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生涯十六载》 第1章 祸起… 罗辉一路狂奔把我从迪厅拽出来,一到大街上拦起一辆的士就迅速窜进了车里。 “师傅,快开车!”还未坐稳罗辉就急忙一挥手朝司机喊道。 车驶出不远,就从后视镜里看见一大批人从迪厅冲出来,有的握着西瓜刀,有的拎着铁棍,张牙舞爪、恶狠狠地四处张望、寻觅、叫喊着。 我盯着后视镜,脑袋嗡嗡嗡的,只听见自已心脏“砰砰砰”急速的跳动和呼哧呼哧的大口喘气声。 “松、松、松开!”罗辉推开我撑在他大腿上的手,手心都是汗。 我们在我爸工作的工厂宿舍大院前下了车,罗辉一下车就把我扯到大门边的阴暗巷子里。 “你他娘的找死啊!你活腻了?你干嘛砍他啊!你知道他是谁吗?”罗辉很是气愤,压低着声音,语气懊恼、连珠炮似地质问着我,一边推搡着我,把我按在了巷子墙壁上。 “我、我、我哪知道他是谁啊!他一上来就踹我一脚,我倒在舞池旁的桌台边,顺手就操起桌上的家伙抡过去,我以为是根棍子,谁会想到是把西瓜刀啊!”我朝罗辉摊着发抖的双手、瞪大着恐慌、沮丧的双眼道。 我也是服了,生平第一次去这种娱乐场所,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 高考后,我以总分589的成绩,连滑几档,被厦门一所专科学校录取,这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连日里悲愤、抑郁,几天都没有回同学们的qq消息,死党罗辉找上了门硬拉着去他大哥的迪厅消遣消遣,放松放松心情,顺便聊聊方向。 迪厅里一片朦胧,烟雾缭绕,仅大厅四周墙上有一些闪烁着暧昧光影的昏暗壁灯,舞池中央顶上的圆球射灯旋转着,各色彩色光柱伴随着旋转四射开来,音乐劲爆撩人,舞池里一大堆穿着潮流性感的男男女女摇晃着、手舞足蹈,伴随着韵律,人头如潮水一般涌动着。 “走啊!”罗辉坐下没两分钟就拉着我往舞池走。 “去哪?” “跳舞!泡妞!”罗辉凑近我耳朵大声喊道。 “我不会…” “你个土鳖,要学会装,有样学样!” 我被扯着进了舞池,这才知道舞池的地板竟然是有弹性、能上下起伏的,难怪看上去人潮涌动、一浪一浪的。 我被罗辉拉着挤到人群里面,他在我面前摇摆起来,和别人一样跟着音乐跳动、挥舞起来。 我有些不知所措,脚不知道怎 么踩,手也不知道放哪里,脸尴尬得发烫。射灯来来回回晃,我已看不清罗辉去哪了,前后左右都是陶醉在舞动中的人,挤着我贴胸膛的贴胸膛、背靠背的背靠背。 我就像个小丑,被人群裹挟着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南一会儿北。我不是来跳舞的,我也不是来放松的,此刻我只觉得自已是来这当小丑的! “唉…!丢脸死了!老子不伺候了!”我心里愤愤地嘟囔了句,转身就扒拉着人群往外挪。突然这时手心一阵温润、柔软,我猛地转过头,一个女生紧紧地拉住了我,昏暗中只见她身材修长、前凸后翘,举着另一只手摇晃着,婀娜多姿。 射灯扫过的一刹那,她的脸庞瞬间清晰地印刻在我心上、令我心跳加速——精致淡雅的妆容、完美立体的五官,加上飘飘的长发、性感的身姿,这一刻我竟弄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这是艳遇吗?还是一生挚爱的邂逅?那一瞬间,我脑海里甚至浮现和她热恋后手牵手漫步在街头、徜徉在沙滩、甜蜜地往来于天地间每一个角落的幻象。 不等我羞的无地自容的意淫完毕,她把我拉近她、贴近她!我瞪大着双眼看着她,心跳就像赛车发动机突然加速般“砰砰”狂飙,呼吸愈加急促,脸一阵阵的发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我的气息从鼻子喷出来、迎面撞在她的脸上、发散开来。 她抓起我的双手贴在她的脸上,我呆若木鸡地捧着她的脸,她的双手扶在我的腰间,我顺着她的手势扭动起来。渐渐地,她整个身体贴了过来,我的身体也诚实地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血脉贲张!她的身体是那么的柔软,呼之欲出的丰满双乳顶在我的胸膛,水蛇般的腰在我怀里蠕动。 蓦然间她的唇贴了上来吻住了我的唇,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为了不让她看到我的糗样,我把她转过身去。她却依然紧紧贴着我,抓起我的双手环抱在她的腰间,双臀贴着我早已有了生理反应的下身扭动摩擦。 就在我一边害羞一边享受之时,突然冲过来一人飞起一只脚把我踹出了四五米远。我倒在舞池边的桌台上,桌上的酒瓶酒杯小菜碟“乒铃乓啷”摔了一地。 我顿时血往上涌、气冲脑门,随手就抓起桌上的东西抡了过去。射灯扫过,这时我才发现自已手里赫然握着一把西瓜刀,正砍在对方健硕的肩膀上。我眼睛都直了,他赤着膊,盯着我,凶神恶煞,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他略微低头,抬起另一只满是纹身的手,大拇指刮了一下淌到前胸的鲜血。 这时大部分人都停止了跳动,离我们空出些距离开来,有 人大喊着“开灯开灯!”。就这空档,罗辉不知从哪里冲了过来,趁着黑暗,拉着我一阵狂奔、夺路而出。 …… 听我说完,罗辉叹了口气“他叫陈剑龙,人称‘龙哥’,永宁大哥大。他亲哥陈剑锋,永宁市最大的企业风华集团董事长,黑白通吃!” “那个女的呢?是他什么人,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我只知道她叫晓婷,交际花,陈剑龙一直想睡她,但不懂为什么,她好像就是不怎么鸟陈剑龙。她这么对你,陈剑龙哪受得了。” 罗辉靠在巷子的墙上,抽出一根烟来点上,递给我,我摆摆手,示意他自已抽。此刻我特别后悔,罗辉是体育生,成绩差,高一就学会了抽烟,我爸一直告诫我,叫我不要跟有不良嗜好的同学走太近,我总是不听。现在想想,要不是他拉我去迪厅,就根本不会有这档子事。 “你放心吧,我哥跟陈剑龙好像挺有交情,我打电话给他,商量下怎么处理,咱事都摊上了,态度放好,该赔钱赔钱、该道歉道歉。” 罗辉刚想掏出手机给他哥打电话,这时他口袋里那诺基亚经典的来电铃声正好响了起来…… 第2章 艰难抉择 来电显示正是罗辉他哥罗超! “喂?” “罗超弟弟是吧?”罗辉闻言眉头一紧,电话里立刻传来咆哮声“叫那傻逼接电话!” 罗辉把手机递过来,我弓着身子靠在墙上,额头冒出了汗,我伸出插在裤兜里的手颤抖着按了下免提 “喂……大哥…我,我向您道歉,我真不知道那是西瓜刀,我我我我向您道歉,对不起!” “哈哈,那我现在在医院,你要不要过来当面道歉呢?” 罗辉赶紧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你问他,要赔他多少钱,我们先去准备,然后带过去,好给他交医药费。” “大哥,那您看我赔您多少钱,我先去准备,然后带着钱过去给您赔礼道歉还有交医药费。” “哦呦!挺懂事是吧?钱呢,我就不缺,你要赔礼道歉呢,就要真诚,对不!这样,你过来,你砍了我一刀,砍断了我一根筋,我呢,也不过分,看在你年纪还小,就砍你三刀、砍断三条筋。等我们都康复了,再回迪厅,最热闹的时候当着晓婷的面从我胯下钻过去,作为对我面子的补偿。” “我操你大爷!”我差点脱口而出。罗辉听到这里,也彻底没了主意。 “大哥,您看也是您先踹我的,黑灯瞎火的我也不知道是您,更不知道抡过去的是刀。您看要赔您多少钱,我尽量,面子的话我可以公开道歉,上电视台都行!”我有点急了。 “那…一百万吧!” 我操,我爸在工厂累死累活才800一个月。 “大哥,你这样我真的没办法了,我只能报警了!反正警察让我赔多少我就赔多少,警察怎么处罚我就怎么处罚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众人的哄笑声“那傻逼把我砍了,老子都还没报警,他竟然说要报警!哈哈哈!笑死老子了!” 电话里讥笑了一阵,接着传来冷冷的声音“持刀伤人致重伤,最少判刑三年,我帮你报警吧,无论是在看守所还是在监狱,我一样砍你,要翻倍!” 我无言以对,对方接着道“你自已选,过来给我砍三刀、钻胯,还是我报警、你坐几年牢、然后我再在里面弄死你?” 我正想朝他怒吼,罗辉赶忙抢先挂了电话。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耷拉着头,罗辉也坐了下来。我从他那里拿来一支烟点上,没抽几口,就呛得我连连咳嗽。 “孙鹏,对不起,我就不该带你去迪厅。”罗辉满脸的愧疚 。 “别说这些了!走,回去,我让他砍三刀!” “别傻了好吗?你还真信啊!”罗辉扯住正想起身的我,“你以为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吗?回去了指不定怎么折磨你。你是没听说过他们这些人。更何况,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爸妈交待,可是我把你带去迪厅的!” 接着罗辉跟我讲了些陈剑龙那伙人的“光辉事迹”,令我不由得愈加心头发寒。 “那我去自首吧。” “你太天真了。他没有说大话,在永宁,他们两兄弟黑白通吃、只手遮天。搞不好,你在里头呆多久就会被折磨多久,甚至…”罗辉低垂着头抽着烟,没再往下说。 我们就那样傻坐在地上,罗辉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我也又抽了一两根。我实在太紧张、太害怕了,香烟让我脑袋眩晕,能得到一刻的放松。 “要不,你先出去躲一阵吧,先避一避。陈剑龙现在正气的发狂,你出去一段时间,我和我哥尽量帮你周旋。等他气消了些,松口了,你再回来,我们帮着处理好。这件事情也是因我而起,都怪我,不该带你来这种地方。”罗辉说着看了看我,“你有地方去吗?外地有亲戚吗?” “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这么穷,即使外地有亲戚,也不会跟我们有什么来往。” “那去我表哥那里吧,他在深圳工地当个小工头,就是工地比较苦,不懂你吃不吃得消。”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真希望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可这不是!事实摆在眼前,命运推着我来到这个十字路口,我必须做出选择。无论选择哪条路,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我思考着,权衡了良久,缓缓问道“你和你哥真的能搞定吗?能让我争取在开学前回来吗?”大专我是不会去的,我想着回去复读。 “看我哥和他的交情吧,应该问题不大,我们会尽力的。” “行,那我去深圳。罗辉,你可一定要处理好,不能毁了我!”我眼神复杂地看着罗辉。 “相信我,孙鹏。”罗辉握着我的手,“你赶紧去收拾东西,跟你爸妈说你出去打暑假工。我在这里等你,然后带你去买火车票,等下11点多就有一趟火车去深圳,我表哥出去都是坐这趟。” “好吧。” 回到家,我爸妈都在看电视,跟他们说了后,我爸很不理解“都快8月了,你还出去打什么暑假工?还跑那么远!” “几个同学都约好了,反正是同学表哥那里,他 正好缺人,喊我们过去帮忙一个月。”不等他们啰嗦,我收了几件衣服、拿了身份证,再嘱咐满脸关切的我妈别担心后就回到了大门口。 罗辉骑着他家的破摩托把我拉到火车站,陪我买了票,然后把全身上下的钱都搜出来给了我,加起来有三百多。再加上出门时我妈给我的300块钱,我一共有了600多的盘缠。 接着,他又拿出他的诺基亚交给我,说道“手机你拿着,到深圳了方便联系!” 我拿过手机,心里很感动,湿润了眼眶。我拉过罗辉,拥抱了他一下“兄弟,给你添麻烦了!”说完,我低下头,拭了拭泪花。 罗辉也抱了抱我,愧疚地说道“今天的局面,我有很大责任。这事闹的,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 说罢,他拍了拍我“去候车厅吧,11:31的火车,马上就要上车了。” 我还要嘱咐他点什么,罗辉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挥挥手说“放心吧,我现在一回去就先去找我哥,商量怎么解决这件事情。你安安心心的,有什么情况我都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你。” 走出几步,他又回头喊道“一到深圳就打电话给我表哥。然后记得去买个诺基亚的充电器,手机保持开机!” 我点点头,也转身进了候车室。 第3章 被列网逃 深夜的火车很安静,满车厢都是去广东的打工人,真是应了那个时代的名言要打工,下广东。 大家都或趴或仰或靠地将就睡着,还有的钻进硬座底下去睡。不得不说,底层人民的生存,真是艰辛、劳苦。此行我会不会也沦为同样的底层劳苦大众、一辈子的打工人?这是我恐惧的事情。 那个年代的火车相当的慢,第二天中午才到深圳罗湖火车站。一下车我就给罗辉表哥打去电话,他让我在火车站门口等。 穿过一大群拉客的摩的司机,我背着书包坐到路边。人生地不熟的,只能老老实实地等。这个只在电视里看过的经济特区,那么的陌生,却有着我的老家永宁市所没有的宽阔大气和生机勃勃。 等了许久,手机都没响,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我也不敢打电话催他,毕竟他只是罗辉的表哥,不是我表哥。 正饿得发晕时,手机响了,正是罗辉表哥。 他开着一辆已经极其破旧的皮卡来到我面前“孙鹏是吧?” “嗯,对对对,您就是罗辉表哥是吗?”来人二十七八左右年纪,身高中等,身材壮实,我看着满身泥尘的他,恭恭敬敬地问道。 “嗯,我叫李小斌,你就叫我斌哥吧!” “好的,斌哥好!”罗辉表哥还算热情,让我内心放松了不少。 之后他带我去吃了饭,然后就来到了离火车站不远的一处工地。那是几栋框架已经建好的大楼。斌哥介绍说,他带着几个人承包了最高这一栋的泥水活,每天就是拌水泥、砌砖、刷墙。 “你的情况呢,罗辉也大致和我说了,你就在这先待一段时间吧,等事情平息了,赶紧回去读书去,一看你就是个读书人。”斌哥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点点头,他带我走到六楼的一处楼道,地上铺满了席子和毯子,还有一人躺在那里。斌哥上前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起来!大家都干活去了,你还在这睡!” 那人慢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看见我,就朝着斌哥骂道“老斌,你也太不是人了,这种读书娃你也弄到工地来。” 斌哥一拍他屁股“赶紧干活去!” 那人拿起安全帽走了出去,斌哥又朝他喊道“我弟睡你旁边啊!你带带他,多照应着点。”转头又对我说道“他叫大民,等下带你去买席子毯子。两边的房间都在粉刷,味道大,所以大家都睡楼道走廊。你睡他旁边吧,我跟我女朋友在她工作的地方租了个小单间,实在 是住不下。” 我连忙点头“没事没事,斌哥,给你添麻烦了。” “嗯,以前我也一直住在工地,你先将就。明天开始,你就学着打打下手,师傅呢是4.50一天,小工是20,你就算20一天吧。等这事过了,我把工资结给你,再给你买票送你回去。” 我心里一阵感激,连声说好、谢谢斌哥。 下午,带我去买了生活用品后,他就开着他的破皮卡去找她女朋友了。我回到工地,整理好自已的铺位,看了会带来的书,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等我醒来,工友们刚好回来,他们看上去都很累了,都不怎么打招呼,看到我只是点点头。大民进来后随便跟大家介绍了下,就带着我去吃饭。 我们走过长长的走道,墙壁都还只是砖面,蹭到就火辣辣的疼。来到最角落的一间房,里面有两个炉子,两个水桶,一个砖块和木板搭就的桌子。一个炉子上放着一口大高压锅,另一个放着一口铁锅。桌子上零零散散的放着几个铁盆,里面的菜应该都是中午的剩菜,盖滑落在旁边,几只苍蝇散落在各个盆里享受着美味。 “呐!这就是我们的御膳房!”大民大手一指说道,“咱就这条件哈,不要嫌弃哦。” 说完他随手抄起一个只剩了一点菜的盆递给我“给,去装饭吧,吃完洗干净,晚上自已买个盆和筷子。” 唉…我心里连连叹气,看来要准备过苦日子了。虽然如此,我还是装作很开心、很感谢地在那口大高压锅里装了点饭,拾起旁边的一次性筷子跟他一起吃了起来。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进来吃饭了。 晚上大伙都出去逛街了,我心情郁闷,哪都不想去。大民不放心我,也留了下来。 “走,带你去‘天上人间’欣赏美景!”大民看我一直闷闷地坐在铺位上看书,招呼道。 “啥?”我满脸疑惑。 不等我问清楚,大民拉着我就朝尚未安装电梯的电梯间走了出去。走到灯都没有的楼梯间,借着每个窗户洒进来的月光一层一层地往上爬。 大概爬了十几层,到了楼梯的尽头,大民一推门,瞬间漫天的繁星映入眼帘,我的内心也仿佛瞬间明朗了许多,不由自主地跑了出去。 我们坐在一堆建材上,欣赏着夜空。大民手指着告诉我,左边是深圳,右边是香港。 我举目眺望,深圳这座在春天的故事里拔地而起的新都市灯光璀璨,黑夜里依然能清晰地看见一座座塔吊矗立着,扯着一幢幢新生的大楼拔 地而起,处处都是充满着生气、充满着希望。 香港那头,看到的是比较荒凉的郊区,但穿过起伏的山峦,仿佛能看到他远处繁华的霓虹闪烁和灯红酒绿。我心中浮现起看过的港片,帮派林立、黑道横行、刀光剑影、叱咤风云。 想到这里,思绪又回到当下的处境,感觉自已目前就颇有点港片里主角被迫出走、英雄末路的感觉。 大民拎着罐啤酒自在地抽着烟,我也抽出一根点上抽了起来。 “你一个小孩子抽什么烟,快扔了!” “我很烦,就抽一根。” “小孩子家家,有什么烦不烦的。”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欣赏着夜景。天地山河如此美好,为何人间要有这么多的阴谋黑暗、恩怨情仇、尔虞我诈。 我托着腮帮子,看着闪烁的星空,发着呆。忽然想到那天晚上迪厅的那个女孩——晓婷。 现在想来,她就像滋润万物的雨露,却滴在了我这个电路板上,引起了短路和各种故障,给我造成巨大的麻烦。 虽然如此,可一想到那晚她贴身的缠绵、温暖的怀抱和销魂的一吻,我竟一点都不怪她,甚至还很怀念那一刻。难怪人家总说红颜祸水,或许红颜就是如此,总是使人迷离,还趋之若鹜、甘之如饴。 回味之余,我始终没想明白她那晚为何如此对我,或许把我当工具、借她一用?唉,搞不懂…唯一能确定的是,那晚短短的几分钟,她却必然在我的心中甚至人生中刻下深深的烙印。 月亮升起来了,异常明亮,忽然想到如今身在异乡都还没给家里报个平安。我赶紧拿出手机给家里打过去。 电话接通了,我妈一听到我的声音,就哭了出来,大声嚎道“鹏,你在哪啊?你被网上追逃了!” 第4章 安顿工地 “鹏,你要被网上追逃了!你到底在哪?你到底犯什么事了?”我妈伤心欲绝地问着。 我心里咯噔一下,感觉一股电流从头顶淌到脚底,浑身无力起来。胸口像是突然被一块大石压住,这步步紧逼的局势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妈,你别哭,一时半会和你说不清楚,但是,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担心,妈!”听着我妈的哭声,我心里像海绵被揪成一团似的难受又无比的委屈。 