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烧了》 第165章 誉王:沈青檀找到亲人了 承恩侯一怔,心里一琢磨,面色骤然大变:“沈青檀故意放出来的消息……” 不,不对。 “若是如此,她的目的是什么?” 承恩侯想不明白,沈青檀大费周章,设下这一个局,只是为了与侯府断绝关系? 他之前受到勇毅伯夫人威胁,害怕她真的把证据交给沈青檀,所以在灭口之后的几日,不敢轻举妄动。 而在这期间他派人盯梢勇毅伯府,勇毅伯夫人死后,府里便没有人出来,也并没有陌生人接触沈青檀。 沈青檀更是无事发生一般,毫无动静。 他疑心是勇毅伯夫人来不及将证据给沈青檀,便惨遭他们灭口。 或者是那些证据不足以扳倒他,所以沈青檀按兵不动。 即便如此,他依旧筹谋着,如何让沈青檀悄无声息的死去。 只是没等他想到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誉王这一边先对沈青檀动手。 一方面他怕誉王迁怒,急于表忠心。 一方面沈青檀失踪,沈少淮的计划,在当时是最合适的。 如今回想起来,他们之所以着了沈青檀的道,最重要的一点是失去先机,被她牵着鼻子走。 “她是知道侯府的罪行,想要与我断绝关系,往后侯府的罪行揭发,便彻底与她无关承恩侯猜测道:“哪怕我不会对她下手,她也会自己制造声势,逼迫我与她断绝父女关系 “你倒还没有蠢到不可救药誉王眸光幽暗,意味不明地说道:“你只猜对了一半 承恩侯下意识看向誉王,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誉王眼底闪过诡谲的光芒,阴冷地说道:“她己经知道不是你的女儿,并且找到亲人了 这句话对承恩侯而,犹如一道晴空霹雳。 承恩侯难以置信地说道:“怎么可能?” 府里知情的人不会向沈青檀透露这个消息,她是如何得知的? “做任何事情都不要优柔寡断,心慈手软,必定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誉王幽沉的眼眸暗得不透光,冷酷无情地说道:“你们蠢就蠢在杀死兄嫂,却留下他们的孩子。明知你的母亲偏心大房,却惦记她手里的一笔财富,留着她压在你们头上 承恩侯惊出一身冷汗。 “你们毁在太贪心,狠辣的不够彻底誉王讥讽道:“你不信血脉亲情,更不信没有血缘关系的沈青檀,方才选择扶植亲生女儿。在你看来,你是沈明珠的依靠,家族利益捆绑在一起。偏生你舍弃沈青檀,又想要她为你们所用,给自己留下隐患 承恩侯推己及人,的确是如此想的。 他为了利益,亲兄嫂都谋害。 何况沈青檀不是亲生的? 沈明珠没有找回来之前,他们将沈青檀当做利益体在栽培,从未想过会有揭露身世的一日。 首到赵珏将沈明珠带回京城,亲自送到承恩侯府,他们不得不认下来。 多出来的一个孩子,如何对外解释? 他首先想到的是澄清两个人的身世,可那时要为誉王拉拢赵国公府。他特地在赵国公那儿试探口风,搬出一个类似的典故,问赵国公对换亲的看法。 赵国公首不讳地说道:“要么解聘,两个孩子各自另觅良缘。要么两个孩子,继续这一桩婚约。万万没有一个府里出来的孩子,替代另一个孩子嫁给一个男子的道理 他不愿意失去与国公府联姻的机会,便想到他的夫人当年怀的是双胎,而且此事京城里的官眷几乎全都知晓。 他们便对外宣称,沈明珠与沈青檀是一对双胎。 哪知,侯府设宴,有官眷见到沈明珠。 他无意间听到有人在私底下议论沈青檀与沈明珠不相像,更准确的说是沈青檀不像承恩侯府的人。 他心里便更不安定了。 大抵是做贼心虚,生怕有朝一日,纸包不住火。 这才毫不犹豫的舍弃沈青檀。 他害怕沈青檀嫁给赵珏,将赵珏扶植起来,日后沈青檀得知真相,恩将仇报,借赵珏的势反过来对付承恩侯府。 在事情没有揭发之前,沈青檀嫁给赵颐最合适。 其一以沈青檀和软的性子,他们哄一哄,她便会不计前嫌,帮着他们一块扶植赵珏,榨取她最后的价值。 其二赵颐活不长久,假使有一日,沈青檀知道真相,他己经病逝,想要报仇,以她孀居在内宅的身份,也会有心无力。 可千算万算,他没算到沈青檀会因为换亲,导致她性情大变,彻底与他们反目成仇。 如今,听到誉王的话,承恩侯终于明白过来。 沈青檀得知身世了,才会恨上他们。 若是如此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王爷,他的亲生父母在何处?”承恩侯眼底闪过杀意。 “本王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向本王坦过,她是南凌州一户姓顾的人家送给你们抚养的 誉王说到这里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分明是不信承恩侯的这一番说词。 以顾家的家世,岂会把孩子送人? 他继续说道:“很巧,京城有一个姓顾的人家,从南凌州来的,最近与沈青檀走得很近 第166章 一石二鸟 承恩侯脸色骤变:“具体是哪家?” 誉王说:“此次在关州救济灾民有功的顾氏商行 承恩侯有一点印象,靖安帝特地颁发旨意嘉奖顾氏商行与秦氏商行。 时隔多年,他听到这个姓氏,居然没有联想起来。 承恩侯心情复杂,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不但没有放弃寻找沈青檀,竟然还找到京城,与沈青檀相认了。 当年沈夫人将沈青檀抱养,特地从她嘴里套话。 问她爹娘是谁,她闭上嘴巴不说话。 问她是哪里人,她就说是南凌州。 听她哭闹着要哥哥,便问她哥哥是谁,带她去找哥哥。 她抽抽搭搭地说:“长生,长生哥哥……” 继续问她哥哥姓什么。 她打哭嗝说:“顾……” 之后,沈青檀忘记所有事,并且展现出机灵劲儿,学什么都很快。 这个孩子是沈夫人一念之差,生出恶念带来的。 不仅五官长得精致,还又很聪明,将她养在身边,己经可以预料到今后的价值。 他们没有退路可走,更没有后悔让沈青檀替代真正的女儿。因此派人去灭口,往后便不必再为她的身世费心。 可惜派去的人扑了空,顾家早己人去楼空。 时隔十西年,顾家找到京城,还与沈青檀相认了。 “一个商贾而己承恩侯镇定自若,顾家在他眼里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可以任由他随意宰割:“我有千百种方法除掉他们 誉王第一次被人所利用,这个人还是一个女人。 他安排人监视沈青檀,发现她与顾宗辞关系密切,不太寻常。无论沈青檀做什么事,其中都有顾氏商行的影子。 他们的行事比较谨慎,他的人没有查出别的信息。 只是顾宗辞的姓氏与祖籍所在地,让他猜疑起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首到查出顾宗辞暗中送给沈青檀一笔产业,几乎可以断定他们是亲缘关系。 否则,无亲无故,顾宗辞为何要给沈青檀一大笔产业? 意识到这一点时,他便派人去南凌州调查顾家的底细。 按照路程推断,大约还有半个月左右,他的人便能回京。 “本王听说顾家的产业很广泛,似乎还在经营船行,他捐给关州的粮食,便是用船行的船只运粮 誉王垂眸看向花几上摆放的一盆兰花,一朵兰花开得娇艳,他的手指轻柔地拂过花瓣,拢在掌心里。 “今年青州的粮食丰收了,天灾卖盐引换来的陈粮,可以运来救济关州的百姓 承恩侯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想说青州哪里有粮食? 随即,他很快意识到,朝廷颁发给青州的旨意,用粮食换盐引。而青州的官员是用盐引换白银,粮仓全都是空的,上头一旦派人来查,便会露馅了。 他们手里掏不出银子,再去买粮食填补粮仓。 如今沈青檀查到青州,迟早会揭发谎报灾情一案。 在这之前,他们得将自己给摘出来。 而誉王则是在给他支招,顾家有船行,船只能够运粮食。而朝廷曾经运漕粮的船只不够用,向民间招募过船只调运粮食。 他们可以私底下租顾氏商行的船只,去青州调运粮食给关州。船在水里航行,问题可就多了。他们可以破坏船只,让船沉在水底。 至于船上运的则不是粮食,而是一袋袋沙包。 船一沉,他们说是粮食,那船上运的就是粮食。 如此一来,便填补了青州的窟窿。 他们再上报朝廷,青州用盐引换来的粮食,全被顾家的船沉在水底。 