是她这种小辈该想的。
“舅母。”连溪甜甜的叫了声。乔芷柔见着连溪,确实心生欢喜。漂亮乖巧,很符合她心中儿媳妇的设定。
只是......
“吃吧。”乔芷柔将一碗八宝粥推到连溪面前,温言细语,劝她多吃点。
“阿策呢?”妻子罕见的问起了大儿子,沈罗愣了半响才回答。
“大早就出门办事了。”出门抓你小儿子去了。沈罗在心中补道。
大表哥不在,连溪暗暗松了口气。
连溪一边吃一边思忖着要不要提下解除婚姻,可她如何开口呢?
“溪儿是有什么心事吗?”乔芷柔是个心细的人,虽然小姑娘沉思苦恼的样子并不明显。
连溪沉吟片刻,斟酌道:“舅舅、舅母,我不想同二表哥定亲。”
沈罗与乔芷柔皆是一惊,难道是沈晋逃婚的事入了她的耳?
“为何?你还没有见过你二表哥呢。”乔芷柔耐心询问着。
“我......”连溪对于那晚的事情,着实有些难以启齿。
沈罗看着外甥女吞吞吐吐的样子,急着问:“溪儿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嗯?心上人?没有啊。不过这似乎是个很好的借口。
无中生有这种事,连溪还是第一次做,羞红着脸点头。
楚连溪是愧于谎言。
而沈罗夫妇对视一眼,都将这种羞当成了是想到自己心上人的羞涩。二人都不是喜欢勉强的人,虽然他们都认为沈晋与楚连溪般配。
“溪儿,告诉舅舅,你的心上人是谁?”沈罗是个急性子。
“相公!”乔芷柔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这种事情,女孩子家怎会好意思宣之于口。
“额...哈哈哈哈...那个舅舅还有事,你同你舅母说,同你舅母说。”沈罗语无伦次的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连溪为难着,她实在编不出什么心上人。“舅母......”
“溪儿,你放心。舅舅舅母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你若当真不喜晋儿断然不会勉强你的。”乔芷柔握着连溪的手,语重心长。“若你的心上人也喜你,二人结成连理自然是好事,若他无心与你,也莫要强求。女子能嫁自己心悦之人固然是好,若不能......嫁个满心满眼是你的人,也是幸事。”
连溪感动于舅母劝诫的情真意切,回握她的手说道:“谢谢舅母。”
醉仙楼的雅间。
发髻微乱,满身酒气的男子抱着沈策的腿不愿撒手。
“大哥,求你了,别抓我回去,我真的不想和表妹定亲!”沈策找到沈晋时,他还在跟狐朋狗友畅饮,那些人一见沈策溜得比狗都快,哪里还管得上沈晋。
沈晋无可奈何,只能撒泼打滚,求爹爹告奶奶的求着大哥放过自己。
“你当真不愿娶她?”沈策看着恨不得跪下来舔他的弟弟,不明神色的问着。
沈晋一看事情还有转机,站起来理直气壮:“当然了,我往后的妻子必定是我心爱之人!怎么可能是那种矫揉造作的官家女子呢。”
矫揉造作?沈策不以为然。“即便如此,你也当回去同表妹说清楚,不可如此怠慢她。”
沈晋炸毛:“我回去,爹会抓着我跟她拜堂的。”
“不会。”
“当真?”
“当真。”
“好,这可是大哥你说的,我信你,我回去。”沈晋刚走两步,想想不对,他还有事情未办。“大哥,现在还早,我酉时回可好?正好可以回去用晚膳。”
“好。”沈晋从不敢骗他。
看着大哥离去的身影,沈晋悠悠的叹了口气。大哥从小待他极好,闯了祸次次为他善后,他有太多把柄在大哥手里,嘤嘤嘤……太可怕了!
沈晋酉时回去的事,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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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沈策只需让人回去带话即可,但他不知怎想的,放着一堆要事不管,亲自回了沈家堡。
校场里的沈罗气自己小儿子不争气,撒着气耍枪。
沈策看着,察觉出那毫无章法的练武,出声唤道:“爹。”
“阿策回来了。”沈罗停了,胡乱擦了把汗。“抓到那小子了吗?”
沈策接过父亲的长枪,帮着放回架子上。“找到了,酉时便回。”
“为何不现在把他抓回来?哎....算了算了,他不回都没事了!”沈罗一想到自己的乖乖外甥女有了别的心上人,心里不是滋味。
“出了何事?”沈策握着长枪,出声问道。
“溪儿已有心上人,不愿定亲。”
握着长枪的手陡然收紧。
南苑的秋千上,女子轻纱白裙,赤着脚胡闹。她明眸善睐,笑得明媚又自在。
与舅母说开后,连溪放下了心结。
舅母说,就当来沈家堡游玩做客几月,不必再把那婚事当真。
她好像很开心。这是沈策心中第一个念头。为何如此开心,因为不用跟阿晋订亲,因为她的心上人?
她的心上人又是谁?
“再高点,再高点。”连溪让墨兰墨竹使劲推。她想越过沈家堡的围墙,看看外头的青山绿水。
楚堂抱着一副马吊,其余几个护卫搬着一张小桌。小姐说,无聊。他想着法子给她取乐。
“呀!”连溪眼角瞥见楚堂搬来的东西,在秋千上一时得意忘形,摔了下来。白衣如仙子般跌落凡尘。
楚堂离的近,丢了马吊,堪堪接住了她。
南苑几步外的沈策在她落下时慌了神,想去救她但她已被楚堂接住。他的心神竟在此刻乱了。
楚堂瘦弱,原本还比连溪矮一个头,如今补了几个月,已经长的比连溪高半个头。他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连溪一直当楚堂是弟弟,当初可怜他,救下他留在楚家,一切都觉得顺理成章。她从楚堂怀里跳下来,抬手比划他的身高:“你怎么长高了这么多?比我都要高了。”他明明比她还要小一岁。
楚堂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小姐喂的好。”
“哈哈哈.....”墨兰墨竹都笑了。
连溪也笑了,这傻孩子。
苑外沈策挑眉,心上人?她面对自己从来都是怕的,在别人面前却笑得那样明媚。
连溪觉着好像有人盯着他们,朝这苑外望去。
一阵轻风吹过,哪里有什么人?自己想多了吧。
楚堂、墨兰、墨竹同连溪四人欢欢乐乐的玩起了马吊。
夜间,连溪依着舅母,又去了大内堂用晚膳。
她弗一踏进,就见大表哥身旁竟坐了一陌生男子,那人看着比沈策还要小几岁。
是二表哥?
“溪儿,你来了。来来来,坐这儿。”沈罗指着那人旁边的空位,招呼连溪坐那儿。“这是你二表哥沈晋。”
“二表哥。”连溪坦然的叫了他。
沈晋还在楞神,她就是小表妹楚连溪。怎么长得比醉仙楼的头牌还要美。
“表,表妹。”沈晋说完,低头慌乱的趴着碗里的饭,味同嚼蜡。母亲先前同他说,婚事取消你不必再躲出去了。他当时还挺乐呵。
一顿饭也就连溪吃的没心没肺。这沈家堡的厨子手艺着实不错。很合她的心意。
隔着沈晋,沈策不着痕迹的望了她一眼。
吃的真开心。
夜
凉风骤起。
沈策望着床榻上睡得安稳的人,心思不明。他竟做出如此小人行径。
简直匪夷所思。
天空一道惊雷,床榻上的人身子一抖,似是被雷声惊醒。
连溪模模糊糊的望见床头有一人影,坐起身来吓得捂住了嘴。
闪电照亮了沈策隐在阴暗处的脸。
“大,大表哥?”
连溪还未反应,沈策已经欺身将她压回床榻。
他将她禁锢在身下,微哑的嗓音在连溪耳旁响起:“你好好认认,我到底是谁?”
4. 004
连溪双手抵在沈策胸前,无声的抗议着。
沈策看着清瘦,但连溪被他禁锢着动不了分毫。沈策挑起她精致的下巴,宣誓主权般吻了下去.....
雷声过后便是阵雨,雨声淅沥,屋内的声响被悄然掩盖。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沈策刚才的话不自觉的在她脑子里回响着。你好好认认,我到底是谁?
连溪原本以为,大表哥只是那个爱砍人手的世家公子。
但原来,那夜是大表哥救了她。
也是他,与她有了肌肤之亲。虽然是她先动的手。
沈策原本只是想要告诉她,他是谁。
可如今他再也舍不得放开她。连溪被他吻的呼吸不稳,抵着的双手想要将他推开。
沈策觉察怀中人的动作,终于缓缓抬首。幽深的眸里还藏着未褪去的念想。
她那双勾人的桃花眼里缀着晶莹的泪意。
沈策知道不该,但他还是单手将连溪的双手箍住举过头顶,复又俯身下去。
“唔.....”连溪避无可避。一股不容忽视的青竹气息将她围绕。
直到她觉得今夜就要交代在这儿,沈策终于放开了她。
连溪浑身都在颤着,纵使沈策已经不再箍着她的手,她也已经无力挣扎。
“告诉我,你的心上人是谁?”沈策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
连溪脑中一片混沌,只从着本心,柔弱无力的回着话“没有,我没有心上人。”她娇喘着气息,桃花眼里泪珠早已沁出许多。
沈策看着怀中红着眼,迷茫如羔羊般的人儿,顺手理着她耳边碎发。
余光扫过她双手皓腕,眸色一紧,他并没有多用力,怎么两只手腕都红了。再瞧她那樱红唇盼,竟让他蹂.躏的红肿难分。
沈策再无其他动作,只是这样静静看着他怀中的瓷娃娃。
连溪缓缓回过神来,软绵的双手推拒着想要让他离开。
沈策抓住了她乱动的手,沉声道:“别动。”嗓音又哑了几分:“再动,我可就忍不住了。”
她那双桃花眼不可思议得看着他,终是一动不敢动。
沈策无声的笑了,翻身不再压着她。让她睡内侧,自己在床榻外侧拥着她。尚未恢复的嗓音在她耳边轻语:“睡吧。”
连溪哪里敢睡,她闭着眼假寐,耳朵听着身旁的动静,大表哥是睡着了吗?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精神高度集中,却始终未见沈策有进一步动作。
是夜,夏日雨后蝉鸣,连溪渐渐陷入了沉睡。
夜太长,她熬不住了。
沈策看着怀中的人,若有所思。练武之人耳聪目明,凭气息而断,这回她是真睡着了。他静静地看着她,他不明白,自己今夜的所作所为算什么。
第二日,连溪在惊吓中醒来。
身侧早已没有了旁人。
昨夜是一场梦吗?
可两个手腕都红了,她起身照着床榻边妆柩上的镜子。
过了一夜,依旧红肿的唇盼。
那不是梦。
她没有唤墨兰墨竹伺候,自己找了件袖子较长的衣裳遮着手腕。翻了条面纱覆在脸上。
明日应该就看不出来了吧。
墨兰端着面盆进屋时,惊叹于二小姐如此勤勉,居然能做到早睡早起:“小姐今日不睡懒觉了?咦,怎么带上面纱了?”
连溪无所适从,幽怨得看了一眼她:“感染了风寒。”
墨兰疑窦丛生。这酷热的天?风寒?
定是小姐夜间贪凉,开着窗睡。
她说谎话的能力,真是与日俱增:“若今日舅舅舅母还叫我去用膳,你替我回绝。”
“奴婢晓得的。”风寒易传染。
“咳咳咳……”为了防止引起怀疑,连溪甚至假装咳嗽了几声。
墨兰熟练地将屋里开大的窗子关起来,留着一条狭缝透气。“小姐您不舒服,我就把早膳拿进来给您用吧。”
连溪无声点头应允。
许是夜里没睡好,在自己房中用完早膳,她一直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她趴在窗前的小桌上,眨巴着眼睛,神游太虚~
楚堂悄悄问着墨兰:“小姐这是怎么了?”
“许是夜间着凉了,身子不适,自然精神不济。”墨兰朝那小桌上的马吊额首:“那个收起来吧,今日小姐约是无心玩了。”
“嗯。”楚堂见小姐那模样,总觉得不像是感染了风寒,他联想到了那日在溧县,她浑身湿透的模样。
“小表妹!”沈晋从半关的窗子里突然探出脑袋,大声叫了声连溪。
“啊…...”连溪被这突然的变故吓的跳了起来。待看清站在窗外的人,不免心生火气:“二表哥,你做什么吓人!”
沈晋看着如急了的兔子般要咬人的小表妹,嬉笑说道:“母亲说你病了,让我来看看你,你怎么这么凶巴巴的。”
原本水波潋滟的桃花眼此时带着怨气,这沈家表哥,一个两个的…….“我好的很,二表哥既然看过了,就可以回去给舅母交差了,你……..”
“你这儿还有马吊!”连溪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惊一乍的沈晋打断。
他看见小桌上来不及收拾的马吊,两眼放光。
“小表妹,我来陪你打马吊吧。”沈晋双眼灼灼期待得望着她。
连溪一脸疑惑,不是说探病吗,怎么就成陪打马吊了。直到坐在桌前码着牌,连溪依旧没从二表哥跳脱的思维中走出。她又怎么会知道,沈晋从来是个吃喝玩乐的纨绔。若不是被父母勒令留在家里陪表妹几日,他早已飞到外头了。
“胡了!□□!哈哈哈哈…….”沈晋笑得合不拢嘴,他在外头可没胡过这么大的。
连溪怜悯的看着傻子一般的二表哥,从一旁的小匣子里取出两粒瓜子给他。“诺,给你。”
“这是什么?”
“你赢得呀,屁胡一粒,大牌两粒。”
沈晋仿佛吃瘪一样的表情,逗的连溪甚是欢悦。
临时被捉来凑数的楚堂和墨兰如法炮制,各给了沈晋两粒瓜子。
看着躺在手心的六颗瓜子,“这,这,你们……..”沈晋显然有些语无伦次。什么呀!
“还来吗?”连溪真诚的发问。
“来……”沈晋推到牌,打乱再来。总归比无所事事强。
碰!
吃!
杠!
胡了!
沈晋如战胜的公鸡般昂首挺胸,一派自豪之感油然而生。疏忽了这么些时日,小爷我依旧战无不胜。
连溪倪了他一眼,瞧那得意劲。
让人看着真不爽。
“小堂,你今日偃旗息鼓了吗?”楚堂虽为初学者,但他学什么都快,墨兰等人都不及他厉害。他听出了小姐的言外之意。他刚才几局分明没有放在心上,有心让着沈晋。既然小姐不想让他继续赢,那他就别想再胡一把。
“二筒”连溪出牌。
“吃!”沈晋喜滋滋拿着牌过来搭。
“碰!”楚堂从他手中接过牌,“不好意思了,这牌我要了。”
沈晋无语。碰优先。
胡。
胡。
胡。
楚堂果然不负所望。
“啪……不玩了。”沈晋终于恼羞成怒,用力推翻了牌,起身跳脚。
面纱下,连溪笑得狡诈。
“阿晋还是如此不济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连溪回首望去,只见一名女子腰间别着长鞭,一身红衣劲装,英姿飒爽。
“杜姐姐!”沈晋仿佛看到了救星,快步走近女子。“你怎么来了。”
“我与兄长一同来的,他在书房跟阿策谈事呢!”被唤为杜姐姐的人一边回着沈晋,一边打量着楚连溪。虽然带着面纱,但不难看出,是个难得的美人。
她意有所指:“阿晋,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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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气啊。”
连溪同样也在打量她。
西城杜家,她知道。与沈家堡几乎分庭抗礼般的存在。
“你就是楚家的表妹吧。我是杜月,比你虚长两岁你也可以同阿晋一样,唤我一声杜姐姐。”杜月是个自来熟。
连溪微微点头,应声唤道:“杜姐姐。”
“嗯,你们在玩马吊呢,不介意我加入吧。”
墨兰起身,让了杜月。
“杵着干什么,继续。输了就不认账吗?”她朝站着的沈晋吼道。
沈晋此生最怕二人,一人是大哥沈策,一人便是杜月。他乖乖坐下码牌,心里盘算着小九九。连溪依着落座码牌,她仿佛一只菜鸡般,局局落败。楚堂和沈晋左右还能赢两局挣扎一下,而她……最后她都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匣子里的瓜子早就输尽,欠了一屁股债。
“你这欠着欠着的,多没意思,我们换别的可好。”杜月那杏眼瞧着连溪,询问她。
“换什么?”连溪脆生生的问着。
杜月看着她清澈无辜的桃花眼,刚才的坏心思竟有些难以启齿。
愣神之际,杜翊和沈策从院外走来。
“你又在想什么怪主意了。”杜翊看着自家妹妹调侃楚家表妹,自然开口帮腔。
杜月难得娇嗔:“哥!我哪有。”
“那你刚才想说什么。”杜翊怎么能不明白杜月想干什么,他同她一样,除了正事,也是顺道过来瞧瞧沈晋的小妻子。可方才沈策同他提了一嘴,婚事作罢了。
“沈大哥,你也来!”杜月怕被杜翊说教,特意扯开话题。“沈晋,你起开!”
“为什么要我走,我偏不。”沈晋原本早就兴致恹恹,但想让他让位,他偏不。“你起来,让我大哥。”他指了指楚堂,随口指挥着。
楚堂看了眼自家小姐,见小姐点头,默默起身相让。
“我已经欠债累累了,不如你们来吧。”连溪也不想再打下去。
“你不来多没意思。”杜月拉着连溪不让她走,她将连溪按在沈晋上位。自己则坐在连溪对家。沈策则在连溪的上位。
一方小桌,挨的近,连溪隐约都能闻见沈策身上淡淡青竹的气息。
再次见到沈策,昨夜一幕幕回忆浮现,心里早就乱成了一团,哪还有心思打马吊。
“你既然已经没有瓜子,就用别的做筹码吧。”杜月提议。
啊?连溪疑惑。换什么别的。
“阿月!”杜翊看着连溪那一副疑惑不谙世事的模样,不自觉的责怪般看着杜月喝止她。
杜月吐舌,才不怕他。
沈策自从踏入南苑,就在暗中观察着连溪,她甚至都不敢拿正眼看他。沈策冷不丁的开口说着:“说起来我也没有筹码。”说罢信手取下自己身上随身佩戴的玉佩,又道:“我以此佩为筹,一局定输赢。”
那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沈晋来了兴致。
沈晋当即也掏出一柄镶有宝石的匕首,“那我用这个。”
“我可没有这么雅致的东西。”杜月说着,掏出金锭放桌上。俗,但实在。
连溪看着他们一个个的,面纱下嘴角扯了扯,都玩这么大。
她自学会马吊以来,都是闲时助兴罢了。从无有过这般大的筹码。她随手拔下头上的白玉簪子,柔声说道:“那我便以此簪为筹。”
沈策看了眼白玉簪子,未动声色。
牌局开始。
不得不说,连溪的牌是真的烂。看来今日这簪子是保不住了。
“七条。”沈策出牌。
连溪看着手中的六条八条,眼前一亮。“吃。”
“碰!”沈晋做着鬼脸朝她笑,在连溪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已经把那张七条收入囊中。
连溪那桃花眼眨巴眨巴满是失落。
一轮过后,又是沈策出牌。
他那温润的声音喊的不太真切,右手轻柔的将牌打出。
“七条。”
5. 005
“大哥,你怎么喂牌啊!”沈晋不满说道。
沈策淡然:“恰好无用牌罢了。”
是不是无用牌,沈策身后的杜翊看的清清楚楚,他略带深意般看了一眼这位远道而来的表妹,而后又看了眼对面的自家妹妹,无声叹气。
沈策抬首,望向那因为惊讶而睁大的桃花眼,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连溪今日第一次正视沈策,竟忘了先前的窘迫。他像是故意又像是无意。
“吃。”连溪垂眸,拿过那张七条。牌上仿佛还带着他的余温,连溪觉得有些烫手。
……
连溪起手的牌虽烂,但沈策喂的好。
她,胡了。
“我也不知该夸楚妹妹牌技好,还是夸你牌喂的好。”杜月玩笑般说着沈策。
沈策但笑不语。他将那玉佩推到连溪面前:“你的了。”
“不不不,我不能收。”连溪摆手。
“收着。”沈策将玉佩塞进她手里说道,虽语气淡然却不容拒绝。
沈晋和杜月也将自己的彩头递给她,连溪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太贵重了。”
杜月将那金锭子塞她手里:“愿赌服输,该你的,收着吧。”
沈晋原本已经缩回的手只好再次推到连溪面前,他确实舍不得这把他斗蛐蛐赢来的上好匕首。不过杜姐姐说的对,愿赌服输。
“二表哥你收回去吧,我不喜欢这个。”连溪看出他的不舍,她也确实不喜欢刀枪剑戟。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沈晋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收回了匕首揣回自己怀里。
沈晋抱着怀里失而复得的匕首喜滋滋,这玩乐了半天也到了饭点。沈晋提议去新开的天香楼试菜,杜翊杜月欣然同意。
连溪表示自己偶感风寒,不便前去婉拒了。
“沈大哥,你会去的吧?”杜月期待问着沈策。
沈策看着一手拿着杜月的金锭一手拿着自己的玉佩,低头不语的人。他仿佛能听见她的心声,你们快走,快走吧!
“好。”
沈晋领着三人入了天香楼,他尤善吃喝玩乐,点菜的活自然是他干。
杜翊与沈策在确认日后的行程,一旁的杜月听了一耳,讶然:“你们都要走?”
刚点完菜的沈晋茫然:“什么都要走?”
“我与沈兄有要事办,你这样一惊一乍的干什么?”杜翊皱眉,责怪自家妹妹的莽撞。
“我也去。”杜月不服。“你们要去北国,少则也要一月才能回吧,不行,我必须跟去。”
杜翊徒手拍桌:“胡闹!这种事情,你一个女孩子掺和什么。”
“那好吧。”她诺诺道。若是别的事,杜月自然是不怕他的,虽然不知是何事,但哥哥这样生气,她也不敢再胡闹。先前他们办事,她也是跟过的。她武艺虽不及哥哥,但也能帮上一二。
“北国?”沈晋从未听大哥说过要远行。
“去办点些事,我已经同父亲说过了,你不必担忧。好好陪着表妹就行,不要惹事。”沈策淡然的喝了口茶说道。
沈晋至今未去过北国,听闻北地民风彪悍男子善斗,他倒是有些向往。但大哥他们连杜月都不带,更加不会带他,于是乖乖附和:“什么时候动身?”
“吃完这顿就走。”杜翊不耐烦说着。他们问题可真多。
恰好此时菜已陆续上桌,杜翊将站着的沈晋按下,说道:“吃吧吃吧,吃完你送杜月回溧县。”
“我才不要他送。”杜月拿起筷子一边夹菜一边嫌弃沈晋,“他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我还不如自己骑马回去。”
杜翊没有反驳:“那也行。”
沈晋在一旁扯着嘴,不服:“哼,谁稀罕送你。”
“对了,阿月。”杜月听见哥哥叫她,未顾及塞了一嘴的肉,疑惑的看向杜翊。“阿晋和那楚家表妹婚事取消了,你别去揶揄她了。”
杜月下意识的看了眼沈策……
他们四人走后,南苑终于恢复了平静。
连溪将金锭放在了自己收藏银钱的匣子里,手中的玉佩她便不知如何处理了。方才打牌时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如今握在手中端详,此玉图案精致雕工绝妙,是为上品。她在南都也是见惯好东西的,这样一块玉佩,应值千两。
罢了,明日还是寻个由头还给大表哥吧。
晚膳她依旧是在南苑用的,并没有去大内堂。她自然不知,往后的至少一个月,她是碰不见沈策,也还不了玉佩的。
夜间,连溪坐在镜前摘下面纱,唇已经不肿了,只是有些过分的红。她将袖子略微撩起,确认手腕已经不红看不出异样后才唤墨兰墨竹进屋准备沐浴事宜。
天气闷热,此时的沐浴便是她最欢喜的时刻了。
闭目养神间,恍惚想到,她来到沈家堡已有三日。她似乎都没有出过门,或许明日该去看看外头的风光。
舒舒服服的沐浴起身准备入睡时,墨兰说,楚堂找她。
楚堂在军中已有职务,这次护送她,已有一月有余,是时候回去复命了。
“你且回去吧,路上小心些。我这边在沈家堡里,不会有事的。”连溪如是说道。后又想起问道:“何时动身。”
楚堂抱拳行礼:“明日一早便启程,小姐请多保重。”
“嗯,既然一早就要出发,就早些回去歇息吧。”连溪点头说着。
**
沈晋依着沈策临走前的吩咐,这日一大早便来陪表妹。他自认带着表妹吃喝玩乐,可以叫表妹乐不思蜀。
“表妹,今日我带你去看赛马可好?”
“赛马?”将军府倒是也有战马,但南都街头不让骑行,怕误伤人。“倒是挺有趣的样子。”她一副感兴趣模样,瞬间点燃了沈晋的自豪感。
“走。”沈晋拉着她就要走。
连溪不解:“只有我们去吗?”她试探的问道:“大表哥呢?”她其实是想顺便把玉佩还给沈策。
“我大哥啊,他外出办事了,这一个月你就别想看见他。”沈晋不以为然。大哥留在沈家堡的时间一直都很少。“走吧,再晚赶不上了。”
“好。”连溪应声道。
二人朝沈家堡大门外走去。既是赛马,必定是在空旷的地方,连溪默认是要坐马车前行的。也不知离沈家堡远不远。
沈晋看了眼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小表妹,心中不免感慨,小表妹真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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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溪并不知道先前沈晋逃婚的事情,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说服了舅母才取消的婚事,所以她对这个二表哥还是存着点愧疚的。
只是这愧疚,在看见门口两匹骏马时,荡然无存。
沈晋潇洒的翻身上马,朝着表妹道:“走吧。”他已经准备策马前行,见小表妹迟迟不上马,疑惑了半响,恍然大悟道:“你不会骑马?”
连溪窘迫:“不会骑马有什么奇怪的。”
“你老爹好歹也是大将军啊。”
“.……”
沈晋原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但他不知怎么,见不得这个小表妹委屈。他驱马来到她的身侧,一把将她揽上了马。连溪只觉身子一轻,瞬间便到了二表哥的马背上。同时也在他的怀里。
“二表哥?”他不会想要二人共骑吧。
“驾——”沈晋二话不说,策马前行,沈家堡门前阔,急马前行也是可以的。
连溪在马踏步时便一把抓住了沈晋胸前的衣襟,她第一次在马背上驰骋,呼呼的风声在她耳边呼啸。
原先的惊怕渐渐被这种快意的感觉替代。
这就是策马奔腾的感觉吗?
她想起原先在话本上看到的,行侠仗义、快意江湖的故事。
毛茸茸的脑袋先前还缩在他怀里,现在扬起笑脸肆意欢快的模样,差点迷的沈晋走错方向。小表妹真是容易满足。
“你可抓紧了,掉下去可不关我的事啊。”沈晋缺点很多,但这个嘴硬的毛病最最致命。
原本松开的手又乖乖的抓住了沈晋的衣襟。
沈晋不自觉的笑了。
到了马场,沈晋率先下马。他在下面朝着连溪伸手,连溪犹豫片刻还是俯下身子让二表哥将她抱下了马。
这个马场也是沈家堡的产业,今日倒也有很多别的门派的人。
话说这个赛马是有传统的,每年的中秋过后都会举行,各门派马术精湛的人都会参加。当然不会是为了所谓的彩头,而是为了“马术第一人”这个称号。
连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沈晋抱下马的,先前也确实传过沈晋将要娶亲的消息。
“这就是沈晋那小子未过门的媳妇?长得…..”一人八卦。
“走了狗屎运了这家伙”二人八卦。
连溪听着这些话,耳根有点红,她与二表哥又没正式定亲,这些人怎么乱讲。她推开沈晋,轻声道谢:“谢谢二表哥。”
沈晋自然是听见那些话的,他打心眼里不想解释。
新冒头的龙虎帮,帮主龙一以及其弟龙天也在一旁见此情景。
龙一倒是不以为然,他向来看不惯沈晋,不过一个傍着父兄辈吃喝玩乐的混子罢了。
龙天倒是很有兴趣:“他这个小媳妇,倒是长的挺美。配他,真是浪费。”
“那你觉得该配谁?不配他,配沈策?还是配你?”龙一饶有兴味的问着。他这个弟弟他知道,喜女色。
“哼,沈策?他不过就是个表面温润如玉,实则心狠手辣的笑面虎。他们兄弟俩什么东西!”龙天不以为然。他们龙虎帮可是他跟大哥一手一脚拼出来的。沈氏兄弟不过是承袭了祖荫罢了,有什么好吹嘘的。
6. 006
龙一拍着龙天的肩膀,眼望着沈晋的方向说道:“沈晋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小看了沈策。”
由记得他们兄妹三人刚到隋州的时候身无分文,窘迫潦倒,是沈策接济了他们。就连龙虎帮也是在沈策的默许下建起。凭沈家堡的势力,又怎么会轻易让他们这些外乡人冒头。
这些事情他自然不会同龙天说,沈策不会是因为好心才放任他们。不过是因为沈家堡漕运短缺才暂时允许他们做大。
“哼……”龙天颇为不屑。
马场一面设有观看的席位,连溪跟着沈晋入座。
沈晋指着马场中三名绑着红额巾的人说道:“那三人就是咱们沈家堡的代表。他们在沈家马场也是有些年头的了,各个马术精湛。”
连溪仰头望去,那一排骑在马上整装待发的数十人便是各门派派出的代表,分别系有不同颜色的额巾作为识别。上场者大多是门派亲传弟子。
赛马的场地十分辽阔,终点插有彩旗,率先得彩旗者获胜。
沈晋看着身边仰着头张望的小表妹,又说道:“原先我老爹也会来,几年前他渐渐把事务交给我哥后就再也没来过,后来就变成了大哥来主持。”沈晋凑近又神秘兮兮的说:“你知道这次的彩头是什么吗?”
连溪终于收回了远望的视线,问道:“是什么?”
“是沈家堡新研制的黄金袖箭。个头虽小威力却很大。”沈晋上下看了眼小表妹,笑道:“说起来倒是挺适合你这样不会武艺的人。”
“啊?我用来做什么。”
“防身呐。还能用来做什么。”
连溪忽然想到什么,又问道:“大表哥要处理很多事务吗?”
沈晋皱眉想了一下:“是啊,印象中似乎没有什么事能难倒我大哥。他总是把所有的事处理的很好。但他太忙,近几年我很少看见他了。”除了这次小表妹来见了几天,之前似乎也只有他闯祸的时候,大哥帮着善后他才能见到大哥。
“他这么繁忙,你……”连溪斟酌的说道:“你不帮帮他吗?”
沈晋一脸惊恐的看着小表妹,“我能帮上什么?”他不添乱就不错了,“小表妹,不是人人都那么能干的好吗?我只要负责吃吃喝喝斗鸡走马就行,其他的管那么多做什么,怪累的。”
连溪心中不免鄙夷起了二表哥。
沈晋见小表妹那掩不住的鄙夷,急道:“你这什么表情?看不起我?”
“我没有啊。”连溪表示很无辜。
“你等着。”沈晋说着便起身朝赛马出发点走去。
“二表哥?”