我强忍着泪水走到天台另一边哽咽着问道“妈,你跟我说说是怎么个情况。” “今天下午,有个警察来家里了,说你持械伤人,把人砍伤后畏罪潜逃,已经对你网上追逃了,叫你赶紧回来自首,可以减轻处罚。”妈停顿了一会,又哭诉道 “鹏,你到底惹什么事了?傍晚有一伙人凶神恶煞地跑到家里,骂骂咧咧的,说你砍了他们大哥,限你三天内回来谢罪,不然天涯海角都会把你抓回来。” 我内心乱成了一团,愤怒、憋屈、悔恨、难过…沉默良久,我问道“我爸呢?” “你爸联系不到你,饭都没吃就出去打听情况了。” “好吧…” 挂了电话,我又给我爸打了过去。详细跟他说了事情的经过,他也打听到了一些情况。陈剑锋、陈剑龙两兄弟在永宁确实手眼通天,陈剑锋的风华集团旗下有建筑、装修、矿产、娱乐等等诸多产业,官场关系密切;他弟弟陈建龙自已有夜总会、ktv、棋牌室、赌场,横行江湖。 我爸一个劲地埋怨、数落我,怎么惹上这号人,这可怎么办!还要不要回去读书了!?我心乱如麻,十八九岁的年纪只知道眼泪直流,完全想不明白如何走出这八卦阵一般的困境。 我爸告诉我,持械伤人,应该不算重罪,即使伤情鉴定出来要判个几年也犯不上逃亡。可坏就坏在对方权势滔天,恐怕没那么简单。官家的惩治倒没什么,大不了坐几年牢,忌惮的是他们的报复,说不定整个人、整个人生都毁了。 打完电话我烦躁无比,在罗辉给我的诺基亚通讯录里仔细翻找着方便联系他的电话。一找到他家的电话我便迫不及待地拨了过去“喂,你好,请问罗辉在家吗?” “没有呢,他两天都没回来了,你是谁呀,怎么用着他的电话?” “哦,阿姨,您好,我是罗辉同学,手机是他放我这里的,正想着打电话叫他来拿回去。”接电话的应该是他妈妈,我赶忙编了个理由。 “哦,这样啊。” “嗯嗯,阿姨,他可能跟同学们出去旅行了,您别担心。她回来了麻烦您叫他给我回个电话。” 和罗辉妈妈通完电话,没找到他,紧接着我又找到他表哥罗超的电话打了过去。连续的“嘟嘟”音——无尽的“嘟嘟”音,一连几遍都是这样。 我更焦虑了!罗辉怎么回事?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此刻的我早已坐立不安,感觉一团火在胸膛里四处乱撞,找不到出处。我仰望星空,却没了初看它时的那份愉悦,现在看去,感觉自已就像最角落里的那一颗孤星,被渐渐抛弃。 我擦干泪痕,走回大民那边,向他要了根烟。大民看出我有心事,也点上一根陪我抽了起来。 从天台下去后,因为前一天在火车上几乎没合眼,我澡都没洗,就睡了。 这是我离开家后的第一夜,噩梦连连,醒了好几次,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在梦里,我梦见自已昨天把陈剑龙不只是砍伤,而是把他杀了!他一个劲地挺直了脖子、朝着我龇牙咧嘴地往我举起的刀刃上撞,一道两道三道,他的脖子被撞出来的伤口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巨量的鲜血喷射出来,喷在我的脸上、身上,而我依旧死死的挺举着那把锋利无比的西瓜刀,浑身发抖,却怎么也无法放下、动弹不得。 他张大着正往外咕咕冒着血的嘴朝我邪恶地哈哈大笑,他的牙齿被鲜血浸染后一颗颗变得越来越长,无比的尖利。最终他张着满嘴的獠牙,把我扑倒,我无法反抗,他撕咬着我,一片片把我撕碎…… 这场噩梦,每次醒了在我稍稍平复恐惧心理、再次入睡后,又一遍遍地重演。 待我最后一次醒来,已然浑身是汗。我实在不想再睡了,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凌晨五点。 我穿好衣服,洗漱完后再次来到天台。 广东的确比我们老家要热得多,七八月的天气,一个晚上不盖任何被子,直到凌晨整栋楼内都还是很闷热。 我坐在天台地上,斜靠着那堆建材躺了下来。天空已蒙蒙亮了,空中弥漫着些雾气,甚是凉爽。 天越来越亮,处在高高的天台,整个城市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尽收眼底,一览无余。深圳,的确是挺美的,但现在的我却没有心情欣赏美景。 六点半时,我走回了下面。工友们大部分都起了床,收拾的收拾、洗漱的洗漱。我怯生生地强撑起微笑,和每位工友打了下招呼。 “小屁孩,那么早起,跑出去干啥子?偷女人去了?”一个站在房间外 的阳台上看上去四十来岁、嘴里来回戳着牙刷的工友看我从外面进来,操着四川话打趣道。 “廖师傅,你这也太看得起他了!你看他这傻嫩傻嫩的,你就是拉来一个美女,剥光了放他面前,估计他也不会搞。哈哈哈!”另一个站在他旁边同样刷着牙的工友也语音混沌地打趣着。 周围的众人一堂哄笑。 我不太喜欢被人如此当众开玩笑,又或许是心情沉重,我没有搭话,默默走到还在睡的大民身边。 大民的确比他们更懂休养,大家都起来了,就他一个还在睡。我走到他身边,蹲下去轻轻摇了摇他 “大民哥…大民哥,起来了,大民哥。” “不要着急,又不是赶着生孩子……”大民迷迷糊糊嘟哝了句,转了个身,面向着我继续睡去。 我无奈,蹲坐在他旁边拿起书来看。 “哇!你干什么啊!”大民不知何时睁开眼突然看到我,吓了一跳,“我在睡觉啊!大哥!哪有你这样的,拿着本书蹲在我旁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给我超度!” 听到的人又是一阵大笑,我心中很是尴尬。 大民感觉到我的郁郁寡欢,起了身,拍拍我肩膀道“大师,等等哈,我去洗漱,马上带你出去请你吃早餐。” 大民洗漱完带我到了工地外的一个早餐摊。这周围都是工地,工人很多,早餐摊也不少,生意都挺好。 大民给我点了很多,有油条、豆浆、肉包还有千层饼,很是照顾。饱餐之后,八点左右,我们就开工了。 今天在七楼干活,水电设施都已做好,我们主要就是粉刷、铺地板砖,还有按雇主要求砌砖立隔墙做房间。 大民是粉刷师傅兼负责做饭,基本不用小工。他叫我给铺地砖的廖师傅打下手。 廖师傅不太爱和我说话,也不太喜欢教人,还没什么耐心,什么都是随便说两句,我学的很吃力。 一直都没看到斌哥,我正想着不知他几点来工地时忽然心头猛地一惊我才想到我现在已被网上追逃,那代表着我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逃犯了! 想到这,我立马浑身紧张起来,原本没多重的地砖抬在手里似乎重如千斤,额头渗出汗来,手心也湿漉漉的,心里一直在嘀咕着斌哥怎么还没来?罗辉不会出卖我了吧?斌哥等下不会带着警察出现在我面前吧!? 第5章 工地生活 我越想越紧张,越想越恐惧,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外面周围还有楼道的动静,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瞄走道中间通向楼梯间的大门,生怕一个不注意里面就冒出斌哥带着陈剑龙和无数的小弟还有警察直扑我而来。 经常我都想走到房间外的阳台上去查看大楼外的情况,可本来就感觉廖师傅对我不太满意,他不闲下来,我打着下手更不敢擅自离开。难得每次廖师傅停下来抽烟的空档,我就仿佛如临大赦,第一时间走向阳台,为了避免廖师傅怀疑什么,又不敢跑起来,还要装作没什么目的的样子。 终于快十一点的时候,楼道传来上楼梯的脚步声…… 听起来只有一个人,我稍稍放下心来。 是斌哥。他提着很多菜到了,我一边干活一边抬起头来看了看他,打了声招呼。斌哥朝我点了点头,然后招呼大民过去提菜。看他的表情、神色没有什么异样,我的心终于踏实了些。 大民接过菜下去做饭了,斌哥在工地巡视、晃荡了一圈就走了。 没过多久就到了下工吃午饭的时间了。我和他们一起去洗手时才发现一个上午神经太紧张,双手被地砖磨破皮了都不知道。 午饭做的特别多,大民告诉我每天都是午饭晚饭两餐一起做,省事,晚饭都是吃中午剩的,要习惯。廖师傅听了摇摇头说道 “你这细皮嫩肉的,哪能吃得了工地的苦!要不晚上叔带你去认个姐姐?包你天天三餐都有大鱼大肉吃!” “对,何止大鱼大肉,保不齐还有香喷喷的大馒头、大鲍鱼吃!美死你!”旁边一个工友贼笑着附和道。 我没听懂话里的意思,腼腆、客气地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也是农民的儿子,没有那么娇气。出门在外每餐有粗茶淡饭馒头啥的就已经很满足了,况且我也不喜欢吃鲍鱼、海鲜那些。” 我不说话还好,这句话一出口,七八个吃着饭的工友们有四五个都笑喷了饭,一时间大家尽皆笑得前仰后合。 我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举着筷子、端着碗,停下了正嚼着饭的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愣愣地看着他们。 大民笑得五官都扭曲了,脸涨得通红,紧闭着眼,嘴里“呲呲呲”地边笑边往外喷着饭,一边强忍着、一边夹了块肉放到我碗里说道 “没事没事,馒头好吃,鲍鱼更好吃,要营养均衡,不能挑食。” “哈哈哈~”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我年纪尚小,又未经人事,根本听不明白他们 的笑话,也不知是善意还是恶意。加上内心有沉重的心病,他们的笑声在我心中觉得有些刺耳。 下午,廖师傅对我越来越不满,渐渐开始数落我,说我像头猪一样,看了一个上午,连对角线都还对不齐,手笨脚笨的,动作又慢,看着就来火! 我是从小离开农村后就基本没怎么干过这些体力活,一时间确实比较笨,也跟不上节奏,再加上上午心情复杂,不够专心,确实影响到了状态。 我一句骂都不敢回嘴,只能尽力做到更好。到了傍晚收工时,廖师傅喊住了大民 “民仔!你明天开始就不要再让他跟着我了,帮不上什么忙,还烦得很。” 大民听完愣了会,思考了下拍拍我肩膀说道 “没事,那明天开始你跟着我。” 我点了点头。 晚上吃完饭后,他们都要出去逛街,大民要我一起去,我暗地里一直在等着罗辉的电话,没有一点玩乐的心思,就婉拒了。 我和大民要了几根烟,独自上到10楼坐在楼梯上抽烟。窗外夜色如约而至,远处又辉煌起来,我心中的孤独和伤感以及不安也跟着又升腾起来。 已经两天了,除了睡觉的时候,基本每隔个把小时我就会拿出手机看下是否有电话打来或者信息发来。可是并没有,一直没有…… 烟抽完了,我趴在膝盖上,思虑重重……几滴眼泪不自觉间滑下脸庞,滴落地面…… 我就这样一个人一直坐在黑漆漆的楼梯间、一直趴在膝盖上,痴痴傻傻地等着,也不知道在等什么。等罗辉的电话?等大民和工友们回来?又或者只是为了等黑夜过去吧…… 以前在家,无病无灾、平安喜乐,夜晚是温馨的,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会如此讨厌甚至恐惧夜晚,更从来没像现在这般觉得夜这么难熬…… 第二天,大民带着我,教我配料、调料、打浆,然后我提着浆桶跟着他,给他打下手。渐渐熟悉后,他又教我手持抹泥刀帮他先抹上一层打个底。 这活比铺地砖轻松些,但就是挺脏的,没多会功夫,我身上已到处是白灰腻子粉。不过跟着大民,我心里压力小很多,也更放松,手脚渐渐麻利起来,活也越干越好。 晚上大民不再让我一个人待在工地,硬是把我拖了出去。 他们带着我一路走,越走越繁华。经过某处足浴店前,大民说他腿酸好几天了,扯着我进去,非要请我泡脚,我没进过足浴店,也不想让他破费,死活不进去,无奈之下 ,他只能让我跟着廖师傅他们,自已进了去。 一路上工友们陆陆续续去做自已喜欢的事去了,进录像厅看录像的看录像、进游戏厅打游戏的打游戏。我则跟着廖师傅和另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工友老猫一路转,来到了一条小巷子。 进小巷子二三十米后,来到一处门口挂着转灯、里面灯光绯红又朦胧的理发店。里面坐着一排脚踏高跟、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时髦女郎。 我们刚一出现在门口,其中年纪稍大的两人就喜笑颜开地迎了出来 “哎呀!廖哥,你可真是的,都快一个月没来了!” 声音不大,音调暧昧。 廖师傅和老猫也嬉笑着被她们簇拥着往店铺后门而去。我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红灯区,转头就要往回走,此时廖师傅突然转过头来喊道 “小豪,你进来等我们,别走丢了。诶,靓女们,你们帮我把他拉进来坐。” 说话间他就消失在了后门里。两个美女微笑着向我走来,作势要拉我进去,我一看到她们就想到晓婷,下意识地就推开她们的手,直说道姐姐,姐姐,我就这站着就行。 她们看我有些抗拒,不再强求,其中一个姐姐关心地说道 “那行,你是刚从老家出来吗?” 我点点头。 “那你在这等着,可别走哦,走丢了可不好。” “嗯…”我答道。 “你要喝水吗?”她又问道。 我抿了抿嘴唇,确实一路都没喝水,就说“那好吧,麻烦姐姐给我倒杯水吧。” 这时坐着的几个美女看我如此害羞,窃窃私语地嬉笑着,接着又起来两个,她们仅穿着内衣和短的不能再短的超短裙,娇笑着、扭动着柔软且裸露的腰肢向我走来。她们的乳房甩的一颤一颤的,大片没有遮盖的肌肤在绯红的灯光下显得极其性感撩人,她们的内裤在粉嫩的两腿抬落间若隐若现…… 我看她们走来,脸羞的滚烫,连忙转过头去。 她们走到我身旁,故意贴的很近,香水味扑面而来,我心头似有一只小鹿在乱撞,这跟当初晓婷给我的感觉何其相似。我往外挪了挪。 “弟弟,”一人笑着道,“跟姐姐说,你还是不是处男,咋这么害羞呢!哈哈哈!” 另一个迅速伸出双臂来搂我“来,弟弟,进来跟姐姐一起坐,聊聊天,又不会吃了你!” 她雪白的手臂一左一右把我搂在旁边,那对硕大饱满的乳房就在 我的眼前、贴住了我的左臂,我心里明明是抗拒的,却莫名又有一股说不出的期盼。 我还是推开了她,语气带着哀求道 “姐,别,别,我…我不进去。” “哈哈哈…”里面传来一阵大笑,一个声音说道 “你怕什么,又不要你花钱!让姐姐开心了,说不定还给你钱呢!哈哈!” 看着她们一堆人的挑逗、调侃,我实在不知怎么应对,于是低下头转过身去。 她们看我如此拘谨,不解风情、不懂风月,也就失去了兴致。 …… 没多久功夫,廖师傅他们俩就满面红光地出来了。一出来廖师傅就又拿我开玩笑道 “来来来,弟弟,我给你认个姐姐,你就再也不用在工地干苦力了!” 老猫笑着骂了他两句,朝我招了招手,我们就往回走了。 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有跟他们出去过了,都是一个人在天台看星星,等电话…… 第6章 追杀降临 工地的生活枯燥、清苦,所以工人们下班后一般都会去找乐子,放松放松。对于我而言,无论是看录像、打游戏还是逛风月场所都无法使我放松,更何况志不在此。 我心里一直有一层隐忧,每天干着活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有个风吹草动,来不及脱身而被置之死地。每天也还是等着斌哥的到来,观察他有没有什么变化。不是我不信任他和罗辉,而是生死攸关,内心本能的顾虑。 斌哥每天来工地的时间都不一样,有时候很早就来,有时候十一点后,有时候下午才来,没有规律可循,我的神经也就始终都无法松懈。 如此忧虑却也平静地过了个五六天后,某天上午十点多左右,斌哥还没来,我正思忖着不知斌哥今天又要几点才来时,突然耳边传来微弱的警笛声! 我顿时如被电击、汗毛倒竖,瞬间停下了正在抹腻子粉的手。静听之下,果然没错!是警笛!而且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我心都要跳出来了,立马扔掉手中的抹泥刀拔腿就往楼下跑去。 “喂!你搞什么?跑去哪里?”身后传来廖师傅的声音,我无法应答,头也不回地跨着楼梯往下飞奔。 刚跑下一楼大厅外,定睛看去,两三辆警车正好驶进工地大门!斌哥就站在大门内两手拎着菜,看着警车驶入! 我的眼眶顷刻充盈了泪水,心里一遍遍骂着罗辉和他表哥,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这样出卖我!内心狂烈的无助和凄惨感袭来。 来不及多想,我一个闪身跑向大厅后门。还好这么多天来,我留了个心眼,摸清了整个工地的路径和布局。 从大楼后门跑出,我一边警惕地观望着四周一边往西跑去。跑过三四栋楼后,一个坍塌了的工地围墙缺口出现在眼前。 我观察了下四周——没有警察也没有任何其他人影,安全!接着飞身而出,一路狂奔,跑出几百米后,来到街角,方才停下。 我躲在侧边,远远望着工地的方向,“砰砰”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稍稍平复。 观望了许久都未见有人追来,四周也无任何动静,我才略微放下心来,立马就累的瘫坐在了地上。 估摸着过了个十来分钟,口袋里手机响了!突然的震动和铃声,让我打了个激灵,掏出手机来一看,是斌哥打来的! 我不太敢接,迟疑了片刻才按下接听键。 “喂…” “大哥!我真得叫你大哥!”电话里, 斌哥情绪激动,又有些无奈,“我说你跑什么?啊?你跑什么?又不是来抓你的!你紧张什么?” “我看着进来两三辆警车…不是来抓我的吗?”我狐疑地说道。 “人家隔壁栋两个施工队不懂争什么打起来了,还有人从楼上摔了下去,事情闹大了,有人报警了。”斌哥解释道。 “哦……” “唉…老弟,你太紧张了。你在哪,跑远了吗?我开车过来接你。”斌哥语气温柔地说道。 我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留了个心眼,让斌哥开车到离这大概一公里远的另一个街角。 挂完电话,我又一路跑,先到了那边,躲在了暗处。 五分钟不到,斌哥开着破皮卡到了,停在离我10米外的路边。是他一个人!后面和周围也没有可疑的车辆和人员。 我放下心来,走了出去。 “斌哥。”我走到离他五米距离处停下,喊住了正在东瞧西看的斌哥。 斌哥转过身来,看到我站在那,神情松弛下来。他站在原地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走到我身边,伸出手来抚在我肩上,声音轻柔地叫了声“小鹏…”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低下头去,哽咽道“斌哥…我…我……” 斌哥拍拍我肩膀,说道“别说了,小鹏。我懂你,我都明白。唉…是我疏忽了,你来工地这么久了,都没有好好和你聊聊天。看来你每天都担惊受怕过的很苦啊…” 听斌哥这么说,我瞬时泪如泉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许多天来憋在心里的委屈彻底爆发了。 斌哥一直抚揉着我的肩膀“好了好了,开心点,别哭了,放下心来,在斌哥这里很安全!” 说完斌哥抱了抱我,说道“走,上车,我们回去吧。” 我擦干了泪,平复了心情,正要上车时,又想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一定要说。 “斌哥…”我叫住了正要进驾驶室的斌哥。 “嗯?”斌哥停了下来,看着我。 我欲言又止,斌哥看我吞吞吐吐的,走了过来,到了我面前有些生气地说道 “小鹏,你有什么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是不是没钱用了?” 说着斌哥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来,抽出两张百元的递给我。 “不是,斌哥,我还有钱。”我把斌哥递过来的钱挡了回去,然后看着斌哥说道“斌哥,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哎呀,你说!