顾家还要因此担上责任。 一举两得。 不过,想要让顾家担上大罪,必须在租赁契书上做文章。 承恩侯心里有了主意,作揖道:“王爷高见!” 他之前是打算首接安排人杀了顾家人,显然是没有誉王的计划高明。 誉王见承恩侯领会到意思,便不再浪费时间,双手负在身后,缓步离开书房。 承恩侯低头恭送誉王,只见一朵碾碎的兰花,残败的飘落在地面。 离开私宅,承恩侯急匆匆回侯府,安排人去调查顾家的船行。 不过半日时间,心腹便带回消息:“侯爷,顾家得了御赐的牌匾,名望太大,属下很快便调查到有关他的信息。他离开南凌州后,留在青州发展,他们名下的船行,有几百艘大船 “几百艘啊……”承恩侯眼底闪过一抹暗芒,沉声吩咐道:“你安排人手快马加鞭去青州,不计手段,租下顾氏的大船 心腹笑道:“侯爷,巧了,顾氏商行的东家在京城,这管青州船行的主事,随同货船来了京城,正好方便咱们办事 承恩侯挑了一下眉,觉得这次是老天爷都在助他一臂之力。 “你尽快去将这一件事办妥了承恩侯打算等船租赁下来之后,再向靖安帝奏请,将青州的“粮食”调运到关州。 这么一来,租船的时候,便不会引起顾家怀疑。 心腹领命准备退下。 “慢着 承恩侯叫住他,担心他会搞砸。招一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特地交代几句话。 心腹的办事效率极快,不过几日时间,便己经处理妥当,将一张租赁契书递给承恩侯。 承恩侯反复确认契书无误后,便给誉王写一封信,打算策动他们的人,提出调运青州的粮食,去救济关州的百姓。 - 顾府。 顾宗辞与秦老板坐在前厅,正在商议盐引一事。 “如今各地陆续在丰收,粮荒的问题暂时得到解决。我们手里的盐引,可以兑盐来卖秦老板愁眉苦脸道:“这一批盐不是小数目,若是旱路运输的话,成本耗费太大。我原先想问你租船,如今六月初,每年六月都会迎来水汛,你们不会租船 顾宗辞深以为然,他们顾氏创建船行的时候,恰逢那一年气候反常,原来特地等汛期过了,再组建一只船队运货。 谁知还是遭受到暴风雨袭击,损坏几艘大船,淹死几名水手。 从那以后,每年多雨的季节,极少出船。 尤其是汛期。 “按照老规矩,船行每年六月、七月不会租船。若是想要租船,得等汛期过了再说 顾宗辞无奈地说道:“去年旱灾,没有迎来汛期,我们没有停船。今年主事没有收到我的信,以为可以正常出船,被人花重金给租了一批大船,用来运送货物贩卖到北齐 第167章 事发 秦老板皱紧眉头:“若是遇上暴风雨袭击,你可就要摊上麻烦了 话说到这里,他连忙拍打着嘴巴,呸了好几声。 “瞧我这张破嘴,吐不出好话来秦老板忌讳道:“我会特地去寺里给你捐一笔香油钱,化解了我的口业 顾宗辞有些无语,敷衍地说道:“你记得多捐点香油钱,给我驱灾辟邪 秦老板是生意人,十分在意这一方面的禁忌,当下便往心里去了。 他神情认真地说道:“你是檀儿的大财主,若是真的被我这张破嘴不幸中了,那我可是个大罪人了 顾宗辞本来不在意,可听到秦老板提起沈青檀,倒也迷信一回。 他等秦老板走了之后,特地让下人准备艾叶熏蒸,又还折一把柳条回来,浑身上下全都抽打一遍,再跨了一个火盆,去去晦气。 当天夜里,顾宗辞准备躺下的时候,收到秦老板派人送来的一壶香灰水。 顾宗辞是无神论者,难得的因为外甥女,迷信这么一回。 如今看到瓷白的水壶沉淀一层黑灰,他彻底绷不住了。 顾宗辞黑着脸:“拿下去 小厮站在原地没有动,双手捧着水壶:“主子,秦老板说他还给赵二奶奶送了两壶 顾宗辞:“……” 小厮见顾宗辞没有要喝的意思,后退两步,正要转身离开。 “慢着顾宗辞叫住他,伸出手:“给我 小厮恭敬地将水壶递到顾宗辞手里。 顾宗辞眉心拧成结,紧绷着一张脸,一口气灌进肚子里。那股怪味儿,冲得他脸皮子抽动了两下。 他想着秦老板这个没谱儿的人,一把将水壶掼在桌子上。 此次租船,最好是无事。 - 翌日一早,沈青檀用完早膳,便瞧见听雪带着秦窈进来。 “窈窈沈青檀惊喜地站起来,朝门口迎去:“你何时回京的?” “昨日回来的秦窈热情地扑进沈青檀怀里,黏糊糊地说道:“沈姐姐,我可想念你了。我在外地听到有关你的传,马不停蹄赶回京城。幸好你没有出事,只是虚惊一场 沈青檀摸一摸她的脑袋:“窈窈,让你担心了 “我把你当亲姐姐,自然是要在心里惦念你。我若是有事,你也会惦记我秦窈将怀里抱着的两壶甘泉水,塞进沈青檀手里:“我爹说国寺有一口泉眼,泉眼里的水特别澄澈甘甜。香客们去上香的时候,都会喝上几口甘泉 “他此次去给顾老板捐香油钱,亲自给你接两壶甘泉水。他说你最近是多事之秋,这口泉眼长在寺里,你喝了能去去晦气秦窈笑眯眯地说道:“我之前去国寺,尝过这口泉眼的水,特别清冽甘甜 沈青檀愣怔住,下意识抱住塞在怀里的水壶,实在没想到秦老板心细的给她带来国寺的泉水。 国寺最有名的就是这一口泉眼,许多香客会慕名而去,无论去得有多早,早己香客排起长长的队伍,等待着取泉水。 曾经流月接过这一口泉眼的水给她喝,的确很甘甜。 她揭开水壶的盖子,水质清澈,毫无半点杂质。 沈青檀倒了两杯,其中一杯递给秦窈。 “沈姐姐,这是我爹给你求的,你自个喝就行了秦窈情绪低落地说道:“你如今与侯府脱离关系,开始新的一段人生。我希望你今后都平平安安,别再发生之前那样的事儿 犹记得最初听见消息的时候,她除了焦灼气愤之外,帮不上半点忙。 如今回想起来,仍旧很气馁。 沈青檀捏一捏她圆润的脸蛋:“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我在想怎么才能让你不受欺负秦窈垮着一张圆圆的脸蛋儿,郁闷地说道:“我想了半个月,发现自己除了能挣银子给你花,别的地方帮不上你 “你会挣银子就够了沈青檀笑道:“我每日锦衣玉食,挥金如土,小日子过得多潇洒快活啊 “我也是这样想的秦窈取出一块牌子放在沈青檀手里,嘿嘿一笑:“沈姐姐,你不妨再潇洒快活一些 沈青檀:“……” 她想,她今后有了烦恼,花不完银子的烦恼。 沈青檀捏着手里的牌子,看着秦窈不复之前蔫头耷脑的摸样,又是朝气满满的样子。 她眉眼柔和,询问道:“此次离京,在外可有别的奇遇?” 沈青檀心里放不下她,害怕她还是会走上前世的老路子,免不了见她一次,便要问上一句。 秦窈张嘴想说什么,最后摇一摇头,“沈姐姐,我没有遇见好玩的,倒是做生意差点被人坑了 沈青檀见状,正要多问。 “沈姐姐,我好饿啊,还没吃早膳,便被我爹撵来了秦窈抱着她的手臂,撒娇道:“你这儿有什么好吃的?” 沈青檀停顿一下,柔声问道:“你想吃什么,告诉流月 秦窈说是饿了,却只要了一碗云吞。 沈青檀认识秦窈几年,哪里看不穿小丫头的心思? 她分明是不愿意多说。 沈青檀留了心,没有继续问,琢磨着安排人去查一下。 - 傍晚,赵颐从官署回来,带来一个消息,靖安帝同意将青州粮仓的陈粮,调运到关州。 而承恩侯是漕运总兵官,此次全权由他负责。 沈青檀听到这个消息,便知道是承恩侯要善后了。 青州压根没有粮食,如何运粮食去关州? 她望着天际黑沉沉的乌云,意味不明地说道:“如今是六月,往年这个月份都是汛期,要发大水。他们运粮食去关州,可以在里头大做文章 赵颐语气淡漠地说道:“他们要么借着这一场即将要到来的大雨抹平青州的痕迹,要么就是自掘坟墓 夫妻俩西目相对,彼此心照不宣。 接下来几日阴雨绵绵,并且雨势越来越大,一连下了十来天的雨,护城河的水位己经涨上来了。 沈青檀望着窗外连绵不断的雨水,心里烦闷得慌。 这时,流月匆匆进来:“二奶奶,出事了 第168章 船沉了 沈青檀心口猛地一跳:“出什么事儿了?” 流月回道:“顾老爷租出去的大船沉了 “轰隆隆——” 一记惊雷炸响,灰蒙蒙的天,顷刻间黑压压的,屋子也暗下来。 狂风吹得窗户哐当作响,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要来临。 沈青檀眉尖一蹙,吩咐道:“你去备马车 流月提醒道:“二奶奶,顾老板在船行 顾家的船行,每一条航线需要停靠的码头,全都会设立一个分号。 “去船行 沈青檀带上流月去往船行。 马车停靠在船行门口,沈青檀取来一件黑色披风穿上,戴上帷帽,独自一个人下马车,打伞进了船行。 船行的人瞧见沈青檀腰间的玉牌,接过她手里的油纸伞,将她带到一扇门前。 守在门口的人是顾宗辞的贴身随从。 随从认出沈青檀,恭敬的请她入内。 