沈晋同人说了几嘴,那人将自己头上的红额巾取下,递给了沈晋,沈晋将红额巾系在自己头上,随后翻身上马,一气呵成。
一人曰“沈家堡的二公子这是要亲自上场啊。”
二人曰“那今日可有热闹看了。”
“驾~”
“驾~”
众人驭马前行,尘土飞扬。你追我赶的,沈晋几次落后又追上,惊险刺激。
在观看席位的连溪不禁起身,身子往前探。身边的人都在呐喊助威,连溪始终不能同他们一样放开嗓子喊,最后只能在心中默默为二表哥呐喊助威。
最后沈晋险胜,他举着硕大的彩旗,骑着白马朝连溪的方向骑回。
隔的远,连溪看的不真切,去依然能想到二表哥脸上的意气风发。
她只想到了一个词。
鲜衣怒马少年郎。
沈晋举着彩旗,呐喊挥动了几下才翻身下马。
连溪迎了上去:“二表哥。”
“小表妹,我厉害吗?”他掩不住的骄傲,抹着汗急切的想要得到表妹的认同。
“厉害!”连溪看他胡乱擦着汗,下意识的拿出丝巾帮他擦拭。
沈晋原本还得意洋洋的想要说些什么,可此时他只觉得鼻尖嗅到一股清甜的香气。是她帕子上的味道吗?他愣愣的看着帮他擦汗的人儿,恍惚间他们仿佛一对刚成婚的小夫妻一般。
他看直了眼,连溪后知后觉的发现二表哥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瞬间羞红了脸。胡乱将丝巾塞给他:“你自己擦吧。”随后她退后几步,与沈晋保持距离。
“啊?哦哦哦……”沈晋拿着丝巾又是胡乱抹了几把汗。傻兮兮的朝表妹笑着。
此时马场的人将彩头奉上,那是一支打造精细小巧的黄金袖箭。沈晋接过随手朝连溪那儿一举,说:“送你。”他挠了挠头,又玩笑般说着:“我帮你淬上迷药,若是以后有人敢欺负你,你就用这个射他!”
连溪掩嘴笑了。
少年郎挠着头送礼,少女掩嘴浅笑。
角落中的龙天愤愤不平:“要不是大哥你没上去,怎么轮得到沈晋那个毛头小子赢。”
龙天却笑道:“你还是太年轻。下场人哪个不厉害,不过是给他沈家堡面子罢了。也就沈晋自己会当真,他一整天游乐的纨绔,马术再好能比得上这些长年训练的人?”
龙天了然,嘲笑般看着场中那二人。
一朵鲜花…..
**
这大半个月来,沈晋带着连溪几乎玩遍了各种想得到想不到的玩意。这日神秘兮兮的说要带她去吃好东西。
连溪经过这大半个月来的相处,与二表哥越来越熟悉,没有疑他。
墨兰墨竹也习惯了,便也没有阻拦。
沈晋拥着表妹共骑一马,慢悠悠的朝天香楼走去。
原本连溪是习惯坐马车的,但自从沈晋上次带她骑过马后,便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往后每次出行,都是沈晋带着她骑。习惯后倒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了。
此刻风尘仆仆赶回的沈策,看着二人如此亲密离去,神色晦暗不明。
“这是酒?我不会喝酒。”
天香楼的雅间,沈晋叫了天香楼新推出的菜色和果酒,眼巴巴的要让表妹尝鲜。“果酒罢了,你且先尝尝。”
连溪疑惑着举着小杯浅酌,入口清甜,伴着一股股淡淡的果香,果然好喝。“嗯,真挺好喝的。”
“是吧,我可没有骗你。他们刚推出来的时候我就来尝了,虽然不及纯酿烈,但却十分适合女子饮用。我一下就想到了你……”沈晋眼神灼灼,一脸求夸张的表情。
“谢谢二表哥时刻想着我。”连溪甜甜的回道。而后又揶揄他:“果然是吃喝玩乐第一人。”
沈晋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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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挠头,也不恼。为自己也倒了满满一杯果酒,一口闷。这酒虽香甜,到底不如他喝惯的,不够烈。
“小二,来一坛李子烧!”沈晋喊道。
连溪看了一眼他,倒也没说什么,自顾自喝着果酒。
须臾,她见二表哥喝的津津有味,颇有一副江湖儿女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感觉。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二表哥,我也尝尝你这李子烧?”
沈晋爽快的倒了一小杯给她,“喝吧。”非他小气,只是李子烧太烈了,他怕表妹喝不惯,所以才倒了小杯。
“咳咳咳…..这酒怎么这么烈!”连溪只不过抿了一小口,就剧烈的咳起来。她将那装有李子烧的酒杯推开,不愿再尝。
“你啊,还是喝你的果酒吧,这李子烧太烈,不适合你。”沈晋已有些微醺。
果酒虽清甜,后劲也不小,且连溪还抿了一口李子烧。
混酒喝,最是醉人。
连溪迷迷糊糊的,脑袋重的很。
再瞧沈晋,酒杯都要拿不稳了。“二表哥,别喝了。”
还剩最后一杯,沈晋还是一口闷。不浪费酒,是喜酒人最高尚的品格。他如是想着。
醉成这样,自然是骑不了马了。
二人相扶下了二楼,短短的楼梯,走的踉踉跄跄。终于来到了天香楼的门口。
“表妹,你等着,我去雇辆马车。”沈晋走路颤颤巍巍的,仿佛随时都要摔个大跟头。
“二表哥,你小心啊。”连溪见沈晋一个踉跄,好心提醒着。她扶着门框喘气,真该带上墨兰墨竹的,她如今都有些站不住了。
“没事,没事儿…..”沈晋挥着手,张望着哪里可以雇马车。
“呦~这不是沈晋吗?怎么醉成这样。”来人语气嘲讽,不屑一顾。话是对沈晋说的,眼却一眨不眨盯着醉酒扶着门框的女子。“小娘子也醉的不轻啊?”
“你是谁?走开!”连溪本能的厌恶着。他那看她的眼神,叫她非常不舒服。
那人一步步朝连溪走近,试图去扶她。
“龙天!你干什么?”沈晋一眼便认出了来人,他与龙天过节颇多,不过他从来没把这小子放在眼里过。但今日这小子居然敢对表妹放肆,是绝对不可饶恕的!
奈何他喝的实在有点多,走路都不稳,原他或许还能与龙天打个平手,现下的情况自然稍逊一筹。且龙天身边还有两个手下帮着。
“哎呀,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帮你扶一下你的小表妹啊,哈哈哈…..”
龙天的手下堵着沈晋,不让他靠近。
“来,小美人,哥哥这就来扶你哈,别怕。”龙天一步步的靠近,连溪扶着门框后退。
不远处,暗鹰上前请示沈策:“大公子?”
沈策却抬手阻止:“不急。”
暗鹰看着龙天那两个手下分明开始对二公子动粗,而龙天的手也抓着表小姐的手不放。连他都要看不下去了。
路边的百姓指指点点,无一人敢上前阻止。龙虎帮日渐壮大,别说小老百姓,就是江湖中人也不会随意去掺和。
“大公子?”暗鹰又问了一嘴。
沈策冷眼看着,“不急。”
7. 007
“你放开我!”
连溪挣扎着,但手腕被龙天死死抓着,他一把将她拽到自己的面前,低声说道:“小美人,那日在马场见到你,我就对你一见倾心,这些时日对你日思夜想,茶不思饭不想呢!”龙天没读过什么书,他尽量把自己会的文邹邹的话都说了个遍。
马场?她怎么不记得有见过这号人物。
沈晋醉了酒,同那俩个手下打斗,一拳一式略显迟钝,将他们撂倒后,他踉跄得来到龙天身边吼道:“放开你的脏手!”说罢便朝龙天扑了过去。
别说是现在狼狈的沈晋,就是清醒的沈晋,龙天也未必放在眼里。
龙天轻而易举地一脚踹飞了沈晋……沈晋被他踢得口吐鲜血。眼瞅的那两个手下从地上爬起来,又朝沈晋攻去。
“二表哥!你放开我!你怎么可以这样。”连溪见沈晋吐血,更是急了。她用力挣扎着,手腕处传来疼痛的感觉,她顾及不上,她只想逃脱龙天的禁锢去看二表哥的伤势。
龙天右手抓着连溪的手腕不放,左手一把搂住连溪的腰,轻易将她带到自己怀里,想要一亲芳泽。
连溪本就头昏脑涨,又被龙天猛地一拽,更加不适。她全身都在抗拒,尽全力往后退。恐惧、无力……
一股外力袭来,她只觉得突然没了被禁锢之感,因她先前一个劲的往后缩惯性使然,她整个身子向后倒去。
肩上忽有一股暖意传来,有个人搂住了她的肩膀,她抬眸,是大表哥。
他今日的神情与别不同,仿佛冷了很多。“大,大表哥……”连溪颤巍巍叫了声。先前的恐惧无力仿佛被无限放大,湿漉漉的桃花眼终于流下泪来。
龙天被沈策一掌震飞,捂着胸口吐了两口血。“沈策!你这个滚蛋……”他踉跄起身,想到还手,胸口一阵剧痛,又吐了一口血。
他的两个手下早被暗鹰三下五除二的打趴下来,如今也是勉强起身,然后狼狈的走向龙天,三人搀扶的骂骂咧咧的逃离。
暗鹰扶着沈晋,看向沈策,若大公子有下一步指示,他立马追过去了结那三人。
他算是看明白了,他家大公子口是心非得很。刚刚明明说着不急,一看见龙天抱着表小姐,自己先飞出去了。
沈晋看着大哥搂着小表妹,一股怪异的感觉袭来。他捂着伤口看着亲密的二人,大哥什么时候对女子那么亲近了,就算是杜月喜他那么久,也未见他有过什么亲密的动作。
“回沈家堡。”沈策说道。
暗鹰吹响口哨,两匹骏马从不远处缓缓踏来。
暗鹰带着沈晋共骑一匹红棕骏马。上马后沈晋依旧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大哥和小表妹。
只见大哥将小表妹抱举上一匹白骢骏马,而后自己翻身上马将小表妹圈在自己的怀里。如同之前他与表妹一样共骑一匹,那样亲密。
“驾~”两匹马同时朝沈家堡飞驰。
和大表哥同骑的感觉与二表哥完全不同,与二表哥一起连溪还有心情看一路的风景,并感叹那爽快的飞驰之感。可在大表哥的马上,她只听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不是说至少一个月后才回嘛,如今才半月有余就回来了。
且他一回来,就被他撞见这样的窘事。
到了沈家堡,沈策从马上将她抱下,而后将她打横抱起。
沈策身量欣长,连溪在他怀中,仿佛一只可怜的小猫咪。她怯怯说着:“大表哥,我自己可以走,你放我下来。”
沈策只是回了她一个眼神,并没有放下她的意思。连溪在那双深沉的眼眸中,看到了他暗藏的情绪,仿佛一片平静的大海,底下波涛汹涌,即将迎来大海啸。
她不敢再言语。
连溪将头缩在大表哥的怀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强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她仿佛就要被吞噬一般。
“小姐……”墨兰墨竹看着大公子抱着她回来,皆震惊不已。跟着二公子出去,怎么最后是大公子抱回来的?
直到入了南苑,连溪才敢抬起头,看着沈策依旧不善的神情,她鼓起勇气嗓音尽量轻柔试探性唤了一声:“大表哥,我错了。”
沈策将她放在床榻,让她坐着,自己单膝着地,平视着她:“错哪儿了?”
“我不该同二表哥去喝酒,我错了。”连溪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湿漉漉的看着他。经此一事,她后怕的很。
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沈策不忍再凶她。况且他也没有第一时间现身救她。
“喝完醒酒汤,早点歇着,我去看看阿晋。”沈策神色稍缓,起身离去。
沈策走后,连溪捂着心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不管是在有朋客栈初遇他,还是在沈家堡见他的数次面,他从来没有这样冷过脸,印象中总是淡淡的,温雅的,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
沈晋被暗鹰扶着回屋,疼的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他可不想将父亲母亲引来,那是自讨苦吃。身上难受,心里也难受,他在后头看着大哥抱着连溪回去,心烦意燥的无以复加。
“二公子,我给你看看伤势。”暗鹰说着便要脱他的衣服。
“不用了!”沈晋惊的跳起来,又扯到了自己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你走吧,我自己来。”他尽量平和的说着。天知道他现在心里多想骂人。
沈策在门口见他那眉眼间的狠意,了然于胸。“你先出去吧。”
暗鹰见大公子来了,便自觉抱拳离去。“是。”
“大哥。”见到沈策的瞬间,沈晋整个人都焉了。“对不起,大哥,我……”
“你知道今日若我没有赶回来,她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吗?”沈策冷声说着。
“我……”沈晋无言以对。低着头在心中急切的想要抓住一个说辞。
“阿晋,你该长大了。”
沈晋抬首,看着沈策郑重的模样,瞬间仿佛懂了。
秋意渐凉。
那日过后,连溪已有五日未见大表哥,他是又出远门了吗?甚至连二表哥都未曾露面过。她也再没有出去胡闹过。
这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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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窗前,撑着下巴发呆。墨兰说舅舅让她去大内堂一共用午膳。她欣然同意。
大内堂不见大表哥也不见二表哥,只有舅舅和舅母二人。
“舅舅,舅母。”连溪甜甜的叫了两声。
沈罗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招呼着这个乖乖外甥女,“溪儿来了,坐。”他一边招呼着外甥女多吃啊点,一边说着自己两个儿子:“也不知道阿策怎么说服那小子的,那小子居然乖乖跟着去采办。溪儿你不知道,他说要跟着去的时候,我同乔娘都以为他撞邪了!”
“嗯?”连溪听的云里雾里。
乔芷柔睨了一眼胡言乱语的丈夫,向着连溪娓娓道来事情原委。
原来这几日沈晋是同沈策去容州采办,往常这些事情沈晋是一概不参与的,通常都是沈策主导,大掌柜们办事。这次是沈晋主动提出来要跟去历练。
一世玩乐的混小子,陡然转变,最乐意的自然是为人父母。
“今夜他二人也该到沈家堡了。”乔芷柔又握着连溪的手说道:“明早我同你舅父就要去羲泉,约莫两个月的时间。”
“你舅母天气一转凉便要泡温泉。”沈罗解释道。
“舅母,您没事吧?”连溪回握乔芷柔的手关切的问道。
“没事的,老毛病了。”乔芷柔语气温顺,眼中一片怅惘。夏日转为冬日的这个阶段,她若不去羲泉待上两月,怕是就要痛死。
乔芷柔轻柔的拍了拍连溪的手:“年前一定会回的。待我们回来,就陪你去南都过年可好?”
“真的?”连溪喜出望外。当日来的匆忙,父亲母亲并没有说她什么时候回去。若是能与舅舅舅母一同回去,退亲这事母亲应该不会怪自己擅作主张吧。
乔芷柔温柔笑言:“自然是真的。这些时日你也不用怕,你的两个表哥肯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且堡内那么多的下人,有事不要委屈自己知道吗?”
“好的舅母。”
等他们三人吃完也未见两兄弟回来,沈罗让连溪先回南苑,估摸着他们要深夜才能回了。
连溪刚起身准备回去,就听见二表哥由远而近的声音:“爹、娘我们回来了。”
只见沈晋左手绑着,吊在脖子上,显然是受了伤。连溪正想询问,身后的乔芷柔焦急迎上前,绝美的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怎么又受伤了?”她朝身后的沈策问道:“你怎么不照顾着你弟弟!”语气生硬且明显的责备。
沈策依旧神色温和,不急不缓说道:“父亲、母亲,是儿子疏忽了。”
沈晋也跟着解释道:“不怪大哥,是我自己不听大哥的劝阻,非要同他们打架。不碍事的,小伤而已,过两天就好了。”他又补充说道:“他们可比我严重多了。”
“你怎么还如此急躁。”乔芷柔话虽是责备,语气却宠溺。
虽说大部分父母都会偏心小的那个,不知是不是连溪的错觉,她总觉得舅母对大表哥带着些许厌恶之感。
她不禁看向沈策,他神情未变,习以为常般。
8. 008
月头刚下,初阳将起。
沈罗与乔芷柔今日就要前往羲泉,连溪早早便起身相送。
“溪儿,其实你不必特意起那么早。”乔芷柔握着她的手柔声说道。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外甥女,若是她能成为自己的儿媳该多好。
沈晋站在连溪的身侧,一脸不舍。
而沈策,并没有来。
目送舅舅舅母的马车离去,连溪看着身旁失神的二表哥问道:“二表哥,你没事吧?”
“啊?哦,我没事。我就是在想大哥的事。”
“大表哥怎么了?”连溪疑惑道。
“你没发现我娘很不喜欢大哥吗?”
她怎么没发现,虽然舅母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但是厌恶一个人的神情是藏不住的,就算她这样的外人都感觉得出,更何况…….
沈晋摸了摸自己那受伤的胳膊:“先前我只顾着玩乐,也没太在意这些,可这次去容州跟在大哥身边,我真的学到了很多。大哥不过比我大三岁而已,我和他相比简直如稚童。其实大哥也受伤了,可娘根本没有过问。”
“大表哥受伤了?”连溪讶然。
沈晋黯然:“嗯,腰上被砍了一刀。”
“严重吗?”连溪觉着自己心快跳到嗓子眼了。
“你看我大哥那样子像有事吗?其实也不算轻伤,当时流了很多血。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能做到若无其事的。以前我哪怕受了点气都会跟娘撒娇,可我从没过大哥跟娘有什么亲密的举动。”沈晋说着,用未受伤的右手挠头苦恼自说自话:“你说大哥他不会是…….”
“不会是什么?”
“我爹跟外面的女人生的那种……不然我娘怎么会这么不待见大哥。”
这……倒也不是不无可能啊。
“二表哥,你别胡说。”连溪并没有妄加判断,转移话题道:“对了,大表哥在忙什么,怎么没有来送舅舅舅母?”
“我也不知道,其实,这几年大哥一次都没有来过。”
日出曙光初现天际,如水墨画卷被点亮了颜色,笼着道道光芒透过云层照下大地。
曙光下沈家堡的粥棚内,沈策神情柔和端着碗粥递给一个蓬头垢面的孩子,孩子接过粥狼吞虎咽,怕是饿了好些时日。
光照下的大表哥嘴唇一张一合,跟那孩子说着什么,柔和慈悲的神情仿若佛提。
连溪是同沈晋一同找到的这里,见此情景往日的一幕幕回忆涌上心头。
他可以是随意剁手的世家公子,也可以是救她于水火的下凡神明,亦可以是悲天悯人的世间佛提。
沈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见连溪与沈晋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笑着走近说道:“怎么过来了?父亲母亲启程了吗?”
“走了,刚走不久。大哥,你…….没事吧。”沈晋看了眼沈策的后腰回道。
沈策瞥了眼站在沈晋身旁默默瞧着他的表妹,拍了拍沈晋的肩膀,语气轻松:“无事,放心吧。”
“大表哥。”连溪叫了他,她看他的眼神有点怪。
沈策回了声:“表妹。”
恰在此时,仆人禀报:“大公子、二公子,龙虎帮的帮主龙一求见。”
“叫他去西堂等着。”沈策神情忽的冷了一下,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初。他让沈晋先送表妹回南苑。
西堂内,龙一绑着龙天,负荆请罪。
龙天赤着膀子背上覆荆,跪在地上面露不屑。大哥刚从引州办事回来,听手下汇报那日天香楼的事,二话不说要绑着他来请罪,他气疯了!
大哥怎就这么怕沈策。
“你比我预计的早来了两日。”沈策瞥眼看了龙天一眼,朝龙一说道。
龙一面上堆笑,谄媚说着话:“沈大公子,舍弟顽劣,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切莫放在心上。”
沈策踱着步子,不急不缓的坐在主位,下人依次有序的奉上茶点,沈策未接话,顾左右而言他:“龙帮主坐,尝尝我们沈家堡的茶点味道如何?”
龙一依言落座,尝着点心喝了茶,连声夸着好吃好喝。
独自跪在堂中的龙天心中一片愤恨不屑。
“你在引州又办了三个码头,只用了半月时间。”龙一这个人,办事效率极高,他是很欣赏的,只不过不成器的弟弟着实掉分。
龙一搓搓手,讨好般:“托大公子的福。”
屏风后的沈晋切了一声,低声咒骂:“狗腿子!”
连溪好奇的看了一眼二表哥,若说他长进也确实长进了,粗鲁莽撞也一惯无变。
大表哥让他送自己回南苑,他却偏偏带着她偷听。
“大公子,这三个码头依照惯例,运沈家堡的货会比市价低三成。”龙一瞪了眼龙天,又道:“这个月所有沈家堡的货,我们都不收漕运费。望大公子海涵,饶恕舍弟的罪过。”
“哥!”龙天急的要从地上起身,龙一起身一把按住他,恶狠狠的等了他一眼。
沈策右手用茶盖抹着茶杯,有一下没一下的,沉默了许久。
屏风后的连溪只看得见大表哥的侧脸,她看不清也猜不出他面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大哥不会这么好说话吧。”沈晋在一旁自说自话。
良久,沈策不辨情绪的话语在西堂响起:“我只允他这一次,若有下次,我便算在你这个兄长头上。”
连溪是被沈晋拉出西堂的,他嘴里骂咧咧:“气死我了,若我是大哥,肯定先把龙天揍一顿再说。”他朝地上吐了一口:“便宜他了!”
揍一顿?可连溪记得,那天在天香楼大表哥已经把他打的吐了三口血。
“二表哥,沈家堡跟龙虎帮一直都有生意往来吗?”
沈晋不屑:“你太看得起他们了,他们去年才建帮派,若不是龙一办事稳妥,我大哥提携了他们,哪里轮得到他们弄这个漕运的事。这种肥差,多的是人惦记。”
“大表哥事多,提携个人帮他也是正常的事。”连溪如是想着,先前二表哥整天玩乐胡闹,大表哥定是指望不上他的,如今二表哥刚刚开窍,却不能操之过急。
“你的意思,是我不争气?帮不上我大哥”
连溪回想前半个月他带着自己玩乐的场景,微微点了点头。
沈晋先是下意识的生气,然后想到自己先前的模样,又默默泄了一口气。
沈策从西堂出来后,精准无误的找到了沈晋二人,仿佛他老早便知晓他们在偷听般。“怎么,你想帮我?”
大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晋僵硬的回头,他就知道,肯定又被大哥发现了:“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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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讨好般叫了一声,希望大哥不要责备。
“你若真心想帮衬,也不是不可以,假以时日或许我真不用启用外人。”
“当真?”沈晋兴奋问着。容州之行,与他已形成了兴趣,那样成事的自豪感,是吃喝玩乐所不能比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沈策语气无奈。
沈晋下定决心:“好,我一定会好好帮大哥的。”
“沈家马场正好有一批新马到,你陪我一起去瞧瞧。”沈策说道。
“好!”沈晋踌躇满志。
被晾在一旁的连溪弱弱的说道:“我也想去。”
沈策看向她,眼中有着她看不清的情绪,点头说道:“好。”
龙天被龙一押着回了龙虎帮,他一路愤愤不平:“哥,你为什么要免沈家堡一个月的漕运费啊,那得多少银子。”
“你懂什么,现在还不是跟沈家堡翻脸的时候。”龙一脸色阴沉,完全没有方才在沈策面前的讨好样。“我们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实力,且等上半年,我们不会永远屈居人下的!”
龙天见哥哥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了然的笑了。暂且就先给你们沈家堡些甜头尝尝吧。
“两位哥哥。”出声的是他们的小妹,龙小小。只见她婀娜娉婷,朝着两位哥哥缓缓走来。
龙天见她装模作样,不耐烦:“你为什么要这做派?你原先那样多好!”
“你懂什么,沈大哥就喜欢这样子的。”龙小小不甘道。
她原先如一般江湖女子那样不修边幅,直到随两位哥哥逃难到了隋州,若不是沈大哥救了他们,他们早就饿死了。自从那时,她便芳心暗许,立志非他不嫁。
可他这样好,这样丰神俊朗,她配不上他。
这两年来,她不断地改造自己,从穿衣打扮到肤色体态,一切朝着匹配他的方向走,眼看就要成功了,马上就要成功了。
“哼,他会看得上你?”龙天卸下身上的荆条,泼着冷水道:“我看沈策瞧那小表妹的眼神可不清白!”龙天回忆着那天看见连溪微红着脸,醉在天香楼的场景,又说:“楚连溪那模样、那身段,是你能比得上的吗!”
“你胡说,传言明明说那个女人是沈晋未来的妻子。”
“你也会说是传言,他们有正式定亲吗?再说了,嫁给哥哥和嫁给弟弟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亲上加亲。”
“不,你胡说,你胡说。”龙小小一时接受不了龙天的话,她跑出了龙虎帮。
龙一让几个身手好的跟着她,免得出事。又朝龙天道:“你为什么要去刺激她。她可是你亲妹妹。”
龙天笑道:“她有把我当哥哥吗?一天到晚就知道沈大哥沈大哥,我呸!”
“小女孩心性罢了,我倒是希望她能榜上沈策。可惜沈策一向洁身自好,就连杜家的杜月都不曾能打动他。”龙一并不是什么顶好的哥哥,若是利用妹妹可以得到沈家堡永久的助力,他自然乐意的很,可惜沈策这个人油盐不进。
龙小小不管不顾的冲到沈家堡,正巧碰见沈策三人前往马场,她看见了那个传言中的楚家表妹。肤若凝雪,勾人的桃花眼,体态翩跹…….该怎么形容初见她时的震撼,那是龙小小梦寐以求的想要变成的那个模样啊,一个足以站在沈策身边的模样。
9. 009
沈策、沈晋二人都有伤在身,三人同坐马车前往沈家马场。
连溪走在两个表哥的后面,暗暗观察着他们。二表哥吊着受伤的左手,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大表哥双手负在身后,与二表哥并行。
下人拉了马车过来,沈策和沈晋同时朝身后的连溪伸出一只手。
三个人都愣怔了。
“我自己能上去。”连溪越过两个表哥,一手抓着门框一手扶着车架,一跃跳了上去。先前的她从来不会做这样不雅的动作。也不知是不是前半个多月同二表哥胡闹太久,变得粗俗了。
身后二人见她如此,相视而笑。
隐于暗处的龙小小面容狰狞,阴恻恻的喃喃:“原来如此。”
嫉妒的种子疯狂得在她心底深处生长,那个女人她凭什么、凭什么。
沈家马场。
沈策与沈晋先后下了马车,管事的周叔上前行礼作揖:“大爷、二爷。”他朝着不远处说道:“小的们正在前面的山头试马,二位爷可要前去观看?”
连溪与此时掀开帘子走出马车,沈晋离得近,伸出未受伤的右手欲扶她下来。连溪下意思看了眼沈策,他温润柔和的看着他们,并没有表示出不快。
“多谢二表哥。”连溪将手搭在沈晋手下,借力跳下了马车。
周叔又朝连溪拱手,叫了声:“表小姐好。”
“周叔好。”连溪甜甜回道。
随后三人便前往试马的山头。
试马场在山前,郁郁葱葱,风景辽阔秀丽。
试马与先前的赛马完全不同,赛马是有规矩的,且以赢为目的,虽然也看的热血沸腾,但终究失了份随性洒脱。没有约束,马儿们跑的欢快,看的人也欢快。
若说连溪初来乍到,她第一次看试马还情有可原,但沈晋作为沈家堡的二公子,竟也是第一次看,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这批新马都是千里良驹,沈晋看的眼热,顾不上左手的伤,硬是上了一匹毛发光亮的红棕马。沈策并没有阻止,而是叫人骑着马跟在他身边。
至于连溪,她本就不会骑马,只能眼巴巴看着。
“你想骑马吗?”沈策看连溪眼巴巴的样子,笑着问她。
连溪看着肆意驰骋的众人,泄气说着:“可我不会骑马。”
沈策未回话,笑着走开。待他再回来时,手上牵了一匹比旁的略微矮小的马。此马通体雪白,体态线条流畅,眼睛炯炯有神。
“试试。”沈策示意要教她骑马。
连溪心中早已跃跃欲试,又有顾虑:“它不会把我甩下去吧。”她弱弱的问。
“不会,我帮你牵着。”沈策摸了摸马头,“这马很温顺。”
依言,她走近学着沈策摸着马头,“乖马儿,好马儿,我会对你很温柔的,你对我也要很温柔哦。”马儿似乎听懂了,噜噜仰头叫了几声。
“拉住缰绳和马鞍环,左脚踩在脚蹬上,用力向上跃。”沈策一边扶着马,一边与连溪说着要诀。
连溪尝试着,不过毕竟是第一次独自上马,竟未成功。但她并没有泄气,调整了呼吸,又一次尝试。沈策在旁顺手托了她一把,连溪终于成功上马。
上去了!
“我上来了!”那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惊喜,沈策抬头看着她。骑在马上的表妹,比他高了。
“拿稳缰绳。轻夹马腹。”他继续循循善诱着。
连溪听话照做,马儿慢慢走了起来。一颠一颠地感觉甚为奇妙。
沈策牵了一段时间就慢慢松开了手,而后自己也骑上了一匹黑棕马,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后。
已进秋日,微凉的风吹来,墨般发丝随之飘扬。连溪闭着眼,享迎风之感。
周叔原本还好奇大爷为何会进这样一匹与别不同的马,见此情景,一切都明了了。
**
哎呀哎呀的叫声从南苑传来,这是骑马第二日全身酸痛的连溪的叫声。
怎么没有人告诉她,骑马这么耗人。
沈晋听着门内的声音,感叹小表妹可真娇气。
“表妹。”他敲门唤了一声。
门内没了动静,没过多久,墨兰开了房门,请沈晋进去。
“二表哥。”连溪端坐在桌前,一副甜美模样。仿佛刚才不是她在叫唤。
叹为观止。“诺,给你。”沈晋将一个小匣子推给她。
连溪一边拿起端详,一边问:“是什么好东西?”
“还记得那日我赛马赢得彩头吗?”
“那个黄金袖箭?”
沈晋从连溪手中拿过小匣子,示范着:“你就把金针往这里面塞几下,就淬上迷药了。若是……”说着,他竟有点不好意思:“若是再遇上上次的事,就可以用这个。”
连溪看了眼沈晋,她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她示意墨兰将袖箭取出来,当着沈晋的面,将袖箭里的三支金针取出,分别淬上了迷药。
“好了。”连溪将袖箭举给他看,让他放心。她知道二表哥一直在内疚。
“你会用吗?”沈晋怀疑的问道。
“……”不会吧。
“我教你吧。”
关于袖箭,连溪练了半天,准头依旧不足,她自己倒是不强求。但二表哥铁了心让她再练,并交代明日还会来教她。
连溪也不拒绝,点头允着。
只是第二日,来的是大表哥沈策。
她对大表哥一直都是很复杂的情绪,不同于二表哥的随性。她与二表哥相处,就当是普通的表兄妹,坦坦荡荡,潇洒自然。对着大表哥就……
是什么样的情绪呢?
害怕、感激、怜悯、崇拜?
“在想什么?”沈策此时正握着她的手,教她瞄准靶心。他觉察出她的心不在焉出声问道。
连溪心虚回着话:“没,没什么。”。
“看着靶心。”
“好。”
百步穿杨她是不可能了,不过五步内,她倒是可以射的中。
也算孺子可教也。
练得差不多,二人坐下饮茶。
“二表哥今日怎么没来呢?”连溪纯粹是随便找个话题聊,但听在沈策耳中,仿佛变了味道。
他的脸色冷了两分,“你希望阿晋来教你?”
