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弊玩家[无限]》
1. 忏悔与审判1
闻无眠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摆在房间正中央的巨大显示屏。
显示屏放在纯白的长方体桌子上,这就是房间里的所有内饰。整个房间密闭且无窗。六面贴着统一的白色瓷砖。她张开五指,比了比地上的瓷砖。每一块都是二十厘米左右的正方形。以1.0的视力看向尽头,勉强可以看见瓷砖的转折处。
所以,她猜自己正身处一个长宽高各为五十米的正方体空间内。
桌子下方,四脚朝天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口唇青紫,浑身浮肿,近乎裂开的眼眶下是一整片扩散的瞳孔,看上去是中毒而死,死得相当痛苦。
他正死死盯着闻无眠。在密闭空间内,尸体给人的压迫相当足。淡淡的尸臭蔓延开来,几乎明示将她绑来这里的幕后黑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在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会怀疑下一个死的是不是自己。
她把目光转向打开的显示器。
上面写着她的大名,外加一张照片。照片中的自己双目紧闭,头发散乱,身下是一大片整齐的白色瓷砖。
看来房间的雪白之下藏着微型摄像头,以此监视房间内人的一举一动。
照片下方是几个血红的数字,分别是阿拉伯数字从零到十。其中“8”和“9”是灰色,下方显示“已选”。
旁边还有一条说明——
【您被系统选为『先手』玩家,请在系统里选择两个数字。】
【温馨提醒:您的选择将决定接下来您是否能活着走出房间,请谨慎选择。在规定计时结束后,如您还未选择成功,将会被直接杀死。三十秒倒计时现在开始。】
显示屏右上角的数字随即从“30”变向“29”。在没看显示屏之前,计时器始终处于冻结状态。“是有人在监控里看见我在读规则,才开始倒计时。”她再一次环顾周围,却无法在整齐划一的白瓷砖中找出摄像头的位置。
显示屏又收到一段五秒左右的影片。影片中的男人误了时间,没能在三十秒内选出两个数字。随后,一道红色激光从天而降,直接将他的身体劈成两瓣。
血肉飞溅,隔着屏幕都能闻到□□焦糊的恐怖味道。影片恶意满满,没有任何马赛克和高能提示,却在极短的时间内把人的肾上腺素拉到最高。
雪白的瓷砖与喷溅上去的鲜血形成诡异的对比。
“……”
对正常人来说,下一步的反应该是失声尖叫、眩晕呕吐。看见同类死亡而感到恐惧,是刻在dna里的本能。
闻无眠却连停顿的神情也不曾有。
“背景的瓷砖缝隙全程没有模糊扭曲,血液喷溅的动态范围符合逻辑。不是ai生成,的确是活人被杀。”她拿出一颗酒心巧克力,丢进嘴里。白兰地的辛香酒水在口腔爆开,伴着男人飞出的残肢碎肉,一道面无表情咽进肚中。
这很像暗/网的杀/人游戏。将不同身份的人抓入同一个精心设计好的游戏。老板们通过摄像头欣赏里面的玩家或自相残杀或精神崩溃,来满足自己的病态心理。
倒计时见底,她舔舔嘴唇,伸手按下两个数字——
【『先手』玩家选择成功!】
【游戏开始。】
*
一天前,闻无眠接到客户委托,要求自己帮她算一算她哥哥的紫微命盘。
闻无眠父母早亡、没有正当工作,靠在网上给人算紫微斗数糊口。对方通过朋友介绍,找上了她。在报出哥哥的出生年月日时和地点后,说了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我哥哥明明就在我身边,警/察却说他失踪了!”
“什么意思?”闻无眠打开iPad,开始排盘。
“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我是跟哥哥相依为命长大的。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昨天晚上我哥在厨房做饭,警/察忽然打电话来,说我哥的失踪案有结果了……他们说他已经失踪了整整两年!你能不能帮我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如果算下来已经死了,那她身边的“哥哥”,难不成是……
鬼吗?
隔着网线,闻无眠都能感到对方的惶恐。
对方声音清冷,但加上恐惧渲染,颤抖得厉害,好似天上的弯月噼里啪啦摔成一地碎银。
“抱歉,能问一下你哥哥的姓名吗?”破案非她本职,奈何眼前的命盘非比寻常的熟悉。
“我哥哥叫闻无阙。”
“那你呢?”
“我叫闻无眠。”
电话那头从第一个字起就令她异常耳熟的声音如是说。
心脏重重跳下一拍。闻无眠挑了下眉,拿起一颗酒心巧克力,放进嘴里——
你叫闻无眠,那我是谁?
“不好意思,可以把你哥哥目前的居住地详细地址告诉我吗?我需要校对真太阳时。”
……
闻无眠在两年前发现哥哥失踪了。
哥哥是S市的中考理科状元、高中数竞物竞双科金牌,高考前就保送本市c9。在意外来临前,一直是大家眼中公认的天之骄子,前途无量。
直到自己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打电话去问他死党,死党说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拿着他的身份证号去警局报案,警/察表示证件号码不存在。
最坏的结果,是伪造身份。然而,当她打开相册寻找和哥哥的合照,里面却清一色变成了自己的单人照。
一夜之间,一个陪了她整整十八年的大活人,人间蒸发。
……
接下来的两年,她没去大学报道。父母走前留了两套房子和存款,足以支撑她前往全国各地失踪案的案发地调查。民俗诡志、都市怪谈,科学角度的平行世界、灵异角度的超自然事件……她看了太多,各种真真假假生生死死,却一样也套不上自己的情况。
徒劳无功两年,直到今天这一通电话,终于让事情迎来转机——
“我和哥哥住在S市P区锦川路明珠大厦十三层。”闻无眠听见电话那头的“自己”说。
“你确定吗?”明珠大厦就在闻无眠现在居住的小区对面。她前段时间刚去过,清楚记得电梯控制面板上最高只到十二层。
“我和哥哥现在就在十三层呐……”声音发生了某种微妙变化,一转先前的惊恐,更像是某种邀约。
拿起外套、匕首和打火机,闻无眠出了门直奔对面。手机显示现在时间是晚上二十三点四十五分,即将步入第二天凌晨。
电话没被挂断,那头传来呜呜的风声,显然对方就在高层室外。
明珠大厦的电梯只能坐到十二层。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沿弃用很久的楼梯一路往上。通向天台的门没有锁,轻轻一推,视线豁然开朗。
脚下是车水马龙的闹市区街道。霓虹灯错落有致,海浪般起起伏伏,叫人目眩神迷。
在天台边缘,静静伫立着一个黑色的正方体箱子。箱子呈打开状,里面的东西必须得凑上前去才能看见,似乎在故意引诱她过去一探究竟。
这个箱子很熟悉,哥哥失踪前一直放在他床头。想打开箱子,必须输入由九位数组成的英文字母密码。
从她记事起,就对这个打不开的箱子非常好奇。可惜哥哥明确禁止她触碰,靠近也不可以。
后来,闻无眠发现哥哥也不知道密码、打不开箱子。演算纸上密密麻麻都是推测出的错误答案。而一旦输错次数超过五次,箱子即刻启动自毁程序。
再然后,哥哥就带着这个算了十几年密码箱,不翼而飞。
闻无眠被推着,一点一点向打开的箱子靠近,同时双脚也正慢慢踩在天台边缘。
只需要吹来一阵风,她就会摔下楼去。
“你和你哥人呢?”她难得手心出汗,问电话里的女人。
电话那头传来脚步声和女人的冷笑:“不就在你身后?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我呢?”
“什……”
她还没看清箱子里的东西,因这话一惊。转头的瞬间,被一双手从天台重重推下。耳畔风声凌厉,借夜雾下泄出的一抹清晖,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颅内传来“咚”的一声,骨头内脏齐齐破裂。昏天黑地的剧痛袭来,视线随即定格在最后一刻。
呼吸停止。
*
纯白房间内,闻无眠对着显示屏,有一瞬的失神。
冒牌“闻无眠”的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所谓“睁开眼”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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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可能她是某组织的成员,给自己注射了什么致幻的药物,再把昏迷的自己运到此地。
她知道哥哥的存在、知道的非常细致,还拿出了对哥哥来说最重要的密码箱。要么她是哥哥失踪前的朋友,要么……
是哥哥失踪的真凶。
对方来者不善,闻无眠只能见招拆招。哪怕知道是鸿门宴也得去赴。以身入局,是接近哥哥的唯一方法。
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找到他。
显示屏有了新的变化:
【游戏名称:忏悔与审判。】
【游戏描述:『先手』玩家会收到其他玩家的『忏悔』来电,通话时长三十分钟。『先手』玩家需要在对方『忏悔』结束后,对其所犯错误和悔过程度进行『审判』,并作出『惩罚』。】
接着,平整的桌面忽然凹下去一块,内部转来机械转动的隆隆声音。
【『先手』玩家面前会出现两个玻璃杯,里面装有完全相同的白开水。系统根据玩家在游戏开始前的选择自动为玩家调配好了毒药概率。如:游戏开始前玩家选择数字“3”、“4”,则玩家会分到分别含毒药概率为30%、40%的白开水。在听完另一名玩家的『忏悔』后,根据对方所犯罪行的严重程度,对对方进行『审判』,选择其被毒药杀死的概率。】
说白了,就是根据对方所犯罪过的轻重,决定到底是给他毒发概率更高的水,还是更低的。整个规则非常简单,甚至简单到引人怀疑的地步,就是小学生或一些从没读过书的成年人也看得懂。
还会有其他隐藏陷阱吗?
【水中的毒药为肉眼不可见的一次性微型机器人。进入人体后,会有上述概率释放毒素,杀死宿主。如:『先手』玩家选择30%的概率毒素作为对『忏悔』玩家的『审判』,则『忏悔』玩家喝下水后体内机器人释放毒素的概率就为30%。若第一次没有释放,机器人将完全报废,不会对人体产生任何威胁。】
【『先手』玩家身边的尸体即死于微型机器人释放的毒素,也是上一轮游戏的死者。故玩家无需怀疑机器人性能。】
“……”再回头看一眼尸体的功夫,面前就出现了两个玻璃杯,装着从温度到体积都完全一样的白水。
【游戏提示:
1.负责『忏悔』的玩家需要在通话中坐上带有电击功能的测谎椅。一旦被判定为撒谎,将立即触电身亡。
2.『先手』玩家在对方『忏悔』结束后,有三分钟时间作出自己的『审判』,如有弃权,系统会立即击杀全部玩家。
3.负责『忏悔』的玩家必须无条件服从『审判』,不可反抗,否则系统会立即击杀该玩家。
4.『先手』玩家需要保证『审判』绝对公正。
5.负责“审判”的一方拥有绝对权威,“忏悔”玩家无法对其攻击并造成伤害。
6.本轮游戏有且仅有一人存活。】
“……所以,这就是一场以折磨精神来取得快/感的变/态游戏。”闻无眠依旧不清楚“这里”是个什么机构、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只能根据屏上的东西做一些猜测。
已知这个地方是真的死过人,玩这个游戏也真的会有人死亡。假如对面的『忏悔』玩家是一个从未作恶的普通市民,『先手』玩家在不知道游戏规则的情况下提前选数,决定对方生死,其实有点像“不知情的蓄意谋杀”。
至少大多数人都无法做到没有心理负担地杀死另一个无辜之人。
更阴暗一点,『忏悔』玩家或许被告知,生存与否取决于忏悔的程度。对方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先手』玩家身上,为了活下去声泪俱下声嘶力竭,殊不知自己的生死早在游戏开始前就被随随便便决定好了。
游戏里的一切,全部都是困兽之斗,是用来给幕后的组织者取乐的。
闻无眠勾了勾唇。自己刚才有关精神折磨的想法挺有意思:“看来是要给好人毒发概率是0%的水、给坏人毒发概率为100%的水。那开局前选择的数字就很重要了,不说“0”和“10”,起码得是一个“5”以下的小数和一个“5”以上的大数。”
显示屏里传来通话请求,在接通的前一秒,闻无眠瞄了一眼自己在开局前选下的数字——
2. 忏悔与审判2
分别是“7”和“10”。
很遗憾,闻无眠并没有选择5以下的小数。她当时猜测这可能是某种卡牌游戏或凑数排列,所以选择了最稳妥的方法,即贴着对方的选择选数。
这样无论是加减乘除,排列比大小,拆合数,21点等等,虽然没有太大的赢面,但能保证绝不会和对方相差太多。
在随机选择数字环节,一般人通常会去掉位置最特别的一头一尾,再选“5”以上“10”以下的大数。因为比起排在前面的小数,在后的大数更能有安全感。数字“8”和“9”被提前选走,就应证了这一点。
奇怪的是,『忏悔』方竟然也有选数环节。
自己选数是为了『审判』,那对方是为了什么?逃避『审判』、抵消毒素概率,还是自己会成为下一轮的『忏悔』玩家?
修长的手指正要在显示屏按下“接通”键,对方忽冷不丁挂断。几秒过后,又重新打了进来。
“喂——?”如果不是设备原因,这类经常性挂断重播的人在生活中往往缺乏耐心。闻无眠试探性地开口。
“你好。”对面的声音像一柄锉刀剐蹭耳膜,嘶哑得过分。她推测他有长期抽烟酗酒的恶习。
“规则不让我和你闲谈无关的话题。我就直接开始了。”
“好。”
闻无眠正想着如果对方完全无罪,自己该如何选择毒素,70%也是一个相当大的致死概率。思绪万千,对方的开场白却石破天惊——
“我叫陶明,是个杀/人犯。迄今为止已经杀了九十八个人。最后两个死亡名额……留给我和你。”
“……”
“如你所见,九十八条人命,我没办法在半小时内说完。所以,就给你分享几个我的得意之作吧。”
将杀/人说成“得意之作”,陶明的疯癫程度可想而知。
“杀/人,听着简单。背后涉及一系列跟踪与反跟踪,侦查与反侦查,往往一件“满意的作品”需要耗费数月甚至数年才能被制作出来。美妙与危机并存,才是当之无愧的艺术……说起来,1号,你知道艺术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
陶明不知道她的姓名,按『先手玩家』的刻板印象称她为1号,也没什么问题。
按正常人的想法,多半是“写意”或“天人合一”之类的字眼。闻无眠歪歪头,看了一眼边上的尸体:
“随机。”
“没错!就是随机!”陶明兴奋起来,嗓子像个破漏的风箱,“1号你也很有艺术天分嘛!”
“过奖。”
“因为我杀/人完全随机,想不想杀/人、想让对方怎么死,全在一念之间。大多数情况下,我连杀死那人的姓名都不知道。可能只是跟他在等同一班地铁、过同一条马路、坐同一部电梯。即使警/察调查,也不可能怀疑到我头上。”
“……”
“第一个死在我手里的是一个四岁的小孩。”陶明低低笑着,“当时S市正遇上拆迁潮,我家对面就是一片废弃工地。每天回家路上,都能看见一群小孩在工地一楼踢足球。”
“小孩的笑声又尖锐又难听。当时我就在想,要是能让他们永远闭嘴就好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先被吓了一跳。接着又觉得十分合理。吵到我的小孩、难道不该死吗?是他们犯错在先啊!”
“我登上废弃工地的三楼查看。发现那上面有很多被薄木板草草盖起来的大洞,稍有不慎就会一脚踩空掉下一楼。”
“一楼是坚硬的水泥地,还有很多竖起的钢筋。十几米的高度,想摔死一个小孩,足够了。”
“其中一个小孩刚好跟我住一个小区。我故意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告诉他废弃工地踢球可以,但绝对不能上去三楼。那可是很危险的地方呢。”
“说完这句话,我心满意足地回到家里,还开了瓶香槟。果不其然,当天晚上救护车就来接人了。四岁的小孩从高处坠落,被钢筋贯穿身体,当场死亡。那群小孩再没有在我面前成群出现过,转学的转学、搬家的搬家。据说其中几个还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把全家上下折腾得一团糟——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
“……”闻无眠懂了。对于人来说,越是被禁止的行为,越容易引起叛逆心理。假如陶明不说三楼危险,孩子们可能根本不想上去三楼。然而一旦发出明确禁令,孩童先天旺盛的好奇心就无法克制了,最终酿成意外。
哪怕后续调查到他身上,“三楼很危险”也只是一句客观事实,根本不构成犯罪。他甚至还会被当做提醒小孩注意安全的好心路人。
“就这样,我用类似的手法杀了一连串人。之后我玩腻了,决定来点更有意思的。”需要『忏悔』的陶明非但没有丝毫悔过,反而越说越激动,简直像个在擅长领域侃侃而谈的专家。
“我把目光转向一个在网上发帖求助的中学生。据他所说,从他进了这个学校起,就是全校的霸/凌对象。这种事很奇怪。想想就知道发帖人肯定隐藏了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事实,否则大家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唯独欺负他?肯定是他有问题。”
“表面上,我是他的热心网友。陪他聊各种幼稚又老掉牙的东西。什么心理创伤、原生家庭……背地里偷偷给他准备了很多段影片。那些影片的内容清一色积极向上,但每一幕的最后一帧全部被我换成血/腥/暴/力的图片。人的肉眼无法捕捉,却能潜移默化地留在潜意识里。”
“青春期的中学生,本来就是极度情绪化的动物。我陪他看了半年多精心准备的‘电影’,终于等到他在某天失去理智、觉醒了早就刻在潜意识里的犯罪意识。”
“他一刀捅死了其中一个长期欺负他的人,对方当场死亡。大概知道杀了人无法挽回,所以在警/察来之前就录好遗言,从楼顶一跃而下。”
“这两个人都是独生子。他们爹妈把人生翻盘的希望全寄托在他们身上。现在儿子死了,爹妈也活不下去了。死的、疯的,前前后后加起来足有七八个。1号你说,能在千里之外让那么多人因自己失去生命,难道不算完美的艺术吗?”
没拿到0%毒素的难题迎刃而解,因为陶明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和反社会人士。
“一直杀人也很无聊。我打算杀满九十九个人后就收手。而我自己,则作为第一百个死者,圆满谢幕。”
“我费尽心思,搜寻了将近一年,才选定第九十九人的身份。可这一次,我失败了。”
陶明不知道是懊恼还是遗憾:“对方是个男大学生,S市本地人。小时候父母双亡,只剩他跟妹妹两个人相依为命。他智商很高:S市中考理科状元、高中数竞物竞双科金牌,保送本市c9。据说没出省去top2是为了方便照顾妹妹。当时我就在想,要如何把这样一个脑子又好,又重视家庭,又衣食无忧的天之骄子给推下地狱?”
对近在咫尺的尸体都能面无表情的闻无眠,此刻却瞳孔地震,差点惊叫出声。
“还没等我想出办法,居然在某天收到了他主动发来的消息。”
“不愧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他推测出我的每一项杀人手法。从第一人到九十八人,无一偏差。简直就像时刻跟在我身边的幽灵。”
“以及,他提出和我在某栋大楼的楼顶见面、玩一局游戏。如果我赢了,他任我宰割。但如果我输了,我就必死无疑,他会亲手把我推下地狱。”
“我从不怕死,地狱算得了什么?”
“我答应他了。结果我输了。”
“我被他推下地狱,所以来到这里。”
“现在,你要对我作出什么审判呢?”
“……”
闻无眠平放在桌上的双手逐渐握拳。指甲嵌进皮肉,痛感却完全消失。
所以,哥哥就是陶明的最后一个目标!可哥哥不仅没有被他所害,反而把他送进了这里?!
纯属巧合,还是……故意的安排?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她双目圆睁,良久问出一句:“你们玩的……是什么游戏?”
“开箱子。”
“开箱子?”
“是啊。”陶明说,“一个黑色的九位数英文字母密码箱。我和他各有一次机会。我猜错了,但他打开了。”
“他把箱子打开了?!”
陶明不再搭话,显示屏上浮现出新的文字:
【『忏悔』环节结束,请『先手』玩家作出『审判』。】
面前厚实的白色圆桌再次产生变化。左上角凹下一块,刚好露出能放下一个玻璃杯的空间。
闻无眠猜只要把玻璃杯放进去,它就能按房间地下的既定路线传送到陶明桌上。这是不少工厂的常见装置。
【请将玻璃杯竖直放进桌子左上角的传送带。】
桌面上是两杯一模一样的水。从外表看,完全没有任何区别。唯独杯身上刻有帮助玩家分辨概率的阿拉伯数字。
她强迫自己先把注意力放回游戏。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更别说整整九十八条性命。光是被霸/凌高中生的案子,就足以称得上蓄意教唆。
毫无忏悔之意,还沾沾自喜。给他概率为100%的毒素并不冤枉。理论上,游戏真的非常简单。
【三分钟选择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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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开始。】
通话时间还剩八分钟。闻无眠紧盯着面前的水杯:“你来到这里后有再见过他吗?”
陶明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我?我已经没有见他的资格了。你要是能活着出去,足够幸运,没准可以看见他。”
“什么意思?他是这场游戏的主办方?”
“当然不是。”
他顿了顿:“哪来的什么游戏?出去之后你就明白了——”声音猛地压低,似野兽发出最后一击的低声咆哮:“这里是地狱啊!”
闻无眠周身一颤,下意识按住颈边脉搏。指尖传来沉稳有力的跳动感,百分百源于活人。
只有人死后才会下地狱。现在自己的脉搏心跳呼吸都正常,各项生命体征平稳,陶明到底在说什么??
难道自己现在是一个有脉搏有心跳的死人吗?
陶明发出令人恶心的笑声:“我知道你不明白,现在肯定害怕极了,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让人感受战栗。不过,现在让我们聊回审判——你手上有70%和100%,到底打算给我哪杯水呢?”
规则上并没有说“忏悔”方不得干扰“审判”方选择。闻无眠自动忽略他的前半句话,设想道:假如自己是陶明,此刻一定会说服对方送来70%毒素的水。
虽然死亡概率很大,但起码有一线生机。
“让我猜猜,你肯定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冰冷的声音贴着显示屏传出来,有些诡异地扭曲,“有九十八个人死在我手上,我当然应该以死谢罪。”
是这样的。即使一命抵一命,他也该抵九十八条命。现在只让他死一次,真是太便宜这个魔鬼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审判’是一件讲证据不讲人情的事。”他声音越发狰狞,里面暗含着无与伦比的兴奋,好像抓住了天大的漏洞:“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在我的忏悔中,我有亲手杀过一个人吗?没有!你没有证据能证明!既然如此,凭什么要求我要为他们偿命?他们的死亡,明明是源于自己的不小心或一时冲动啊!”
由于担心失踪的哥哥会遭遇不测,闻无眠曾自学过一段时间法律。陶明的话乍听问题不大,实则避重就轻:“既然你热衷于借刀杀人,肯定比我更懂法律、也应该知道,哪怕是弱证明力的证据,只要能构成证据链条,就可以指控杀人。希望你在被抓来这里前,已经把电脑里制作的‘励志’影片全部删干净了。”
删掉了也无所谓,以现在的科技技术,复原一台普通家用电脑不算难事。
“你跟我讲证据法?”他嘿嘿一笑,“可是作为‘审判’方的你,现在手边有证据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有可能是我记错了,也可能是我幻想症发作,虚构了一出连环杀\人大戏。我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谎,测谎仪可检查不出来。”
“……”这是来源于“杀\人犯”的挑衅,令人相当不适。闻无眠的手已经放到了刻有100%字样的玻璃杯上,理性却在大脑里告诉她,陶明说的没有一点错处。
先手玩家需要保证“审判”绝对公正。那么,在没有切实证据的情况下,仅凭对方口述,就给对方判定“死刑”,显然是错误做法。
不说游戏,就连现实世界,都有很多坏事做尽的人渣,最后因为证据不足被释放或者减刑。受害者及其家属深恶痛绝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仇人逍遥法外。
在这场随时会死去的杀人游戏里,即使对方表现得再可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才是真正的“公平。”
……
“我选好了。”一分钟后,闻无眠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玻璃杯被放入桌上的凹陷部分。桌下与地下的传送带开始运作,将在半分钟后送到陶明的桌上。
“你选好了?”陶明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如生锈的菜刀刮磨人的骨头:“那你可就选错了。”
“你都不知道我选了哪一个。”
“你根本不明白……”电话那头夸张的笑声终于压抑不住,爆发出来,像极了失去理智的艺术家在面对最后收官之作时的癫狂:“无论你选哪一个、都是错的。听清楚了吗?无论选70%或100%,都是错的!因为这就是‘规则’啊!真正伟大的‘规则’!”
话音刚落,陶明面前的白桌有了新的变化。
代表他存活概率的玻璃杯从闻无眠的房间运送到这里,并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升起。那是闻无眠作出的选择。
“……”然而,待看清杯子后,陶明笑容骤减、眼眶欲裂,差点一头栽倒下去。
眼前是一种绝对出乎意料的情况。他甚至怀疑是自己眼睛出现了某种问题。
3. 忏悔与审判3
升上来的玻璃杯清晰倒映出他惊恐的神情。陶明一把拿起杯子,刻了100%字符的杯中却空空如也,里面竟然一滴水都没有!
“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样不是作弊吗?!”陶明慌了神,第一次感到事情超出了自己预料,恼羞成怒地嚷道。
闻无眠回:“没被系统判定的作弊怎么能叫作弊?”
至少她的游戏要求中可没提传送空杯子属于犯规。
“你……”
她双手撑在桌上,身子微微低伏,显示屏上的数字10变成了灰色:“如果我是游戏设计者,为满足自己的变态心理,一定会将这场死亡游戏双方获胜概率设定为1:1,或者无限接近于1:1。势均力敌的博弈,比单方面碾压好看得多。”
闻无眠说着,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她肯定摄像头就来源于头顶上某一处:“可是在这个游戏里,『先手玩家』的赢面太大。只要选择除0以外的任何数,获胜概率都远超于你。因为最终的存活者有且只有一位,也只有“先手”玩家手中拥有进攻权,即使增加了‘审判公正’这个额外要求,我依然可以杀了你直接达成通关。”
“所以……”陶明听着显示屏里传来的冷清女声,背心难得有些发凉。
“所以我推测,”闻无眠余光瞥见脚边的尸体,“你我之外,还有第三个人参与游戏。”
“?!!”
“游戏里毒药的传送按一定顺序,我用100%的毒素杀死你后,游戏不会结束。三分钟后轮到第三个人『审判』,我会收到第三个人的玻璃杯。在错愕惶恐中被迫喝下里面的水,毒发身亡。”
尸体的面容更加扭曲,全身浮肿,口鼻流出淡红色的泡沫液体。如此情景,她居然笑了一下,“这样欧亨利式的结尾,才能满足观众对刺激性的需求。游戏名叫‘忏悔与审判’,看来是想讽刺那些自以为握有审判大权的人,殊不知自己也是他人的审判对象。"
所谓的“审判公正”、“绝对权威”,不过是设计者的恶意诱导,让玩家把思维局限在两人之间。在设计者看来,区区玩家哪里有审判别人的资格?
这才是罪犯和变态眼中真正伟大的“规则”。因为他们向来坚信普天之下无人有资格成为他们的上位者、对他们进行高高在上的“审判”。
话音未落,陶明眉头重重一跳:“你仅凭这些,就断定还有第三个人存在?”他咬牙:“太牵强了。”
“当然不止这些。”
闻无眠闭上眼睛:“你叫我‘1号’,如果游戏只有两个人,根本没必要以数字区分。跟人编号往往只存在于三人及以上的场合。你跟我说的第二句话,‘规则不让闲聊无关话题’,我的规则里没有这句话,说明我们两人的规则不一样。你从游戏一开始就知道有第三人存在,却不打算告诉我,对吧?”
“……”陶明不做声了。
“在我选数字前,有两个数已经被选走。因为先手玩家可以选两个数字,所以很容易认为忏悔方也选了两个数字。但这之外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两个数字分别被两个人选走。所以我猜真正的游戏人数有三人。”
“……”
“我房间里有一具中毒死亡的尸体,这是主办方的恐吓、也是提醒——作为拥有进攻权的1号,且2号『忏悔』方无法反杀1号,在这种情况下,1号玩家仍会死亡,我只能想到他是第三个人杀死的。”
“……”
“加上游戏开始前,我接到两个电话。起先以为是你失去耐心挂断重拨,后面发现你能为杀一个人精心筹谋半年多,绝不是急躁的性格。所以我第一个没接到的电话,是第三个人打来的、不是你。”
“……”
密闭的房间里,尸臭越来越浓烈,已经到了无法忽略的地步。空气静默了有半分钟,闻无眠才听见显示器里陶明不屑的轻嗤,似是她的层层推进终于攻破了他的防线——
“没错,的确有第三个人。”
果然。闻无眠在心里暗道:跟自己的预想一样。
按照顺序,接下来轮到陶明攻击3号。3号一死,又到了自己的回合。自己有70%的概率毒死陶明,成为唯一的胜者。
陶明舔了舔牙:“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可以给我空杯子,借刀杀人让我除掉3号,我也可以继续把空杯子给3号。”
这样一来,闻无眠就会成为3号的攻击对象,被迫喝下80%或90%毒发概率的白水。
游戏失败,意味着真正死亡,会成为下一具用来吓唬玩家的尸体。
谁知,闻无眠笑出了声:“当然想过。所以我特意剩下70%的杯子。我不管你当时选的是‘8’还是‘9’,只要我手里的数字比你低,就不可能成为3号首先攻击的目标。”
人会优先解决对自己威胁最大的敌人。闻无眠手里的70%是全场最低的含毒概率,也是对3号威胁最小的人。等到3号攻击,当然会优先选择手上毒素概率高于70%的陶明。
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考虑到,可见这个杀/人魔的心态是真的乱了。
她不介意再加一把火:“至于你,你从来这里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无非是带1号去死还是拖3号下水。你为什么会选我?我猜以你的性格,你会把随机艺术法则贯彻到底,比如抛硬币决生死。结果显示1号将成为你的第一百位死者,所以你就对我隐藏规则,抹去3号的存在。”
“……”
即使隐藏得很好,每一步依然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就连心之所想,都能洞悉。
这种浑身上下被看穿的感觉,令陶明非常难堪。他杀\人无数,从来是他揣摩人心,第一次被其他人牵着鼻子走。
思维缜密、环环相扣,行事又不拘一格、天马行空。这感觉很像他不久前才认识的一个人。
他甚至不知道闻无眠的样子,仅听电话里的女声乘胜追击:“这个游戏对1号玩家的难点在于发现真正的游戏人数。其余的只是小学水平概率题,加一点点运气。”
那声音又清又脆,如摇曳的银铃。陶明不适之余,心里受/虐发作般升腾起兴奋,如一匹恶毒的孤狼终于找到同类:“哈哈……精彩!我们要是在现实里认识就好了,一定有很多共同语言。你杀3号不见血的样子,跟我真像。”
显示屏的通话界面开始倒计时,最后三十秒,她掐着点道:“3号可能是个好人,但我必须要活着出去、找到一个人。这次死的只能是你们俩。”
“……”
“记住,从你手中逃脱的第九十九位死者叫闻无阙。我叫闻无眠,是他的亲妹妹。”
“嘟——!”通话界面恰好在此时关闭。一阵忙音后,她看见屏幕上血红色的数字“9”变成灰色。
【『静默』玩家死亡。请『先手』玩家继续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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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桌子上的传送带再次出现。闻无眠伸手把那杯70%的白水竖直放下。
“接下来交给运气。”
大约三十秒后。
【恭喜『先手』玩家审判成功!成为本轮游戏的胜利者!】
一切和预想的一样。
房间中央凭空出现一道铜色大门,门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数字“1”。闻无眠等了一会,始终没等到房间内出现第二道门。它静静伫立在她面前,等到她打开。
看来不是经典的“选择门”问题,出路仅此一条。她松了口气,把手放到门把上,缓缓拧动。
打开门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失重感袭来,仿佛被一只手拽住双脚,整个人坠下几千米的深渊。
这种感觉非常熟悉。来这里之前,她正从十三层高的天台掉落。现在,又一次被死亡的绳索缠住脖颈。
“……”坠落感持续了足足两分钟,直到她四肢几乎完全脱力,才再次落回平地。
身下是柔软的天鹅绒地毯,上面画着复杂的图案,向整个宽阔的室内延伸。繁复的欧式水晶吊灯发出冷冽的光芒,高高挂在头顶,不断给人强烈的视觉刺激。
整个场地的温度很低,到处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味。明明是安神的搭配,但基于先前的“游戏”,很难不让人怀疑又是一场暴风雨前的宁静。似乎有什么更危险的东西正在逼近。
深呼吸几口,待眼睛适应了过分明亮的光线,闻无眠看见富丽堂皇的欧式大厅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正对水晶吊灯,醒目到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草绿色的桌面和台球桌有几分相似。但桌上既没有台球也没有球杆,只有五个用白色勾画出来的长方形框。
硬要形容的话,更像一些卡牌类桌游的布置。
桌子旁边站着六个人,有男有女,每个人脸上都是僵直的惊恐,嘴唇发白。见到闻无眠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继续转头观察,发现这个长方形大厅内有八扇黄铜大门。其中代表“长”的两面墙上各有三扇,门上是清一色的阿拉伯数字“3”。
这是……
再看向自己出来的门,门上写的则是“1”。
闻无眠懂了。这是把上轮游戏的胜者聚集起来:从几号门出来的,就代表在上轮游戏中是几号玩家。本来以为自己卷入其中是因为哥哥的失踪,没想到主办方居然在同一时间抓了起码24人进入死亡游戏!简直胆大包天!