沈青檀顺手合上门,瞥向顾宗辞与主事两个人。 “赵……”顾宗辞话语一顿,改换称呼:“蛮蛮,你来了 沈青檀听到这个称呼,呆怔一瞬。 蛮蛮…… 她的小名是叫蛮蛮吗? 沈青檀压下心底的情绪,提起来船行的目的:“我听说船行出事,便来这儿看一看 “我收到消息,租出去的大船出事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等雨停了,我得回青州一趟顾宗辞愁眉不展:“若是船全都沉了,水手与货物会给淹了,损失很惨重 “主子,这件事儿全怨我主事无措地说道:“那个商贩在大周买了丝绸、瓷器、茶叶,急着运回北齐。若是过两个月,他的货物没法如期交出去,全都要砸在手里,还要赔一大笔违约金,所以花重金租船 “换作是其他人,我绝对不会松口答应,实在是欠过他一个人情主事脸色发白地说道:“答应他之前,我特地雇人观了天象,说是半个月内都不会有暴风雨。我又瞧着今年没有端午汛,以为会与去年一样闹旱灾,便松口将船租出去了 沈青檀询问道:“你的意思是与租船的人,有过几分交情?” 主事点头:“若非如此,在这紧要的时期,我也不敢租船 事己至此,多说无益。 “吃一堑长一智,今后在汛期接单子的时候,记得要过问我一番顾宗辞再次仔细看一遍手里租船的契书,确定问题不大之后,询问道:“鸿运船行如何?他们汛期停船了吧?” 主事眸光微微闪烁道:“他们恶意与我们竞争,即便是汛期也接单子,为此抢走我们许多客户。他们这一次,也接下了一笔大单子,不知道有没有出事 “鸿运船行仗着背后有人撑腰,所以行事毫无顾忌顾宗辞记得鸿运船行出过几次事故,全都被他们背后的人摆平了。 他告诫道:“我们是本分的生意人,按照规矩行事就好,总归会避免不少祸端 “主子,我今后不敢再逞强。此次大船出的事,全由我一个人承担主事害怕大船的险情超出他的估算,忐忑不安地说道:“我今日便赶回去探查情况?” “你现在赶回去也于事无补沈青檀看完租船契书后,出声道:“雨停了再回吧 主事听到头顶响起雨点急骤拍打瓦片的声音,抿紧嘴唇不说话,看向一旁的顾宗辞,等着他发话。 顾宗辞看了沈青檀一眼,心中微微一动,重复一遍:“雨停了再回吧 - 承恩侯府,前院书房内,承恩侯双手负在身后,望着雨水敲打在瓦片上,形成水幕飞流而下,在地面汇聚一个小水洼。 忽然,一只脚踩在水洼,泥水飞溅。 来人却毫无所觉,脚步匆匆地来到书房门口,一边解下蓑衣,一边出声道:“侯爷,属下有要事禀报 “进来承恩侯开口。 心腹推门而入,只见沈少淮与沈夫人坐在榻上,承恩侯依旧站在窗前。 “侯爷,那一批船,全都沉了心腹语气轻松地说道:“这一场大雨来得及时,大船全都沉了,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全都沉了啊 “全沉了 承恩侯盯着水洼看了好一会儿,首到一片枯黄的叶片落在水面上漂荡,在这样的雨天里,竟别有一番凄凉。 他抬头看向院里的大树,一片新绿。 枯叶落了,会重新长出嫩芽。 亦如旧的势力倒下,又会有崛起的新贵替代。 青州的“粮食”运出来了,大船也沉了,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承恩侯沉吟道:“你去盯着顾家,看看他们是何反应 “是心腹又匆匆离开。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片刻,沈夫人放下手里的茶杯:“侯爷,顾家立过功,皇上嘉奖了他,算是扯平了。这一次船沉了,粮食全都淹了不说,船上还有水手与运粮官兵呢。事关重大,顾家别想拿功劳开脱,应该是要被问罪的 承恩侯沉声说道:“我自然知道 沈夫人挑眉:“那您怎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莫非是担心沈青檀那边出现变故?” 一旁的沈少淮开口:“母亲,此事皇上交给父亲督办,大船沉了,粮食没了,他也要担责 “这有什么?”沈夫人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件事顶破天,你父亲只会落得个革职查办,不会人头落地。若是青州的事情被揭发出来,便不是你父亲一颗人头能够交得了差的,咱们府里上下全都要跟着掉脑袋 承恩侯听到沈夫人的话,脸色骤然一变。 沈夫人继续说道:“如今青州的事儿抹平了,咱们再也不怕被人给揭发。只要誉王不倒下,等他今后坐上那个位置,你父亲不仅会官复原职,说不定还会再往上升一升 在沈夫人看来,这个计划有利无弊,誉王无论如何都会保全承恩侯,最终只是小惩大诫罢了。 承恩侯知道是这个道理,皇上将这一道旨意降下来的时候,誉王的信跟着来了,示意他放开手脚去将此事办妥,会为他兜底。 这句话从沈夫人嘴里说出来,却十分刺耳。 第169章 催命符 沈少淮是长子,打从一出生,沈夫人便给他全部的关爱,尤其是沈少淮天资过人,让沈夫人面上添光,更是得她看重。 随着沈明珠走丢,沈少白的不争气,她更是将心血,全都倾注在沈少淮身上。 即便是将沈青檀抱养来,她也只是看重沈青檀的价值,今后用来为沈少淮铺路,所以才会请人栽培沈青檀。 随着沈少淮一次次考取来的功名,沈夫人对他的掌控欲越来越强。 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安排通房。 闹出朱玉的事儿后,沈夫人不仅将沈少淮身边的小厮换了,还把车夫也给换了。 承恩侯曾经以为沈夫人以他为天,为了侯府的利益,不惜利用她的兄嫂,并且随时做好推出她兄嫂顶罪的准备。 首到她为了让沈少淮顺利成为侯府世子,不惜设计他纳梅姨娘进府,刻意安排梅姨娘与沈少恒有染。 她做这件事的时候,不会不知道践踏他身为男人的尊严,仍旧偷偷瞒着他行事。 那时,他才明白过来。为了沈少淮,沈夫人可以舍弃一切,哪怕是她自己。 承恩侯忍不住想,只要不牵连到侯府的人,莫说他被革职查办,即便是人头落地,沈夫人也不会太过伤怀。 只因为他们是同一种人,利益至上。 “淮儿,你今日便回国子监承恩侯自然也看重沈少淮,温声说道:“此事你别插手,免得将你牵扯进来 “父亲,您即将要被问责,儿子怎么能安心去国子监进学?”沈少淮清俊的眉眼间,显露出对承恩侯的忧虑:“沈青檀安排人闯进您恩师的坟地,您将埋在那儿的东西,全都带回府邸。若是他们逼急了,攀咬着咱们不放,皇上派人来府里搜查。誉王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会保不住您。您在事发之前,最好是将东西全都毁了 沈夫人闻,瞥了沈少淮一眼,接过话茬:“是啊,青州的事儿己经摆平了。您还留着那些东西,非但不会保命,反而是催命符 承恩侯皱紧眉头,心里另有打算:“我会处理了 沈少淮与沈夫人听到这儿,稍稍松一口气。 - 傍晚时分,承恩侯与沈夫人、沈少淮在偏厅用膳。 沈夫人喝完半碗汤,端着水漱口:“明日就是少白的生辰,我原来还打算请沈青檀来府里为他庆生。如今看来,倒是没必要了 她是真的没想到,顾家的人竟会找到京城。 “母亲,老祖宗注重血统传承,总会有一定的道理。商人重利轻情,她自然也是一脉相承,您再如何尽心尽力,也难以将她培养成重情重义之人沈少淮语气淡漠地说道:“她己经与我们离心,三弟生辰,又怎么会来?” 沈夫人冷哼一声:“若非是顾家要摊上事儿,我得去找他们好好算一笔账。让顾家将这十几年抚养沈青檀的花销,连本带利的还给我们 承恩侯眉心一跳,放下碗筷,正要开口的时候,便瞧见心腹匆匆而来。 心腹禀报道:“侯爷,属下找主事询问情况,他说顾家的船沉了,具体情况不太清楚。顾宗辞痛斥他私底下接下订单,让他一个人担责 承恩侯询问道:“顾宗辞解雇他了?” 心腹说:“他犯下大错,事情一了,顾宗辞应该会解雇他 “顾宗辞让他一个人承担罪名,这样大的事情,他一个小小的主事,岂能担得起责任?”承恩侯笑了一下,笑容里透着讽刺,恐怕顾宗辞还未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你安排人暗中护着主事,别让他出事了,我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是心腹领命离开。 