“没、没有啊。”连溪解释着:“不管是二表哥教还是大表哥教,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一样吗?”沈策不笑的时候特别渗人,不是那种面目可憎的渗人,而是那种摄人心魂压迫的渗人。
连溪看不懂他的神情,不确定般说着:“一样吧。”
沈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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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不似作假,顷刻间恢复了往常的温润,语气分不出真假:“那便一样吧。”半响,他又解释道:“我让阿晋去办事了。”具体什么事情,他并没有同连溪细讲。
此时一身暗色装扮的人入了南苑,连溪认得他。
是大表哥身边的心腹——暗鹰。
暗鹰在沈策耳边低语,他们有意回避,连溪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见。随后沈策便借口离开了南苑,连溪也并没有多想。
男人与女人,总归是有不同的事要做的。
**
转眼,沈罗夫妇已离开一月。
在这个月里,沈策依旧忙碌,只是会尽量办完事后夜间回到沈家堡。以前,他会图省事,直接宿在外面。
沈晋不再玩乐,有时候会陪陪表妹,有时候会帮大哥点小忙,大部分时间在练武场。
而连溪大部分时间都在粥棚里帮忙。
她后来才知道,这个粥棚并不是沈家堡一直以来设立的,而是沈策接手后才慢慢建立起来。施粥的对象都是一些老弱妇孺,他们家中的男丁,大部分都被征召入伍了。
南朝与西域交战已久,战事胶着。隋州此地临近三国边境,是以强壮的男丁纷纷被征用。但南朝向来崇文,对武将并不重视,恩恤方面更是薄弱。渐渐民怨四起,已有几处揭竿起义。
沈家堡能在此刻长期设立粥棚施粥,自然得百姓拥戴,地位愈发巩固。
她见那些孩童才几岁大小,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实在可怜。区区几碗粥,只能保他们饿不死,往后的日子他们该怎么办。
这是她这些日子来的所思所想。
隋州偏僻,朝廷根本不会顾及,她在南都时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日,难得沈策回的早,她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大表哥,我们能不能除了粥棚,再设立学堂,这样那些孩子可以学一些生存的技能,而不是天天等着施舍的粥。”她后又补了一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沈策知道最近她一直在粥棚,令他没想到的是,她这样一个没有吃过苦的官家小姐,能屈尊给百姓端碗盛粥,还能想着要设立学堂,看她的眼神又变了些许。“你有这份心很好,但沈家堡不是善堂,设立粥棚已经是极限。”
沈策负手而立,望着即将落山的余晖:“不要小看一碗粥,你知道每日粥棚的开销是多少?沈家产业再多,也不会无休止的投下去。设立学堂,你觉得他们会有银子付束脩吗?没有束脩怎么请夫子?没有夫子,如何教学。还有学堂的场地、所用书籍、笔墨……”
“朝廷都不管的事,我们如何插手。”沈策正色说着。
这些都是连溪没有想到的,她只是单纯的想要帮帮那些可怜的孩子。
只是这件事情,远比她想得要复杂的多。
“是我考虑的太片面了。”连溪垂头丧气。之前她笑话二表哥不务正业,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南都时,哥哥姐姐替她担着,来了沈家堡,两位表哥都迁就着她。
“你能有这个想法,已经很好了。这些事本不该由你来考虑。”沈策安慰她,又意有所指:“这些事自然有该考虑的人考虑。”
连溪不知他这话的意思,只是看着那些孩子,始终觉得对不住。之后便也去粥棚去的少了。
10. 010
渐渐进入冬日,连溪当时匆忙过来,并没有带什么冬衣。于是闲来无事,索性带着墨兰墨竹逛逛,沈家堡附近铺子众多,绸缎首饰都有,连溪选了间成衣铺子。
她并不重装扮,也就随意挑选几件,挑了其中一件试穿。她并不喜欢试衣服,因为没有必要。
“小姐真是穿什么都好看。”墨兰星星眼般夸着。
连溪笑道:“你啊,属你嘴最甜。”
墨兰嘿嘿笑了,她家小姐人美心善,对下人从不打骂,平时还会赏好多物什。她自小跟着伺候小姐,将军府的奴仆可羡慕她了呢。她如今也攒了不少私房,往后必能衣食无忧。
一旁的墨竹见着墨兰傻兮兮的样,揶揄道:“又在犯傻,还不给小姐整理裙带衣裳。”
“啊?哦哦哦。”墨兰最听的,除了小姐便是墨竹了。墨竹同样是从小伺候的人,只是她比之墨兰成熟稳重,若说墨兰是个开心果,她便是朵解语花。
连溪往常般看着身边两个丫头的互动,墨兰墨竹都比她大,从小照顾着她,她早就依赖惯了。二人对她都是忠心耿耿。她低头看了一眼新的衣裙,为了保暖,料子用的厚棉,偏暗的鹅黄色,袖口领口都带着毛绒,看着很暖和。“就这件吧,其他的不试了。”
“小姐,一件怎么够,得多备几套才行。”墨竹上前说道。
连溪心不在焉:“那便挑的几件都要了。”她回里间,将衣服换下来,在里头又说道:“你俩也挑几件吧。”
掌柜的是个精明的女子,唤琼娘,她帮着墨兰墨竹各选了几件,而后又仔细查验三人衣群是否有瑕疵。墨兰墨竹在一旁看着,准备等掌柜的查验打包好后就付账。
连溪换下衣服后,就坐在靠墙的桌椅上一边品着茶,一边看着形形色色的路人。
她到隋州两月有余,从一开始的陌生到现在的逐渐熟悉,恍如隔日。想起那日大表哥的话,她总觉得触动颇深。如今回忆起来那日她不过随口提起,他信口就能说出那些,他是不是先前就考虑过?
街上,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引起了连溪的注意,小女孩看着才四五岁的样子,她在乞讨。沈家堡施着粥,她为何还要乞讨?
连溪放下茶杯,起身走近那小女孩,柔声问道:“小妹妹,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小女孩抬起脏兮兮的脸,带着哭腔:“仙女姐姐,我祖母病了,我想讨些银钱给她买药喝。”说罢,她还拿破败脏污的袖子抹着眼泪。
“家里只有你和祖母吗?”连溪一边问着,一边看向墨竹。她的银子都让墨竹收着。
小女孩悲从中来,哽咽道:“嗯,只有我和祖母,爹爹上战场死了,娘亲也殉情了。”
此时墨兰墨竹已经收拾好新衣,跟掌柜结完账。见自家小姐在外头跟一个小乞丐说话,二人相视一眼,便一同上前查看。
“墨竹,拿十两银子给她。”连溪见墨兰墨竹过来,随即吩咐道。
“仙女姐姐,我只要一两就够了。”小女孩仰着头,晶莹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连溪蹲下身子,从墨竹手中接过银两,把十两都给了她。“有多余的,就给祖母买些补品养养身子,也买点好吃的给你自己。”连溪握了握她的手臂,“你太瘦了。”
小女孩看着手中的银两,又看看仙女姐姐,不禁说道:“仙女姐姐你真好。”
连溪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然后起身准备离去。
“仙女姐姐,你可以跟我一起去买药煎药吗?我不是很会。”小女孩绞着手指,怯懦懦说着,仿佛在心中挣扎了很久才出声。
连溪想着反正她也闲来无事,能帮则帮:“墨竹,你先把衣服拿回去,我同墨兰随她去看看。”
“是,小姐。”
“谢谢仙女姐姐。”小女孩说完便赶紧低下了头。
连溪同墨兰先是帮着小女孩到药铺买药,小女孩说祖母是得了风寒。大夫问了些症状便开了方子。取完药,二人便跟随小女孩望她家中走去。这样小的小女孩,定是不会生火煎药的。
“到了,就是这儿。”小女孩指着前面说道。这是一间非常破旧的的房子,勉强称之为茅屋吧。
连溪推门进入,一股子霉味灰尘扑来,“咳咳咳……”连溪和墨兰都被呛得咳嗽。
“小姐,这里不像住人的样子啊?”墨兰捂着嘴,手在前面扇着。
“小妹妹……”身后哪里还有什么小妹妹。
一阵迷烟吹过,连溪和墨兰主仆二人双双栽倒在地上。
**
这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四周静谧空旷、人迹罕至。
屋内红衣蒙面女子冷脸看着晕倒地上的楚连溪,看着她那张脸,越看越气。
狐媚子!
她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狠狠拔出鞘,近乎魔楞般一步步朝连溪走去。口中呢喃着:“谁都不能抢走他,谁都不可以!你这个贱人,我要划画你的脸,看你还怎么勾引人。贱人、贱人!”
连溪悠悠转醒,眼前陡然出现一把小刀,意识在那一刻瞬间清醒。她下意识的往后缩,红衣蒙面女子扑了个空,狞笑着:“贱人,你还敢躲。”
“你,你是谁?”女子带着面纱看不清真面目,可连溪从来也没得罪过什么女子,她踉跄起身,与红衣蒙面女子成对峙之势。
“哈哈哈哈,你不认识我?” 红衣蒙面女子自顾自笑了阵,复又阴狠道:“你何需知道我是谁?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完了!”她笑得疯癫,一双狰狞的眼睛死死盯着步步后退的女人。
连溪环顾四周,不见墨兰身影,冷声问道:“我的婢女呢?你把她怎么了?”
红衣蒙面女子眼中浮现不屑:“你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有功夫关心一个下人?虚伪!”
“你……”连溪观察着四周,这里并不是刚才那个小女孩带她去的房屋。她的目标是自己,那么墨兰应该没事。
她到底是谁?连溪回忆这两个月来,自己真没得罪过什么人,唯一结识的也就是杜月罢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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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绝对不是杜月。
哆哆哆哆哆,门外响起有规律的敲门声,红衣女子开门。一体格强健的男子出现,背上还背了一名昏迷的男子。
“顺利吗?”红衣女子问道。
“小姐放心,一切顺利,他没瞧见我的脸。”男子恭敬回着话。
红衣女子看了眼依旧警惕的楚连溪,语气残忍:“贱人,好好享受吧。”
那男子将身上的人随意放在地上,而后跟着红衣女子一起退出屋子。叮铃塔拉,落锁的声音响起。
连溪换了个角度,看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子。他的脸慢慢浮现,竟是二表哥沈晋。
“二表哥!”见是二表哥,连溪赶忙上前查看。沈晋面色潮红,皱着眉,呓语着没有清醒。“二表哥、二表哥?”连溪试图唤醒他。
沈晋头痛欲裂,迟钝地睁眼,眼中一片血红。他没有焦距的眼慢慢清明,认出了她,“表妹?”他嗓音沙哑怪异。
“你,没事吧。”二表哥的样子看着不太好。
沈晋捂着胸口回忆,他在回沈家堡必经之路的一个巷子口被人从后面打晕了,醒来便在这里。心口的燥热惹得他无法思考。
意识慢慢涣散时,他终于知道自己怎么了。
沈晋猛地一把将连溪推开,吼道:“快走!走!”
连溪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惊到,毫无预兆被他推到在地。待她再看他时,只觉二表哥在努力克制着自己,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攥着胸口的衣裳直喘气。豆大的汗珠从他额间滴落,身子不自觉的发着抖。
二表哥这样子,怎么那么像她在溧县时……连溪脑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爬起来快步走到门口。可门已经上锁,任她怎么使劲也打不开。
沈晋的状态越来越不好。
连溪去推一旁的窗户,索幸窗户未上锁。她扶着窗柩打算爬出去,无论如何她得先离开二表哥身边……腰间突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不由分的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是二表哥。
沈晋哪里还有什么理智,他将连溪拽回来,一把将她推到木桌上,桌上的茶具被撞到地上,破碎不堪。沈晋眼中猩红一片,死死盯着连溪,他无法思考,他只知道他要表妹,只要她。
沈晋就这样将她压在桌上,狂躁的扯她的裙带。
“二表哥!你冷静一点!”连溪抓着沈晋的手想让他停手,可沈晋明显听不进去。他现在只想要她。
“不要!”力量的悬殊让连溪一度绝望。沈晋一边扯着她的衣裙,一边压着她亲吻。连溪躲着,哭着叫二表哥。可他听不进,也不停手。
红衣蒙面女子出现在窗前,那是连溪刚刚打开的,以为可以逃走的窗。她见那女人衣衫不整,被自己的表哥压在身下如此狼狈的模样,心中终于畅快。以后,她再也没有资格可以站在他的身边。
沈晋,你可得多谢我呢。
她勾勾手指,那体格强健的下人上前听从指示。
“你,去把沈策引过来。”
11. 011
暮色四合,沈策堪堪赶回沈家堡,书房内身边的账房先生还在口若悬河。
“大爷,这笔账不对啊,你看……”季先生是祖父时便在账房的老先生,沈策尊重他。
沈策正与季先生对着账本,门外下人敲门,“大公子,出事了。”
“进。”沈策合上账册。
下人入内语气急切:“大公子,刚刚门房禀报,有人说二公子在乌衣巷子出事了!”
站在沈策身边的季先生暗中摇了摇头,谁说二公子长进了?
“季先生,账册我明早再看,你先回去吧。”沈策情绪很是稳定,听不出任何不满。
“哎,好,那老夫明早再来。”季先生一边走出书房,一边不住的摇头。口中自言自语:“胡闹,不成体统。”
沈策同往常般只带了暗鹰一人前往。
隐秘的院落,安静的诡异。
暗鹰推开院门,缓步走入警惕着四周。不该如此安静,难道是陷阱?
沈策观察着周遭,并没有旁人的气息,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唯一的房门前,落锁早已经被人除去,暗鹰信手推开,门吱呀一声。他只朝里头望了一眼,便急切背过身,一向波澜不惊的眼眸带着不明的情绪望向自家公子。
沈策皱眉侧身往屋内瞧。
破碎的茶具散了一地,还有被撕扯破碎的衣裙边角,男子的束腰以及女子的裙带……墙边缩着的人儿衣衫不整,凌乱的发丝遮着面容,只露出慌乱的一双桃花眼。她仓皇无助,一手扯着仅能蔽体且仅有的亵衣,一手持着黄金袖箭僵硬的指着前方,神情呆滞仿佛马上就要碎掉。
“表妹。”沈策脱下外袍裹紧她,缓缓取走她手中的袖箭,温润的嗓音尽量放轻语调:“是我。”
连溪的眼中慢慢清明,眼神慢慢聚焦:“大表哥?”沈策的脸逐渐清晰再清晰,她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他怀里,嘤嘤嘤哭了起来。
沈策将她搂在怀里,手轻拍她后背,无声的安抚着。
半响,她一脸泪痕,在沈策怀里仰着头,沙哑着嗓子说:“大表哥,我射了二表哥三针,他、他没事吧。”
此时正在查看沈晋情况的暗鹰探出的手僵在半空中,伸也不是,缩也不是。若说以前,二公子自然是大公子心目中顶重要的存在,可与表小姐相比,他比不出来。
“死不了。”沈策冷着脸说。
沈策看着怀里可怜又破碎的表妹,心中一阵烦闷。竟没能护好她。
沈策将连溪打横抱起,经过暗鹰身边,轻飘飘说了句,带二公子回沈家堡。
为了不被察觉出气息,躲在较远处的龙小小见沈策抱着连溪出来,后牙槽都要咬碎了。他不嫌弃她吗?待再看到暗鹰扛着昏迷不醒的沈晋,她惊,沈晋怎么回事?当时她估摸着沈策快到了,取走房门上的锁,那时听着动静沈晋明明都已经……之后发生了什么?
难道没有成事?
急速飞驰的骏马上,连溪窝在沈策的怀中,慌乱紧张的情绪慢慢平复,“大表哥,还有墨兰。”
“什么?”呼呼的风声,沈策听的不是很真切。
连溪凑上前,在他耳边说:“快去找墨兰。”
“好。”
许是方才太过紧张,如今大表哥在,她心里头一轻松,竟在沈策怀中沉沉睡去。
沈策将连溪送回南苑,如珍宝般将她放在床榻上,仔细为她掖好被角,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望着她沉静的睡颜。
他竟然迷茫了。
初见她时,他只觉得她是个漂亮柔弱的小娘子。
救下她,被她亲吻时,他动了情。
再见时,知她是阿晋的未婚妻,便断了念头。
可阿晋不愿娶她,他便觉得,那就他来娶。
他开始招惹她,关注她。
北国的那半个多月,他尽快办事,只为能提前回来。
那时他见她与阿晋亲密的样子,他便知道自己醋了。
他从来都是冷静自持的人,他看得出阿晋也喜欢上了她,可他不想让。从小到大,他让的太多,唯有她,他不想让。
他唯一做的一件错事,大概就是天香楼那次。为了让阿晋知错、改过,晚了那么些许救她。想在想来,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沈晋房中。
沈晋是被一盆冷井水泼醒的。
他神色尚未恢复,看着眼前的大哥和暗鹰,脑中一时混沌。而后之前的记忆又慢慢浮现出来。他被人打晕,然后看到了表妹,然后、然后……
他记得表妹在哭,在挣扎,在求他。
他好残忍,好残忍。
他定是疯了。
“大哥。对不起,我……”我好像又闯祸了。
沈晋懊恼着,又努力回想着,他后来怎么了,竟不记得了。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他头一次,不,是第二次见大哥这样冷着脸。第一次是天香楼那会。
沈晋拍着自己的脑袋,“我,我也不知道,我从庄子回沈家堡,路过那巷子就被人从后面打晕了,再醒来就看见了表妹。然后我,我就、我就……”他泄了气,呢喃道:“是我对不起表妹,我欺负了她。可我不是故意的,我像是中了药。我不知道怎么……”
“不要说了。”沈策阻止他的胡言乱语,暗鹰验过,沈晋除了中连溪的三根金针迷药,确实还中了其他。
他原本还想从沈晋口中问出端倪,可如今看来,毫无线索可言。
“今日你先歇下吧。”沈策起身准备离去,背对着沈晋复又说了句:“此事我会查明。”
沈策没有惊动连溪,而是叫来了墨竹以及刚刚被暗鹰救回来的墨兰问话。
小乞丐?可疑。
依照沈家堡的势力,找一个小乞丐并不难。
翌日清晨,那小女孩连同她的祖母一并被押到了沈家堡。
昨夜连溪睡的不是很好,她受了惊吓,又担心误伤二表哥。她知道二表哥定是被人暗算了,她并没有想要责怪他。今早她知道大表哥找过墨兰墨竹,便猜想大表哥一定会去找那个小乞丐女孩。
可直觉告诉她,那小女孩并不坏。她明明可以要的更多,但她说她只要一两银子。
“小姐,我看见暗鹰大哥押回了昨日的小女孩。她身边还有个老者,像是她祖母年纪。难道她真的有个祖母?”墨兰先前觉得那小女孩定是诓骗她们,根本没有什么生病的祖母。可如今看来,也不全是谎言。
连溪带着墨兰一同前去看沈策审问。
只是大堂内,那小女孩与她祖母瑟瑟发抖的跪着,上首无人。
那小女孩看见她,仿若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仙女姐姐,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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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说着还咚咚咚的向着连溪磕头。
连溪走近阻止她,“别磕了。”
“大表哥呢?”连溪问暗鹰。
暗鹰只看了一眼表小姐,躲避她的眼神,回道:“大公子稍后便来。”他冷冷瞧着堂中跪着的祖孙二人,语气冰冷:“如此帮凶,大公子定是要好好惩治她们。”
连溪张嘴欲说些什么,最终又觉得与他说无用。她让墨兰在堂中看着,她去找大表哥。
连溪闯进沈策房中,并没有敲门。
古铜色的肌肤,宽肩窄腰……沈策正在换衣,连溪骤然见着他裸着的上半身,慌忙转身。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待她反应过来自己应该退出去的时候,沈策已经换好了。
他信步来到她的身后,温润的嗓音想起:“表妹找我?”
“啊?嗯,是是。”连溪混乱应着。她方才仿佛看见大表哥背后有好多的伤痕。特别是腰间那条,看着伤得颇重,如今便是痊愈了,也不难想象当时的情形。她记得之前二表哥说过,大表哥被人腰间砍了一刀,当时见大表哥一如往昔的模样,她以为只是轻伤。
“何事?”沈策从背后绕到她面前问道。
“那个小女孩,你、你不要怪她。她或许是被人胁迫的。”
“我知道,我不会为难她们,只是想问些事情。”沈策当然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连溪放心说道:“那便好,那便好。”
“不过……”
“不过什么?”
“怎么说也算帮凶,须要小惩大诫。”
“啊?”
“表妹,做人不能太良善。你同情她们,她们可曾感激你,善待你?”沈策不能随时在她身边,他只希望她能够多长点心眼。“这件事情,她们是帮凶,不能当没事发生。”
连溪低下了头,她知道大表哥说的在理。罢了,先听听那小女孩怎么说再看吧。
连溪同沈策一同去了大堂。
小女孩见她去而复返,以为仙女姐姐已经原谅了她,朝着连溪又是一阵磕头:“谢谢仙女姐姐,谢谢仙女姐姐。”
沈策:“谢什么?你以为事情就这么过了?”
沈策原不是什么好人,他并不会因为是女人或者小孩就轻饶。
小女孩被沈策的话吓着了,又怯懦的看了眼仙女姐姐,仙女姐姐看着仿佛并没有打算替她辩解。
“说,谁指使你的!”暗鹰肃着脸,冷声问道。
“我,我……”小女孩见暗鹰那恐怖的样子,慌了神。
小女孩的祖母见状,也磕了个头,期期艾艾:“各位,对不住,真的对不住。小乐都是因为老身的病,才会答应那名女子的,她说只要将您引到那个茅屋就可以得到一百两。”小乐应该就是那小女孩的名字了。
“老身缠绵病榻多年,最近医馆的老先生说来了一种北国的新药,可以根治老身的顽疾,但是需要一百两银子。恰好那时那名女子找来……. ”后面的话不用说也知道。
连溪听着问道:“那名女子可是穿着红衣,带着面纱。”
“是的,是的。姑娘你怎么知道?”
连溪扯唇“可知她姓甚名谁?”
“并不知。”
只凭红衣蒙面,怎好找出那名女子,连溪看向沈策,不知接下来如何做。
12. 012
沈策的手随意搭在桌上,食指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他面容看似平静,眼眸中暗藏着汹涌。无声的压迫才是最致命。
堂内静默许久,连溪并不擅长审问,她看着小乐与祖母相互依偎瑟瑟发抖,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僵持之际一名穿着与暗鹰相似的人进入大堂,他朝沈策见礼,然后在他耳边轻语。言毕,沈策幽深的眸子望向连溪。
连溪并不认识来者是谁,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沈策看她的眼神过于怪异,她竟无所适从。
沈策:“把她们带下去。”
小乐与其祖母连声求饶,沈策并不为所动。
“大表哥……”连溪有心求情,但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沈策打断。
“我自有打算。”
连溪看不懂大表哥,就如二表哥说的那样,所有事他都了然于胸,运筹帷幄。其他人不容置喙。对于此事他到底会如何处理,她突然没了兴致。
连溪眼睁睁看着小乐她们被拖走,心中怅惘,他会怎么处置她们?
迷茫的同时,她的心中也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沈家堡的九曲长廊,连溪独自走着。她是特意让墨兰不要跟着她的,她想一个人静静。
走累了便坐在廊凳上,靠着柱子想事儿。
刚才同大表哥说话的人是谁?他同大表哥又说了些什么?
大表哥最后又是怎么处理小乐二人的?
“表妹。”竟是二表哥,印象中,他只唤过她小表妹。
沈晋神情真挚,一步步坚定朝她走来。
连溪正了正身子:“二表哥。”纵使她没有责怪二表哥的意思,但昨日之事历历在目,她任有些许不自在。
“表妹,我们成亲吧。”连溪从未见过二表哥如此认真的模样,他总是吊儿郎当,嬉笑成性。
“二表哥,昨日的事我并没有怪你,你也是遭人暗算罢了。况且……况且我射了你三针,也算扯平了。”连溪一听这话,便知二表哥是要对她负责。且不说他们根本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就算是发生了什么,她也断不会为此而潦草成婚。
沈晋深深看着她,内心深处渐渐不安:“可我们毕竟……”
“二表哥,那只是意外。”连溪循循道。
“你,不喜欢我?”沈晋小心翼翼问着。
连溪:“自然是喜欢的。”
沈晋尚未来得及裂开嘴角,又听连溪后话:“你是我的亲表哥,我自然喜欢你。”
“只是表妹对表哥?”
“是。”
“那么,那么……”那么你对大哥呢?也是表妹对表哥吗?这话,沈晋问不出口。先前种种,他总觉得表妹对大哥和对他有所不同,他又怎么比得上大哥呢。
若是他没有任性逃婚,那么现在他同表妹应该在纳名问期、置办聘礼嫁妆……
连溪:“那么什么?”
沈晋:“没什么。”他稍顿:“表妹,若是当初我没有逃婚,我们……”
“逃婚?”连溪诧异。所以她刚到沈家堡时,二表哥不在,是逃走了?
沈晋:“你,你不知道?可我娘明明说婚事作罢了。”
连溪噗嗤一声笑着说道:“二表哥,婚事作罢,是因为我骗舅母说我有了心上人。”
心上人?表妹有心上人?
“虽然当时我并没有什么心上人,但我们素未蒙面,盲婚哑嫁并不可取。舅舅舅母误会,我便顺水推舟承认了。所以……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是我自己断了这门亲。”
所以,并不是他逃避了她,而是她不要他。
沈晋仿佛不能接受般,愣愣看着连溪。
他自问潇洒不羁,人也长得不错,沈家堡偌大的家业,他虽不掌权但银钱从未短缺过,隋州想要攀附他的小娘子不计其数,可他喜欢的表妹,丝毫看不上他。且是一开始便瞧不上。
他怎么好意思开口,他在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就后悔了。
连溪看沈晋一副呆愣的模样,伸手在他眼前晃悠:“二表哥、二表哥,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沈晋一脸失魂落魄的离开。
连溪望着他的背影,觉着二表哥今日好生莫名其妙。他也算是个江湖中人,应是洒脱不羁的,怎会因为一次暗算就要娶她。
嗖嗖嗖的风刮来,这天是越来越凉了,毕竟马上便是腊月了。连溪没有穿斗篷,想着还是回去吧,冻坏了身子可就呜呼哀哉了。这里离南苑还是挺远的。
她如今对沈家堡的路已经很熟了。
只是在转角处,她见到了沈策。
“大、大表哥。”他怎么在这儿,刚才他不是走了吗?她以为大表哥又要到夜间才会回来,那么刚才她同二表哥说的话,他是不是都听见了?
沈策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在连溪的肩上嗓音温润和煦:“起风了,小心着凉。”
连溪想要拒绝的话,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被生生压了下去,只好乖乖点头应着。其实她现在已不像先前那么怕他,可她总是拒绝不了他。
不管任何事。
他二人并排走着,偶说两句话搭着,连溪有心想问问小乐,但沈策闭口不谈。连溪也只好作罢。
到了南苑门口,沈策停了脚步,沉沉说了句:“南苑到了。”
连溪恍如隔日。那是她来到沈家堡的第一天,她迷了路。也是大表哥送她回来,说的也是这句话。当时她觉得一路很长,很煎熬。今日他们也没有多说什么,可她却不觉得漫长。
沈策:“怎么了?”
“没什么。”连溪回了神,低着头越过他,进了南苑。刚走两步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疾步走了回来,解下披风还给他。
“披着吧。”沈策就着她伸过来的手,推了回去。
“不用了。”连溪将披风塞在他手里,逃也似的跑了。
沈策望着她的身影,默默出神。过了良久,才离开。
静谧的竹林,沈策信步走着,修长的身影照在竹竿上,摇曳而孤独。
“暗霖、暗羽。”四周看着空无一人,实则隐着数名暗卫。
“属下在。”暗霖暗羽现身,拱手在沈策面前。
“日后你二人负责暗中保护表小姐。”
二人皆是一惊。
他们并不属于沈家堡,而是大公子私下培植的暗卫。统共只有十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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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暗鹰在明,其余人皆隐于暗处行事。他们只听命大公子,且只有大公子。他们接手的任务要么惊险要命,要么责任重大。至于保护人这种,怕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且大公子还派了两人。
“是。”他二人虽有疑惑,却还是依言领命。
这两日,连溪在南苑里头鼓捣,哪儿也没去。要说她在弄什么,那便是鼓捣她的那些私产。小乐的事件,更加坚定了她想要办学堂的决心。孩童还小,只是吃饱肚子却不学是非,有心人稍加利用,便会是助纣为虐的帮凶。最后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暗处的暗羽不明所以:“表小姐真奇怪,这银子数来数去,是会变多吗?都鼓捣两天了。”
暗霖:“你可别小看了这位表小姐。”
暗羽疑惑:“怎么说?”
暗霖神秘莫测:“这位表小姐我在溧县见过,那时同大公子去抓那采花双雄,大公子头一回见她……就把她抱进了屋。”
暗羽哑然:“不能吧。”
“如何不能,我亲眼所见。”
暗羽是十一名暗卫中唯一的女性,要说她不仰慕沈策,那是不可能的,但也仅仅如此。只是跟随大公子这十几年来,她唯一见过在大公子身边待得久的,也就是杜家的杜月。杜月对大公子的心思倒是明明白白,大公子十年来却毫无表示,要说杜家和沈家也是门当户对的,且大公子与杜家公子素有交情,缘何大公子不回应杜小姐呢?暗卫们一致认为,大公子事事聪慧,只在男女方面迟钝,应是他唯一的短板了。
只是在这表小姐面前,又似乎无师自通了。
“墨竹,你把这些金银折成银票。”屋内,连溪吩咐着墨竹。墨竹稳重,银钱的事交给她,可安心。
“好的,小姐。”墨兰墨竹已经知道自己小姐的计划,她们不懂什么行得通行不通,只知道要听小姐的话。
墨兰:“小姐,那我做什么?”
“你这几天去粥棚帮忙,看哪些小孩子需要去学堂,给他们统统登记造册。”
“登记造册?”
“就是姓甚名谁、家中还有谁、是否识字等等。”
“是,小姐。”墨兰虽不及墨竹稳重,却也是十分伶俐的,一点就通。
暗霖与暗羽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见了震惊。
这表小姐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连溪连着忙了两日,点算了自己的私产,又将一些不常用的首饰折了现,她这些银子估计只能租一个不大的学堂,购置些书籍笔墨,堪堪够用罢了。
可是还得请夫子,请一个夫子肯定不行,因为她并不想让孩子们只是简单的学四书五经。四书五经只是辅助,最主要的是要他们学会一技之长。
而且笔墨纸砚耗费大,需不定时的采买……她并没有打算让学子出束脩。既然决定了做,就要做到底。做到彻底,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可难处似乎有点多,她私产不少,可有出无进,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连溪正在苦恼时,平时这个时间应在外面忙碌的沈策来了南苑。
他带了封书信。
他说,阿晋离家出走了。
13. 013
连溪接过信,只见沈晋洋洋洒洒写了三大页。
大哥、表妹,我走了。我……
“其实不必细看,总结就一句话,他要去闯荡江湖。”沈策见她字字句句看的仔细,免得她费神,出声劝阻。
连溪汗颜:“二表哥怎么突然会萌生这样的想法?”
墨兰奉上茶点,沈策端起茶杯浅尝一口,说道:“也不算突然,他原先就不喜困在沈家堡,你没来之前,他一月里也没几天着家的。”
是吗?可她记得大表哥去北国时,二表哥可是天天陪着她的。虽然也是带她出去胡闹但至少都是睡在沈家堡里的。
沈策:“今日膳堂未开,我带你出去吃。”
“嗯?”大表哥似乎对于二表哥的出走并不在意。话题转移迅速。
连溪从善如流:“好。”她想了片刻,还是有些不放心:“二表哥一个人在外,不会有事吧?”
沈策面上不显依旧温润,只眼神带着冷意:“表妹这么关心他。”
“我……我就是问问。”连溪后怕般解释着。
“阿晋武艺并不差,你不必担心。”沈策起身,又补了一句:“他也确实该历练历练。”沈策朝她伸手,“走吧。”
那只骨节分明略带薄茧的手伸在连溪面前,她看着沈策依旧温润清雅的模样,迟疑片刻后终是没有搭上他的手。
连溪起身,自顾自的往外走。
沈策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收回手负于身后,跟着她出去。
沈家堡的门口,这一匹白骢骏马候着。
连溪转头看向沈策,那双桃花眼无声询问着。什么意思?