她走到桌边。桌上还放着八盒扑克,扑克盒子上写有“破军”二字,清一色的竖体阳刻,像在预告下一轮的游戏内容。
在紫微斗数里,破军星代表破损消耗。看来情况不妙。她试着尽可能推测更多。
空气异常压抑,室内静得针落可闻。本以为噩梦结束,谁知只是个开始。闻无眠叹口气,余光瞥见本来最靠近自己的中年妇女在此时后退了两步。
其他人也差不多,始终和自己保持一定距离。
闻无眠暗叫糟糕。在团队里,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那个最容易受到排挤和孤立,这是人渴望同类认同的本性决定的。只能期望接下来的游戏对同伴要求不高,不必跟人结盟。
就在这时——
“各位、看来人都到齐了?那么游戏正式开始!”
始终紧闭的最后一扇黄铜大门被打开。随着一道兴奋的男声响起,所有人下意识将目光转向门口。
4. 五张扑克1
开门的男人高瘦挺拔,一身黑色衬衫,戴金丝眼镜。左耳挂着浅蓝水晶耳坠。灰色微卷的长发垂到肩下,样貌格外精致。
由于眼窝比一般人更深,刺目的雪白灯光能在他眉眼间打出一块阴影。高挺的眉骨与鼻梁下,殷红的薄唇漫不经心勾起,与大厅的紧张情绪格格不入。
男人一手插兜,令一手打个响指。身后沉重的铜门应声关闭。看起来对这里的一切都如鱼得水。
闻无眠眉心一跳。
对于主办方来说,冒巨大的风险组织这种死亡游戏,到底是为了迎合“观众”需求,还是别有目的?
先前在“忏悔与审判”游戏中,玩家被锁在密闭房间里,全程见不到一个工作人员。现在终于舍得现身了吗?
这个工作人员的举止很符合她对主办方的猜想——反社会,变/态,人死得越多越开心,并且无比享受欣赏玩家从惊恐到死亡的整个过程。
一张卡片被递了过来。长发男人指节纤长,骨节分明,没有丝毫从事体力劳动的痕迹。在把卡片递给闻无眠时,镜片后那双桃花眼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以为是游戏规则。接过卡片一看,上面明晃晃写着:
【伏城。
Vx:138XXXXXXXX。
数据分析专业代做:SPSS/Eiewws/Stata/Matlab……
一对一服务:问卷分析、医学统计、金融计量、实证分析……
保密高效,无所不能!只有您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
闻无眠:“?”
伏城给在场的所有人都发了一张自己的名片。接着,大功告成般,随手拉开桌边的一张椅子,坐了下去。他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望着不知所措的众人。
“……”终于,一个秃顶大叔捏着名片,鼓足勇气,先向他鞠了个躬,“您好,请问……您是这里的裁判吗?”
“我?”他一挑眉,不假思索,“当然不是。我是玩家之一啊。没看见我也是从门里出来的吗?”
众人:“???”
“那你他妈的装什么?吓老子一跳!淦!”
大叔后面,一个只穿背心、纹着花臂的肌肉男开口。他声音粗狂,一个人有两个伏城那么宽,看上去格外凶悍不好惹。
“哪里装了?是你们自己太紧张。”伏城高举双手,大声喊冤。
“‘游戏开始’是不是你说的?神经病!人吓人吓死人!”一个粉发双马尾的女生跟着开口。刚经历过死人,又被嬉皮笑脸地这么一吓唬,顿时对他的厌恶达到顶点。
“这里总共就八扇门,我是最后一个到的。我来了不就代表游戏开始吗?”
闻无眠:“……”
OK,所有设想被推翻。工作人员另有其人。伏城只是一只表演欲爆棚的戏精。
在这种地方过分高调不是好事。除非他有能与表演欲匹敌的实力。否则,演得越多,死得越惨。
想着,目光从伏城脸上滑向伏城走出来的大门。她眉心冷不丁重重一跳。
上面的数字竟然是“2”。
“忏悔与审判”对2号玩家来说是必死局,他居然大摇大摆地活下来了?
她怀疑自己眼花了,可无论看多少次,那个“2”都异常鲜红狰狞。
闻无眠把名片放进口袋。接下处境更加不妙。伏城行为怪异,从3号门出来的玩家又不会首选与自己结盟,只能寄希望于游戏需要单打独斗而非合作。
牌桌后的地板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声,底下的齿轮开始转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上升。
“我去……我……”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瘦弱男人急忙躲到一个穿职业裙装的女人身后,看样子两人之前就认识,“这什么东西……”
职业装女人连忙紧紧抓住他的手,但苍白的脸色和哆嗦的双唇显示出她比身后的男人还要害怕。
伏城像只大猫似的伸个懒腰,面色平和地瞧着面前的东西缓缓升上桌面。
“……”闻无眠好奇地瞪大眼睛。
先是异样的温热逼近,将大厅的冷意一扫而空。接着,是视觉层面的强势刺激。饶是她这些年去全国各地亲历过各种鬼神灵异之说,仍觉语言匮乏,难以描述眼前景象。
这是一种不可能在现实里存在的东西——
【各位玩家晚上好,我是本场游戏的裁判『破军』,欢迎各位来到我的游戏。】
入耳的是没有感情的机械男声,细听之下却莫名有股肃杀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声音来源于一只巨大的“眼球”。“眼球”通体黑色,周身围绕着一圈倾斜的金色金属带。直径几乎和一个成年女人一样长。更诡异的是,它没有任何依托,如摆脱了地吸引力般,就这么悬浮在桌前。
随着声音响起,破军的“角膜”和“瞳孔”正不断在八人身上来回打量,跟人类在说话时的眼睛变化如出一辙。
“你……”秃顶大叔双腿一软,向后瘫坐在地上:“你是AI?”
【AI?】
破军看了他一眼:
【请不要用这么缺乏想象力的产物来描述我。】
AI是目前最能体现人类想象力和创造力的科技产物,到“破军”口中,似乎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废铜烂铁。
这是怎样一副狂傲的口气。
【如果大家没有问题,接下来由我为大家讲解游戏规则。考虑到大家都是初次进入游戏的新人,所以我特意贴心安排了非常简单的游戏。】
“……”
大厅内鸦雀无声,每个人都被眼前的破军震撼。如果硬要类比的话,它更像一只拥有了自我意识的机器人。会有喜怒哀乐、能感知到人类的情绪。可仅凭现代科技真的能发明出这样的东西吗?
再者,被这样的东西抓住,还有活着出去的机会吗……
【本次游戏名为:『五张扑克』。每位玩家需要利用手中去掉大小王的52张扑克牌,翻出得分最高的五张牌组。】
破军看上去很满意众人的反应,恶作剧样眨了下眼。眼睑处还有正在狰狞跳动的血管。
【按照规则,牌组从小到大分别为:“高牌”、“对子”、“两对”、“三条”、“顺子”、“同花”、“葫芦”、“四条”、“同花顺”、“皇家同花顺”。】
“这……这是什么?”
粉发双马尾茫然地望向四周,“斗……斗地主吗?‘高牌’和‘皇家同花顺’是什么意思?”
当然不是斗地主。闻无眠心道这是化简了无数步骤的□□。“高牌”是指五张数字不一的单牌,“皇家同花顺”则是同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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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最大的顺子。
花臂男深深看了她一眼,并未作答。反倒是秃顶大叔热心肠地解释起来。不仅是双马尾,眼镜男、职业女和边上一个从未出声的狼尾男也循声看来,估计也不懂规则。
唯独伏城依旧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余光瞄到闻无眠正在观察自己。
正常人发现有陌生人暗中打量自己,要么移开目光,假装没看见;要么回看回去,强迫对方移开目光。唯独伏城两类都不是,他模仿着破军的样子,很恶趣味地朝她眨眨眼睛,又勾勾唇角,全身上下写满了“欢迎你来看我”。
闻无眠:“……”
好奇怪的人。
破军静静听秃顶大叔解释牌型,点了下它那颗圆滚滚的身体,跟人类点头表示赞同的模样如出一辙。接着,再道:
【游戏开始后,52张扑克会背面朝上铺在桌面。玩家可以一对一自由挑选对手,只需要翻开其中的5张,和对手所翻开的牌组比较大小。牌组大者胜利,就能成功回到现实。】
【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呢?】
破军睁着大眼睛寻求众人认同。众人却静默了足足半分钟。最后,又是双马尾胆战心惊的声音:“那如果……输了呢……”
【输了啊——】
破军眯起眼睛,又晃晃身体:
【输了就死呗。横竖一条命而已。】
果然,连现代最新科技都不放在眼里的破军,自然不会对人命有什么怜惜之情。
大家纷纷想起先前游戏失败者的下场,冷汗直冒。
“等等!”闻无眠忽然开口:“你说赢了能回到现实,那我们现在在哪里?虚拟世界?”
破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当然不是——】
下一秒,它兴奋地在桌前巨大的空地中旋转翻飞,激起带温度的气流,吹得所有人头发飞舞。
【诸位、这里是“地狱”啊!你们现在可是站在世界上最最真实的地方,难道不激动吗?!】
“……”话音刚落,“咚”的一声传来。紧随其后的是眼镜男的哀嚎:
“姐?姐你怎么了?姐?姐!”
穿职业裙装的女人毫无征兆倒在地上,脸上迅速呈现出不正常的纸白。双马尾尖叫一声,花臂男则事不关己地后退,只有秃顶大叔上前查看。
“姐?姐你说句话,别吓我啊!”眼镜男声嘶力竭:“怎么办啊!我姐有心脏病!谁身上有药?!快来救命啊!”
但显然,其他人身上都没有药,面对突发状况也只能给点乱七八糟但没用的建议,比如把他姐姐的头垫得高些。
“没用啊,人家都不能呼吸了,垫高头有什么用?”双马尾皱眉道。
“那你说怎么办?”秃顶大叔有些不悦,“你来做心肺复苏?”
双马尾立马没声了,转头小声嘟囔:“关我什么事。”
“怎么办……怎么办!”眼镜男六神无主,甚至忘了对破军的恐惧:“你救救她好不好……她有心脏病啊!”
【我?】
破军嘿嘿一笑:
【我为什么要救她?死了不是更好?】
“你……”
眼镜男抱着姐姐,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崩溃之余,忽感到后颈被人扯住。
5. 五张扑克2
“让开。”闻无眠扯开眼镜男,跪到姐姐身边。先去摸她的颈动脉。果不其然,指下什么也感受不到。
再把指尖移到鼻下,依旧什么也感受不到。就连瞳孔也开始扩大。
心脏骤停只有四分钟抢救时间。闻无眠没有犹豫,翻身跨/坐到她身上,开始对她进行胸外按压。
“你……你能救活我姐姐的吧?”眼镜男颤颤巍巍开口。
“……”心肺复苏要用很大的力气,闻无眠没工夫理他。
大厅内重新安静下来,大家都目不转睛注视着这场抢救,期待倒在地上的人脸色能够回暖。
只有伏城,全程歪着头,抱着胳膊,好奇瞧着正在为女人急救的闻无眠,看她微卷的几缕长发因这动作上下飞舞,额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在极度安静的情况下,任何细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大。
在按了不知第几下后,闻无眠手下传来清脆的“卡嗒”一声。
那声音极似某种坚硬物体突然断裂,清清楚楚传到众人耳中。除眼镜男外,所有人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唯恐被牵扯进麻烦。
闻无眠手上动作没停,继续按压。再是十下左右后,又传来“卡”的一声。
这次眼镜男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
四分钟过去,她的手臂酸胀不堪,身/下人依旧没有呼吸。无奈,只得认命站了起来:“没办法,救不回来了。”
游戏还没开始就有人死亡,不知是不是不祥之兆。
“这……”秃顶大叔明显想打圆场。但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一时词穷,说不出来什么话。
“你在说什么?!!”
眼镜男铁青着脸冲到姐姐身边,把头低下去好一会,才恶狠狠瞪向闻无眠:
“你把我姐的肋骨压断了?!”
刚才两声脆响,正是来源于女人的肋骨断裂。听着就令人毛骨悚然。
“压断很正常。心肺复苏下压五厘米才有作用。”闻无眠解释道:“否则心跳无法恢复,还是死路一条。两害取轻。”
虽然知道理论,但亲手压断他人肋骨还是第一次。当时她心里也猛颤一下,只是手上动作没停。
“狗屁的两害取轻!根本就是你害死我姐的!”
失去理智的眼镜男大吼一声扑上来。
【警告!本轮游戏中禁止使用暴力。否则我会亲自出手制裁玩家。】
破军的机械音在此时适时响起。眼镜男怂得很快,又退回到姐姐的尸体旁边嚎啕大哭。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过马路时不能乱扶老人的原因。
死者家属可不管你是为什么出手。只知道自己的家人最后死在了你的手里。
闻无眠也没有辩解的欲/望,凉凉低头看着这姐弟俩。
“哎……人家也是好心。”秃顶大叔安慰道。
“好心?好心会把人家肋骨压断?”一直不做声的纹身男突然跳出来,“我看她根本就是故意的!想着多死一个人,她活下去的希望就大一分!”
他坚定地站到眼镜男一边,指着闻无眠,义正言辞:“我亲眼看见她杀了你姐姐!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
秃顶大叔也不做声了。
“……”墙倒众人推。闻无眠此时有口难辩。
“你怎么可以这样?本来他姐姐还能活的!你为什么明明不懂医疗还要站出来?这已经属于故意杀人了!!”
纹身男站在姐弟俩旁边,大声指责闻无眠。
作为序号为“1”生存下来的玩家,观察力和脑力大概率都在他们之上。这时候不将闻无眠视为共同的敌人,号召其余人联合,之后在游戏里就没有机会了。
而其他人未必不懂。所以适时地保持了沉默。在纹身男发表言论后,没人再出来为闻无眠解释。默认借这件事让她离开玩家的小团体。
闻无眠面无表情听着纹身男的欲加之罪,觉得有点好笑——
果不其然,团体动物就是这样:联盟的基本原则是树立一个共同的敌人。
很不幸,现在自己成为了大家的敌人。很可能活不过第一轮。
眼镜男狠狠抹了把眼泪:“你给我等着!”
“……”
【好了,诸位,插曲结束,让我们来开始游戏吧!】
破军见人死了,又转悠转悠回到牌桌前。
“可是……”粉色双马尾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口:“游戏需要一对一玩,现在少了一个人,是不是暂时玩不了了?”
平心而论,她的出发点是好的。至少是想争取更多的安全时间。
可惜破军连人都不是,自然不能用人的思维揣测它的行动。
【你说的有道理。】
两秒钟后,破军瞳孔中射出一道红光,正中从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的狼尾男眉心。后者连惨叫也没有,直挺挺倒了下去。
【现在,不就可以一对一玩了吗?】
众人:“!!!”
“啊啊啊啊啊啊——!”双马尾再也受不了了,跪坐在地上,抱头尖叫。
伏城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只蓝牙耳机。
【考虑到各位是新手玩家,可能也不怎么熟悉牌类游戏,所以,我还准备了其他提示,来帮助大家翻出高分哦。】
地上已经有了两具尸体,也就是说,想要结束游戏,起码还要死三个人。
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破军却不管这些,随着它一眨眼睛,桌上瞬间多了一副卡背为鲜红色的扑克牌。
【你们所有人都可以在这副提示牌中选择0~3张,用来代替牌堆里本来的卡牌。】
说着,桌上本来放着的八盒黑色扑克也被打开,像是方便和提示牌形成对比。
于是众人看见,八副常规扑克的牌背面是黑色,而提示牌则是红色。
按破军的说法,每名玩家都可以选3张提示牌代替常规牌,之后背面朝上翻牌时,相当于五张牌中有三张明牌。
玩家大可以提前规划好自己想翻出什么牌,在此基础上选取提示牌。比如最稳妥的是选三张数字一样的提示牌。这样无论剩下两张翻出什么,至少都能组成“三条”。
【玩家请开始选择提示牌和对手。】
话音刚落,伏城从椅子上站起来,诚恳问道:“关于对手的选择,真的是完全自由的吗?我想选谁都行?”
破军睨了他一眼:
【不可选择已死亡的玩家。】
机械音刚落,闻无眠没忍住,跟着再看了他一眼。
自己都没想到还有已死亡玩家这个盲点。看来他不止是个奇怪的戏精,还是个反应很快的奇怪戏精。
“好。”伏城没有丝毫被戳穿小心思的尴尬,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插在破军周身环绕的金色金属带缝隙里:“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在地狱的同事需要统计死人kpi或数据分析代做,随时打我电话。十年经验,随叫随到,包你马到成功!”
破军:【……】
众人:“……”
就在此时,纹身男忽然出手收走桌上所有的红色提示牌。
眨眼间,桌上只剩一堆黑牌。
“反正一定得死三个人,你们两个杀人犯留下来偿命天经地义!”他凶神恶煞地指着闻无眠和双马尾,“一报还一报!这就是你们的报应!”
“我才没有杀人!你血口喷人!”谁拿了提示牌,谁就半只脚踏在过关边缘了。双马尾做梦也想不到还可以来这么一出,恨不得活撕了纹身男:“你把提示牌拿出来!你这是犯规!犯规!裁判你不管吗?!”
纹身男虽然块头大,但面对生死,还是相当谨慎。闻言,也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破军。
破军笑道:
【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啊。怎么能算犯规?】
此话一出,纹身男彻底心定:“天道轮回,你们两个恶人不得好死!”
眼镜男见风使舵的本领也很快,指着闻无眠鼻子骂道:“你杀了我姐!我必须要为我姐报仇!不然我还算男人吗?!”
说着,自动站到纹身男一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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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来不来?”纹身男朝秃顶大叔喊到。
“来!来来来!”秃顶大叔急忙跑过去。三人开始挑起了提示牌。
这下还没开始游戏,胜负已定。双马尾跪在地上,肩膀止不住颤抖,喉咙里不断发出恐惧到极点的抽泣。
闻无眠走向牌桌,拿了一副黑色的常规牌。
牌的材质和现实中的扑克牌没什么区别,在灯光下能映出一圈圈的光晕。纸牌的背面图案由成千上万个开了一半盖子的黑色小盒组成,盯着看几秒就会让人产生严重眩晕。
开盖盒子?她想到自己坠楼前看见的那个黑盒子。和哥哥失踪前留给自己的那个如出一辙。
难道哥哥真的跟这个地方有联系?
“枪打出头鸟啊。”恰好此时伏城跟过来拿牌。两人离得很近,他半幸灾乐祸半遗憾地评论一句。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感觉。
闻无眠觉得这里最出头的鸟就是他。谁都可以用这句话教育自己,唯独他没资格:“如果你也有关系很好的兄弟姐妹,就会理解我的做法。”
“真的吗?那怎么眼镜男还扬言要报复你?”他好奇地看向闻无眠。浓眉下的双眸不是常人的黑色,而是灰到极致后的微微发蓝,像一片正在融化的活跃冰川。
“我本来就不求他报答,也知道后果。”闻无眠随手洗着手上的牌,冷冷道,“我哥哥在两年前失踪,生死不明。我只希望我今天帮了别人,哪天哥哥遇到困难,也能有其他陌生人帮忙——哪怕对方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伏城大概没想到她是这个回答,手上拿牌的动作一顿,正要说什么,被分好提示牌走过来的眼镜男打断:
“我要杀了你。”他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我不会让我姐白死的!”
伏城“呵呦”一声,没什么正形地坐上牌桌角:“男人不就应该将就公平决斗吗?我支持你扔掉提示牌杀了她!”
“扔就扔!”眼镜男攥紧了手里的提示牌,看着马上就要像扔垃圾一样将其扔掉:“你不用激我,我就是不用提示牌也要给我姐报仇!”
“哇哦,可以啊。”伏城立即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闻无眠发现了,伏城性格属于街上看见狗都要无聊踹几脚、笼子外看见老虎都要把胳膊伸进去。从科学角度来说,往往这种性格特征会随着本人成年逐渐消失。因为没消失的人活不到成年。
能活这么大,说明有点本事。
她再把目光移向眼镜男。
比起热衷兴风作浪的伏城,眼镜男显得乏善可陈,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欺软怕硬。此刻,他把手里的提示牌捏得皱巴巴的,却始终扔不下来,额头上遍布冷汗。
“你们……你们不用合起伙来用激将法!”当一个人三秒内决定不下一件事时,他大概率不会做那件事。果不其然,纠结过后,眼镜男放下了牌。
闻无眠在上个游戏中是作为1号存活下来的。作为上个游戏的亲历者,他知道1号要发现出场上的实际玩家人数是一件多困难的事,甚至根本就不可能——
可她却做到了。
眼镜男深感对方能力在自己之上。一旦不用提示牌,自己根本赢不过她。
“喂喂,我们可没有合伙啊。难道你觉得看上去很聪明的两个人一定会是盟友关系吗?”伏城先是看了一眼闻无眠,意义不明。接着又看看眼镜男,微微一笑:“不过你真挺孬种。”
“你他妈再给我说一遍!”
眼镜男说着就要对伏城挥拳。哪知后者根本不躲,径直等着他的拳头落下。
“你确定要选我做对手吗?”
就在他打到伏城的前一秒,闻无眠开口问道——
“你大概还不知道,我的手气非常好,别说52张里抽5张牌,就是520张里抽5张,我照样可以翻出皇家同花顺。”她斜靠牌桌,胸有成竹,抬手拉出一段cardspring。纸牌像上下翻飞的蝴蝶,却始终在纤长十指的掌控之下:
“所以我提醒你,如果仅拿三张一样的提示牌,根本不足以赢过我。”
6. 五张扑克3
“怎么可能?这明明是全凭运气的游戏!”眼镜男嘴上那么说,可看着波澜不惊的闻无眠,心里已经开始没底了。
如果她真那么容易翻出皇家同花顺,自己哪怕运气爆棚翻出四条,结局依然难逃一死。
嘴上说着要给姐姐报仇,实则牵连到自己性命,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我把话放在这里。听不听是你的事。”闻无眠双眼盯在他身上,手中又熟练地来了一套五段展牌,样子像极了从牌桌上混出来的高手。
“权当欠你姐的。”
“……”
眼镜男不敢再说话,完全被她唬住了,赶紧回头去找纹身男商量。
趁这机会,伏城又凑了过来。
“这么不领情?”他嬉皮笑脸:“规则说不能使用暴力。等他把我打下桌,就会引来破军制裁,你不就可以无伤通关了?”
听上去一副为她好的样子。
“更大的可能是破军连我一道制裁,最后只剩你们四个。”狼尾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闻无眠不买账,没工夫跟他鬼扯。
伏城不置可否,手往口袋一插,俯身含笑看她:“说起来,你真这么欧皇吗?我好害怕,能不能临场传授我点经验?出师了我可以免费给你做数据分析。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在读本科生或研究生吧,我包你拿国一好不好?”
他这样子根本不是害怕。笑起来眼轮匝肌同时自然收缩,说明是发自内心的放松开心。
……很难想象,一个正常人居然会在这种地方感到开心。
要么骨子是跟陶明和游戏幕后主办方一样的反社会人士,死人越多越兴奋,要么是伴有一些智商缺陷的缺心眼。
“不好意思,学业不精。”闻无眠对这种脑子不正常又奇奇怪怪的人没兴趣。可以多看两眼,但交流谈不上:“我没读大学,你的数据分析用不上。”
说罢,她离开牌桌,去到一个能看清所有人举动的角落,从口袋里又拿出一颗酒心巧克力,剥开包装,丢进口中。
牙齿用力一咬,一口辛辣的酒瞬间烧进喉咙,直达心肺。
“……”
哪有什么欧皇,上述完全是临时编出来骗眼镜男的谎话。
看他的表现,应该真被自己猜中了,提示牌上一定是三张一样的数字,保底“三条”。
如果运气好一点,他完全可以利用三张提示牌翻出“葫芦”或“四条”。自己最起码要同花顺以上才能稳赢。
52张牌翻5张同花顺的概率在0.00198,翻到皇家同花顺的概率在0.000256。四舍五入等于0。
相比之下,最常出现的情况就是“高牌”,大概有0.676的概率翻出,是大概率事件。
用最小的“高牌”碰眼镜男的保底“三条”,显然不是最优解。所以闻无眠先前的所有言行,包括搬出他死去的姐姐,都是为了令眼镜男疑神疑鬼,最终拆走相同数字的提示牌,转而去凑地狱难度的“同花顺”。
即使有三张牌保底,凑出同花顺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这是一种降低自己失败率的方法。但眼镜男也有脑子,也会思考,不一定能成功忽悠。
对局依然挺堪忧的。
……
【对手挑选完毕,我们开始吧!】
在六人选择完成后,破军根本不给多余的考虑时间,直接兴奋地开口。它首先挑中了粉发双马尾与秃顶大叔的组合。
“我……我……”被叫上牌桌的时候,双马尾正在疯狂记牌,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
相比之下,手握三张提示牌的秃顶大叔显得很镇定,只有生出皱纹的脸颊时不时抽动一下。
“方块……方块就在这一堆……”她拼命记着花色牌的大致位置。哭着把牌放到桌上。
破军周身环绕的金色金属带展开,变成了两只灵活的手。其中一只手的手臂上还插着伏城的名片,莫名有些喜感。
只是事到如今,除伏城外没一个人笑得出来。
破军摊开双马尾的牌堆。闻无眠看见她把四个花色按牌面大小各自堆在一起,看样子上来就是要翻最大的皇家同花顺。实在不济也可以选翻同花顺或者同花。
从自己的牌入手,可以是可以,但显然……
破军挥舞着两条金属手臂,开始洗牌。闻无眠眯起眼睛,仔细注视它的动作。卡牌背后不断重复的花纹图案在插/入牌堆的瞬间就使人眼花缭乱。每一张牌经过精密计算后,都随机出现在与原来不同的位置。整个洗牌过程不过三十秒,却无情宣告双马尾的计划破产、死期将至。
看来必胜法只有使用提示牌。
闻无眠又看向纹身男。纹身男把其余的提示牌藏的很好,加上游戏不许使用暴力的规则,几乎不可能从他手里拿到。
【请开始你的选择。将选中的扑克牌放入桌上的白色方框中。】
52张背面朝上的扑克牌被一排排整齐平铺在桌上,根本不知从何选起。
每选一张,似乎就离死期近一步。
“先……先随便选一张吧……”双马尾哆嗦着,拿了一张牌,放到桌面最下端的白色方框内。
翻开来,是一张梅花J。
随后,她又分别翻到了红桃3、梅花10。
“完了……完蛋了……”她心态肉眼可见的崩溃:“什么都选不出来……我该怎么办……”
从乐观的角度来说,她依然有翻到除“高牌”外牌组的可能。但考虑到秃顶大叔手中很可能保底三条,所以想要活下来,起码也要翻到三条,打个平手。
下一张牌就至关重要。
是一张方块3。
“太好了!”双马尾根本没来得及思考对手的战术,只觉得自己不能翻到最差的“高牌”。或许是第四张牌给了她信心,她又很快地翻开第五张。
第五张是梅花K。
双马尾的五张牌是“对子”,这手气已经比半数以上的人幸运了。
可惜秃顶大叔在看见最终结果时,非常明显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如此一来,闻无眠肯定,双马尾必死无疑。
轮到秃顶大叔。他非常快速地翻出桌上的三张红牌,分别是红桃、梅花、黑桃Q。再随便翻开两张,是方块3和梅花9。凑成了一组“三条”。
【哎呀哎呀,这游戏真是没意思呢。】
破军眨眨眼睛:【胜负都没有悬念。看来没有拿提示牌的没有生路啊。】
【不过我早就说过,这是各位新手玩的第一个有裁判的游戏。怎么样,是不是非常简单呢?】
“……”
对秃顶大叔,眼镜男和纹身男来说,显然是的。秃顶大叔看向双马尾的目光中甚至带着几分不忍。
可惜这只是一场对拥有提示牌玩家简单的游戏。要怪只能怪慢人一步,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提示牌的重要。
一步错,天堂地狱。
“等等……我输了?”双马尾惊恐后退,被翘起的地毯绊了一脚,摔倒在地。
破军望向她,那双瞳孔中开始酝酿血红色的射线。
“不……等一下!求你,我不要!谁来救救我?救命……救命啊——!”
“嗖”的一声,激光穿过双马尾的额心,留下一个前后贯穿的焦黑空洞。她像一块没有生命的雕塑,隆隆瘫倒下去。
她的眼睛还睁着,仍未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了。
同一时间,秃顶大叔瞬间消失。他站立的地方只留下一圈白色的光晕。
破军不仅拥有能轻易射穿人最坚硬的头骨的射线,还能传送活人。短短几秒就给余下四人再上了一课,向他们证明它的确不是AI可以类比的。
【下一个,你先来。】
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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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转向了眼镜男。
“啊……好!”