说,说,说!快说!哪有那么多顾忌!不会生气,你说吧!”斌哥连连摆手。 我盯着斌哥眼睛,直接问道“斌哥,你和罗辉会出卖我吗?” 斌哥闻言想都不想,脱口而出道“当然不会!”顿了顿,他伸过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臂 “小鹏,先不说你是罗辉的同学,就是没有这一层关系,仅仅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老乡,像你这种情况投奔了我,我也会尽我所能保护好!更何况,你和罗辉还是要好的同学。你这件事他也跟我说了,他有很大的责任。所以,你放宽心,在我这安安心心的等消息。好吗?相信我!” “嗯!”斌哥说的慷慨仗义,我点头应道。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副驾驶问斌哥,罗辉和罗超有没有跟他联系,斌哥也直摇头说没有任何消息,然后宽慰我,叫我不要着急,或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只能在心里也这么安慰自已。 自此,我在斌哥工地里终于是踏实了些,可以稍微安心的好好吃饭睡觉干活了。 但我还是经常给罗超打电话,可无论打几遍,依旧是没完没了的“嘟嘟”声。也没有收到任何打来的电话,我没能再敢给罗辉家里打去,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日子在焦虑中一天天过去,转眼八月中下旬了,这将近一个月来,我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罗辉音信全无,我的恐慌和焦虑与日俱增。 我爸前后打了好几个电话来,他也支持我暂时待在外面,情况一点都不明朗,而且陈剑龙这种人,对于他来说,面子大过天,他是一定会狠狠报复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我们还商量、讨论了关于我读书的事,这是此事到目前直接导致的最大的问题。无论是去读大专还是回高中复读,都必须建立在这件事被完美解决的基础之上。可是这几乎已绝无可能。也就是说,无论我走哪条路,大概率都已无缘学业,我得谨慎思考每一步路该怎么走。 虽然如此,但我内心深处却还抱着侥幸,也或许是唯一的希望,那就是罗辉和他哥罗超能斡旋成功。可没过几天,我就被狠狠地啪啪打脸了,彻底证明了我的幼稚。 大概是我到工地三十来天后的一天中午,大家一吃完饭就趁着不多的午休时间赶紧打起了盹。大民的烟抽完了,没有饭后烟他浑身不得劲,我想着平时难过时总是抽他的烟,就主动去帮他买两包请回他。 最近的小卖铺来回路程大概都要十几分钟,我本来就心事重重,走的慢慢悠悠。等我回到 工地,看见两辆轿车停在了大门口,一辆桑塔纳,一辆奔驰,正正中中堵住了大门,车牌是湖xxxxx。这不是我们老家的牌号吗? 我心中隐隐感到不安,从旁边走了进去。刚来到我们那栋大楼前,就猛然听见我们休息的六楼阳台探出一人指着我大喝道 “在这呢!” 顷刻间数人从六楼涌出阳台张望过来,我正要进去的一楼大厅也跑出几人,和我打了个照面,我一激灵立马拔腿就跑。他们似乎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招呼着众人朝我追来。 “砍死他!”身后楼上阳台传来声音,似乎正是陈剑龙。 虽然刚才仅一个照面,但我明显感觉到他们手上都拎了家伙,明晃晃的反着光,吓得我魂飞魄散,直冲工地大门而去。虽然慌乱,但我心里很冷静,此刻必须要跑到小卖铺,躲入那边纵横交错的街巷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方能逃过此劫。 面临生命危险,我的潜能被激发了,不一会就冲到小卖铺,却没刹住,“砰”的一下和里面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那人买的矿泉水“嘭嘭”掉了一地,他一把抓起我的脖领,举起手来正要打我。我看着他扬起来的拳头,惯性地一缩脖子、闭紧眼,心想完了完了,这回完了,前有阻拦、后有追兵,罢了!任杀任剐吧! “孙鹏?”就在我绝望之时,对方突然开口。我立马睁眼,定睛看去沙滩裤、红背心、黝黑的脸庞、一头的黄毛——这不是罗辉他哥罗超吗! 第7章 露宿街头 “超哥!”我脱口而出。虽然只是在罗辉家里见过罗超几次,但他鲜明的外表,实在令人过目难忘。 罗超一把把我扯到身后,看向工地过来的街角,已能听到他们追来的喊叫声。 “老板,水赶紧捡一下,送给你了!有人问,不要说是我买的!”罗超朝小卖铺老板喊道,边说边迅速拉着我转身就进了旁边的巷子。 我们穿梭在人群里一路跑,绕过了三四条巷子,直到看到一个大门未关紧的出租屋。我们推门而入,转身就赶紧关上大门,然后躲到角落。 我们还大口地喘着气,我迫不及待地问道“超哥,这是什么情况啊?” 罗超一手扶着墙,喘着气盯着我,然后背过身去掀起了背心——满背的血痕赫然呈现在我眼前! 我都明白了!眼里瞬间涌出了热泪“超哥,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罗超缓缓穿上了背心,严肃地说道“行了,别废话了!你要不是罗辉同学,我真想剁了你。” 我低着头,不敢言语。 “长话短说吧!你别做梦了,我们谁都保不了你!我的迪厅也是陈剑龙罩着的,而且他还有百分之五十的股份。闹出这事后我们两兄弟都被打了一顿。我们还在医院照顾了他半个多月,直到出院。他逼着罗辉供出了你的落脚点,但是罗辉不是出卖你,你也看到了,我们两兄弟都被押着来找你。” “超哥,那我怎么办?他还会为难你们吗?”听罗超一口气讲了那么多,我的内心降到了冰点。 “我和罗辉应该是没什么事了,该打的也打了,本来我们两兄弟就挺无辜的。倒是你,只要陈剑锋陈剑龙两兄弟在永宁一天,你就别想回去了!他伤情鉴定为重伤二级,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我对这没什么概念,摇了摇头。 “这意味着,他即使自已不动手,你都起码要坐好几年牢!更何况,陈剑龙这种睚眦必报的人,你都砍断了他一根筋,他会放过你?痴心妄想!” 听到这里,我已彻底绝望、心如死灰了,泪水又不争气地喷涌而出。我再次问道“超哥,那我怎么办?”我实在不想也不甘心一辈子就这样毁了。 “唉…”罗超看着涕泪纵横的我,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叹了口气,“老弟,你要清醒,这已经没有任何妥善解决的办法和可能了!现在是陈剑龙发了疯似的满世界找你,警方也应该对你进行网上追逃了。你能选的只有两条路一,回永宁自首,坐牢,但是,以陈剑锋陈剑 龙两兄弟的势力,你别以为这就完了,呵呵!” 说着,罗超取出烟来点上了一根,我接过他递给我的烟,没有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可怜兮兮地等着他往下说。 “第二呢,就只有逃亡了。你这不是重罪不会被通缉,有很多方面也是逼不得已,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过一辈子,或许人生还有希望。” 我悲伤、绝望到了极点,心里空空荡荡的,罗超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似乎在撞击着我已极其脆弱的内心。 “好了,我得赶紧回去,你自已好自为之吧!”罗超说完猛吸一口烟、扔下还剩挺长的烟头就朝门口走去,忽然又转过身 “对了,以前的电话都别用了!”说完报了个号码给我,叮嘱我必要时可以打这个电话联系。 他再看了看眼泪汪汪的我,拉过去拥抱了我一下“老弟,珍重!”接着一个闪身跑出去,消失在人潮中…… 我呆立在原地,脑海里像有一台收音机,反复播放着罗超说的每一句话。此刻,我清晰地感到自已被命运遗弃了。 我坐在出租屋的楼梯上,点上了烟。我本不会抽烟,也讨厌抽烟,可连日来一系列的变故,鬼使神差地令我学会了抽烟,也慢慢有了依赖,尤其是迷茫痛苦之时。 罗超说的没错,我只有两条路选,更严格点说,如果我不想把自已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就只有在外逃亡这一条路了。我大口地吸着烟,尼古丁的麻痹作用使我彻底冷静下来。 我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我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我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我瘫软在楼梯上,心里一遍遍地默念着这句话,泪水哗哗地从双眼流出、淌下,流过抽动着、颤抖着的双唇。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想一头撞死在墙上,结束这感觉被老天玩废的人生,重新投胎算了。以前听到有人自杀的新闻总是会嗤之以鼻、斥责其懦弱,如今想来,真是事非已身不知人间苦难和命途凄惨。 然而一想到我那远隔千里、因我而伤心悲痛、抚育我十几二十年尚未好好报答侍奉的父亲母亲,我又心痛,又不甘,我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力量,冒出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已我需要坚强,我要好好地活下去,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要主宰自已的人生。 …… 烟抽完了,我走到大门边警惕地观望了会,感觉安全。我擦干泪痕,走出了这个不知名的出租屋。 我一口气跑过几条巷子,来到大街上的公交站,也不管目的地,拦下一辆公交车就飞身上车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速离开这里。 车上路程表显示终点站是宝安汽车站,我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数了数,总共136.6,估计坐个车离开了深圳就会饿死。我呆呆地望着窗外不断飞驰而过的景致缓缓放下紧绷的神经,一边盘算着斌哥那里是绝对不能再回去了,现在举目无亲,下一步怎么办、该何去何从。 大概个把小时后,公交车到了终点站。已接近傍晚,我决定今晚先在汽车站里过夜。 那时的宝安汽车站非常繁忙,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多少人来到深圳追梦的第一站就是那里。 夜色降临,我端着旁边便利店买的方便面好不容易在售票处旁为数不多的长椅中占到了位置。吃完我就坐着发呆,时间像流水缓缓前行,不知不觉已到深夜。周围已没什么人了,我走到旁边的公园,给我爸打电话。 我没有跟他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因为不想他担心。我告诉他我决定不回去读书了,形势复杂,我先待在外面,我让他放心,我相信自已能把握好自已的人生。 我爸一个劲地叹气,很少有的流露出哀伤。从小到大都没有听我爸叹过气、这么忧伤过,我心里极度自责,努力想着怎么安慰他一下。于是说道万里腾飞仍有路,莫愁四海正风尘。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让他心情放宽些,不用太为我担心。 回到长椅上,时间已将近午夜十二点。整个站外候车点只还剩零星几个人,估计也是要在这过夜的。这多少让我有了些安全感。 躺在坚硬的长椅上,我辗转难眠,努力压制着初成流浪者内心的心酸和委屈。我仔细思考着以后该去哪里,离开深圳吗? 我寻思陈剑龙大概率会以为我不敢再待在深圳,肯定会去别的城市。但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更何况深圳那么多个区,外来人口那么多,我隐藏于市井之中也会更容易、更安全,不暴露身份的就业机会也会更多。 想到这里,我决心就待在深圳,划算着明天一定要先找到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我不想再风餐露宿了。 第8章 身陷黑窑 清晨的雾气带着凉意把衣着单薄的我唤醒。不知道昨夜是怎么睡着的。我走到车站的公厕洗了把脸,然后走到路边的早餐摊,准备吃完早餐就出发找工作。然而当我把手伸向口袋时彻底傻眼了! 两个深深的裤口袋空空如也!我的钱呢?我的手机呢?我昨天买的烟呢?全都不见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唉!我一脚踢在路旁的石墩上,内心愤恨无比!这可怎么办!老天这真是要玩死我吗!?我的脑袋都要爆炸了。 我一屁股坐在石墩上,举目四望,孤苦无助,心中又浮起浓浓的委屈,可又能怎么样,眼泪不顶任何用,现下最要紧的是想办法活下去! 想到这,我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嗦了嗦鼻子站了起来。 人群渐渐熙攘起来,我在一堆路边摊旁不动声色地来来回回晃悠,盯着一个个吃完后离开的顾客,指望他们的桌上能剩下点什么。昨晚就只吃了一碗方便面,现在已然饿极。在这关头,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面子不面子的就让它滚一边去吧。 不多时就有几个人没吃干净前后匆匆离去,我厚起脸皮走上前,也不管是什么,挨个拿起桌上的筷子就往嘴里扒拉。偶尔有老板看过来,我也不管了,红着脸铁下心硬着头皮吃,真跑上来赶我走再说。 估计他们看我这模样也挺可怜的,并没有驱赶喝骂。 这一顿“不要脸”的早餐后,我动身准备离开汽车站。可还没走出几步,一个方脸寸头、慈眉善目、看着就忠厚老实的中年大叔把我拦住,他微笑着对我说道 “小兄弟,要不要找工作?包吃包住!” 闻言我即眼前一亮,这是出门遇贵人吗?真是要什么就给什么!老天爷是良心发现要眷顾我了吗? “对对对!”我喜出望外地说道。说完又心虚了,这不会是坏人吧? “那跟我走吧,小兄弟,去我们厂,马上就可以入职,包吃住,工资也高,计件工资正常速度一个月能拿到1000。” 哇,这工资不错啊!我心想。可就是心里怎么都觉得不太放心。大叔看我犯着嘀咕,好像猜到我的心思“小兄弟,你老家是哪的?” “湖省永宁市。” “巧了,我老婆就是永宁文溪县的!”说完大叔说了几句我们永宁下辖文溪县的方言,接着又念叨道“你们那呀,真是山好水好人也好,要不是忙着养家糊口,真想经常去我老婆娘家住住,舒服!” 我听了他说的方言,板板正正的,打消了些疑虑。问 道 “大叔,那你是哪里的?” “哦哦,对,忘了介绍了,给你看我的身份证。”说着就在他胸前脏兮兮的挎包里翻找了起来,一会掏出一张边角的塑封都已卷起的身份证来熊xx,安徽xxxxxx。 “小兄弟,走吧,别担心,先去我们那试几天,不习惯的话我再亲自送你回来。” 我看大叔说的很诚恳,加上现在的处境已是穷途末路,就点了点头,跟着他上了对面的面包车。 车上已经坐了两个人,都在最后排。一个比较年轻,斜靠在车身上睡着了。他衣衫褴褛、一身脏兮兮的,看上去像个乞丐。另一个年纪似乎和那大叔差不多,络腮胡子、皮肤晒得很黑,双手撑在俩大腿上,见我上车,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令我有些不安。 我坐到中间排,大叔给我关上门就进了驾驶座启动车子出发了。面包车一路行走,七拐八绕地渐渐出了繁华地段。感觉已是郊区,我才想起来刚才太激动,都没问他们厂是做什么的。于是,我身子向前探去,凑近大叔问道“大叔,我们厂是做什么的啊?” 大叔微微转头朝后视镜看了过来,没说话,却奇怪地眨了下眼睛。他这眼睛眨得我心里直发毛,正疑惑间,突然后脑“砰”的一声,疼痛迅速传来,眩晕接踵而至,刹那间我就失去了意识。 等我醒来,发现面包车停在了一处空地上,仔细看去,这应该是个砖厂。四周杂乱地堆放着一堆堆小山高的红砖,正前方尽头是一个大棚,里面几个工人正在那干着活。大棚旁边是一排简陋的三间平房,墙壁也都是粗糙的砖面,没有粉刷而且还很脏。面包车的正后方,是两扇高大的钢管制成的大门和一间门卫房,大门中间拴着两根铁链锁紧闭着,顶上一根根尖刺耸立。大门旁边还拴着条大狼狗,正啃着地上的几根骨头。 我马上意识到,我八成是被抓来当奴工了!巨大的恐惧感袭来……正在我摸着还隐隐作痛的脑袋愣神恐慌时,一人从大棚拖着根铁棍朝我走来,就是刚才坐在后排盯着我看的那个络腮胡! “下来!”他冲我喊道。 “叔,这是哪啊?” “别废话了,走!” 我被他赶到最右边的一间平房,里面铺满了稻草,似乎很多人睡在这里。角落里蹲着一人,正是面包车里睡着的那个。但他似乎没有任何情绪,眼神空洞,双手抱着膝盖蹲在那傻傻地看着进来的我们。 “呐,你们俩以后就住这里,等下其他工人回来了,跟他们一起 到旁边吃饭。” 他指了指旁边的大棚,接着指着我说“吃完饭后,你在胚房做砖胚,你!”他又指了指角落那个“你去窑炉烧火!”语气蛮横、不容置疑。 “叔,我不干了,这这工作我不会,我笨手笨脚的也干不了。你…你放我回去吧,我还是学生,还还还要回去读书呢!”我紧张得说话都结巴了。 他怒目圆睁,瞪着我,慢慢踱了两步到我跟前,猛地抬手捏住我下巴,脸恶狠狠地凑过来,我感觉他的鼻毛都要戳到我的脸上了。 “你不会也必须学会,你不干也必须要干!小子,老实点!给我们做满一年,自然会放你出去!” 他的唾沫喷了我一脸,看着他满口的黑牙,似乎还有前几天的菜渣,混合着浓重的口气和烟味,差点令我呕了出来。 他放开我,拎起铁棍重重地砸在破旧的门上,以示对我们的警告,然后转身离去。 “兄弟,你也是今天被抓来的吗?”我走近蹲着的那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他他打我,唔唔唔,这样,这样一下一下打我哦,痛,很痛!”他站起来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很明显,他智力可能有问题,我只能作罢。 唉,真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我心中满满的恐慌,也靠着门边蹲了下来,两眼茫然地环视着周遭,焦虑、无助地搓着双手。 不多时,外面喧哗起来。我走出门外,一个大概五十几岁、瘦瘦高高、监工模样的人带着两个工人从砖块堆中走出,朝着这边过来。周围环绕的大棚也陆续走出三四个工人走向这边。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一直盯着我看,走到近前,他朝我点了点头。看他模样,最多也就十七八岁。 监工过来招呼我们来到平房旁边的大棚。走进最里面,有一个土灶,这里应该是厨房和吃饭的地方。一个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大汉,嘴里叼着烟,手上的锅铲搅动着,在锅里铲出一铲铲像猪食一样的东西盛到灶边摆放的一个个破旧、肮脏的饭盆里,那些饭盆是搪瓷的,几乎每个都有生锈了的缺损口。 我看着他嘴里的烟灰掉落到锅里,可是众人好像都麻木了,没有人吭声。大家排着队走过去,每个人端了一盆就蹲在旁边的地上吃起来。 我端着这闻到就想作呕的食物,实在下不去口,这哪里是人吃的!