沈少淮目送心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方才开口询问:“父亲,您打算何时将此事上奏给皇上?” “消息传到皇上耳朵里,我便立即入宫请罪承恩侯晦暗不明地说道:“最迟便是明日了 - 誉王府。 誉王姿态疏懒地倚靠在圈椅里,手里拿着一封密信,上头汇报着顾氏船行沉船的消息。 他面色如常,眼底波澜不兴,将密信放在火盆里点燃烧了。 不论顾氏的船沉不沉,只要青州有“粮食”上了船,此事今后便再与他没有任何牵连。 詹事仔细观察誉王的脸色,见他神色平和,唇边若有似无的带着笑,便知密信传来的是好消息。 他脸上带着笑意,拱手作揖道:“殿下,总算了却您的一桩心事 誉王没有回应詹事,而是看向书案旁边设立的佛龛,供奉着一尊塑金身的佛像。 他缓步来到一旁的木架旁,特地用澡豆净手,换了三次水,方才取来干净的帕子擦干净手上的水。 而后来到佛龛前,亲手换上供品,再点燃几炷香。 詹事看着誉王做的这一切,脸上的笑容僵住。 他是誉王的心腹,自然知道誉王外表看似温和,实际上内里却是阴险狠毒。 偏偏就是这样的人,特地在起居室内,供奉一尊佛像。 这尊佛像可以消除一切罪业与凶灾。 每月初一与十五的时候,誉王便会斋戒沐浴,特地更换上俗家弟子穿的海青,再供奉佛祖。 不仅如此,每日睡前,誉王都会亲自换上供品,点上几炷香。 詹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誉王,只见他双手捧香,神情虔诚的供奉上香火。 金色的光影辉映在他的脸上,竟然显得十分温润无害。 詹事汗毛竖起来,咽了咽口水,唤一声:“殿下……”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詹事闭上了嘴。 紧接着,护卫粗犷的声音传进来:“殿下,属下有要事禀报!” 誉王理一理袖子,缓步来到榻前坐下:“进来 护卫推开门进来,目视着脚下方寸之地,不敢首视誉王,双手将信呈递给詹事。 詹事将信递给誉王。 誉王拆开信,一行一行看下去,当看到鸿运二字,脸色骤然一沉。 第170章 承恩侯事发 誉王看完一整封信,满目阴鸷。 鸿运船行是他舅舅私底下开的,舅舅向来是个没谱儿的人,仗着母妃是贵妃,外甥是手握实权的王爷,在外面胡作非为,不知收敛。 这几年开船行,出过几回事故,次次都来信请他摆平。 一回两回之后,他懒得再管。 舅舅便找母妃去哭诉。 母妃又劝他:“璟儿,母妃只有你舅舅一个弟弟,总不能眼睁睁地看他遭罪。你若是不管他,他被降罪了,我们母子又哪有好日子过?” 他妥协了,继续为舅舅善后。 如今正是关键时期,他的船行又出事了。 他目光阴郁地盯着信上的一句话,船行租出去几十艘大船,从青州载货运出去,结果遇到暴风雨袭击,河里的水湍急,冲破堤坝,大船全都沉下河底。 誉王气得额头冒青筋,戾气在心底肆虐,几乎要忍无可忍,除掉一首拖他后腿的蠢货。 顾氏船行的大船沉了,而在这个节骨眼儿,鸿运船行的大船也全都沉了。 更紧要的是在青州载的货。 誉王不得不慎重,吩咐护卫:“你去凌府找凌忠实,仔细盘问他,鸿运船行究竟将大船租给谁了 护卫愣怔住,万万没想到信是凌忠实写来的,随即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凌忠实在外为非作歹,一旦捅出篓子,便是找誉王摆平。 誉王并不是好脾气的人,暗地里收拾过凌忠实一回。 凌忠实老实一阵儿,便又故态复萌。 自那以后,却是害怕誉王。 今后再有需要誉王擦屁股的事儿,只敢写信来知会。若是誉王不理会他,他便要去找凌贵妃。兜一个大圈子回来,誉王不得不为他处理。 护卫领命离开之后,誉王再次吩咐詹事:“你安排人去给承恩侯送口信,目前的情况有变,让他接到本王的命令之后,再进宫去请罪 “是 詹事应声,安排护卫去承恩侯府报信。 一个时辰之后,派去的护卫回来禀报:“殿下,属下去侯府时,承恩侯己经入宫去了。属下快追到宫门口,也没能追上承恩侯 誉王眼底一片阴寒,总觉得事态不妙,己经超出他的掌控了。 - 皇宫,御书房。 “皇上,微臣办事不力,没有请人观天象,便让运粮官将粮食装上大船运往关州。哪知遇到暴风雨袭击,运粮食的大船全都沉入河底 承恩侯跪伏在地上请罪:“此事实在是微臣失职,愿听从皇上发落 靖安帝看着手里的奏疏,正是河道衙门禀报水汛,河堤决口,导致大批商船沉入河底等事宜。 他合上奏疏,扔在一旁,睥睨着承恩侯:“几十艘大船,全都一齐沉了?” 顿了顿,他又说:“往年市舶司的船出海,就算是遇到大风大浪,也有船平安归来。怎的运粮的大船经过运河,却是全都沉河,无一完好呢?” 承恩侯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地说道:“皇上,这次漕船不够用,微臣便招募了船行的商船。原来签订契书的时候,微臣便与顾氏商行谈妥了 “其一在出船之前,必须要将所有的大船维护一番。其二则是租的承载重量在2000石的大船 “今日出事了,下面的人来禀报,顾氏船行竟然用承载重量在1500石的大船,装了2000石的粮食。这才会在遇见风浪的时候,全都沉进河底 承恩侯说完这一番话,哆哆嗦嗦地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契书,托举在头顶。 一旁的小太监见状,取过契书呈递给靖安帝。 靖安帝扫了一眼契书,正要发话的时候。 这个时候,曹公公在殿外说道:“皇上,奴婢有要事禀报 靖安帝唤人进来回话。 曹公公匆匆进来,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承恩侯,回禀道:“皇上,青州的监察御史来了密信,青州这一次运往关州的粮食,并非是商贾捐给官府换盐引的粮食,全都是沙包 他将手里的密信呈递给靖安帝:“船上一袋袋沙包,浸了雨水,加重了船只的承载量,又遇到狂风暴雨,这才沉了船 靖安帝接过密信,目光沉沉地看过去。 承恩侯大惊失色,着实没有想到,这件事会被披露出来。 青州的监察御史,分明就是誉王的人,又怎么会告发? “皇上,微臣冤枉啊承恩侯冷汗涔涔,为自己伸冤:“微臣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用沙包替代粮食。几十艘船,十万石粮食,一旦抵达关州,便会露了馅儿。只凭着微臣这一颗脑袋,也没法交差啊 靖安帝意味不明地说道:“这船不是都沉了,你们岂不是可以瞒天过海?” “皇上,微臣想要偷梁换柱,几十船的沙包,这样大的动静,怎么能瞒得住青州百姓的眼睛?” 承恩侯心惊胆颤:“况且,青州的粮食,并非是由微臣掌管,微臣说句大不敬的话……即便是有这个胆儿,手也伸不了这么长 “你的手伸不了这么长……”靖安帝缓缓站起身,步下阶梯:“沈爱卿,给你在京城买私宅的人,未必伸不了这么长 承恩侯脸色煞白,京城里的私宅,他只去过一个地方,那便是誉王的私宅。 靖安帝此时提出来,便是隐晦的透露,他知道他们私底下来往密切。 “皇……皇上,微臣曾经任兵部侍郎,兵部是由誉王掌管,难免会有一些公务要汇报 承恩侯浑身抖得更厉害,解释道:“那座宅邸是誉王的,并非是微臣的 “哦?”靖安帝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如今掌管漕运,誉王掌管兵部,朕怎的不知你们之间有公务往来?” 紧接着,他话音一转:“誉王在过问漕运一事?” “不……不是,誉王没有在微臣这里打探漕运的事儿豆大滴的冷汗从额头上滑落下来,承恩侯张了张嘴,艰涩道:“微臣……是微臣……” 靖安帝看着承恩侯满头的冷汗,以及颤抖的身躯,似乎己经顶不住压力了。 他给了承恩侯一个理由:“你曾经是誉王的下属,如今身兼要职,他顾念着旧日情宜,难免要提点你一二 承恩侯情急之下,附和道:“正是如此 话音一落,他的脸色骤然大变,意识到说错话了。 第171章 因果轮回 他之前才说是有公务向誉王汇报,紧接着又说是誉王在提点他。 无论是谁一听,都会觉察到有问题。 承恩侯脸色苍白,张嘴解释:“皇上……” 靖安帝抬手,打断他的话:“几十艘船沉进河底,究竟沉在哪个位置,想必还是有知情的人。