前往牌桌的必经之路上要走过双马尾的尸体,眼镜男特意绕了个远路,从闻无眠所在方向前往牌桌。
他止不住地惊恐。明明局势已经对闻无眠很不利了,但她脸上表情见不到任何变化。始终微昂下巴,平视前方。
在他即将经过时,闻无眠叫住了他。
“我还是那句话,”她说,“拿‘三条’碰我,你得做好受死的觉悟。”
“你……你骗人!抽牌概率就是随机的!你运气再好也不可能抽到‘三条’以上!”眼镜男急需稳定心态。
“谁跟你说的?”闻无眠冷冷一笑:“你记刚才翻开的牌了吗?”
“诶?”眼镜男虽然紧张地看了全程,但乍一下被问起,他还真说不上来。大脑一片空白。
“梅花J,红桃3,梅花10,方块3,梅花K,红桃Q,梅花Q,黑桃Q,方块3,梅花9。”闻无眠按照牌被翻开的先后顺序,分毫不差地重复出来,“你发现了什么?”
“我……我发现了什么?”闻无眠的气场太强,眼镜男势弱,光听这一串牌名就晕了,思路不自觉被带偏:“我应该发现什么……?”
“第一,方块3被翻开两次,据我观察,它们是在同一位置被翻开的。也就是说,不管交上去的扑克牌如何排列,七杀都会洗成相同的顺序。”闻无眠稍稍放慢语速。眼中的深沉目光竟将眼镜男钉在原地,动弹不得:“第二,场上已经有一对同花顺了,并且我已经记下每一张牌被翻开时的位置,可以确保在下一轮准确无误翻开我想要的5张。现在你还打算用你的‘三条’来碰我的‘同花顺’吗?”
闻无眠虽然瘦,但身形高挑,穿上鞋有一米七八。长发过肩,烫着法式卷,八字刘海稍遮住颧骨与部分脸颊,显得凌厉凉薄。容易使对方产生距离感。
此刻她看着眼镜男,胜券在握又带有俯视意味,令对方不断生出心虚和不安。
这个女人比想象中厉害得多——眼镜男不得不重新思考起闻无眠的话。
自己选三张一样的牌,最差是“三条”,运气好一点是“葫芦”,再好一点是“四条”,但这三者哪个都比不上同花顺。
更重要的是,一旦选择三张相同数字的牌作为提示牌,就意味着再也不可能凑出同花顺。偏偏这轮七杀让自己先来,也无法根据闻无眠的结果选择提示牌。
“三条”是百分百能凑出来的,可如果打算凑同花顺,能正好抽到剩余两张同花色顺子的概率就会很低很低……甚至可能直接变成最差的“高牌”。
凑的话太冒险,不凑又等于把机会白白送给闻无眠……
到底该怎么办?
眼镜男纠结间,忽然灵光一闪——
对了!重点不应该是、作为竞争对手的闻无眠为什么要主动告诉自己这个信息呢?
如果自己出“三条”,她翻同花顺,那她就可以悄无声息地赢了。何必跑来特意与自己预告接下来的行为?
唯一的解释,就是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瞎编的!都是为了诱导自己放弃最保险的“三条”选择,转而增加她自己的生还几率。
因为对她来说,她根本没有办法赢过握有三张提示牌的自己。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自己主动降低手上牌的大小。
“……”没错,就是这样。眼镜男深吸一口气,劫后余生起来:刚才差点被闻无眠乱了道心,自寻死路。接下来无论她说什么自己都不会再相信。
“我一定用‘三条’。”眼镜男咬牙切齿地将三张红牌在闻无眠眼前晃了晃,“你害死我姐,我绝不会放过你!你等死吧!”
说罢,他走到牌桌前,将手中一沓牌交给破军。
大家下意识把注意力集中在眼镜男身上。
闻无眠勾了勾嘴角,心道——
我就怕你不拿“三条”。
7. 五张扑克4
“嘶——”伏城吸了口凉气,来到她身边,脸上笑意满满:“怎么办呀,欧皇小姐,他好像不打算买你的帐。你真的能徒手翻出皇家同花顺吗?”
他也很高,闻无眠目测他应该一米八五以上。因为她很少遇到能让自己有压迫感的男人。
大多数人跟她差不多高,或者比她矮。她习惯平视中带着点俯视看人。加上对多数事物不感兴趣的性格。久而久之,形成了久居上位者独特的冷淡感。
对于这种人,多数人倾向非必要不搭话,唯独伏城热衷热恋贴冷板凳,还贴得非常开心。她甚至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期待看见自己倒霉,还是真心想帮自己。
前者没必要,后者犯不上。
闻无眠注视着破军的洗牌手法:“我姓闻,不姓欧。”
伏城置若罔闻,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光听声音似乎很惋惜,脸上笑意不减:“可惜破军每次的洗牌的位置确实不一样。那张方块3第一次在第一排第五个,等秃头第二次翻开时变成了第二排最后一个。”
“你也注意到了?”她瞧着眼镜男翻开三张红牌,清一色的人头J:“梅花J的位置也换了,跟双马尾翻开的隔了两排十一张。”
“没有任何顺序,就是纯随机。”伏城不知从哪也掏出一块巧克力,拆开包装。“看这细狗能翻个什么花出来。”闻无眠转头看他,正好撞上他垂眼看自己的目光。
目光相接,他眼里笑意更浓,恨不得用自己的微笑浪潮淹死她。
“你要不要来一块?很好吃的。”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递过来。
闻无眠看了眼包装,发现跟自己手里的是同一个牌子。这个牌子非常冷门,几乎没人知道,除非是重度酒心巧克力爱好者。
但她只淡淡说了句:“不用,谢谢。”
于是伏城转头自己开嚼。
没嚼两下,哀嚎道:“又辛又辣。我去,好难吃!”
闻无眠:“……”
眼镜男在这时候一拍大腿,惊叫起来。原来是翻出了最后一张人头J,凑成了“四条”。属于除同花顺和皇家同花顺外最好的牌型。也是“三条”提示牌基础上能凑出的最好牌型。
小概率事件被他碰上,宣告闻无眠进一步完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眼镜男拍桌狂笑:“好!太好了!我这回赢定了!”
闻无眠走向牌桌,途中冷冷撇他一眼。
其实她心里没什么起伏,但眼镜男好像有点怕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接着又懊恼自己软弱,愤愤瞪着她。
收走桌上眼镜男的牌后,闻无眠把牌交给破军。破军按既定流程开始打乱顺序。
接着,52张背面朝上的扑克牌排成4排,每排13张,在桌面上依次铺开。
每张牌从背面看上去都一样。头顶上的灯光并不能帮助玩家对卡牌进行透视。
闻无眠首先抽了第一排的第三张,放在第一个白色方框里。
翻开是一张红桃10。
眼镜男认为自己已经锁定胜局,所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在旁边围观闻无眠。
“呵,垂死挣扎。”纹身男也不屑。毕竟集体排挤闻无眠的好计谋是他想出来的,当然要落井下石。
“垂死挣扎能上岸,好过半场开香槟。”伏城站在离牌桌稍远一点的地方,声音却刚好让在场每个人都听见。
“你在说什么!”眼镜男又火了,认为他是在阴阳怪气自己。
“没事没事,下一场哥就把他送下去。”纹身男安慰着他,显然也未把伏城放在眼里。
废话,已经知道“必胜法”了,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马上这一男一女都会变成死相极难看的尸体。暂且忍一时之气。
闻无眠继续在第一排末尾翻出一张红桃J。
在看见又是红桃花色时,眼镜男心里一颤,想起她游戏开始前的那句“不需要提示牌也能赢过自己”。
不会真这么邪门吧?
恐怖的想法仅在他脑中盘旋几秒,立刻被甩飞。只凭感觉翻出皇家同花顺的概率才多少?闻无眠不可能是天选之子,胜利女神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他给自己打着气,闻无眠又选了第二排的第十张牌,速度快得好像能透过牌背看见纸牌内容。翻开一看,居然是一张红桃Q!
“……”
眼镜男不受控制地冒出“完蛋了”的想法。这次格外真切,真切到能听见死神脚步。
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来头?两只手是开过光吗?怎么摸这么准!
“叼老衲!我知道了!”纹身男一拍双手,“她把洗牌的顺序记住了!”
“啊?”眼镜男六神无主:“牌堆变化这么复杂,她怎么记得住?!”
更别说破军的洗牌速度有一部分快到人类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只能闭眼祈祷,听天由命。
“她是记规律递推的!”纹身男故意在闻无眠身边说得很大声,试图扰乱她思路:“比如破解洗牌时第一次把第一张牌插/入第五张,第二次插/进第十张,第三次是在十五张的位置。只要记住五张牌的位置和破军切了几次牌,就能推断出来!”
“……不是,”眼镜男彻底慌了,“怎么还能这样玩?这……这不对吧……”
“她下一个要翻第三排第七张!”纹身男认为自己已经完全看透了她的把戏,啐了一口:“雕虫小技,被你捡个便宜!”
眼镜男也懂了,顿时五雷轰顶。
闻无眠没急着反驳。
下一秒,她将手伸向了第二排第十一张牌。完全错开纹身男的预测。
纹身男:“???”
“如果本来就不大聪明的话,我劝你不要自作聪明。”
凉白的灯光不断自她缎面衬衫的领口处滑落,像起伏的潮汐。闻无眠斜倚在牌桌上,手里捏着第四张扑克牌的一角。看向纹身男的目光平静。明明无半点得意自满,却令人觉得已稳操胜券。
“你他妈在说什么?死到临头了还要嘴硬!”纹身男脸上挂不住。要不是规则不允许,他恨不得掐住她的脖子把她脑袋狠狠往牌桌上撞,让她记住在这里该听谁的话。
女人就该听男人的,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他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女人。
他凶神恶煞瞪着闻无眠,背心下的肌肉暴起。哪知闻无眠根本不怕和他对视,笑着翻开第四张牌:“我就不会自作聪明,”
是一张红桃K——
“因为我本来就很聪明。”
“你……”纹身男还要给自己找补,背后突然想起令他更加恼羞成怒的笑声。伏城甚至边笑边鼓掌,如看了一出相当精彩的好戏。桃花眼弯成一座桥,上面有粼粼的泪光。
“你给我等着!下一个就是你!”
听到威胁,伏城立马止笑,皱眉歪头高举双手,赶紧摆出“我都投降了你还能拿我怎么办”的流氓形态。
敌退我进,敌进我跪。这个男人真的……每一步行为都在闻无眠意料之外。
但本来无聊的炸鱼局,经他一润色,倒也有点意思。她成竹在胸,摸向第五张牌。
“等一下!给我暂停!”眼镜男忽然发疯似的冲破军大叫:“她作弊了!我看见她作弊了!应该取消成绩!现在马上杀了她!”
破军依旧眨着自己的大眼睛,看看眼镜男,又看看闻无眠:
【系统没有检测到玩家有作弊行为,请继续游戏。】
“不可能!”他歇斯底里,整张脸涨得通红:“怎么可能有人平白无故翻出皇家同花顺?这现实吗?肯定是作弊了!你要保证游戏公平公正啊!!”
破军道:
【你再这样干扰游戏正常进行,我会对你实施制裁。】
眼镜男彻底不敢说话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懊恼地捂住脸颊,不断上下搓动。
伏城强忍笑意,落井下石:“不是要给你姐报仇吗?拿了提示牌都玩不过人家?”
“你闭嘴!”他被吓哭了,体面全无,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她那是作弊!不要脸的东西!我和我姐加起来都玩不过她!”
“哦——”伏城继续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拉长语气,又模仿成功学专家摊手微笑:“所以只要是你玩不过的,那就是作弊。你玩得过,就是没作弊。不错,逻辑满分!”
“你……”
眼镜男不想再跟他吵架,满脑子只剩一个“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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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徒手翻出皇家同花顺?除了作弊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吗?!!
可自己根本不知道她动用了什么作弊手段。
该死!!!
胡思乱想间,闻无眠已经拿着第五张牌走到了他面前——
“既然你一口咬定是我杀了你姐姐,那我也没办法,只能坏人做到底。”她居高临下扔下最后一张牌,砸在他脸上:“顺便送你下去跟你姐团聚。”
恻隐之心这种东西,她有,但不多,毕竟生存名额有限,她更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眼镜男被砸懵了,害怕之余还是不敢相信,拿起扑克牌一看。
就是一张红桃A!
皇家同花顺!
“不会……不可能!我翻了‘四条’,你怎么可能赢过我!”
这一轮游戏结束,破军开始在室内寻找眼镜男的踪影。谁知眼镜男居然落荒而逃,跑向自己来时的黄铜大门,期待能回到纯白房间。
很可惜,大门被锁住,纹丝不动。
“救命!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啊——!”
他不死心,又开始撞别人的门。期间不小心踩到一具尸体的手,吓得跳起来,接着一脚把它踢开。
破军的瞳孔开始酝酿红光。
由于眼镜男在满屋乱窜哭爹喊娘,闻无眠担心一会有血溅到自己身上,所以主动走向已经挑好最佳看戏位的伏城一边——
“的确很聪明呢。”
“算不上。我故意那么说的。”
耳畔传来男人的轻笑。她只得转头。伏城低头看着自己,长睫微垂。过分明亮的灯光给他肌肤渡上一层冷白的釉色。
但由于眼底唇边始终挂着笑意,所以并不让人感觉凉薄。
闻无眠将头发别在耳后,拒绝与金丝眼镜后的桃花眼对视。
伏城却凑得更近,浅灰色的长发有几缕和她的黑发缠在一起。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很淡的木质香水味。
“牌背面的图案9999个开盖的盒子,不是对称图形。只要提前把想翻的牌上下颠倒,就可以在洗牌后通过观察扑克牌的背面图案挑出想要的牌。”桃花眼一弯,伴着眼镜男被贯穿头骨的惨叫:“不过,在两次之内观察出破军的洗牌手法——只变化位置不颠倒上下,想出这个办法,已经是非常聪明了。”
把戏被拆穿,闻无眠眼皮一掀,无悲无喜:“过奖。这个办法也是你的。”
回想他全程悠哉悠哉到处拉仇恨的样子,可能比自己还要早就看破了过关方法,之后的种种,在他这里都是娱乐项目。破军转向闻无眠,很快,一束白光将她笼罩。和吸了全麻一样,意识瞬间消失,整个人坠入一片黑暗。
*
视线首先恢复,夜空繁星如许,耳畔风声呼啸。她上去最后一阶台阶,从楼梯间跑上明珠大厦天台,脚下是忙碌的街道,刚开始夜生活的男男女女嬉笑怒骂。一切和坠楼前分毫不差。
自己不仅是回到了现实,还回到了……两分钟前的现实?
闻无眠在天台上转了一圈,上面半个人影也没有,根本不知道先前是被谁推下去的。随后,目光落在放在天台边的箱子上。箱子已经被关上,九位数密码锁的位置和过去一样,是AAAAAAAAA的初始状态。
她指尖才碰到箱子,还没用力,它就跟长了脚一样,居然自己滑了下去!
闻无眠:“!!!”
底下传来巨大的玻璃碎裂声以及无数尖叫。她往下一看,箱子竟然砸在一辆骚粉色跑车的车头上。整个车头已经完全凹陷报废,车玻璃也碎得惨不忍睹。
看样子车主只是深夜来吃个路边摊,谁知道飞来横祸,爱车意外身亡。
闻无眠跑下去时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幸好没有砸到人。
然后想到:尽管这种豪车都会上保险,可自己是唯一在天台上且触摸过箱子的人,保险公司不一定肯赔。
那就得自己出钱赔偿。
迅速冲下一楼。两分钟后,她见到了骚粉色跑车的车主。
只能说……
缘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因为车主的脸实在过于熟悉了。
8. 作弊玩家
伏城手里还拎着份热气腾腾的炒面,在一派惶惶惊叫和高楼霓虹下,跟闻无眠大眼瞪小眼。
闻无眠:“?”
伏城检查了一下车头,哪哪都稀碎。那个箱子不大,居然重得出奇。他蹙眉看向闻无眠,说不清是生气还是委屈:“怎么办?你把我女朋友砸死了。”
“……”闻无眠因他这个奇妙的比喻愣了下,才道:“箱子不是我推下来的,我只是碰巧在天台上。这样,我先报警,然后去保安室调监控。你拍照留证,明天白天给保险公司打电话,看看最后怎么处理。”
顺便可以看下在自己之前还有谁上过天台。她怀疑进入游戏前把自己推下楼的人和打开箱子的是同一个。
包括那个和自己声音一样的“客户”,到处疑点重重。
周围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有个喝得醉醺醺的黄毛嘴上没把门:“来钓高富帅的吧美女?便宜的看不上,贵的砸不起,百万级别的刚刚好。”
“你闭嘴!别乱讲话!”黄毛女朋友赶紧拉住他,用眼神给闻无眠道歉。
闻无眠见她尴尬,也报以善意一笑,并未怪罪。在手机上拨通122。
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选择从楼顶往下砸车。万一砸到人,可是倾家荡产的赔本买卖。
黄毛的话是那种可笑到了不必理会的程度。
“我哪有乱讲话?”黄毛酒气冲天:“你看她那样子,正常人砸了人家跑车能那么淡定?肯定提前安排好了!现在的女人就是这样,又low又捞……”
话音未落,蹲在车头拍照的伏城忽然起身,狠狠拽过黄毛衣领,引得周围一大群人呼啦后退:“喂——”
他比黄毛高了大半个头,看上去衬衫眼镜衣冠楚楚,拽黄毛衣领的力度好像要把他掐死:“我们两个认识、给我讲话注意点。”
“你他妈……”这会黄毛酒醒了,知道自己武力财力都不是对方的对手,只能作势推开他,灰溜溜夹着尾巴离开。
小小的插曲叫闻无眠略感惊讶。她本以为按伏城神奇的性格,没准会和小混混一起调侃自己。“警察马上过来,你别着急。”也可能他是因为车被砸了心情不好。有些人是这样,能把生死置之度外,却受不了喜欢的东西被破坏。
“我不着急,”伏城很快收了怒气,恢复游戏里嬉皮笑脸的样子,“天涯何处无芳草啊,车没了还有备胎炒面小姐嘛。对了,我们先加个联系方式。之后有事可以线上聊。”说着,又要从口袋里掏名片。
闻无眠打开绿色气泡软件,熟练的输入一串数字。她点进详情页面:“这个吗?”
头像是那张名片的电子稿,昵称是AA数据分析代做。应该没有出错。
伏城啧啧称奇:“你就当时看了一眼就记住我手机号了?”
闻无眠觉得奇怪:“只有十一位数,难道还需要看几眼?”
“……”他清了清嗓子,点出自己的二维码:“你加我这个号吧。我这个号比较正常。”
“好。”闻无眠扫了下,发送好友申请。对方头像是一只嬉皮笑脸的蓝眼哈士奇,巨大的狗头撑满整张图片。用户名叫:九十八岁超绝猛男。
“……”个人喜好,她不评价。
……
二十来分钟后,警察赶到。问完基本情况后开具证明,让他们去保安室回看监控录像。
不幸中万幸,天台上有两个角度不同的监控。闻无眠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告诉保安自己是十一点半前后上的天台,具体时间记不清。麻烦他从这个时候开始看。
“你又不是住户,大晚上没事跑天台上去干什么?”保安嘟囔着,“小姑娘你还这么年轻,不要做傻事啊。不然你父母该多伤心。”
“不会的,”闻无眠汗颜,“我是接到电话,有人在这里约我见面,不过我过去了还没看见她人,天台边上的箱子就掉下去了。”
自己进入游戏前的坠楼时间在十一点五十五分左右,如果有监控,应该能拍到到底是谁把自己推下去的。
闻无眠聚精会神盯着监控画面。
诡异的是,从十一点三十分到十一点五十五分,这中间二十五分钟里没有一个人出现。天台的两个监控一个正对楼梯间,一个能看见整个平台。唯一的变化就是自己在五十五分时推开楼梯间的门,来到天台。
监控录像里的自己站在楼边发了两分钟的呆。接着,如梦初醒般后退两步,在天台转了一圈,最后把目光锁定在箱子上。
更诡异的是,天台边的箱子从她到来的一刻起,始终呈关闭状。从来就没有打开过。
好像她先前看见打开的箱子,接着来到楼边,再到最后被人推下进入游戏,一切的一切都是臆想。
她摸摸口袋,能摸到伏城的名片。他们俩确实是在游戏里认识的。
为什么游戏是真的,游戏前发生的事变成了假的?
紧随其后的就是箱子掉落。
天台边缘是平整还微向内倾斜,箱子又非常重,需要双手抱着,仅凭闻无眠一根手指的触碰根本不足以把它推下去。
偏偏它就是掉下去了。
很奇怪。
保安室很暗,一闪一闪的监控屏幕把保安的五官照得有些扭曲。
“能帮我看看这个箱子是谁放上去的吗?”
“这还要看?”保安不太情愿,“有这个画面不就行了吗?你们自己去商量赔偿好了。”
闻无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坚持自己的要求,实话实说很容易被当成神经病。
“哎呀,不行的啦。”伏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泰山茉莉,“把箱子放在那么危险的地方,这人也要负责。你说没病可能这么干吗?”
爱车被砸的伏城在察觉她的意图后,居然会主动帮她问下去。
保安拿人手短,收了烟立马改口:“不过现在的人也是,一点素质都没有。你别急哈,我给你看看。”
说罢,保安又点击鼠标操作起来。伏城向闻无眠投来一瞥,只眨巴了一只眼睛,姿态相当骄傲,有邀功的意味。
这大概是“争做好事必留名”的性格?她第一次正式和这种人打交道,倒觉得没想象中那么做作。不过,她的主要心思不在他身上,分神随意扯下嘴角,又紧盯回屏幕。
只可惜,这只箱子从一个月前起就一直放在这里,没挪过窝。“再往前我就查不到了,没有权限。”保安一摊手。
没发生大事,不可能指望人家费功夫把半年的监控录像调出来。往上物业都是大爷,根本不理人。眼下只能这样了。闻无眠带着更大的疑惑跟伏城一道离开保安室。
出去的路上有点飘毛花雨。闻无眠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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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保安室门口的箱子,跟他并排走出小区。
他可怜的“女友”就停在门口,千疮百孔,车头碎成了一块一块,成了一堆粉红色的废品。
她终于认真打量起这辆车,发现还是红粉撞色,颇具巧思。伏城大概在它身上花了很多心血。
“很抱歉,我真的没想到箱子会砸下来。”闻无眠不给自己找借口,就事论事,“你的经济和精神损失我会尽力赔偿,有任何问题随时打我电话。”
“七位数也赔吗?”伏城挑眉,“坏成这样,应该修不了了。”
闻无眠嗯了声。赔是赔得起,只不过父母留在银行账户里的数字会瞬间清零,以后也吃不到利息了。
“算了,不说这个。”伏城一直盯着她怀里的箱子看,看着看着,还主动接过来抱着,和她一道走进小区:“这箱子是你的?你把它带走做什么?”
“是我哥哥的。”刚砸了人家车,又让人家干苦力搬东西,闻无眠很不好意思。但那箱子实在太重,抱一会就抱不动了:“他跟箱子一起失踪,现在箱子出现了,我想无论如何先把它带回家。”
“我去,这么邪门?”伏城摆出心有余悸的姿态,耸耸肩膀,“先前我就是被这玩意砸死的。你可要小心点。”
闻无眠的单元楼就在小区门口,她本想让伏城帮忙抱几步就行,但他的话令她猛然想起一些东西,正要接箱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伏城用手肘按了电梯,“我买了份炒面打算带回家吃,结果车刚一启动,就被从楼上掉下来的这玩意砸到。跟现在唯一不同的,就是砸的位置是驾驶位不是车头。”
“叮——!”电梯打开,里面空无一人。散发着温暖的鹅黄色灯光。
他继续用手肘摁了九楼:“箱子从楼顶掉下来,我肯定当场死亡,谁知道一睁眼到了那个鬼地方。干掉纹身扑街后,再一睁眼,又回到炒面摊前了。”
这回他比先前晚上车,跑车没有启动,箱子正好砸在车头,现场无人伤亡。
“你呢?”伏城靠着墙壁,镜片后的灰蓝色眸瞳注视着电梯面板的数字缓缓上升:“你那时候在干嘛?”
闻无眠插/在口袋里的手不断摩挲着那张名片,坠楼前的一幕幕走马灯般驶过脑海。
“我在跳楼。”
“跳楼?”
“嗯,”她低头回忆着,“我被人从天台推下去,内脏破裂而死。在那个地方经历了两个游戏后,重新回到现实。现在我没有跳楼,活的好好的。只有这个箱子掉下去砸到了你的车。”
“原来如此。”伏城明白了,“难怪你会在监控里傻乎乎地发呆。那个时候你的魂应该跟我的飘在同一个地方。”
“可是监控里并没有拍到我被人推下去的画面。”闻无眠下意识又想找口袋里的酒心巧克力,可惜已经吃完了,“你也没有被箱子砸死。对我们而言,到底哪段记忆才是真的?”
又是“叮”的一声,电梯在九楼停下。伏城鼻腔发出一个慵懒的“嗯”,抱着箱子走出去:“困得要死,现在谁有闲情逸致想这玩意?我得睡了,明早拖车的来了叫你……到了,你怎么不出来啊?”
闻无眠的手放在电梯的紧急呼救按钮上,面色冷峻: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九楼?”
9. 作弊玩家 I am
在那一刻,闻无眠想了很多种可能。包括伏城是一个隐藏的很好的杀/人犯,在游戏里就盯上了自己。
也不怪她多想,谁让他各方面的表现都很奇怪,看上去和正常人差得有点远。
闻言,伏城只是往墙后一靠,被她警惕的样子逗得发笑:“我就住你隔壁。”
“啊?”
“前段时间902不是在装修?你不会从来不出门吧?”
“……”他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闻无眠莫名有点囧,急忙移开和他对视的目光。
“我前天才搬进来的,看到过你。”伏城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闻无眠连忙跟过去,发现他正弯腰把箱子放在901门口。
“别总是这么紧张,咱俩是邻居。千万把我想成游戏里遇到的变态。”他转身打开902的指纹锁。一只黑白相间的巨大哈士奇“嗖”地窜出来,往他身上一扑,一人一狗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汪汪汪!”
哈士奇的狗爪踩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那双碧蓝的眼睛看见闻无眠后,咧着大嘴伸着舌头还要往她身上扑。伏城一脚把它踹回屋内,右手放在太阳穴附近朝她敬个礼——
“撒哟娜拉!”
“……”902的防盗门重重关上,留下闻无眠在楼道独自凌乱。
他的“女朋友”死了,先前又经历了两场会死人的游戏,甚至再往前,还被箱子砸破了脑袋,脑浆估计都崩一车。
但他、无论何时、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闻无眠不得不归类为每个人体质不同。有些人无论遇到什么都能嘻嘻哈哈非常开心,再随地表演一出小品。她被这莫名其妙的情绪带着,先前紧张的情绪随着这句无厘头的告别,稍稍缓解。打开自己家的指纹锁,深吸一口气,把门口的箱子搬进去。
*
密码箱安静伫立在书桌上。
黑色的外表,四四方方的形状,跟普通箱子没有任何区别,很难说哥哥为什么把它看得如此重要。
闻无眠用消毒湿巾把它擦了一遍。又关上灯,用手机检查一番,确认上面没有针孔摄像头。
这玩意从楼顶掉下来,连车都能砸穿,自己居然毫发无损。也不知道是它太强悍,还是伏城女朋友太脆弱。
布满灰尘的箱子焕然一新。在密码输入区域的左边,还有几个用深褐色漆写上去的字母。如果不仔细用手机手电筒照着看,根本发现不了——
IamAAAAAAAAA.
看来密码很像是密码箱主人关于“我是谁”这个问题的提问。
同时,她还注意到,在密码的第八位和第九位区域中间偏上方的位置,有一道小小的划痕。非常非常细微,也属于人眼非常容易忽略的范畴。
不知道这道划痕是不是来源于哥哥。
二十分钟后,她心情复杂地拿过睡衣毛巾,进浴室洗澡。
这套房子两室一厅。主卧是哥哥曾经住的地方,现在常年空着。从客厅到她房间的一路,有烟火气的东西少得可怜,只有一堆堆码放整齐的书籍。纪德哈代肖洛霍夫、刘知己赵瓯北罗/尔/纲……所有台面和两旁通道都被它们堆满,严丝合缝。初来乍到的话,很容易给人令人感到极端的逼仄冰冷。
尤其是她房里正对窗的书桌。各式各样的书籍遮住了大半扇窗,桌面常年照不到阳光,像高塔之上的阴暗囚室。
那只黑色密码箱被放在桌面中央。
……
闻无眠在浴室吹头时,手腕重重在洗手台上磕了一下。但是一不痛,二不见伤口。她没太在意。收好吹风机,掏脏衣服口袋时,和伏城名片一起掉出来的还有一张扑克牌。
扑克牌背面由无数个黑色开盖的小盒子组成,看久了令人眩晕。正面的两个对角写着阿拉伯数字2。
“这是……”她顿了下:“之前那个地方的扑克牌?”
自己怎么把它给带出来了?
而且,这张扑克牌和破军给的还有些不一样。它没有任何花色,不知道是黑桃、红桃、方块或梅花。牌中央的花色部分是一个扭曲的英文单词——
Abandon。
这个英文单词是手写体,就像有人故意用手指把喷溅在墙上的鲜血勾画成这个样子。
她把它放在洗手台上,正反面各用手机拍了一张照,保存在相册里。
扑克牌在浴室瓷白的灯光下,散发着不怀好意的微笑,似乎在警告她一切才刚刚开始。
*
伏城约的拖车是上午十点。闻无眠晨跑结束,吃完早饭洗完澡,刚好在电梯里遇到端着咖啡打着哈欠的他。
“早啊。”他很自然地跟她打招呼:“昨天本来要早睡,但好兄弟失恋,只能跟他开黑到三点,困死我了。”
闻无眠有晨跑锻炼心肺的习惯,从不熬夜,也不打游戏,这会没话可说,就“嗯”了一声。
“刚拖车的跟我打电话,说他那车坐不下两个人,我现在打个车吧,”伏城并未将她的冷淡放在心上,笑嘻嘻拿出手机,“咱俩跟在拖车的后面。”
“不用,坐我的车。”闻无眠率先走出电梯,“拖车的电话发我。”
……
一辆头被撞得稀烂的骚粉色跑车停在平台上,被黄色的拖车专用车拉着跑,路上吸引无数目光。闻无眠开着纯黑suv,紧紧跟在后面。
“啧,”副驾驶的伏城多愁善感,“爱妃这是为朕挡了一劫啊。”
“……”闻无眠对他的戏精行为再次无话可说,专心开车。
“我昨天看你朋友圈了,想不到你还会紫微斗数。”他喝了口咖啡,又开始讲话,“能不能给我算一算?看看我死了个女友后能不能一飞冲天、飞黄腾达。”
闻无眠看了他一眼。
他今天没戴眼镜,长发绑了个高马尾,将浓墨重彩五官的优势放到最大。身上套着件宽松的白色印花衬衫,外面是一件长款薄风衣,衬得身形修长挺拔。无论是脸,身材,还是穿搭,都属于走在街上被人加爆联系方式的一类。
唯独衬衫是好死不死的扑克元素印花。她现在看见扑克就头疼。
再看向面前那辆稀烂的骚粉色,头疼变本加厉:“行。回去把出生年月日和地点发我,我帮你看看。”
“好哦。”他又喝了一口咖啡,长腿交叠,跷起二郎腿。“好无聊啊,能不能放点歌听?”