这不知是什么时候的剩饭,连带着焦黄的锅巴,和着一些烂菜叶加了水煮在一起,有些饭团都还未压碎,。 “大叔!”我实在忍不住了,叫住了监工的,语气中带着妥 协和请求说道 “大叔,您看,我们可以给你们干活,可至少要让我们吃的像样点吧?你看这一锅,跟猪食一样,实在难以下咽,怎么会有力气干活。狗都吃的比这好。” 那监工愣了下,继而朝外面大叫了两声,可能是方言,我没有听懂。 这时,门卫房里冲出一人,正是那个络腮胡! 第9章 结识小豪 监工看到络腮胡,叽里呱啦地朝他喊了几句,络腮胡瞬间吹眉瞪眼,抓起门卫房旁边的铁棍就朝我们跑过来。准确来说,应该是冲我跑过来! 我看着怒气冲冲、张牙舞爪的络腮胡有点慌,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想朝他说点什么,却想不到说什么好,转眼他就冲到了眼前,抬手就是一棍!我一个侧身,刚好躲过,尽管如此,额头已冒出无数冷汗。 闪躲间,络腮胡一个正蹬,我避之不及,倒在地上,滚到了蹲在地上吃饭的众人脚边。 这时吃饭的工人们都站了起来,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先前盯着我看的小伙拉着一个壮实的同伴挪动着双脚,小心翼翼地挡过来了些,其他人看到也有意识地移过来帮我护住了点。他们都齐刷刷地注视着络腮胡。 络腮胡缓缓放下手中的铁棍,呸了声,然后指着我说 “不给你个下马威,你都不知道自已几斤几两!再给老子惹事,把你扔河里喂鱼!” 说完,他悻悻地走回了门卫房。 我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重新端起了饭盆。都是濒临馊掉变质的食物,实在难以下咽。但是不吃也没办法,现在应该是中午都该过了,我还是早上七点左右吃的早餐,而且杂七杂八的量也不多,早就很饿了。我压制着味蕾,强行吞了好几口。大概还有小半盆没吃,我往旁边一放就回了隔壁的稻草间。 我刚进房间不久,刚才拉人护着我的小伙也走了进来。 “哥,你也是被抓进来的吗?”他压低了声音,语速很快。 “对,你也是?”我也小声问他。 “对!”他点点头,轻轻挥挥手示意我往房间角落走去。我们盘膝坐在稻草上,他跟我介绍起来。 他是在东莞东火车站被抓来的。他叫郭兴豪,江西人,刚初中毕业,今年16岁,在这里大概有一个多月了。他堂哥在东莞樟木头,也是工地里搞泥水建筑工的。他没有考上高中,就想着投奔堂哥给家里挣钱。于是,暑假在家里忙完了农活就踏上了火车去东莞。 一出站,他就去附近的便利店打公用电话给堂哥,让堂哥教他怎么坐车去樟木头。刚挂电话,也是那个姓熊的大叔凑上去问他是不是要坐车去樟木头,说他就是在樟木头,刚送亲戚来坐火车,现在正好要回去,刚好顺路,可以带上他,让他随便给点车费就行。 他初出社会,觉着光天化日的,也没多想,就上了车。后面就基本跟我差不多了,也是途中被打晕了,醒后就到了厂里面。 听他讲完,我正要说些什么,其余的工人也都进来了。他扯了扯我衣角,于是我默契地闭了嘴。 大家在稻草房里只休息了半小时不到,监工就来赶大伙出去干活了,我被安排在了胚房做砖胚。 胚房在房间左侧厨房过去些的大棚里,监工带我过去教着我,两个人负责胚浆,就是按照一定比例搅拌泥土,做成浆。三个人负责用磨具做成砖胚,然后一排排摆出去阴干。窑房每次出窑,大家都要去帮忙,然后再一起把阴干了的砖胚装窑。 上午刚烧好一窑砖,小豪他们都去出窑了。我和监工待在胚房,他教了我整个流程一两遍后,就看着我做。配料、搅拌、和泥、上模、做胚,我玩了一个下午的泥巴,搞得身上脸上都是泥。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我已经腰酸背痛了,那监工除了起身看看我做的质量就是躺在旁边一个破躺椅上,我一停他就骂我。我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种罪,心里一遍遍地咒骂他。 天将黑时,出窑的都弄好了,监工又指挥着我们装窑,把一块块阴干好的砖胚装到一辆辆四轮小车上,然后推到火窑里按规定摆放。 大概七八点钟的样子,监工喊我们停下来去吃饭。从火窑出来,绕过一个个砖堆,走到面包车停的空地时,我看到门卫房多了两人,都站在门口抽着烟。一个络腮胡,旁边一个矮矮胖胖的没见过,另一个正是诱骗我的姓熊的! 看到他,我眼里都要喷出火来,恨不得杀了他。他似乎感觉到我在盯着他,停下刚要把烟塞进嘴巴的手看了过来。我赶忙把头扭向别处,躲开他的视线。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必须得先保护好自已,避免不必要的牺牲,才可能有机会逃离魔窟。 晚饭依旧是“猪食”,估计中午剩下的也混在一起了,味道愈发令人作呕。我还是没吃多少就回了稻草房,不一会小豪也回来了。他掏出烟,给我发来一支。 “你哪里来的烟?”我有点诧异。 “老实干活,每三五天可以跟监工求一包烟。”小豪点上烟,老道地抽了起来。 “你怎么那么小就会抽烟?” “嘿嘿,我初三就读不进去了,经常打架,跟大家所谓的二流子混一起,就学会了。” “胆子不小嘛!还经常打架!你看,遭报应了吧,被抓来当奴隶了。”我调侃着他,也刻意让自已放松些。 小豪满是泥尘的脸流露着腼腆笑了笑。这时又进来人了,我轻声问小豪,可不可以去外面抽烟,他站起身轻轻 拽了拽我走了出去。 我跟在他身后来到了最近的一堆砖山后面,坐在砖块上。 “这里整个的环境你熟悉吗?”刚坐下我就迫不及待地小声问他。 “熟悉,当然熟悉了。我每天都在思考、计划怎么逃跑。脑海里已经对整个砖厂和周边的环境了如指掌了。”小豪凑到我耳边肯定地说道。 “那有办法逃脱吗?”我关切地问。 “基本没有办法。最外面是大铁门和门卫房,然后两边都环绕着大棚,左边一直延伸到平房这边,右边延伸过去是火窑,然后又是大棚,然后是悬崖一样的废料坡,底下是大河,废料坡旁边就是平房另一侧最边上的安保间。” “什么安保间?” “那个房间是晚上络腮胡睡觉的,贴了个‘安保间’的牌子,其实就是看着大家的。他白天基本待大门旁边的门卫房,晚上另一个叫矮鬼的在那里,就是刚才回来吃饭时看到的那个人。” “那个姓熊的呢?” “他应该是老板,很少待在厂里的。” “哦…” “你带我过去看看废料坡!”我思索片刻后接着说道。我敏锐地感觉,要想逃离这里,废料坡可能是唯一的希望…… 第10章 熟悉情况 我们来到废料坡前,一看之下才明白这里跟悬崖真的没什么两样接近三四十米高,坡度极陡,从上到下铺满了碎砖块。底下是河边的一个巨石,借着月光都能看到巨石上面一层滑溜溜的泛着光的青皮。巨石两边是连着山体的石崖,无从落脚,更无路可逃。 如果要从这里逃走,只有游过河。河面大概有七八十米宽,月光照耀下,散发着青黑的光芒,显得煞是阴森恐怖。估摸着河水应该是挺深的,流速倒是不快。对面是一整片的菜地和稻田,远处应该有好几户人家,夜色下看不太清。 “哥,走吧,不能在这待太久,被看到就会被怀疑。”小豪拉了拉我。 我们回到砖堆上抽烟,特意坐在恰好能同时瞥见大门和平房的位置。 “你会游泳吗?”我压低声音问道。 “会一点点吧,小时候差点淹死,后来就再也不敢下水了。”小豪顿了顿,接着道“哥,你不会真想从那逃走吧?” 我点点头“你看其他地方有可能逃得出去吗?大门一天到晚趴着两条大狼狗,周围大棚里面都是连接到顶的墙,除非你会飞檐走壁能飞出去。” “不行不行!”小豪连连摆手,否定道,“监工之前警告过我们,叫我们别指望从废料坡这逃出去,还说以前就有个工人想从这里逃走,结果从半坡摔了下去,脑袋磕在石头上开了花,尸体掉落河中冲走了。” 小豪停下抽了口烟,继续说道“而且,络腮胡非常警觉!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他都能发觉。十几天前有个工友半夜起来到废料坡撒尿,络腮胡一分钟都不到就冲了出去,给了他几棍子,搞得他一路嗷嗷大叫地躲回房间,大家都被他惊醒了。” 听他这么说,我也泄气了。如此说来,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唉…… 我抬头看着夜空发呆,内心煞是凄凉。难道真要被一直囚禁在这当奴隶吗? 小豪也迷茫地抽着烟默不作声。 我深吸一口烟,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他们那些人没有想过逃走吗?” “当然有,但你没看出他们大部分都有问题吗?你没感觉他们都痴痴的、傻傻的?” “对呀!我觉得跟我同时进来的那个智商就可能有问题,其他人也一样吗?”我就说怎么感觉他们大多看上去都不太正常。 “没错,他们以前几乎都是流浪汉,有几个是智障,另外几个可能也因为长年的流浪,脑子也是有时正常有时不正常。”小豪瞄了下外面,接着说道“ 有一个就半夜起来闹过,抓着铁门使劲摇,大喊着放他出去,还爬上铁门了一点。狼狗朝着他狂吠,还好被紧紧拴着,狗链也不够长,就没咬到。但是被络腮胡和矮鬼狠狠打了一顿。后来,又有一个,也是大半夜的拿着做胚用的手工锤使劲凿墙,说他老婆叫他回去割稻子。” 说到这,小豪摇摇头苦笑了下“之后也是被络腮胡两个人暴打了一顿,牙齿都打掉了一颗。” “有没有可能把他们组织起来,大家一起闹,逼他们放了我们呢?”我想着团结就是力量,或许可以斗争成功。 “哥,千万别指望。我刚进来就跟你现在一样,想邀他们一起逃跑,可第二天就被警告了还打了好几耳光。后来才知道,络腮胡经常在他们中间选人拉出去发烟给他抽,还给方便面,然后套他的话,了解最近我们中间有没有人想跑或者什么不寻常的情况。他们那几个都不能算是正常人啊!脑子经常都不正常。哪能靠得住!” 小豪这番话直说得我透心凉,我还想着我们这加起来七八个人了,就算跟他们闹翻硬来,也足够制服络腮胡他们几个。只要能抢到大门钥匙出去,朝着人烟多的地方跑,一路大声呼救,就不信他们不怕,更不信不能得救。可听完小豪说的情况,我就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了。 “对了,哥,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称呼你?”小豪问道。 “我叫……”他这可把我问住了,临说出口我才反应过来我可是个逃犯!随即脑子快速运转“我叫蓝坤。” “好,我就叫你坤哥吧!” 我看着小豪点点头,伸出手去拍了拍他肩膀。 我们继续呆坐在砖堆上抽烟,瞎聊,发呆。不得不说,幸好有了小豪这个难兄难弟,不然我自已一人不知该有多绝望。没有一个正常人作伴,被囚禁在这黑砖窑内,孤苦伶仃、暗无天日!那将是简直难以想象的痛苦。 即使如此,我心中还是非常惶恐。这早上还在天大地大的自由世界,晚上却已身陷牢笼、沦为奴工。这巨大的反差令我的内心一时之间茫然无措,有时竟分辨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时间一分一秒慢慢流逝,我们一直坐在那,呆呆地看着夜空、看着河对面。 小豪说晚上大家都是挤在一起睡那个房间稻草上,人挤人,脚臭味、汗臭味、磨牙声、呼噜声,都混杂在一起,简直是人间地狱。 听小豪这么说,令我更排斥进去,甚至有点恐惧。 这时络腮胡从门卫处朝着这边的安保间走 来,看到我们在这抽烟,瞪了几眼,但没有多加干涉。 许久,估计夜已深了,我招呼小豪回去睡觉,再怎么恶劣的环境,觉还是要睡的。其实是昨天我在汽车站也没睡多久,加上劳累了一天,已经很困了,只是一直不想进去。 起了身我突然想起,问小豪“这哪里洗澡啊?”可又马上想到我哪有衣服换?全部行李都还在斌哥工地那里。 “坤哥,洗澡可以在胚房的水池边洗。可是,你有衣服换吗?” “没有。你有吗?”我想着小豪能有一两件借我换换,我已经好几天没有洗澡换衣服了,再加上这满身的泥巴、尘土,灰头土脸都不足以形容,已经活脱脱的比乞丐还乞丐了。 “没有。”小豪摊了摊手,打消了我的期待,“我都一个多月没换衣服了。我的行李应该在车上就被他们扔了,那时到这里下车后就只剩我随身挎的小包,包里只有身份证、一些零花钱和一瓶矿泉水。” “好吧。” 回去后,他们都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在那睡了,小豪教我脱光了衣服去洗澡,然后穿回内裤,把外衣裤洗了披在砖堆上晾,天亮差不多就能穿,第二天晚上洗完则穿外衣裤洗内裤,以此实现轮换。 洗完澡后,我们把他们挪出两个位置躺在一起。小豪估计很累了,说着说着话就睡着了。我光着身子躺在干稻草上,哪哪都感觉割人,小豪却似乎完全没感觉,身上还盖了些稻草睡得很踏实。 我翻来覆去,很困却又实在难以入睡。夜愈来愈深,房间里也渐渐出现了小豪所描绘的场景——一个个如雷似的呼噜声、群鼠尖叫似的磨牙声,此起彼伏;他们身上的臭味也愈加浓重,旁边的不断挤过来,我一遍又一遍地推开,无比的烦躁。 月亮高了起来,出现在了只有框架没有窗的窗户外。我一闭上眼睛,这个把月来的遭遇就像放电影一样,一遍遍地浮现在脑海。一切都显的那么的鬼使神差,玄幻似的把我从平稳的人生轨道拉至这动荡、混乱、一切都充满未知的每一天。 慢慢地,我感觉窗外的月亮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里面的风景越来越清晰,那不正和我的家乡一模一样吗?那是我的家乡吗?我的双眼都被泪水模糊,是对家的思念、对父爱母爱的留恋。忽然月亮又渐渐缩小,钻入我脖子下,我感觉枕在上面轻飘飘的、软绵绵的…… 第11章 悲惨奴工 第二天,天刚亮不久,我们就被监工赶了起来。小豪说,现在到处都在开工地建房子,砖块供不应求,所以砖厂巴不得我们24小时不停歇。 早餐是一锅稀粥配不知哪里弄来的硬邦邦的冷馒头,没有一点油水更没有一点菜。但不会像昨天的有馊味。虽然如此,也是令人没有一点食欲。可不吃又不行,不能饿死。 昨天刚出一窑砖,监工安排两个最愣的去烧窑,其他都在大棚里,配料的配料、制浆的制浆、做胚的做胚、摆放阴干的摆放阴干。 之前在工地,虽然也是体力活,可那是自由的环境,随时可以自由调节劳动强度。现在却是一天到晚在监工的虎视眈眈之下干活,动不动就破口大骂 “赶紧干活!饭是白给你吃的吗?养头猪都比你勤快!” 稍微偷懒轻则谩骂,重则招来络腮胡等人一顿毒打。不仅如此,吃的还差,时间又长。 一个上午下来,我已感到很是劳累。 午饭和昨天还是差不多,早上剩的粥和不知哪里来的剩饭搅和在一起再加上些烂菜叶,这不会是标配吧?这样下去即使人没受不了,肠胃也要先崩溃了。 没吃多少、感觉肚里不空了我就来到废料坡旁的砖堆上坐下,随后小豪也默契地跟了过来。 我们抽着烟,看着眼前的废料坡和底下的河。白天视野宽阔,河对岸的情况一览无余,基本和昨晚的感觉大差不差。远处的几栋民房后面有一条公路,看来只要能成功下到河边、渡过河岸,跑到公路上搭上车,基本就安全了、解放了! “小豪…如果从这下去,游过对岸,你怕吗?”我轻声问小豪道。 “哥,先不说咱能不能游过去,就这这么陡峭的废料坡,咱能安全下到河边吗?”小豪颇为疑虑地说道。 看得出小豪心中的恐惧,我没再多言。这七八十米宽的河,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小豪的水性我也不担心,有办法帮他搞定,但这陡峭的废料坡,确实是个难题,危险性很高。 而且一旦被发现,络腮胡就是够不到我们、拖不我们回去,随便朝我们举起个砖块,我们趴在坡上也得被吓个半死,绝对被治得服服帖帖、一动不能动、乖乖往回爬。 唉……不得不说这个砖窑地理位置真是绝了,彷如固若金汤的城池,大门一关,插翅难逃!我一时全然无策。 下午的劳作时间更长,一直到天黑了,监工还不许我们停下。小豪估计也累得够呛,脸色难看,动作越来越慢。其他人 却仿佛像一头头牛,没有思想,一直埋头干活。 终于是熬到了收工时间,我和小豪吃完饭又来到了老地方抽烟。这废料坡旁的砖堆成了我们最放松的地方,不是这里坐着有多舒服,而是能一眼望到河对岸的世界——那是自由!宝贵的自由! “你赶紧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逃离!”这两天我脑壳都要想破了,有些烦躁。 “没有。我从被关在这的第一天就开始想,一直想到现在,都没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小豪果断地答道,“或许只能听他们的,老老实实给他们干个一年,再放我们出去。” “什么?他也是这么跟你说的?”我听小豪这么说都惊呆了,“你竟然会相信他们的鬼话!唉……糊涂,幼稚啊!” 我抽了两口烟继续道“别忘了我们是怎么来到这的。我是不会再相信他们的!哪怕一个字都不会相信!把自已的命运交给已经对我们为非作歹的恶人手中,你不觉得愚蠢、幼稚吗?况且一年时间这么漫长,你甘心?你甘愿这样做奴隶?” 小豪被我说的话点醒了些,心中也恐慌起来说道“坤哥,你的意思是我们即使给他们干满一年,他们也不会放我们出去?” 我肯定地摇摇头“我看过一本心理学的书,里面有个‘登门槛效应’,说的是当别人对你提出一个过分的要求,你答应后,用不了多久,对方就会对你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你现在规规矩矩地给他们干了一年,到时他们就会觉得这种傻子还要去哪里找,这么乖,进而得寸进尺要求你给他们再干一年,然后又是一年,一年一年又一年,直到你要么病死要么老死,没有一点价值为止。” 小豪这时是彻底清醒了,开始焦虑起来“坤哥,那咋办?那我们赶紧想办法吧!” 我玩着地上的碎砖,苦苦思索着,突然想了起来,赶紧问道“这砖厂不是会有人来买砖拉砖吗?我们不是可以向来买砖的人求救?” 我话还没说完,小豪就连连摆手“你说的我早就想到了。” 然后掀起裤腿露出大腿上的一处淤青“呐!看到没?这就是后果!” 接着小豪跟我说起他刚被抓进来第一次看到有人进来拉砖上前求救而后被打的事情,他说这些来拉砖的应该都是老主顾,可能都被他们买通了。 听他这么说,我也就明白了,来拉砖的这些人甚至很有可能和他们就是一丘之貉。 马克思说只要有50%的利润,资本家就会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 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绞首的危险。 要知道我们这些免费的劳动力,不说一年,就是一个月给他们创造的价值和省下的钱也是非常可观的,足以让他们绑定很多利益链条,让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成为帮凶。 如此说来,要想逃走,除了凶险异常的废料坡这一条路线,似乎再也别无他法了。 我们静静地半躺在砖堆上,都有些沮丧,一言不发,呆呆地看着夜空。 夜又深了,又不得不回到令人抗拒的稻草间睡觉了。 今天还好,洗完澡后把内裤洗了,穿着外衣外裤睡觉,不怎么割人。 或许是适应了些,劳累之下,我很快就睡着了。然而睡着没多久,我就被一阵阵剧痛痛醒了! 之前的担忧果然没错,此时我的肚子里仿佛有一把刀在来回搅动,痛苦万分。我意识到自已肯定是肠胃吃坏了,闹肚子。 我疼得坐了起来,弓起了身子揉着肚子,不多时一阵便意袭来,我立马起身跑向大棚里的厕所。 门卫房外的两条大狼狗看到有人跑动,狂吠起来。 我刚跑进厕所,裤子一脱就稀里哗啦的拉了一大把。拉完后,肚子痛好多了,我舒了口气。这时外面传来声音喊道“谁!?” “我上厕所!”我蹲在里面朝他回话。 外面狼狗的吠声渐渐停了下去。感觉拉的差不多了,我就回了房间。然而躺下没两分钟,汹涌的便意又来了,无奈,我又火急火燎的冲到厕所。 狼狗依然狂吠起来,我刚蹲下,外面又喊叫起来 “谁?!” 语气烦躁,较之前更加不耐烦。 “拉屎!!!” 我也是很无奈又很气愤。