沈策翻身上马,朝连溪伸手:“上来。”
“我不去了。”连溪转身就走。沈策驱马,阻了她的路,侧身一把将她捞上了马。
“啊……”连溪吓了一跳,“大表哥,你怎么……”
沈策在她耳边低语:“等你学会了骑马,就自己骑。”
她不会骑马,但是可以坐马车啊。
沈策骑的不快,连溪双手抓着马鞍,靠着他的胸膛,心狂跳不止。
淡淡的青竹气息将她包围,如同醉酒的感觉。
“到了。”温润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她如梦初醒。
二人挨得那样近,她不敢乱动,只微微点了点头。沈策翻身下马,伸手将红了脸的表妹从马上抱了下来。
临江仙阁。隋州最豪华的酒楼。
沈策早已定好了雅间,训练有素的小二们端来暖盆子为二人净手。
连溪还是第一次来,之前跟着二表哥胡闹的那半个多月,偶然间听他提过临江仙阁,有名的销金窟,而且一席难求。据说许多达官贵人,为了能吃上一席,一掷千金也在所不惜。
嗯,大表哥好像很有底子的样子呢!
雅间临街临湖,开着窗子既可看见一览无余的江景,也可看见热闹的街市。
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摆上来,连溪觉得她可能会撑死在这儿,“大表哥,就我们两个人,会不会太多了?”
沈策:“不必吃完,每样尝几口即可。”
连溪内心诽谤,奢侈。
连溪一边吃着菜肴,一边望着江景,偶尔还会看看热闹的街市是否有什么新奇的玩意。
一处纸醉金迷、粉黛香肉,是青楼嘛。
她只听闻从未真实见过。
穿着清凉的女子凭栏而坐,挥着手中的绢帕巧笑倩兮。楼下男子进进出出,客似云来。看来这是一家生意极好的青楼。
含烟弄月楼、好名字。挺文雅。
她无意间瞥了一眼沈策。大表哥,他居然也在看那间青楼。
果然,世间男子都一样呢。
连溪忍不住看了又看,确定大表哥确实真真切切看着那里。心中不悦,有什么好看的!
“那名穿着烟霞色衣裙的女子,你可看见了?”沈策回头看着连溪,柔声问着。
他突然出声询问,连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确实有个穿着烟霞色薄纱裙的女子。眉目间一片失落怅惘,与旁不同。那名女子不仅没有招揽,隐隐有着抗拒之感。莫不是被强迫的?
等等,连溪看着看着,有点不对劲起来。她,她怎么如此眼熟。
连溪:“她怎么有点儿……眼熟。”
“她叫龙小小。是龙天的妹妹,龙虎帮曾经的三小姐。”沈策依旧平静的述说着:“她就是那名蒙面红衣女子。”
连溪猛地回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大表哥为什么突然带她到临江仙阁?龙小小为什么会在青楼?
“她为什么会在青楼?”连溪试探问着。她希望自己猜错了。
沈策:“因为我。”他语气依旧平静温润,如同那日有朋客栈剁人手的平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种恐惧感又慢慢席卷起来,他怎么可以这么平静的讲出这种话!她惊得说不话来。
沈策:“龙虎帮的漕运生意不能断,不过他们兄妹三人亦不是无可替代的。”
“所以,你把她送进了青楼?”女子贞洁,素来重要,他怎么可以。
沈策:“她设计你与阿晋,便该有此下场。昨日开始,她已经挂牌接客。”
“那龙一和龙天呢?”
沈策温润的嗓子,平静地说出两个字:“死了。”
……
连溪混沌的脑中突然清明起来,她的声线无意识般尖锐问着:“小乐呢?她的祖母呢?你把他们怎么了!”
沈策见她这幅模样,眉心微皱:“她们……”
连溪未等他说完,她不曾想过他竟是这样残忍的人。
他剁人手她不认同但是可以理解。
可这次,他杀人,他逼迫女子接客。
**
连溪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沈家堡,她只记得自己不想再面对沈策,掀了桌上的菜肴,漫无目的跑出了临江仙阁。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杀人放火、逼良为娼、迫害幼小。
或许,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是她自己没有看明白而已。
连溪紧紧裹着被子,缩在床榻瑟瑟发抖。
夜间的风呼呼大作,吹得窗子咯吱咯吱乱响。沉重的阴影笼罩着她。
连溪木然抬首,大表哥、沈策又是他。
他又一次来到了她的闺房。
连溪:“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沈策并没有说话,他兀自解了袍子随便丢在地上,高大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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躯一步一步踏上了她的床。连溪缩在被中,抖着嗓子:“你要干什么?”
“不要,别过来!”
……
“小姐?小姐?”墨兰看着缩在被子里,将自己裹成粽子,满脸泪痕的小姐,焦急喊着她。莫不是做了多可怕的梦,怎么抖成这样。
“啊!”连溪惊醒,天灰蒙蒙亮,她在自己的房中、榻上。
可、没有大表哥。
她捂着胸口直喘气。
连溪:“大表哥呢?”
墨兰:“昨夜抱了小姐回来,就连夜启程去了溧县。说是要去杜家,有顶重要的事处理。”
“他,抱我回来?”
“是啊,大公子说您喝多了。”
连溪……
昨日她明明没有饮酒。
“他,放下我就走了?”
墨兰疑惑:“是呀,大公子放下小姐,说小姐你喝多了,让我好好贴身照顾你。”
“你,整夜守在我身边?”
墨兰:“当然了,小姐宿醉,我怎么可能走开。”
她梦魇了。
她定是疯了,她竟然梦见大表哥那样对她。
墨兰伺候她换了衣裳,又给她梳发,连溪觉着头有些疼,摸摸后脑勺,竟然有个大包。
是了,她渐渐想起来,她掀了桌子,骂大表哥残忍、骂他心狠手辣。
在大表哥平静却又受伤的神情下,她轰轰烈烈的摔下了楼梯。
然后她看见大表哥焦急不堪的神情,小心翼翼地抱起她,然后她便没了意识。
连溪扶额。
睡了一夜,她想,她昨日似乎过于激烈了。那些人都是伤害她的人啊,纵使大表哥的做法太残忍,可他也是为了替她报仇而已。
她虽然不能认同,但也不该那样咒骂他。
“对了,小姐。这是我在粥棚登记的,你看看。”墨兰拿着一本小册子给她,又解释道:“粥棚附近,幼小的孩童倒是不多,只有三十六名。我问过了,大多不识字,只有五六名会几个大字。”
连溪翻着册子,看着记录,名字都是好养活的。小狗、大壮……
墨兰:“哎呀小姐,你是不知道,我跟他们说,他们还不愿意。我说了不用束脩,一个个的,就争着排队登记,还有啊……”
墨兰还在滔滔不绝的讲着,连溪却被一个名字吸引住了。
张小乐。
是她吗?
连溪:“张小乐是?”
墨兰探头,看见小姐指着的名字,改口道:“她啊,就是那个骗了咱们的小乐,她现在跟她祖母在粥棚帮忙,大公子说作为惩罚,她们半年后才能支工钱。这罚没的半年工钱,就当是小惩大诫了。大公子还说……”
墨兰还说了什么,连溪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他竟然放过了她们,她还以为,小乐也与龙家三兄妹一般惨。
可她们不仅留在了粥棚,半年后还可以有工钱领。
这哪里是惩治,这明明是拯救。
大表哥他……
连溪:“大表哥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墨兰:“说是两三日就回。小姐,你找大公子有事?”
“是,我想找他好好谈谈。”
14. 014
墨兰刚替她梳妆完毕,墨竹捧着一摞纸进来了。
墨竹前日存了银票,昨日又相看了几处堂院。每处堂院都有标图,她又在上面写了各处的价钱,然后拿给小姐相看。
连溪:“这些标图都是牙行送来的?”
墨竹:“是,统共给了十几家,奴婢都去看过了,挑了其中几家。”
连溪翻着一页页的标图,宽敞的太贵,便宜的又过于狭小。虽然现在只有三十六人,可日后定是要增人的。
“再看看吧。”这五六家堂院竟没一家合适。
墨竹一边收拾着,一边说道:“小姐莫急,今日我再去相看几家。”
连溪:“今日我同你一起去。”
“小姐,这日子一天天冷下来,还是我去瞧了您觉得合适再去,免得徒增奔波。”
“无事。”如今舅舅舅母、大表哥二表哥都不在,她一人在沈家堡也是无所事事。
已入冬日,好在今个儿阳光正好。
连溪与墨兰墨竹三人轻装出行。舍了厚重的斗篷披风,人也爽利些。
三人在牙行的指引下,陆陆续续相看了几处堂院。其中有一家挺合适。四进的院子,六个房间也大,可以放下横竖八张桌椅,且还有小厨房,价钱也相当便宜;若真要论什么不足,那便是位置实在太过偏僻。
墨兰不满地嘟囔:“小姐,这儿也太偏僻了。离镇子要走好久呢。”
连溪观望四周,心中是极满意的。虽然偏僻,但四周空地很多,教学施展起来也方便。她当即拍板:“就这儿。”
墨兰墨竹皆惊于小姐的当机立断。
待三人回到镇上,已将近黄昏。
与牙行签了契约交了定金,又在附近小馆子里草草用了饭,天色都暗了。
主仆三人上了马车,便让车夫尽快赶路。三名女子暗夜行路,到底不太安生。
好在一路并没有什么祸事。
只是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鹅毛大雪。
隋州偏北地,入冬早,竟未至年关就有雪。
白皑皑的雪花,映得天色也亮了些。
很快便到了沈家堡大门外,墨兰墨竹下车,而后二人伸手欲一同扶连溪下来。
远处哒哒的行马声传来,连溪刚搭上墨兰墨竹的手,闻声下意识的朝前头望去。
骏马上的人风姿绰约踏雪而来。
连溪下了马车,站在那儿看着他。大表哥又提前回来了。
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大地一片白茫。她今日穿着粉白紫的衣裙,如一朵入世的天竺葵。
沈策勒了缰绳,翻身下马。
他眉心微皱,温润的嗓音带着一分宠溺的责备:“怎么穿这么少?”说着卸下自己的斗篷披在连溪身上,仔细为她系着。
“出门的时候挺暖和,就没有带斗篷。”连溪见大表哥垂眸帮她系着带子,又补了一句:“我不冷。”
沈策系好后,幽深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听不出情绪:“进去吧。”
连溪依言跟着进去。
地上的积雪有松散有厚实,一脚深一脚浅,连溪一时不查脚下,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好在沈策就在她身旁,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多谢大表哥。”
沈策没有说话,只是手扶着她,并没有松开。
连溪微微挣扎了一番,发现挣脱不开,又细碎唤了他一声:“大表哥。”
握紧的手终于松开,连溪还来不及喘口气,沈策俯下身子,将她横抱起来,大步跨进沈家堡。
“啊。”连溪轻呼,“大表哥,你放我下来。”
沈策:“这里积雪多,莫要湿了你的鞋袜。”他的话如此无法令人拒绝。连溪乖乖偎着他,不再抗拒。
沈家堡内,账房、库房、柜台的先生掌柜都在等着沈策,原来是赶回来处理事务的。
这十数人纷纷看着他们,连溪在看到这些人时也是呆愣,怎今日人这样多。她无意思的朝沈策怀里躲了躲。
堡内的积雪下人清理的很干净,沈策俯身放下她,而后熟练接过递过来的账本,翻看两页后合上,朝众人说:“去书房。”他朝身侧的连溪说:“表妹,你先回南苑。”
“大表哥,我找你有事。”连溪急着说,她本来就在等他。
沈策见她神情坚定,原本的话改了口:“那表妹也一同去书房。”
账房季先生看着表小姐心中疑惑,不是说表小姐是与二公子定亲的吗?怎与大公子如此亲密?
书房内,各房的先生掌柜,轮番在沈策面前提着账册说着问题,沈策坐在案前看着,连溪坐在下首等他处理完。
连溪想着,他是真忙。
先前明明说去溧县要两三日,结果才一日一夜便赶回来。
如今早已入了夜,怕是一口热饭都来不及吃就在书房处理事务,且这乌泱泱的十数人,何时才能处理完。
连溪看着看着,有些乏累,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撑着下巴等他。
温润如玉的少年郎,此时熟练处理着繁杂事务,他的眉间无一丝不耐,淡漠疏离间似有超脱之感。
他这样的年纪,到底是经历了多久方能如此。
连溪枕着手,眼渐渐闭上,实在是撑不住了,毕竟她也忙了一整日。
亥时的更声响起,各房的先生掌柜已然离去。
沈策看着趴在桌上睡得香甜的人,嘴角泛出笑意。
他不自觉得朝她靠近,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顺手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而后指尖又不受控制般触碰她微张的红唇。
她的气息暖缓绵长,看来睡得很是抒怀。
日间的雪停了,夜间的雪又下了,且越下越大。地上的积雪都快没过门槛。
这样的天气,实是不方便送她回南苑。
这间书房本是沈策用来处理事务的,因他经常彻夜在此,里间便设置了一张他用来休息的卧榻。他轻缓地将连溪抱起来,行至里间,又将她放在卧榻上,为她盖了锦被。
本就凉气,下了雪,融雪时更是极寒。
沈策本想安置好她就回外间处理未完的事务,可看着她熟睡的娇颜,又怎样都挪不开步子。
那日在临江仙阁,她骂他,他却不曾生气。
尽管从来没人敢这样质疑他、辱骂他。
他习惯了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斡旋周转。
但他知道这个表妹良善,被家族保护的极好。她见不得杀人抢掠,见不得孩童受苦,也见不得迫害女子。
可他,就是这样一个残忍的人啊。
润雪兆丰年,翌日的阳光格外灿烂。
街道上的积雪被扫到两边,路上行人络绎,偶有孩童蹲在路边玩雪,一片欢声笑语。
连溪悠悠从卧榻上醒来,揉了揉额间,她怎么睡着了。她掀了锦被下榻穿鞋,到了外间却不见沈策的身影。
他,不会又走了吧?
连溪推开书房门,正好遇见墨兰端着净面的盆子打算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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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醒了?”墨兰一边说着,一边端着盆子往里走。
“大表哥呢?”
墨兰:“大公子天不亮就走了,走之前还吩咐我们记得过来给您收拾晨起。”墨兰一边拧着帕子,一边问:“小姐昨日可同大公子谈了?”
墨兰将拧好的帕子递给连溪,连溪接过帕子,随意擦着脸,心中不忿:“谈个鬼谈!”
小姐说粗话。
墨兰杏眼大睁,看着莫名生气的小姐,一时不知接什么话。
“他这次又要去几天?”连溪闷闷的问。
墨兰:“啊?大公子午膳的时候就会回来呢,刚才还吩咐膳堂多做几道您爱吃的菜呢。”
连溪:“……”
墨兰:“对了,墨竹方才还让我问您,今日要不要去定桌椅。”
连溪:“去。”
回来时,连溪私产已空,今日她定了些桌椅和笔墨纸砚。
至于请夫子的事,她还未想好。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连溪在前头唉声叹气,墨兰墨竹在后头忧心忡忡的跟着。二小姐难得做回正事,她们自然希望自家小姐能够成事,只是如今才刚开始就阻碍重重。
“表小姐回来了!”沈家堡的门房小张激动喊着。
连溪吓了一跳,他怎么如此激动,往常她回来也只是笑笑问声好。今日就跟通风报信一般。
待她入了前院,见到大表哥那张沉着的脸,她也算是明白了原委。
“大表哥。”她自认为甜美的唤着他。
沈策冷着脸,问道:“去哪儿了?”他其实知道她去了哪儿,暗霖已禀报了他。
她可真是雷厉风行,一下子又是定了学堂又是定了桌椅。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连溪小声说着:“我去看了学堂的桌椅。”
沈策:“我先前已经跟你说过,学堂一事行不通,你怎还一意孤行。”
连溪不服:“不试试怎么知道。”
沈策欲言又止。
她不懂,这事若成了,才是灾难。
“若是试了不成,让人空欢喜一场?”他换了一种说法。
连溪:“真是那样,我也尽力了。”
“给人假希望很好玩?”
“你……”连溪攥紧了拳头,咬着唇不语。她知道大表哥说的没错,可她就是执着的想要试试。“我不管,反正我已经开始做了,你也别想阻止。”
沈策叹气,他一直以为这个表妹胆儿小,柔弱。如今他才发现,她胆大的很!
罢了,此事就让她闹腾一阵,左右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沈策缓了语气,说道:“先用膳吧。”
“我不饿,不吃!”连溪说完才觉得自己语气不善,然后又讪讪道:“我先回南苑了。”
她走后,隐于暗处的暗霖现身。
暗霖:“大公子。您先前不也……”
沈策打断了他:“你与暗羽继续暗中保护她。下去吧”
暗霖无奈:“是。”
晡时,又开始下起了雪。
连溪站在南苑门口,望着纷纷落下的雪花,想着日后的事。
大表哥说的对,她这样目无章法,若是做了开头又无法长久,对那些孩子伤害太深。
谁都不喜欢空欢喜。
如此她便要从长计议,周全行事。
她回到屋中,拿起毛笔写着字。
她租的堂院附近有很多空地,先前问过牙行,都是可以用的。
15.015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连溪头也没抬,依旧执笔画着什么。
墨兰端着糕点和茶点进来,“小姐,你没用午膳,饿不饿?”她将瑶盘放在案上:“吃些糕点吧。”
方才心思全在宣纸上没觉得饥饿,经墨兰一提醒,连溪还真觉得咕咕饿了。
连溪搁下毛笔,看着瑶盘。芙蓉甘露酥、如意糕、栗子糕都是她爱吃的。
她随手拿起一块如意糕,咬入口中竟觉得比在南都时吃的还要美味。果然人在饿的时候,吃什么都是香的。
吃得急了有些呛,她放下糕点接过墨兰端来的茶,喝了一口。
入口清甜,她顺口问道:“这是什么茶,挺好喝的。”
墨兰:“这是君山银针。”然后她又补了一句:“大公子送的。”
连溪端着茶杯的手僵了一僵。
墨兰探头看着案前的宣纸,不解问道:“小姐在画什么呢?”
“我们租赁的堂院四周有很多空地,我在想怎么利用起来。”连溪放下茶杯,又执起了毛笔比划。“原先想着种些瓜果或者果树这类的,可现在是冬日能种的不多,而且只用来种植也有些浪费,我在想还能干些什么……”
墨兰:“还能干些什么?”
连溪无奈笑笑:“我这不是在想嘛。”
连溪又吃了几块便有些饱了,道:“端下去吧。”
“是,小姐。”墨兰知小姐在做正经事,就没有过多的打扰,端着瑶盘退出了房间。
连溪在宣纸上画画涂涂,打个叉又打个圈,总觉得有些地方行不通。思绪乱了,便起身开窗,立于窗前吹吹凉风清醒一下。
“小姐。你怎么对着窗吹凉风。”墨竹正好过来找她。
连溪不以为然:“又不是多冷的天气,怎大惊小怪的。”
墨竹怒其不争般摇了摇头,推门进屋。
“小姐怎还如此小孩子气。忘了前年您吹风吹的,头疼了好几日。”说罢,她顺手将那窗户关上,关的严严实实不透一丝风。
连溪认命般又坐回案前。
“小姐,这个……”墨竹摊开手,手中赫然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
连溪一眼便认出来,那是大表哥先前“输”给她的。
“之前同小姐整理折现的首饰,翻出来的。”墨竹试探的问着:“这块玉该如何处理?”
连溪原本是想还给大表哥的,不过后来他去了北国一阵子,她就给忘了这事。“放这儿吧,一会儿我还给大表哥。”
墨竹将玉佩放在案上,欲言又止。
连溪:“怎么了?”
墨竹为难道:“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讲。”
连溪笑言:“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讲的。”
“小姐,我们迟早是要回南都的,您现在这样费心费力的,日后离开了……”原本若是小姐嫁给二公子,以后肯定也会常住沈家堡,可现在取消了婚事。而且堡主和堡主夫人也说了从羲泉回来就陪小姐回南都过年。这过了年,怕是不会再来了吧。
“没事,等以后学堂上了轨道,我不在也没关系的。只是不知,时间还够不够。”连溪眉间不经意显出愁意。舅舅舅母应是快要回来了吧。
连溪看了眼案上的玉佩,问墨竹:“大表哥还在堡内吗?”
墨竹:“在的。一直在书房呢。”
连溪一把抓过玉佩,提着裙子就走。
墨竹讶然,后又高声提醒道:“小姐,下着雪呢,穿个斗篷带个伞呀。”
回应她的,只是连溪越来越小的背影。
哎,小姐怎这么风风火火的。
书房外,连溪被拦了下来。
暗鹰:“表小姐,大公子吩咐不让任何人进去。”
“我找大表哥有事。”连溪提高了音量,说给里头的人听。
暗鹰尽忠职守伸手拦着不让一步。
良久,屋内传来一声不明情绪的话语:“进来。”
暗鹰望着天,默默放下来拦着的手。
他就知道会这样!
连溪握着玉佩,惴惴不安的进去。
毕竟晌午那会儿并不是很愉快。
书房内,沈策执笔写着什么。
待连溪走近,他才将毛笔置于青瓷笔架上,一如往常般清润问着她:“找我?”
连溪低着头,语焉不详:“大表哥,我想同你商量个事。”她不曾听见他回答什么,只听见他起身走近她的声响。
沈策的身影笼罩着她,反手拂去她头上的雪花,语气关切:“怎么这样就过来了。”
二人离得极近,连溪隐约闻见他身上谈谈的青竹气息夹杂着一丝酒气。连溪不禁抬首看他,他也在瞧着她,眼神灼灼。
连溪仿佛如被烫般低下了头,闷闷说:“来得急,忘了。”
“先前你就说找我有事,说吧,何事?”以沈策的身高,只能看见她毛茸茸的脑袋瓜子低垂着,并不能看清她埋在头下的神情。
连溪捋了一下思绪,抬首缓缓正色道:“先前我是想感谢你没有为难小乐。”
沈策似乎反映了一下才想起来小乐是谁。
“她并没有大错,我为何为难她?”
连溪不知道如何回答,确实是她以小人之心了。
沉默良久,她只好转移了话题,摊开手露出那块玉佩:“还给你。”
沈策微不可见的皱眉:“还我?”
“我知道当时是你故意输给我的,我……我不能要。”
“给你了,就是你的。”他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可能收回。
连溪半开玩笑道:“那我要是缺钱了,可以变卖吗?”她当然不会真的变卖,只是设法让他收回。
“随你。”
书房内明明有火盆子,应是暖和的,连溪却觉得有丝丝凉意。
他生气了?
连溪越过沈策,将玉佩放在书案上,“这枚玉佩还是大表哥你自己收着吧,过些日子我就要回南都了。”
“你要走?”沈策转身看着她。
“不是走,是回去。”
连溪回首,浅笑嫣然看着他。
沈策上前挨近她,将她禁锢在书案与他之间。略带薄茧的手抓起她左手手腕,音色切切:“别走。”
连溪诧异于他的反常,事出突然惊吓后退然身后是书案,退无可退。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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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用右手撑了一下书案,正好盖住那枚羊脂白玉。案上的白瓷酒壶被震倒,好在里头是空的。哐当哐当咕噜滚着圈,还好未曾落地,否则定是要碎的。
连溪强装镇定:“大表哥说笑呢,我只是来沈家堡游玩几月,迟早要回去的。”虽然都心知肚明,她的到来是为了一场婚约,可婚约早已作罢。
沈策放开她的手腕,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提上了书案,让她与他平视。
书案上整齐的笔墨宣纸被弄得凌乱不堪。
同样凌乱的还有连溪。
他明明一副端方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做事却大相径庭。
“大表哥,你……”
“嫁给我。”
时间仿佛静止般流淌,连溪看他神情认真,不似作假。起伏的心跳动更甚。
自从在溧县初遇他,他便是无法忽视般的存在。
她对他一直很在意。
可她也怕他的另外一面,与他相比,她如室内花朵般不堪风雨摧残。
“大表哥,你醉了。”连溪别开头,不再看他。
“我没喝酒。”沈策如是说道。
白瓷酒壶都空了,还浑说没喝酒,连溪觉着他醉得不清。
沈策一手掌过她的头,让她正视自己,一手搂着她腰,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怀中。他的唇慢慢靠近,他想,若是她不愿,他绝不强迫她。
连溪呆愣看着越来越近的大表哥,她心中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别动,一个说快挣扎。
她其实一直想不通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只可以肯定,绝对与二表哥不同便是了。
若她只简简单单当他是表哥,她何须如此紧张不堪。
她觉得浑身起了火,只想一股清冷白甜眷顾自己,定是书房的火盆子太旺了。
坐于书案上的表妹与他一般高,沈策看着她越来越近的娇颜,几近失控。
他自视看淡一切,却看不淡一个表妹。他甚至不愿她与阿晋有任何牵连,哪怕他们曾经有过婚约。
二人距离渐近,连溪不自觉得闭上了眼,双手攥着他衣,耸着肩承受着。
当他的唇触碰到那片柔软,一切的冷静自持,溃不成军。
他只想永永远远这样拥着她,这样拥有她。
还未来得及加深,外头一阵刀剑声,伴着沈家堡判闻钟钟声。
怀中的人被惊扰,禁闭的桃花眼睁开带着疑惑。
“是判闻钟。有外人闯入。你待在这儿,别出去。”沈策声线尚带着一丝沙哑入情,他解释着安慰她。
沈策放开她,转身朝屋外走去。
“大表哥。”连溪不禁叫了他一声。
沈策回身无声询问她,只听她软糯的说着:“小心些。”
沈策如释笑道:“好。”
门外,暗鹰已不在,守着的是暗羽。
“大公子,暗鹰和暗霖已经去追了。人数不详,计划缜密。似是……”
沈策抬手,示意她无需再讲下去。
屋内的连溪听着门外动静,不禁疑惑,怎会是个女子禀报。不都是暗鹰在大表哥身边嘛。
还有暗霖又是谁?
16.016
“你在这儿守着,护好她。”门外沈策的声音又响起。
连溪上前打开门,只看见他远去的身影。门外只剩一名陌生女子。
只听那女子冷漠开口道:“请表小姐回到屋内。”
直觉告诉她,这名女子对她有敌意。
连溪也不愿多说,退回屋内关上门。她扫了一眼凌乱的书案,上前收拾起来。
太有碍观瞻了。
她扶起倒着的白瓷酒壶放正,又理了理笔墨,那块玉佩还安安静静躺在书案上。回忆起刚才的情形,面颊灼热低垂着头懊恼,她应该躲开的。
偶然间瞥见书案下一片可疑的水渍,连溪蹲下身子闻了闻,竟是酒。
这是酒壶里的酒?
所以大表哥才说他没喝酒。
所以他是清醒的。
连溪起身,双手撑着书案。
原来并不是醉致沉溺,而是本心如此。
门外冰冷女声响起:“我劝表小姐不该看的别看。”
连溪皱眉,不该看的?她是指书案上的账册还是书信?
连溪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暗羽冷漠道:“请表小姐回屋内。”
连溪瞅了她一眼并没有应声而是径自往沈策离去的方向走。
暗羽上前拦住她:“表小姐,外面很危险,你不要节外生枝。”
“危不危险我自己会判断,大表哥只是叫你守着我,他有说我不能离开书房吗?”连溪正色道。她越过暗羽,兀自朝前走。还未入夜,怎会有人挑这个时候闯入。夜深人静不是更宜行事?
暗羽叹气,只好跟在她身后。
这个表小姐,真是多事。
沈家堡的校场。
沈策为首的一群人围着另一群人,来者十数人并没有着夜行衣,只是普通衣饰。为首者面容柔美,眼神阴戾,被围困也并不慌张:“沈家堡果然固若金汤。”
“原来是你。”沈策似与那人相识。
“不好意思,劳师动众了。”那人无谓道。
沈策抬手,示意众人退下。
那人上前,戏谑说道:“本是来试试沈家堡虚实的,没成想见着了沈少堡主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看着沈策身后讥讽道:“沈策,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不再是无坚不摧了。”
沈策未回首,凭气息而断,他知道她来了。
就在他数丈之外。
那人遂又后退一步,郎朗笑了起来:“哈哈哈,不说笑了,我走了。”
“这就走了,为尽地主之谊,我该留你住两晚。”
“你敢留,我可不敢住。”那人瞥了一眼连溪,与其余十数人大大方方朝沈家堡正门走去。
沈策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神情未变。
他转身朝连溪走去,温言道:“怎不穿个斗篷再出来,融雪冰寒别冻着了。”他握起连溪的双手,拢在自己的双掌之间哈气。
“手都凉了。”他一边哈气,一边说着。
连溪身后的暗羽倒吸一口凉气。
大公子温润如玉,世人皆知。可他何曾这样关切过一名女子。
“大表哥,他们是谁?”连溪站在他数丈之外,又不会武艺,自然是没有听见他们所说的话。
沈策试着她的手温,确认不再那么凉后,转而变成牵着她的右手,回答道:“一个故人。”
沈策牵着她往回走:“回去吧。”
“嗯。”连溪任由他牵着,顺着他特意放慢的步子走。她的手被他紧紧握着,带着丝丝温意。
沈策又带她回了书房。
他牵着她,让她坐在桌前椅子上,随后吩咐道:“布膳。”
“是。”回应沈策的是暗鹰,而先前守着她的女子早已不知所踪。
连溪坐在那里,发觉那名女子不见了,特意问:“大表哥,刚才那名女子是谁?”
“她叫暗羽,是十一名暗卫之一。”沈策并不想瞒她。
“暗卫?”难道是话本上那种隐于暗处的杀手?
沈策坐在她身旁,同她解释:“他们大多是我收留的孤儿。暗鹰是他们的头,平时留在我身边照顾起居,其余人多数在外执行任务。”
连溪似懂非懂。
下人很快将饭菜端了上来,暗鹰与众人退出了书房。
房中只剩沈策与她。
沈策为她夹了菜,又道:“除了暗鹰和暗羽,你应该还见过暗霖。”
“嗯?”连溪咬了一口菜,不明所以看着他。
“在大堂审问小乐祖孙时,进来禀报的人便是暗霖。他尤善查案,那日便是他找到了线索,查到了龙虎帮。”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日她就觉得那人穿着与暗鹰相似。
“哦,原来如此。”连溪点头应着。她也是没有想到他会同她解释那么多。
“书案你整理的?”