他一副大爷做派,问东问西,闻无眠习惯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下开车,从没体验过副驾驶坐了只麻雀的滋味。
但考虑到自己刚砸死了他的“女朋友”,她反常地没觉得烦,并且直接给他升级服务:“手机连我蓝牙,想听什么自己放。”
音响响起一声“蓝牙连接成功”,伏城摇头晃脑地开始选歌。
她下意识看了眼这只灰“麻雀”的动作——
他高举手机到遮住双眼的位置。袖口的衬衫滑落,露出极有骨感的手腕。腕骨的青筋蜿蜒而上,靠近脉搏的地方有一块明显的淤青。
车内响起某著名特摄剧激情澎湃的片头曲。第一次听这种歌的闻无眠一瞬间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去拯救地球。
“……”
一小时后,车行得出结论:完全报废,修不了,建议直接商量赔偿。
闻无眠看着八十多万的赔偿建议书,嘴角抽动。伏城脸色也不好,一下车就没话了,一小时里溜了四趟厕所,对工作人员的问话也爱答不理的。
在他第四次回来后,草草扫了一眼八十万的建议书,随手塞进口袋,像塞广告传单似的:“我们私下解决。”
接着,示意闻无眠可以走了。她天经地义再次充当回程司机角色。
回去的路上格外安静。既不放歌也不叽叽喳喳。在离小区还有三点五公里时,才听见他开口:
“破军是不是跟我命里犯冲?为什么我今天那么难受。”
闻无眠朝声音来源瞄去一眼。伏城脸色苍白,脑袋靠在车玻璃上,额上冒出冷汗。连声音都因虚弱而哑掉几分。
一个小时前还好好的,突然猴子变病猫。她打着方向盘,复盘并分析原因:“你早上摄入了大概250毫克的咖啡因,考虑到昨晚睡眠不足,可能是咖啡因刺激到了本来就脆弱的肠胃。也可能是馥芮白里的牛奶品质不好,你不嫌麻烦可以打电话投诉争取赔偿,或者……单纯是你自己乳糖不耐受。”
“……”伏城眨眨眼睛,缩在副驾驶,听完她这一串,完美找错重点:“你还关心我喝什么咖啡。”
“这也算关心吗?”她拐了个弯,面无表情:“看一眼就注意到了。”
“停车。”
哪知伏城伸手敲了敲车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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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皮一跳:“不行,这里抓到了要贴罚……”
“单”字还没说出口,侧对她的伏城就哆嗦了下,似乎马上要吐出来了。
闻无眠一秒老实,靠边停车解锁车门。
“……”
他对着路边垃圾桶吐五六分钟,才软趴趴重新回到车上。座位前已经多了一盒应急药。闻无眠再次踩下油门:“你可以先吃一片这个。很难受的话我直接带你去医院。”
“不用。”他有气无力拆开药盒,“回家就行。”
剩下的路闻无眠开得很快。不过车库离他们住的单元楼非常远。伏城像焉了吧唧的草,不知道还能不能走。
她停好车锁好车门,回头一看,伏城站在车边呆呆看着自己,脚下半天没动。
“怎么了?”
“没什么。”他移开目光。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车库。
外面阳光不错。小区里很多大中午吃完饭出来聊天的大爷大妈。伏城快走两步,抖开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肩上:“你冷不冷啊?”
闻无眠:“?”
这又是什么无厘头的行为?
“我不冷。”
“穿着吧,我感觉挺冷。”伏城眼神躲闪,拒绝与她对视。
他声音虚成一缕烟。闻无眠觉得他比自己更需要这件外套。
但伏城就是伏城,从出现的第一秒起,就能让对方感觉到他压根不是个正常人。
闻无眠又是个极其怕麻烦的人。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每当遇到这种不是那么正常的人,只要对方不提出过分要求,她都会选择顺应。
否则浪费的也是自己的时间。
快到单元楼门口时,伏城肚子疼得受不了了,蹲下缓了好一会,才继续往前走。即使这样,依然坚持要把自己的外套穿在闻无眠身上。
闻无眠不理解但尊重。
“赔偿的事过两天再说,我不行了,先入土一步。”他推开902的门,几乎直接摔了进去。
“……”她身上还穿着他的风衣,不明所以,拉开自家大门。
这时手机响了一下,以前的中学同学组织了个聚会,问她要不要来。
分享欲和热闹这两个字从来不存在在她身上,所以她和往常一样,拒绝得非常干脆。
……直到换衣服时,她才发现身上有点不对劲。
裤子后面有一块明显的红色。就连伏城风衣遮到自己臀/部的内侧布料上也沾到一些。
“……”
想起出车库后伏城的举动。闻无眠站在客厅,头皮终于一圈一圈炸开——
所以,是自己到了生理期。伏城注意到了又不好意思开口,才借外套给自己穿。
免得被其他人看见。
“……”她跟自己说,问题不大,每个人都会遇到尴尬的事,根本不用在意。但现实是,一直磨蹭到晚上十一点多,才慢吞吞打开绿色泡泡,找到那只“九十八岁超绝猛男”哈士奇:
【今天很谢谢你。我下午就把你的外套送去干洗店了,明天洗好了给你送过来。】
想了想,又急于岔开话题:
【对了,你身体怎么样?不舒服的话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
要怪就怪每月一次的痛经突然不准了。过去无论再怎么注意忌嘴,稳定作息,喝中药调理,生理期第一天都会上吐下泻痛的厉害。今天自己身体没反应,上吐下泻的变成了伏城,注意力就被带偏了。
对方回得很快,没有提这件让她尴尬的事情:
【没关系哦,不用客气。你忙的话可以给我单号,我自己去拿。】
【谢谢你的关心,我已经完全恢复了!刚刚还在给我的狗儿子做狗饭。】
接着一张照片发了过来。狗狗专用的饭盆里盛着色香味俱全的食物,边上是一只蹲坐的哈士奇。整条狗圆头圆脑,油光水滑。嘴筒子快怼上摄像头了。挤眉弄眼的深蓝眼睛里透出无限的“智慧”。
她因哈士奇的神奇表情勾起嘴角,联想到自己过去与哥哥一起养的金丝熊。
下意识点开自己的相册,想找找自己做过的“鼠饭”。
相册第一张是昨晚拍的Abandon扑克牌。闻无眠目光一凛,手指触电般痉挛一下。
哪怕是保存在系统相册里,这张扑克牌依旧发生了恐怖的变化。
10. 虎口脱险1
扑克牌上的“2”变成了“1”。无论是数字还是字母,都变得比原来更加狰狞。似乎预告着某种不详正在靠近。
闻无眠顿时兴致全无,将这张照片发了过去。接着起身从书桌上找出扑克牌,果不其然,和照片上的变化如出一辙。
“照片”是一种把过去的事保留成图像的手段,可这张扑克牌却能无视时间,穿进手机改变过去,简直像极了……
像极了哥哥失踪后,自己与他的所有合照都变成了自己的单人照,而他的单人照直接变成了无人风景照。
手机“叮咚”传来消息。
九十八岁超绝猛男:【这扑克牌我也有,不是破军的纪念品吗?】
【等等,昨天晚上我这张还是数字2,现在怎么变成1了?】
闻无眠回了两个字:
【一样。】
九十八岁超绝猛男:【别告诉我这是死亡倒计时。那我只能活一天了?】
【不行!我要睡觉了!今晚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睡眠,一定要睡个好觉!】
【我要抱着我的狗儿子一起睡!:)】
【你也早点睡。晚安!】
“……”闻无眠一时无言,甚至有点羡慕他这种“人生乱套我睡觉”的心态。她坐在书桌前,看了一眼黑色密码箱,又拿起扑克牌左右端详,什么也看不出来,满脑子都是哥哥失踪前最后的模样——
跟哥哥的聊天记录已经全部消失,幸好很多她都一字不差记在脑子里。
哥哥失踪前的倒数第二句话是:
【阿眠,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地狱吗?】
倒数第一句是:
【阿眠你记住,只要打开箱子,就能见到所爱之人。】
两条信息之间仅隔了一分钟。可一分钟后,他带着这只黑色密码箱,在世界上彻底消失。
连同所有人的记忆一起。
她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思绪飘远之际,猛男同志再次发来消息:
【晚安!晚安晚安晚安!】
紧随其后的是一只跑来跑去的蓝色六脚猫表情包——
六脚猫一边跑,一边朝四面八方疯狂播撒爱心,跟此人朝四面八方散布自己名片的神态如出一辙。
他虽然没明说,但满屏乱飞的晚安好像在暗示闻无眠:你也应该跟我说晚安呐。
她哭笑不得,只好如他所愿。
终于消停。
*
闻无眠在干洗店下单的是加急件,第二天上午十点半就显示清洗完成。她拿了衣服,想了想,又去隔壁甜品店买了盒抹茶开心果曲奇。
她在小区门口给伏城发信息:
【你在家吗?我拿到你衣服了。】
对方火速回复了个ok的表情包。
等电梯到达九楼,电梯门一开,902的门也正好打开,里面不断传来嗷呜嗷呜的狼嚎。
幸亏这里隔音好,不然不敢想象伏城要被邻居骂成什么样。
“昨天谢谢你。衣服已经洗干净了。”闻无眠把衣服和饼干一起递给他,“门口的甜品店上新了,我觉得味道很好,也给你买了一盒。你要是不喜欢,扔了也没事。”
“怎么会扔了呢?”伏城看上去相当惊喜,很郑重其事地接过1饼干,“我谢谢你才对。昨天又给我药又给我洗衣服的。对了,要不我们一起吃个午饭?”
闻无眠下意识想拒绝,接着立马想起那张糟糕的八十万赔偿单。伏城估计想尽快把这事解决了,吃饭只是顺便——
“行,你想去哪?”
“我不知道呢,刚搬来没几天,”他问,“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
这小区在内环,离市中心十分钟车程,周边有两三个大型商场,选择很广。至于选择困难症……这个东西在她这里是不存在,三两下就安排完毕:“那我们去吃个砂锅粥。你昨天还不舒服,今天吃清淡点,正好那里离银行很近。”
“可以啊,”伏城秒答应,“稍等,我拿个狗绳。把狗放宠物店洗个澡,我们去吃饭。”
五分钟后,两人一狗出现在小区门口。
“今天太阳真好,果然适合出门!”跟伏城走在一起,回头率百分百。不仅是因为此人高调的外形,更重要的是,无论街上谁看他,他都会报以热情的微笑。就跟手里牵的大二哈如出一辙。
不知道是人如其狗还是狗如其人。
闻无眠数不清第多少次,搞不懂一个人活在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多开心的事情。连遇到太阳都会非常兴奋。
“哎呀,想不到你看上去凶凶的,真的很细心诶。”赞美完太阳,他开始赞美闻无眠。
她疑惑:“我看上去很凶吗?”
“当然。”他眨眨眼睛,“我都不太敢跟你说话。”
闻无眠:“???”
如果是这样,那她不敢想象,伏城在那些不凶的人面前是什么样子。
伏城开开心心地把狗儿子送进宠物店,再跟她走去商场,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太阳光线扯到宇宙黑洞再到人类起源,如脱缰野马穿上风火轮,从大西北飞奔向北冰洋。
为了让他别再讲那些莫名其妙的话,闻无眠被迫主动开启话题:“你昨天那么难受,后来是怎么好的?吃药了吗?”
“吃了。”他点头,“不过吃了止痛药就好了。”
“止痛药?”她挑眉。第一次听说上吐下泻吃止痛药管用,这是什么新式治病小妙招?
“是啊,昨天其实主要是痛,我长那么大第一次有那种痛感……哎,我也形容不出来。”他吸吸鼻子,“今天也有点痛,不过比昨天好太多太多了,我昨天以为自己要死了。”
“小心盲肠炎或阑尾炎,拖久了会出事。”她好心建议,“你还是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两边都是街道,中间是一条宽马路。本来闻无眠习惯走被树荫笼盖的道路,不知是不是受伏城先前“阳光真好”的暗示,今天头一回走到了马路对面的阳光下。
那条街上高挂的各式广告牌延伸到尽头,商场在前方一百来米。
“不是那种痛,是涨涨的感觉。”伏城眉骨很高,所以在阳光下眼窝会有小块的阴影。他抬头看了一眼大大小小的广告牌:“不说这个了。你说,如果破军给的扑克牌真是死亡倒计时,咱俩现在会不会被广告牌砸死?可惜我今天身边没带硬币,不然可以扔个硬币算算运势。”
“……”这种不吉利的话,也只有闻无眠接得下去:“我抛硬币总是会不自然地抛成反面,所以硬币占卜对我无效。”
“是吗?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只是习惯什么事都反着来。”她坦然道:“感觉正着的死路比反着的要多。”
“听上去有点道理,下次我抛硬币得注意,不能被你的话影响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广告牌真的砸下来——”伏城一本正经:“我还从没试过跟别人死在一个广告牌下呢。”
随后,闻无眠听见头顶正上方传来“轰隆”一声。
首先是玻璃破碎,在蔚蓝天际划出细碎的血痕。接着是沉重到能把人砸晕的撞击。一大片鲜红狠狠地砸落下来,头骨和脊椎完全粉碎。
三楼高度,属于“五氏眼镜”的广告牌空了一块,掉落在地上。暗红色的鲜血从广告牌下蜿蜒流出。
好了。
现在你试过了。
闻无眠被广告牌砸倒,脸上湿了一片,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伏城的。眼睛完全看不清东西。致命伤之下,身体开始疯狂分泌内啡肽。短时间内感觉不到痛,可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逐渐消失。
三十秒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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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停止。
*
潜意识里刺目的白光过后,最先冲入鼻腔的是一大股令人反胃的腥锈气味。周遭非常昏暗,四肢传来强烈的酸痛,是长时间保持某个姿势的后遗症。
“滋啦滋啦”的噪音响起,很快到了无法忽略的地步。似乎正有人用电锯切割着什么东西。
“呜呜……”
闻无眠费力地抬起眼皮,看见一个穿鲜红色大衣的人背对自己,高举电锯——
软黏的人体组织一块快掉在地上,鲜血似喷泉般泼洒出来,淋了那人满头。
这不是杀人现场吗?!!
脚背一凉,一只老鼠嗖得从眼前蹿过。
她急忙后退。四肢却不听使唤。比她手腕还粗的铁链正将她牢牢绑在一张椅子上!
这是一间废弃的地下室,地上墙上挂满了各种生锈的刑具,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暗红或深褐色色块。除闻无眠外,还有六男一女,加一个刚刚被锯成两半的可怜人。
这里没有出去的门,九人围着中央的圆桌而坐。每个人都低着头,双目紧闭,似乎来之前都被喂下了某种迷药。
伏城坐在她左手边,仍在昏迷当中。散乱的长发遮住大半张脸。他周身的灰色调几乎要和环境融为一体,唯独皮肤冷白得出挑,好像只破碎的娃娃。
“别……不要……不要!”
红衣人轻松将他们其中一人锯成一堆残肢碎肉。再转向第二人时,对方明显已经恢复了意识,正拼命惨叫着往后缩。
他看上去很年轻,还穿着中学校服。现在雪白的校服上沾了点点猩红和一些不知道属于谁的人体组织,看上去相当惊悚。
“桀桀桀……”
见受害人苏醒,红衣人反而更加兴奋,肩膀剧烈抖动,发出几乎是不属于人类的恐怖笑声。
“救命!救救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高速转动的电锯即将碰到说话人的颅顶。很快,他就要和第一个人受到一样的对待。
但第一个人是在昏迷状态下,没有任何痛苦的死亡,而此刻他却要在无边的恐惧中眼睁睁看自己被电锯虐/杀。
“啊啊啊啊啊——!”
不少人已经陆续醒来,看见眼前这一幕纷纷尖叫出声,接着是此起彼伏“哗啦哗啦”挣脱锁链的声音。
在中学生左边的是一个身材非常健硕的光头男人:“你他妈住手!滚开!我报/警了!”
他一身腱子肉,用力时全身皮肤通红,青筋暴起,锁/链跟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巨大响声,看样子是全场力气最大的人。
可即便如此,光头也挣脱不开来,只能徒劳无功地不断用力。
光头左边就是闻无眠。如果红衣人按顺序杀/人,很快就会轮到她。
铁链不仅挣脱不开,还非常重,闻无眠担心再这样下去,自己的手腕会被率先压断。
“别杀我!求你了……别杀我别杀我……!”
就在高中生马上脑浆迸裂的前一秒,红衣人突然一个停顿,狠狠转头——
他脸上戴着一张一半哭泣一半微笑的小丑面具,上面落满了第一人的鲜血和肉块。面具下一双幽暗的绿眼睛就像黑暗中啃食尸体的老鼠。
角落里传来滴答滴答的水滴声。无从得知滴的是水还是其他液体。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轻飘飘还带着点兴奋的男声响起——
“哎呦,这是什么地方?cosplay集会?”
不知是不是红衣小丑的疏忽,伏城竟然没有被铁链完全锁住,那些东西只是虚虚缠在他身上,轻轻一推就掉下地。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手插兜,环顾四周,一副地下室是他家的模样,对满身鲜血的小丑飞出一张名片:
“数据分析代做了解一下?”
小丑高举电锯向他冲来。
11. 虎口脱险2
“哥们快跑!这是个变态杀人魔!”
伏城左手边是个头发乱如鸡窝的死宅,见状大喊出声。
伏城飞出的名片被无情锯为两节,掉在血泊里。电锯劈在他十秒前坐过的椅子上,瞬间将其变为粉末。
木头碎屑飞溅到闻无眠脸上,感觉不到痛,可能是肾上腺素的作用。大概率已经见血了。
侥幸躲过一劫的伏城大步跑向那滩碎肉。小丑紧追不舍,喉咙里不断发出破漏的笑死。像人嗓子破了个洞,又想放置时间过长已经腐朽了的木偶。
电锯落下的前一秒……
伏城眼明手快,把电源给拔了。
不仅如此,他一不做二不休,把电锯的电源插头给踩坏了。“滋啦滋啦”的噪音瞬间消失,留下微微一愣的小丑,跟一脸无辜的伏城两两相望。
“兄弟!快!快给我松绑!救我!”高中生活鱼一般在椅子上蹦跶,接着是此起彼伏求伏城松绑的声音。
“有……有意思。”小丑丢掉电锯,歪了歪头,转身去角落里一堆刑具里丁零当啷地寻找起来。
“先给我松!我是职业拳手!我能制服他!”魁梧如小山的光头一开口,就自动奠定了优先级。以至后面没人再要求先为自己松绑。
伏城瞧了小丑一眼,很纳闷:“电锯真有这么好玩?”
“蛙趣哥你快点的啊!别几把讲废话了!”打扮火辣的短裙美女双目喷火,一开口居然是雄厚的男声。
“好……好玩……很好玩……”小丑边找工具边回答伏城。
“喂啊啊啊啊啊——!”
高中生鼻涕眼泪狂飙而出,转头一见伏城居然也拿了把蓝色电锯,插上电就朝自己奔来:“卧槽你神经病吧!”
为什么好不容易有一个没绑严实的人,偏偏脑子不正常?!!
电锯一寸寸逼近,噪音几乎刺穿人的耳膜。他难以评判到底是死在谁的电锯下来的更痛苦。
下一秒,伏城绕过高中生,直直拿电锯劈向光头男。
众人:“?!!”
他左半边脸不知何时受伤了,鲜血泱泱顺着锋利的下颌流下,染红大半脸颊,连浅灰色头发上也沾了不少。看上去疯得跟小丑半斤八两。
闻无眠眼皮一跳,看见他准确无误地切断了捆住光头男双手的锁链。
光头男失去铁链禁锢,怒吼一声,扑向拿着尖刀的小丑。
伏城又迅速解开了包括闻无眠在内剩下几人的锁链。做完这一切,他丢掉电锯,捂着手腕躲到一边。
伏城看着不是很聪明,但倒知道躲到离小丑最远的地方。
“这里没有出入的大门,我怀疑要达成某种条件才能离开。”闻无眠扯下一块自己的长袖衣袖,先给他压住眼下正在渗血的伤口。伏城想跟着伸手帮忙按住。他的手腕处有明显受到重物压迫后留下的乌青,甚至整只手都呈现不正常的青紫。
看上去是被锁链压的,闻无眠也低头看向自己手腕。
然而自己两只手腕都好好的。
“……”看来伏城的体质比女生弱一些。也正常。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
“原来破军的纪念品不是预告死亡时间,是预告下一次进入这鬼游戏的时间啊。”伏城陷入短暂思考。苍白的脸上又失了几分血色,长睫上落了殷红,时不时随着垂眼抬眸抖落一两滴:“可怜我的狗儿子还在宠物店洗澡,要是我回不来,它就要洗一辈子澡了。它最讨厌洗澡了。”
闻无眠:“……”
“我感觉我一开口包必死无疑的,怎么办?”他一本正经,在战况正烈时跟她东拉西扯起来:“上回我买着炒面跟兄弟打电话,开玩笑说我要被砸死了,结果真的被砸死了。这回说广告牌掉下来,结果真的掉下来了。咳,我脑袋好疼,被砸的那下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最后一句话引起她的注意:“你被砸得很痛吗?现在还在痛?”
“对啊。”他揉揉自己发量超多的浅灰色脑袋:“你难道不痛吗?”
“我……”闻无眠不知道怎么说,被砸的那下除了诧异和对伏城这张乌鸦嘴的无语外,并没有太多感觉。她认为这是体内内啡肽的功劳。
看来伏城的耐痛能力也不是很好。
“快点来帮忙!”
一开始小丑手上有武器,大家还犹豫着不敢上前。直到光头把小丑完全压在地上,涨红了脸大喝一声,众人才如梦初醒,七手八脚上前来。
光头的胳膊被小丑割伤,鲜血流满了那张半哭半笑的面具。小丑力气比想象中大得多,四五个男人压着都不能制服。简直不像人类该有的力量。
“妈的,看着也没多壮啊!”光头男咬牙狠骂一句。
接着是死宅的声音:“哥我要按不住了……”
小丑怪叫一声,瞬间甩开身上所有人,再一次和光头缠斗在一起。
他好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每一次攻击的力度都一模一样。其他玩家全都被其强悍的战斗力吓坏,纷纷没了斗志躲到一边。他开始肆无忌惮对光头下死手。
光头抬手挥了小丑一拳,正中面具。一只手在地上乱摸,摸到一块硬质金属,直接用力往对方脑袋上一砸。
空气中传来木头开裂的声音,小丑半哭半笑的面具出现一条裂缝。光头把金属举到身前,才发现这是一把崭新的冲锋枪。
枪?!!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真枪,被眼前的东西惊掉下巴。光头正处在极兴奋的状态,手指下意识一用力,“砰”的一声,室内响起焦糊的枪响。
小丑胸前绽开一朵鲜红的血花,四肢如被绳子拉在原地。几秒后,前扑倒地,身体呈现触电般的痉挛。“桀桀桀”的笑声不断从那个破漏的喉咙里漏出来。
一分钟后,抽搐逐渐停息,室内除了浓重的血腥味,安静得如无人之境。
直到小丑彻底没声了。死宅趴在地上,颤巍巍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枪这种东西?这是犯法的吧?我们不会也犯法了吧?”
光头神色一凛,还没回答,被女装辣妹气势汹汹地打断:“犯法也是这孙子犯法,非法持枪!我只能说死得好。现在谁身边有手机?快报警!”
现在纠结光头有没有杀人犯法没意义。小丑不死他们都得死。是光头救了他们所有人。
“等等……我手机不见了!”高中生神色慌张,冷汗把额前的刘海打湿,一滴滴落进校服衣领里。
“我的也不见了!”
“我也是……”
上回闻无眠就发现,一旦进入这个地方,身边的一切通讯设备都会消失,根本不可能联系到外界。看他们的样子,不乏第一次进入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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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新手。打量的目光按顺序移到伏城身上,却发现后者一直在光明正大看着自己。
“……”
房间中央的地板在此时凹下去一块,一只和破军模样差不多的眼睛缓缓升了上来。眼睛通体是很深的暗红色,像浓郁的血浆。周围缠绕一圈纯黑的金属带。高中生、死宅和辣妹一个叫得比一个响,狼狈地往后退去,无法理解这只不人不鬼的怪物到底是什么。
剩下的老手们也从眼里流露出一点厌恶,或者憎恨。
只有伏城不离不弃,笑容满面勇往直前,往它的金属带上再插一张名片:“需要数据代做随时找我哦。二十年经验,一对一服务,包您满意!”
它看了他一眼,眼睛一弯,居然挤出一个坏笑。
哪怕只有一只眼睛,仍然可以在它身上看出喜怒哀乐各种表情,甚至比人类还要生动。
【各位好,我是本次游戏裁判『七杀』。欢迎来到我的游戏。】
“游戏?什么游戏?这是真人秀?”
死宅在嘟囔,可惜没人理会他。
【我的游戏名为『虎口脱险』。两分钟前,发生了一起重大的“小丑谋杀案”,引起大楼工作人员的高度重视。杀害小丑的凶手需要躲过抓捕、逃离大楼。一旦被追捕人员发现,会立即枪毙。】
“喂!你到底在讲什么鬼话?”女装辣妹穿着低腰短裙,上身一件粉色爱心短T,露了大半细腰,看上去是经典的“娘炮”造型,说话却出奇地硬气。站在了光头前面:“他之前杀人你怎么不管?小丑杀了人你看不见,我们为自保杀了小丑却要开始逃亡、被抓住还会处死?你他妈讲的是人话吗?”
七杀眼珠上方的肌肉抖动,看起来像人类在皱眉:
【有什么问题吗?你们本来就是等级最低的生物啊。弱小的蚂蚁怎么配要求公平?】
“你……”
七杀眯眼大笑起来:
【你们连我的存在都想象不到,和作为二维生物的蚂蚁无法意识三维生物的人类有区别吗?】
“你是四维生物?!”高中生失声惊叫。
七杀“啧”了一声:
【这就是人类——连最引以为傲的想象力也仅限于此。我还是说回规则吧。大家可要认真听。在这里死亡,可回不到原来的生活里去哦。】
【现在各位需要指认凶手。触碰小丑面具留下指纹即视为凶手认罪。限时十分钟。若十分钟后无人认罪,则全员死亡……】
七杀顿了顿,接着摇摇那颗大脑袋:
【哦,不对,你们不会全员死亡。因为已经有人碰过面具了。】
在场的目光瞬间全部看向光头。光头拿着枪,沉着脸一言不发,不知是在后悔还是在担心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七杀没说“追捕人员”是不是真人,如果他们也是像它这样现代科技无法模拟出的智慧体,那要怎么才能安全逃离呢?
一个穿着肥大西装,销售打扮的男人问:“凶手需要躲过追捕,不是凶手的人呢?需要做什么?”
七杀好像就等着他问出这句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光头,再看了一眼其他人。
接着,说出了一个令所有人意外的答案。
闻无眠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包括自己在内,可能所有人连活着离开这间地下囚室都变成了奢望。
12. 虎口脱险3
【无辜的人,当然是无罪释放啦。十分钟后直接返回现实世界!恭喜各位无伤通关!】
闻无眠瞪大眼睛。
光头救下他们,反而成为杀人凶手逃亡,九死一生。而受到保护的他们却可以直接通关???
光头终于沉默不下去了:“什么意思?我是唯一要死的凶手?!”
七杀不说话了,退到角落天花板上,像一个巨大的监控,静静注视玩家的一举一动。
“也不能这么说……”一个肥胖的男人摸了摸下巴,顶着公鸭嗓说:“小丑确实是死在你手上,这是事实,游戏规则就是那么写的……”
“你个怂蛋再说一遍!”光头一下火了,“我要不出手你早死了!你现在回过头把我卖了?”
“哥你先冷静点,你也别说话!”销售急忙把光头和肥胖男扯开:“也不是说哥你不该杀,这小丑当然该杀。只是我觉得这游戏吧,它未必会对凶手不利。凶手也不是一定会死,只需要逃脱追捕就行。”
“只需要逃脱追捕,你他妈怎么不去!”辣妹怒骂道:“站着说话不腰疼,没种的东西!”
“我一家老小等着我回去养活,你说我没种?”高压情况下,每个人都是一点即着:“你有种你也去啊!死人妖!”
“我当然去!我现在就去!”辣妹不甘示弱,说着就要往小丑尸体方向走去。
闻无眠见辣妹脸庞因气愤涨得通红,不像是装的。没想到即使面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他都能这样讲义气。
只是在这个地方,讲义气的人未必有好下场。
公鸭嗓用很轻的声音道:“咱们直接认定不结了吗?管他干嘛?反正他已经石锤凶手了。”
“……”闻无眠心里一惊,刚想怒斥他住口,这话已经完完整整传入了光头耳中。
所以自己的挺身而出换来的是其他人毫不犹豫的背叛?
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一下,一丝犹豫也没有。
他看着一张张冷漠的脸,血压极速升高,心里漫出大股大股的杀意,缓缓举起手里的枪——
“喂喂哥你别乱来!”
“卧槽你干什么?!”
尖叫或求饶声此起彼伏,闻无眠的厌蠢症都要犯了:光头手上有枪,一旦他们哪句话说错,戳到光头本来就脆弱的神经,他完全可以轻而易举杀死所有人再开始自己的逃亡。反正杀一个是杀,杀七个也是杀。
这就是她听见七杀那句话后担忧的原因。凶手接受惩罚,无辜的人回到现实,听上去很公平,可双方的付出和回报完全相反,要如何才能令凶手身份的玩家接受?
更别说十分钟的所谓“凶手认定时间”,完美体现出了主办方和裁判的阴险。这十分钟根本不是用来认定凶手,而是给凶手泄愤杀人、或在团队里选出最弱的玩家充当凶手进行牺牲!
现在光头手上拿着枪,本人又是重量级职业拳击手,在十分钟内杀掉他们七人简直易如反掌。
“哥……哥我错了!哥!”公鸭嗓腿软倒地,像砧板上肥硕的五花肉。一些骚臭从腥锈的空间里探出头来,他被吓得尿了裤子。
“都他妈要投我?行!别怪我鱼死网破!”光头双目猩红:“我把你们都带下去!”