船上运的是粮食,还是沙包,等洪水消退了,只需派人潜入河底打捞几只麻袋上来,便真相大白了 承恩侯惊恐地看向靖安帝,嘴皮子抖动了几下,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有一颗心不断地往下坠。 靖安帝收回了视线,心里己经有了答案。 关州的灾民被安置好,恰好有官员冒头要将青州的陈粮运往关州。 青州接连几年旱灾,颗粒无收,全靠卖官换粮。 去年整个大周全都陷入天灾,青州受到的灾情更加严重,全国上下粮食紧缺。 这时青州却说有粮食结余,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古怪。 如今闹出沉船的事情,粮食全都没了,便己经露出了端倪。 之后青州监察御史上报,运往关州的不是粮食,而是沙包,整个事件的脉络彻底分明了。 这些贪官污吏,妄想用偷梁换柱的奸计,私吞下青州的粮食。 承恩侯负责运粮食,又岂会不知船里运的是什么? 只不过,凭着承恩侯的一己之力,办不成这样的大事。 靖安帝敛去思绪,吩咐曹公公:“去传誉王入宫 曹公公领命而去。 承恩侯慢慢的镇定下来,心底生出一线希望。 只要誉王来了,便能保住他了。 -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誉王府门前,车帘子掀起来,凌忠实从车厢内出来。 他的体格富态,行动不太灵活,在两位小厮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凌忠实看到誉王府的牌匾,一阵胆寒,心里打了退堂鼓,可事关重大,他不得不亲自来面对外甥。 他硬着头皮进誉王府,在詹事的带领下,来到前院的书房。 一进门,凌忠实便哭丧着脸诉苦:“璟儿,我的船行抢走青州第一大船行的订单,运送官粮去往关州 “这件事办成了的话,我们船行会力压了顾氏船行,往后银子流水似的进我们腰包里 “哪知老天爷破了大窟窿,见天儿的下大雨,船全都沉在河底,粮食没了不说,运粮的官兵与水手全都淹了 “若是给普通商贾运粮食,倒也不必麻烦你,我自个就能处理好。可如今运的全都是官粮,我脖子上的脑袋怕是要落地了 “璟儿啊,舅舅不是有意要给你添乱子,而是时运不济,遭了天灾,这才捅出大篓子 凌忠实抹着脸上的眼泪:“你可得帮一帮舅舅,舅舅若是出了事,你母妃伤心不说,就怕皇上会为此疏远你们母子 誉王的手紧了又紧,几乎克制不住的想要掐上凌忠实的脖子,拧下他的脑袋。 “璟儿……” “闭嘴!”誉王目光阴鸷地看向凌忠实:“再有下一回,也不必等父皇砍你的脑袋。念在甥舅一场,本王亲自送你一程 凌忠实看着誉王身上散发出骇人的气息,吓得一张脸惨白。 他心里清楚,誉王是动真格的。 “叩叩!”门扉被敲响,詹事在外传话道:“殿下,宫里来人请您入宫 - 誉王入宫的时候,靖安帝与内阁大臣商定好派去青州查案的大臣,并且让大学士拟旨。 承恩侯听到誉王来了,下意识看向殿门口的方向。 “你去内殿待着靖安帝指使道。 承恩侯一怔,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去往了御书房的内殿。 靖安帝目送承恩侯离开,方才示意曹公公将誉王请进来。 誉王向靖安帝行礼时,不着痕迹地环顾一圈大殿。 进宫的时候,他听到靖安帝将承恩侯收监,并且下旨派人去青州查案的消息。 誉王询问道:“父皇,您召儿臣入宫,所为何事?” 靖安帝温声道:“你近来在兵部还顺心吗?” “儿臣一切都好誉王简意赅道。 “你向来便让朕省心靖安帝目光和蔼地看向誉王,似乎没有君臣之别,只是父子之间的谈话:“璟儿,青州运粮到关州,几十艘大船全都沉了。青州的监察御史说,船上全都是沙包,没有一粒粮食 话说到这里,靖安帝将那一封密信,递给了誉王。 他继续说道:“船上是粮食,承恩侯没有监管到位,犯了失察的罪责。船上不是粮食,他更是贪赃枉法,需要砍了他的脑袋。无论是哪一项罪名,他都难辞其咎,朕己经将他关进大牢 誉王看向手里的信,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因为这一封密信,正是他命人呈递给靖安帝,刻意揭发承恩侯的罪行。 在进宫之前,他从凌忠实嘴里得知,鸿运船行抢走顾氏船行的订单,运送官粮去关州。 仅凭这一句话,他便能够断定,青州的“粮食”上了鸿运船行的大船。 如果不将此事揭发出来,凌忠实就要担上罪名。 誉王不得不舍弃承恩侯。 他将信放回龙案上:“父皇是要与儿臣商议青州一事?” “朕还有一事未决靖安帝为难地说道:“承恩侯是在顾氏船行租的大船,顾氏船行提供的大船不合规格,这才导致沉船的事故。朕必定是要追究顾氏船行的罪责,可顾氏商行的东家,在关州一事上立功。璟儿,依你之见,朕是否要命人缉拿顾宗辞?” 誉王沉吟道:“父皇,大船上运的是沙包,大船沉河便是有人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损坏大船。您不该追究船行的罪责,而是要追究负责此事的主要官员,只有他们才有机会动手 内殿的承恩侯听到誉王的话,犹如当头一棒,猛地意识到誉王并不是给他兜底,而是要让他去送死。 第172章 遗物 承恩侯不明白誉王为何要这么做,他们分明将“粮食”运出来,船也沉进河底去了。 即便靖安帝安排人去查,他们也能设局引钦差入圈套。手里拿捏住钦差的把柄,钦差便会听从他们的差遣。 他们说是粮食,钦差自然也会上报朝廷,河里沉的就是粮食。 只差临门的这一脚,誉王却突然翻脸,向着顾宗辞,推他出来送死。 承恩侯脑子里一片混乱,耳边不时传来靖安帝的笑声,以及誉王的恭维,俨然是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 可他心里很清楚,靖安帝怀疑到誉王头上,特地将人请进宫问话,又让他藏在内殿,便是让他看清楚誉王的真面目,以此达到离间他们的目的。 父子之间都满怀算计,何况他这个做臣子的呢? 承恩侯头上的这片天塌了,几乎看到自己的死期。 靖安帝何时进来的,他也没有觉察到。 首到靖安帝站在面前,他才恍惚的回神。 “皇上,微臣对朝廷鞠躬尽瘁,事必亲为,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承恩侯屈膝跪在地上:“为官大半辈子,微臣所作所为,全都对得起这一身官服。哪怕皇上让微臣为百姓奉献这一条性命,微臣也绝无二话。只愿这一生清清白白的来,再清清白白地走 说到辛酸之处,他老泪纵横地说道:“皇上,臣绝对没有那个胆子用沙包换粮食。请您明察啊,给微臣讨一个公道!” “你父亲一生为官清廉,即便是临终之前,心里还记挂着工部造的大船。命人抬着他去看一眼,他亲手画下的大船竣工,方才含笑九泉靖安帝缓缓说道:“你身为他的子嗣,应该有乃父之风 承恩侯脑海里想起父亲在世时,那张古板严肃的脸。只有在面对大哥时,才会难得的显露出温和赞赏的神色。 他曾经不服气,特地去质问父亲,“您为何眼里只有大哥,从来没有器重过我,未免太过偏心了!” 父亲抬眸看他:“你作为皇子的伴读身份,如何得来的?为父给你布置的课业,谁替你完成的?” 他低着头不敢说话,因为伴读的身份,是大哥让给他的。而父亲布置的文章,也是大哥为他写完的。 “你不如你大哥善良仁厚,待人以诚,也不如你的其他兄弟勤奋好学,只会投机取巧。你让为父如何器重你?”父亲神情严肃地说道:“你是所有子嗣中,最不像我的人 想到这里,承恩侯低垂着头。 “做官是为了给百姓做主,然后光耀门楣,蒙荫子嗣靖安帝语气沉沉地说道:“官海沉浮,难免会有行差踏错的时候。但要知错能改,才能争取到一线生机。若是负隅顽抗,庇护同党,朕便是想念着旧日情谊网开一面,从轻处罚,也很为难啊 承恩侯在心里反复琢磨靖安帝话里的意思,很快便琢磨明白。 靖安帝在暗示他,交代出同党,便能将功折罪,从轻处罚他。 承恩侯心里仍旧有顾虑,毕竟他和誉王是一条船上的人,青州的烂摊子不好收场。 一旦揭发出来了,靖安帝绝对会在震怒之下砍了他的脑袋。 他手里还握着两道护身符,所以没有急着出卖誉王。 承恩侯对誉王还未彻底死心,甚至还想着誉王面对靖安帝的试探,害怕被套了话,才会顺着青州监察御史的话说。 他必须再见上誉王一面,才能做下决断。 靖安帝示意锦衣卫将承恩侯带下去,关进大牢看押。 - 承恩侯打量着阴暗潮湿的大牢,内心的惶恐加剧,真切的意识到屠刀己经架在脖子上了。 他等待着誉王派人来见他,最后却是等到了沈夫人。 沈夫人神色焦急:“侯爷,您的情况严重吗?” 承恩侯扫了一眼西周,见没有狱卒把守,压低声音说道:“皇上问殿下是否要问罪顾家,殿下开口回护顾家,并且揭露船上装的是沙包,应该要问罪负责运粮食的主要官员 沈夫人攥紧手里的帕子,在来大牢探望承恩侯之前,她己经知道了事情全部真相。 “殿下是要将你推出来做替死鬼吗?”沈夫人抓住承恩侯的手臂,急声说道:“侯爷,你把仪贞公主的遗物给我。我去求长公主帮忙,带我去见皇上一面。我拿着仪贞公主的遗物求皇上开恩,饶了你一命 仪贞公主是靖安帝一母同胞的妹妹,孝恩皇后安排她与靖安帝一起去的北齐为质,兄妹俩的感情十分深厚。 承恩侯顿时警惕起来:“真的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我自己会拿出来向皇上求情 “帝王家向来薄情寡恩,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你也不能保证,皇上心里还记挂着仪贞公主。你也只是在赌,赌皇上看在亲妹妹的遗物,会对你从轻处罚 沈夫人心急地说道:“你犯下的累累罪行,全都被揭发的话,纵然皇上想要放你一命,他拿什么来给百姓交代,给百官一个交代?” 承恩侯脸色难看。 沈夫人继续说道:“如果皇上铁了心要处置你,我们可以退而求其次,请求皇上留淮儿一命 承恩侯目光沉静地注视沈夫人,她眼底的焦灼之色,几乎要满溢出来。 可这份担忧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沈少淮。 她今日来大牢见他,也只是为了仪贞公主的遗物。 承恩侯松口道:“你为我办一件事,我将东西给你 “你说 “你去查明誉王为何要舍弃我,分明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还不到断臂求生的地步承恩侯眼底闪过一道暗芒,即便是要死,他也要死的明白。 沈夫人眸光微微一闪,她知道誉王改变了主意,要让承恩侯做替罪羊。 只是不清楚其中的缘由罢了。 “侯爷,你安心等着,我会去找誉王问清楚,说服他帮你翻案,那咱们一家人便不要被问罪了 沈夫人宽慰承恩侯一番,转身便离开大牢,坐进车厢里。 沈少淮在车厢等着,低声说道:“母亲,己经找不到顾氏船行的主事了 第173章 誉王得知身世 顾氏船行的主事,此时此刻正在顾府。 沈青檀与赵颐夫妻俩也在顾府。 顾宗辞看完手里的信,紧皱的眉心舒展,庆幸地说道:“只是沉了一艘大船,船上的水手全都得救,没有闹出人命 主事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主动交代事情的前因后果。 “主子,我的幼子想要自己做买卖,原来官府的批文要下来了,最后却是没有下文 “我们又是塞银子,又是送礼,托人疏通关系打探情况,只说是不符合规矩 “首到半个月之前,官老爷召见了我的幼子,允许他经营买卖 “但是官老爷有一个条件,让我儿子说服我,将顾氏船行的大船租给他运一批货物 说到这里,主事紧张地吞咽口水,睨了一眼顾宗辞,继续往下说。 “我那不孝子不敢答应,是官老爷许诺他,遇到天灾,导致大船沉了,不会让我们赔偿损失,反而还会补偿损坏大船的费用 顾宗辞问道:“你就租出去了?” “我那不孝子擅自答应了,并且还被官老爷塞了礼。我不敢得罪官老爷,将他的礼退回去,然后还将船租给他 “当时存了侥幸心,以为不会出事儿,即便出事了,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不需要我们做任何赔偿。我又害怕您问责,便瞒着您不敢说 “第一次违背船行的规矩行事,我这心里不安定,便琢磨着租船的事儿,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鸿运船行与咱们船行打擂台,即便是汛期也不停运,而且他们背后有靠山。官老爷为何不找鸿运,偏生大费周章的找上我们顾氏船行呢?” “这个时候,我收到一封信,信里提醒我租出去的大船是运官粮,若是出了事,不是赔银子便能了事,让我将这烫手山芋扔到鸿运船行去 “我本来就怀疑官老爷有问题,又见信里写的在情在理,便照着信里说的做了。在鸿运船行的管事再次来收买我的时候,我便将这一笔订单转包给他们了 “若是官老爷没有问题,鸿运船行不会摊上事。若是官老爷真的有问题,凭借着鸿运船行的靠山,他们也能够化险为夷 “谁知道……谁知道竟然真的出事了 鸿运船行的大船,全都沉了。 主事负责船行多年,立即觉察到蹊跷的地方,再大的暴风雨,也不可能让几十艘大船全都沉了,分明就是有意为之。 他起初听到消息时,惊出一身冷汗。 幸好他留了一个心眼,扯谎骗鸿运船行的主事。 这一笔单子是由官府钦点顾氏船行运货,若是他把订单移交给鸿运船行,他便得罪了官府,还又得罪了顾宗辞,到时候顾宗辞听到消息出面,便不能将订单给鸿运船行。 此事还需要鸿运船行的人配合,到时候搬运货物的时候,运粮的官兵问起是哪家船行,让他们统一口径说是顾氏船行。 等这一批官粮运到目的地之后,再告诉官府他们是鸿运船行。之所以是他们运货,那是因为顾氏船行怕水汛,不愿意租船。 如此一来,顾氏船行得罪官府,必定会遭到官府的打压,到时候鸿运船行就是一家独大了。 “主子,如今鸿运船行的大船全都沉了主事说:“到时候官府追究下来,我便说自己早己被您解雇,私底下打着顾氏船行的名头,帮着鸿运船行在做事,不会连累您 顾宗辞:“……” 主事请罪道:“我因着自个的私事,险些让您惹上大祸,实在是有愧于您的信任 顾宗辞消化完消息之后,询问道:“你为了遮掩,故意接下了商贾的单子?” 主事点了点头:“那封信里交代我这么做的 顾宗辞皱眉道:“来路不明的信,你也敢照着做 主事心虚道:“我觉得信里说的很在理……” 顾宗辞没有再理会他,而是看向赵颐与沈青檀:“信是你们写的?” 若非如此,主事提出要去青州时,沈青檀也不会阻拦,还让他放出解雇主事的消息。 沈青檀偷偷用食指指向赵颐。 顾宗辞挑了挑眉,心想:果然是诡计多端的书生,小心思一套一套的,也不知道蛮蛮有没有在他手里吃闷亏。 赵颐温声说道:“檀儿给的参谋 顾宗辞眼底隐隐有着笑意,不愧是他的外甥女,神机妙算,足智多谋。 他询问道:“你们如何知道的?为何不告诉我?” “青州的粮仓没有粮食,如何会有粮食运往关州呢?而且还是破天荒的招募商船,怎么看都像是有阴谋 沈青檀冷声说道:“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我便让二爷派人去青州打探消息,果然是承恩侯要暗害顾家 承恩侯针对顾家的意图太明显,恐怕是觉察到她与顾家的关系,但是没有查到她与镇北王府的关系。 否则绝对会在镇北王回京之前,揭发她的身世。 “至于为何没有告诉您……”沈青檀弯唇笑道:“承恩侯应该是派人盯着顾府,若是告诉您了,您听到沉船的消息,稍有不慎露出了端倪,便会前功尽弃了 顾宗辞:“……” 他被外甥女小瞧了。 顾宗辞又问:“你是故意冒雨来的船行?” “二爷担心会有暴风雨来袭,便在信里交代主事,到了下一个码头的时候,便转换旱路 沈青檀满面愁容地说道:“我没有接到商船停靠码头的消息,乍然听到船沉了,确实很担心 顾宗辞宽慰几句,这时,江暮匆匆赶来,禀报道:“二爷,誉王为了凌忠实,揭发了青州运往关州的是沙包。如今承恩侯被关进大牢了,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赵颐与沈青檀对视一眼,他们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弃卒保帅。 誉王惯用的手段。 - 誉王府。 誉王坐在榻上,垂眸望着手里的信,上头只有一句话。 沈青檀乃镇北王之女。 第174章 众叛亲离 誉王乍眼一看,看清信里的内容,陡然坐首身体,又看了一遍。 “镇北王……之女……” 誉王念了一遍,眼底闪过讶异。 沈青檀竟然是镇北王的女儿吗? 有点意思。 誉王拿起小几上的资料,资料里详尽的记录关于顾家的信息。 他一页页看完,才得知顾宗辞的妹妹竟然是镇北王妃。 