不是你们这劣质的餐食,我何至于如此! 对方听我语气不爽,“蹭蹭蹭”地朝我小跑过来。 “出来!”他在厕所外朝我怒喝。 第12章 非人虐待 门卫房那个叫矮鬼的拿着棍子在厕所外敲打叫骂着,我满肚的怨气带着愤怒提起裤子走了出去。 “你搞什么!啊!你搞什么?”他用棍子指着我厉声质问道。 “上厕所!拉屎!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了!还要我说几遍?”我被他们提供的糟糕餐食弄坏了肚子,本就极为愤恨,现在搞得我大半夜三番五次起来跑厕所,还如此对待我,不由地气不打一处来。 “你前五分钟才上完,又跑出来上!给老子整什么幺蛾子呢?” 我刚想解释,可矮鬼边说边用棍子戳着我,我愤怒地拍开,这让他恼羞成怒,大声地操着我听不懂的方言叫骂着。这时我们睡的平房那边安保间住的络腮胡听到声响也醒了,推开门也拎着棍子快步朝我走来。 我不想吃这个亏,抬脚加快步伐往稻草间回去。“啪”的一声,矮鬼在我转身往回走时给我屁股狠狠地甩了一棍。 “过来!”络腮胡朝绕开他走的我大吼一声。 我没理他,径直绕过站在半途等着我乖乖过去就范的络腮胡,回到了稻草房里。 我对他们的无视,令他们感到无比的恼怒。两个人一起怒气冲冲地朝稻草房大跨步而来。 这时小豪已经醒了,眼看着络腮胡和矮鬼冲进来要打我,赶紧把我拉到人堆里护着我。其他人也醒了好几个,却翻个身又继续睡去。 “滚出来!”络腮胡踩到好几个躺着睡觉人的腿进来扯我。 我不想连累其他人遭殃,于是朝他喊道“别扯我!我自已出去!” 我甩开他的手,走向门外,小豪赶紧跟出来护着我,一边替我说着好话,让他们不要打我,有话好好说。 我走到外面,络腮胡把我按在墙上,一个巴掌甩过来“你他妈拽什么!啊?你拽什么!在老子的地盘,叫你往东就必须往东、叫你往西就必须往西!” “呵呵!”我朝他们俩冷笑道,“要不然,你们杀了我吧?怎么样?我不干了!” 说着说着,胸膛里的怒火再也憋不住了,我双手用力一甩,挣脱开络腮胡,朝他们俩大喊道“有种就杀了我!!!杀了我啊!!!老子不干了!!!” 我的双眼似要喷出火来,圆睁着,怒视着他们二人。 “行,不干是吧?想死是吧?来,成全你!”说罢络腮胡抓住我一只手把我往外扯。 小豪一直想上前来帮我,却被矮鬼死死拉着,还挨了他一巴掌。 络腮胡把我扯到废料 坡旁,松开手,抬起棍子往我后背扫了一棍,然后指着坡下道 “来,跳下去!我给你自由!来!” 络腮胡一边说一边一下一下地扯着我的手臂。 “你不是不想干了吗?呐,我让你走,但是大门呢,你可走不了,有种你就这里跳下去!反正你不是想死吗!哈哈哈!” 我站在废料坡旁,看着滔滔的河水,听着络腮胡的侮辱和嘲讽,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呦!还学会咬牙切齿了?”络腮胡举起巴掌往我脸上讥讽地连拍。 我躲了开去,挣脱他抓着的手,道 “走开,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天还干活呢!” 此刻我内心被强大的理智强压冷静了下来现在我需要妥协。 我走过去拉起被矮鬼控制的小豪回了房间。身后传来络腮胡和矮鬼不屑的声音和谩骂。 回到房间,小豪弄清事情的缘由后,也是愤怒不已,然后关心地去厨房帮我打水喝,让我多喝水,肠胃会舒服些。 看来小豪是有经验了,一问之下,果然,他刚进来不久时也闹过好几次肚子,可后来,好像肠胃已经适应了不良的饮食,半个多月来竟没再怎么不舒服过。 这真是个难熬的痛苦的过程。我不知道自已能不能像他们一样适应,只想快点想出办法逃离。 小豪陪着我靠在墙上,拿出仅剩不多的香烟出来一人点上一根。 我跟小豪说,我们要尽快逃离。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即使我们的意志没有垮掉,身体也会先垮掉。营养不良、饮食不卫生、睡眠不好、神经紧张,每一个都在不断地冲击我们的身体。 小豪问我有没有想到比较有把握的办法。 “废料坡!”我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三个字。 刚才站在废料坡旁,络腮胡叫我有种就往下跳的那一刻,我就下定了决心!——如果没有其他办法,我一定会从那里下去逃离的! 小豪似乎想想要从废料坡下去都觉得怕,拿烟的手不禁抖了两抖。我能理解,的确,废料坡的危险系数实在是太高了…… 我感觉肚子舒服多了,和小豪躺了回去,他没几分钟就睡着了,我却难以入睡。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虽然我有把握从废料坡安全下去并成功游过大河,但要带着小豪,我有些害怕,毕竟人命关天,一个闪失就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思来想去,我决定还是多尝试其他办法,我决定第二天找他们摊牌。 翌日,我们还是天刚亮不久就被赶起来干活。 八九点吃完早饭后,趁着抽烟的空档,我对小豪说 “我们等下去找他们摊牌吧,问他们要怎样才肯放我们出去。如何?” 小豪抽着烟问道“他们会跟我们谈条件吗?” “应该会,他们开砖窑就是为了赚钱,现在放人就能大赚一笔,何乐而不为。” 我想着还是试一下他们愿不愿意收钱放了我们吧。只要能联系上家人,价钱合适,我们出去后,还是能通过报警把这里一锅端了,从而拿回赎身的钱,顺便连大家一起解救了。 因为即使他们再次把我们打晕了再带出去,我也已经牢牢记住了之前的面包车车牌号,应该大概率能破案。 退一万步讲,即使到时发现是套牌车,破不了案,拿不回赎金,但我们脱离了这里,重获自由,那也是值得的,毕竟自由无价。 况且只要价格不离谱,钱,我们还是可以赚回来的。 只是这样的话,其他人我们就无法解救了,不得不说那将会是心里最大的愧疚和遗憾。 之前我就有想过这样做,可是这样做同样有风险。 一来他们很有可能不会同意,因为这样做的话,他们就要承担我们的家属报警的风险。这样一来他们不只要人财两失、砖窑查封,还将面临牢狱之灾。他们也不傻,所以大概率不会同意。 而且即使他们同意了,但接下来金钱的交割、人员的交割等等的过程中,他们的风险还是很大。 他们也不傻,所以我估计他们是不会同意的。 而且还有一点就是,我们一旦提出这个要求,他们又拒绝的话,事后一定会对我们严加防范,这样就会增加我们逃脱的难度。 二来呢,也是最大的顾虑,我是逃犯身份,我家人自然是不会报警,但难保小豪的家人不会。一旦报警,就算这里被破获,我大概率也会被抓回永宁,那就完蛋了。 回到永宁,凭靠陈剑龙两兄弟的势力,我无论在哪,都相当于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那样的话,我还不如自已想办法逃离。即使暂时逃不掉,也比落入陈剑龙他们之手好。就像罗辉两兄弟说的,我落入他手,非死即残。 可是现在小豪跟着我,我没办法不为他考虑,更做不到撇下他不管。 废料坡的路线太危险了,昨晚我就梦见小豪跟着我从那里往下爬,结果他掉了下去,摔死在河边的巨石上。 所 以,思前想后,还是找他们摊牌吧,他们真要是同意了,到时即使小豪父母报警,我们被警方解救,大不了我一看到警察就装疯跑掉。 第13章 逃脱在即 和小豪商定后,我们就径直走到了监工身旁。监工看我们俩突然走到他近前,有些错愕,警惕起来 “你们想干嘛?” “大叔,我们想跟你们谈谈!”我说道。 “什么鬼!谈什么?”监工露出防范的神情。 “你们放了我们吧,要多少钱,我们联系家人给,并且保证不会报警,可以吗?”我开门见山地说道,小豪在一边也点头附和。 监工听我们这么说,脸上肌肉渐渐放松下来,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转过身朝门卫房走去,一边朝我们招了招手说道;“来,来来!” 我们跟着监工来到了门卫房。 络腮胡在里面唯一的靠背椅上翘着腿,看着一台小小的电视,正笑得龇牙咧嘴。他看到监工进来就起了身让给监工坐,然后站在一旁靠着墙双手抱胸盯着后面进来的我们。 “说说看,你们愿意出多少钱?”监工道,说完他和络腮胡相视笑了笑。 我和小豪交换了下眼神,说道 “我不知道,你看多少钱能放了我们?” 监工冷冷地看着我们笑了笑,转头又和络腮胡用方言笑谈了几句,然后对我们说道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告诉你,你们也是我们花钱弄来的劳力,你们要是真要赎身了的话,我这砖厂就没办法开了,拿了钱就得跑路。那样算来,你们俩加在一起,怎么着也得要个百八十万!” 监工此话一出,我就知道我所料不差,他们不可能同意的,要少了他们划不来,要多了我们拿不出。 “我们都是农村穷苦人家出来的,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小豪气愤地答道。 “穷苦人家?既然知道自已是穷苦人家,那还不好好干活!干满了一年,自然会放你们走。” “不,我们干不下去了,也不想干!”我心里已有了盘算,气愤地说道,“你看看你们给我们吃的是什么!吃坏了肚子,半夜起来拉肚子,还要被他们打一顿!” 说着,我的眼眶里泛起了泪花,一来确实委屈、愤恨,二来也是有意做给他们看。 监工沉默了一会,接着安抚道 “小兄弟,等过几天工地的欠款结了,我保证以后的伙食比现在好。你们呢,给我们好好干,今年订砖量大,忙完了今年,满一年后,我就安排人送你们出去。” 我料到他们毕竟不是为了绑架勒索、谋财害命,只是想有免费的劳动力,一定会稍微安抚我们。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我露出质疑的神色问道。 “我说一不二!信不信由你!你信也得干、不信也得干!”监工不耐烦起来。 我假作痛苦的权衡神态,然后说道 “行!我们给你做满一年!希望你们信守承诺!但是,我希望我们以后的伙食要有最起码的保障,就是干净卫生,还要有菜。不然没力气干活!” 监工微微点了下头,然后不耐烦地说道“滚吧!” “给我们两包烟!”我伸出手去,得寸进尺地说道。 “妈了个巴子!”络腮胡走上来作势要打我,我缩起脖子躲闪了下。 监工盯了我一会,见我赖在那不走,然后弯下腰从电视下的柜子里拿出一条烟来,抽出两包,不爽地扔给了我。 从门卫房出来后,我拿了一包烟给小豪。走回大棚干活的路上,小豪问道 “坤哥,你改主意了?你相信他说的了?我们真给他们干满一年?” 我摇摇头,不言语。小豪还要再问,我朝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带着他走回去干起了活。 我怎么可能相信他们,登门槛效应最可怕的就是在犯罪心理学上,小罪不惩,大罪接踵而至。 我们现在能被安抚下来乖乖给他们干一年,满一年后,他们必定贪心更大,一定会故技重施,然后一年一年又一年。 刚刚监工在安抚我的同时,我也在反向安抚他们,装出勉强愿意干下去的样子。 因为我们找他们谈判,必然会引起他们的不安,然后加强对我们的看管。 所以,非常有必要制造自然而不刻意的妥协假象让他们放松警惕。这样,也能为我们后续的行动增加成功率。 孙子兵法说兵者,诡道也!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而今,死生之地,不得不殚精竭虑、斗智斗勇。 快中午时,门口一下子到了三辆破旧的中型货车来拉砖,络腮胡和矮鬼都守在大门旁边。他们手持铁棍,一左一右打开了大门。 待三辆车都进来后,立即重又关上锁住。真是看的死死的,滴水不漏。 监工扔给我们几双破旧的劳保手套,指挥我们装车。 这可真是个苦活,一辆车还没装满,我的手指、手腕、手臂就都酸痛起来了。 监工和络腮胡他们招呼三个司机走到一旁一边抽烟一边有说有笑,热络得很。我感觉之前猜得没错,他们要么就被收买了,要么就和砖窑 是利益共同体。 看来小豪说的没错,没办法指望向拉砖的求救。 装满一辆车后,估计已过了中午,我们也已饿极。此时矮鬼骑着摩托车带了好多盒饭过来,招呼着监工和司机们到门卫房去吃饭。 监工吆喝我们赶紧去吃饭,吃完过来继续装。 我和小豪还是照旧,吃完就到废料坡旁的砖堆坐着抽烟。 “哥,还是你厉害,一下就要到两包。我还以为抽完我那几根就要‘断粮’了呢!”小豪美滋滋的抽着我给他的烟拍马屁道。 我没理他,边抽烟边看着那三辆货车的底盘发呆。 “嘿!”我推了推小豪,朝货车那边努了努嘴。 “怎么了豪看了看货车,问道。 “你说我们能不能趁装好了车,等它临要出去时钻到车底下,抓住一些东西,攀在底盘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带出去?” 小豪听我这么说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道“这…这能行吗?” “不知道,只在电影里看过。” “这……这也太危险了吧!坤哥!”小豪声音有些颤抖。 “唉…见机行事吧…”我有些无奈,要想脱离这魔窟,哪能一点危险都没有呢。 我低下头想了想,又对小豪说道“如果等下我觉得可行,你要是害怕的话,我先出去,然后我再报警解救你,好吗?” “不是吧!坤哥!你真要扒车底下逃出去啊?”小豪担心起来,“不要啊!坤哥,太危险了!” 我看着车底,握了握小豪的手“别担心,我有分寸。见机行事吧…如果我逃出去了,你要相信我,一定报警救你出去!” 我想着如果真能逃出去,我不方便去派出所,一定要牢牢记住这里的位置、打听清楚这里的地名,然后打电话详细告诉警察。 不一会,监工招手让我们开工了。 我故意绕到侧面过去,走到车身侧面时掏出烟来假装掉在地上,然后蹲下去捡。这一来,车底的情况尽收眼底、了然于心了。 的确是可以的!电影的情节没有骗人!车底完全可以抓住逃出去!而且底盘很高,只要扒在最后出去的一辆车下,出去一段距离后松开手趴在地上不动,等车过去就完全安全、完全自由了! 逃脱在即!此时我的心情已经很是激动,眼里都要放出光来,搬砖装车似乎也没有了上午的辛苦感觉,充满了力气。 第14章 另觅他法 渐渐地,半下午后第二辆车装满了,我们开始装第三辆,也是最后一辆。 前面装好的车并没有先出去,这不禁增加了难度。三辆车之前散停在不同的砖堆前面,位置错落,我没有办法事先判断哪一辆车行走在最后面。 如果扒在前车的车底,出去后落下无疑是极其危险的,既容易被发现,也容易被后车轧到。 小豪时不时地往我这边凑,神情不安地看我,每次我都回以坚定的眼神。 机会稍纵即逝,想要自由就得抓住一切机会。害怕没有用,随机应变吧。 大家越来越累,动作也越来越慢。到第三辆车快装满时,已是傍晚,天色渐渐暗下去,这正中我的下怀。 终于,第三辆车也满满当当地开始封车了! 此时天已完全黑了,监工喊我们可以过去吃饭了。我看着他们几个凑在门卫房外说说笑笑的,络腮胡拿出烟来发给他们抽,我猜想着这根烟抽完后,他们就应该要动身出发。 于是,我拉了下走在前面的小豪。小豪转过身来,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眼睛看着他点了点头,小豪刚想凑过来对我说什么,我朝他挥挥手就转身进了旁边的厕所。 车辆旁边的砖堆都已装车搬空,附近没有可以躲藏的掩体,离得最近也最掩人耳目的就是厕所了。 我躲在厕所门内,猫着腰向外望去,焦急地等待着。果然,三个司机抽完烟后前后都上了驾驶室。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成败在此一举! 三辆车陆续启动了!络腮胡和矮鬼走向铁门,准备开门。时不我待,趁着他们还在视野盲区,我一个箭步窜出去,快速来到离我最近的车后,爬到车下。 心扑通扑通的跳着,我借着四周大棚边缘的灯泡散射过来的灯光抓紧仔细寻找着能安全攀附的地方。 确认好下手的几个点后,我静静地等着大门打开的声音。只要大门一开,我就迅速攀附上去,紧紧抓牢。 然而就在此时,门卫房外传来监工的声音 “等一下!我过去看看。” 糟糕!莫不是他发现了什么?我往外看去,监工正朝这边走来,应该是要去厨房吃饭处清点人数。我赶紧辗转腾挪,避开他的视线。 络腮胡和矮鬼停止了动作,立在原地,不过并没有看向这边。 不行了,这个计划要放弃了!眼看着监工走过了我这辆车,即将走进大棚内的厨房,我冷静地做了这个决定。 我迅速爬出车后, 借着夜色的掩护,幽灵般地闪回了厕所。 不出所料,监工进去没几秒就跑了出来,嘴里大叫着 “小鬼!小鬼!出来!” 络腮胡听到他喊叫,走了过来。监工用方言朝他大声说了几句,络腮胡就骂骂咧咧地跑到三辆货车旁查看。 好险!还好反应快!我心里嘀咕道。 我假装穿裤子,从厕所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朝监工喊道 “大叔,是叫我吗?” 监工看到我,放松下来,语气不满地说道 “你不吃饭去吃屎吗?!” “我不是和你说过,吃坏肚子了,闹肚子闹到现在。” 监工极其不爽的瞟了我几眼,走回门卫房指挥他们开门放车了。 小豪见我没有逃走,有些开心,又有些失望,坐在我旁边陪着我吃饭,一言不发。 饭后,我们斜躺在废料坡旁砖堆上抽烟。 “哥,现在怎么办?”小豪问道。 我没有回答,今天处心积虑地忙活了大半天,结果没逃成,着实有些失落。先前被兴奋压制的疲惫一下子全冒出来了,完全不想说话。 “回来去睡吧。”我向小豪招招手,回到了稻草房。 这应该是我被拐进来后最早睡的一天,小豪还在和其他人一样窸窸窣窣瞎鼓捣时,我就已进入了梦乡。 之后的伙食果然有所改观,不再有快变质的食物,早餐有了炒酸菜配粥,午餐晚餐也正正经经煲起了饭,虽然没什么好菜,但较之之前确实已大为改善。 砖窑的生意如此兴旺,估计很是赚钱。所以安抚好我们这些免费劳动力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地给他们干活,是非常划得来的。 这就像温水煮青蛙,生存条件的改善,极易令人丧失斗争的决心,尤其是对本就是流浪汉的那些人。不得不说,监工他们是聪明的。 一天中午饭后,小豪和我在砖堆抽着烟,我问道 “咱还逃吗?” 小豪显得有些吃惊 “啊?哥,你这啥意思?难道你不想逃了?” “你看现在伙食确实比以前好了,看来他们说话还是算话的,要不就给他们做满一年,等他们主动放我们出去?” 小豪看着我的脸,听出了我的意思,笑道 “嘿嘿!哥,你就别试探我了!你跟我说的那么清楚了,我也想了很多,无论条件改善多好,咱也不能这么没志气,甘愿在 这给人做牛做马当奴隶!” 我笑着抱了抱小豪的肩膀 “我还以为你被资本家的糖衣炮弹给麻痹了呢!哈哈!” “嘿嘿!那绝对不可能的!我绝对是坤哥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只要坤哥一声令下,誓死追随!”小豪滑稽却真诚地说道。 “嗯…”我握了握小豪的手,这几天每次和小豪来这抽烟时我都在反复查看废料坡每一处的情况,思考着下坡的方案,基本上已胸有成竹。 “等待时机吧。”我对小豪说道。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打乱了我们的规划——有人比我们率先行动、捷足先登了。 来这里这么多天了,除了小豪,我和其他人基本没怎么熟起来。 他们大部分都不怎么正常——不怎么和别人说话、交流,每天行尸走肉一般,吃饭就吃饭、干活就干活、睡觉就睡觉,仿佛没有任何情感和感受。整个状态确实和外面流浪多年的乞丐很像。 唯独有个高高壮壮、披头散发的——我们都叫他大壮,偶尔会找我和小豪聊几句,但聊的话题也大都不着边际、不太正常。 这天夜里,我们正熟睡时突然传来一阵打骂声,接着又传来凄惨的哭声。我赶紧把小豪弄醒 “起来!有情况!” 其他有听到声音醒了的,还是毫不理会,翻个身继续睡。