沈策突然发问,连溪下意思想起暗羽的警告,慌忙解释道:“我只是整理,什么都没看。”
“没有什么是你不能看的。”沈策灼灼的眸子看着她,认真说道。而后又自顾自给她夹菜:“多吃些。”
连溪闷头吃着,不敢与他对视。
“待父亲母亲从羲泉回来,我就请他们去提亲。”
“咳咳咳……”连溪被大表哥的话呛到。
沈策耐着性子,给她拍背:“慢些吃,不急。”
连溪低着头,胡乱擦着嘴,顺手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茶顺顺气。
沈策只是在一旁瞧着她一系列的动作,浅笑着不作言语。
他不会给她拒绝的机会。
用完晚膳,沈策亲自将他的斗篷披在连溪的肩上,为她仔细系着带子。
而后月下漫步,施施然送她回南苑。
南苑门口,连溪还是忍不住说道:“大表哥,关于书堂的事……”
“你想做便放胆去做,若是有什么难处就同我讲,我帮你解决。”沈策推翻先前所有反对。
连溪呆愣看着他,他变得可真快。
沈策将那枚玉佩拿了出来,放在她手心:“它是你的,收下吧。”
这枚价值千两的羊脂白玉终究还是回到了连溪的手里。
夜间她独自一人对着妆镜,看着里面的人发呆。她这样,算不算是和大表哥私定终身。
**
这日,连溪先前定的桌椅终于送到了学堂,那三十六名孩童包括小乐,围着新桌椅乐的不可开交,她们终于可以读书了。
夫子是沈策找的,是一位年老的长者。
据说年轻时是当地有名的秀才,后来因为不愿参与官场争斗没有入仕,穷困潦倒了半辈子。沈策找他当夫子,也算帮他衣食无忧了。
小乐祖母也在吃着药,亦是沈策给的银子。小乐知道沈策是为了仙女姐姐才帮她们,是以小乐同她祖母简直把楚连溪当成现世菩萨,逢人就夸。
其他孩子也同样感激她,短短几日连溪在当地百姓中声望颇高,且有渐涨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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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堂附近的空地,有一部分划出来种了瓜果蔬菜,来年丰收他们便可以不用只靠沈家堡的粥棚过活了。
另一部分则搭了一个棚留作他用。至于到底做什么,连溪还没有想好。
早间上完早课后,孩子们都到果蔬地帮忙,欢声笑语不断。
连溪同墨兰墨竹在一旁领着孩子们,嬉笑打闹。
沈策靠在远处的树下看着她。
“打乱满盘计划,值得吗?”说话者是那日闯堡之人,张程。
张程挨着沈策,也靠在树上,看着不远处的女子和孩童,又道:“学堂原本就是要建的,只是现在,时机还未成熟,若是惹那人猜忌,可就得不偿失了。”
沈策回首看他:“你的无瞾会是没事干了,天天跑我这儿作甚?”
“你可是我最重要的盟友,我自然得多关心关心你。”张程嬉笑道。
“杜翊那边怎么样了。”沈策正色道。
要说正事,张程站直了身,说道:“昨日就从北国回来了。你说奇不奇怪,北国那位摄政王突然要找什么失踪在外的小皇子。他把持朝政那么久,自己当皇帝都成了,还假惺惺什么。”
“你什么时候对北国的朝堂也这么感兴趣了。”
“我对什么都感兴趣,不像你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哦,不对……”张程揶揄道:“你现在对你那貌若天仙的表妹感兴趣。”
“不要拿她说笑。”沈策突然冷了声。
张程闭了嘴。心想他对她这么认真?他最终改了口:“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按计划行事,你想如何?”
“可是……”张程还想说些什么,可沈策打断了他。
“我可以选择帮你,也可以选择不帮你。”
张程尴尬笑着:“你说笑呢,你要是不帮我,我这身份不就得成过街老鼠了。”他摆摆手:“都听你的,都听你的。我走了。”
他临走时看了眼田地里巧笑嫣然的女子。
一个女人,真有这么重要?
“张程。”身后的沈策叫住了他,他没有看他,而是望着她:“你若敢动她的主意,我会让你后悔莫及。”沈策语调很缓,分不出情绪,但张程知道他这话的份量。
张程冒着冷汗:“你又在说笑了。”他说要便灰溜溜走了。
连溪遥遥看见一名男子同大表哥说话后又走了,她认出那是上次带人闯堡的人。
她朝沈策走去,望着离去的人说道:“你的故人又来找你了。”
沈策帮她扫去墨发上的轻微尘土,又执起她的双手轻柔拍着:“怎么又把自己搞得灰噗噗的。”
“种植嘛,难免的。”她朝孩童边额首:“你看他们多开心?”
“你开心便好。”沈策只是看着她。
连溪朝他笑笑。
他对她有些过于好了。
“那人叫张程,是无曌会的人。”
连溪在听见沈策这句话后,再也笑不出来。
无曌会,那是反朝廷的组织。她在南都时便听说过。那是一个前朝余孽设立的,近几年给朝廷造成了不小的阻碍。
大表哥为什么会认识这种人。
沈策看她神情便知她应是听说过的。
他问:“怕吗?”
他面色如常,连溪看着就觉得莫名心安。
她说:“不怕。”
沈策摸了摸她头顶秀发,说道:“很好。”
不怕便好。
17.017
日上三竿,芙蓉帐内的人看着依旧睡得香甜。
“小姐这几日定是累坏了,让她再睡会吧。”墨兰最是心疼小姐,朝着墨竹建议道。
“可昨日小姐还说今日要去学堂。”墨竹无奈道。
二人一人挑着一边帐幔,说着说着准备退出去。床上的人闭着眼伸了个懒腰:“我已经醒了。”而后睁开那双明亮的桃花眼,朝二人眨了眨眼:“扶我起来。”
墨兰墨竹遂扶起她,为其梳妆。
墨竹:“小姐今日还要去学堂吗?你已经连着去了好几日了。”
“当然要去,今日叫上我们从南都带来的护卫都过去,我有事吩咐。”连溪看着铜镜,撩了一缕发丝在手中把玩。
墨兰墨竹对视一眼,皆是疑惑。
从南都带来的护卫只有二十一人,楚堂走后只剩二十。自从到达沈家堡,就只有她二人近身伺候小姐,那二十护卫都在南苑外围看守,平时也没什么事。
小姐为何突然想起来这些护卫?
日阳初升,三人坐在马车前往学堂,而那二十护卫浩浩荡荡跟在后面。
途中,折了道,到了琼娘成衣铺。
“琼娘。”连溪还未踏入便唤出了声。
“楚小姐,您来了。”琼娘亦是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
连溪:“我来取那日我们说好的东西。你看,这些人够了吗?”她遥指后头跟着的二十护卫问着。
“够了,足够了。”琼娘笑着说道。而后招呼他们入内院搬货。
墨兰不解:“小姐,您这是要作甚?难道是要把护卫卖给成衣铺子做苦力?”
连溪掩嘴笑了,抬手轻敲了墨兰的脑袋瓜子:“你在想什么呢。”
此时琼娘与那些护卫正好取完东西出来,只见两人一抬两人一抬,整整十箱货物。
琼娘:“楚小姐,这些货我十日后就要,您来得及吗?”
连溪信誓旦旦:“没问题,放心吧。”
马车上,墨兰经不住疑惑,开口问道:“小姐,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连溪正在抬起帘子看外头的风景,随口回答道:“都是些手工小玩意,我已经让小乐的祖母带着粥棚那有意向做的人在学堂大棚那儿等着了,到时候给他们都结算工钱。”
墨兰惊叹:“呀?还有工钱?”
“自然有工钱,总不能白干活。”连溪放下帘子,看向墨兰,正色道:“那琼娘的成衣铺子有很多这种手工活,这活琐碎,不值当雇长工等着,所以她原先也是花大价钱临时雇人做的,我们如今拿给粥棚的百姓做,价钱收的便宜些,对于琼娘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墨兰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连溪又道:“那学堂前搭的大棚,正好可以让他们做活计,孩子们下了学堂也能帮帮忙。”
连溪又道:“不过这些护卫得长期留在那儿了。”
墨兰墨竹不解,同声问道:“为何?”
“这货物迎来送往,老人小孩总是不便的,况且还有金丝绣线,得有人看守。”
墨竹:“小姐想得真周到。”
学堂
连溪下了马车,看着新装上的牌匾“济善学堂”,这名字是沈策取的,她倒无所谓,叫什么都一样。
连溪先前已经同琼娘学过了,这手工活计并不复杂,她教了众人手工的做法,众人便在大棚内纷纷做了起来,起先动作慢,等上了手便慢慢快了起来。
济善学堂学子的人数已经从三十六人增长到了六十七人,原先观望的人见果真不收束脩,便纷纷报了名。孩子还内堂学习,长者们便在外头大棚做着活计,这光景,颇有一副岁有静好的模样。
“你这表妹真可以,现在隋州的百姓都把她当成了活菩萨。”张程和沈策一同在不远处的凉亭坐着,居高临下间正好可以看见院内情形。
“因为她是真心,不似你我有所图。”沈策眼神就没离开过她。此时的连溪专心在大棚内同百姓一起做着活计,阳光照耀下,竟像在她身上镀了层层光晕,叫人移不开眼。
张程不可置否。
当初沈策特意建立粥棚,也是为了笼络人心。他知沈策心冷,凡事游刃有余间早已无所欲求,他心血来潮帮自己,多少存着几分玩心。
“你走吧,时辰差不多了。”沈策下了逐客令。
张程顿觉好笑,他这是要赶走旁人,好叫他可以同那表妹热络热络?
“成,我走了。”他对那表妹又有多少真心呢。张程起身离去,不带一丝留恋。
张程走后,沈策也起身,走向济善学堂。
大棚内的众人大多认识沈策,见他来找连溪亦是习以为常。
“表妹,走吧。”沈策来到还在专心鼓捣的连溪身边,柔声说道:“是时候该用午饭了。”
连溪听见他的声音才知他来了,手上动作未停:“我在学堂用饭就可以了。”她不挑,学堂也有专门的小厨房,每日都会做些简单的膳食,虽然不及大酒楼,但至少比白粥有滋味多了。
“哎呀,楚小姐,对不住了。今日人多,怕是不够你的数。”周姨正好从小厨房出来,叫众人用饭,她见沈策如此便心领神会说着。
连溪倒也不是相信她的话,只是这里的人都认为她与沈策是一对,多少帮着点。她便也没有多说什么,起身道:“那我们走吧。”
“好。”沈策依旧柔声回着。
二人走后,众人都是了然笑着,小声讨论着。
“沈家大公子同楚小姐真是般配。
“可不是嘛,楚小姐这样好,沈大公子也是个善心的,真真是一双天上有地下无得璧人。”
“是呀,楚小姐嫁到沈家堡,真是咱们隋州百姓之福啊。”
连溪还是没有学会骑马,所以依旧是同沈策共骑一匹。
她依旧心跳不止。
鼻尖嗅着他特有的青竹气息,渐渐沉迷着。
临江仙阁,雅间。
连溪看着又是一桌珍贵佳肴,不禁随口说道:“大表哥你也太奢侈了。”
“那我日后省着些,多的银子都给你。”沈策答得从善如流。倒叫连溪有些不好意思,何故多的银子要给她。
连溪低头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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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菜,没有回他。
算算日子,舅舅舅母应该还有半月就要回沈家堡了。
吃饱喝足后,二人下了楼闲逛。
沈策牵着马,问她:“晡时还去学堂吗?”
“去的,不去我也没事干的。”连溪确实没有别的事,她倒是很奇怪。以往大表哥一直都是忙得见不着人的,怎么这几日时常在她身边晃悠。
沈策:“好。”
街道上,两旁铺子有忙有闲,都是有些底子的商人。
隋州这个地界非常奇怪,富者很富,如沈家。贫者很贫,如粥棚那些百姓。
被征召入伍家中剩下老弱病残的皆是后者。
随着济善学堂的正式开启,贫者心中渐渐奉楚连溪为活菩萨,而她又与曾经建立粥棚的沈大公子出双入对,有些仇富心理的人也逐渐信奉沈家。而富者,依旧以沈家堡为首。
沈策与连溪有一搭没一搭的闲逛聊着消食,忽被一女子拦了去路。
女子衣着清凉,浓妆艳丽,期期艾艾跪趴在地。
“沈大哥。”她语色苦楚,落着泪仰望着。
连溪光凭那双眼,便认出来人。
是她。
龙小小。
她被困在含烟弄月楼,有些时日了吧。
龙小小:“沈大哥,你为何如此狠心。这两年来,我有多么爱慕你,你不知吗?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
沈策将连溪护在身后,冷漠道:“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
“呵,我竟不知,你居然冷心冷情至此。”龙小小慢慢站起了身不再跪着,目光看着远处,悠悠道:“那年,我与大哥二哥刚到隋州,饥寒交迫间是你接济了我们……我从此立志非你不嫁。我那么努力改变自己,让自己能够配得上你,可你始终不曾多看我一眼。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狠,我如今在这人间炼狱,痛不欲生!每天晚上要陪不同的男人,一双玉璧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逃、逃不出,死、死不了……”
她说的凄惨,沈策身后的连溪听得心惊,她竟这样惨。
沈策依旧不为所动,朝着身后追来抓龙小小的人说道:“还不把人带走。”
那些人都是青楼的打手,见龙小小在沈策面前哭诉不敢上前,如今他发了话,自然不再顾及,上前凶狠拿人。
龙小小没有挣脱,如同心死。
她任由那些人将她五花大绑带回含烟弄月楼,只是痴痴笑着。
许是在笑从前的自己。
躲在沈策身后的连溪探出头,看着龙小小渐渐缩小的身影,心有不忍:“大表哥,你放过她吧。”
沈策垂眸看着连溪,如他心中所料,见此情形她果真不忍。
就这么轻易放过龙小小,真是便宜她了。
但他不忍拒绝:“好。”
“谢谢大表哥。”连溪心满意足笑着谢他。
沈策劝她:“龙小小此人记仇,你今日放过她,她也未必会感激你。”
“我也无需她感谢,她受的惩罚已经够了。以后进水不犯河水便是了。”
“但愿如此。
18.他定是生气了
经过龙小小这么一闹,她与沈策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大表哥,我想回学堂了。”
“好,我送你。”
沈策说罢便翻身上马,坐定后朝她伸手。连溪犹豫片刻后,还是搭上他那骨节分明的手,借着力上了马。
“驾~”
马跑的不快,悠闲般溜达。
惯力使然,连溪靠在他怀里,一颠一颠乱了心神。
“龙虎帮现在的帮主是刘能。曾经的二把手。”沈策好听得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连溪疑惑抬首看向他。
他声线有些许不稳:“我有授意他可以取而代之。”
连溪思路渐渐清晰。
是这个如今的帮主,曾经的龙虎帮二把手刘能,杀了龙家兄弟。
她依旧仰着头看他,他只要稍稍低头便能触碰到她。
骏马上,二人挨得如此近。
沈策低头,擒上她的唇。
连溪脑中一片嗡嗡声。她只听见他模糊一句:“不要怕我。”
济善学堂
沈策将连溪抱下了马,帮她理着碎发:“晚膳前我来接你。”
“嗯。”连溪垂着头应着。
沈策翻身上马,驱马离去。
“小姐脸怎这么红。”墨兰上前,不解问道。
连溪摸了摸自己的脸,语音不详:“许是热的吧。”
墨兰疑惑,这、大冬天的,也热?
**
日子这样一天天过着,连溪日日都去学堂。
琼娘成衣铺的货也按时交了,结了一笔不错的酬劳。因先前都有统计每人劳作数量,单个价钱也都有明说,遂按照如此结算并没有人不服。
连溪作为中间人,自然是扣了差价。可她并没有留作自用,而是全部给了学堂公账。
如此,贫者百姓愈发敬重她。
此间每日沈策都会送她去,又迎她回。
二人关系也愈发亲密。
成衣铺子的货做完后,连溪又是接了几笔类似的生意,但中间也会有几日的空闲,她请了各行各业的佼佼者在大棚内授课,或女红、或武艺、或厨艺……虽然都是浅显的,但至少也算接触过,对这些孩子有益无害。
四书五经明断是非,而这些课业也可让他们或有一技之长。
她说服那些佼佼者的其中一个理由便是,孩童无靠,或可成其后继者。
那些佼佼者当然不乏有不少门徒,但天分这种东西,可遇而不可求。他们只不过偶尔来教授一些表面功夫,又能承沈家堡的情,何乐而不为。
连日来,连溪也算为了学堂费尽了心思。
这天她打算偷懒一日。
“小姐,你猜谁回来了。”
连溪正在屋内喝着热茶,墨兰冒冒失失跑进来喊话。
她放下茶盅,疑道:“舅舅舅母回来了?”算算日子,也是差不多了。
“是,小姐怎么一猜就猜中了。”墨兰嘟着嘴问。
“这有什么不好猜的,总不能是二表哥回来了吧。”说起来,沈晋也是走了将近一月了。也不知他闯荡江湖,闯了什么名堂。
连溪:“舅舅舅母在哪儿,我去迎迎。”
墨兰:“已经在内堂了,大公子去了。”
不知怎么,连溪脑中闪过沈策只言片语。‘待父亲母亲从羲泉回来,我就请他们去提亲。’她脸渐渐窜了红。
披着毛绒斗篷,带上连帽她领着墨兰一同去了内堂。
舅舅舅母回了,那么回南都的日程也要提上了。
这几日并没有下雪,风是干冷得,吹得脸涩涩疼。
“舅舅、舅母。”连溪踏入内堂,甜腻喊着。
只是内堂的气氛颇有些尴尬。
舅母与大表哥成对立局面对峙着,而舅舅则立在中间左右为难般。
这是怎么了?
乔芷柔移开了目光,望向连溪:“溪儿,你跟我进来。”
“好。”连溪依言走近她,期间经过沈策,她看了他一眼,他正灼灼盯着她。眼神中是她所看不懂得情绪。而今日的他,也是前所未有的冷漠样。
“溪儿,你实话告诉我,那日你说得心上人是不是就是策儿?”踏入内间,乔芷柔就开腔问道。
难道是因为大表哥想娶她,而舅母不同意?连溪思索片刻,回道:“是。”
“抵达沈家堡之前,我曾蒙难,是大表哥救了我。虽然我那时并不知晓他是谁,可凭那一面之缘救命之恩,我对他……”她说得半真半假,她并不是有意骗舅母,虽然当时她并不是倾心大表哥,但确实是对他有着感激之情。相处良久,她早就对他有了别样的感情,既然是既定的事实,就无所谓节外生技了。
乔芷柔冷声嗤笑:“他救你?”言语间颇有些嘲讽之意。“恐怕只是顺手罢了。溪儿,你可能不知,你的大表哥他天生冷情,阴狠无欲到极点。他管理沈家堡数年,沈家堡壮大到什么地步你知道吗?一切都是他手段了得。”
在此之前,楚连溪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母亲会这样评定自己的孩子,或许二表哥说得对,大表哥确实不是舅母所出。
“大表哥要处理偌大事务,权宜之计在所难免……”
“不是因为他处理这些事才冷情阴狠,而是他冷情阴狠才让他处理!”乔芷柔甚至不愿听连溪说完就开口说着,语气急切。“溪儿,你还小,你不懂。你与晋儿才是最合适的。”
“舅母。你不能因为偏袒二表哥就这样否定大表哥。”连溪渐渐也有些急了,舅母的反应太过怪异,同样是嫁自己表哥,又有什么多大区别。“他也是你的儿子。”就算不是亲生。
乔芷柔顷刻间冷静了,呢喃道:“我倒希望他不是我儿子。”这话说得极轻,可连溪还是听见了。
“舅母……”
“溪儿,听舅母的,你还没有及笄。等回了南都,办了及笄宴你再决定。”乔芷柔缓了语气,握着连溪的手说着。“你再决定到底嫁给谁。”
舅母殷切得目光看着她,叫她不忍拒绝。
其实舅母说得也对,等她及笄后也不迟。毕竟年纪未到也不能成什么礼。
“好、舅母,我听你的。”
乔芷柔拉着连溪出去,只听她语气轻快:“相公,休整几日,咱们动身去南都。”
“好、好、好。”舅舅连声如解脱般说着。
她又朝沈策冷言说道:“定亲的事等连溪及笄后再说。这几日,你设法通知晋儿,去南都汇合。”末了又加了一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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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耽误。”
连溪望向沈策,他同样也在看她。这次她终于看清了他眼底的情绪,是失望和不解。
“我有派人暗中保护阿晋,这就安排。”就在一瞬,他恢复了往常模样,回着话。
原来大表哥有派人暗中保护,怪不得他说二表哥不会有事。
乔芷柔语气生硬:“那就好。”她回首,柔声朝连溪说道:“去我房中,我给你买了好些东西,去瞧瞧。”
连溪乖巧回应:“好。”
她始终看着大表哥,可他回完话便一直垂眸,再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乔芷柔拉着连溪走出内堂后,拍着她的手安抚道:“你看见了,稍不顺他的意,他就是这样一副无欲无求表面温润得虚假模样。”
“舅母……”连溪颇为不解,舅母为何这样说大表哥,他失望也是常理之中啊。
乔芷柔:“你还是执迷不悟。以后你就会懂得。”
之后舅母没再说什么,而是拉着她进了屋,给了她许多脂粉和首饰。她知道舅母疼她,就没有推脱。
舅母连日从羲泉赶回,身子必是疲乏不堪,之后休整几日又要赶去南都,是以连溪并没有多作逗留,只说回去收拾行李准备回南都,好让舅母多多歇息。
只是回了南苑,连溪心中连连叹息。
他定是生气了。
她以为大表哥会来找她,可她等了整整一日,直至日落西山也没看见他的身影出现。
现在日头短,夜间凉气,墨竹乘着还有日头余热,问道:“小姐,我伺候您沐浴吧。”
连溪无心应着:“好。”
“小姐发丝也有些尘,一并洗了吧。”
连溪:“好。”
既是洗发,连溪就索性躺在榻上,露着头由着墨竹洗弄。
她闭目想着,总觉奇怪。据舅母那句话,大表哥显然是她所出,可就因他性子不得她喜,就这样厌恶他,正常不应该循循善诱教导吗?莫不是大表哥做了什么令舅母无法原谅的事?
墨竹仔细为她洗发,又用干净棉布衬着连溪的肩。
连溪起身斜靠在榻上,墨竹替她擦着水珠,待到秀发几近干透才起身准备沐浴事宜。
已是冬日,水得热些,免得小姐着凉。
刚洗过的秀发被挽起,连溪浸入桶中闭目养着神。
混乱思绪渐渐平息,有了些许睡意。
“小姐,小姐……”墨竹的声音响起,连溪才惊觉自己居然在浴桶中入睡了。她身子虽不至羸弱,但冬日手脚冰冷,轻易暖不得。也就这浴桶中的热水传了暖意,她才舒适间不觉睡沉了。
墨竹:“小姐困了就到床上睡吧。”
“嗯。”
墨竹伺候她穿了亵衣上了床榻,又替她盖了被才轻手轻脚退出门外。
起先她确实困了,上了榻就沉沉睡去。
只是她手脚渐渐冰冷,不适感让她从香甜睡梦变得浑浑噩噩。
她如一只挨冻的小猫般缩着,抓着棉被似救命稻草。
冬日,可真冷。
身后传来一股暖意,然后手上也传来了暖意,接着是冷冰的脚。
她仿佛被一个巨大的暖炉笼罩着。
下意思,她不假思索朝那暖炉靠近。
19.故意
楚连溪在南都时虽也怕冷,可通常泡个热水澡就会好很多。
隋州靠近北面,入冬早且酷寒异常,便是泡了热水澡也无甚用处。楚连溪手脚逐渐冰冷,不适感搅了她睡意。
窗外冷冽的北风呼呼吹着,窗柩咯吱咯吱乱颤。
楚连溪蜷缩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暖意,接着是手和脚。
这感觉过于真实。
她在半睡间眯着眼朝后一瞧,黑暗中是一名男子模糊轮廓。
鼻尖浅淡的青竹气息告诉她,是沈策。
楚连溪:“大表哥?”她转了身子,正对着他。
沈策顺势搂着她的腰,将她抵进自己怀中:“吵醒你了?”
他用左手抵在她头顶,她下意识抬头避让,沈策用手臂挥了枕头让她枕着他的臂,宽大手掌又搂着肩将她又带近了几分。右手从她腰上移开,执起她冰凉的手放在胸口暖着。
楚连溪脑子尚在混沌中,他这样亲密举动着实把她吓得不轻。她呆愣着无法言语,一双水波潋滟的桃花眼看着他不明所以。
沈策:“今日母亲同你说了什么。”
“嗯?”楚连溪强装镇定,稳了心神回道:“舅母说我年岁还小,等及笄后再定亲比较稳妥。”她说这话时并不敢看他,怕他眼尖看出自己心虚。
她埋着头,脑袋正好抵在沈策下巴。
只听沈策闷声笑了声,说道:“是吗?她没说别的?”
“没有。”
“那便随她好了。”
楚连溪倏然抬首望向他,她以为他不会信。
可他似乎信了。
沈策的右手又回到了她腰间紧紧搂着她,迫她贴近。那双手的温热从她腰间传来,似炙烤般烫人。
实难想象,白日里的端方君子,夜间竟这样孟浪。
楚连溪手抵在他胸前,见他面庞逼近,瞬得闭起了双眸。方才还冰凉的手脚,也不知是被沈策暖的,还是被自己羞的,现在热乎得很。
沈策唇边带笑,在她额间留下一记:“睡吧,我替你暖着。”
紧闭双眸的人不敢再睁眼看他,埋在他胸口假寐。
听着近在咫尺强有力的心跳声,她的心也跟着突突跳地突兀。她枕着他的臂弯被他搂着,仿若世间最亲密的人。
冬日不再酷寒,暖洋洋的被窝最是困人。
她终是陷入了沉睡。
沈策并不好过,他给自己找了份苦差。
独特的女儿体香极其考验忍耐力。
翌日太阳升起,墨兰抖着身子给楚连溪打来热水洗漱净面。
墨兰:“小姐,昨夜可真冷。我都忍不住爬到墨竹窝里抱着她睡呢。”
楚连溪脑中想象着墨兰瑟瑟发抖,钻到墨竹被窝里的情形,又联想到昨夜那似梦般情形,喃喃道:“冷吗?也、还好吧。”她还真有些怀疑那是一场梦。毕竟她也不是第一次做那样的梦了。楚连溪洗漱着,若有所思。
墨兰疑惑,小姐素来怕冷,难道昨日真不冷?难道是小姐的锦被比她们的暖和?想必是的吧。“还好小姐不觉着冷。我原先还想着要不要在小姐房中加个炭盆呢。不过炭盆太危险要留条窗缝,留了窗缝的话,外头冷风直嗖嗖往屋里灌,也怪瘆得慌。 ”墨兰一边说着,一边拧了热水帕子给楚连溪净面。
楚连溪接过帕子,说道:“不用麻烦,马上就要回南都了。”南都的冬日,可比隋州暖和多了。
墨兰:“是呀,我听那收拾的小厮说估摸着初八就可以出发了。”
初八?今日是初五,还有三日。楚连溪在心中算着。
楚连溪:“趁着还在,这几日得去学堂那交代一下。”
墨兰一边收拾着一边回道:“是。奴婢这就去安排马车。”
墨竹为楚连溪披了一件狐皮斗篷御寒,雪白的狐狸毛,衬得她愈发娇艳。
沈家堡的门外,停着不止一辆马车。三人不禁疑惑。
沈策与府中管家一同从转角处走来,他见她立在门外,上前问道:“要出去?”
楚连溪骤然见到他,腰间仿佛又炙热非常,低声回道:“是,要去学堂。”
沈策同管家交代了几句,管家退下后,他才朝她走近几步,说道:“我要去粥棚派送寒衣,要一同去吗?”
“寒衣?”楚连溪心中惊叹。小小一碗粥日常开销已是巨大,如今他又派送寒衣,对于那些贫苦百姓而言,是多么难得。
“接下来隋州会越来越冷,略尽些绵力。”沈策说道,他没有告诉她,往年冻死的人不计其数。
楚连溪点头说道:“我也去。”自从筹办学堂,她已经很久没有去过粥棚了。
粥棚内,那些吃不饱的人,自然也穿不暖。
他们瞧见源源不断送来的寒衣,激动地热泪盈眶,更有甚者直接下跪磕头。
虽然饥寒交迫,可百姓依旧有序排着队。
楚连溪帮着分派寒衣,沈策站在她身侧一同派着。二人在众人看来,宛若一双璧人。
一老婆婆曰:“这沈大公子和表小姐可真是绝配,都这么有善心。”
二老婆婆曰“诶,之前不是说这表小姐是跟二公子定亲的吗?”
一老婆婆曰“哎呦,二公子整天都花天酒地的,哪有大公子好!这表小姐还是见解独到,撇了二公子,选了大公子。”
一老伯伯曰:“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孙子在那济善学堂读书,前些天大公子日日接送表小姐,谁人见了,不说一句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老婆婆曰:“真的假的。”
一老伯伯曰:“当然是真的,大公子那眼神呐,珍之爱之。”
粥棚空旷四周又乱糟糟的,楚连溪自然没有听见这些闲言碎语。可沈策练武之人,耳聪目明,这些话通通入得他耳中,只他恍若未闻。
沈策偏头看向身侧的楚连溪,她面上灼灼,不知疲倦般派着寒衣,似乎很是替这些人高兴。他知她素来良善,可他从来不信有人会这样不计回报。
可她似乎真就无所求。
就如那济善学堂。
他知她去找了琼娘,也知她接了单子。更知她请了那些临时授课的各行各业翘楚。
她很聪明,打着沈家堡的旗号。
起先他一直以为她不过是心血来潮,可如今看来并不是。
寒意料峭地天气,楚连溪额头沁出了些许汗珠。
“歇会吧。”沈策接过她手中寒衣,说道。
楚连溪回道:“好。”她抬手随意擦了擦额上薄汗,行至一旁简易桌椅上歇息。
沈策跟着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而后自然而然递给她。
一口热茶下肚,楚连溪更是浑身起了热意。她怕冷也怕热,遂解了斗篷带子想要脱掉。
沈策按住了她的手:“别脱。”
他的手微凉,盖着她的,叫她有些贪恋那一丝凉意。
沈策:“出了汗吹风容易着凉。”
楚连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撤开了他的手,一如他往常君子样。
**
派完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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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晡时。
沈策又带着她去了临江仙阁。
大表哥带她外出,似乎次次都在此地用饭,也算对此地情有独钟吧。楚连溪心中想着。
随后沈策又陪着她去了学堂。
如今学堂一切运作正常,楚连溪絮叨叮嘱了些事项,待结束时已是暮色四合。
学堂的账是季先生在管,他管账管了几十年,兼顾一个小小学堂自然不在话下。只是济善学堂的进项终究太少,若要长期维持下去,恐有所困难。
楚连溪今日看过账册,眉宇间不禁流露出愁色。
“怎么?”马车内,沈策拨着炭盆状似不经意问道。
楚连溪:“学堂的进项太少,我怕维持不了多久。”
沈策:“我可以帮你。”
楚连溪:“不用了,我自己会想办法。”
本就是她自己非要坚持建学堂,如今怎好要求他帮她,况且他如此繁忙。
沈策并没有坚持,面色如常应着。
她终究还是想得太过简单。
沈策牵过她的手将她拉近自己,楚连溪仍在自己的思绪中,恍惚间被他这样一拽,失了重心直直朝他扑去。
沈策顺势搂着她,将她提到自己腿上,一手搂着肩一手搭着腰。
饶是坐在他腿上,楚连溪仍是比他矮上小半个头。
“大表哥,你做什么?”虽是在马车中,外人看不见,可二人这种姿势,始终有些过分亲密。
“怕你冷,给你暖暖。”沈策一本正经说着,倒叫人以为真是如此。
楚连溪垂眸:“我不冷。”
马车不大,又有炭盆烘着,怎么会冷。
沈策的手从她腰上移开,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如同昨夜一样。
“瞎说,手都凉着。”
昨夜情形与此重叠,原本雪白的人羞得满脸透着粉,叫人看着实在忍不住想要啃上一口。
沈策也是如是做的。
他原只想转移她的注意力,没成想,失了自己准头。
她的手被沈策握着抵在他胸口,肩也被他揽得紧,她在他怀中软了身子任他采撷。薄凉的唇扫过她粉嫩脸颊,擒上她的转辗反侧……
渐渐迷失中,她耳边恍惚听见外头车夫叫了声:“夫人好。”
是舅母。
不能被舅母瞧见。
这是她脑中第一个反应。
她挣扎着:“唔……”
沈策抬首,只听她语气焦急:“不能被舅母看见。”
沈策漠然回道:“有何不可。”
他拥着她不放,头埋在她颈项间耳鬓厮磨。
“大公子、表小姐,沈家堡到了。”车夫见堡主夫人亲自在门口迎接,掀开帘子请人出来。
冬日的隋州冷得让人发颤,马车中却是热火朝天。马夫见这情形,复又放下帘子。
都怪这冬风太吵耳,他方才怎么没听见里头动静。
“你们!”乔芷柔自是瞧见了那挑起又被迅速放下的帘子里是怎样情形。她早该知道,她这个儿子,又怎会甘心被她摆布。
马车内的沈策终于放开了她,楚连溪从他怀中下来,慌乱整理着仪容。
沈策:“为何怕?”