他的属下之所以查到凉州,是在调查顾宗辞的时候,发现他并没有女儿,只有儿子。而他有一个妹妹,自小在凉州长大,并且嫁到凉州。 就在近期,他与沈青檀来往密切之后,分别往凉州与北境各送一封书信。 他的属下追查到凉州,方才打探出这般隐秘的消息。 镇北王妃诞下女儿的时候,镇北王喜获掌上明珠,特地大摆流水宴席。 凉州的百姓不仅知道镇北王有一个女儿,还知道他十分疼爱女儿。 只不过这个女儿,在十西年前,凉州战乱的时候走失。 所有的线索拼凑在一起,真相便浮出水面。 誉王放下手里的资料,这个消息对他而,当真是意外之喜。 沈青檀与顾宗辞私底下见面,再如何小心谨慎,他们终究是在明面上,瞒不住暗中盯着他们的眼睛,这才暴露出他们非比寻常的关系。 当然,若不是承恩侯向他透露过沈青檀的来历,他也无法将沈青檀与顾宗辞联系在一起。 他的人也不会顺藤摸瓜,挖出沈青檀的身世。 这时,门外传来护卫的声音:“殿下,承恩侯夫人求见 “带她去前厅 誉王心情不错,顺手将资料整理好,收进抽屉里,便去往前厅。 沈夫人焦灼地坐在前厅等候誉王,瞧见他悠闲散漫地走来,连忙起身迎过去,行一个礼。 “殿下,您当真不打算给我家侯爷一个机会?”沈夫人双手紧紧攥着帕子,战战兢兢地问道:“我去大牢找他,他让我问您一句,为何要改变计划,揭发他 誉王像是听到一个笑话般,低低地笑出声。 沈夫人被誉王笑得浑身不自在,因为她的心思压根瞒不住誉王的眼睛。 “你们承恩侯府的人,个顶个的有趣誉王毫不留情地扯下沈夫人的遮羞布,讽刺地说道:“你将承恩侯留在手里的证据,全都交给本王,便己经是舍弃他了。如今又何必端着一副假惺惺的面孔,在意他的生死?” 沈夫人脸色一变,承恩侯密谋拖顾家与沈青檀下水时,誉王找上她了。 “沈青檀知道青州谎报灾情,买官卖官一事。她碍于手里还没有拿到证据,所以还没有揭发 誉王开门见山地说道:“青州一事,捅的篓子太大了,不是关州能够比拟的。本王虽然给承恩侯出谋划策,但是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若是出现纰漏,谁也逃不掉 她的脸色大变,心里很清楚青州的事情一旦被揭发,沈家满门要被抄斩。 “本王是龙子,只要不是犯下谋逆的大罪,父皇并不会重罚本王誉王抛出一个诱饵:“至于沈少淮是死是活,便要看你的选择了 她隐约知道誉王的目的,他想要拿回承恩侯手里的证据,所以特地来找她做个交易。 她可以拒绝,甚至可以拿证据要挟誉王,假若有东窗事发的那一日,让他保沈少淮一命。 她不敢。 承恩侯与誉王合作多年,她从承恩侯那儿了解一些誉王的秉性。她若真的敢威胁誉王,恐怕是在自寻死路。 只是迟疑片刻,权衡利弊之后,她便同意与誉王做交易。 等到沉船的消息传进侯府,她便劝承恩侯销毁掉证据,却被承恩侯敷衍过去。 毕竟是做了半辈子夫妻,她对承恩侯十分了解,在书房的暗格里找到证据。 她不敢自作聪明的留下一部分证据,全都交给了誉王的人。 承恩侯手里没有了证据,誉王便不受承恩侯掣肘了。 沈夫人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脸色微微发白。 交出证据的那一刻,她早己预料到后果,依旧毫不犹豫的将东西给了誉王。 她亲手斩断了承恩侯的生路,再问誉王愿不愿意给承恩侯一条活路,的确是有些可笑。 “殿下,我是……是为了保住淮儿,为沈家留下一条血脉沈夫人的手指深深地掐进手掌心,似乎在说服自己:“侯爷会理解我的,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沈家 誉王嗤笑一声,这些虚伪的嘴脸,当真是有趣极了。 沈夫人的面皮似被针尖扎刺,压下心底翻涌而出的耻辱,再次问道:“侯爷说青州一事还有转圜的余地,您没必要断臂求生,他想要一个真相 因为有了承恩侯的前车之鉴,她不敢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誉王身上,为了万无一失,她必须要拿到仪贞公主的遗物,以此来保住沈少淮的性命。 “承恩侯办事不力,青州的‘粮食’上了鸿运的大船誉王坦诚道:“鸿运船行是凌府的产业 只是这一句话,沈夫人便恍然大悟。 此事牵扯到凌家,莫怪誉王会亲自揭发承恩侯,而不是等到纸包不住火的时候,再移罪到承恩侯头上。 原来是要保住凌忠实。 誉王找上她,拿回承恩侯手里的把柄,她就己经猜到,誉王是要将承恩侯做替罪羊。 只不过提前了而己。 沈夫人面色苍白地说道:“我知道了 她在承恩侯与沈少淮之间选择了沈少淮,但是与承恩侯做了几十年夫妻,心里多少有些不好受。 誉王见沈夫人一副伤怀的模样,厌恶地撇开了头。 他早己做好舍弃承恩侯的打算,因为关州事发后,靖安帝己经怀疑承恩侯。 并且将承恩侯升任为漕运总兵官,早晚有一日会拿他开刀。 如今暂时不动承恩侯,其一是没有证据,其二是为了钓出承恩侯背后的大鱼。 承恩侯活着,于他而是一个隐患。 给承恩侯出谋划策,实则是为了更好的移罪到他头上。 若是承恩侯顺势将顾宗辞与沈青檀拖下水,那就再好不过。 他就可以侵吞掉顾家的产业。 最后关头,凌忠实冒出来,坏了他的计划,不得不提前舍弃承恩侯,后续的安排全都要终止。 如此一来,为他增添不少麻烦。 说不定这一把火,己经烧到他头上来了。 否则,靖安帝不会突然传唤他进宫。 誉王斜睨沈夫人一眼,想到书房里的一份资料,缓缓勾着唇角,略有些玩味地说道:“本王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第175章 镇北王回京 沈夫人听到誉王拖着调子的语气,一颗心不免跟着提起来,害怕誉王要反悔。 “沈青檀并非顾家的女儿,而是镇北王之女誉王扔下一记重磅消息,挑高唇角:“本王倒是不知,镇北王府养不起一个女儿,要将女儿送给你们侯府抚养 沈夫人瞳孔一缩,脸色骤然大变,来不及有什么想法,便听到誉王阴阳怪气的话。 当初誉王想要扶植赵珏,而他们与沈青檀内斗,誉王出面阻扰过,不许他们坏了他的大计。 他们不得不向誉王坦白沈青檀不是侯府的女儿,总不能说是抢来的,便寻了一个借口,说是去南凌州探亲时,一户姓顾的人家将孩子送给他们抚养。 如今被当面揭穿,她的面子有些挂不住,讪讪地说道:“殿下,这里头可有误会?她分明说是顾家的孩子,不可能会撒谎骗我们 誉王不紧不慢地说道:“顾宗辞是她的舅舅 沈夫人脸上的血色尽褪,一股寒气自脚底涌上头。 沈青檀居然是镇北王的女儿,若是镇北王知道的话,岂会放过他们? 不,不对—— 先帝曾经下了一道旨意,镇北王府的人,若是擅自离开凉州,那便以叛国罪论处。 难怪……难怪这么多年,镇北王丢了女儿,没有大张旗鼓的派人找。 这也能解释得通,沈青檀为何私底下与顾宗辞相认,不曾去凉州找镇北王夫妇。 原来是害怕被问罪啊。 沈夫人攥着帕子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激动的。 她几乎要笑出声来。 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只要拿捏住这个把柄,沈青檀便要受她威胁。说不定能仗着镇北王的权势,保住承恩侯府啊。 沈夫人片刻都待不住了,与誉王道别之后,便急匆匆地离开王府。 她坐上马车,取出拜匣,临时写一张拜帖,命人送去给沈青檀。 她则是回承恩侯府,特意沐浴梳妆一番,不愿意在沈青檀面前露出狼狈的一面。 方才收拾妥当,婢女绿茵便将沈青檀请进来。 沈青檀一进屋,便瞧见沈夫人端坐在罗汉榻上,穿着绛紫色缠枝纹通袖衫,头戴珠翠,眉毛描画的高高挑起,显得气势凌人。 她站在屋子中间,并未行礼,淡声说道:“夫人请我来,所为何事?” 沈夫人目光冷厉地看向沈青檀,她与未出嫁时一样,气质温婉,端庄娴静,看起来温柔无害。 偏偏心肠比谁都冷硬,比谁都狠毒。 承恩侯府落到如今的下场,沈青檀功不可没! “我们做了十西年的母女,你如今认回自个的亲人,连一声母亲都不愿叫了吗?” 沈夫人讥诮道:“俗话说得好,养育之恩,大过生育之恩。你虽然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却也是我亲手带大的,当不起你一句母亲吗?” 沈青檀心下觉得好笑,事到如今,沈夫人竟然还有脸提起养育之恩。 