“砰”的一声,熟悉又令人绝望的硝烟卷土重来,连耳膜都跟着颤动。公鸭嗓痛苦的呻/吟传来。伏城急忙抓过闻无眠的手腕,自己先惨兮兮叫了一声,在下一串“突突突”的枪声响起前,将她按在高大的椅子后面,自己挡在她身边。
正对光头的椅背是个不错的掩体。伏城呼吸急促,难得正经,一边下意识紧紧抓着她一边倒吸凉气。无数灰尘血块蹭着两人飘动的长发飞过。
“裁判救命啊!”销售大叫起来:“你不管管吗!他在杀人啊!规则里没有说他能够杀人吧!”
【我早说过了,玩家的命又不值钱。】
七杀兴奋地看着这一出枪战大戏:
【何况,这本来就是游戏的一部分啊!你们既然选择了凶手,自然要解决凶手的情绪。天经地义!】
一通扫射后,闻无眠瞧着一起躲在椅背后的伏城还是一脸痛不欲生。缩在边上捂着手腕,很像受伤后有气无力趴在主人脚边的大狗。
她快速扫一眼对方全身上下,没发现枪伤,看来是戏精发作导致的。
伏城就是伏城,时时刻刻不忘戏精本色。
那边,光头即将对被逼到角落里痛哭流涕的销售下手,他先狠狠揍了对方几拳,后者口鼻鲜血直流。眼看就要成为第二个死者。
时间才过去一分半,剩下的人根本不可能苟到十分钟后顺利回到现实世界。
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能做的就是及时止损。
闻无眠心道,如果跳过游戏直接回到现实做不到了,那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游戏开始前就死亡,怎么也得参加一回游戏。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性格,何况还有一定活下去的理由。在心里想好对策,顺带无情忽视了伏城皱眉求安慰的可怜眼神。她忽然站起身,高举双手面向拿枪的光头——
公鸭嗓已经死了,肚子被打穿,血流了一地,还有白花花的肠子漏出来,看着触目惊心。
光头立刻将枪口对准闻无眠,黑洞洞的枪管里随时会喷出子弹。空气中焦糊味不散,稍有不慎就会成为下一个死者。
“你先把枪放下!”闻无眠直视着他:“如果没有你,我现在早就死了。我这条命是你给的。”
“所以呢?你现在说这些有他妈什么用?”光头并没有放下枪,话语中的怒意倒稍减轻了些。
“所以这个凶手,我和你一起当。”她毫不犹豫,迎着枪口上前两步,双手甚至没有一点紧张造成的颤抖:“我和你共为凶手,和你一起逃亡。小丑不是你一个人杀的,是我跟你一起杀的。”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那把枪刚杀过人,现在枪口还冒着黑烟,闻无眠却腿不软声不抖,掷地有声迎枪而上。仿佛此刻扳机不在光头手里,而是扣在她的手上。
尽管除伏城外,其他人都不认识她,但隐隐有种预感——这个女人并不简单。
“……”光头也被她唬了下,拿着枪后退两步,指指闻无眠,又指指地上的小丑。示意光说没用,必须拿出实际行动。
闻无眠心领神会,来到小丑尸体边,蹲下身子,在七杀的注视下,伸手轻轻摸了一下面具。
指尖的触感很烫,有种奇异的灼烧感。接着,她一偏头,抬高音量,对躲在其他椅子后面的玩家提示:“还有人有跟我一样的想法吗?游戏开始后多个人多份力。”
既然要求确认凶手,又没说凶手是几人,最简单粗暴的服众方法就是认定七个人共为凶手。
不患寡而患不均。只有所有人分险同担,才能达到真正的稳定。每个人才心服口服。否则最多是经过十分钟的争吵和相互残杀后,七杀从天而降,得意洋洋宣布游戏失败。
“当然有!”伏城终于缓过来了,秒懂她的意思,毫不犹豫打上配合,从椅子后闪出来。
将手放上小丑那张溅满鲜血的面具,他边盖手印边发神经:“我宝贵的第一次罪犯生涯就献给你了。”
闻无眠:“……”
将一大批人带动起来,往往只需要两个人,一个负责提出想法,一个负责紧随其后实施。有点像相声里的逗哏和捧哏。很快,女装辣妹、高中生和死宅都从掩体后出现。被打得鼻青脸肿断了胳膊的销售也紧随其后,生怕晚一步重蹈公鸭嗓覆辙。
【看来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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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跳过多余的时间了。】
七杀那根不存在的眉头越皱越紧,看着闻无眠的目光也越发扫兴。它眨了下眼,地上凭空多出来七份地图。黑暗尽头,一块厚重的墙壁开始移动,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们现在在地下三层。各层的地理环境和出入口已经在平面图上标注。地下室的大门开关起来比较费力,需要五分钟时间才能打开。温馨提示:你们离开这里时动作要快点,否则,追捕人员很快就到,被抓到会当场死亡。】
整栋大楼地上有四十层,地下五层。地图显示大楼出口在一楼,他们所在的整个地下三层没有电梯经过,只有一座正对囚室门口的楼梯可以上下。选择面非常窄,而抓捕人员则从走廊尽头破窗而入,开始行动。
“……”
昏暗的囚室里,三具尸体各自的血液残肢融在一起,在地板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血浆。状似不久前刚下了一场血雨。伏城的驼黄色马丁靴在血水里猜出一圈圈涟漪,给在场每一个人发了张自己的名片——
好一个争分夺秒,时不我待。
发着发着,他就跟拿枪的光头攀谈起来。
闻无眠听见他问道:“这游戏到底什么时候结束?刚睡了两天安稳觉,又被抓进来了。”
光头是那种很明显的,别人对他好他就没有恶意、别人想害他他就加倍奉还的人。面对伏城,他摇摇头,态度还算不错:“结束不了的。”
“结束不了?”伏城一挑眉,坐上一节高出地面的台阶。修长身躯微微前倾,托腮的手撑在正翘着二郎腿的膝盖上。眼睛里有惊讶、好奇、甚至玩世不恭,唯独没有恐惧。
“……”闻无眠觉得这人天生缺心眼,尤其是关于“害怕”。别人越紧张,他越兴奋,等哪天遇到个不好惹的家伙被狠狠揍一顿就老实了。
光头从口袋里掏出五张卡牌,上面清一色的数字“0”。他沧桑地叹了口气,坐直身体:“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吗?”
“地下室呗。”
“不是。”光头否定,说:“如果你哪天遇到一个参加了一百次游戏以上的人,就会知道,所有的游戏场地都建在一座大厦里。包括我们现在。我们手里的大楼平面图看似有十五层,其实只是那座大厦里一个很小的游戏空间。当局者迷,身在局中的玩家根本感觉不出来。”
这大厦可能有半个城市那么大。闻无眠琢磨着他的话:“如果离开大厦,能回到外面的现实世界吗?”
“你跑不出去的。”光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一旦被游戏选中,终生无法逃脱,唯一的办法就是成功通关大厦最顶层的游戏。可没人知道上到最顶层需要经历多少次游戏。可能是一万个?也可能是十万。没人能活到那个时候,我遇到的那位经历了一百次游戏的玩家在两天后就死了。至于大厦外面的景象……”
他冷不丁压低声音,瞳孔瞪大,如见了鬼般:“相信我,你绝对不会想知道。外面是完全的‘绝望’。”
陶明和破军都说过,这里就是“地狱”,外面又是完全的“绝望”,她贫瘠的想象力实在脑补不出这里是个什么地方。用“犯罪团伙老巢”形容似乎都不够。
“哦——那我们现在在第几层啊?”伏大爷永远语出惊人:“这地方有电梯吗?我能不能直接坐电梯到顶层跟bosssolo?”
“……”光头因他的话沉默了一会:“我不知道,但不会超过三楼。上一次我是在二楼室外进行的游戏。还有,我劝你千万不要想着跟大厦里任何一个人动手,你连我都打不过……欸,算了,等你亲眼见到它们,就明白了。”
“……”
几分钟后,地下室大门完全打开,一缕刺目的白炽灯灯光刺入室内。
囚室门口正对着的楼梯是他们面临的第一个选择。
13. 虎口脱险4
囚室外的走廊风格和现实世界里的建筑物非常相似。可以上行或下行的楼梯间正对囚室大门。在两扇金属折叠门后,吊着一盏摇摇晃晃的小灯。灯光刺眼,能照亮的范围却极其有限。众人只能看清最靠近灯光处的四五节楼梯。
闻着扑面的霉味和臭味,再睁大眼睛往前看,无论楼上楼下,都隐匿在一片黑暗里。
走廊尽头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明明离他们还有段路程,但给人的压迫感相当足。走廊几乎全封闭,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放到无限大。
“我们……我们赶紧上楼吧,出口就在一楼。”死宅拿着地图,轻声提议道。
前方的路实在太黑了,像有只在黑暗中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即使死宅逃跑心切,也不敢做打头的第一个。
“那废什么话?赶紧上去啊!”销售的手臂先前被光头打折,自然也不愿意最先上去。走廊尽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胆怯地看了光头一眼,不敢流露丝毫怨恨,只希望全场唯一一个有枪的人能做出表率。
但当团队里只有一个人手握武器时,这把武器往往不会对外,而是会转向自己人——
“你先上去。”光头用枪指着死宅,后者顿时面如土色。
“好……好,我去……”
楼梯间的光线依然很暗。走廊里一阵阴风吹过,寒意从每个人的尾椎骨往上蔓延。头顶上的灯跟着晃了晃,将脚下七个影子拉得异常狰狞。
借着摇晃的灯光,闻无眠敏锐捕捉到一个小细节。
在最贴近墙缝的地方,有一道细细的暗红色鲜血,正顺着台阶缓缓流向几人所在的平台。
血痕很细,像一条极瘦弱的小蛇,吐着信子从上而下接近众人。
上面有血迹?
“不对!”血迹是危险的提示。闻无眠摇头:“应该去楼下!”
“你疯了吧!地下四层和地下五层根本没有门,你下去找死啊!”胳膊的剧痛让销售的耐心变得很差,他推搡着死宅:“你快点上去,我就跟在你后……”
“OK!”话音未落,伏城就赞同地打个响指,从人堆里擦过,双手插着兜,蹦蹦跳跳往下走去。整个过程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转头回望一眼。
一点都不怀疑闻无眠会判断错误。
就这么、兴高采烈地、走了。
销售:“???”
闻无眠:“……”
他的身影很快被黑暗吞噬,腐蚀。死宅目瞪口呆:“他就这么下去了?楼下是死路啊……”
走廊里的脚步越来越近。只听声音,应该是一支由很多人组成的队伍。可过分整齐的脚步又给这支队伍笼上一层恐怖的色彩。如果队伍里全是真人,在进行这样的追捕行动时,绝不会连一点交谈声和杂音也听不见。
落在最后的高中生面色惨白,赶紧往前挤了挤,抢先迈上上行的楼梯。
“人来了,快走!”销售猛推他一把,自己跟着走了上去。
闻无眠也不再犹豫,奔向地下四层的一片黑暗。
楼梯很陡,周围很黑,加上先前追捕人员的脚步声已经到了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她不敢放慢动作。通常一层楼大概两个转角,每个转角大概十三到十五阶楼梯。闻无眠在心里默默数着,即将踩到地下四层的平台时,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
“小心。”伏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黑暗中,两个人凑得近。她感受到他呼吸时带出的热气和身上隐隐约约的木调香水。脸颊蹭到他的长发,毛茸茸暖呼呼,还有点痒。
“这里有个坑,踩到会扭脚,还好我提前发现。”黑暗中,闻无眠完美脑补出此人昂首得意笑的模样。
他拉住闻无眠。本来想拉衣袖的,但光线太暗,估计错误,不慎拉到那只缺了一半袖子的手腕往下。在一个对方几乎感受不到的停顿后,他带她轻轻往右走了一小步,随后立刻放开。喉咙里哼哼唧唧:“幸好有我,我还是比较细心的。”
“……”闻无眠不知道他对别人是不是也这么关照。不过这份关照不算讨厌。她刚想道谢,下一刻,身后传来辣妹的声音:“他妈的这里怎么还有个坑?!”
……好吧,看来他的关照也不是无差别放送。只对认识的人这样。
“地下四层大门锁着,打不开,”伏城把手握拳,塞进口袋,轻飘飘地说:“我们接着去五层吧。”
出乎意料的,辣妹身后居然传来了光头的声音:“行,那你接着下去,我来断后。”
“……”明摆着是光头想找个人形地雷探路。伏城好脾气地没有计较,很无所谓地说:“可以啊。你们后面的自己小心点。”
接着,浅灰色的身影再次一蹦一跳地消失在闻无眠眼前。
没准追逐战一触即发,这人还是一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样子。她一边想着,一边在经过地下四层大平台时,用那只刚被他拉过的手用力推了一下紧闭的大门,以此确认他没有说谎。
大门很冰凉,上面遍布铁锈,瞬间吸走指尖的温度。
楼梯最底部传来昏黄色的灯光,伏城率先走出去。大概二十秒后,在门口露出半个脑袋,对里面的三人比了个“OK”。
“我去,追兵果然没来。”辣妹三步做两步跳下去,踩上地下五楼走廊的地板:“你可真聪明,居然知道往下跑。要是往上跑估计咱们现在已经被追上了。”
“过奖。”闻无眠走出楼梯间,抬头看去,走廊尽头静静停着两部电梯:“我看见上行楼梯上有鲜血,猜测主办方是利用玩家想从一楼离开的惯性思维,在楼上设置了必死的陷阱。楼上应该有很多尸体,因为当时楼上还有一股尸臭的味道。”
“你还闻得出来尸臭?”辣妹看向闻无眠的目光都有些崇拜:“你是警/察吗?或者法医一类的职业?”
“当然不是。”闻无眠注意到伏城也正笑着看着自己。那笑容不是揶揄或嘲讽,似乎只是单纯人在看某样物体入迷时自然地嘴角上扬。她起初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对方微笑的,后来一想,伏城本身就不能完全按正常人看待,也就不在意了。“我学历只有高中毕业,靠给人家算命糊口。”
“这样啊。”辣妹点点头:“不过也很厉害,我一直觉得会算命的人都很神秘。我每次一听见什么风水命理八字就头疼。”
闻无眠笑笑。一行人往尽头的电梯走去。
走廊两旁是一扇延伸至尽头的荧光黄警示铁门,每隔五米标记一个“闲人免入”。透过门后,能看见一个个巨大的密封铁罐。四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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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达的金属管道将它们一一相连。看上去像一个化学加工厂。
“这写着一部电梯最多坐两个人。”走在最前面的伏城指指告示牌,“我们正好四个人。”
告示牌边缘被铁锈腐蚀,只能依稀看见几个字:
【XX大楼电梯
每部限载:2人
运行速度:2m/s】
“那就按咯。”光头按下电梯按键,两部电梯的顶部显示出一个向下的箭头。
闻无眠和伏城保持一定的距离,各自站在一部电梯前。辣妹站得离伏城距离更近。所以等电梯来后,理所应当是伏城和辣妹一起,闻无眠和光头一起。
伏城一手插兜,一手转着自己连帽衫上的绳子,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光头男,发现对方手指时刻扣在扳机上,稍有不慎就会擦枪走火。他笑嘻嘻对辣妹说:“还是你们俩女生在一起吧。”
“?”闻无眠刚想说是男是女有什么区别,光头嗤笑一声:“这里不就一个女的吗?这哥们喉结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
“你说什么呢!”辣妹立马来火了:“老子就是女的!有喉结怎么了?有喉结也是女的!”
光头露出不敢苟同的表情:“你也太娘了。”
“切,跟你们直男没什么好说的。”辣妹朝天翻个白眼,摆手让光头去伏城那边。自己则扭着腰站到闻无眠身旁。他看向伏城的目光多了些赞赏,甚至有点发光:“还是姐妹懂姐妹哈。”
伏城“嗯哼”了一声:“我可不是你姐妹。”
“你不是吗?”辣妹看了眼伏城跟自己一样保养得当的长发,猜测道:“难不成你是gb党?”
“怎么会……”伏城看样子想否认,但话到嘴边,那异于常人的脑子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模棱两可地说:“女的……就行。”
闻无眠没吭声,分一小部分神听他们插科打诨,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缓缓下降的电梯上。
地下四层的门锁了,地下五层只有这一条出路。不知道主办方会不会在这里面准备“惊喜”。
为什么电梯会特意强调一部最多只能坐两人呢?光从电梯门上来看,大小和普通居民楼的没有区别,不可能“小”到至多只能挤进两个人。
伏城突然清清嗓子,煞有介事问闻无眠:“你能看得出来吗?”
“什么?”闻无眠愣了下才发现他还在纠结那个话题。她很少关心别人。别说男女的性取向了,就是喜欢航空母舰,都跟自己关系不大:“二十一世纪,无论喜欢什么都正常。我不做评价。”
“……不是,”伏城难得着急,笑不出来了。还想再解释,结果被电梯门开的“叮——”一声打断。
“行了,赶紧走,别说废话!谁他妈在意你直的弯的?”光头害怕被追兵追上,不由分说把伏城推进电梯。见状,闻无眠和辣妹也跟着进入另外一部。
刚走进电梯,外面离奇地传来“咔嚓”的上锁声。闻无眠觉得声音不对,再按“开门”键,电梯已经全无反应。控制面板的其他楼层按钮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左右两边六十个排列整齐的小拉杆。
就在她疑惑之际,耳边传来辣妹惊恐到颤抖的声音:
“你……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14. 虎口脱险5
电梯天花板上,放着一包黄色的东西,上边绑着一个类似计算器的黑色物体。此外,还有好几根红的黄的黑的电线将它们缠在一起。
但凡看过电视剧,对这个东西一定不陌生。因为它有个很响亮的名字——C4炸弹。
“我去!这里有炸弹!”光头的声音从电梯的扬声器中清晰传了出来。闻无眠循声一撇,看见扬声器上方的屏幕出现红色的倒计时——
00:59
“什么意思?”辣妹试图拍打电梯门:“一分钟过后电梯就会爆炸?!”
“不是。”闻无眠摇头,把她往后拉,免得触动头顶的炸弹机关:“应该是我们只有一分钟的通话时间。”
“通话时间?我们要通话时间干什么?喂!隔壁能听见我说话吗!”
扬声器里传来光头肯定的回答。
闻无眠定定神,猜测这是需要两部电梯的人互相合作才能完成的关卡。目光一扫,看见拉杆旁边有一块很小的告示牌——
【通往顶楼的电梯采用双密码保险模式,需要两部电梯的人互相配合。一分钟后,右边面板有一部分拉杆会自动升起,其余拉杆则保持关闭。乘坐者需要按另一部电梯的拉杆升起情况,在左边面板拉起对应拉杆。一旦双方同时拉错,电梯将启动自毁程序,引爆炸弹。】
电梯里果然有主办方的“惊喜”。闻无眠再抬头往扬声器方向一看,发现剩余通话时间只剩下三十秒了!
自己这边的拉杆要在通话时间用尽后才会产生变化,对面应该也一样。那要从何得知对面面板的拉杆开关情况?!!
“我去,这他妈什么规则啊!”辣妹目瞪口呆:“闭着眼睛选?听天由命?”
直觉告诉闻无眠不是。但她不是神,没办法立刻回答出这个问题。
“这只能赌了,反正横竖就两个选择。妈的!合着在这还摆一道!”听筒里传来光头砸墙的声音。
伏城倒一直很安静,没有开口。
闻无眠飞速再看一遍告示牌上的规则——
右边的拉杆不用管,自己要做的,就是猜测隔壁电梯已知的拉杆升降情况,打开或关闭左边面板的拉杆。
自己拉错拉杆的概率是二分之一,隔壁电梯拉错的概率也是二分之一,双方同时拉错的概率只有四分之一。换而言之,存活概率高达四分之三。
可难办就难办在左边面板足足有三十个小拉杆。一个拉杆的存活率是四分之三,三十个拉杆就是四分之三的三十次方,存活率只有可怜的0.0001。要怎么才能保证双方不会同时拉错?
“怎么办?你想到办法了吗?只给我们这么点时间讨论,不是摆明了要我们死嘛!”辣妹喋喋不休,甚至情急之下去抓闻无眠的手。
忽然被丢入危险之中,他只是下意识地想离自己认为最厉害的人近些,闻无眠却后退两步,久违产生了些许不耐烦的情绪。
危急关头,理智的做法应该是留出足够的空间供全队脑子最好的人安静思考。既帮不上忙,又只会情绪激动的吱呀乱叫,是一种拖后腿的行为。
她顿了顿,把嘴边的责怪咽了回去。
在正常情况下,人没那么容易感到焦躁,思维也会转得快很多。可是扬声器上的倒计时不断在提醒他们时间所剩无几:想要使拉杆不出错,沟通是第一要务。偏偏又因为没有思路,不知从何沟通起。突如其来的高压状态令大脑一片空白。
“不、不可能是靠赌。”脑海中不断发出深呼吸的提醒,防止被情绪奴役。闻无眠自己冷静下来。冷汗涌出,浸透她的衬衫:“纯靠赌活下来的概率只有百分之零点一,一定有其他办法想……”
“他妈的,为什么是百分之零点一?”光头不明所以,嘟囔一句。
倒计时只剩下十五秒。闻无眠靠在墙上,指尖下意识敲击电梯墙壁。
他们根本不知道隔壁电梯的拉杆升起情况,到底要怎么选?难道电梯里还有其他隐藏的通话系统、等待玩家发现?
又或者是有其他可以用来交流的东西,被主办方藏了起来。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倒计时的“滴滴”声居然在此时响起!那声音像无形的催命符,不断刺激着玩家本就濒临崩溃的心态。这应该是主办方精心设计的、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思路被完全打乱。倒计时的声音中居然还夹杂“滋滋”的电流声。电梯内的四人头痛欲裂。
混乱中,闻无眠听见伏城开口。本以为他会有思路,可惜也是一句疑问句:
“你有办法吗?”
“我?”给的时间太短,突如其来的压迫又太足,她喉咙如被一块水淋淋的丝帕堵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任由绝望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蔓延。
她也想有办法。可是一分钟之内,暂时想不到。
隐隐约约听见伏城在那边叹了口气。看来一贯淡定不怕死的他此刻也产生了负面的情绪波动。
“不是,这他妈为什么倒计时这么快?一分钟能讲个死人头啊!”随着辣妹的怒骂,扬声器上的倒计时变成了最后五秒。
闻无眠手脚有些发软,有点站不住,扶着墙壁不让自己倒下。
离奇的是,在无限逼近死亡的一刻,身体里的激素开始不断向大脑传递某种诡异的情绪——一种超乎寻常的亢奋。
异常的激素分泌令人产生幻觉。好像接下来面临的不是死亡,而是仅出现在理想中、过分美好、所有人都不相信它会存在的乌托邦。
她心跳过快,供氧不足,呼吸逐渐困难。眼前开始出现白点。最开始只是零星几颗,渐渐交织成片。
电梯里好像响起悱恻缠绵的钢琴音,节奏非常熟悉,是王菲的《暗涌》。琴音在跳跃,大片大片的雪白也在跳跃,跃动成黄昏时分从玻璃窗中投射进来的日光。屋中空关两年的房间蓦然多了一丝人气,覆在琴键上的尘灰飞向空中,形成一片灰蒙蒙的薄纱。
男人侧对她坐在钢琴前,阳光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走势镀上一层金边。留到锁骨的黑色中长发垂下几缕,遮住脸颊。视线下意识向下游离,从锋利的下颌到骨节分明的指节。弹钢琴的人指尖都比其他人粗一点,她对此很熟悉,因为那双手曾无数次揉过她的头发、摸过她的脸颊,掌心的纹路她闭着眼都能清晰描绘。
那首《暗涌》进入副歌,比主歌更加如泣如诉。她和无数次午夜梦回里一样,站在他身边,静静听完整首曲子,然后等着一切消失、琴盖关合、尘埃回落。灰尘在随琴键上升飞腾,她的心在下坠。
阳光陡然转烈,从边缘开始,男人身躯的颜色一点点变淡,黑色的衬衫逐渐和光融为一体,再变成纯白的破碎光点。最后的收尾琴声一步一顿,冰雹般在她身上砸出一个个窟窿。
“哥,”她被砸得千疮百孔,倔强地不躲避不撑伞,“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找到你?”
回答她的是永恒的沉默。因为他在世界上存在的所有痕迹都被抹去了,甚至他的声音,在她脑海里翻涌七百多个日日夜夜,也渐渐磨损失真。她走在路上,都会和其他陌生人的混淆。
唯独这一次,他大发慈悲地开口,将失真的声音重新描绘的失真干净——
“睁开眼看我。”
“什么?!”这个话很熟悉,她想起自己在哪里听过。
——“睁开眼,看着我。”
灵台霎时清明,连灵魂也跟着震颤。男人的身影随最后一个字落下,彻底化为一摊齑粉。闻无眠瞪大眼睛,紧闭的电梯门和左右控制面板上的六十个小型拉杆撞进视线,先前光怪游离的一切都只是压力过大时大脑自动产生的幻觉。
电梯里有些闷热,淡黄色的灯光照在头顶,配合C4的恐吓,很容易让人产生绝望等死的想法。右边面板的拉杆已经拉起。她摈除杂念,看见总共十四个开着,十六个关着。
十四个上拉的拉杆随机分布,无规律可寻。左侧面板上方开始显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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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钟倒计时。
辣妹已经瘫坐在地上:“你实话告诉我,我们是不是必死无疑的?”
缓过神的闻无眠不解:“什么?”
“我……我说这个地方……”他看上去已经崩溃了,细细的手腕无助抓着自己的头发:“其实就像暗/网上那种杀人影片,给玩家安排不同的死法。玩家不管怎么努力,都要死的、对不对?”
他想起自己来这里前是自/杀的。是在受不了家人和社会压力后的割/腕。之所以那么选,只是因为这种死法会走得漂亮些。
至于被炸弹炸得七零八落……听上去很恐怖、死相也很凄惨,他完全接受不了这种死法。
但眼下,走投无路。换个角度看,被炸弹炸死,和失血过多死亡,结果是一样的。
“……没事,”他颤着声音:“反正……反正我本来也是要死的。我……我认了……认了……”
希望下辈子能做个正常人。至于这里的事情,全当是死前的噩梦。梦醒了就投胎了,一切就好起来了。
他不是没想过通关的办法。他尽力了。他做不到。
辣妹看向闻无眠,想做个安静的听众,让闻无眠宣泄一下临死前的心里话。谁知,后者轻嗤一声,在他充满善意和软弱的目光下,昂着头,居高临下——
“哦?你认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什……什么?”
“你认命了,想死,随便你。”她长睫垂下,像淡漠又无坚不摧的神祇:“可我不一样、我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我永远不相信能有东西让我半路折戟——永远不信。”
“……”辣妹的本意是想两人抱头痛哭互相安慰一番,闻无眠却站在即将爆炸的C4下,毫不留情将他的眼泪拒之门外,连一句安慰也不曾有。
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辣妹想不出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理由能抹杀人类对死亡的恐惧,他也看不透……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柔软的外表下有如此强大的内核,好像从来没有破碎的时候——即使死神的镰刀架上脖颈,仍然能笑着和死神打赌:她才是笑到最后的赢家。
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镇定,让人下意识想要依靠,拜倒,比千万句用眼泪堆起来的安慰有用得多。
不知怎么,辣妹竟没有先前那般绝望了。
不仅没有那么绝望,反而……还有些想成为闻无眠这样从容的人。哪怕当下可能是生命的最后一刻。
“……要不、我们就照着右边的拉?”擦去眼泪,辣妹学着她的样子,努力振作,思考起破解之法:“右边是哪些开着哪些关着,我们左边也照葫芦画瓢。”
闻无眠摇头。左边面板是用来猜隔壁电梯的拉杆开关情况,如果自己这边是打开状,伏城那边是关着的,那不就错了?
再假设伏城也在这个拉杆上作出了错误选择,电梯就会爆炸。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在封闭空间里,一个小手榴弹都可以把人炸成碎肉,更别提专门用来爆破的C4,连尸体带着电梯一起荡然无存。
“还有时间,不要急。”闻无眠看着倒计时一点点走向两分钟,始终不明白给自己右边面板的拉杆情况到底有什么用意。
如果照着右边相反的拉,结果还是一样,自己和伏城都可能在同一个拉杆上猜错。
难道问题的关键真的在于找到某种备用的通讯方式?
它会藏在哪里呢?
“我来找找有没有其他办法联系上光头他们。”辣妹感觉自己脑子实在转不过来,索性打起歪脑筋:猛敲电梯门,无人回应;用最大分贝怒吼一声,无事发生,还冷不丁把闻无眠吓一跳。
这里的隔音实在是太好了。主办方就怕玩家能在扬声器权限关闭后继续交流。别说人声,就是狼嚎虎啸,估计也会被关得紧紧的。
“……”
闻无眠盯着倒计时看了一分钟,忽然眼前一亮,嘴角随即扬起兴奋的弧度。
15. 虎口脱险6
游戏的每一个道具都不会白给——破局的关键在于搞清楚右边已经自动上升的拉杆到底在两部电梯中承担什么角色。
她自信自己完全掌握了应对之法。
“你知道什么了?你是不是想到办法了!”辣妹一拍电梯门,比中了五百万还要激动。擦了过白粉底的脸涨得通红。
闻无眠“嗯”了声:“你之前说对我一半。给我们右边面板拉杆的目的是为了进行对照。我们只要一部电梯根据右边面板相同的开关指示拉拉杆,另一部电梯按看见的反着来,就永远不会出现同一个拉杆一起拉错的情况。”
“等等……什么意思?你说慢点。”
闻无眠已经开始上手操作拉杆:“你可以理解为拉杆只有‘开’和‘关’两种状态,两部电梯分别把这两种状态选上,一定会有一个选对。”
“……”辣妹思考了下,发觉的确是这么回事——比如他们这部电梯右边第一个拉杆是开着,那就将左边面板的拉杆保持关闭。而隔壁电梯无论右边第一个是开是关,左边都按右边的状态操作。如果隔壁右边第一个是关着的,那他们左边保持关,相当于自己和闻无眠猜对了隔壁电梯。反之,则是隔壁电梯猜对了他们电梯。无论怎样,两边都不会一起出错。
“对啊!这样一来,永远都会有一部电梯是选对是!我怎么没想到呢?!”辣妹急忙跟她一起操作拉杆。
要是换作自己,被炸死了重新投胎都想不到。短短两分钟时间,她就能看透游戏的全部解法,他越来越觉得人不可貌相。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那些只有高中毕业的人无论成绩还是智商,都是烂到无可救药的,否则不可能连大专也不读。可是,只要和闻无眠站在一起,他发现自己才是最没脑子的那个。
这么厉害的人,为什么会不继续升学,反而心甘情愿靠算命为生?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吗?