楚连溪:“舅母本就不同意,被她看见我们这样,她心中定是更加不会同意,你怎么……”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察觉自己说漏了嘴。
她见沈策一副好整以暇模样看着她,她明白了,他昨夜并未信她。
他是故意让舅母瞧见的。
20.第 20 章
她似乎并不了解他。
整理好仪容,楚连溪才下了马车。她走近乔芷柔,轻声唤道:“舅母。”
乔芷柔冷眼看着马车,似乎要看透那紧闭帘子后的人。“溪儿,跟我走。”她拉着楚连溪往里走,一路冷着脸。
进了屋,楚连溪又是讨好般唤了一声:“舅母,好舅母。”她拉着乔芷柔袖子撒娇。
乔芷柔拉着她坐下,从上而下端详着:“溪儿,你们有没有、有没有……”
楚连溪原先还不明白她说的‘有没有’是什么意思,只是见乔芷柔一副难以启齿模样,再深想便懂了。
“没有!舅母,你想到哪里去了。”楚连溪放开她袖子,背过身佯装生气。
乔芷柔喃喃自语:“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溪儿,我都是为你着想。女儿家的贞洁比什么都重要。”
“舅母,我懂的。”道理她自然懂。楚连溪转过身,不禁问出了心中疑虑:“舅母,你为何……”她也不知该不该问。
乔芷柔:“为何什么?”
楚连溪犹豫片刻,终是问道:“为何不喜大表哥。”
**
夜一如往常般酷寒。
楚连溪依旧泡了个热水澡入睡,墨竹还多备了一个汤捂子。
只那汤捂子到了后半夜反而生了凉。她迷迷糊糊地想要用脚将生寒的汤捂子踢出被子。
汤捂子是以铜制作而成,触肤更觉寒意,她缩了缩脚。
欲再试时,却是试了几次都够不到汤捂子,她疑惑睁眼看去,头上笼罩着暗色。
沈策帮她取走了。
他和衣躺在楚连溪身侧,隔着被子抱她。她甚至能感受到他鼻间呼出的气息。
“大表哥,我们这样于礼不合。”楚连溪神情认真。舅母说的对,即使二人两情相悦,也当发乎情止乎礼。虽他并无其他动作,但到底是逾越了。
“若我偏要呢。”沈策带着几分戏谑与不屑。他知母亲知晓后必定不悦,也猜想她会对表妹说项,但他不会就此作罢。
楚连溪见他无甚在意,恍然想起舅母的话。
‘他是我十月怀胎生的,我为何不喜他。大概是看不透他吧。’
‘他从小聪慧,做事滴水不漏,且没有任何人事物能让他放在心上,要说他如佛子无欲无求,他又无佛子心善。他要狠起来,任何人都逃不过。’
‘溪儿,你太单纯,不要被他假象所骗。’
沈策用手肘撑起身子,右手环过楚连溪后脖将她的头抬起,左手快速抽走枕头,让她枕在自己手上,随后又隔着棉被抱着她。
二人之间仅一被之隔,楚连溪无法忽视他。
“大表哥,这样你会着凉的。”楚连溪见沈策整个身子都在外头,不忍问道。
“无妨。”他不甚在意。“放心,母亲定会同意我们的婚事。”
他为何如此笃定?
楚连溪沉默半响,最终还是掀起一处被角:“大表哥,你还是盖点被子吧。”
沈策嘴角擒笑,依言与她同盖一被:“好。”
她无法拒绝他,况且她心里确实希冀能与他在一起,只要他没有越雷池一步,她情愿如此。且还能取暖。
“事情都准备好了吗?明日就启程回南都。”沈策突然开口说道。
楚连溪疑道:“明日?明日才初七。”之前明明说初八才出发的。
沈策:“过两日隋州会下大暴雪,提前一天出发,可避开。”
“哦,这样啊。行囊墨兰墨竹早就收拾好了。”楚连溪沉思片刻:“学堂那边也已经安排妥当。”
沈策:“好。”
翌日,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在官道上行驶。
乔芷柔与楚连溪同坐一辆马车,而沈策和沈罗则御马骑行。
队伍的后面还跟着三辆马车,一辆专门用来装年货、一辆专门用来装行装、一辆空着以备不时之需。
乔芷柔:“溪儿,若是累了就告诉舅母,咱们歇会儿再启程。”
“舅母,我不累。”楚连溪乖巧应着,又随口提了一句:“耽误行程,遇上大暴雪就不好行路了。”
“你怎么知道......”乔芷柔只恍惚了半刻,复明白过来,“看来策儿同你讲过了。”
“嗯。”楚连溪点头。她有意想改善舅母和大表哥之间的关系,夸赞道:“听说这次行程都是大表哥安排的,行路皆平坦、无凶险又避开了暴雪,他定是废了不少心思。”
乔芷柔一双美目瞧着楚连溪,不置可否。“他做惯的,没什么稀奇。”
楚连溪陡然间一阵惋惜。因为是做惯的事情,做得好是应该的。
队伍走了一日,中间休整了两次,最终在黄昏前到达了溧县。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他们歇在了有朋客栈。
这是楚连溪和沈策初次见面的地方。
是夜,天字号房。
当沈策再次到来的时候,楚连溪不禁佩服他。
沈罗夫妇就住在她旁边的厢房,若是有个什么动静,必是会被听到。
楚连溪:“大表哥,舅舅舅母就在隔壁,若是被知晓了......”
“放心,他们不会知道。”
楚连溪枕着他的臂,无从反驳。他说不会知晓就绝对不会知晓,他想让谁知晓,谁就必定知晓。
之后几夜,沈策每日必至,楚连溪甚至连眼睛都不睁一下,知晓他来了就自觉抬头枕着他的臂钻他怀里取暖。
楚连溪从南都前往沈家堡时,走走停停又绕了些路,走了将近一个月才到。此次由沈策安排,沿途住宿路程都有规划,只短短十日便到了南都。
大将军府,楚家众人皆在门口候着。
楚连溪思家心切,自个儿率先跳下了马车。
她已将近四个月未见自己父母亲,如今见着自己母亲就在眼前,顷刻间湿了眼眶:“母亲!”
“溪儿。”沈音也是对小女儿颇为思念。大女儿在皇宫,就算同在南都也轻易见不得,纵使思念也无计可施。可小女儿相当于是被他们赶去沈家堡的,她这几月里少不得怨自己丈夫。
母女俩相拥而泣,一旁的楚应波碍于身份,只好强忍着泪意。
此时乔芷柔也从马车上下来,楚应波上前叫道:“嫂子。”
“妹夫。”乔芷柔与沈罗成婚后便长居沈家堡,甚少踏足南都,与楚应波沈音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彼此间并不相熟。
沈罗与沈策也从马上前。沈罗是沈音的哥哥,见妹妹抱着外甥女泣不成声,宠溺般看着,自家妹妹还是如此感性。
“哥。”楚应波随妻子称呼沈罗一声哥哥。
“妹夫。”沈罗自然而然的走到乔芷柔身旁搀着她。
沈音也知在门口哭泣不妥当,不稍一会便放开了女儿,自己转头偷偷抹了泪。
“哥。”她成婚后久居南都,说起来也有好些年未见过哥哥了。
她见沈罗身后跟着少年郎,身量颀长、光风霁月、眉眼间带着温和笑意,心中颇为满意。
“这是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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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都长这么大了。”
沈策神色自若,朝沈音拱手说道:“姑姑,我是沈策。”
沈音神色尴尬,看着沈策时眼神中暗暗透着不屑:“原是策儿,多年未见竟是认错了。”她朝沈罗问道:“晋儿呢,怎么没跟来。”
“母亲。”楚连溪见母亲一心问沈晋,确在得知沈策身份时冷待他,显然是不喜。沈音拍着女儿的手,眼神阻她再次出声。
沈罗朗声笑着,化解尴尬:“都怪我,没及时介绍,妹妹,这是我大儿子沈策,他三岁时你见过的,在溪儿的满月宴上?”沈罗试图让妹妹回忆,可沈音并不领情。
沈罗复又说道:“晋儿在路上耽搁了,约莫着再过两日也该到了。”
沈音在沈家堡也是被哥哥宠大的,在自家哥哥面前难免露出小女儿心性:“明知他二人要定亲,都不晓得安排一起上路。”
沈罗挠头叹息,他倒是想。
眼见气氛不对,楚应波率先回过神来:“外头冷,进屋说。”
随后众人才纷纷进了屋。
屋内,二房三房都在,连楚应波的母亲陈氏都在等着。陈氏早年丧夫,含辛茹苦将楚家三兄弟拉扯大,楚应波获封大将军后,用战功换了母亲一个诰命,称‘平邑君’。
陈氏最疼的便是楚连溪,楚连溪见祖母,又是一阵唏嘘:“祖母。”
陈氏:“好孩子,来、给祖母好好看看。”
楚连溪趴在陈氏膝上,任由她打量。
沈罗与乔芷柔一同朝陈氏见礼。
若只是沈家一家拜年,自然不用这些阵仗,可楚家众人皆认为楚连溪与沈晋将要定亲。
陈氏扫了一眼众人,将目光定在了沈策身上。
楚应波:“母亲,这是沈家大儿子沈策。晋儿还得过两日才到。”未免重复先前尴尬,楚应波率先说道。
“晚辈沈策见过平邑君。”沈策泰然自若。
陈氏端详沈策良久,他就是那个孩子吧。“不必多礼,都坐吧。”
纵使祖母掩饰地很好,靠在她膝上的楚连溪还是觉察到了祖母变动地情绪。祖母和母亲,都在得知沈策身份时不经意间透露着一股厌恶之感。
楚连溪心中疑惑,祖母向来和善待人,为何不喜沈策?
“乔氏,你这个做母亲的,做事怎还这样无状!”
楚连溪起身正准备落座,听得祖母这样一声质问,不禁望向父亲。
楚应波也是愕然,母亲这是把乔氏当自家媳妇教训,他出声阻止:“母亲,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来膳吧。”
乔芷柔又不是楚家媳妇,自然不怕陈氏,当面硬杠:“不知平邑君所指何事?”
陈氏:“你年轻时就离经叛道,如今年岁大了,倒是没什么长进。”
楚应波在一旁惊出冷汗,母亲这话说得过重了。
沈罗看不过,护着妻子:“平邑君此话怎讲,乔娘幼时在侯府循规蹈矩,出嫁后温柔贤良,对我对孩子尽心尽力,怎得平邑君这样诋毁!”
陈氏看不惯乔芷柔,今日她又带着沈策登门,她一时气不过才如此话语。不过也是要给沈罗面子的,改口道:“本君不过说了你妻子一句,你就这样护着,真是夫妻情深。罢了,用膳吧。”
若不是看在妹妹的脸面上,这顿饭沈罗怕是不会用。
楚连溪暗中观察着乔芷柔脸色,见她神色如常,并没有为此气愤,心中不免放松。
沈策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不用看也知他必定温笑如常。
21.第 21 章
南都男女大防,分席而坐。
“四妹,你那大表哥是否婚配?”
楚连溪心中还在想着母亲和祖母的态度,冷不丁听到这句,转头看向身旁的三姐楚连念:“三姐何出此言?”
楚连念话语时含羞欲止,眼神时不时飘向隔壁,看得出来她对沈策颇有想法。
楚连念在楚连溪耳边轻声道:“我去年已经及笄,母亲正在为我张罗婚事,但我们是商贾之家,商贾地位低微,那些官宦看不上咱们。听说沈家堡也是经商的,所以我便打听打听。”
楚家三房楚应海并不喜欢官场,楚应波有心拉他一把,他回回拒绝,一心扑在商场。
“尚未。”楚连溪回道。她与楚连念关系还算可以,又问她:“你喜欢他?”
楚连念故作惊讶佯装打了楚连溪一下:“哎呀,别说了,羞死人了。”她娇羞看了眼被屏风挡着的一侧,那样光风霁月般温雅之人,谁人不喜。
楚连溪本还想劝她别惦记,他是她的。可楚连念一派女儿家娇态,再也不肯说这个话题。
楚连溪也只好作罢。
今日是十八,还有十多日才过年,是以今日不过寻常家宴。
沈罗也没心思吃,若不是给沈音面子,他老早在平邑君斥妻子第一句话时就要回嘴,并且拂袖而去了!
平邑君对着乔芷柔自然也是食不下咽,是以这顿饭吃的很快。
楚连溪透过屏风缝隙偷偷看了眼沈策,他清风朗月般端坐着,置身事外。
沈家在南都也有不少产业,将楚连溪送回楚家,用膳后众人便告辞回了早已准备好的宅院。
南都的沈府离楚府不远,也就两条街的距离。楚连溪站在门口送别了舅舅舅母,望着马背上沈策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她记得龙小小哭诉时,也说倾心他已久。
**
楚家的老太爷是商贾出身,年轻时驰骋商场所向睥睨。老来生出为官之心,遂花金银捐了个小官当当。
老太爷不仅自己当官,还鼓励自己三个儿子也当官。本是想着反正楚家金银多得很,再捐三个小官也未为不可,可那楚家大郎楚应波武功了得,投军后屡建奇功,一路从小兵升到副将,根本用不上楚家金银。甚至得先皇赏识,直接破例获封骠骑大将军。
老太爷见大儿子如此出息,颇为欣慰,竟然含笑而终。
随后楚应波用战功为母亲换来一品诰命,也算全了老太爷。
楚家二房楚应涛,得了自家大哥的庇护混了个兵部侍郎当,只可惜那楚家三房楚应海承袭了老太爷年轻时的喜好,一心经商,未有入仕。
一家子几乎都是靠着楚应波,是以楚连慕与楚连溪这两位大房嫡出的小姐,一应用物皆是最好的。
楚连溪在楚府住着单独一个小院,名唤‘栖云小筑’。
毕竟是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地方,就算走了四个月,回来依旧熟悉如初。
楚连溪站在花圃前观赏,如今花圃内开满了菊花。各色品种俱全,倒是赏心悦目。
“小溪。”
一道浑厚男音响起,楚连溪回首望去。
“大哥!”
来人真是她哥哥楚连岢。
楚连岢文武双全,生得也是一表人才,为人豪爽不羁。若要说什么不足,便是弱冠之年仍未娶亲。
他如今在宫中任御前侍卫统领,是新皇最倚重的臣子。
先皇倚重老子,新皇看重儿子,楚家近几年可谓是南都最为风光的家族了。
楚连溪:“大哥怎么才回来?我一回家看你不在,以为你不想我呢?”楚连岢很疼这个妹妹,从小便惯着她。
楚连岢:“在宫中当差,实在是不便告假,否则怎会不去接你。”
楚连溪知道自己哥哥疼自己,也没有真的怪他,只是逞口实之快逗逗他。
“那你可得赔偿我。”
“好啊,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好。”楚连岢宠溺摸了摸她的发顶。
楚连岢:“我听母亲说沈晋没有陪你回来?”
楚连溪抿嘴,斟酌道:“为何要他陪?”
“你不是同他定了亲?”
“若是、若是......”
楚连岢:“你怎么吞吞吐吐?”
“我不想和二表哥定亲。”楚连溪犹豫再三,终是说道。“我还未及笄,急什么。大哥你都十九了,还没娶亲呢?”
楚连岢哑然失笑:“怎么,你要我给你娶个嫂子才肯成婚?”
“也可以这么说。”
楚连岢正色道:“小溪,我如今在宫中当差,伴君如伴虎,何必拖累人家女子。”
“大哥你在说什么,世人都知皇上倚重你,谁能嫁给你那是天大的福气呢。”
楚连岢暗自苦笑,是啊,多少人欣羡他得天子器重,可个中苦况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种事情,他自然不会告诉自家单纯的妹妹:“你说的也对,等我哪天遇上心仪的女子,就娶回家给你当嫂子。不过,你与沈晋的婚事,似乎是没有转圜余地的。”
“嗯?”楚连溪疑惑不解,她没有听说过这件婚事,只到姐姐被召进宫,她一直以为这桩婚事是父亲母亲一时心血来潮。
看来她得去找母亲问清楚。
“小溪。”
“嗯?”大哥突然这么正经叫她,倒叫她有些紧张。
“听说沈策也来了。”楚连岢讳莫如深般说道:“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
“母亲。”
楚连溪在大哥走后,第一时间去找了她的母亲,沈音。彼时房中只有母亲一人,而父亲楚应波却不见踪影。
“溪儿,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沈音准备安寝,见女儿大半夜火急火燎找她,疑惑不解。
她牵着女儿进屋,二人相对而坐。
“母亲,你为何非要我跟二表哥定亲?”楚连溪急着求证,也没有在意父亲不在。
沈音见女儿郑重其事,最终叹了一口气。
“溪儿,你知道你姐姐为什么会被召入宫吗?”
楚连溪摇头:“我不知。”
“你爹战功赫赫,功高盖主你懂吗?”沈音说着,眼中不禁泛了泪光:“你父亲的威望实在太高,他是自己一手一拳挣出来的,与那些世家大族不同,军中将士对于你爹这种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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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心崇拜敬畏。皇家忌惮,有一百种法子整治。召你姐姐入宫,也是为了牵制你父亲。”
“皇上原本是要效仿娥皇女英的。”
沈音的最后一句话如一道天雷,惊醒了楚连溪。
沈音:“溪儿,我们是冒着欺君之罪,浑说你与你的二表哥沈晋指腹为婚。”
楚连溪木然看着母亲一张一合的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溪儿,你怎么了?”女儿是她亲生的,女儿丁点异样她都能第一时间察觉,不知怎的,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沈策的脸来,虽然席间他与女儿并无交集,可看女儿现在的态度,她心中竟生出了一种可怕的念头。
“溪儿,你与那沈策......”
“母亲,我心悦大表哥。”
“不行!”沈音拍着桌子起身,“你怎么能喜欢他,不可以!”
“母亲?”楚连溪从来没见过母亲这样疾言厉色。
沈音不知怎么向她解释,只好一遍又一遍说着不行、绝对不行……神情慌乱不堪。
楚应波回来时,便是看见妻子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
沈音见到丈夫回来,仿佛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溪儿说她喜欢上沈策,她怎么能同他……”
“溪儿,是真的吗?”楚应波朝她问道。
此时的楚连溪眼眶微红,她已经无法静心分析母亲的异常,她只能点头默认。
楚应波虽是武将,却心细如尘,他搂着妻子,稳了她情绪才朝女儿开口道:“我方才已经去过沈家,敲定了你与沈晋的婚事。此事,不会再变。”
“父亲!”
“为父说的话,你也不听了嘛!”
楚连溪的泪珠啪嗒啪嗒滴落,倔强的不肯就范。
沈音:“溪儿,你知道嘛。若你不嫁沈晋,我们楚家就是欺君之罪。”
“母亲,大表哥和二表哥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他算你哪门子表哥!”沈音一时口快脱口而出,惊觉失言后,恨不得打自己嘴巴。
“母亲,你说什么?”
一开始,她怀疑过大表哥不是舅母亲生,可后来舅母的话语间,明显表示大表哥就是她所出。
如今母亲这话,难道大表哥不是舅舅的孩子?
可如果不是,怎么会把沈家堡这么大的产业交给他打理?
沈音:“没什么,总之你安心准备与沈晋的婚事便好。”
楚连溪知道自己再怎么说,父亲母亲都不会改口,于是不再纷说,回了自己的栖云小筑。
这边的事情,暗处的暗霖和暗羽听得清清楚楚。
暗霖让暗羽继续暗中保护楚连溪,而他则前往南都沈府回禀大公子。
沈策听后,一笑置之。
“欺君之罪。指腹为婚。楚家还在乎这些?”
暗霖不明白大公子的意思,沈策也没有解释的意向。
“继续回去护着表小姐,随时汇报。”
暗霖:“是。”
南都比隋州暖和,这一夜楚连溪泡了个热水澡,虽然手脚不再冰冷,可她上了床怎么也入不了觉。
这一夜,他应该不会来了吧。
22.第 22 章
南都的夜似乎格外漫长,楚连溪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间,到了后半夜才浅眠片刻。
他果然没来。
“小姐脸色有些差呢。”墨竹替她梳妆,特意多抹了些胭脂。
一夜都没睡安生,脸色能不差嘛。
她定是被养刁了。
墨竹:“对了小姐,今早鲁国公府送来帖子,邀阖府赏菊。”
“小姐门前的花圃什么花没有,大冬天在外头吹冷风赏花。”墨兰端着水盆进来,玩笑一句。
楚连溪倪了墨兰一眼:“母亲和婶婶们怎么说?”
“大夫人和三夫人都是要去的,二小姐已经定了亲,年后便要成亲,这种场合倒是不必再去。二夫人今日要回娘家,所以托大夫人带着五小姐一同去呢。”墨竹一边仔细替楚连溪梳着发,一边无意说着:“二夫人也真是会打算,五小姐由大夫人带着,无端端与小姐并尊了。”
以往这种宴会也是不少的,母亲都是带着她和姐姐楚连慕同去。
姐姐楚连慕少负才名,长得又是天姿国色,这种场合回回都是焦点。楚连溪从小被娇惯,课业方面并不出众,她倒也不在意。她庆幸姐姐足够优秀,已经有了一个这样优秀的女儿,父亲母亲便也从未要求她上进,她乐得很。
楚连溪无甚在意:“五妹妹同去挺好的,都是自家姐妹。”
“是。”墨竹应着。
她家小姐惯没有心思的。
冬日凉,是以赏菊宴在晡时过后。
午膳依旧是在楚府用。
楚家三房虽都住在偌大楚府,可分别都有各自的院落,也都配着厨房。本都是在自己院落用膳,可如今将近年关,老夫人陈氏愈发爱热闹,众人也就在这几日不约而同的在老夫人院内用膳。
楚家不兴纳妾,老太爷只陈氏一人,三位老爷也只有各自发妻一人,府中孩子均为嫡出。这般情况,别说在南都,便是整个南朝也是少见的。
除了二夫人蒋氏回娘家外,其余众人均在。
楚连念小碎步抢占了楚连溪身旁的座位,冲着她眨眼。楚连溪一阵懵,三姐这是什么意思?
“四妹妹,我同你一起坐。”
楚连念莫名地热络感让楚连溪浮想联翩。她不会是想打听大表哥吧。
用膳过半,偌大的桌前围着的众人三三两两说着闲话。
“四妹妹,你同我说说你那大表哥是怎样的人吧。”
果然。
她知道三姐姐主意大,只是没想到大成这样。
“他、挺好的。”楚连溪随口说着。
楚连念:“听说现在沈家堡是他在当家,所有生意都是经他手的。”
楚连溪:“嗯。”
楚连念:“那他家底肯定很厚吧。”
楚连溪:“......”是挺厚,回回带她去临江仙阁挥霍。
楚连念:“他,没有心上人吧?”
“可能、有吧。”
“谁?”
谁?我呗。
楚连溪嘴角挤出一丝无奈笑意,她该怎么说。
“念丫头,你跟溪丫头在小声嘟囔什么呢?”二人交头接耳地样子引来了陈氏注意,她出声问道。
“祖母,我们在说赏菊宴该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呢。”楚连念哪敢把那些浑话说到明面给长辈知道,只好随便说个借口。
楚连溪在一旁无声点头表示默认。
陈氏:“你们现在这样就挺好看,衣裳首饰也不必特意换。”
楚连念:“好,都听祖母的。”
陈氏欣慰看着两个孙女,心想她这一辈子也算圆满。
楚老太爷待她如珠如宝,一生没有纳妾,只是他走得太早,还好留下一众儿孙伴她身侧享了多年天伦之乐。
**
沈音带着楚连溪和二房楚连媛坐了一辆马车,三房唐氏带着自己女儿楚连璇、楚连念坐着一辆马车。
鲁国公府几乎宴请了南都所有权贵家的女眷,楚连溪也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见舅母乔芷柔。
“舅母。”楚连溪立在母亲身旁,唤了声站在前头赏着花的乔芷柔。
乔芷柔回头,见是外甥女楚连溪,柔声道:“溪儿,你来了。”
楚连溪走近她,二人并排站着,美人如画竟是把盛开得花儿都比下去了。
鲁国公夫人孙氏:“不愧是曾经的南都第一美人,真是人比花娇。”她这句话是冲着乔氏说的,鲁国公府的宴会,鲁国公夫人自然是主角。她一发话园中众人皆朝二人望去。
曾经的南都第一美人。
乔芷柔从不在意这些虚名。
“国公夫人慧眼,确实是曾经沧海了。”她轻飘飘回了一句。
乔芷柔才三十出头,白嫩肌肤几乎看不出岁月痕迹,若不是楚连溪站在她身旁,独她一人的话,谁人不称一句双十妙龄少女。
鲁国公夫人孙氏走近二人,又热络拉着乔芷柔的手,亲密道:“怎就曾经沧海了。知你回来,我特意举办了这场赏花宴,这在场多少人是为了一睹你南都第一美人的风采才来的。我们一场姐妹,才几年未见,怎么就生疏了呢。”
乔芷柔言笑晏晏:“同你说句玩笑,你还当真了。”楚连溪在身旁看得真切,她觉得舅母不喜这位国公夫人。
孙氏掩嘴笑着,佯装打了乔芷柔的手一下,是以关系好。随后她又端详起了楚连溪,美则美矣。到底年纪小略显稚嫩,站在乔芷柔身旁,还是差点意思。“你是骠骑将军府的四丫头吧,都长这么大了。”
“夫人好。”楚连溪规规矩矩行了礼。
沈音带着楚连媛上前与乔氏并排,出声道:“溪儿来年十月便要及笄了,可不就长大了嘛。”
“哎呦,楚夫人也来了。”孙氏话语间阴阳怪气。
沈音这样的出身,对于权贵而言不值一提。只不过她的丈夫、儿子实在太争气,除开丈夫、儿子,她还有一位宠妃女儿。孙氏便是有一种看不惯又干不掉她的感觉。
“哎呦,您请我来的,我能不来嘛。”沈音学着她的语气说着,孙氏被呛了一口,碍着楚家得宠不予辩驳。
“你也别净招呼我们,那么多夫人小姐看着呢。”乔芷柔与孙氏不过是泛泛之交,明面上过得去罢了,沈音是自己的小姑子,自然是偏帮沈音多一些。
“瞧我这人,一见熟人就忘了正事,这天气凉,里头备了热茶糕点,大伙一起进去尝尝?” 孙氏勉强打着圆场高声说道。
众人跟着她进了里屋用些茶水,乔芷柔与沈音相视一笑。
唐氏带着两个女儿路过,楚连念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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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了拉楚连溪的袖子:“四妹妹,你们刚才和国公夫人说什么呢?”
楚连溪:“没什么,就随便说些家常罢了,进去吧。”
“好吧。”
楚家众人连同乔芷柔是最后进去的,所以坐在最末位。
内室里也是摆着许许多多品种的菊花,各色妍丽。众人用着茶点,三三两两说着闲话。
“咳咳…”乔芷柔轻声咳了两声。
“舅母,你没事吧。”楚连溪就坐在她旁边,听得最是清楚。
乔芷柔拍了拍她手安慰道:“没事。”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齐王世子强抢民女,都被人告到皇上那儿了。”某位夫人提了一句。
屋内众人皆噤了声。
不知为何,楚连溪总觉得众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瞥向舅母。
鲁国公夫人打着哈哈:“齐王那样朗月般的人物,竟生出这样一个祸害,也是名声尽毁。说起来齐王世子也不是第一次闯大祸了。”她目光瞥向乔芷柔,意有所指:“还好乔妹妹先前没嫁给他。否则有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子,愁都要愁死了。”
“国公夫人慎言。”乔芷柔冷声说道。
沈音不屑朝着孙氏说:“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事了,还值得你拿出来说。”
“我又没说什么,楚夫人这话何意?”孙氏自诩与乔芷柔姐妹相好,“我与乔妹妹姐妹一场,也是替她庆幸。当年她与齐王的事,整个南都谁人不知。”
坐在孙氏下首的一位夫人附和说道:“可不是嘛,当年乔氏与齐王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沈音气愤:“我哥与我嫂子琴瑟和鸣恩爱有加,你们是嫉妒还是怎么?非要沾上齐王说叨。”
“这不正好说到齐王世子,你那么激动做什么?又不是真有什么苟且。”孙氏不愿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你这话我怎么就这么不爱听呢。”沈音不止需要捍卫乔芷柔面子,她也要捍卫自己哥哥沈罗的面子,孙氏这话明摆着膈应人。“什么叫‘又不是真有什么苟且?’你年轻的时候没相看过几个夫家啊,挑挑拣拣才选上了鲁国公,现在这副清高模样作甚!”沈音做了多年官太太,但还是学不会那些惺惺做派,说话依旧耿直。
孙氏得意:“什么挑挑拣拣,你说话未免太难听。我们也只是实话实说,乔妹妹不会介意吧。”
乔芷柔嗓音清冷:“请众位唤我沈夫人。我与齐王之间清清白白、日月可鉴。”
“不好意思,我有些不舒服,就先行回去了。”乔芷柔起身要走。
“舅母,我送你。”楚连溪扶着她说道。
乔芷柔朝她欣慰一笑,仿佛在说她没事。
沈音:“这赏花也没什么好赏的,三妹,我们也走。”
三房唐氏带着两个女儿也就跟着一起走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孙氏原本也只是呈口舌之快,她表面上还是要维持与乔氏、沈氏关系的。“乔妹妹哪儿不舒服,我送送你。”
这乌压压一屋子的人,竟都跟着乔芷柔出了门。
外头不知何时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透着凉意刺人骨。
鲁国公府门外,停着各府马车,只是此时两个打伞的身影更为引人注目。
“夫人,我来接你归家。”
23.第 23 章
巍峨的鲁国公府前,众女眷行至门房,天色已暗。
淅淅沥沥的小雨中,两道打伞的身影引人注目。
沈罗身着墨色斗篷,挺立与天地之间。眼中关注皆为乔芷柔一人,柔情似水间又夹杂着江湖儿女的豪爽,比之一般世族多了份洒脱之感,单从外貌而言沈罗足以与乔氏相配。
“夫人,我来接你归家。”
沈罗撑着伞去接妻子,伞的方向全向着她,并不介意自己大半身子在外头淋雨。
“你怎么来了。”乔芷柔受邀前来,是带着丫鬟和车夫的,并不需要沈罗亲自来接。
沈罗单手将为妻子准备的白狐斗篷披在她身上,“夜里下了雨,我怕你受凉。”
乔芷柔回以他温柔一笑。
倾国倾城。
门前众人心思各异,都说乔氏嫁了个草莽,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可这沈罗纵使是牛粪,也是一坨好看且细心周到的牛粪。
沈音吃味:“哥哥有了嫂子,都不顾我这个亲妹妹了。”
沈罗这才注意到沈音,“哦,你也在呢。”
果然是亲哥呢。
沈音:“……”
其实马车停在门口,女眷们上车并不会淋多久的雨,但自己淋着雨上马车,别人却有体贴周到的丈夫千里送伞相护,相比之下……
“姑母。”沈策一手撑着伞,一手递给沈音一把油纸伞。
他与沈罗一同前来接母亲回去,只是父亲上前时他立在原处未动。天色已暗,他隐在暗处众人只是见其身影,看得并不真切。如今他上前给沈音送伞,门房前的灯笼照亮他清俊的脸,众人听他叫沈音姑母,都猜到了他的身份。
沈音原本就不喜欢沈策,后来知道女儿被他所惑便更加不待见,可在外人面前,她不会做得太明显。
“多谢。”
她接过沈策递过来的雨伞撑开,立在马车前为上马车之人打伞。
沈音:“媛儿,你先上去。”
楚连媛年纪小,也没有多想,听了大伯母的话就上了马车。
楚连溪跟在她身后上马车,经过沈策身边时,还是忍不住看了他。昨日父亲去沈府的时候他在不在,他是否知晓长辈铁了心要她与二表哥定亲?