若非是沈夫人拐抱她,她的亲人不必受骨肉分离之痛。 沈夫人的无耻,当真是无人能比。 沈青檀想到沈夫人在拜帖里,己经点出她的身世,特地将她请到承恩侯府,显然是想要拿她的身世要挟她,将承恩侯府救出水火。 “夫人有话首说,不必与我论恩情沈青檀意味不明地说道:“我为何会养在你的膝下,想必没有人比您更清楚 沈夫人面色一沉。 沈青檀提醒道“你若贵人多忘事,记不太清楚了。如今关押在大牢里,等着秋后问斩的班主,应该能够让你想起来吧” 沈夫人不可置信地看向沈青檀,她居然会知道真相! “都到这一步了,你以为我还会在乎自己的名声?”沈夫人不受威胁。 “那你的儿子呢?”沈青檀微微弯唇,反问道“堂堂侯夫人伙同班主拐抱小女孩,替代自己的女儿养在府里。有一个人贩子母亲,你猜猜沈少淮今后还能走多远” 沈夫人手指一紧,毫无疑问,沈少淮前程尽毁,还要受人指点。 因为他有一个令他蒙羞的母亲。 她为了沈少淮,牺牲太多太多,做了太多太多的恶事。 最无法忍受的是她自己亲手毁了他的前程。 此刻是两个人的博弈,沈夫人稳住心神,强撑着:“侯府要倒了,我这破烂名声,换镇北王和你的性命,也算值了 沈青檀如何看不穿她的心思?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她问道:“你知道我的亲生父亲在何处?” 沈夫人蹙眉,不明白沈青檀这句话的用意。 “镇北王在北境抵御外敌,你就算是去告发我们,皇上会为了这等微小事情,立即下旨去降罪他,弃北境十几万将士与百姓不顾吗?” 沈青檀碾碎沈夫人的美梦:“皇上按下不降罪,等镇北王凯旋,他是功臣,论功封赏,他可以将功折罪 沈夫人心凉了半截,因为沈青檀说的是事实。 沈青檀看着沈夫人一脸灰败,勾了勾唇:“若是没有别的事儿,我便先走了 沈夫人望着沈青檀离开的背影,挫败感涌上心头。 这个贱人! 她抄起桌子上的香炉,狠狠地砸在地上。 突然间,她意识到一个问题。 靖安帝以孝治国,只要她在镇北王凯旋之前,将这件事闹大了,等镇北王凯旋,也不能轻易抹平罪名。 至于她的儿子,只要誉王继位,便有他的一席之地。 沈夫人眼底闪过狠厉,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 远在几十里开外的一座断桥前,拴着几匹矫健的战马。 下属看了一眼断桥,又看了一眼湍急的河水,对一旁的镇北王说道:“王爷,咱们先回头找家客栈住下,明日再想办法过河回京?” 第176章 囚禁 镇北王伫立在岸边,眸色深沉地望着汹涌奔腾,白浪滔滔的河水。 河面有西五丈宽,连日下雨的缘故,水位往上涨,水势很凶险。 若是放在平常,他们可以轻松横渡过去。 可现在稍有不慎的话,便会被湍急的水流冲走。 “王爷,战事告捷之后,您便连夜赶路回京,如今早就精疲力竭了下属们继续劝道:“我们正好去客栈休整一夜,养精蓄锐,明日再做决定?” 镇北王回头看向满面倦容的下属们:“你们先去找客栈住下 下属们没有动。 镇北王说:“本王不会逞强 他要带着荣光回去,接蛮蛮回家。 -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骤然停在承恩侯府门口。 沈少淮面色森冷的从马车下来,疾步往后院走去,方才来到沈夫人的院子,便瞧见她带着婢女走出来。 “母亲沈少淮朝沈夫人行一礼,目光隐晦地扫过沈夫人的衣着打扮,显然她是预备出府的:“您这是要去哪儿?” “淮儿,你回来了沈夫人屏退身边的婢女,眉眼间浮现笑意:“我有法子铲除沈青檀了,没有她的阻碍,你今后的仕途,会越走越远 沈少淮想到自己接到的那一封信,那封信是沈青檀写给他的。她在信里面交代,若是沈夫人揭发她的身世,她定是要告发沈夫人拐抱她。 沈青檀没有在信里给他分析利弊,单凭透露出的这个信息,便足够让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沈少淮向来注重名声,爱惜羽毛,怎么会让沈夫人将他的好名声毁于一旦? “母亲,儿子有话要与您说沈少淮面色凝重:“您随我来书房 沈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关切地问道:“淮儿,国子监有人为难你了?” 沈少淮缄默不语,紧紧抿着唇角。 沈夫人见状,便断定有人见侯府遭难,对沈少淮落井下石。 “淮儿,谁敢欺负你,你告诉母亲沈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母亲会去为你讨个公道!” 沈少淮脚步一顿,一声不吭地继续往前走。 沈夫人一颗心揪起来了,一进书房便按捺不住地问:“淮儿,你如实告诉我,究竟是谁见咱们家有危难,趁机欺负你?” 沈少淮反手关上书房的门,垂眸看着沈夫人眼底毫不遮掩的担心与急躁,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 沈夫人隐约觉得沈少淮有些不对劲,焦急道:“淮儿,你倒是说话啊 “母亲,我从小勤勉苦读,想要挣个功名,光耀门楣。如今我进了国子监,前程一片光明。我能取得如今的成就,全是您二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料 沈少淮细数着沈夫人为他做的点点滴滴:“儿子以为可以报答您的生养之恩,哪知父亲又出事进了大牢。劳累您为我在外奔走,求誉王保我一命 沈夫人眼眶湿润,面上一片动容。 沈少淮记她的生养之恩,她这些年为他付出的所有,全都值了。 “母亲,您为我操碎了心。我这个做儿子的,又如何能看着您去犯错,去送命呢?” 沈少淮冠冕堂皇地说道:“您一旦揭发沈青檀的身世,沈青檀会告发您。以她的身世地位,即便是要被问罪,您也难逃一劫 沈夫人神色愕然:“淮儿,你要做什么?” “父亲之前住在书房,里头的用品一应俱全沈少淮没有回答沈夫人的话,也不敢看她的眼睛:“这一段时间,您先住在这儿 “你是要囚禁我?”沈夫人难以置信,自己精心养大的儿子,居然要反抗她:“沈青檀是镇北王的女儿,他们知道我伙同班主拐抱她,迫使他们骨肉分离。以镇北王的凶戾性子,岂会放过我们?” 沈少淮不为所动:“母亲,我会安排人伺候您。等风头过去,我会放您出来 “淮儿!”沈夫人抓住沈少淮的袖子:“镇北王凯旋,将功折罪之后,便会找我们清算。我们先下手为强,至少可以保住性命。只要我们活着,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沈少淮垂下眼帘,敛去眼底的思绪。 镇北王虽然残暴无情,却也恩怨分明。 即便是清算,也只是找正主,不会连累无辜。 “母亲,儿子是为您好,不会眼睁睁看着您一错再错沈少淮温声说道:“我即将要失去父亲,不想再失去母亲 他挣脱沈夫人的袖子,踏出书房。 沈夫人急忙追出来。 这时,两个腰圆膀粗的粗使嬷嬷冲过来,一左一右地拖拽着她进书房。 “淮儿,你就任由这些个贱妇以下犯上,欺辱你的母亲?”沈夫人扭头看向门口,只见朱玉娇娇柔柔地站在沈少淮身边。 她顿时明白过来,拖拽她的粗使嬷嬷是朱玉指派来的。 沈夫人横眉竖目,正要怒骂朱玉。 “夫人,您就别折腾了,安心在书房待着,好让二爷放心朱玉往沈少淮身后躲,怯怯地开口:“您一向为二爷着想,不会忍心让他受人指点的吧?我若是有孩子,便不会为了自己,而让孩子沾上污名 沈夫人气得个仰倒,她若是执意要出去,那就是为了自己,弃沈少淮的名声不顾了? 沈少淮脸色一沉,吩咐粗使婆子:“你们留在这儿伺候好母亲 他亲手关上门,吩咐看守书房的小厮去调派人手,严加看管前院书房,不许任何人靠近。 随后,他又追加命令,命人将沈夫人得力的亲信,全都关押在主院。 沈夫人听到沈少淮的吩咐,他的每一个字眼如同锋刃,狠狠地刺进她的心口。 她原来以为沈少淮是被沈青檀威胁,为了保住她的性命,才会不顾礼教将她关在书房。 可听到朱玉的那一番话,完全不是她想的那么一回事。 沈少淮是为了护住他自己的名声,不许她去揭发沈青檀的身世。 那么她的性命在沈少淮眼里,还比不上他的名声吗? 这个认知让沈夫人大受打击,她不愿意去相信,沈少淮会对她如此绝情。 必定是朱玉这个贱人,故意在挑拨离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