必须活下去的理由,又是什么……
“可惜,两分钟还是慢了。”闻无眠不关心他的想法,迅速拉下一个拉杆——根据自己的习惯,将左边所有拉杆变成与右边相反的状态。“没有在一分钟之内想出来,生还的几率很渺茫。隔壁不仅要想出这一层,还不能和我们一样反着拉拉杆,否则仍然死路一条。”
在没有沟通的情况下,谁知道隔壁电梯的人到底是选择正着拉还是反着拉?
不仅需要头脑,更需要运气。这是把性命交到别人手里。
辣妹一腔欣喜瞬间被冰水扑灭。“还真是这样……”手上哆嗦着,差点拉错一个拉杆。
死亡对他来说是一件比较遥远的事,至少在这之前,从没想过。如果炸弹真的爆炸……
应该会死得很痛苦。生生把肢体炸成碎片的画面,光是想想,都汗毛倒立。
“……”
闻无眠在他拉完后,又检查了一遍。
担惊受怕没用,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些。
真正的重点在对面。伏城要能隔空领会自己的意思,选择顺着右边面板拉下拉杆。
双手离开拉杆的瞬间,她想起自己从小就不爱说话。即使是在可以沟通的情况下,除哥哥之外,身边也没有人愿意理解自己、或者能够理解自己所想的事。“配合”二字,在自己的世界里是很陌生的东西。
中学时代的情景历历在目,那时自己干过最多的事就是在包里装一本课外书,躲在喧闹教室的角落,从早到晚看上一整天。不听课、不跟人说话,把自己罩在玻璃罩子里闷着。
她觉得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辣妹惴惴不安躲在角落,抬头紧盯天花板随时会爆炸的C4。余光则不断瞟向旁边的闻无眠,下意识把她当成自己此刻的精神支柱。
闻无眠靠边而站,身子微躬,一条腿弯曲抵在墙上。从口袋里拿出酒心巧克力,剥开糖纸,丢进嘴里。
酒水在口腔爆开的瞬间,她眼前浮现出不是哥哥的背影,反而是伏城那张笑容满面的脸庞。
……
倒计时缓缓归零。
十秒后,头顶上的C4并没有爆炸。整部电梯开始缓缓上升。最上面的大屏幕显示“Groundfloor”,提醒他们已经来到地面。闻无眠在此时下意识看了眼手表。
这是……成功了?
伏城没有犯一点错误,完完全全按她预想的来做了。
“我们是不是成功了?!”辣妹重获新生:“隔壁真的是正着拉拉杆的!电梯在上升欸!”
最令人兴奋的事不是好好活着,而是在最接近死亡时被拉回来。
血液飞速涌向大脑,他满脸通红。再看闻无眠,后者依然云淡风轻,靠在墙边,慢条斯理嚼着巧克力。
好像无论成功或失败,对她而言都早有准备,不是难以接受的东西。
“……”辣妹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闻无眠时,在所有玩家失去理智的地下囚/室,也是她最先站出来,迎着枪口冷静地说出令所有人都满意的解决方案。
她真的……冷静得不像一般人。
闻无眠将酒心巧克力的包装纸塞回口袋。电梯数字面板没有继续显示,但能感到电梯依旧在上升。她问:“这里不需要按楼层按键,我们会被送到哪里去?”
“你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辣妹做不到将生死置之度外,哪怕绝望时做好了死的准备,发现能活下来后依然欣喜若狂:“不过我们居然过了这一关!我刚才都……都……哎呀,总之你太厉害了!”
“谢谢,过奖。”听到她的夸奖,闻无眠没有丝毫欣喜,至少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冷淡如初。
辣妹也靠在墙上,大口喘/气,不受控地对闻无眠的过去产生无限好奇——
她一定经历过无数更加难以想象的危机,否则,怎么可能对生死无动于衷?没有如多数人一般慌乱、哭泣、崩溃、绝望,连过关后,也没有起码的笑容。过分平淡的情绪,感觉就像……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同时,对最终的结果死毫不在意。
外在冷漠又精神强大。找不出任何弱点。
“……”闻无眠察觉到辣妹的目光,没多分神关注。只把目光聚集在自己的自己手表上。电梯上升了大概一分四十秒,缓缓停住。之后,“叮——”的一声开门。一股潮湿的热带海风扑面而来,体感骤然一暖。
……
阳光洒在洁白楼顶,满身的阴湿水渍瞬间蒸发。从皮肉到骨头都被暖意包围。好像刚才的地下室和电梯都只是一场噩梦。
“哇哦!又是我最喜欢的太阳!”两部电梯同时开门,伏城迎着风一蹦一跳,张开双臂,摆出拥抱阳光的姿势。
甚至还不知从哪摸出副墨镜戴上,逃命途中一键开启度假模式。
“我的天,这是哪里啊?”辣妹震惊地环顾四周。电梯直接把四人送到楼顶,除了明媚的暖风和阳光外,整个天台顶部并没有任何出入口,难不成要他们跳下去?
闻无眠抓着护栏向下望了望,下面深不见底,只能看见浮动的云层。
游戏目标是逃离大楼,逃离路线在一楼,他们现在是不是离出口越来越远了?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诶诶诶,不过说起来,你们真牛比!”辣妹拍拍离自己最近的光头,边说话边大口呼吸顶楼的温暖空气:“我都以为我要死了,我去,直接给我救回来了。这死人电梯,老娘绝对不坐第二次!”
“是啊。”光头脸上的冷汗也被暖风迅速带走,他依然紧握着枪,警惕看着四周,回答说:“幸好那小子聪明。说只要一部电梯照着面板拉拉杆,另一部反着来就行。要没有他,我估计已经死了。”
辣妹眯眼回头看一眼闻无眠,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幸好你们照着面板拉了。本来我们一直在担心,万一你们也反着拉怎么办。幸好幸好,虚惊一场。”
光头疑惑地问:“是吗?那小子说他知道你们一定会反着拉来着。原来事先没有商量好吗?”
语毕,三人目光全部齐刷刷转移到伏城身上。
伏城看上去非常享受这种目光聚焦的感觉,插着兜迎着风摆了半天pose,才不慌不忙地转头。
闻无眠只能从他的墨镜上看到自己的脸。虽然他很有先见之明地遮住了眼睛,但上扬的嘴角显示出此刻正非常高兴,压都压不住的那种。
他径直朝她走来:“你跟我说过,你做什么事都习惯反着来,抛硬币也是这样。所以我觉得你这次依然会反着来。这就是——”他打个响指,转个圈上前一步,稍稍拉下墨镜的一小截,放送自己的超绝笑眼电波:“直男的直觉。”
闻无眠:“……”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细心?”
辣妹霎时爆笑如雷:“我靠哈哈哈哈,你他妈也太装了……”
他哼哼两声,并不否认,把脑袋昂得更高,像求夸的大狗。
闻无眠动了动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被打断——
“等等,你们来一下。这是什么?”光头走向天台一角:“这里有绳子、还有刀,应该是接下来会用到的道具吧?”
三人的注意力被他吸引,辣妹率先跑过去,发出一声惊呼。闻无眠在过去的途中被伏城跳到面前截胡:“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又聪明又细心?”
闻无眠:“???”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觉得你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眨了下眼,为避免此人后续的喋喋不休,扶额无奈说:“……没错。谢谢你的细心。”
伏城哎呦一声,把墨镜摘得更低一点:“受宠若惊哦。能帮到你我超开心!”
“……”她不知如何作答。或许自己离能够和他正常对话之间还差一张幼师证。
他抱起胳膊,再牛头不对马嘴地送出一句,“出去后咱俩点个海鲜粥吧,我感觉海鲜粥最好喝。我再请你喝个奶茶。”
闻无眠:“……”
她都忘了现实里还有顿饭没吃。伏城记忆力也是一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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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快过来!”辣妹见两人愣在原地,赶紧招呼:“这里有根一百五十米的绳子,说是让我们吊着下去。”
“一百五十米?”粗重的绳子确实在角落堆成一个小山,闻无眠疑惑的是为什么辣妹能精准看出绳子的米数?
“是啊,你看,这里每隔五十米有截红线。”绳子通体乌黑,比闻无眠手腕还粗了一圈,唯独当中有两段用鲜红的布匹缠绕,旁边写着一个“50M”。
“从这里吊到一楼,你确定?”伏城一挑眉,看看绳子,又伸长脖子看看底下浮动的云层:“拍007?”
“我也不知道。”辣妹耸肩,“随便猜的。”
闻无眠望着楼下,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欲/望。
光头曾经说过,每一个游戏场地,都是一栋巨大大厦里的一间房间。她很想知道楼底下世界的样子。占地面积再广的大厦,都不可能做到在一间房间里模拟出一个城市。只要找到有假感的地方,说不定就能脱离某个“房间”,进入这座“大厦”内部的通道中。
对方用哥哥的盒子将她拉入这个地方,一定代表这个地方和哥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至少,自己要搞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是如何形成、又是谁在制作一个个丧心病狂的“游戏”。
“这里有专门挂绳子的柱子,你们往下看,下面好像还有个平台,咱们先吊到那去,然后切断绳子,再把剩下的绳子绑在楼下的柱子上,继续往下。”顺着光头手指的方向,几人用力眯眼,果然看见在很遥远的下方,有一个伸出来的阳台。就跟一般豪宅的露天阳台没什么区别。
这绳子足有一百五十米,人眼预估下方的平台,距离肯定没超绳子长度,看来是正确的方法。
光头看了眼地图:“这个平台正好在整栋大楼正中间的高度。”
“还有,地图上说这里最高40层。一层楼高基本都是3.5米,这个……”辣妹算了一下,“吊下一楼只要一百四十米米的绳子就够了,绰绰有余。我们是不是马上能逃出去了?”
他说的没毛病。不过闻无眠的思绪飘到了更远的对方。
如果每个游戏场地仅仅对应大厦的一间房间……那这栋建筑也是其中之一吗?
周身的风和阳光那么真实,皮肤上传来灼热的感觉。室内模拟出来的气温居然会如此真假难辨。
“我们先下去!动作快,免得被追上!”光头拿着枪,言下之意让伏城和辣妹去抬绳子。
两人只好照做。差不多十秒后,传来伏城的鬼哭狼嚎。这人直接一屁/股坐地上,开始罢工:“不行……我搬不动啊!”
“你用点力吧……”辣妹刚想说他作为男人不能那么细狗,转头看见地上的伏城撸起袖子。他手腕的肿胀非但没有消退,反而随时间流逝变成了更吓人的青紫,连同手掌的颜色一道变了个样。
“我靠,你这是怎么搞的?”辣妹吓了一跳:“怎么会这么严重?”
“还不是之前被锁/链捆的?之后又帮忙拿电锯给你们松绑,现在一点力也用不上,一用力就痛得手都要断了。”伏城捂着手腕,一脸惶惶绝望,“怎么办!我不会要死在这里吧!”
闻无眠皱眉,直觉这人又演上了。
辣妹见状,也没办法,转向光头:“要不你来帮帮忙吧。我长期吃激素药的,手上也没力气。他又伤成这样,能不能吊下去还是个问题。”
光头单手抬了抬绳子,发现光靠自己一只手臂的力量的确不足以将绳子挂上柱子打结。但是用两只手的话,枪就必须得放在地上……
他警惕地瞄了一眼闻无眠,发现后者又趴在护栏上,眯起眼睛眺望远方,并不在意自己这边的情况。
至于伏城和辣妹,一个手腕重伤,一个力气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好像这三人都不会在将来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
思虑良久,最终还是把枪放在离自己最近的地上,开始和辣妹一起搬运绳子。
伏城坐在地上哀嚎,接着开始痛哭流涕说自己命不久矣,对不起还在宠物店洗澡的狗。闻无眠靠着护栏,静静欣赏他的表演,瞧着他灰蓝色的目光始终在光头和冲锋枪之间徘徊。
接着,目光开小差往闻无眠处瞥了一眼,露出一点狡黠的光——
她心领神会,知道伏城是要制造点让枪报废的“小意外”。一个团队里,如果只有一个人有枪,那这个人可以是领导、敌人,唯独不可能是平等的队友。
继续靠着护栏向底下望,把表演大舞台交还给伏城。此人虽然经常情绪高昂地跟打了兴奋剂一样,但脑子还是够用的。而她不知怎么,又想起之前在电梯里的幻觉,缓缓对蔚蓝的苍穹伸出自己的手,好奇是否会在此时和哥哥吹到同一阵暖风。
视线随手背渐渐滑落到手腕的手表上。指针有条不紊地转动,时针指针相遇,清晰指着现在的时刻。
“……”瞳孔因震惊放大,呆立几秒,她对握着绳子跃跃欲试下行的辣妹大吼出声:
“别下去、下去必死无疑!这是游戏的陷阱!”
16. 虎口脱险7
辣妹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哆嗦,差点摔下去:“怎……怎么了?”
光头跟着紧张起来:“你发现什么了?”
“时间,这里的时间不对!”闻无眠指了指自己的手表,从护栏边下来,走向平台中央,“电梯里写着上行速度是每秒两米,我从达到地面一层时开始看手表,总共计了四十层。一层楼三点五米,四十层楼就是一百四十米,按理说只要七十秒就能来到这里。可我们在电梯经过一楼后在里面待了整整一百秒,为什么会有半分钟凭空多出来?”
“啊?”辣妹和光头显然没注意这一点,在电梯运行过程中,更没有关注时间。异口同声问:“为什么啊?”
闻无眠沉声说:“因为地上楼层的层高不是三点五米,是五米。从这里到一楼的高度也不是一百四十米——而是两百米。”
“两百米?!!”辣妹大吃一惊:“可给我们的绳子只有一百五十米啊!它们是不是就想让我们死啊?这是专门折磨玩家的地方吗?”
他都不敢想象,如果当时几人动作再快一点,到了楼下平台,割断了绳子才发现剩下的绳子够不到底楼,会是一种多绝望的死法——
他们能顺利下到一百米高的露天阳台,然而,从露天阳台到地面一楼,一百米的高度,只有五十米的绳子。再强壮的人都不可能从五十米高的地方摔下来毫发无伤。不死也残了。
“绝对不会。”光头否认说:“我以前遇到的老玩家亲口告诉我,这里的‘游戏’只是‘游戏’,找到办法就能通关。目前还没有发现全员死亡的游戏。”
知道了游戏的陷阱,也不代表能找到用一百五十米长的绳子吊下两百米大楼的办法。不过,闻无眠坚信一点:无论是电梯的拉杆,还是这里的绳子,都只是看上去反常识,其实是可以做到的。
“这里会不会还有其他隐藏起来的绳子?要不我们分头去找找?”辣妹说着,在角落的绳堆里一阵乱翻。绳堆中间夹着的长刀“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对了,这个刀……”他下意识向闻无眠求证:“主办方既然给我们了,说明是通关的必备道具吧?”
“嗯,应该是。”闻无眠也不知道刀除了割断绳子之外还有什么用处。
这把刀通体雪白,已经开刃,一面刻着“七”,一面刻着“杀”。单看一面,很容易联想到游戏在鼓励玩家用这把刀自相残杀。
辣妹觉得这东西瘆得慌,又把它丢了。
“会不会是这样?”他边思考边说:“这根绳子这么粗,如果我们用刀把它数着切成两半,不就有两根一百五十米的绳子了?再把它们绑在一起,三百米长,加起来足够了。”
“这绳子能竖着切断吗?一百五十米,要切这么长?”光头觉得辣妹的办法有点麻烦,却好像又是目前唯一可行的。
“我们不如先试试?”他试探问闻无眠:“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闻无眠没急着回答,上前摸了摸绳子的材质,又看看其他几人:“切一半我担心会断掉。绳子可能承受不住我们四个人的体重。”
“那如果有一个人等在上面,负责在其他人落地后解开绳子呢?”光头提议。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反应过来:“要是留一个人等在上面,最后一人要怎么下来?难道这里必须留下一人送死吗?”
站在团队立场上考虑,牺牲者为最弱者是最优解。这里只有闻无眠一个女人,逃脱游戏到最后又是体力和意志力的较量,女人的作用显然不如男人大。
而且女人事多,情绪没有男人稳定,很多意外的产生都是来源于女人的感性作祟。现在没有遇到追逐战,闻无眠可以冷静地站在这里侃侃而谈。往下的路遇到危险,没准会要求别人分散精力保护她,怎么看怎么划不来。
更重要的是,有些时候最聪明的队友不一定最安全,反倒是潜在隐患。
这不是他冷血偏见。事关生死,当然要选择最稳妥的办法。
光头目光不自觉从闻无眠身上滑到地上,想重新捡起自己的枪,忽然浑身一僵——
等等、枪呢???
原本放在地上的枪不翼而飞,居然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害,我觉得呢,留一个人在上面可不是好办法,”伏城好奇把玩着捡来的枪,长腿一跨,慵懒坐在百米高空上的护栏:“万一对方觉得被抛弃了——一个人死不如大家一起死,在你们下吊到一半就把绳结解开了怎么办?”
他逆着光,大半个身子仰在护栏外,浅灰的长发是孤独癫狂的艺术家在画纸上泼洒下的第一捧颜料。苍白脸上顶着一道殷红的血口。他看着光头,笑得非常自然。唯独上半张脸的眉眼却没有丝毫变化,直勾勾紧盯对方。
这跟他平时对闻无眠的笑容不一样。同样在笑,却攻击性十足。
“喂,你小心点!”光头只觉他这一笑,像极了电影里那些精神不正常的反派准备大开杀戒的样子,鸡皮疙瘩掉一地,嘴唇发白:“枪会走火的!”
这人没准真的精神不正常。谁有胆子敢把大半个身体悬空在护栏外?真不怕死啊?
“是吗?”伏城相当好奇地挑了下眉,又颠了颠手里的枪管,忽然一手抓护栏,一手举枪,枪口正对光头:“我还从来没摸过枪呢、是这么瞄准吗?”
“你……你……”第一次被枪口对准,黑黝黝的洞口像死神的眼睛。
他一句话也不敢说,硬在原地,看着伏城路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心满意足地坐在高耸的护栏上哈哈大笑。
“好了,不说这个了。”他玩够了,转向闻无眠:“你有其他办法吗?”
伏城转向闻无眠时,眼里瞬间盛满笑意。总体五官变化不大,给人感觉天壤之别。她非但没感觉一点恐怖,反而有种大狗兴奋扑向主人的既视感。
他手里有枪,刚才又假装精神病过了把瘾,闻无眠却下意识不担心他会朝自己开枪,反而会拿着枪眼巴巴凑过来问自己:刚才他的动作有没有很帅。
这个想法在游戏里有点危险,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她强迫自己在心里竖起对他的警惕,走向绳堆:“还没想到,我要再看看。”
“好啊!”他屁颠屁颠跟过来,“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闻无眠又瞄一眼他手里的枪,稍有艰涩:“暂时……没有。”
她记得以前跟哥哥学过一种活结打法,可以在安全着陆后回收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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绳子,然而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摸着绳子在脑海模拟了好几次,始终不是正确的系法。
如果能回想起那种方法,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手指蜷缩一下,心里泛起细密的疼痛。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自己会和别人一样,随时间的推移,慢慢忘记和哥哥有关的一切。
如果连自己都忘了……这个世界还有谁记得他来过?
“你知道吗?死光头本来想把你一个人留在上面。”伏城蹲在她身边,笑嘻嘻耳语说:“幸好我提前把枪给抢了。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
正在伤感的闻无眠:“……”
伏城老给她一种感觉:无论干了什么事,只要是和自己有关,他都会通过各种暗示明示吸引自己注意,甚至很期待自己夸奖他。
这种行为多发于学龄前儿童和人类饲养的高服从性犬类。
关于哥哥的事,容易越想越惆怅。伏城人虽不正常,但转移人注意力的功力也是一绝:“还有,我刚才是不是很勇敢?能不能碰瓷阿汤哥?”
闻无眠盯着绳子,稍不留神说出了真心话:“这叫登月碰瓷。”
伏城脸上笑容更灿烂了,直接把目前的糟糕处境抛到九霄云外。浸满笑意的桃花眼不把对方融化誓不罢休:“好。下次我努力从登月碰瓷进化到正常碰瓷。”
“……?”
她正要说什么,被走过来的辣妹打断:“说真的,要不我留下来。我保证不会对绳子动手脚。你们下去吧。”
“为什么?”闻无眠皱眉,对辣妹的突然放弃产生警惕:“活下去不是更好吗?”
“能活当然好,死也无所谓。”辣妹洒脱地一摆手,笑容居然有些苦涩:“我之前想了想,你们在外面有家人朋友,我就不一样,家里人都觉得我是怪物。我死了世界就清净了。”
不难理解。明明是男人,但喜欢打扮成女人,还吃激素药,对家人来说确实难以接受。网上的网友们会鼓励,甚至斥责一些过激的父母,本质上只是因为他们和当事人没有任何交集,隔空打字算不上付出。而家人耗费财力物力培养一个孩子,孩子却与主流期待大相径庭,客观点说就是“赔本买卖”。毕竟孩子是人生最重要的投资之一。
闻无眠从来不参与这种对于少数群体的“热点探讨”。每个人的处境不同,用自己的人生经验嵌套在他人身上跟不负责的口嗨没区别:“如果你的选择只是因为别人希望你死,我建议你三思。”
“但我活着回去也没什么意义啊……”
“你活着有没有意义,我说了不算。也懒得去理解为什么有人爱把别人的认同当成活着的意义。”说着,她脑中蓦然浮现一种新的思路——眼前的绳子难题可能并不需要玩家额外牺牲:“因为活着没意义就去死,抱歉,我只能认为这是人类进化过程中的一种自然淘汰。”
“……”辣妹显然没想到闻无眠说话这么直白,微微一愣。
她再没分神去关注辣妹的心理状态,抽出七杀给的长刀,顺着脑中的图案,用刀刃在天台的地上刮出一条条直线弧线,抬头看向其他人:
“听着,我有办法,但我一个人抬不动绳子,需要你们帮忙。”
17. 生死牌1
在几人的注目下,她用刀指了指地上的草图:
“把绳子割成五十米和一百米两段,五十米的末端打一个圆环结,圆环里穿进一百米的那段,就能成功下到一楼。”
这样一来,可以先保证他们绳长足够下到露天阳台,再在阳台上回收那段一百米,顺利降下一楼。
几人闻言愣了愣,接着纷纷反应过来。
“就是把一百米的绳子头尾相连打成一个大圆环、挂在五十米绳末端的小圆环结上面对吧?”光头眼前一亮,不过始终不敢太靠近伏城:“这个办法真好!”
相当于把一百米的那段绳子对折。第一次下到露天阳台时用的绳子是五十米的一段和“对折”后的一百米绳,两者相加刚好一百米。接着从阳台到一楼,则将“对折”的一百米绳从另一根绳子的末端圆环里抽出来,正好能够平安落地。
沉浸在悲伤里的辣妹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OK,那咱们速战速决。开干!”
伏城信心满满的话音刚落,天台旁的两部电梯传来开始下行的隆隆声——
有人在地下五层按了电梯。下一站目的地就是几人所在的天台。
这次游戏总共九人参加,一个上来就被小丑锯成两截,一个被光头打死,还有三个逃命时跟他们的选择相反,现在很有可能已经变成了尸体。
按电梯的只会是追捕他们的追兵。
“快点!他们追过来了!”光头最先开始行动。
电梯升降一次只要三分半不到,时间相当紧张。
几人迅速按闻无眠所说,将绳子分割、打结,绑在用于固定的铁柱上。接着一个接一个往下滑。
在下滑过程中,一直缠绕在闻无眠心头的怪异感觉卷土重来。
要承受多人重量的绳子非常粗,手掌娇嫩的皮肤经过长时间摩/擦后很容易出血。等下滑到后半段,排在最后的她看见绳子上沾着隐隐约约的血迹。
然而自己的手掌却完好无损。别说破皮了,连一点疼痛也感受不到。
她从来没有干过粗活,连做饭都是常年酸奶碗全麦面包之类不开火的冷菜,不可能在下吊一百米后手掌依然完好无损。
难道这就是这个世界有问题的地方之一?
可为什么其他人还是会照常受伤?
耳边的风声吹得人晕头转向,长时间用力的手臂开始酸胀,落到阳台地板的一刹那,双腿止不住地发软,差点来了个双膝跪地。
手下意识向前一抓,抓到一截非常紧实的胳膊。那条胳膊猛地承担她整个人的重量,连晃都没晃一下,稳得如扎在地底的树。面前的伏城看着自己,一脸“我就知道你站不稳幸好有我在”的表情。
“……”她现在只要看一眼他的脸,脑子里就能自动生成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快快快,赶紧把绳子拿下来。”光头见人到齐,赶紧去拽绳子的一端,把打结的部分向下拉:“追兵已经发现我们了。”
“等等。”伏城开口。
“等什么呀?你快点!”光头一回头,看见伏城同闻无眠并排而立,死死盯着阳台玻璃后的一点。
“你们在看什么……”辣妹跟着看过来——
玻璃后面有一张惨白的人脸。
“啊!”
他短促地尖叫一声:“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跟人很像,但仔细看去,又很难把它形容成“人类”。
它穿着齐整的黑色金属衣,款式跟击剑运动员有些雷同。诡异的地方是从裸/露出的脖颈开始的——没了大半边脖子,却用银灰色的金属机械代替了神经血管,与血肉之躯形成某种超出现代医学技术的融合。
一同消失的还有半张脸。眼口鼻清一色被机械义肢取代,黑色的五官罩在纯白的瓷面上。整个脑袋只有三分之一的部位残存着和人类一样的皮肤。
在听到辣妹的尖叫后,它移动目光,接着,测过身子,迈出一只脚。它身后都拖着一根长长的“尾巴”,像用某种金属专门仿制的灵长类动物尾骨。
惊悚的是,它的一切举动没有丝毫属于机器的滞涩,跟人类一样自然——包括打开室内与阳台玻璃门的动作。
随着阳台门拉开,室内温度低到诡异的冷气大股大股扑了出来,带走皮肤上的所有温度。
看见鬼的冲击力都不如眼前生物来得大。至少鬼是过去的、是已知的,就算现实里没见过鬼,恐怖电影和小说总有涉猎。可这个东西……是现代科技能产生的吗?它到底属不属于“人类”范畴?
“……”几人头皮发麻,不断被逼向阳台边缘。谁也不知道它是不是七杀口中的追捕人员。
片刻,伏城无法忍受这种安静,兴高采烈地跟对方挥挥手:
“哥们这一身挺帅啊。”
“谢谢。”半人半机械的声音同时从金属喉咙里发出。“它”有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碧绿的义眼透光,落到人身上有淡淡的寒意:“可你们为什么非法闯入我的房间?”
欸?
闻无眠后腰触碰到冰冷的玻璃护栏,寒意飞速蔓延向四肢百骸。
这里明明是“游戏场地”,为什么眼前形如机器人的生物会说“是它的房间”?
而且这句话很奇怪。“闯入房间”是偏向人类的语言表达,机器人和动物更多适合“领地”一词。要么这是一个已经完全继承人类意识的机器人。整个游戏世界里有某种远超现代科技的技术在运作。
“我们不知道是你的房间,不好意思啊,我们马上就走。”伏城才不管它用的是“房间”还是“领地”,它用抽水马桶皮橛子都跟自己没关系。他的注意力全在绳子的结上,一边解绳子一边道:“你赶紧回屋充电吧,没事了,我们会进行深刻的自我检讨。”
“……”“它”仅剩的半边眉毛皱了起来,意义不明地看一眼伏城:“你讲话很奇怪,难道你是靠‘充电’活着的吗?对了……你们是游戏玩家?”
闻无眠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飞驰而过的想法,脱口而出:“你是住在这个世界里的人?!”
它轻嗤一声:“我不住在这个世界,难道住在月球吗?”顿了顿,又道:“既然你们是玩家,那我有资格你们在你们当中抽一个人陪我赌一局。”
“可……可我们现在就在游戏当中啊……”辣妹颤着声说。
“在跟我的赌局中,你们的游戏时间会自动冻结。”说着,它低下头,“我看看,『虎口脱险』?”
闻无眠再一次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所以,你在这里的等级比我们的游戏裁判要高?”
“你觉得呢?”它一歪头,金属五官做出的表情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我们……我们能拒绝吗?”辣妹退无可退,时不时看一眼伏城解绳子的动作,盼望他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然而伏城的两只手掌破损都相当严重,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光头又被吓到动弹不得。笨重的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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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靠他一人拉扯,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当然可以。这是完全自由的。只是获胜的人可以在下一场游戏中获得我的提示。”
“提示?”光头终于有了反应。这个战利品对朝不保夕的玩家来说还是很友好的:“那赌注是什么?”
它桀桀一笑,笑声居然和地下室的小丑有几分相似:“当然是你的命了。”
“……”光头急忙往后退了退,身子也靠到了冰凉的玻璃护栏。能拿到下一个游戏的提示固然好,但风险是可能即刻死亡,连这一个游戏也出不去。人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选择退缩。
“我们……我们快走……”辣妹轻轻拉拉光头和闻无眠的衣角,前去给伏城帮忙。
眼下都不一定能活着逃离,谁还在意下一个游戏是什么?
绳子在几人的合力下,终于解开,又在阳台边缘的铁柱上绑上一个牢牢的死结,被抛下的绳子一直下垂到非常接近地面的地方。
“走走走……”辣妹和光头争分夺秒。
闻无眠忽然说:“我跟你赌。”
“你疯了?这可是会死人的!”即将拉着绳子探出身体的辣妹急忙回头:“还是快走吧!你那么聪明,即使下一个游戏不用提示也能过关。”
“你可能不清楚我们的赌局。”它又笑起来,“虽然很简单,但一切规则由我制定。比如我赌我左脚迈进房间,然后照做。你是不是必死无疑呢?”
“……”
“所以还要赌吗?拿到的只是一个提示,不是下一轮游戏的免死金牌。”
闻无眠看着他:“我不要提示。我希望你能用一个问题的答案和我交换。”
“你别答应它啊!”辣妹越想越不对,想拉住走到悬崖边缘的闻无眠。可惜为时已晚,它伸出手——手掌和五指也完全被机械臂取代:
“赌局成立。”
“这是赔本买卖,随便说一句话都是它赢,你连反驳的权利也没有!”辣妹眼睁睁看闻无眠伸出手和它碰了碰,急火攻心。
她连眼前的东西是什么都搞不清楚,就要和它进行根本不公平的赌局。输了丧命,赢了毫无用处。一个正常人,真的会再考虑后做出这样的决定吗?!
"我对这个地方也有很多问题,但出去后总归有办法找到答案的,真的犯不着跟它赌!"
“你们先走。”闻无眠很冷静,话中没有一丝波澜:“错过这一次,以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我抓不住未来,只能抓住现在。哪怕用我的命。”
“……”光头也觉得她疯了。要是它的赌局真是赌哪只脚先迈进房间,岂不是白白送命?他只能理解为这是女人的感性发作,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只有伏城脸上挂着笑,连觉得她可能会输的想法也没有。只放下了手中正在整理的绳子:“那我在外面等你,咱俩一会一起走嘛。”跟她好像只是进去喝杯酒似的。
辣妹和光头二人看他的目光也多了一丝异样。
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怕死,还感受不到危险?