“哎!这郎君怎么长得与齐王如此相像?”也不知是哪位夫人突然出声。
这话使场面一度沉静,此时沈罗已经扶着乔芷柔上了马车,也不知这句话听见没听见。但楚连溪听得真真切切,她见沈策面色如常,罔若未闻。
可连她都听得见,他又怎么会听不见呢。
沈策浅笑唇边弧度不明显,见她愣在原地看他,温言出声提醒:“上车吧。”楚连溪听话钻进了马车。
沈音握着雨伞的手泛白,她显然生气了。
她上了马车将伞递给唐氏后,一言不发钻进了马车,愤然甩了帘子溅起不少水花。马夫挥着鞭子,将马驱赶前进。
后头来的是三房的马车。
唐氏也是依葫芦画瓢,撑着伞让女儿们上马车。
楚连璇上去后轮到楚连念,她在沈策出现后,眼神便离不开了。
“母亲,你先上去,我给你打伞。”
唐氏竟不知自己女儿这么有孝心,她欣慰地将手中的伞给她,然后自己钻进了马车。
楚连念羞答答朝沈策走近了两步,魅着嗓子答谢:“多谢表哥的伞。”
她们三房与沈家并无姻亲关系,她唤他表哥本是不妥的。
“三小姐客气了。”沈策客气疏离。他余光盯着楚连溪的马车,随意对楚连念说道:“雨天路滑,在下告辞。”
“表哥,你的伞。”
楚连念失落看着他漠然离去的背景,怅然若失。
她悻悻然窜进了马车。
唐氏:“怎么伞还在?”
楚连念:“表哥没要,他已经走了。”
“什么表哥,你又不是大房的人。”唐氏对于乔芷柔的事也是有所耳闻的,乔芷柔的这个大儿子,她可不想沾边。
“母亲~”
“好了好了,沈家这么大产业也不会在乎一把伞的,你稍后交给门房吧。”
“母亲,你不是在为我的亲事烦恼吗?我看沈大哥就……”
“打住,谁都可以,他不行!”唐氏未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你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你看哪家会把好女儿嫁给他,身世不清不楚的。”
楚连念联想起先前赏花宴的事,动动脑子便想到了前因后果。不过她还是小声嘟囔:“这有什么,沈家那么大产业都是他在管,我看他身世再清楚不过了。”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三三两两的马车从鲁国公府驶出,朝着不同的方向。
沈罗和沈策去时乘坐一辆马车,回时沈罗与乔芷柔一辆,沈策自然是独自一人乘坐一辆。
暗霖悄无声音潜入。
他见沈策闭目养神,靠他耳边低语。
沈策听后缓缓睁了眼,语气充满着玩味:“齐王。”
齐王赵栝,先帝的亲弟弟。十七年前,娶了北国的和亲公主。
**
因着楚连媛也在马车中,楚连溪满腹疑问只好憋着。
到了楚府,众人都安顿了,她才进了母亲房内。
“母亲。”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坐吧。”
沈音给女儿和自己都倒了杯热茶,就着蒙蒙雾气,说了起来。
“你的舅母乔芷柔,永宁侯府最为美貌的嫡女。她年轻时真是风华绝代,无人能望其项背。她这个南都第一美人,名副其实。家世、美貌、才学样样顶尖。”
“几乎当时所有适龄男儿都倾心于她。”
“她素来心高气傲,看不上一般儿郎,机缘巧合下结识了当时还是皇子的赵栝。赵栝无心皇位,醉心诗书,与你舅母一拍即合。二人本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可惜南朝与北国联姻,北国的公主挑中了他。”
“二人原本都已经谈婚论嫁,可家事哪有国事重要。二人分道扬镳后,赵栝娶了公主。你舅母也就嫁给了你舅舅。”
“说起来你舅舅也是个缺心眼。”
“那时我与他偶然来南都游玩,他就瞧了乔芷柔一眼,就爱了她多年。”
“她肯嫁给你舅舅,你舅舅高兴地三天三夜没合眼。”
“只是……”
“成亲七个月后,沈策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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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了。”
“当时他们远在沈家堡,可谣言还是满天飞。都说那孩子是齐王的,可你舅舅坚持说是早产。三年后,他们又生了阿晋。二人恩爱有加,琴瑟和鸣,谣言渐渐也就停息了。”
“原本这件事已经没人提了。”
“可你舅母偏在这时候回来,又带着沈策。”
“你看他那张脸,五分像乔芷柔,三分像齐王,哪一点像你舅舅了!”
楚连溪端坐着听,一句一句听得清楚。
沈音揉了揉太阳穴:“我之所以不同意你嫁给他,就是怕以后逢年过节,他陪你回来时多生事端。”
“北国的那位公主,可是如今北国摄政王的亲姑姑。”
“她管齐王管得紧,府中连女婢子都不准有。”
“也不知等她知道沈策的存在,会做出什么事。”
“溪儿……”
楚连溪并没有回应她,沈音又叫了一声:“溪儿!”
“嗯?母亲,我在听。”
“溪儿听话,等你二表哥回来,你们就把亲事定下来。你若舍不得,我便在南都买个大宅子给你们,这样你日日都能回来。”
“母亲~”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们都是为你好。”
楚连溪默默叹了一口气。
夜里,楚连溪躺在床上想着母亲的话,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鲁国公府的宴会上,舅母明明义正言辞地说与齐王之间清清白白,并无苟且。
舅母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
翌日,相关谣言愈传愈烈。
甚至有人说,乔氏回来就是为了与齐王再续前缘。
连私生子都带着一起回。
刚踏入南都的沈晋在茶馆里听着这些谣言,肺都要气炸了。若是以前,他非要狠狠揍一顿那些胡说之人。
沈晋重重放下茶杯,茶杯瞬间裂成碎片。
“小二,结账。”他扔下一锭银子,起身就走。
他要赶回沈府,问个明白。
“爹、娘,我来了。”沈晋在门口喊着,乔芷柔听见他声音,欢愉之色溢于言表。
“晋儿回来了。”乔芷柔朝门口迎去。
“娘,外面传的那些是真的吗?”沈晋握着乔芷柔的手急切问道。
乔芷柔清冷漠然:“都是些谣言罢了。”
“真的只是谣言?”
“当然。”
沈晋看着屋内走出来的父亲,无声问道。
沈罗看着自己妻子,温柔且美好的笑看着他,他坚定点了点头。
沈晋有些摸不着头脑:“大哥呢?”
沈罗:“在书房呢?你找他作什么?先同我们商量一下你的婚事?”
“婚事?什么婚事。”
乔芷柔:“傻孩子,当然是你与溪儿的婚事。”
沈晋在外这几个月,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表妹,他以为他与她不会再有结果。可爹娘刚才说什么?
沈罗:“臭小子,又要犯浑。”
“我没有犯浑!我同意,我要娶表妹!”沈晋态度诚恳且坚定。
他不会再逃婚。
只是这样一个消息,让他瞬间忘了要找沈策的事。
24.第 24 章
“回来了。”沈策不知何时从书房走出来,神色如常仿佛那难堪传言与他无关。
沈晋从沉浸地喜悦中惊醒:“大哥,我回来了。”
是了,他走之前就怀疑过表妹与大哥之间的关系。这两个月来,他踏遍千山万水,结识不少江湖侠士,也听闻了众人对他这位大哥的评价。
沈家大公子,谦谦君子、如玉公正。
“母亲真是偏心,我求娶表妹便要等她及笄后才行,如今换了阿晋,倒是恨不得马上下定。”沈策踱步行至乔芷柔面前,语气随和,只是话语尖锐:“莫非传言都是真的?”
“你……”乔芷柔捂着心口半蹲了身子。
沈罗立刻上前扶住:“乔娘!”
“咳咳咳……”乔芷柔忍不住咳了起来,她的身子如今是越来越差了。
“娘!”沈晋与沈罗一左一右扶着乔芷柔。“大哥,娘刚才都说了,外面那些都是谣言。”在他不在的日子,大哥竟然求娶过表妹。沈晋在听得沈策一席话时,心中如打翻了陈醋般。
沈策冷眼看着面前互相扶持的一家三口:“是不是谣言,只有母亲最清楚。”
乔芷柔缓了神,站定后示意沈罗父子不必扶她,她朝前一步逼近,对沈策说道:“你就是想气我,外面谣言是你传的。”
沈策微低头轻笑一声:“母亲真会说笑。”
“那也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乔芷柔看着他,心中不免想起一些往事。
他幼时曾向她索抱,她冷冷推开他,叫他滚远些......
气氛僵持。
良久。
“既然晋儿回来了,今日就去楚家把婚事定下来。”乔芷柔毋庸置疑般说道:“晋儿与溪儿是指腹为婚,不容有变。”
“指腹为婚不过盲婚哑嫁,母亲素来疼表妹,可有问过她?”
听着沈策质问,沈晋恍如隔日,那日表妹也是这样跟他说,盲婚哑嫁并不可取。
乔芷柔:“溪儿与晋儿相处那么久,怎会是盲婚哑嫁。他们二人的婚事,是两家长辈共同决定的,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排。”
沈策轻扯嘴角不再话语。
“来人,备马车去楚府。”乔芷柔又朝沈策说道:“你就不用去了。”
“娘,还是让大哥一起去吧,我们一家人应该整整齐齐。”沈晋上前扶着乔芷柔手臂说道:“若是大哥不去,看热闹的人不知要怎么编排我们呢。”
乔芷柔不可思议看了眼沈晋,见他坚持,只好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沈策本无意跟去,不过沈晋这话说得颇让他意外。他看沈晋时,沈晋也在看他。
兄弟二人时隔两月未见,沈策此刻才发现,沈晋长高了、也稳重了。他一直都有安排人暗中保护沈晋,不过他只命护卫之责,并未让人将他行事回禀。是以沈晋这两月经历了什么,他并不知晓。
下人回话说马车已备好,沈晋扶着乔芷柔出门上马车。
沈罗面容惆怅,他拍着沈策肩膀说道:“策儿,你母亲近来身体不好,你别再气她。”
沈策看向前方,乔芷柔由沈晋扶着上了马车,二人亲密无间。
这样才像母子。
他收回视线,低声应道:“好。”
沈罗上了马车陪着妻子,而沈策与沈晋则骑马跟在马车后头,并列而行。
“大哥,你喜欢表妹嘛?”沈晋虽问着他,眼神却望着前方。
沈策难得见他这样慎重,不答反问:“你喜欢她嘛?”
沈晋回首看向沈策,郑重道:“喜欢。”
沈策轻夹马腹,他的马超过沈晋的马一头,轻飘飘说了一句:“你当初不该逃婚的。”
沈晋望着他背影,驱马追了上去。
**
楚府。
年关时节,各家来往送礼见怪不怪。
沈音得知沈家众人到来,忙不迭叫仆从请人进来。
她成婚以后,先是生了大女儿,后又有了小女儿,往后这十数年都没有再回过沈家堡。遥想当年,自己也是恣意江湖的义气儿女。
如今,倒是与一般内宅妇人无二。
今日沈罗与乔氏虽是拿着拜年的名头,可双方各自心中都清楚是为了什么。
沈罗夫妇与楚应波夫妇互相客套一顿后各自落座。
“这是晋儿吧。”沈音上下打量着沈晋,只见他浓眉大眼肤色微黑,一脸豁达,颇为爽朗。
与兄长往来不多的书信中得知沈晋脾性,只觉与自己幼时颇为相似,便也就心生喜爱。如今这人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便是越看越喜,她喜欢这样的性情,溪儿与他结合定能安乐一生。
“侄儿拜见姑父、姑母。”沈晋上前作揖问安。
“好孩子,坐吧。”沈音朝下人道:“去把四小姐叫来。”
仆从应声而去。
楚连溪听闻沈家来访,脑中不禁想起母亲的话以及最近愈演愈烈的传言。
她行至厅内,一双明媚桃花眼不自觉寻找着沈策身影。
他坐在沈罗下首,垂头瞧着茶盅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父亲、母亲。”楚连溪先是喊了上首的父母亲,又朝沈罗乔芷柔行了个晚辈礼:“舅舅、舅母。”
乔芷柔笑着招手让她来到自己身边:“溪儿,过来。”
楚连溪乖巧挪着步子过去,乔芷柔从袖子中取出一锦盒打开,里头躺着一直成色极佳的玉镯。
“这镯子是沈家的传家宝,历来都是给儿媳的。今日,我就将它交予你。”乔芷柔不由分说将那镯子套在楚连溪手腕上。
“舅母,这......”楚连溪受宠若惊。
乔芷柔按着她想要脱下镯子的手:“收着吧。待年后你与晋儿定亲成婚,你总是要叫我一声婆母的。”
楚连溪这才看向坐在乔芷柔身旁的沈晋。
自从二表哥沈晋留书出走说要去闯荡江湖,他们已经两个月未见。
他此刻笑盈盈望着她。
二表哥看起来稳重了许多,许是在外风餐露宿,看着比在沈家堡时黑了些。
“母亲,这镯子是有一个还是两个?”沈晋出声问着乔芷柔。
沈家祖上只有沈罗和沈音两个孩子,沈音是外嫁女,这镯子是留给沈罗妻子的。
乔芷柔不知儿子问这个是为何:“只有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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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晋玩笑道:“那老祖宗真是失策,母亲有大哥和我两个儿子,日后也定有两个儿媳,这只有一个镯子,属实为难人。”
“晋儿!”乔芷柔责备的看着他。
另一头原本不甚在意的沈策也朝沈晋望去,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摸不透这个弟弟的想法。
只听沈晋一本正经开口说着:“母亲,我与表妹相处时间不长,若是如此轻率定下亲事,恐有不妥。”
沈音听着沈晋的话,以为他不喜欢自己女儿:“晋儿,你对溪儿有何不满?”
“没有不满。姑母,我很喜欢表妹。”沈晋起身,朝沈音拱手:“晋倾慕表妹已久,只是我与表妹相处不多,彼此之间还不够熟悉,我不希望表妹将来后悔。”
楚连溪望着变得陌生的沈晋,心中愕然。
在沈家堡时,她与他也是一起胡闹玩乐过的,她自认为对二表哥有所了解,可今日看来,并非如此。
“既然是表妹的亲事,应该由表妹自己选择。若是表妹不嫌弃我,肯与我结成连理,我自然欣喜。若是......”他望向楚连溪,意有所指:“若是表妹最终选择了别人,我也会祝福表妹幸福安康。”
沈音:“晋儿,你们是指腹为婚......”
沈晋打断说道:“就算是指腹为婚也不应该违背表妹自己的心意。”
“晋儿,这门亲事已经上达圣上,怎好多生事端。”乔芷柔也是知道其中利害关系。
“母亲,指腹为婚、盲婚哑嫁、多少女子为此误了一生,虽然我坚信自己不会负了表妹,可表妹究竟应该由自己选择自己的路。相信圣上也不是不辨是非之人。”
楚应波与沈音对视一眼,这沈晋性子是直,是真直啊。
他也不怕出了变故。
他难道不知溪儿与他大哥之间的事吗?
“二表哥。”楚连溪出声叫了他:“谢谢你。”
她是由衷道谢。
只是听在沈晋耳中,唯有叹息。
为什么谢他,因为她不会选他。
沈策同样不解沈晋此事做法,原本他打算迂回解决,可沈晋这样一说,事情似乎变得简单多了。
楚应波:“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待溪儿及笄之时,由她自己抉择成婚之人。”
沈音:“老爷!”
楚应波:“夫人,晋儿都知道要顾及溪儿感受,你作为母亲,怎好仍旧一意孤行。”
沈音:“......”
“我们原也是计划要在南都待上一年半载,正好可以让他二人再相处相处。”沈罗开口说道。
楚应波:“那可真是太巧了。”
双方的爹都打着圆场,而乔芷柔和沈音却都是一脸愁容。女子总比男子顾虑得多一些。
在场人都知道楚连溪喜欢的是沈策,沈晋这样做,等于是将她让出了。
沈晋自己当然也知道。
他希望表妹能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可以回心转意,他自认比不得大哥,但他对她的拳拳之心,日月可鉴。
若是最后表妹依旧选择大哥,他也不会恼怒。
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25.第 25 章
因着过年,楚家上下一片欢声笑语。
沈罗夫妇是带着年礼来的,说完小辈的亲事也就给各院送去了年礼。
可巧,众人皆在陈氏院内,倒是省得来回走动。
沈家富庶,年礼皆为珍贵之物。往年都只是礼尚往来,今年举家一齐送礼,楚家自然热情相待。
乔芷柔表面端着笑意,心中却在为方才之事忧心。
沈策不是齐王之子,她本不必理会那些谣言。
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沈罗与楚家人寒暄着,余光不时瞥向妻子。
乔娘什么都好,就是心思过于敏感。他多年来劝解她都一无所获。
如今陪着她回南都,也不知是对是错。
长辈们谈话都有闷气,小辈们自然不愿多听,是以其他晚辈或在偏厅或在亭子里。
亭子四周围了帘幔,里面又燃着炭火,暖和得很。
楚连溪与沈晋、沈策在凉亭坐着,身侧还有楚连念和楚连怡。
楚连怡是二房嫡长女,去岁定亲嘉英侯府嫡次子朱佑郯。
是为高嫁。
她是被楚连念强拉着来凉亭的。
楚连怡已经定亲,且她娘亲为她安排偷偷在远处相看过朱佑郯,丰神俊朗谈吐优雅,她很满意。她对于三妹楚连念倒贴这一做法颇为不屑。
女子婚姻大事,本该由父母做主。
“沈大哥,你给我们说说隋州见闻呗。”楚连念挨着沈策问。
沈策不露痕迹与她拉开距离,淡淡道:“隋州贫瘠,不如南都富庶。”
“不会吧,我听说你们沈家在隋州生意做得很大,而且很多江湖豪杰都想结交呢。”楚连念近日里打听了许多沈家的事。母亲虽然不同意她嫁沈策,但不妨碍她的好奇心。
“沈家只是祖屋在隋州,生意大多在外省。”
“这样啊,那你一定很忙。”楚连念是个直性子,她虽然对于沈策感兴趣,可是母亲分析在理,她是不会死性子赖着的。
楚连怡没什么话题,就坐在那儿剥核桃。不过核桃壳太硬她剥不动,后来气得丢在一边,索性听楚连念话痨。
楚连怡心思细腻,沈策虽然处处回应,可他显然对三妹没兴趣。这位沈家表哥,表面云淡风轻,但总叫人生畏。
反观另一位沈家表哥,爽朗率性,一看就是直性子。
四妹妹与沈家的亲事,楚连怡也是略有耳闻的。本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只是似乎有些阻滞,至于具体什么阻滞,她身为二房晚辈也不好多问。
沈晋怀里揣着送表妹的小玩意,只是现在她家姐妹在,他不好意思拿出来。
毕竟只有一个。
“表妹,你出来,我有事跟你说。”沈晋轻拽楚连溪袖子,轻声说道。
楚连溪见沈策在与三姐楚连念说着话,便跟着沈晋出去了。
沈策余光瞥见他二人离开凉亭,不动声色。
楚府后花园假山。
沈晋掏出一个镂空精雕:“诺,送你。”
楚连溪接过拿在手里端详:“这是什么?”这小玩意看不出材质,触手生温,柔滑细腻。
“之前在邻国游玩时偶然得来的,说是叫什么‘夏冬’,冬日生暖夏日生寒。”
“这么神奇?”楚连溪拿着‘夏冬’在手里反复摩挲。
沈晋见她喜欢,心中也欢喜得很。
若不是知道她心意,今日他定不会说那一番话。
“谢谢二表哥。”楚连溪仰头谢着。二表哥窜得真高,先前他不过高她一个头,现下快要高出两个头,都要同大表哥一样高了呢。
“你喜欢就好。”沈晋在她面前还是以前那副样子。
楚连溪:“二表哥,你这些日子都去了哪儿?”
“就是到处游历,结识了一些朋友。倒也没什么特别。”
“那你给我说说。”
“好。不过外面风大,我们回去讲。”
“好。”
二人回去时,所有人都发现他们单独出去过。
楚连念:“四妹妹,你同你的晋表哥怎么偷偷摸摸单独出去。”
“哪有偷偷摸摸,三姐你瞎说。”楚连溪知她只是打趣,但她担心沈策误会。
楚连念揶揄笑着不说话。
“都在这儿呢?”说话者是二房长子楚连渊。家中晚辈排行第三,也在兵部任职。
“三哥,你今日休沐?”楚连怡见自家哥哥踏入亭子,瞬间来了精神。
楚连渊:“倒也不是,朝廷放了五日假,明日才开始。我方才正好在外头办事,就顺道回来用饭,之后还得上职的。”
“好吧。”楚连怡垂头丧气。
楚连渊笑着摸了摸她头示意安慰。
楚连溪、楚连念:“三哥。”楚家兄妹姐弟间关系还是很融洽的。
“沈家兄弟?”
“楚兄。”沈策与沈晋同时起身抱拳说道。
楚连渊年岁比他二人大,也就不拘泥。他寻了个空位坐下,抬手道:“都坐吧。”
“让我猜猜,你应该是哥哥吧。”楚连渊向沈策说道。
“是。”沈策回道。
“你倒是如传言中一样。”
沈策神色如常:“楚兄所说是何传言。”
“先前在隋州附近办差,各地商贾乡绅对你评价很高。说你颇有沈家太祖风范。”楚连渊观察着沈策反应,絮叨叨说着:“他们都说你人品相貌出众、能文善武,很多闺阁千金都倾心于你。”
沈策:“楚兄夸张了。”
“我也是听说,原本我也是不信的,如今见了你......”他故意停顿:“如今见了你,才知所言非虚。”
“传言也没错,我大哥确实处处都好。”沈晋从小就是很佩服沈策的,特别是跟他自己相对比。
“你倒也与传言一样。”楚连渊笑着说。
沈晋:“我?我什么传言?”
“都说你仗着沈家财势吃喝玩乐,无法无天。”
沈晋挑眉:“那倒也说得没错。”
楚连渊哈哈大笑:“你这性子倒也爽快。”他看向楚连溪,又向沈晋说道:“你与四妹也算良配。”
楚连溪:“三哥!”
楚连渊:“怎么还害羞?今日沈家不是来提亲的吗?”
楚连溪:“......”
他喝了口茶,又转头问沈策:“怎么好像没听说过你的亲事?”
他这几句问话,叫亭中人都默了声。
“怎么?”楚连渊疑惑。“我想着你若未定亲,我给你介绍呢。”
沈策:“不劳楚兄费心。”
“你有心上人了?”
“有。”
楚连渊一副了然模样。
此时一仆从慌张进入亭子。
“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楚连渊肃然问道。
“三公子,是宫中来人传话。老爷让您和众位小姐都出去听着。”
几人对视后,皆立刻起身前去。
一太监装扮的人立于堂前,见人差不多了,朗声说道:“圣上口谕,三日后举行宫宴,楚家阖府前往。”
众人谢礼起身。
只听那太监又说道:“沈家也在呢?那正好,省得奴家再多跑一次。沈家也阖府前往。”
众人也皆惊。
沈家无人在朝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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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缘何叫上他们?
乔芷柔出身永宁侯府,如今永宁侯府几近没落,沈家和朝廷更是搭不上边的。
疑惑归疑惑,也是无人敢质疑的。
回沈府的马车上。
“该来的还是来了。”
“乔娘,不必担忧,我陪着你。”沈罗握上她的手,“手怎这么凉。我给你暖暖。”他将她的手置于胸前。
乔芷柔倒进沈罗怀里,这么多年夫妻,她对他终究是有了情感。
马车后,沈策与沈晋骑马跟着。
“大哥,那个楚连渊我怎么觉得有些奇怪。”
“他是故意提那些传闻的。”
“那些传言也没什么稀奇。他特意说出来......”
“那些传言不稀奇,现在的传言才是他要说的。”沈策玩笑道:“可能是怕他的妹妹们看上我吧。”
“......卑鄙。”
“无所谓。”
沈晋脑中忽然有些灵光,大哥似乎对什么都不在乎呢。
也是,自小诸事皆在掌握之中,有何烦忧。
“不过你方才在楚家说的那些话倒是让我很意外。”
沈晋:“我知道大哥和表妹之间有事,不过我是真心喜欢表妹,自然要尊重她自己的选择。这几月,我会努力加倍对她好,让她改变主意选我。我们兄弟俩,公平竞争。”
沈策浅笑道:“好。”
夜间又是凉了几分。
楚府,栖云小筑。
“你们都下去吧,早点歇着。”楚连溪叫墨兰墨竹都回屋去,这样冷的天,早些暖被窝才是正经。
“多谢小姐。”墨兰墨竹依言退出。
楚连溪钻进被窝,靠在床头手中拿着沈晋送她的‘夏冬’端详,这东西,暖被窝应是可以的吧。
“这是什么?”
楚连溪被这突然的男声吓着,抬头看去,原来是哥哥楚连苛。
“哎呀,哥,你吓死我了。”楚连溪埋怨道。
楚连苛:“我敲门了啊,你自己看得入神,没听见吧。除了我,还有谁敢闯你香闺?”
楚连溪:“......”还有大表哥啊。“这叫‘夏冬’,冬日生暖,哥你摸摸。”
楚连苛摸上‘夏冬’,果然触手生温:“谁送的?”
“二表哥送的。”
“哦,看来你们相处得挺好的。”楚连苛意有所指。
楚连溪猜想哥哥定是知道了白日的事,特意来问她的:“哥哥找我何事?”
“没什么,就是特意来告诉你,明日我休沐。”
楚连溪疑惑,休沐就休沐,做什么这么晚了特意来告诉她。
“圣上恩准了,你可以入宫去看丽妃。明日我陪你入宫。”
丽妃,皇帝的宠妃,楚连溪的姐姐。
“真的!”后宫妃嫔若没有恩准,是见不得自己亲人的。她回来后,已经听得母亲好多声想念的话语了。
“真的,是她自己求的。如今圣上宠着她,娇惯着也不稀奇。”
“什么她她她的,她也是你妹妹。”
“妹妹有什么稀奇。”楚连苛只是低声吐露着,楚连溪并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没什么。早点歇着吧,明天一早我来接你。”
“好!”楚连溪迅速躺平,闷上被子:“我睡着了。”
楚连苛看这傻妹妹行径,摇头笑了。轻声吹了蜡烛出去,合上门扉。
楚连溪听着关门的声音,露出眼珠子,嘴巴捂着被窝里偷笑。
明日就能看见姐姐了。
她还记得那日圣旨下来,她看见姐姐红着眼睛哭得可怜。
26.第 26 章
那日姐姐哭红了眼,而她连夜去了沈家堡。
许是沉浸在能见到姐姐的喜悦中,楚连溪握着‘夏冬’很快进入了梦乡。
翌日一早便由墨兰墨竹替她梳洗,楚连苛等在屋外望着天不知在想什么。
楚连溪着一席藕粉色襦裙,外披白狐斗篷,如往常般装扮并没有因为要去皇宫而盛装。
她出房门见楚连苛仰天冥思,出声叫他:“哥哥?”
楚连苛回神。
今日日光正好,一束光经过连廊照耀在她逐渐长开的明艳脸庞上,粉嫩白皙诱人至极。
“好了?”他不禁软语问道。
“好了。”她乖巧点头应着。
一只常年舞枪而带茧的手抚上她脸颊,眼神仿佛将她看透,他呢喃道:“真好看。”
楚连苛只失神片刻,随即放下手,调整状态转身说道:“走吧。”
楚连溪明锐地察觉到哥哥今日有些异常,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异常。但她很快就将哥哥这一行为抛之脑后。
楚府距离皇宫并不远,马车行驶,约莫半个时辰便到了。
楚连苛虽在宫中任职御前侍卫统领,也是不能进入后宫范畴的。
“我在此处等你。”他对妹妹嘱咐道。又塞了些银子给领路的嬷嬷,让好生关照。
宫里嬷嬷都是成精的,顺手进了袖子,点头道:“大人放心。”
楚连溪跟着嬷嬷进了后宫。
慕莲宫。
“这便是丽妃娘娘的寝宫了,四小姐稍等,老身这就去禀报。”
“有劳嬷嬷。”
楚连溪独自在殿内等候。她记得听娘提过,原本姐姐居住的宫殿唤漪兰殿,后来圣上为了姐姐改成了慕莲宫。
恰好姐姐叫楚连慕。
“丽妃娘娘到。”随着一声唱喝,她终于见到了久未见面的姐姐。
她与姐姐关系一直都很好,在家时经常同塌而眠、彻夜谈心。
“姐姐......”楚连溪湿了眼眶呢喃。
“四小姐,您该向娘娘行礼。”蕊朵说道。
蕊朵是丽妃的贴身大宫女,是从楚府带入宫的。
楚连溪惊觉自己忘了规矩,正要屈膝行礼,被丽妃一把阻止。
“这里没有外人,不用行这些虚礼。”楚连慕牵起她的手,朝蕊朵说道:“你们都下去。”她有好多话想跟妹妹说,不希望其他人在场。
众人退下后,丽妃牵着楚连溪落座,婆娑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着入宫后的一切。
沈府书房。
暗霖:“属下见过大公子。”
“何事?”沈策正在查看从沈家堡送来的书信。
沈家堡的生意大多在外地,以往有急事都是传信到沈家堡。如今他们举家来了南都拜年,这些书信自然要从沈家堡转寄南都。
先前赶路,路程不定,是以都是直接送到南都沈府。
将近半个月的累计,堆积了不少。
沈策这几日便都在书房处理这些。
暗霖:“表小姐去了皇宫。皇宫守卫森严暗处也有岗哨,所以属下让暗羽在宫外等候,属下特来回禀。”
沈策:“她去见她姐姐?”
“是,不过......”