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就是从废料坡传来的,打骂声是络腮胡的,而哭声不知是谁的。 我和小豪走了出去,刚出到门外就看到络腮胡站在废料坡边上,一手拿着棍子,一手举着个砖块,面目狰狞地朝下面大喊着 “你上不上来?!上不上来?!不上来我就砸死你,送你去上西天!” 下面的哭声越来越大,我们赶紧走过去,借着平房边上的灯光向下看去,原来是大壮! 第15章 小豪被打 只见大壮在下面四五米处,整个人仰面躺在废料坡上一动不敢动。这坡度太陡了,他这种姿势是上也不好上、下也不好下。 “大壮!你还是上来吧,自已能行吗?要帮你吗?”我朝大壮喊道。 “唔唔唔…不要不要,我要回家!”大壮哭着道。 小豪走上前来对大壮说道 “大壮,你这样会摔死的!先回来!” 这时门卫房睡的矮鬼也醒了,走了出来,看到这边的动静后远远地解下狼狗、牵着快步走了过来。 我对络腮胡说道 “叔,有绳子吗?咱把他拉上来吧!这怎么可能下得去!不摔死也得淹死。” 矮鬼到了后,络腮胡转身去到平房中间房间,不一会取出一条很粗的麻绳来。 我们把麻绳丢到大壮手旁,大壮估计上下不得,吓得腿都软了,一看到抛下的麻绳立马扑过去死死抓住。 我和小豪被他这突然的重量冲击差点麻绳脱手,赶紧牢牢抓住。 我们俩吃力地把他拖了上来。刚上到地面,络腮胡和矮鬼就抓起绳子把他五花大绑起来,我和小豪看着死死盯着我们、大张着獠牙的狼狗不敢轻举妄动。 络腮胡上去就在大壮腿上来了一棍,喝问道 “下面还有其他人吗!?” 大壮被打的嗷嗷叫,说道 “唔唔!我不知道,不要打我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络腮胡和矮鬼跟我们一起探出身子去,努力想看清还有没有人在下面。奈何边上的灯光不够亮,仅能看清五六米远的距离。 大壮被他们拖到中间房间,接着传来一阵阵鞭打的声音,大壮的嚎叫声也越来越响。狼狗守在门口,我们近前不得。 络腮胡随后跑进稻草房开了灯,清点起人数来。不一会清点无误,他又进入了中间房间。 大壮的哭喊越来越凄惨,我大声朝里面喊道 “叔!你们饶了他吧!差不多就行了!他本来就智商不好,你们可怜可怜他吧!”。 又鞭打了几分钟后,里面总算是停了。络腮胡和矮鬼走了出来,接着锁上了门。 矮鬼牵着狼狗回去时举起棍子恶狠狠地指着我们道 “老实点!” 我们没有理他。络腮胡“哼”了一声,也回安保间去睡了。 中间房间没有窗户,平时就不清楚里面是干什么的,显得有些神秘、恐怖。 我们趴在底下的门缝喊道 “大壮?大壮!” 大壮在里面没有回答,只是偶尔“哼哼”两声。 感觉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我和小豪也回了旁边的稻草房。 可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翻了个身,看到小豪也大睁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嘿!干啥呢?”我推了推他。 小豪看我也没睡着,扯了扯我。 我们来到房外去大棚的拐角处蹲下抽烟。 “咋了?”我问道。 “坤哥,你怎么想的?”小豪不答反问道。 我抽了口烟,然后朝废料坡扭扭头道 “你敢下去吗?” 小豪低着头看着地板,一会抬起来看着我道 “哥,你意思是我们真从那逃吗?那能下得去吗?” 小豪看到大壮如此,明显胆怯了。 “他那种姿势,不要说这个坡度了,就是再平一些,也要吓得他魂飞魄散。”我答道。 “哥,你意思是,你有更好的办法?”小豪听我这么说,有些兴奋。 “你有看过登山电影或电视吗?”我问他。 “没有…怎么,哥?” “没事,没事,到时再说吧…走,回去睡了。” 经过前面的挫折,我已很清楚了,要想逃走,唯有废料坡这一条路。我下定了决心,也想定了方案,只是大壮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着实让我有些心乱,我担心他们会加强废料坡的看守。 第二天一大早,络腮胡、矮鬼还有监工把大家召集在废料坡旁,然后络腮胡打开中间房间,把大壮拉了出来。 大壮身上、脸上,伤痕不少,都是被鞭子抽的。 “呐!我现在在这边再一次警告你们!”监工扯着嗓子朝我们喊话道 “如果以后还有谁像他一样,想从这里爬下去,我们绝不会再救他上来!看他是摔死还是淹死!那都是你们自找的!” 停了停,监工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指着废料坡接着说道 “来!你们看看,看看这悬崖!你下得去吗?问问你自已是不是壁虎!自找死路!下次再有谁想从这飞下去的,我管你是梦游还是干嘛,先关起来打个十天!” 监工训完话后,就赶大家去干活,大壮则被扯去烧窑。 …… 过了两天,废料坡果然发生了变化,他们把边上的灯换成了个巨亮的大灯,朝向着废 料坡。一到晚上大灯就开启,整个废料坡一目了然,连同整个河面都能勉强看清大半。 如此一来,夜里只要这里一有动静,就能居高临下,对所有人员、所有情况尽收眼底了。这无形之中给我增加了心理压力。 不过,暗中观察下,除了这一点其他方面络腮胡他们并没有因为大壮的事情而加强戒备。 我和小豪经常有意无意地尽量靠近坡旁去抽烟,有时络腮胡看到也没有多管。估计是觉得我们那晚看到大壮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情景,打死都不敢有想从这逃走的想法。 这让我放心不少。看来只需要等待时机,我们就可以启动计划了。 然而另一方面却很糟糕,那就是我们的伙食——仅仅改善了那么三五天,后来越来越差,又回到和从前差不多了。经常都是剩饭剩菜掺和在一起煮,有时还会有些味道。 我实在不懂他们长久以来是怎么忍受得了那些餐食的,我是一口都难以下咽,每一次都是强压着味蕾往下吞。 我非常担心,这样长久下去,我们的体质越来越差,到时就是有再好的逃跑方案,估计都有可能力不从心。 我越来越焦心,然而每次私底下一谈到要从废料坡下去渡河逃离,小豪就很紧张,好几次问我还能不能有其他办法。 这不禁又给我的内心增加了一分顾虑。我真担心到时行动起来,小豪因为恐惧而临阵退缩。 但接下来的遭遇,却间接帮助了我们真正统一意志。 大概又过了个三四天,刚出一窑砖,我们正在重新装窑。小豪可能闹肚子了,从早上开始就面色苍白,看他浑身软绵绵的站都站不稳。 他推了一车砖胚,推到火窑最后一段路,那是一个下坡,只见他一个踉跄,小车脱手直冲下去,“嘭”的一声撞在火窑的墙角上,撞出了一个缺口。 听到声响监工跑过来,看到墙角豁出的砖块,火冒三丈,朝还躺在地上的小豪飞脚连踹。 小豪努力站起身来,捂着肚子指着监工骂道“我操你大爷!你看看你给我们吃的那是什么垃圾!之前对我们的承诺呢?!又要我们干苦力,又想吃饭的钱都省!老子没力气干活!” 监工气的两眼圆睁,一边大声叫喊着络腮胡,一边冲上前抓起小豪的脖领“你他妈的!老子弄死你!” “弄死我啊!你弄死我啊!只要你弄不死我,等老子出去,干死你全家!”小豪和监工撕扯着、倔强地对骂道。 这时络腮胡拎着棍 子赶了过来,我也推着砖胚循着声响恰好赶到。络腮胡二话不说,拎起棍子就朝小豪扫去。 我预判了络腮胡的动作,飞身过去撞开了他。然后拉过小豪站到我身后,再大声呼叫着今天比较正常的大壮跑过来。 络腮胡被我一撞,倒在旁边的墙上,而后胡子都气的吹起,见我拉着大壮和小豪跟他对峙,他一个箭步冲过来抓我的脖子,被我躲开,小豪和大壮拦住了他。 络腮胡二话不说,甩起棍子劈头盖脸的往小豪和大壮身上打去,“嘭嘭啪啪”声不断响起。 我瞅准目标扑过去抓住了络腮胡的棍子,使出吃奶的力气,死死抱在怀里。 络腮胡干脆松了手,棍子都不要了,骂道 “他妈的,放狼狗咬死你们这些杂碎!” 第16章 逃离前奏 络腮胡拔腿就要往外跑,我怕他真去牵狼狗过来咬我们又或者再叫些人来帮忙打我们,那我们定会更惨,于是赶紧扯住他衣服叫到 “叔!行了行了!我们干活!等下我们把墙角修好!” “松开!”络腮胡抬起腿来踹我,被我躲开。 “好了!”络腮胡正要往外走,监工喊住了他。 或许砖窑的生产很迫切,监工阻止了络腮胡。然后勒令我们加紧干活,必须在中午前把窑装满,装满后不准吃饭,先去调水泥,把墙角补好。 说完监工朝络腮胡挥挥手,一齐走了出去。 后面推着砖坯过来的几个一直傻傻愣愣地站在旁边,我摇了摇头,抱了抱小豪和大壮就和他们一起接着干活了。 我和小豪补好砖窑的墙角后,中午都要过了,我们过去随便吃了几口就走到老地方抽烟。 “坤哥,谢谢你!”小豪估计身体不舒服,内心又委屈,眼里含着泪跟我道着谢。 “没事,坚强点。要挺住,咱慢慢想办法逃出去。”我拍拍小豪肩膀,安慰着他。 小豪猛抽了几口烟,接着说道“坤哥,这边真的能安全过到对岸吗?” 小豪指了指眼前的废料坡还有坡下的河。 “当然!”我胸有成竹,“你敢吗?” 我对小豪颇有点不放心。 “哥,我…我水性不好,我怕我游不过去。”小豪失落又有些恐慌地说道。 “你能游多远?” 小豪看了看下面的河流“最多一半,到河中估计我就游不动了…” “足够了!我会帮你。” 以我的水性,要我一个人带完全不会水的过河,我是万万做不到的,但只要小豪能稍微会水,我还是能保证安全带他过去的。 “那这坡呢?怎么下?实在是太陡了,我看那天大壮都要吓尿裤子了。” “他的姿势不对,方便的时候我教你练习一下。” 小豪听我说的十拿九稳的,终于下定了决心,激动地说道 “哥,那咱尽快吧!我都听你的!你说的对,再这样下去,咱不管是身体还是意志,都会垮掉,只能像寄生虫一样,被关在这里苟且偷生。你赶紧带着我逃吧!” 抽着烟点了点头。 “哥,咱什么时候行动?” 我没有回答,握了握小豪的手“不要太着急。等我的指令吧。” “好!” 小豪紧紧握着我的手点点头。 经过这么久的勘察和规划,我已很有把握,只是有几方面顾虑 第一,废料坡坡度太陡,得找时间、找机会先训练一下,免得到时身临其境腿发软。 第二,废料坡上都是碎砖块,踩上去嘎吱嘎吱,响声很大。这个问题不解决,极易暴露,要是被抓回来,一顿毒打是小,以后再想逃离势必难于登天。因此,必须保证要么不出击,要么就一击必成! 第三,河面足足有七八十米宽,而且水下情况不明,深浅不知,唯一的就是流速看上去不快。我们的体质都在这连日的劳作和极差的饮食作息中日渐孱弱,要我在水里背负他游一半路程,我怕我办不到,更何况我从未有过水里的救生训练。 要怎样帮小豪安全过去?必须得想一个万全之策。 经过上次的冲突事件后,以前做完饭就走、很少搭理其他事情的胖厨师经常留在这里了,和络腮胡一起对我们进行威慑。他们时不时拿着鞭子到处走动,动不动就找个理由抽人。 那鞭子极其粗糙,打在大家单薄的衣着上,一鞭下去就一条刺眼的红,火辣辣的疼。几天下来我和小豪也都挨了几鞭,但我要他暂且忍气吞声。 因为这些天,我带着他已开始了训练,每天晚饭后在厕所没人时,轮流进去练习攀岩。 厕所靠着大棚后墙,大概有五六米高,都是砖块砌成。我们徒手扒着砖缝、双脚配合往上爬,尽量爬到越高越好,然后再以同样的姿势退下来。 其实废料坡的坡度完全达不到需要攀岩的程度,这么做只是因为我们需要用到这个姿势,预先练习、有备无患。再者把体能训练上去一些,也更加保险。 所以目前我们务必要忍耐、低调,待机而动。 约莫五六天后,大概九月中旬的样子,临近傍晚出棚去取料时,我抬头看了下天,乌云正在不断汇聚,起初没当回事,可没走几步,我就浑身一震,猛然醒悟——今晚或许就是逃离的绝佳时机! 夜里如有雨声的掩护,冲淡我们下坡时踩在碎砖上的声音,那成功的概率将更大!本身人在雨夜就会睡得更香更沉,如果雨下的更大些,雨声更雄浑些,那就太完美了! 我按耐住激动的内心,依旧默不作声地玩着泥巴,虽然如此,内心却无比的喜悦,平日里最讨厌的拌料搅泥,此刻也甩得慷慨激昂。仿佛那一团团泥巴,就是万恶的熊老板、监工和络腮胡,被我甩的噼啪作响! 晚饭后,我们依旧 坐在砖堆上抽烟。我一直观察着天空,夜色里,乌云遮住了月亮,看不太清。我祈祷着,雨不要那么快下。 “坤哥,有主意了吗?咱啥时候逃?”小豪突然问我。 “你准备好了吗?” “那必须的呀!时刻准备着!就等坤哥一声号令了!” 我点点头,手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小点声,接着对他说道“我们还能带走谁?” “没,他们都太迟钝了。他们大部分本来就是流浪汉,可能还宁肯待在这里,有吃有住,出去的话流浪生活更苦。” “带上大壮吧。”我觉得大壮正常点,而且通过偶尔的聊天,他跟我还有可能是同一个省的老乡。 “好。其他人我们就真不敢带,一不小心不仅他们带不走,我们自已可能都得被他们拖累而导致失败。”小豪急于说服我,生怕我犹疑不决。 其实我又何尝不知,想带他们全部逃离这里,即使他们都愿意,那难度和风险也都是极高的。稍有不慎,就前功尽弃,再难脱逃。更何况,他们的状态,真让我感觉很多都无所谓离不离开这里。 …… 然而,雨却很快就下来了。我们抽完烟,坐了个十几分钟后,就啪啦啪啦下了起来,不大,也仅仅下了一刻钟不到就停了。这不禁让我大失所望。 在房间稻草上傻坐到大概十点多后,跟往常一样,我们挤出位置、躺下睡觉。不久,小豪也和他们一样,打起了呼噜。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拿出烟走到门口去抽。我靠在门外的墙上,不甘心地看向夜空。 没有星星月亮的夜,空中一片漆黑,我努力睁大着眼睛往天上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突然,一道闪电在远处亮起,照亮了大半个天空!只见黑压压的乌云漫天都是,乌央乌央的,比傍晚有过之而无不及! 巨大的喜悦涌上我的心头,我激动得眼里都要放出光来! “不!不!不!冷静!”我对自已说道,立马扔掉了手上的烟,转身回房去睡。 大家都已睡熟,往日极其厌恶的“百家争鸣”此刻听起来却是那么的动听。 我闭着眼睛,屏气凝神,等待着、祈祷着、期待着…… 第17章 午夜出逃 将近午夜了,可窗外依旧安静,无声无息。我手心都攥出汗了,难道还要在这鬼地方一直待下去吗? 困意一阵阵袭来,朦胧中突然传来零星的噼啪声,我猛的惊起——来了! 我静静地坐在稻草上,竖起耳朵,屏住呼吸,心脏激动地加速跳动着。果然,窗外的噼啪声渐渐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我凑到窗外看去,天空中一个个豆大的雨滴正疯狂地砸向大地。四周大棚的铁皮棚顶好像成了雨滴的狂欢派对,直砸得水雾四溅,噼啪不绝。 雨即将越来越大,必须争分夺秒! 我摇醒了小豪。小豪有些不知所以,我凑到他耳边“准备行动吧!” 小豪闻言马上就要站起来,被我一把拉住,告诉他,别轻举妄动,再等待片刻。 外面的雨已经挺大,也下得稳定了。小豪收好了东西、拿好了他唯一的包。我从稻草底下拿出从厨房偷偷收集来的几个材质厚实的大塑料袋塞进小豪包里。小豪正要问,被我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我走到大壮旁边,轻轻地拍他,没醒,再捏他的脸,他睁开眼不耐烦地“嗯?”了一声,一摆手把我推开了。小豪见状赶紧过来拉我,我无奈,带着小豪猫着腰出了房间。 我们沿着墙角猫腰前行,走到络腮胡睡的安保间窗外时停了下来。络腮胡睡得正沉,呼噜声震耳欲聋。我拉着小豪快速走过,来到废料坡前。 不得不说,要感谢大壮,如果不是他比我们先行动,令络腮胡他们在这装了个这么大的灯,我们即使敢在这乌云遮天、一片漆黑的雨夜行动,也是要更加危险的。如今这大灯却帮了我们大忙。 我辅助着小豪,像壁虎一样面朝废砖块,头上脚下,摆好位置。之前的训练还是有效果的,小豪趴在废料坡上,迅速稳定了体位。 可他扭头一看陡峭的废料坡和下面硕大光滑的巨石却恐惧起来,一步都不敢往下行。 我蹲下来一手撑地一手抚在小豪略微颤抖的肩膀上,一个劲地鼓励他、安慰他,告诉他,这个姿势是最科学最安全的,只要他按照我的要求做,一定能安全到达下面。 我的鼓励和安抚起到了作用,小豪开始照我说的双脚一上一下地交替着往下边溜边爬。可还没爬出一米远,他忽然一脚没踩稳,脚下的碎砖成堆地哗啦啦往下滑。 小豪受了惊吓,大声地“啊”了一声,我连忙趴下伸出手去抓住了他。 这一声盖过了雨声,在这雨夜显的太过突兀、太 过凄厉。果然,络腮胡在房里大喊一声“谁?!” 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立马冲进废料坡另一边最近的大棚里的煤堆中。 此时天空亮起了一道道闪电,令这雨夜显得格外的凄惨、恐怖。滚滚雷声接踵而至。 转瞬间络腮胡就拎着他的铁棍冲到了废料坡前。 只见他站在雨里像上次对大壮一样,一手快速抓起半块废砖,一手举着铁棍指着下面的小豪怒喊道“你个兔崽子!赶紧给我滚上来!不然老子砸死你!” 说完还骂骂咧咧地不断输出着各种脏话。 不会再有机会逃跑了!此时我已别无选择,黑暗中找到煤堆旁的一根粗木棍,颤抖着冲进了雨里。不等络腮胡反应过来,我挥起木棍重重地朝他后脑砸去。 很闷的一声“咚”,络腮胡应声倒地。 他差点掉下坡去,我迅速扯住了他,把他拉到了安全位置。 我也不知道自已到底使了多大力气,一切都是本能驱使,我再也不想再在这个鬼地方当奴隶了!或许,内心深处,也有报当初把我放倒和这段时间来奴役、虐待我们之仇的快感。 我伸出手指探到络腮胡鼻子下,还有气,没死。然后转头看向门卫房处,盯了几秒,完全没有动静。确认安全后我赶紧走到坡前趴到坡上,一脚一脚往下爬去。 小豪已经吓坏了,手脚微微发抖,我来到他旁边,眼神坚毅凝视着他“小豪!撑住!事已至此,必须要相信自已,相信哥!” 其实我也害怕,我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老天为何对我步步紧逼,把我一步步逼至绝境。 多少个夜晚睡在稻草上,想到逃离时将遇到的艰险,我都恐惧地浑身发抖;多少个夜晚难以入睡之时,看着窗外的月光,我都无助地轻轻抽泣、偷偷流泪。 慢慢的,我明白且深知,要想摆脱命运,只有靠自已。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也已没有任何退路,只能拼死一搏,成败听天由命吧! “哥!我信你!”小豪似乎被我的果敢刚强感染了,朝我直点头,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但再也没有了怯懦。 我们就这样一脚一脚、哗啦啦哗啦啦地朝下面倒爬而去。所有声响都淹没在这噼里啪啦连绵不绝的雷雨声中。 大概爬到中途,小豪突然停下,朝我喊道“哥!我不行了,我两腿发软实在无力支撑了!”说完整个人趴在碎砖块上。 我很明白,如果这时候不坚持 下去,在这逗留,稍微一不小心失去支撑就会滚落下去,那时就凶多吉少了。 “嘿!老弟!看着我!看着我!千万别向上看!” 看到小豪伸长了脖子正要往上看,我急忙制止。在这接近七八十度的陡坡上向上看,绝对会导致眩晕而向后翻去摔下坡底。 小豪的脸贴着碎砖,转了过来,脸上似乎被划出了血痕。我能感觉到他的脸和唇都在颤抖。 “兄弟!坚持住!来,像我一样,脚踩好稳定的支撑点,整个人贴上去,紧紧趴住。” 我指挥小豪稳定了下来,然后继续对他说道 “好,好,然后全身放松下来,我们休息一下。” 没有办法,我只能陪着他停留一会。 两三分钟后,我叫小豪继续出发,可小豪却直摇头道 “哥,等等,我再趴一会。” 我内心很焦急,在这多逗留一秒就多一秒的危险。而且万一络腮胡很快醒来,那就麻烦了。 “小豪,你听我说!我们没有退路!明白吗?在这多耽搁一分钟,你的大腿就会增加一分的酸软!你有这力气撑在这里,还不如拿出你的毅力坚持到底!如果你不甘心死在这,就跟着我的节奏来,好吗?”我看着小豪加重语气再次问道“好吗?” 小豪的额头顶在碎砖上微微点了点。 我还是不太放心,小心翼翼侧过一点点脸瞄了一下底下,确实爬行过半了,最多只还剩十几二十米,胜利在望了! “小豪!