闻无眠没出声,跟它走入室内。
从外往里看,室内很黑,然而一穿过阳台,才发现里面开着过分明亮的大灯。布置和一些豪华别墅内部没什么两样,但里面有很多牌桌,大概有十几个和它长得差不多的人形生物在围在桌前。直到新人走进来,里面的所有“人”才停下动作,一齐转头,看向闻无眠。
它向闻无眠伸手,示意前方一张空桌:“请坐。”
18. 生死牌2
闻无眠这才注意到,它的胸口有一行小字,上面写着“2477”。
室内,所有人的人形生物如收到指令一般,全部自动站在2477身后。从闻无眠的视角看过去,对方“人”多势众,黑压压一片,并且全都用机械义眼紧紧盯着自己的脸庞,压迫感十足。
这样一来,一举一动都会被尽收眼底。想要作弊、搞小动作,可能会很困难。
她默默想着,始终面无表情平视前方。有“人”端着托盘来到2477身边,托盘上是四张背面朝上的卡牌。
“我的赌局叫『生死牌』,规则很简单。”2477说,“我们各拿一张生牌,一张死牌。在同时出牌。如果同为生牌,则我们两个都可以活,没有任何损失,双赢;同为死牌,头顶上的机关会让我们当场死亡;一生一死,出死牌的人可以打电话以生牌威胁他人生命为由,把对方送入监狱终身关押。规则只有这些,明白了吗?”
“终身关押?”闻无眠重复一遍。
“不错,如果你赢了,会有人告诉你电话号码。”2477回答:“如果你输了,将一辈子留在这里,日日接受非人的虐/待和凌/辱。当然,监狱是最公平的,不管犯人是不是玩家。即使被送入的是我,我也会面临这些。这是我们每个‘人’最害怕的地方、也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地方。你们所经历的‘游戏’,完全无法与那里比拟。我也很怕死,也很怕被送进监狱,但是用心里最害怕的东西做赌注,这种感觉真叫‘人’上瘾。”
她咀嚼着对方话里的每个字音,试图撬出蛛丝马迹:“被判终身关押,是不是等于在我原来的世界里凭空消失?”
2477比想象中很狡猾:“赌局还没出结果,我不能告诉你。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从你踏入这里开始,我的每一句话里都不会有任何谎言,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现在,请先发牌。”
闻无眠伸手接过另一“人”递给自己的两张牌,平放在桌面上。卡牌背面依然是由无数个开了一半盖子的小黑盒子组成,像极了哥哥那个盒子的缩小版。
“你可以看一眼你的生牌死牌分别在哪个位置。我没有事先看过牌,都是别人准备的。”2477平静地说。换而言之,在开牌之前,它并不知道生牌或死牌究竟在闻无眠的左手边还是右手边。
“好。”闻无眠翘起二郎腿,靠在椅后,飞快掀起纸牌的上半部分瞄了眼,又无波无澜地放回去。
2477身后站着的众多人形生物,就像一批簇拥赌/王的忠实信徒。相比之下,闻无眠单枪匹马,势单力孤,有些可怜。
不知道在这之前,2477还跟多少人玩过这个赌局。生死牌跟之前所有的游戏一样,单听规则,非常简单易懂。只是一旦和生死扯上关系,游戏的紧张性和刺激性就会大幅度增加。
从常规角度考虑,玩家肯定希望达成“双赢”结局,所以会出生牌。但2477完全可以利用这一心理,故意打出死牌,一通电话送玩家进入这个世界里最恐怖的地方。
当然,玩家可以反其道而行,选择死牌。可玩家无法得知2477会出哪张牌。如果2477也是死牌,自己即刻就会迎来死亡。
赌局的刺激在于,你永远不知道你的对手会怎么想。
“喂。”
她看完牌就笑了:“要考虑多久啊?”
“你想好了吗?”2477见过很多人玩这个赌局时丑态百出,二选一纠结了半个多小时也下不了决心。唯独面前的闻无眠面带微笑,胸有成竹,纤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牌桌,淡定的模样极具魄力胆色。
“我劝你再想想,”2477说:“这可关系到你的生死。你们玩家每次游戏那么拼命,不就想回到你们的世界里去吗?”
“你说的不错。”她笑意不减,身子却缓缓前倾,敲击桌面的手指几乎要够到2477的牌面。在牌桌上,这是一个抢占对方内心空间的攻击性动作:“所以我决定开门见山地告诉你——我一定出死牌。”
“什么?”2477根本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完全在它意料之外。
闻无眠说:“我绝对会出死牌,请你选择生牌。赌局结束后我不会打电话把你送进监狱,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问题答案。我们还是双赢。”
“等一下,你出死牌,然后让我出生牌,一切仅凭你口头一句‘不会把我送进监狱’?”2477被这荒诞的话逗笑了,室内跟着响起轻蔑的笑声。无论是2477还是其他“人”,都觉得这话荒唐到连傻子也不会相信。
“没错,就是这样。”闻无眠丝毫不否认,“或者你也可以继续出死牌,我陪你一起死。”她特意在最后三个字上加了重音。通过观察2477身后“观众”逐渐收敛笑意的神情,明白2477确实没说谎:这里的人都很怕死。开设赌局,只是为了追求日常生活中享受不到的刺激。
“可你为什么不出生牌呢?你出生牌,我们俩都可以活下来。”2477提议。
“不可能。”闻无眠毫不让步:“我只能告诉你,我一定出死牌。你只能出生牌。事后我答应你不打电话给监狱,我们任何人都没有损失。”
“你就这么不怕死吗?”
“死算什么?”她偏了偏头,让更多的光落进眼里,却晦涩莫名:“如果有一天,你唯一的精神支柱在世上消失,身边每一个人都认为你得了精神分裂。你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被整个世界遗忘——渐渐就会觉得死亡不是一件值得恐惧的事。能死得离他近一些,我求之不得。”
光线在她的深瞳中渲染出疯狂。跟单纯追求身心刺激的它们大相径庭。
明明只参加了两次游戏,看上去已经像完全失去了理智。
“你的一面之词罢了。”2477身后的“人”说:“赌局规则一旦确定就无法更改,至于你说的话,尊不遵守并没有严格要求。你完全可以在事后爽约。”
爽约会怎么样?它们有那么多人,居然害怕自己爽约?闻无眠得出新的结论,这个地方的“人”是不能随便伤害游戏玩家的。
“我还是那句话,我百分之一百会出死牌,你出生牌。我绝对不会向监狱打电话。”她连半个眼神都不分给刚才说话的人,死死盯着2477。哪怕2477的构造很容易激发起人的“恐怖谷效应”,她依旧似要盯穿它浑身上下每一处零件。
“……”2477眼神中的兴奋开始消失。它没想到会被玩家反过头摆一道。它无法承受自己失败死亡的结局,也无法做到相信闻无眠。出生牌闻无眠大概率会爽约,出死牌两个人则会当场死亡。对方根本没给选择的余地,无论它做什么,只剩下一条绝路。
碧绿的眼睛迸发出恶毒的光,2477如黑暗中缓慢靠近猎物的毒蛇:“你如果敢骗我,我保证这里的人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话一出,2477身后的“观众”清一色收敛笑容,露出凶狠的表情。像大草原上即将展开抓捕落单动物的狼群一般。闻无眠是这里最弱的一只羊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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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她敢有一点点不合适的举动,它们有一百种办法让她后悔踏入这个房间。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闻无眠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撑桌,身子前倾,居高临下俯视2477:“最后重申一遍,我一定会出死牌,没有万一。至于你,不想死就出生牌,不怕死就出死牌。这里需要做出选择的人只有你。”
对面清一色不知名的人形生物,形状怪异,人多势众。她无所畏惧,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明晃晃威胁它们的首领。巨大的水晶吊灯悬在头顶。灯光照得她脸色惨白,上扬的嘴角却逐渐弥漫出癫狂。即使肉眼凡胎,也足以看穿对方金属之躯的所思所想、无一例外。将机械下的战栗尽收眼底,就是最好的兴奋剂。
她已经说过,她不怕死。只要哥哥在这里,她就会把死在这里当做善终。
所以,“惜命”二字不在她的字典里。
“你……”2477咬牙切齿,这种被玩家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简直令它发狂:“你敢骗我……你就完蛋了!”
闻无眠姿势未变,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来开牌吧。我很期待你的选择。”
2477瞪了一眼刚刚发牌的人形生物,后者颤巍巍拿起小棒子,在另一张桌上的钟上一敲。室内传来铃响,示意赌局即将结束。
她方坐回椅子,重新靠着椅背,翘起腿,手覆上左边的一张牌,缓缓推到牌桌中央。
在这个过程中,压倒性的目光依旧紧紧盯着2477。对方拿牌的机械手在哆嗦,暴露了其此刻恐惧的心情。
“……”2477的机械手紧了紧。
对方气场太强。明明只是一个玩家,2477甚至已经不敢和她对视了。事到如今,它只能希望闻无眠说到做到,否则,自己会被扔去那个鬼地方,一辈子就完蛋了。
它屏息凝神,看着闻无眠慢条斯理翻开手中的牌。短短一秒钟比几辈子都长。甚至心脏器官向它发出了超负荷警告。
两张倒扣在桌面的牌被同时翻开,上面赫然写着相同的——
“生”。
“……”
2477愣住了,再一次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居然会是生。
这个女人之前做了这么多铺垫,疯成这样,选的居然是一张生牌???
“恭喜,”一切尽在掌握的闻无眠摊开手,仿佛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这是‘双赢’。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2477花十秒钟时间,仔细复盘了下刚才发生的一切,才后知后觉,一切都是闻无眠的计策——
这本来就是一场谁握有主动权谁就有优势的赌局。闻无眠无法确定自己会不会选生牌,那所要做的,就是通过不断引导,包括心理暗示、威逼利诱,迫使自己打出“生牌”。
她要是一开始就倾向于出生牌,那么主动权就在自己这里:自己出死牌可以把她送进监狱,出生牌则可以让她顺利过关。这也是2477认为整个赌局最有意思的地方。
可是闻无眠不选择生牌,而是上来就告诉它会出死牌,拒绝掉入特意为玩家打造的恐惧陷阱——不仅拒绝,还反手将它扔了进去,自己在一旁冷眼看戏。
“哈哈哈哈哈……”2477耸肩笑了起来:“你真有意思。算得上是我见过最有趣的玩家之一了。”
“好了,现在赌局结束。”闻无眠把生死牌递给桌边的人形生物:
“现在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19. 作弊玩家
“你尽管说,”2477点头:“我知无不言。”
“好。”闻无眠简明了当:“进入这个世界的玩家,会在原来的世界凭空消失的,对吧?”
“凭空消失?”2477挑了挑眉:“怎么个消失法?”
“比如失踪两年。所有的照片、电子信息、其他人脑海中关于这个人的记忆,通通无痕蒸发。”
“哦,不,”2477摇摇头:“看来你完全不懂现在身处的世界。”
“什么意思?”
2477解释道:“这个世界,有些人称为地狱,有些人却认为是天堂。对你们玩家来说,相同点在于这里可以扭转生死。”
“扭转生死?”
“不错。”2477接过身边人端来的柠檬汁饮料,喝了一口,“你仔细回忆一下,来到这里的契机,是不是因为进入了死亡状态?”
“确实……是的。”
“在这里每经历一个游戏,意味着在你们那个世界里,时间倒退一分钟。一分钟足以让大多数人从死亡状态中脱离出来了。虽然被游戏选中,死亡无法避免,但也有一线生机。”
“所以经历几个游戏,回到现实后就会倒退几分钟,至于经历游戏的次数决定于玩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死亡状态的?”
2477点点头,专心喝它的柠檬饮料。
闻无眠心里的疑团更大了。
如果它没有说谎,自己第一次进入时为什么会经历两个游戏?自己从坠楼到摔死,绝对在一分钟以内,可时间却倒流了两分钟。回到现实的第一眼,自己是站在通往天台的楼梯间里。
从现有线索来看,只能得出一个听上去很荒谬的结论——那就是自己从登上明珠大厦天台的那刻起,已经进入了死亡状态。
“你之前说‘被游戏选中的人’,这里的游戏对玩家选择是不是有特殊要求?他们有什么共同点?”
2477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这是另外一个问题。恕我不能回答。”
接着它笑了一下:“我只能告诉你,这里是一个有规则的地方,不仅玩家要遵守规则,裁判更需要。若玩家全员死亡,裁判即为犯规;若裁判对玩家说谎,裁判即为犯规……裁判也被无数规则约束,违反规则,就要接受无害化焚毁处理。这就是这个世界所有人的‘共同点’——规则。”
规则?
闻无眠想起来,光头曾经说过,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会全员死亡的游戏,原来是裁判规则不允许。
可自己想问的是为什么游戏单单选中他们,奈何2477无法回答,避重就轻。
“好吧。”她有些失望。这个赌局非但没有解决自己的问题,反而问题越来越多。“看来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
2477和一堆人形生物没有拦她。直到闻无眠要跨出阳台,它才叫住她:
“如果你想活着找到那个失踪的人——”2477的声音还是半人声半机械,给听者的感觉却更加冰冷,像忽然间猝不及防被大块寒冰砸在头上:“要小心‘天机’的游戏。”
天机?!
闻无眠急忙回头。可一只脚已经踏出了房间。视网膜再也无法捕捉到房间里有“人”存在的图像。2477和它身后的小弟们犹如瞬间蒸发,不留痕迹。
天机与破军七杀一样,也属于十四主星之一,在这里显然是另一个游戏裁判的名字。
可是身为“居民”的2477,为什么会主动提醒自己这一点?只是单纯出于好心,还是……别有所图?
她反复品味着这个名字,却一点头绪也找不出来。
……
从房间出来时,辣妹和光头都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尤其是辣妹,倒吸一口气,惊道:“你居然赢了?!”
闻无眠淡淡嗯了声。
“……”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喜悦,平淡得像只是进去和2477说了几句话。辣妹感觉胜利在她这里,是不需要费多大力气就能把握的东西。哪怕是面对超越认知的生物,对方的一举一动尽在她计算之中。
这真的是一个仅高中毕业的年轻女生能拥有的魄力吗?
“那……那你……”他挠挠头,有点词穷:“那个赌局难不难呀?”
“不是很难。”闻无眠评价得很客观,“里面的人玩心比较大,陪它玩两局也没关系。”
反正无论玩什么,她坚信赢的都只能是自己。
“……”边上的光头虽然没说话,不代表他不震惊。在看闻无眠朝自己这里走来时,甚至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他不明白,在这之前,闻无眠甚至还需要他来解释关于这个世界的问题,明显是参加游戏不超过三次的新人。一个新人,居然胆子这么大,敢和这里的东西对赌,还赌赢了……
他又看一眼闻无眠,后者脸上依然云淡风轻,看不出一点波动。莫非,她真的是一个很有天赋的玩家?
可这里是死亡游戏啊。在这种游戏里有天赋,不是代表玩家本人很可能是个潜在的疯子或者神经病吗?
光头越想越不妙,主动说:“我先下去了,你们跟上。”
三人中只有伏城气定神闲抱着胳膊,靠在玻璃边看风景。看上去根本不怀疑闻无眠会输。
……
光头下滑的速度很快。拽着绳子滑到一多半时,闻无眠在空中问:“你能看见一楼吗?”
“一楼?”底下传来光头的声音:“下面是一片白光,什么也看不见。白光是游戏通关的意思!”
“……”
*
“轰”的一声,巨大的广告牌从三楼掉落。溅起的碎砖和土块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道痕迹。尘土飞扬,耳膜嗡嗡作响,胸口都跟着像被敲下一记重拳。紧随其后的,是路人的尖叫和汽车喇叭的呐喊。
“我的天!广告牌还会掉下来!”
“还好没人在下面……吓死我了……”
“那一男一女就差几步路,要是再走快点命都没了!”
闻无眠:“……”
谢谢,已经死过一次了。
路人三三两两聚拢过来。眼镜店店主如梦初醒,飞奔下楼给拨打求助电话。
身边的伏城伸个懒腰,在一片“命真大”的后怕中,冲闻无眠眨眼:“走吧,咱们继续吃饭去。”
他那神奇的脑子就像开启了自动清理功能,一键清除刚才地下室和大楼里的种种。眼下能令他提起兴趣的,只有两个字——吃饭。
闻无眠看向他。他脸颊的皮肤完好如初,没有一点伤痕。暖阳在他冷釉色的皮肤上镀了层光。看来游戏中受到的伤害不会带入现实。一结束游戏,玩家状态立马清零。
“你怎么了?”伏城背手弯腰,凑她近了些。桃花眼笑盈盈的,里面大有一汪春水融化冰山的架势。
“小伙子,你女朋友都吓坏啦!”两人旁边一遛弯大爷见缝插针:“赶紧安慰安慰抱一抱!放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
直到周围响起善意的笑声,闻无眠方如梦初醒,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和伏城拉开距离。接着,朝他一扭头:“走,带你去吃饭。”
“……”伏城注意到她的举动,纤长的睫毛落了落,覆住灰蓝色的眸子,里头难得落下很大一块阴影。
不过转瞬之间,他又开心起来,蹦蹦跳跳地跟上:“好哦!”
……
粥店在商场四楼。闻无眠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在扫码点单前,她先看了眼手机上存着的扑克牌照片。
照片上的数字变回了“2”,示意接下来她又可以享受两天的现实世界生活。
首先点了个伏城先前点名要的海鲜粥。她再问伏城:“你还想吃什么?自己扫码点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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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以前点外卖点过这家店,味道还不错。说是主打潮汕粥,其实很多南方菜都会做。
“我都可以啊,”伏城托腮看她:“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既然如此,闻无眠也不推让。她从伏城讲话声音推断对方应该也是南方人,就在手机上下单几个看上去符合他口味的菜品。
选菜的时候,她感觉伏城一直在看自己。虽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看的,但没感觉出他有恶意。
她没管他。看看也不少块肉。
可能是个人伏城都喜欢看。
自己跟路人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伏城不会盯着路人看那么久?
看了一会,大概是看够了,伏城拿出手机,在上面划来划去:“我要去买个奶茶。你想喝什么呀?”
走过来的一路,她还真有点渴了,就按自己一贯的习惯:“无糖纯茶就行。”
“好呢。”伏城飞快下完单,下楼去取奶茶。
直到服务员开始上菜,心思一直不在这里的闻无眠才想起来,楼下奶茶店只有常规冰、少冰、少少冰选项,今天是自己生理期第二天,不太好喝冰的。
忘记跟伏城说一声备注热饮了。
“……”
几分钟后,伏城从楼下回来,把一杯温热的绿茶递给闻无眠。自己坐回她对面,喝了一口杨枝甘露。
在触碰到发着热气的奶茶杯时,闻无眠有些恍惚。伏城表面上不太正经,细心程度再次超过自己预估。上一个会记住自己这些生活细节的人还是失踪的哥哥。
“对了,你之前跟那个扫地机器人对赌,是不是因为你怀疑他的失踪跟游戏有关?”刚端上来的粥很烫,伏城绅士地接过她的碗,主动帮她盛粥。
“谢谢。”闻无眠无奈笑笑:“是的。可惜,它只告诉我每经历一个游戏,就可以回到一分钟前。但我哥哥失踪了整整两年,大概……不能用这个说法解释。”
“哦,这样啊,”伏城边吃边点头:“两年的话,63072000分钟?你哥哥得连续经历那么多个游戏,还要保证不死,才能达到失踪两年的效果。”
“所以说不太可能。”她只能苦笑,低头喝了一口粥:“我只能确定引我进入游戏的人跟我哥哥有关。”
除了进入游戏的当事人外,其他人应该是感觉不到时间停滞的,每个人的相对时间都不一样。
但即使在游戏中,也不会存在玩家的身份痕迹被抹去的情况。在游戏中死亡,意味着现实中死亡,无论如何都会留下尸体,而不是像哥哥那样,在所有人的记忆里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也不一定,”他说:“你家里那个箱子,和游戏卡牌背后的图案一样。你之前又说箱子是你哥哥的。世上应该没有那么巧合的事吧?没准你哥哥是个小代呢?”
“小代?”
“是呢,”伏城把一只扇贝壳放在小碟子上,“专门拿钱帮人代刷游戏,高分段拿客户账号进低分段炸鱼。”
闻无眠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这样也行吗?”
“七杀破军那种游戏我不清楚。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群扫地机器人跟大眼球能把玩家抓进游戏,玩家为了应付,找几个代练帮自己刷通关,也很合情合理。不过,可能交易手段更加隐蔽,我们两个新手想象不到。”伏城看上去是真饿了,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他端着碗,又喝了一口,皱眉:“但是连普通游戏代练都有被封号的风险,对应我们那个游戏,被发现不得当场暴毙?要么你哥被人抓了把柄,被逼无奈、要么就是代练的报酬非常丰厚,能一下子跨越几个阶/级直接达顶层。我建议你去找找你哥失踪前的人际关系网。这种玩命的勾当,买卖双方肯定非常低调。你不要找他的死党基友,找那种放列表或通讯录里八百年不联系一次的,没准能有新发现。”
20. 作弊玩家
刚好服务员经过,伏城问她再拿了两个干净的小碗用来盛菜。“你应该知道你哥的社媒账号密码吧?”
闻无眠诚实地摇头:“我不知道。”
伏城:“……”
“那你去报警,警察也找不到吗?这种东西很好破译的。”见闻无眠的粥碗也空了,他跟着帮她又盛一碗。
“警察……不受理。”闻无眠接过碗,犹豫了下自己要不要把真相对伏城全盘托出。上回她把这件事告诉了高中里最好的朋友,结果被对方委婉告知:不如去医院挂个精神科看看?从那以后,她就对谁也不提了。
只是,现在的谈话对象是伏城。伏城的精神状态也挺奇怪的。奇怪中透着一股可以足以让人相信的安心:“为什么不受理?超过四十八小时就可以报案了。还是当中有什么隐情?”
“警察查不到我哥哥的名字、户籍、身份证,所以无法受理。我去问哥哥之前的朋友,得到的回答还是一样。好像我哥哥根本没有来过这个世界。”要是伏城是个看见怪东西会跑、看见死人会怕、看见危险会躲的正常人,她绝对不会主动和他讲这件事。
好就好在他不正常:“我去,这么邪门?你哥那群朋友是不是被下蛊了?”
这就是伏城与众不同的地方。在听到这句话后,他第一反应不是“对面这个女人可能患有精神分裂”,而是“别人可能被下蛊了”。
有问题的反正不是她,是别人。
闻无眠拿出手机,解锁相册,打开某个私密相册的第一张照片,接着把手机递给伏城。
手指不断向左滑动。这个相册里的所有照片都只有闻无眠一个人。但是构图有明显的问题:画面里的她永远站在中心偏旁边的地方,身体微微侧着,好像另一边还有某个人,她正靠在那个人身上。
否则,按常理来说,当人的重心偏倒时,人会为了保持平衡而左摇右晃,不可能拍出一张张非常清晰的照片。
而且,有些照片里摆的姿势明显需要两个人才可以完成。
闻无眠无法用科学解释这一切:“这个相册里所有的照片都是我跟哥哥的合照。他失踪以后,全部只剩下我一个人。说实话,我不理解,也无法接受。”
伏城点点头,把手机还给她:“我懂你。换做是我,也接受不了一个朝夕相处的大活人在眼前消失。”
他用另一只小碗给自己舀了点虾仁炖蛋:“你要索性跟其他人一起忘了,心里还好受点,偏偏唯独你没忘……啧,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唯独是你没有忘记他?”
“……”闻无眠一愣,接着脑子有些隐隐作痛。这个问题她考虑过,可惜一直没有头绪。
她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认真低头喝粥。
“行吧。我们两个在这干想也想不出什么。船到桥头自然沉,之后进游戏再看嘛。”两人间气压有点低,伏城就用公筷给她夹了一大块松鼠桂鱼,笑嘻嘻道:“事已至此,先吃饭咯。”
“……”也只能先吃饭了。
……
快吃完时,伏城冲她打个招呼,微笑着说:“我吃饱啦,先去下洗手间,你慢慢吃,不急。”
“好。”闻无眠点头,看着他双手插兜的潇洒身影消失在门口,拿起一旁的手机,打算把单买了。
本来吃这顿饭的目的就是商量赔偿事宜的,结果全在聊自己哥哥,反而他跑车报废的正事一点没提,已经不合适了。加上他在游戏里对自己多有照顾,现在自己请客买单,天经地义。
正想叫服务员,电话铃声忽然响起,她瞄了眼屏幕,来电显示是“张贤”。
“喂?”闻无眠重新靠回椅背,接起电话。
父母去世前留下两套房子,闻无眠跟哥哥住一套,另一套就对外出租,兄妹俩拿租金当生活费,过得还算充裕。
张贤是去年年底租下房子的租客。据他所说,是专门在B城,S城这种超一线城市干二房东生意的。闻无眠跟他不熟悉,也不关心他的生意情况,只管租金每三个月按时到位。
无事不登三宝殿,一看见来电号码,她就感觉出租的房子可能出事了。
“喂,小闻啊,你现在人在哪里?在不在S城啊?”听筒里传来张贤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她在心里叹气,“你直接说吧。”
“害,是这样,”张贤组织着语言:“年底那会我不是租了你的房子吗,接着转手租给一个来S城打拼的年轻人了。本来一直相安无事,房租什么的也从来不拖。结果半个月前他回了趟老家,把老家的朋友给带进来了。”
听到这话,闻无眠稍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朋友就朋友吧,只要不变成群租房,带一两个人进来过渡下也没事。这年头找工作难,大家都不容易。再说,反正水电煤是他们付钱,我们也不用管。”
“不是呀,小闻,”张贤停顿了下,才说:“主要是他那个朋友在三四天前生病了,生的还是蛮大的毛病。给送到医院去之后,他朋友没钱付住院费,人医院又给送回来了。”
“送回来了?”闻无眠一顿:“那个病严不严重?”
“坏就坏在这里,那个医院诊断一大堆,我就记得个什么‘大量心包积液’?网上一查,说随时会没命,这下怎么办啊?”张贤急得团团转:“你要方便能不能现在来一趟?咱们想想办法,看看怎么个处理。”
闻无眠长那么大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医院不能把她送回老家吗?还有那个租客呢?这应该是租客负责的事情呀。”
“租客也没办法,说她老家的亲戚朋友全搬走了换了号码,根本联系不上。租客现在还不接我电话。唉,劝房子里那人去医院吧——人家身上没钱,去不了。”张贤说:“你说,这万一她在房子里出了点什么事,这不成凶宅了?以后谁还敢住啊!”
闻无眠也担心这个,点点头,说:“行,你等我,我大概一个小时之后过来。”
“好咧好咧,你快点。咱俩争取今天先给人劝出去。”张贤急匆匆挂了电话。
一桌子菜吃得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好打包的,闻无眠拿好随身背的小包,还有两杯喝了一半的奶茶,走到门口前台:“您好,18号桌买单。”
“好的,请稍等。”前台的人看了眼电脑:“哦——18号桌,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先生已经买过了。”
“啊?是吗?”闻无眠根本不知道伏城是什么时候买的单。一转头,正好对上从洗手间出来的伏城。
“吃好了吗?”他看见闻无眠,笑着歪歪头:“吃好就走吧,我们一起回去。”
“不了,你先回去,我一会把饭钱转给你。”闻无眠走下门口的台阶,“我有点事,先走一步。”
伏城赶紧小跑两步跟上,帮她按下去一楼的直达电梯:“什么事啊?看起来那么着急。”
“我有个租客,出了点麻烦。”刚好电梯刚从四楼下去,要等好一会,闻无眠就把张贤的话大差不差给伏城复述一遍。不过中途没有夹带任何私人感情,单纯就事论事。
伏城还没听完就受不了了:“你那租客也太没责任心了,有本事把朋友带来,没本事送走?丢别人房子里算什么?”
从人道主义来说,不应该看着一条生命白白流逝。但如果自身没有帮助别人的能力,反而影响到了其他人,这种行为只能概括为慷他人之慨。
闻无眠抿了下唇,心里也有些火。降火的方式是从口袋里拿出一颗酒心巧克力,扔进嘴里,用力咬开。
电梯到一楼时,伏城忽然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这件事处理起来很麻烦。”闻无眠想也没想,一口回绝,“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谢谢你的心意。”
他是她的“债主”,又不是男朋友,这种一个头两个大的事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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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会愿意主动参合进来?到时候平白无故添许多麻烦。她只当他是客气一下。
“如果你的房子是租给二房东的话——”伏城跟她并排而行,“你小心他到时候撂挑子不干,把所有事情全扔给你。毕竟你才是房主。”
“……”
“而且,我看你跟那个租客也不熟,能联系上租客的只有二房东吧?二房东要是失联,租客再跑了,剩你和那个病人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到时候怎么办?”
据他所知,很多二房东就是一群边欺负租客边把原房东当傻子的老油条。闻无眠脑子转得快,涉及到合同条款跟法律的不会吃亏,但要线下有点突发事件,老油条铁了心不讲道理,还是挺伤脑筋的。
秀才对流氓是没用的。能治流氓的只有流氓。
闻无眠稍加思索,认为伏城说得很有道理。至于他想一起去的提议,她仍觉得对方只是客气,所以继续回绝:“谢谢你的建议,我到了那边会注意。”
“我跟你一起去,反正我下午也没事。”伏城拿出手机:“你出租的房子在哪个小区?我叫车过去,节约时间。”
……
大半个小时后,伏城和闻无眠来到了出租房楼下。这里比她住的那套房地段稍差,但也在内环。而且地铁站就在小区门口,步行两分钟的路程。只要一挂牌出租,租金不要高得太离谱,立刻会被租客疯抢。
她用NFC刷了电梯门禁,带伏城坐电梯上到五楼。门一打开,正好遇到蹲在走廊抽烟的张贤。
张贤今年五十岁上下,肥头大耳,面色黑里透红,一口牙齿被尼古丁搞得焦黄,烟味隔了十米开外都能闻到。
他看见闻无眠身后的伏城,明显僵了一下,有点惊讶,试探性地问:“小闻,这个是你男朋友啊?”
“当然不是,”闻无眠赶紧否认:“就是普通朋友。”
伏城很无辜地眨巴了下眼睛,从口袋里伸出右手:“你好。”
“哦,你好你好。”张贤也伸出手握了握。那一瞬间,闻无眠以为伏城还会像往常一样,掏出一张数据分析代做的小广告。
但伏城握手完毕就把手重新插/回兜里,半天没有下一个掏名片的动作。
可能张贤不是他的目标客户。
言归正传,闻无眠朝503的防盗门努努嘴:“现在就那个病人一个人在家?”