“说。”
暗霖吞吞吐吐莫名有些词不达意:“昨夜楚大公子进了表小姐闺房,今早还摸了她的脸。”
沈策查阅信笺的手顿了一顿。
记得幼时来南都参加她的满月宴时,她上头只有一个姐姐,并没有什么哥哥。
“去查查这个楚连苛。”
“是。”暗霖领命离去。
**
“姐姐是说,皇上就是那日中秋灯会上的男子?”楚连溪与姐姐一同坐在暖炕上,盖着貂彼此依偎着说话。
“嗯。”楚连慕羞涩点头。
遥想圣旨下来的当天夜里,她与姐姐话别,姐姐红着眼哭着同她讲了中秋灯会上的事。
灯会人多拥挤,楚连慕与蕊朵走散被人推倒在地。小手更是被人踩了一脚,彷徨无助时有人拉了她一把。
那男子面如冠玉,遗世独立。
他扶着她远离了人群,带着她泛舟河上。品诗词歌赋,赏春花秋月。
楚连慕暗暗倾心于那名男子,他也曾问过她姓名,只是她当时觉得若有缘分,日后定会再见便没有互换姓名。
谁曾想缘分竟这样浅薄。
几日后她便接到了入宫的圣旨。
彼时先皇后病逝,先帝也伤心过度跟着去了。
新帝赵恒匆匆继位,为充盈后宫广纳官宦之女为妃。
国丧期间一切从简,第二日她就被一顶小轿接进了宫。
原以为从此萧郎是路人的悲哀,变成了嫁得人正好是心上人的喜悦。
赵恒似乎也是意外的,他一共纳了六位新妃,只是依着家族名望,第一夜宠幸手握重兵的楚将军之女,只此女正好就是他中秋偷溜出宫时偶遇的佳人。
这无疑让他从父皇母后接连薨逝的打击中得到丝丝慰藉。
丽妃楚连慕从此盛宠不衰,后宫无人能望其项背。
隐隐有传言,一年国丧后,定是楚氏母仪天下。
楚连慕握着楚连溪的手安慰道:“你可以放心了,虽说皇上之前有意纳你入宫,但那不过是一时突发罢了。父亲母亲疼你,为了不让你入宫冒然跟沈家定亲,这也不算明智之举。”她得以与心上人相守,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妹妹得到幸福。
“若是你不喜欢沈家那小子,完全可以另觅良婿。”楚连慕眨眼玩笑道:“本宫给你做主。”
楚连溪见姐姐明眸善睐,满脸洋溢着幸福,看来皇上真的很宠爱她。
“姐姐,我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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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当二表哥是兄长。”
“那本宫做主,给你推了这门亲!”
“我……”
楚连慕见妹妹欲言又止,又联想到最近传言,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
“你、不会是和那个沈策扯上什么关系了吧?”楚连慕暗惊,她这个妹妹实在太过单纯。
“姐姐......”楚连溪听姐姐这语气,知道姐姐也与旁人想得一般。
楚连慕手搭在她肩上,语重心长:“沈策这个人是很优秀,本宫听闻他几年前经手沈家生意,做得井井有条且日渐壮大,如此可见此人心思深沉,你这样单纯得性子,日后指不定被他欺瞒成什么样。”她稍顿:“你二表哥就不一样,他心思耿直,不会那些歪歪绕绕,日后与你相伴定然事事以你为先。”
“不会的,大表哥不会欺瞒我的。”楚连溪说的坚定。
“你懂什么,他这样的人,身上的腌臜事会少吗?”
“什么腌臜事?”
楚连慕:“......”
“姐姐?”
“罢了,左右你还未及笄,过些日子你就会懂了。”
又是这样的说辞,楚连溪印象中的沈策明明处处都好。她攥着拳,愤愤道:“我知道你们为什么都不待见他,不就是因为他的身世嘛。可就算他真的是齐王之子又如何?是齐王舍弃舅母另娶他人,错的是齐王不是舅母,更不是大表哥!”
“溪儿!”
“我说的不对嘛?”
“你!哎......”楚连慕最终还是没忍心责怪她,她还小并不懂得其中厉害关系。“罢了,我们暂且不说这个话题,难得你今日入宫,留下来一同用午膳吧。”
楚连溪平复了心情,淡然道:“不了,哥哥还在外头等我回去。”
“大哥送你来的?”
“是。”
楚连慕低了嗓音,恹恹道:“那你回去吧,别让哥哥等久了。”
“好。”楚连溪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只是行礼退了出去。
随后她便出了后宫,跟哥哥一同回了家。
很奇怪,一路上哥哥也并没有问她在后宫与姐姐说了什么。不问也好,她也并不想多说什么。
**
不过一个时辰,暗霖去而复返。
楚连苛的身世并不是什么秘密。
沈音生小女儿时坏了身子,大房无男丁,楚应波便从外面收养了一个孤儿。
此人正是楚连苛。
这一做法颇为奇怪,一般氏族都是过继旁支子嗣,这样领养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闻所未闻。
不过后来楚连苛出息,从小侍卫慢慢爬到御前侍卫,又在新帝登基后被提拔为御前侍卫统领,深得新帝器重,如今也就没人再质疑楚应波夫妇的做法了。
相比楚家其他旁系子侄,根本无人可与之相比。
27.第 27 章
莹莹灯火照在墙头,与冬日添了一份暖意。
楚连溪摒弃情绪,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浴桶就在卧房屏风内侧,蒙蒙热气蒸得满室温馨。
墨兰墨竹收拾妥当便退了出去。
楚连溪一头墨发披在身后,坐在铜镜前梳着胸前一缕青丝。
镜中人两颊红晕,朱唇水润,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
她将那缕青丝甩到背后,起身准备入眠。
忽得想起什么,转身从妆匣中取出‘夏冬’,自言自语道:“触手生温真是个好东西。”
“我觉得我比较好用。”身后传来一声闷笑。
熟悉的青竹气息。
转身瞧去,果真是大表哥沈策:“大表哥。”
“这是阿晋送的?”沈策从她手里拿过‘夏冬’端详,一手可握的大小似玉非玉。
沈策自然搂住她肩,带着她走向床榻。
楚连溪一边随他步至床榻,一边应声道:“是。”
“他有心了。”沈策随手将‘夏冬’放在床榻边的小凳上,让楚连溪先行上了床榻,然后自己脱去外袍也跟了上去。
他取走头枕,让她枕在自己左手手臂上,右手搂着她纤细腰肢拢向自己。
沈策在她耳边低语:“是不是我更暖和?”
楚连溪埋在他胸前羞红着脸,打了他一拳。
“南都冬日倒是比隋州暖和多了。”沈策抵在她头顶说道。
“嗯,是暖和多了。”她在他怀里认真回答。
沈策右手从她腰间移开,拢向她头顶,一下一下抚着她秀发。
“睡吧。”
低沉嗓音仿佛带着催眠功能,楚连溪在他轻抚下很快沉沉睡去。
沈策看着她睡颜思绪万千,久久未能入眠。
**
宫宴之日。
南都三品以上皆受邀在列。
楚家来得不算太早,已有多家官眷到了保和殿。
手握兵权又出了一个宠妃的楚家,巴结的人自然不少。
楚应波与楚连苛以及二房楚应涛一直都在同袍之间寒暄。
而楚家一众女眷则聚在一处闲聊。
二房蒋氏和三房唐氏说得无非是哪家儿郎还未婚配,哪家还没相看过。
至于沈音,大女儿已经入宫,二女儿更是与沈家定着,她自然不用烦这些事。每当这时候,她就会觉得自个儿依旧潇洒。
想到此她不禁看向乖巧立在一旁的楚连溪,她静柔娟好端端站在那儿,瓷白肌肤在灯笼照耀下泛着萤光。
正是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候。
正巧这时,沈家到了保和殿。
乔芷柔依旧是一众女眷的焦点。纵使年岁上去了,依旧掩不住她南都第一美人的艳光。
她身侧是她的夫君沈罗。身后跟着两个儿子,沈策和沈晋。
一眼望去,只道这家人真真是个个养眼。
沈家无人在朝,沈罗随着乔芷柔一同往沈音方向去。
“哥、嫂子。”沈音笑迎。
“舅舅、舅母。”楚连溪在旁也跟着打招呼。
沈晋朝她走近两步,嘻嘻笑着唤道:“表妹。”
楚连溪浅笑回道:“二表哥。”
沈策就在沈晋身后未动,他依旧一副温润淡然模样,楚连溪抬眸望向他,那无数个相拥的夜晚显得不真实。
“大表哥。”
沈策微不可见点头嗯了一声。
坊间传言厉害,内宅女眷在见着沈策后片刻纷纷联想到了齐王。今日齐王和那位北国和亲公主也会到来。
晚宴时间差不多,便有宫女引着众人入座。
男女分席。
上首主位,皇帝独一席。
右侧为妃嫔位,丽妃得宠,特此独占一席,其余妃嫔皆是两人一席。
左侧亲王座。为首乃齐王夫妇。
其余大臣家眷按官阶安排就坐。
沈罗以及沈策沈晋与楚应波等一席,乔芷柔则与沈音、楚连溪等一席。
随着一声“齐王驾到。”
众人起身行礼。
齐王赵栝扶着北国公主章遥并肩踏入保和殿。
说起这个北国和亲公主,也是一代传奇。
十八年前,南朝与北国大战,南朝崇文不善征战,连连败退。
而带领北国百万大军的,便是这位北国公主,三国唯一女将章遥。
她武艺超凡,用兵如神,无论是北国还是南朝亦或是蛮夷东域对于这位女将,均是由心崇拜。
只是北国崇武轻文,后期内讧粮草不济,北国不得不止战。
至于后来为什么会有和亲之举,且是这位举世闻名的女将特封公主身份前来和亲,那就不得而知了。
后世的传言也是众说纷纭,至于真相如何,怕是只有这位公主自己得知了。
齐王和公主身后跟着他们唯一的儿子。
齐王世子赵惬。
一个货真价实地纨绔。
关于他,如今最时兴的传言便是先前强抢民女那事。
只是那事蹊跷,据说那位民女如今颇为得宠,获封世子侧妃。
看起来,倒不像是被强.迫。
“都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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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齐王一声,众人均起身回座位。
楚连溪左侧是母亲沈音,右侧是舅母乔芷柔。
她能清晰感受到,有很多双眼睛有意无意盯着舅母。
乔芷柔与齐王的旧事,本就是南都官宦女眷茶余饭后的谈资,随着沈家此朝回来,更是喧嚣至极。
楚连溪悄然望了眼齐王,齐王小心翼翼搀着他的齐王妃落座,又体贴为她斟酒。温柔小意眼中只她一人,哪怕是一眼也没有向这边瞧过来。
乔芷柔亦是垂眸,未看向那方向。
其余亲王妃嫔也陆陆续续到来。
只余皇帝和丽妃未到。
新皇赵恒,登基不到半年。
这是他在位的第一个新年。
赵恒是先皇与先皇后的嫡子,出生便是太子。
“皇上驾到、丽妃娘娘驾到。”随着太监一声高喝,在场所有人皆起身跪拜行礼。
赵恒:“众爱卿平身。”
楚连溪偷偷看眼新帝赵恒,剑眉星目、一席龙袍贵气逼人。
他与姐姐携手前行,端得是一双璧人。
“今日年宴,众爱卿不必拘束。”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宴会正式开始。
场中歌舞升平。
丽妃身边的蕊朵来到楚连溪的身后,在她耳边低语:“四小姐,娘娘请您过去。”
楚连溪看向姐姐,她端着酒杯刚敬完皇帝。
楚连慕放下酒杯,看向楚连溪朝她点头示意。
酒过三巡,众人在推杯换盏间少了几分约束,楚连溪施施然起身行知姐姐席旁。
此处离帝王席最近,楚连溪不自觉看了眼当今圣上。
她的姐夫。
:
他正与齐王对饮,言笑晏晏。
楚连溪顺着看了眼齐王。
文雅书生长相,他是先祖幺子,不曾参与夺嫡之战,又是先帝同胞亲弟,不止先帝连同当今圣上都对他亲厚有加。
“朕见皇叔似有烦恼,可是为了最近传言?”赵恒的话语声不高,可保和殿却在瞬间安静。
赵栝顿了顿举杯的手,思索片刻干脆放下酒杯起身朝他行礼说道:“臣惶恐,恳请圣上允许臣在此陈情。”
“哦?皇叔陈何情?”赵恒饶有兴味。
赵栝挺身立于席间,身旁坐着的是自己发妻,而他终于看向了她。
那个他年少时唯一倾心过的女子。
“臣愿对天起誓,臣与乔氏绝无苟且,若有妄言,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臣年少时确实与乔氏情投意合,但我们从来都是”
28.第 28 章
沈夫人年宴吐血,新帝遣太医院院首救治。
慕莲宫与保和殿相近,乔氏被安顿在此。
沈罗与二子在屋外守着,期期艾艾盼着妻子没事。
保和殿年宴仍在继续,楚家二房三房仍在宴会上无可厚非。楚家与沈家毕竟是姻亲,楚应波陪着沈音在慕莲宫等候消息。
沈音知道乔氏对于她的傻哥哥而言意味着什么,她在沈罗身侧安慰道:“哥,放心。康太医医术了得,嫂子不会有事的。”
楚连溪也上前安慰道:“舅舅,舅母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沈罗朝着二人点头示意而后目光一瞬不瞬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乔娘的身子骨他最清楚,若不是......
楚连溪看向沈策,他依旧神情淡淡,只眼中隐约透出几分焦虑,他还是在乎自己母亲的吧。连溪如是想。
良久,康太医终于打开了房门。他手缕着花白胡子,暗暗摇首。
没救了。
“康太医,我娘怎么样了?”沈晋离门口最近,他匆忙上前问。
“老夫尽力了,沈夫人的身体败坏多时......”
沈晋:“什么?”他听不懂,娘亲除了每年会去羲泉两三个月以外,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什么叫做身体败坏多时。
“康太医,拙荆的身体我清楚,她、她还有多久。”沈罗眉宇微皱,似是鼓足了勇气般问道。
沈晋不可思议看着他,原来爹知道,却一直瞒着他。那么,大哥知道吗?他朝后方沈策望去。沈策面容清谈,看不出异样。
康太医:“约莫半年时间。”
太医院里有最好的御医,可他们都救不了她。
沈罗坚持带着尚在昏迷中的妻子回了沈府。
马车中,沈罗抱着她不愿撒手,就让妻子这样窝在自己怀里,只有这时他才稍稍觉得她是他的。
“哥......”沈音不放心也跟着上了马车,看着素来豪气万丈的大哥如此失魂落泊,她悲从心来。
沈罗:“我终是留不得她。”
“到底是怎么回事?嫂子怎么会......”
沈罗看着怀中仿若沉睡的妻子,娓娓道来。
——
年关的冬日,夜间冰凉刺骨。
楚连溪独自坐着马车,心内惴惴不安。她回想着康太医的话。
“五内俱毁,病入骨髓,回天泛术了。”
她撩开帘子,看向前头。沈家的马车如常行驶着,沈策与沈晋骑马跟在一旁。
明明是年关,周围却一片死寂。
将乔芷柔送回沈府后,沈音坐到了女儿的马车上一同回了楚府。
楚府与沈府不过隔了一条街,二人很快便回到了府内。
“母亲?”楚连溪见母亲亦是一脸惨淡。
沈音愣了片刻方回神:“溪儿,你舅母的事你别问了,都是大人间的事。”她拿帕子按了按湿润的眼角:“剩下的日子,多陪陪她。”
楚连溪似有触动。
母亲应是知道了什么。
舅母待她一直都很好,就算母亲不说她也会多陪陪舅母的。
这个年在无形的悲伤中度过。
这日,楚连溪带上亲手熬的羹汤来到沈家看望舅母。
庭院内,乔芷柔躺在躺椅上闭目晒着难得的冬日日光。沈罗在一旁的小凳上坐着,手中还剥着冒热气的栗子。
“乔娘,来。”沈罗向前倾着身子喂她。
乔芷柔并没有睁眼,微微长着嘴,仍由他将栗子塞入她口中。
这是一副多美的夫妻情深图,只可惜岁月不多了。
楚连溪暗暗调整了情绪,尽量轻快地向二人打招呼:“舅舅、舅母。”
“溪儿来了。”沈罗拍拍手起身相迎。
躺椅上的乔芷柔也睁眼瞧去。
小姑娘今日穿着豆绿色的襦裙,充满着朝气。
真好。
“舅母,这是我亲手熬的人参羹汤,你尝尝。”楚连溪将羹汤放在躺椅前的小桌上,又仔细一勺勺将羹汤盛入瓷碗内。
“我来。”沈罗伸手,示意她将羹汤递来。
楚连溪没有推辞,将手中瓷碗递给他。
沈罗小心翼翼将羹汤吹凉了才送入妻子口中,楚连溪站在一旁看着,竟是歆羡了起来。舅舅与舅母夫妻情深,纵然只剩半年光景,依旧恩爱如初。
“表妹,你来了。”
沈晋走近,见自家爹旁若无人喂着娘亲,也知不应打扰他们。
“去走走?”他问连溪。
“好。”连溪随着沈晋出了庭院。
“其实这样也好。”沈晋望着前方,双手背在身后:“有爹陪着,娘应是幸福的。”
楚连溪:“你没有问原因吗?”
“问过,他们不肯说。作为儿子,我也不便多问。”
楚连溪闻言不禁转头看去,这是二表哥能说出的话吗?
“怎么这么看着我?”
“二表哥真是稳重多了呢。”
“呵呵呵。”沈晋傻笑几声,挠挠头终是卸了包袱。“其实,我确实很想知道原因。不过这是我们的家事,我不想连累你。”
“什么?”
“表妹,娘亲曾经与齐王相恋,又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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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扬镳。嫁给我爹后,年年都要去羲泉,还有我大哥......这桩桩件件,我总觉得不寻常。我不想你牵涉其中。”
楚连溪沉默不语。
良久,她问了句:“大表哥如何了?”
沈晋沉了脸,他能如何?他好得很。“大哥,一切如常。”
“我想去见见大表哥。”
沈晋见她一脸真诚,原本拒绝的心还是不够坚硬。
“他在书房,我带你过去。”
“好。”
沈府占地颇广,假山造景湖泊琅嬛,只是如今无人欣赏。
沈晋将楚连溪引到书房后便离开了。
连溪望着他背影,隐隐察觉他似乎与大表哥生了嫌隙。
咚咚咚~连溪敲响了书房的房门。
“大表哥,是我。”
房内静谧片刻,低沉地男音传来:“进来。”
昏暗的书房内并没有点灯,她原本以为大表哥会在里面处理事务,却不想他独自坐在屋内阴暗处的地上,不知在想什么。
“大表哥?”屋内昏暗,她提着裙子朝沈策的方向慢慢挪着步子。
沈策看着少女小意挪着步子离他越来越近,冰冷的心仿若温泉流过。
在楚连溪将将站定在他身边,沈策倏地拉住她的手,将她拽到自己怀里。
沈策高大的身躯盘坐在地上,连溪跌在他怀里,他顺势将她搂住,紧紧不松手。
“大表哥,你......”
“让我抱一会。”沈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连溪安安静静窝在在怀里,嗅着他身上特有的青竹气息,感受着他的悲喜。
“母亲年年都去羲泉,我早该察觉的。”
他在责怪自己,责怪自己不该对自己的母亲不闻不问。
“大表哥,这不怪你。”楚连溪抬头凝望着他,他的神情隐于暗处看不真切。“太医说了,舅母身体败坏多时,当时你还小。”
沈策将头窝在她颈项处,将她搂得更紧。
“母亲昨日给我和阿晋取了表字。”沈策在她耳边闷声道。
男子二十弱冠而取表字。大表哥比她年长三年,便是才十七。
可舅母只剩半年光景,是以才特意提前给两个儿子取表字。
连溪心中有了计较,问道:“取了什么?”
“阿晋表字子显。”沈策松了松手,低首望着怀里的人,复有启唇:“而我,表字慎之。”
子显、慎之。
楚连溪瞬间明白其中含义。
她的目光对上他的,“舅母还是在乎你的。”
“我知道。”
29.第 29 章
齐王府内,齐王赵栝正在房内练字,沾墨的狼毫苍劲有力。
他将近不惑之年,但胜在保养得宜,看着不过而立。
北国公主章遥亲自端了参茶进来,放于桌上:“王爷,喝口参茶吧。”
赵栝放下狼毫笔,信手端起茶盏,吹两口便送入口中。只听章遥空灵的声音传来:“不放心便去看看她吧。”
赵栝咽下茶水,略带沧桑的眉目看向她带着些许不解。
章遥:“你与她相恋在前,若不是为了两国和亲,你也不会舍她而去。如今她这般光景,你去见她,我也不会有异议的。”
“公主......”赵栝年少时倾慕乔氏,可如今与章氏做了多年夫妻,那些年少时的冲动或许早已在时间的长河中流逝了。
情深不寿。
“我与你夫妻十八载,还能不信你吗?去吧。”她声线柔和,不带一丝妒意。
赵栝是感激她的,他与章遥一开始或许没有爱情,可长久的相处陪伴下,不失为存着一份特殊的情感。
她是女中豪杰,足有让世间男子为之倾心的能耐。
银杏树下,扇形落叶纷纷,一旁女子由夫君陪伴,若不是知道内情恐会感叹世间美好。
赵栝拜访沈府,由下人引进,他瞧见这样一幅场景,心中不免唏嘘。
她终也是得了疼爱她的人。
“沈堡主。”他是王爷,却主动唤起了男子。
沈罗似是才察觉他的到来,拱手回声道:“草民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赵栝抬手虚扶。他一双灼灼眸子盯着躺椅上的佳人,一时挪不开眼。
乔芷柔抬眼望去,没有起身。
他终于来了。
“乔娘,我去厨房看看给你熬的汤好了没。”
“好。”
沈罗识趣借口离开。
她拖着病体回来,或许只是想见他最后一面。
“看来他对你很好。”赵栝望着沈罗离去的背影说道。
“你对你的王妃也很好。”乔芷柔如是说。
赵栝:“我与她是联姻。”
“我知道。”
两人缄默许久。
赵栝:“是她害得你?”
乔芷柔知道他所指的她是谁,无甚在意:“她人都已经死了,我还能计较什么。总归是活得比她长久。”
赵栝笑笑:“你倒是豁达。”
乔芷柔垂头低笑,不做回应。
赵栝向她靠近几步,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是我对不住你。”
“与你无关。”乔芷柔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突然就豁达了。
自己似乎并没有多么渴望他。年少时的悸动、不甘,已然释怀。
“我有疼我的夫君,又有孝顺的儿子,这一生值得了。”她想,接下来所剩不多的日子,她应该与夫君好好珍惜。
赵栝见她神情不似作假,他也轻快了一些:“你的两个儿子确实都很优秀,不像我那个逆子。”
赵栝懊恼的神色在乔芷柔眼中倒映着,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跟他这样平心静气讨论着各自的孩子。
多年执念就这样轻松说开,原来时间才是最好的良药。
开春的第一道圣旨。
新帝赵恒宣了大音寺的圣僧入宫。
传闻这位圣僧六尘不染、行满功圆,是南朝第一大高僧。
法号‘释空’。
传言皇帝召他入宫是为了给南朝祈福。
也有野道传,皇帝痴迷长生,召唤圣僧便是想要得那长生之术。
且都是些无稽之谈,听听便罢了。
乔芷柔虽然身子亏空厉害,可这几日休养得宜,倒是与常人无异。
这日正好沈音带着楚连溪上门看她,三人拉上沈晋打起了叶子牌。
沈罗在一旁拥着妻子,看着她打错牌也不恼,笑呵呵揭过。乔娘哪里是在打牌,明明是在放水。
沈策回府时,见众人言笑晏晏气氛融洽,上前打了声招呼:“姑母、表妹。”
“策儿回来了。”沈罗忙着替乔芷柔看牌,抬首与沈策说了一嘴便无心顾他了。
沈策点头应了声,随后并不打算融入,他转身欲离去。
门房外却有人禀报。
有贵客到。
沈家在南都除了生意往来,并没有过多与官场人打交道。
年轻天子携众人入内,他是微服衣着也并不华贵,但众人都在年宴见过他。
众人向他跪拜,他淡淡回了句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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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起身后,才方注意到年轻天子身后除了随从,还站了两位僧侣。前者光明磊落,而站于后首的僧侣头巾蒙面,看不清面貌。
赵恒介绍道:“这位是‘释空’大师,身后是他的师弟‘了却’大师。两位大师佛法精深,特来为沈夫人祈福。”
光明磊落者是为‘释空’。
乔芷柔额首,她这身子难道祈福了还能好?
众人双手合十,皆朝‘释空’一拜。
沈罗:“那便多谢大师了。”
‘释空’双手合十,一声阿弥陀佛。“请沈夫人寻一僻静房间。”
**
沈罗与沈晋守在门外。
沈策立在稍远处,赵恒就在他身侧。
“朕终于想起你是谁?”
“哦?陛下此话何意?”
赵恒浅笑依旧:“朕还是皇子时,在雍州见过你。那时无瞾会叛乱,朕跟着刘将军前去历练,你当日也在那处。莫不是......你与那无瞾会有什么干系?”
“陛下真会说笑,沈某是商人,经商途径雍州有何奇怪。”
“商人?”赵恒细细咀嚼这两字。
沈策又道:“若陛下觉得沈某不像商人,也可当草民是一介武夫,或是、江湖草莽。”
“沈兄这话未免过于妄自菲薄。”
“实话。”
“朕不管你说得真话还是假话,你若与无瞾会有什么关系,别说是沈家,楚家朕也不会放过。”
沈策只是笑言:“如陛下所愿。”
皇帝疑他,暗中查便是。
如今特意登门,想来别有目的。
沈策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他的母亲进去有一刻钟了。
屋内燃着佛香。‘释空’入定后口中念念有词。
他如置身事外,听不得、说不得、闻不得。
“芷柔。”
“哼,真是可笑,我特意等你死了才回南都,如今你却活生生站在我面前。”
‘了却’朝她走近一步,乔芷柔后退一步。“滚开!离我远点。”
“芷柔,你别这样,我是特意从大音寺赶来见你最后一面的。”‘了却’面上凄楚,他爱了这个女人二十多年,念念不忘。
可她始终厌恶他。
30.第 30 章
陈年旧事从久远的记忆中袭来。
乔芷柔原本只想安安静静愉悦地过完剩下的这几个月,可这人就像恶鬼一样又一次缠上了她。
‘了却’。
呵,了却尘事?
真是无耻。
“你走吧,我不想见你。”乔芷柔背对着他说道。
‘了却’对于这个逐客令恍若未闻:“芷柔,你放心,我一定会找最好的大夫治好你。”
“大可不必。”她恶心到了极致,恶狠狠道:“别叫我的名字!”
她还是如此诱人,‘了却’自认自己已经看破红尘,可见到她,他忽然又想惹惹这红尘俗世。
她果然是他所有的执念。
不过一个时辰,年轻帝王带着两位高僧忽然地来,又匆匆地走,众人皆不解其意。
只有乔芷柔知,她这所剩不多的数月,恐不会安生了。
在沈音看来,皇帝看中沈家,竟是亲自带着圣僧上门为嫂嫂祈福,她心中暗自想着,回家后定要于夫君说道说道。
楚连溪没有母亲这么乐观,她二人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她回忆着大表哥和皇帝对话的情势,直觉告诉她,有事。
可她当时站得远,听不到什么。
这事就像是赵恒的随性而为,仿佛并没有什么后续。
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几日。
这日楚连溪刚起,墨兰满脸惊喜小跑到她面前:“小姐,你猜谁回来了?”
她刚起,脑子还有些混沌,呆愣问道:“谁回来了?”
“楚堂啊。年前他随军队去了边关,路上遇了大雪阻了回程,是以只能在外头过年。他听说小姐回了南都,心里念着小姐,如今倒是自己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墨兰后又加了一句:“把那一同赶路的士兵甩得远远的。”
“他这样离了队伍,可是要受军法的。”楚连溪担忧道。
“小姐放心吧,楚堂年关也没休沐,将军特意多许了他几日假的。”
“如此倒是不碍事了。”楚堂这孩子实心眼,她当初也是偶然救了他,他总是对她极尽得好,搞得她都有些过意不去。
若说他只是她身边的小厮便也没什么,可他已经投了军,应当以今后的仕途为重才好。
楚连溪由墨兰替她梳洗打扮,收拾妥当后出门见了楚堂。
他风尘仆仆,就这样站在她门外等了她两刻钟。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傻兮兮站在外头。”楚连溪拉着他往内堂走去。她的房间离内堂很近,他明明可以在内堂等她,却偏偏选择在她屋外,顶着冬日风雪眼巴巴守着冷等。
“小姐。”楚堂眼睛亮堂着,天知道他心中有多急。
若是知道小姐会回南都,说什么他都不会跟着军队去边关。
他从不在意什么军功,若是小姐愿意,他宁愿长长久久跟在她身边。
小姐是真心为他好,救了他,又鼓励他投军。
“你啊,也就仗着自己年轻。”楚连溪将他拉近了炭盆。
“我急着见小姐,这点风雪算不得什么。”楚堂一边烤着火,一边傻兮兮笑着回答。
楚连溪笑着摇摇头,她的年纪明明还很小,可在楚堂面前,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大姐姐:“这次休沐,什么时候回军队?”
“将军允我元宵后再回军队。”楚堂仰着头自豪道。
“那将军可真是宠你,竟允了你这样长的假。”
楚堂挠头,不好意思笑笑。
他没有告诉小姐,这是他苦苦哀求,最后用两个小功换来了的。
“去换身衣裳吧,都湿透了。”楚连溪见他浑身上下脏兮兮且透着寒意,劝道。
“好,小姐等我,我去去就回。”
楚堂是楚连溪救回来的,他在楚府有自己的住所,他迈着大步子回屋换衣裳。
墨兰:“小姐,我怎么觉得楚堂对于小姐过于亲密了。”
“瞎说什么,我救过他,他感激我有什么奇怪的。这次我离家多时,他送我到沈家堡后就走了,时隔多月,想念紧了也是正常的。”
楚堂换的很快,他很快又回了内堂,与楚连溪说了好些话。
他参军时遇见了什么,又有什么新奇的见闻都一一与她说了个遍。
楚连溪倒也兴趣盎然听他说着。
直到门房来报,沈家两位公子求见。
沈策与沈晋二人虽并排走着,却相隔一段不小的距离。楚连溪想起那时去见舅母,二表哥奇怪的行径,不禁想来,他们兄弟二人生了何等嫌隙?多日了,还未和解。
“大表哥、二表哥。”
“表妹。”沈晋语气欢快,他大踏步越过沈策率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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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连溪面前。
沈策随着他的步子,稍后进了内堂。
外头风雪大,下人关了门。
屋内三男两女,倒是不被冬日寒意所侵。
“小姐,我叫人沏茶来。”墨兰出门吩咐几声,又匆匆回来。“哎呀,这外头像是要下大风雪,这风呼呼吹着,怪渗人。”
楚连溪方起身时天气还算可以,只这半盏茶的功夫,竟是变天了。
“可不是,我们方才半路遇上变天,进退两难。硬着头皮驱马来的。”沈晋附和道。
沈策与沈晋入座后,连溪好奇问道:“是有什么事吗?”这样的天气赶来楚府。
“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来看看你。”沈策回道。
小辈间联络联络,也是常有的事。
连溪点头说:“这样啊。”她见沈晋与沈策之间隔了一个空位,终是忍不住问出口:“你们二人为何扭扭捏捏的。”
沈晋脸色顿时一滞。
沈策轻笑:“寻常兄弟间吵架罢了,让表妹见笑了。”
看着倒不像是兄弟间吵架,倒像是沈晋自己在较劲。
楚连溪也不至于要管两个表哥之间的事,只含糊说好吧。
“你休沐了?”沈策问的是楚堂。
“是。”楚堂不咸不谈回着。
沈策上下打量着他,意有所指:“你这是刚从边关回来?北国的边关?”
楚堂凝眉,看向他,不明所以。
“可知北国变故?”
“何变故?”楚堂急切。
沈策了然笑道:“你倒是很关心北国。”
楚堂惊觉失态,辨道:“这不是你先提的。”
“倒也没什么,听说北国失踪的太子找回来了。”沈策声线温润,说的像是件小事般。
楚堂袖内暗暗攥了拳。
“你也是北国人吧。”沈策冷声道。一个北国人,却对楚连溪一口一个小姐,是何居心?
楚连溪惊诧望向楚堂,她是在南都贫民巷救的他,他当时被几个乞丐围打着,可怜得紧,她让府中随行的护卫救下他,他怎么会是北国人?
“我是北国人,不过小姐救了我,我便随了小姐,是南朝人。”楚堂沉着嗓子说道。
沈策心中冷笑一声。
不过他也并不打算拆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