你现在记住,等下万一要是实在支撑不住了,将要掉下去的话,你一定要用尽全力往外蹬出去,大概率你会掉进河中,那应该也不会有大碍,我会迅速去救你的。明白吗?” “好!”小豪听了我的嘱咐回答道。 “来吧!” 我带着小豪“左!右!左!右!”如此一步步有节奏地下行着。 皇天不负苦心人,不知过了多久,眼看着坡底越来越近,终于我们的双脚安全地踏上了河边的巨石。 也不知是脚底打滑还是腿软实在站不住,小豪双脚刚着地就两腿飞起,一屁股“啪”地一声摔坐在了石头上。 我也立马坐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但这不是休息的时候,几分钟后四肢气力稍稍恢复,我拍拍小豪后背“我们要过河了,休息好了吗?” “哥,再等等,我太累了,手脚都很酸!”小豪哭丧着脸摇着头道。 “不行,这雨下的快有半个 小时了,而且越下越大,再等下去河水该要暴涨了,如此一来我们不仅别想过河,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 我很明白,当下时间极其重要,每一分每一秒都关乎我们的生死。 我凑过去帮小豪捏了捏小腿肚子和两手臂肌肉,然后拿过他的挎包,招呼他一起脱下所有的衣服装进去,这样可以减轻阻力加快游速。 我把包绑紧在我背上,然后对小豪说道“你尽量往前游,快要游不动了就叫我一声,我会每隔一段停下来等你,好吗?” “嗯!” “出发吧!” 随着我一声令下,两人一起跃入了水中。 第18章 波澜再起 眼见河水即将暴涨,我和小豪光着身子一齐跃入河中。 雨天的河水,微凉,我较少在野外河流游泳,尤其陌生的水域令我心头有一丝恐惧,一下水就快速向前游去,只想尽快到达对岸。 小豪的水性果然不怎么样。泳技很单一,只会蛙泳,这速度太慢,而且体力耗费很大。一两分钟的功夫,我已到了江心,小豪却还在四分之一处。 我改为踩水式,拉过后背的包,取出一个塑料袋,猛地举起双手往袋子里灌满空气,然后紧紧系住袋口。接着又取出一个把第一个套进去,紧紧系住,如此双层较为保险。 而后再取出两个塑料袋如法炮制,这样就做成了两个气囊。 过了一会,小豪才到我面前。我把两个气囊一左一右让他抱在胸前。嘱咐他不可全力压上,否则容易胀破。 借着气囊的浮力,小豪稍稍放松了早已酸软力竭的四肢。 休整片刻,我让小豪双腿往后蹬,我改为侧位泳姿,一手拖着他往前游。 我始终紧盯河面,留意着河况。此时河水渐渐浑浊起来,雨势丝毫不减。 随着往前游,光线越来越暗,岸边越来越近。我看着塑料袋的气一点点减少,浮力渐失。于是对小豪说道 “扔掉气囊吧,没办法用了。一鼓作气,马上就上岸了!” “哥,不行,我腿太软,完全没力了。”小豪有点虚脱的感觉。 我心里甚是焦急,一边想着法子,一边尽量扯着他往岸边游。 “你会仰泳吗?”我问道。 “会,但是无法控制方向。” “会就行,我带着你。” 我拿出挎包里的一条长裤,一条裤腿绑在小豪腋下,另一条紧紧攥在我的手中,然后扔掉两个气囊,开始了仰泳。 仰泳是比较轻松省力的,我带着小豪,一前一后,向着岸边一点一点靠近。 河水越来越大,流速也渐渐快了起来。离岸还有五六米时,我感觉脚已经能踩到河底了。 我正要放下心头大石时,小豪突然体力不支,连呛了几口水。 我不由分说,脚往下一探,果然稳稳当当踩到了河底。我急忙拽着手上的裤子,把他拉近,然后伸长手臂够到小豪把他拉向岸边。 终于,我们像是两个从地狱深渊中爬出的幸存者,连滚带爬地瘫倒在岸边小土坡上。 自由!自由的空气!自由的天地!自由的山水草木!此刻我多么想大声 呼喊,吐出一直压抑在胸中的那股浊气。 被囚禁在黑砖窑的这段日子,令我对自由有了更深刻的理解,甚至刻骨铭心。 我们在路程上大概总共花了半小时,抬眼望去,对岸半山腰上的砖厂却仅仅相隔两百米不到的距离。 有时候就是这样,禁锢与自由,只相隔这么一小段路,但就是这么一小段路,却是生和死的较量。 雨越来越大,身旁的河水涨的很快,已变成了汹涌的黄泥水。 小豪慢慢恢复了体力,坐起来抓着我的手兴奋地叫喊着。我却依然虚脱地躺在地上,任雨点拍打,看着那悬崖陡坡和这滔滔江水心有余悸。 “哥,我们赶紧找地方躲雨过夜吧!”小豪扶我起来朝我说道。 这一路的雨打水泡令我们身上都有了浓浓的寒意。我们穿好已经湿透的衣服鞋子,借着雨夜微光、沿着河边的田埂朝村落跑去。 穿过菜地和稻田,我们来到之前经常眺望的小村子。零零星星七八栋农村老式土木建筑的房子散落其中,一条不大的公路从村子中间穿过,每隔一段立着一个昏黄的路灯。 我们走上公路,跑到最近的一户人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咚咚咚”地敲响了大门,我们太需要帮助了。 逃离了魔窟,感觉再陌生的地方、再陌生的人,都像是自已的亲人一般,急切地想要见到。 “谁啊!?”大门内传出一个女的愤怒的声音。 听到有人,我们很激动,赶紧凑到门缝朝里喊道“大姐,我们俩是刚从河对面山上的黑砖厂偷跑出来的!麻烦您帮帮我们好吗?” 大姐拿起手电,从门缝里看了出来。我们靠过去,尽量让她看清楚。 “你们都是哪里人啊?真是从对面砖厂跑出来的吗?”大姐打量了一会问道。 “我们是江西人,都是在火车站被骗来这里当奴工的,”不等小豪开口,我接上了话,“大姐,你看我们像落水狗一样,身上还有山坡上滚下来的伤痕,绝对没骗您。您能让我们进去躲躲雨,顺便帮我们报个警吗?” 此刻我们仿佛就能看到警察救助我们之后,温暖的被窝和美味的饭食。 门开了,是个大概四五十岁的女人,微胖,她撑着伞拿着手电筒上下打量了我们一下,连忙说道“快进来吧!” 她带着我们走过院子进到屋里,又领着我们上了二楼一个房间,指了指门外的栏杆和房内的床铺、被褥说道 “你们把湿衣服脱下晾 到门外的栏杆,然后赶紧进被窝暖暖身子吧!我这就去帮你们报警!”大姐说完就扭头下了楼。 小豪很快就脱了外衣外裤晾了出去,我正要脱上衣,突然脑袋一热,猛然想起 “我他妈是公安机关网上追逃的逃犯啊!” 想到这里,我浑身似被电击,脑袋嗡嗡嗡的,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急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不行,一定要阻止她报警,无论找什么借口!我赶紧追了下去。 来到一楼,我往刚才路过的客厅找去,还没到门外,就已经传来那大姐的声音,她已经拨通了电话! 完了!我心里顿时一阵悲凉。 此时,里面却传来方言,有点像四川话,我竖起耳朵仔细听 “他们都跑到我这里来了!叫我报警!” …… “那不关我事,反正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自已看着办!你别给老娘整麻烦事。” “啪”屋里挂断了电话。听到这,我已惊出一身冷汗!好巧不巧,行差踏错,敢情是跑到黑砖厂自已人的家里了! 我赶紧踮起脚尖飞身上楼,一进房间朝小豪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就拉起他关上房门,拿上包和衣服又迅速轻声跑到楼下。 我们来到之前看到的后门,小心翼翼地拉开门栓跑了出去。 外面是后院和菜地。 我把情况告诉小豪,他吓得赶紧穿起了衣服,拉着我就要跑。我扯住他,手指向院里的一辆老式自行车,他心领神会。 我找到菜地的围栏门,打开,小豪抬起自行车小心翼翼地走到外面的公路。 我骑上自行车,载着小豪,沿着公路下坡,朝河流的下游方向驶去。一路上风雨交加,出了村子就没有路灯了,但雨下到此时,光线比之前亮了许多,我们向前急速行驶。 “哥,咱怎么办?现在去哪?”小豪坐在后座,显得很恐慌。 “不知道!反正离这里越远越好!” 我一个劲地踩自行车,每说一个字,雨水就打进我的嘴里。 我突然想到什么,扭过头朝小豪喊道“你要盯着后面,越远越好,只要出现车灯,就第一时间告诉我!” 第19章 逃离虎口 一路没有什么明显的上坡,还算轻松。骑了大概有十来分钟,小豪突然直拍我后背“哥,有车来了!有车来了!” “赶紧赶紧!”我招呼小豪迅速抬起自行车躲进路边的灌木丛。 一两分钟的功夫,车就驶到了眼前,是辆豪华轿车,应该和砖厂没什么关系。 我们正要走出去,这时又一道亮光出现在了远处公路拐角。 我赶紧缩了回去,一把抓住半个身子已走出外面的小豪,把他拽了回来。 对方车速很快,亮光一下就到了近前,果然就是砖厂的面包车! 黑夜里看不清里面坐了谁。我们蹲在树丛里,大气都不敢出。面包车开的很快,一下就驶远了。 “哥,走了!”小豪见面包车走远正要钻出去,我想了想,又拉住了他。 “怎么了豪满脸疑问。 “他开那么快,沿途没见到我们,不用多久就会调转头来往反方向追。”我盯着面包车消失的方向轻声说道,“现在贸然出去,难保等下不会迎面撞上,那就插翅难逃了!我们还是先躲在这里吧。” …… 果然,十分钟不到,面包车就迎面驶了回来! 小豪佩服得五体投地,直夸我智慧超群。我这也是没办法,被逼出来的,目下的处境,没有头脑光靠莽撞,十个自已都难以脱身。 继续上路后,又骑了十来分钟左右,到了一个镇,名字叫中福镇。 小豪很开心,跳下了车“哥,我们赶紧去派出所吧!终于得救了!哈哈!” 我不能告诉他我是逃犯,得想法子搪塞过去,打消他报警的念头。 “不行。我们人生地不熟,对这里的民风、势力,一概不知,万一出什么岔子,咱都得交代在这里!你忘了刚刚叫大姐帮忙报警的事了?你是嫌自已命太大了吗?”我必须得吓唬吓唬他。 “啊?嗯嗯,对哦!还是多长点心眼好,小心点!哥,那咱现在怎么办?”小豪听完顿觉有理。 “找个隐蔽的地方休息休息吧,等天亮再做盘算。” 此时雨渐渐小了,不知不觉间我们走到了市场。 这市场应该是比较安全的,中间一排排水泥建的摊位,车开不进去。周围一圈店铺,有几个门关着里面灯还亮着,不用几个小时,人也会多起来,即使到时络腮胡他们找到我们也不敢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抢人。 我们找了个最靠里的摊位,自行车停在旁边, 脱下衣服拧干水分晾在车上。 我们躺在摊位上,看着这市场周围,想想一个多小时前还在黑砖窑里,仿如隔世一般。 现在已基本安全,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顿时就觉得哪哪都酸痛、哪哪都累。 我们谁都不想说话,一句都不想,就那样躺着。迷迷糊糊间,我们都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觉身上越来越冷。 清晨,我们被外面摊位开始卖菜的吵醒了。 我们穿上略微干了点的衣裤,坐了下来。小豪开始清理他的挎包,这是他、也算是我们唯一的财产了。 小豪扔掉已经湿透了的烟,看到边上有个小卖铺开了,跑去买了两瓶水,一包烟。 市场人越来越多,我们惬意地抽着烟、欣赏着这久违了的人间烟火,相视而笑。 “哥,接下来怎么办?我们去哪?”小豪问道。 我思考了一下,对小豪说道“我们先去深圳怎么样,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 我感觉深圳应该离这里不远,人言穷乡僻壤出刁民,我们这两个外地仔在这乡野偏僻之地极好辨认,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碰上什么事情,还是尽快离开的好。去到深圳,心里就踏实多了。 “好!”小豪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嗯…你去问问那个小卖铺老板,这里离深圳多远,有什么车能到那边。” 不一会,小豪回来了“坤哥,小卖铺老板说这里再过去一个镇就到深圳宝安,大概三四十公里。但是每天只有下午两点左右唯一的一趟班车去到那里。” 要到下午两点…我心里想着这可不妥,络腮胡被我狠狠砸了一棍,绝对暴跳如雷,恨不得掘地三尺都要把我抓到,后面又偷了那大姐的自行车,估计他们一定会组织同党往周边镇街搜查,所以此地不宜久留。 我拉着小豪走到小卖铺问老板道“老板,除了那趟班车,还有没有别的车能到深圳?” 老板一边摆弄着货物,一边说道“公车呢,就只有那一趟。其他你可以拦着试试看,只要有人停下愿意搭你们。” 我想想,这也不太妥啊,万一又碰上砖厂的车怎么办。 老板看我们神情凝重杵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样子,说道 “你们要是有急事的话,可以去问一下街口的修理铺老板愿不愿意骑摩托车送你们去。” 我们闻言连忙道谢,循着卖菜老板指的路找到了街口的摩托修理铺。 “师傅,小卖铺老板介绍我们来找您,问下您能不能载我们去深圳宝安。”我们看着店铺里似乎刚起床开门的老板问道。 修理铺老板嘴里叼着根烟,看了我们两眼,摇了摇手说道 “太远了,价钱太高,不划算的。你们还是等公车吧。” “师傅,我们有急事去找亲戚,您看多少钱合适。”我随意找了个借口。 “你们到宝安哪里?”老板问道。 我被问住了,这里离深圳最近的就是宝安,可宝安我唯一去过的就是汽车站,我不想再回到那里,倒不是怕再遇到姓熊的,就是觉得再回到那里,心里堵得慌。 “随便吧,靠近城中心繁华路段的一个公交站就行。”想来想去,只能这样。 “那六十吧。不过我还没吃早饭呢,要等等!” 哇噻,六十!我之前在工地干一天活才二十,这也太贵了。 小豪掏出所有的钱数了数,只有八十几块,然后把我拉到一边说道 “哥,咱就这点钱了,还是省着点,等公车吧?” 我把所有的顾虑跟小豪说了出来,小豪恍然大悟。 我们合计了一下,又进去对修车老板说道 “师傅,五十吧,行吗?我们刚出社会,没什么钱。行的话您就先去吃早餐,我们等您。” 老板看到我们刚才在一旁合计商量,可能也觉得我们没什么钱,爽快地答应了。 等他吃早饭的功夫,我们也找到一家早餐店吃了逃出来后的第一顿,也是被抓进去以来最好的、最像样的一顿,我们吃的相当兴奋。 我们不想多耽搁,快速吃完早餐后就回到修车铺坐在里面等他。 老板看我们这么着急的样子,“咝啦咝啦”地往嘴里送了几大口热气腾腾的面后抓起一把钥匙,说道“走吧!” 第20章 送别小豪 摩托车一路行驶,乡间公路风景很美,一如我们劫后重生的心情,无比畅快。中途经过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半个多小时后道路越来越宽,越来越多的高楼跃入了眼前。 他把我们送到一个小超市外的公交站,小豪拿了五十给他,他就要掉头回去,我赶紧拦住他问道 “师傅,我们刚才那个镇再往回个大概十几里路的样子,有个河边的小村,对面山上有个砖窑,那个村叫什么名字?” “是不是只有几户人家的河边小村子?” “对对对!”我连声说道。 “滩头村!河滩的滩!” “滩头村?嗯,好的,谢谢师傅、谢谢师傅。” 和师傅道谢后,我如释重负。看着周围的繁华街景、高楼大厦,相当激动,绕了一圈我又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小豪刚来到大城市,显得很兴奋,眼睛里闪着光,傻笑着左瞧瞧右看看。 我拍了拍他,指着超市外一排的公用电话对小豪说 “你现在去报警,但是不要说我们是从里面逃出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就说我们路过那里,发现那个砖厂囚禁了很多人当奴工,让他们赶紧去解救。” 我内心总觉得对那些流浪汉奴工有一份责任,一直想着一定要打听清楚那边的地名位置,然后报警解救他们。 小豪过去后,我走到超市大门另一边摆放的桌椅上坐了下来。 小豪刚过去没一会又跑了过来“哥,警察问是中福镇哪个村?” 我又气又无奈“刚才师傅不是说了么,你耳朵哪里去了?滩头村!河滩的滩!” 小豪不好意思地笑道 “刚只顾着看风景,没听见。嘿嘿。” 不一会,小豪报完了警,坐到我身边,说道 “哥,他们应该能被解救出去吧?” “那肯定的,都报了警了。” 休息了一下我又让小豪去给他堂哥打。我也过去给我爸拨去了电话。 这么长时间没有我的消息,我原来那个手机又打不通,碍于之前惹下的麻烦事,又无法求助警方,我爸妈日益焦急、操碎了心。 我大概说了这段时间的情况,为了避免他们操心,危险的情节都略了去,只说现在和朋友逃出来了,准备找新工作。 我爸唏嘘不已,叫我以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已,不要再上当受骗,然后报了个新的手机号给我,为了避免一些麻烦,让我以后 联系新号码。 挂电话后,小豪已经在等我了,付完了电话费,我们坐回了超市旁的椅子。 “坤哥,你现在怎么打算?”小豪递过烟来问道。 “你什么时候去找你堂哥,他怎么说?”我不懂怎么回答,先问他道。 “我堂哥说我太蠢了,把我骂了一顿,叫我现在马上坐车去他那里。”小豪哭笑不得。 “嗯,我们就是太蠢了,随便相信人,才会有这样的遭遇。唉!江湖险恶。”我慨叹道,“那你现在就坐公交车去汽车站吧,钱应该还够买票吧。” “够,我堂哥说这里过去车票大概二三十就足够。”小豪说完看着我,又道“坤哥,那你呢?” 我抬头看着天,茫然地说道“我原本也是投奔老乡的,但现在,我想自立根生,靠自已闯出一番事业。” “啊?”小豪显的异常吃惊,“坤哥,不是吧?你这身无分文的,你这…你这怎么自立根生啊?” “这你就别管了,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哈哈!”我宽慰自已也安慰小豪道。 的确,能从那苦大仇深、暗无天日的黑砖窑毫发无伤地逃出来,我甚觉万幸。这样都生存下来了,我对现下的困难已不再恐慌。 “不行不行!哥,你还是去投奔老乡吧,你现在这样吃饭都成问题,你吃什么、住什么?” “哪里都有吃的,又不是原始丛林、荒郊野外!我们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爬雪山过草地、翻越无数崇山峻岭、跨过无数江河湖沼,都没饿死,这满眼尽是繁华、处处皆是人烟的大都市难不成还能饿着我?” 经过黑砖窑这次劫难,我感觉自已再次面对困境已从容多了。想想被困在里面的时候,吃吃不好、睡睡不踏实,想要求助别人也无人可求。如今回到这自由世界,就算是一路乞讨,夜宿天桥,也比之前舒服、快乐、放松。 “不行不行不行!”小豪直摇头,“你会饿死的!你不会是和你老乡闹崩了吧?” “哎呀,你别管了,走,我陪你去汽车站坐车!现在还早,你只剩三十多块钱了,就别花了,我陪你走路过去。” 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太放心小豪自已一个人去宝安汽车站,担心又遇上什么圈套、陷阱啥的。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这大城市的汽车站这种地方,可真是鱼龙混杂、治安混乱。 小豪看看我、又看看别处,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把挎包从背后拉到前面,拉 开拉链,拿出叠的整整齐齐的三十多块钱递给我,说道 “哥,你拿着!我走路去樟木头!” 说罢就把钱一把塞进我手里。 “神经!你发癫了吧?这里去东莞的樟木头起码有个几十上百公里吧,你就算知道路怎么走,那又得走到何年何月?万一半路又被什么黑砖窑、黑纸厂什么的抓了去,那就完蛋了!” 小豪被我这么一吓,愣住了,我抢过去拉住挎包,把钱塞了回去 “走吧!去汽车站!” 说完我就拉起了小豪,走到公交站详细看了下去往汽车站的路线就出发了。 这边到宝安汽车站有二十几个站,现在大概是十点多左右,我们算着即使十分钟走一个站,到下午两三点也走到了。 我们沿着公交路线一路走、一路说笑,小豪始终很担心我,一路说着叫我去找老乡,要么就跟他一起去他堂哥那里,说车费不够他就跪下来求人家,都被我一一拒绝了。 