“对的。租客也不知道去哪了,现在电话打不通。听邻居说昨天晚上救护车又来了一趟,然后刚才又给抬回来了。”张贤踱步几下,“你看啊,我现在是又担心里面的人出个三长两短,又不敢贸然进去。万一搞不好,被人家当色狼报警了怎么办?这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还是小闻你来处理最合适,你们都是年轻女孩子,要聊聊谈谈都比较方便。我接下来还有点事,就先走了哈,有问题随时打我电话就行,我一直拿着手机的。”
屋里有个定时炸弹,他才去不蹚浑水。万一交涉期间对方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不是闹出人命了?反正房子又不是他的。今天把责任明确“划分”一下。闻无眠问起来,就是一句“租客电话打不通”,剩下的烂摊子丢给她自己解决去。
签合同的时候他看过闻无眠的身份证,就是个实岁连二十都不到的小女生。对付这种等级的原房东,不要太简单。先来软的,打打迷魂针。软的不行来硬的,随便口气凶一点、音量高一点,对面就不敢讲话了。
他在这方面不要太有经验。包括对付独居的女生租客,怎么样能让她们吃了亏还敢怒不敢言。
一句话,麻烦算她们的,好处是自己的。
“你等等。”
张贤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被一个浅灰色的高大身影挡住去路。
伏城插着兜斜靠在墙上,长腿有节奏地点着地面,对张贤笑得人畜无害、但眸中冷冷,显得又有点不怀好意:
“你想去哪啊?”
21. 作弊玩家
张贤看人下菜本领一绝,光从发型就推断伏城是个不好惹的。毕竟男人留个长发还染个灰色相当少见。他不想跟伏城撕破脸,当下还是尽快离开为妙:“我家里有点事,等解决了再过来哈。”
伏城一眼就看穿他的小心思,毫不留情,直言不讳:“你家里有什么事啊要现在开溜?这里人都要死了,你家里人也要死啦?”
张贤立刻炸了:“你他妈说什么比话?有种再讲一遍?!操/你/妈!”
伏城“切”了一声:“家里人没事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听得懂吗?你现在哪也不要去,就给你那个租客打电话,一直打到他接为止。”
“你他妈算老几?”张贤伸手对伏城指指戳戳:“小赤佬我警告你,别跟我来那套流氓调调。我他妈什么事没见过?你再给我说一句试试?!我让你走不出这个门你相信伐!”
“让你打电话你聋了?”伏城喝了口冰块已经开始融化的杨枝甘露,“快点,现在,就在这里打!”
502的住户听见外面有吵架声,探出头来,一见这景象,立刻大叫:“诶诶诶,小伙子你赶紧拦住他!就是他把房子租出去的!现在他租了房子又不管了,救护车每天晚上都来,把人接走,早上又抬回来。我跟我老伴就两个老年人住在这里,万一隔壁人死掉了我们很害怕的呀!本来一直找不到他人的,今天是因为503快不行了他才过来。小伙子你千万不能让他跑掉哦,让他跑掉就找不到他了!”
伏城歪头,调皮地冲502的老奶奶一笑:“放心,有我在,他连电梯口都到不了。”
见伏城软硬不吃,张贤索性使出杀手锏:“喂我警告你,我有高血压心脏病的!随时一倒下去人就没了!”
闻无眠紧紧盯着两人,唯恐张贤真的倒下去,又害怕伏城会受伤。年轻人跟中老年对上,吃亏的肯定是前者。
高血压、心脏病。这六个字无解。
伏城是出于义务帮忙,她不希望他因为自己卷进是非、受到伤害。
“哇哦,心脏病,我好害怕哦。”伏城故意很做作地重复一遍,又喝了一口杨枝甘露,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后退两步,寻找最佳角度。
接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了两下,又将手机举高,摆出正在拍摄的样子:“来吧,兄弟们看看,S城P区馨悦方小区的二房东,直接把快死的人丢在人家原房东房子里。来来来!大家记住这个人的样子,以后……”
“啪”的一声,张贤三步做两步上前,狠狠将他手机砸在地上:“你敢拍我!我现在就报警!你这叫侵犯肖像权知道吗!”
万一传到网上,以后谁还敢找他租房子?
“哦——”手机四分五裂,伏城音调拖得长长:“侵犯肖像权,这个……”
随后,笑嘻嘻把稀巴烂的手机捡起来,打开屏幕,对着张贤。
屏幕里是一张他刚才在楼道wink的自拍:“我自拍侵犯你哪门子肖像权了?倒是你,神经病一样摔我手机。呐,这里、那里,两个监控对着你照,邻居也看见了。我现在就报警。我这个手机很贵的,你没个八千块别想走人!”
502赶紧点头:“对的对的!我和老伴都看见了!你故意摔这个小伙子手机!肯定要赔钱!”
“……”闻无眠彻底被他这种反客为主的碰瓷精神震惊了。活了二十年头一次见识到这种操作。摔坏的手机跟他吃饭时用的那个不一样,看型号应该是比较不值钱的旧手机。但骗骗张贤这年龄段的人足够了。
“你他妈的玩阴的!”张贤头一回被人摆一道,气得恨不得揍伏城两拳。
伏城把手机放回口袋,皮笑肉不笑:“你先打电话,然后给我赔钱,我还能接受私了。要不然现在我直接报警,这手机我买来一万多,算上磨损跟精神损失,让你赔八千都少。”
“……”张贤用眼神把伏城撕成碎片,很不情愿地拿出手机,开始拨打租客电话。
“不仅是这个租客本人。你去找你租客的企鹅号,各种社交媒体,把他所有认识的人的电话都打一遍。”伏城趾高气昂地使唤张贤。使唤完后,转向闻无眠,忧心忡忡地问:“倒是你,你打算怎么处理里面那个人?送去医院的话,付不出钱又会给送回来的。”
闻无眠的确是头一遭遇到这种事,六神无主。今天要没有伏城,她连租客面都见不上就直接放张贤跑了:“报警?报警会有用吗?”
伏城看了一眼楼道里几个出来看热闹的居民,摇摇头:“没用。警察来了只能把人抬到楼道。其他居民会有意见。更别说里面那个要是在楼道去世,整栋楼都要闹鬼。到时候人家把你恨死,让你房子租不出卖不掉。”
“居然会这样。”闻无眠感觉这比死亡游戏还伤脑筋。都不知道去找谁要个说法。
伏城也觉得这件事难办,很认真想起办法。找医院、警察,都不合适。把人抬到外面去,这人又病重,一颠簸可能就没了。让人死在房子里,房子成凶宅,以后又租不出去。不管怎么做都行不通。
“只能等联系上租客了。让租客开门,我们进去跟那个病人谈谈,说服她回家去。”伏城揉揉太阳穴,“最多帮她买张车票。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闻无眠打开手机,翻开张贤绿色泡泡上发来的病情诊断书。有几项诊断她看一眼都觉得凶险——只要情绪一个起伏,没准一口气就上不来了。
而且,看诊断意见,这些病没个十万治不好。要是几千块的急症,她还能考虑垫付,权当做慈善攒人品。但是十万块钱……除了资/产/阶/级外,谁能一口气甩出十万给大街上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要不你去楼下咖啡店坐着吧,别在这等了,你今天身体不舒服。”伏城在手机里找到负责法律方面的朋友,把这里的情况简化一下,发了条询问消息过去:“等联系上租客了,我给你打电话,你再过来。”
闻无眠刚想说不用,谢谢他的好意,那边张贤就铁青着脸:“找到租客了。他说他马上到。”
……
租客非常熟悉。就是上一轮七杀游戏中的辣妹。
他穿着超/短裤和抹胸,背着包,走个路恨不得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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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拧成麻花。见到闻无眠和伏城后,眼珠子都要从眼眶掉出来了:“怎么是你们啊?你们就是原房东?”
“是她,不是我。”伏城公事公办,开门见山:“还是认识比较方便。麻烦你开一下门,我们要想个办法把你朋友送出去。”
“送出去?”辣妹一愣,“送到哪去?她现在身上没有钱,哪里都去不了。”
“去不了送医院呗,总赖在别人家里算怎么回事?”伏城让出一条路,让他赶紧开门。
“她没钱,怎么去医院啊?”辣妹不能理解他的逻辑,“我又没有拖欠房租,签合同的时候也没说房里只能住一个人,暂时住一下又怎么了?”
闻无眠瞧着他开锁的动作,生硬又用力,明显现在内心有气:“是没什么。可是现在有人生命垂危,你作为她的朋友,在明知她不送医救治就会死亡的情况下,依旧选择把她放在房间里,是一种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
朋友之间,本来就没有义务互相垫付医药费。但是辣妹想用她的房子发善心在先,闻无眠只好以牙还牙,采取道德绑架。
伏城赞赏地看了闻无眠一眼,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闻无眠:“……”
房门“卡塔”一声打开。里面窗帘拉着,又阴又潮,还有一股难闻的酸臭味不断飘出。伏城递来一张纸巾,闻无眠赶紧接过,捂住口鼻。
这房子真是废了,之后还得请家政上来打扫,又是一笔开销。
小心翼翼穿过客厅,走进卧室。卧室床上平面躺着一个人。伏城拉开窗帘,让阳光照入。才看见床上的人披头散发,脸色蜡黄,紧闭的双目令人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她又晕过去了,每天到这个时间都会晕一次。”
闻无眠和伏城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人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虚弱。现在他们离她那么近,都听不见她的呼吸声。别说送走了,可能轻轻碰一下都会导致死亡。除了专业的医护人员外,谁还敢去碰?
“她大概什么时候会醒?”闻无眠问。
辣妹回答说:“我也不知道,她最近状态越来越差,有时候直接昏迷一两天。她本来身体是不好,但不会突然之间不行。连医生都说她这种情况很奇怪,从医几十年都没遇到过。”
“突然之间不行?”伏城随手颠着书桌上的小玩具和本子,“她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三天以前。”辣妹叹着气坐在床边:“我记得很清楚,三天前晚上十一点多,她突然跟我说要出去,还问我去明珠大厦是坐公交还是坐地铁更快。”
“明珠大厦?”闻无眠一惊。那不就是自己三天前坠楼的地方吗?
“是啊,我还帮她查了地图。可我问她去做什么,她又不告诉我。那天晚上她出门时,我就感觉她的状态十分不对,好像很害怕,一直在发抖。她现在不清醒的时候还会做噩梦说梦话,我感觉肯定是那天晚上发生过什么。”
伏城挑眉:“她说了什么梦话?”
辣妹的脸忽白了一层,像回忆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22. 作弊玩家
“她说……”辣妹咽了口口水:“她好像杀人了……”
“……”闻无眠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一开始也很害怕,一直盯着新闻看,但三天前晚上十一点多十二点的时候,明珠大厦根本没出命案。我后来想一想,她可能有一些精神疾病?所以才会这样。”辣妹说着,从书桌上的抽屉里抽出一本日记:“这个是她每天都会写的日记。我有偷偷翻过,尤其是三天前的,看起来写得很真实,但她写的这些,根本没有在现实里发生过。”
这年头愿意手写日记的人很少了,闻无眠接过本子,和伏城一起翻了几页。前面都是些流水账,大致是一个小地方的女孩独自来S城打拼有多么不容易。被本地人欺负,被同事穿小鞋,租房被房东骗,家里又催着她打钱……她的字迹很笨拙,没有女生常有的那种飘逸灵动,每一个笔画都会生活的锁/链/锁/住,以很糟糕的姿态歪歪扭扭固定在横线上。一连往后翻了好几页,直到翻到一串年月日和地点——
2002.01.17,S市P区。
伏城看见这串信息后,眨眨眼睛,下意识望向闻无眠。然而后者没有反应,将一只手伸进口袋,不知道想摸什么,摸了个空,又伸了出来。
日记的最后一页写道:
【今天晚上十二点前,我要把她引到明珠大厦顶楼,再把她推下去。从十几楼摔下去人肯定死了……我没办法,我也是被逼的。程说这已经是我唯一的生路了。我没有办法。我只是想活下去。不要怪我不要怪我不要怪我不要怪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伏城眨眨眼睛,假装不知道那天从明珠大厦掉下来的人就是闻无眠:“‘程’是谁?看她这描述好像是要教唆她杀人?”
“是这个!”辣妹迅速从床边翻出她的手机,用她的指纹解锁后进入绿色泡泡。她的绿色泡泡上满是各种催债信息,消息一栏已经被99+的未读消息挤满。成百上千个联系人中,唯独一个纯黑色头像被高高置顶,备注名叫“程彦礼”。
看上去不像网名,是真实姓名。两人的聊天记录一片空白,已经被提前删除干净:“我也试过复原他们的聊天记录,但是没有成功……”
没用的。闻无眠捏紧日记本,心道自己要是程彦礼,绝对不可能留下文字记录自投罗网。即使旁人通过技术复原,最多也只能发现几条通话记录。
“而且我还百度过他,网上什么也没有。”辣妹试探着问:“会不会是她幻想出来的?”
互联网时代难有“隐私”二字,找不到可能是女人的幻想,但也可能是假名,或者对方压根不是内地人,当然不会在内地网站上留下蛛丝马迹。闻无眠没回答,目光落回日记本。后面的文字被撕掉了,不知道她写了什么。再往后翻一页,是一张铅笔的图画稿。上面的图案非常精巧、细致,每一道纹路栩栩如生,跃然纸上。无数精确的直线曲线组成一个紧闭的黑色密码箱,正是闻无眠在明珠大厦楼顶捡到的那个。
箱子下面也写着东西:
【我不应该在两年前遇到他,更不应该打开那个箱子。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我好后悔。】
【我不想死。】
“……”闻无眠瞳孔放大。“不应该打开那个箱子”,说明床/上神志不清的女人打开了哥哥十几年都打不开的箱子?!她知道箱子的密码是什么?
哥哥失踪前的最后一条留言是;【只要打开箱子,就能见到所爱之人。】,听上去是很好的话。可是这个女人却在后悔打开的箱子。难道打开箱子后会经历什么恐怖的事情吗?
以及,日记里的程彦礼到底为什么要把箱子给她?哥哥失踪后,箱子辗转落到过程彦礼的手里?
她茫然地抬头,向四周张望,妄想能看见什么人。可惜四周只有杂乱的衣物行李和泛黄的墙壁。一只手伸了过来,拍拍她的肩膀,总算给了一点安慰。
“怎么了?你们俩表情怎么这么奇怪?”辣妹本来觉得这件事问题不大,然而闻无眠和伏城神情复杂的对视,让他放下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三天前明珠大厦那边不会真出事了吧?你们别吓我啊!”
“不,没有出事。”她借说话的机会,顺手将日记本卷成圆桶状,握在手里抱起胳膊:“我只是好奇日记里提到的‘不应该打开的箱子’是什么,你有见过那个东西吗?”
“我没有,从来没见过!”辣妹难掩不安:“你们看上去到底觉得怎么样?别卖关子了!这上面写的都是假的吧?明珠大厦前两天没有发生过坠楼案,对吧?”
“没错,是没有坠楼案。可能她写最后一篇日记的时候已经生病了,导致精神受到某些影响。”闻无眠很快恢复了往日一贯的冷静:“叫救护车,把你朋友送去医院,医药费我来出。”
“啊?!”辣妹愣了几秒,大脑飞快接收闻无眠话里的信息,又惊又喜又难以置信:“你……你认真的?她……她病得很严重,要……”
“多少钱我都出。你赶紧给我打电话。立刻。”
*
重病的女孩叫江心奕,Q城人,今年二十三岁。
救护车再一次把她送进P区某三甲医院。碰巧医院大厅的自主收费机坏了,人工通道的队伍乱哄哄从一楼排到二楼,几人和医护人员费了好大力气才拨开人群,将她送进急诊病房。
伏城在门口的自助售货机上买了两个口罩,递给闻无眠一个,抬头就被眼前人山人海的架势震惊:“这不得排个两小时?”
闻无眠接过口罩,想让他先回去休息。江心奕的情况严重,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自己跟伏城非亲非故,就是想拉着他一起也没有合适的身份。
何况她觉得伏城帮她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进一步。
接着,她听见伏城说:“那我先在这排队吧。你们把她送进去。医生开个检查开个药什么的,两三个小时应该够了。节约点时间。”
“……”大厅人实在太多,急救室又在一楼。闻无眠还没来得及回答,两人就被又一伙从救护车上跳下来的人员冲散。混乱中,为了不影响人家抢救,她只能顺着人流往前,边挤边丢下一句“辛苦你了。”,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
“……”
最近几天来来回回折腾,负责这一片地区的医护人员都认识了江心奕。每回她从医院醒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没钱。”医院不是慈善厅,没办法,只能做完基础急救再把人送回去。有个刚毕业的年轻医生看不下去,自掏腰包给她垫了点抢救费,也是治标不治本。
要彻底治好她的病,不是一个小数目。江心奕再一次被送进急救室时,恰好又是那个医生跟着老师值班。他忍不住问辣妹:“你们确定现在能付得出钱吗?”
不是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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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付钱,所以辣妹也不确定闻无眠会资助到什么地步。闻无眠主动接过话茬:“付得出,多少钱都没问题。请你们按正常流程给她检查救助就可以。”
医生看了闻无眠一眼,发现她是个新面孔:“你是病人家属吗?”
“我……”闻无眠摇摇头:“我不是。是她朋友。”
“是这样,这个病人在当时没有得到及时治疗,现在身体各处并发症很严重。说句实话,送来的有一点晚。”医生翻看着江心奕之前的各种单据,“不过你们放心,我们一定尽最大努力救治。请你们信任我们。”
辣妹一听就哭了,背过身去抹眼泪。闻无眠眼皮一跳:“送来的有一点晚是什么意思?她还能再醒过来吗?”
“这个……”医生见闻无眠年轻,也不是病人的直系家属,就实话实说了:“就目前来看,经过救治不一定能醒过来,至少今明两天是不可能的。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好,我知道了。谢谢医生。”闻无眠很冷静地道了谢。
从日记来看,那晚把自己从明珠大厦楼顶推下去的人就是江心奕。她不仅知道哥哥箱子的密码,还很有可能见过哥哥。如果她醒不过来……大脑有些滞涩,似乎好不容易才抓住的一点东西又从指缝溜走。闻无眠心里乱乱的,表情天衣无缝,没让辣妹看出什么。陪江心奕在急救室一通折腾后,绿色泡泡里的伏城发来消息:
【给我拍一下江心奕的医疗卡卡号。】
她边拍照边往缴费处走:
【我马上来,等我。】
结果在一楼大厅张望半天也看不见人。两分钟后,伏城插着兜出现在她背后:“怎么样?该做的检查都做了吧?医生怎么说?什么时候能醒?”
“你怎么在这里?”闻无眠没搞懂,他此时不应该在大排场龙的缴费队伍里吗?
“哦,正好排到我了,”伏城轻描淡写:“看见你没来,我就顺便给付了。直接报卡号给她卡里充钱。”
闻无眠:“???”
“你付了多少钱?我把钱转给你。”她赶紧点开手机里的转账。在她看来,这种莫名其妙让别人垫钱的行为非常不礼貌,就是故意占小便宜。
伏城满不在乎:“这个待会再说,先说正事。她人怎么样了?你今晚要不要留在这陪?”
闻无眠闻言稍怔。钱都不算正事,不知道在他心里什么才是正事。“今天就到这里。她情况不好,我估计随时会去世。医生也说她近两天醒不过来。辣妹留在医院。我跟他打过招呼,只要江心奕一醒,就给我打电话。”
“好啊。”伏城点头,打开手机叫车:“那我们回家。”
……
伏城一上车就拉起连帽衫的帽子,靠在一边呼呼大睡。闻无眠也不好直接吵醒他给他转钱。月亮已经出来了,车窗外,城市绚烂的霓虹灯一节一节亮起,被飞速行驶的轿车拖出一条条五光十色的光线。她就着灯光,又翻开偷偷从出租屋里顺出来的日记。
一段挤在夹缝中的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我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下一次再进入那里,一定要找到“天机”,打开箱子。】
往下七八行全部涌记号笔涂黑,根本看不出来她在写什么。一直到这一页最后一行,才有新的汉字出现:
【千万不能让“天机”找到我!千万不能让“天机”知道箱子在我手上!!!】
23. 作弊玩家
又是“天机”!
闻无眠想起2477在“生死牌”后,也提醒自己要小心“天机”的游戏。当时自己还怀疑它别有目的,现在看来,可能所言不虚。
江心奕也进入过这个“死亡游戏”。诡异的是,日记里的上一句话还写着要求助“天机”打开箱子,空了七八行后,忽然又说千万不能让“天机”知道箱子在她手上。似乎“天机”有争夺箱子的意图。
箱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就连游戏裁判都要亲自下场?第一场游戏中的陶明说过,哥哥在与他的游戏中打开过箱子,现在江心奕也说自己打开过箱子。箱子最近一次的开启,到底是哥哥给她打开的、还是她在求助游戏裁判“天机”之后开启的?“天机”要这个箱子又是去做什么呢?短短两行文字,扑朔迷离,闻无眠一点头绪也理不出来,冥冥中却感觉离哥哥更近了一点。
日记中间被江心奕划掉的七八行里记载着重要内容。可惜现在她醒不过来,她没办法亲口询问本人。
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医院那边的好消息。
……
网约车停在小区门口,两人就在门口分别。刚睡醒的伏城去宠物店接他的狗,闻无眠则先行回家。
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家里的电子门锁因为太久没换电池,罢工了。她也没有随身带实体钥匙的习惯。相当于被锁在门外。
大概十分钟后,闻无眠听见电梯口传来“汪汪”的狗叫声。
“你一天到晚除了狗叫还会干什么?楼上一天剁的饺子馅都没你嘴碎!”伏城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拖着六十多斤的哈士奇,往家门口走。
正好跟锁坏了蹲在楼道里的闻无眠看个对眼。
闻无眠:“……”
哈士奇看见闻无眠,更兴奋了,饿虎扑食一样往她身上扑。伏城单手扯住狗绳,又反手给了它一巴掌。把狗打老实了,才问:“你怎么不回家?”
“我家门锁没电了。你家里有电池吗?”闻无眠有些无奈,“我看外卖平台上附近的超市都关门,不知道什么情况。最早一个骑手送来也要三四个小时。”
“我家里还真没电池。”伏城拎着哈士奇,打开自家房门,“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进来坐会,三四个小时之后都凌晨了,外面饭点都关门了。总不能就在这里蹲到骑手送电池来吧?”
他跟普通邻居发现她门锁坏了后的“客气”有很大区别。因为在说完这句话后,他直接在房门口的鞋柜里拆了一双新的拖鞋。
“……”这下闻无眠想拒绝也不合适了。
何况,不知道为什么,她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排斥跟伏城产生交集。
伏城房间的布局跟她差不多,也是两室一厅。不过从门口的拖鞋和钥匙栏能看出来他还是独居状态。
虽然房型相似,布局却大相径庭。闻无眠家里一贯是冷色调,除了书之外,简约得像被大风席卷后的寒冬空屋。伏城跟她刚好相反。客厅的墙刷着令人轻松愉悦的绿色,墙上和地上都有小狗小猫的爪印贴纸。沙发上放满各种猫狗水豚玩偶。沙发边上是一个巨大的、带着猫窝、秋千、猫抓板等大树样的猫爬架。
猫爬架下,一只黑色的缅因猫伸出脑袋,看了她一眼,接着“嗖”地躲进沙发底下。
伏城关上门,又忙着把狗关进阳台:“忘记问你了,你怕不怕猫?害怕的话我把猫锁进房间。”
“我猫狗都不怕,你别忙了。”闻无眠觉得伏城家里好像另一个世界。大缅因小心翼翼从脚边探出头,远处的哈士奇趴在阳台玻璃门上冲自己狂笑。哈士奇自带喜剧效果,像个小人一样各种挤眉弄眼。她沉默一会,忽然说:“真奇怪。你跟我说让我进来等,我都没怀疑可能只是随口一说的客套话。”
“因为我从来不客气呀。”伏城洗个手,倒了两杯鲜橙汁,放在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我是真心想让你进来,才会给你开门。要是我不想,我一句话都不会说。纯浪费口水。”
闻无眠一愣,好像想起什么,说:“我小时候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分辨哪些好意是发自真心、哪些好意只是客气。我父母去世得早,除了我哥之外没有亲人。无论是在学校对同学、还是小区里对邻居,都要察言观色。要是接受了别人本来没打算给我的好意,会给我哥带来麻烦。”
伏城拿起橙汁,走向阳台边的电脑。也跟着想到一些事,一边躬下身子操作电脑一边耸肩狂笑:“我小时候就不会。人家客气客气,叫我去他们家吃饭,我直接过去把人一桌子菜吃光。后面他们再看见我,话都不想跟我说。”
他喝了口橙汁,又说:“会错意本来就是成年人的责任。有本事说出口没本事做到?怪到小孩头上有什么意思?我去读初中前就把身边这群人治得服服帖帖。我以前那小区至今还流传着我的传说,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警告——不要随便跟路边的小孩搭讪。”
……的确很符合他一贯的作风。闻无眠嘴角勾了勾,靠在沙发上。沙发很软,全身都被暖意包围住。大缅因从底下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猫爪,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脚,又闪电般缩回去。“对了,我把江心奕的医药费,还有你之前摔坏的那个手机钱转给你,总共多少钱?”
伏城好像不缺钱。在花钱这件事上,无论该不该他的消费,都付得非常爽快。
这大概就是财富自由的作风吧。
“手机就不用了,它本来就坏了。”伏城绿色泡泡给她发来一张转账截图。她按图上数字,分毫不差把钱转了回去。
“还有白天吃饭的钱,要不我也给你?”她想了想,改口:“或者咱俩A一下?”
伏城认真看着电脑,直言不讳:“能不能先欠着,我想下一回你请我呢。”
“……”闻无眠正要转钱的手停住了,觉得好像也行。跟伏城出去不需要死脑细胞斟酌词句,想到什么说什么,和其他普通的朋友同学不一样,还是很轻松的。
跟着传来伏城的哀嚎:“唉,走的时候电脑忘关了。它居然自动给我匹配牌友玩了一下午,输成穷光蛋了。”
“牌友?”闻无眠猜测:“你玩的什么、德州?”
伏城“嗯哼”了声:“晚上我得熬个夜赢回来。”
“给我看看。”闻无眠主动走到他的带鱼屏显示器旁边。里面还没退出游戏,他只剩下可怜的最后五个积分,等着电子系统继续发牌。
“有何高见?”伏城往电竞椅后一靠,积分垫底,微微一笑:“能不能替我妙手回春?”
“我不确定,但是可以帮你参考。”闻无眠看了眼手牌,手指敲敲桌面:“跟。”
“好哦,那我听你的!”伏城见她出马,肉眼可见地开心,丝毫不顾自己积分即将清零。他相当听话,一切按她的要求来,时不时笑眯眯喝口橙汁。
“……”
这个游戏涉及到计算,所以闻无眠开始认真看牌,没分眼神给边上的人。
她以前打过一些线下锦标赛,玩法跟纯业余选手有些不同。本来犹豫要不要每跟一下牌就给伏城解释一下自己那么做的原因,毕竟这是人家的账号,人家觉得这么做不靠谱,完全有资格选择不听。
但伏城出乎意料地信任她。不管她说什么,他全部照做不误,半个字都不怀疑。
为了方便玩3A大作,伏城用的是三十八寸曲面显示器,还为显示器定制了电脑桌。闻无眠手肘撑在桌上,撑久了有些发麻,加上注意力全在游戏上,就垫起脚,轻轻坐在桌上,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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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贴着伏城握着鼠标的手。
几局过后,积分翻了十倍不止。新开一局,发到AA。第一轮积分跟完后,闻无眠全神贯注地分析着局势,刚跟伏城说:“直接allin”,接着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种情况先跟3倍可能更好——
伏城手快,在听见话的瞬间就要aiiin。闻无眠脑中一空,为求速度直接伸手,隔着他的手握住鼠标,转而跟了3倍。
“对面积分都很高,这把打得很松,保险起见我们先跟3倍。”她一边说着,一边紧盯显示屏,注视着对手的一举一动。稍后,又握着伏城的手点了两下鼠标,下意识把手和鼠标都当成了自己的物品,隔空与牌友厮杀。
“……”伏城心脏霎时跳漏一拍,脸上万年不变的笑容难得凝固。半边身体发麻,他不敢乱动,唯恐打扰她的思路。
视线从牌局上挪开,小心翼翼抬头——她翘着长腿,坐在桌上的身段修长利落。乌黑的长卷发遮住脸颊和大半精致凌厉的下颌,给人极强的疏离感,甚至衬得有些微恹。唯独似扬非扬的唇角宣告此刻胜券在握。
显示屏的蓝光落进她眼底,像飞溅进去的鲜血。她始终不为所动,在这场没有硝烟的牌桌战争上决胜千里。眼里的锋芒随越堆越高的积分逐渐显露。
闻无眠的手很软很小,完全盖不住他的手背。悸动伴着每一次鼠标的点击,从手背流窜到心上。他静静看着她,喉结轻轻动了下,把她所向披靡的样子刻入脑中。
……
“两个小时,帮你把一整天输掉的积分赢回来了。”又一局结束,闻无眠活动下僵硬的身体,从电脑桌下来,完全没注意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伏城“啊”了声,视线始终锁定在她身上,定了半晌,才说:“你真厉害。”
她有点口渴,打算去喝茶几上的另一杯橙汁。闻言,不适应地顿了顿。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伏城现在应该很兴奋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然后直冒星星眼,像扑人的哈士奇一样三百六十度螺旋转体强调“好棒好厉害!”。这样比较符合他一贯的特点。
她不喜欢吵闹的人,但对伏城的反应竟然有些期待,猜想一定很好玩。现在期待落空,心里说不清是遗憾还是别的什么。
“……”好吧,看来跟伏城呆久了,想法就会被他传染,变得奇奇怪怪。她都不知道上述鬼畜画面和想象到底是怎么从自己脑海里冒出来的。
“过奖,一般般。”闻无眠喝了口橙汁,看看手机里有没有未读短信。
“没有一般,真的很厉害,”伏城的“见人自动微笑系统”进入了失灵状态,她简直第一回见他这么正经:“虽然你的每一步都没有特别精彩,但整局合起来看,真的……每一步都走得恰到好处。你有专门学过嘛?”
对方冷白色的皮肤此刻泛起粉红,尤其是脸颊和耳朵。奇怪,室内很热吗?
闻无眠看着他,划手机的手指停了停。
按正常情况来说,即使是哈士奇,一天之内也会有那么几个瞬间,突然变得很正常。姑且先当伏城是进入了罕见的正常阶段。“谢谢。没系统学过,不过照着孙子兵法用点套路。”
“孙子兵法?”
“是啊,善战者之胜,无智名无勇功——军形篇里的话。”闻无眠又喝了口橙汁,靠在沙发边,把略长的刘海别到耳后,侃侃而谈,“国外有个围棋大满贯选手,他下棋也是这样,通盘无妙手,永远半不胜,看他的比赛能学到很多……”
“……”伏城茫然的表情和阳台上的哈士奇如出一辙,但眼里多了点崇拜和仰视。
就在这时,闻无眠的电话铃声响起。她瞄了眼来电显示——
是医院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