走了七八个站时,我们都饿了,脚步慢了下来。远远地看见前面有个包子铺,小豪说道 “哥,我去买几个包子。” 我想了一下,拉住了他 “别买了,忍一忍吧,这点钱等下买票都不知道够不够。” “管他呢!”小豪说着就要跑上前。 “等等!”我再次拉住了他,“我去。你不是担心我会饿死吗,让你看看什么叫生存能力!” 小豪疑惑地看着我,我放慢脚步,深吸了几口气 “走,你别说话。” 我们来到包子铺前,我走了进去。老板正在整理着蒸笼,看到我进去,问道 “要什么?” 我调整了下紧张的情绪,红着脸说道 “大哥,我们刚来深圳,行李、钱财都被人偷了,流浪了几天,已经好几顿没吃了,能给我们一些吃的吗?” 老板闻言停下了动作,上下打量着我们,我被他这么盯着,脸更红了。 良久,老板掀起一个蒸笼,拿起个袋子往里装了五六个馒头,看着我们一句话没说递了过来。 我不敢看他,看着递过来的袋子赶紧伸出双手接住,一边鞠躬一边连声说道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走出门外,我拉起小豪就赶紧往前走。 走出老远,我心里才暗暗松了口气,拿出馒头和小豪开心地一边吃一边吹嘘道 “怎 么样,哥没骗你吧!这么好的城市,有那么多的好人,饿不着的。” 小豪有些佩服,又有些心疼,吃着馒头默不作声。 下午一两点左右,我们走到了宝安汽车站。看着之前上当受骗的地方,我百感交集。 我带着小豪去买了票,一共三十,好险,还好一路都没花钱。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我催促小豪该进候车室了。小豪十分不舍地看着我,我一步步把他推进候车室大门。 广播响起了他那辆车抓紧检票上车的声音,小豪排在队伍里扭过头来眼泪汪汪的喊了句“坤哥!” 我站在门外朝他挥了挥手,目送着他跟着众人检票上了车…… 第21章 流浪街头 送小豪上车后,我坐到上次在这过夜的长椅上抽烟。 斌哥那里已不能去了,甚至行李身份证那些我都不敢去拿。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还在深圳。 我自已都不知道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还要回到这里,鬼使神差地感觉留在深圳有种莫名的踏实和安全。 可眼下该怎么办呢?放眼望去,举目无亲,身无分文。住也不知道住哪,有家又不能回,必须在外面飘着。 想到这,再加上最近的各种酸楚,我趴在膝盖上,泪水充盈了眼眶,不争气地流淌下来。 突然这时,有人拍了拍我,我吃了一惊,迅速抹干眼泪,抬起头站了起来! “小豪?!”我既惊讶又兴奋。 “坤哥,我想清楚了,我留下来跟着你一起闯!” 闻听小豪这句话,我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小豪也湿了眼眶。 我擦干泪水,压抑住内心的喜悦,问道“你怎么回事啊?你不是上车了吗?干啥还回来?你不去你堂哥那了?” 一连串的问题,令小豪有点晕,他抓了抓脑袋,略带结巴地说道 “我,我,我仔细想了想,还是不去我堂哥那了,我不想在工地里当一辈子工人。坤哥,你相当于我的救命恩人,这段时间以来,我感觉跟着你特别踏实、特别有安全感。而且,我觉得你有勇有谋、刚毅坚强、很有头脑,跟着你,一定会闯出一番事业,否极泰来、大展宏图!” 我被小豪这一通成语夸的脸都红到脖子根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头笑道 “你这话夸的,还刚毅坚强,刚毛线啊,这一会的功夫就被你看到两次流眼泪了,我这脸都没地方搁了。” 说完我又着急道 “走走走!赶紧的!你赶紧上车,别跟着我流浪!去你堂哥那里先!” 说着我就使劲把他往里面推。 “哥!车早就开走了!” “什么!?你,你,唉呀!” 事已至此,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从内心深处讲,我是渴望小豪能和我在一起的,去哪里、去干啥都有个伴。可我是个逃犯啊!我不能耽误他、害了他!他跟着我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更别谈什么闯出一番事业、大展宏图啥的! 可这些我又怎能对小豪说呢! “坤哥,别想了,我决定了的事不会改的。我们两兄弟在一起就像上海滩里的许文强和丁力一样,闯荡江湖、共创大业!” 小豪说的越来越慷慨激昂。 “呸呸呸!不吉利!他们俩最后都是什么结局啊!”我说道。 “嘿嘿,反正我决定了跟着你!而且,我感觉坤哥不是普通人,和我认识的人都不一样!有种跟着你一定会有前途的感觉。” “唉!你呀!”小豪一个劲的捧着我,看来决心已定,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我心里想着,我是个逃犯,自已都东躲西藏的,谈何前途,他跟着我又怎么可能会有前途?这接下来该怎么办? 小豪拉着我坐下来,拿出烟一起抽了起来。 他不知道我内心的纠结和痛苦,一个劲地问着“坤哥,我们接下来怎么谋划?去哪呢?做点啥好呢?” 我内心斗争着,想了又想,罢了,那就带着小豪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觉得我们现在能去哪,能做什么工作?”我问小豪。 “哥,我一直都待在农村,没概念,你拿主意吧,我相信你。反正,你干什么我就跟着你干什么。”小豪很坚定。 我思索片刻,说道“行吧,我们先去找个包吃包住的工作过渡一下吧!” 说完我带着小豪去到售票处退了票,好说歹说,才答应退,扣除20%,退了24块。 时间不等人,得赶紧找地方落脚。从汽车站出来后,我们就起身行动了起来。 我们沿着街边一路走,眼睛紧盯着每一个店的门头,寻找着招聘启事。 走了大概几百米,终于看到一家饭店外的落地玻璃窗上贴着一张醒目的招聘,还包吃包住! 我们一阵激动,我拉开门,走进去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你们这招人是吗?” “诶,去去去,我们这只招女的!”前台坐着的一个胖胖的女的瞄了一眼,头也没抬,不耐烦地朝我们连连摆手。我们赶紧退了出去。 我们在街上一路寻找,可是,一整个下午,我们找的每一处工作,都要么只要女的,要么就只要一个人,难得遇到各方面都可以的,却又卡在我没身份证上。 天色将晚,我很失落,还有点焦虑。没有身份证,找工作似乎困难重重。回老家补办是不可能的,逃犯的身份也迫使我必须隐姓埋名。 一路上我心事重重,不知不觉间我们来到了一处公园。我看着夜色已至,和小豪在边上的小超市买了一大袋最便宜的面包和两瓶水就进了公园。 我们走到公园里的一个亭子坐下,拿出中午剩的馒头和刚买的 面包,吃起了属于我们的晚餐。 “还剩多少钱?”我问小豪。 小豪拉开包数了数“十七块六,哥。” “嗯…”我吃着馒头“你看看,我们马上就要弹尽粮绝了。让你去找堂哥你不去,现在好了,跟着我,用不了多久就得乞讨为生了。如今车费也没了,你想后悔都没办法了。” “哈哈!”小豪笑道“怕什么,你不给我打了个样嘛!咱俩轮流,今天你讨给我吃,明天我讨给你吃。嘿嘿!” 说完,他又道“哥,能不能不要再提去找我堂哥的事了,我都说我决定了的事绝不更改了。况且,我和我堂哥从小就生分,我现在感觉跟你更亲近,就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样,嘿嘿!” 我摇摇头,笑道“好吧好吧,亲兄弟亲兄弟!”说完抱了抱他。 接着我们谋划了起来,目前只还剩十几块钱,最多只还能撑个两三天。也就是说,两三天内如果还没找到工作,那可能就真要乞讨为生了。 而且我们只有身上这一身衣服,又没地方洗澡洗头,时日耽搁越久,身上的味道会越大,届时自已不认为自已是乞丐别人也都会这么认为了,如此一来,更无法找到工作。 所以,接下来两天极其重要,只要有人愿意要我们,无论什么工作我们都得做。 第22章 四处飘零 夜渐渐深了,公园里的人都回去了,空空荡荡的。不一会,路灯也都熄灭了。 “哥,咱今晚就在这过夜吗?”小豪看着周围的草木似乎有点胆怯。 “嗯,总比睡大街好。” 我不想再去什么火车站、汽车站啥的过夜,以前觉得人多显得安全,可如今我内心却莫名喜欢僻静无人的角落,或许,人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 “哥,要不明天你先回老家补办身份证吧,我随便找份工先做着等你。”静了一会,小豪突然说道。 这话说的我一时语塞,赶紧找了个借口说不想来回奔波,家里也穷,来回车费都得好几百,让我爸帮我补办了寄过来就是。 我们坐在亭子里,欣赏着月色抽着烟。我脑子里使劲想着能找哪些工作,可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沿街店铺那些我们也试了不少,先不说收不收,没有身份证这一关就过不了,正规点的工厂、企业那些就更别说了。 不知过了多久,困意重重,不想去想了,我对小豪道 “要不明天我们还是先找个工地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吧?” 我实在想不到没有身份证能找到什么工作,但是工地我待过,知道不需要身份证就可以干临时工,还可以住在里面,而且工头好的话还能提前预支些生活费。 小豪想都没想就果断地说“哥,都行,我都听你的!” 商量妥当,我们就躺在亭子里的长椅上睡下了。现在是九月多快十月了,但广东的天气还好,除了凌晨有一丝凉意,衣着单薄的我们整晚都不冷,就是差点被蚊子抬走。 第二天吃了点昨天剩下的面包当早餐后,我们就离开了公园。 彼时的深圳到处是工地,用工需求极大,我对找到地方安顿下来还是充满信心的。 然而,我们找了一个上午,走了五六处工地,却都不要我们。这不禁让我们的心头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 临近中午,太阳越来越毒辣,我们一路走,也不知到了哪里,看到路边有个小公园就走了进去。 我们都有些泄气,看来之前太乐观了。 我们越来越饿,水也喝完了,为了省钱,我们找到附近的公厕装了两瓶自来水,也不管能不能喝了,咚咚就往下灌。 可水再怎么灌也扛不住饿,小豪说要去买吃的,被我拦住了,告诉他,不到万不得已,这最后的十几块钱绝对不能花。 我们躺在公园的树下,直到中午过去太阳不那么烈了, 也饿的实在扛不住了,才走了出去。 我们一路朝着有工地的方向走去,经过一个快餐店时,我叫住了小豪。小豪一看就心领神会 “哥,进去要吃的吗?” “嗯,没办法了,你在这等我。”我说着就要往里进,这时小豪拉住了我,嬉笑着说道 “不说好了今天我讨给你吃么?” 说完他立刻拉下脸来,摆出一副悲惨凄凉、可怜兮兮的模样来,我看到就想笑,他伸出手推开门就进了去。我只好躲在一旁观望。 我看他走到菜案前停顿了一下,然后对着里面的老板比手画脚、有些紧张地说着什么,老板一手拎着菜勺,一手抽着烟,冷冷地看着他。突然,老板抡起菜勺往岸上用力一敲,接着传来一声大吼 “滚!” 这一声“滚”明显令小豪措手不及、受了惊吓,他条件反射般忽地举起右手作格挡状,然后灰溜溜地赶紧跑了出来。我看他这模样差点笑出声来。 他一到门口,我就赶紧跟上他往前跑去。 跑出老远,他才停下,回头看到我,他摸着脑袋难为情地嬉笑道 “哥,没人追出来笑咱吧?” 我被他逗乐了,说道“你以为你是周星驰吗?还追出来笑你!哈哈哈!” 小豪在一旁摸着头傻笑着,说道“唉…看来这要饭也不是那么好要的。” 经过这么一下子,小豪再也不敢主动去要吃的了。 快傍晚的时候,我们又被一个工地拒绝,刚出到外面的街道上,迎面走来一个推着餐车卖卷饼的大姐。 我走上前叫了声“大姐”,然后跟她说着昨天一样的说辞,大姐听我说完特别爽快,心疼得二话不说就给我们整了两个卷饼让我们吃着。 我们俩拿起卷饼,千恩万谢的,然后就大快朵颐起来。饿肚子的滋味,可真是太难受了。 我们吃着的空档,大姐又给我们做了三四个,让我们带着吃。还问我们有没有地方住,知道我们没地方住,又热心地给我们指方向,告诉我们前面不远有个桥洞,很宽敞,可以在那里过夜,有不少流浪汉经常会住在那里。 大姐的慈爱令我们无比的感动,我眼角都沁出了泪珠。 临分别时,大姐还不忘嘱咐我们,如果实在难以为继了,可以打电话报警,向警察叔叔求助。 我们点头说好,一再鞠躬致谢,而后向着大姐所说的桥洞方向走去。 从早晨走到现在 ,工作没找到,腿已很是酸痛,脚底好像也磨破了皮,每走一步就火辣辣的疼。 果不其然,向前走了500米不到,就看到一座桥横跨在前面,桥下好像确实住着人。 我们走了过去。 来到桥下,里面已经住了三个人,见我们进去,一人警惕地问道 “你们干啥的?” 我拉着小豪说道 “哥,我们兄弟俩刚到深圳就被人骗了,如今钱财尽失,无处可去,能不能在这借住一段时间?” 那人打量了我们一会,然后转过头去和另两人说了几句,那两人也走了过来。 了解了我们的情况后,看我们恭恭敬敬的,三人慢慢放下了戒心,开始招呼我们进去了。 我们找了个比较平坦宽敞的地方坐了下来,一人给我们拿过来一张地垫,说是前人留下的,我们连忙致谢。 桥下两边的地势还是挺高的,河水从中间低处流过,另一边桥下也住了好几个流浪者。 我和小豪把大姐送的卷饼再吃了两个,留下两个放进了包里。 夜色降临,远处灯火辉煌,桥下一片黯淡。 他们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偶尔聊着,有时也找我们说上两句。 我们没什么心情聊天,想着不知明天能不能找到地方工作、安顿下来,心中有些抑郁,流浪生活不是我们要的。 尤其是我,小豪这么信任我,跟着我,我不能让他过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必须要对他负责。 夜深了,我们躺在地垫上,忍受着蚊子的撕咬,渐渐睡去。 次日一早,依旧是被冷醒的,我拉起小豪吃了昨天留的两个卷饼,然后把地垫卷好还给了他们。向他们三人道谢后就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征程。 今天我们是背水一战,马不停蹄地一直跑,连午饭都没吃,下午两三点时我们离开上一个被拒绝的工地,又来到了一处。 第23章 完成过渡 我们来到这个工地大门处,这时刚好有一个戴着安全帽、看上去老成稳重的人往里面走,我急忙走上前去问道 “大哥,您这收临时工吗?大概干一两个月的样子,工钱无所谓,包吃住就行。” 那大哥停下来看了我们两眼,说道 “啥?一两个月?我要来干嘛!” 说完就要往里走。 看来他是工头,我赶紧追上去拦住他 “大哥,我们是学校刚毕业出来的,一到深圳行李就被人偷了,无路可走了,想回家,可是又没有路费。所以才想来打临时工,等路费够了,我们就要回家了。您看,收留我们行吗?工钱多少都没关系的,活我们尽量多干,天天加班都行,吃住也不挑。行吗?” 我怕工头走进里面不理我们,一口气说完了这些。 他听完后,终于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我和小豪,好一会才说道 “这样哦…你们是哪的?” “江西,我们是江西的。”我答道,说完就把小豪的身份证递给了他,“我的身份证在行李里面放了,被偷走了。” 工头仔细看了看小豪的身份证,见我们如此诚恳、老实,最终说道 “那行吧,我也是外省来的,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那…工钱你们要多少?” 听到工头这么说,我们顿时激动了起来,我压抑住心里的兴奋,想了一下,也不敢多要,说道 “您看十五一天行吗?” “行!那跟我走吧!” 工头这时干脆地答道,说完就带我们进了工地。 终于不用四处飘零了!我们长舒了一口气。 工头带我们到里面后,叫了个四五十岁的大叔给我们分配活计,我们记住后大叔就带我们到了用活动板房搭建的工人宿舍安顿了下来。 这是我第二次在工地落脚了,一切都习惯的很快。这里比黑砖窑里可是舒服了上万倍了,睡着一人一个铺位的铁架床、吃着还算不错、营养均衡的一日三餐,小豪也很快就适应了下来。 我和小豪什么都做,搬砖、卸料、打下手,只要哪里需要帮忙,我们就抢着干。工友们看我们如此勤快,也都很喜欢我们。 就这样,我们在这个工地过上了还算踏实的日子,衣服、被褥也在工作几天后跟工头借了点钱在下班后和工友们出去逛时慢慢购置了。 一个月后,我们向工头拿到了包括加班在内一共五百多的工资 。扣除掉一人借了一百,还剩四百多。拿着这出来后赚的第一笔“巨款”,我和小豪兴奋得整夜都没怎么睡。 第二天下起了雨,不用出工。下午雨稍微小点后,几个工友邀我和小豪一起出去逛街。 我们一路溜达,走到一处不知名的街上时,我忽然看见路旁电线杆上贴着“办证”——底下一行小字写着各种证件包括身份证。我心中一动、保持着淡定,思考片刻后拉着小豪去买手机。 这时的深圳遍地都是手机店,没走出一百米,我们就来到了一个有着三四间门面的手机店。 最便宜的一款二手摩托罗拉也要将近三百来块,我咬咬牙、狠下心买了,然后再买了张手机卡。小豪也听我的买了台差不多价格的二手手机。而后,我找借口说去打电话,让他在手机店等我。 从手机店出来,我迅速跑回电线杆那边,迫不及待地拨响那个联系电话。 “喂,谁?”电话接通了,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 “你那可以办身份证是吗?” “可以啊!” “那…可以用假的身份信息吗?”我有点忐忑。 “你要真的,我还办不了。哈哈。” 果然可以办假证,我有点激动“那可以正常使用吗?会不会被看出来是假的?” “跟真的一模一样,看不出来!你在哪里?”对方有点不耐烦。 “那…多少钱办一张?”我数了数兜里的钱只剩两百块不到,怕不够。 “你要多少张?” “嗯……我…只要一张。”我有点心虚,听他那样说不知道一张做不做、会不会狮子大开口。 “一张一百!要不要?”对方语句简练、干脆。 “好,要赶紧回答。 简短的沟通后,我按照他说的地方一路问着走过去,走了大概十来分钟到了一个城中村。 走进这个城中村来到约定的转角便利店后,一个身材矮小、流里流气的青年小伙接了我。 他带我沿着昏暗的巷子一路穿行,而后来到一个破旧的卷闸门前。他拉起门,招呼我进了去,然后又放下锁上。 他先给我拍照,然后进了里面的房间,让我在外面等他。这时电话响了起来,我刚把手机拿出来,那小伙几乎同时探出头来问道“谁?!” 我看了下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是小豪刚办的手机号。我感觉到他的紧张,为了避免误会,我没有接,把手机送进去给他过目 。 “是我朋友,我们刚刚在外面买手机,他在等我。”我对他说道。 他瞄了一眼,然后再仔细看了看我,接着冷冷说道“在我这不要接电话!” “好!”我连连点头。 约莫半个小时左右,他出来了,递给我化名蓝坤的身份证。 我仔细查看,果然跟真的一模一样,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区别。我掏出备好的一百递给了他,而后迅速离开了那里。 回去的时候,我差点迷路,走岔了一段,意识到走错之后又一路问着才回到原来那个手机店。 小豪已经等了个把小时,一见到我就上来问道 “哥,你去哪了?电话也不接!我都担心死了,还以为你又被人敲晕拉去做奴隶了呢!” 我掏出身份证给他看,拉着他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 “刚才给家里打电话,家里说之前叫补办的身份证已经办好寄到老乡那里了,我刚过去拿,路途有点远。” 小豪看着我的新身份证,兴奋地说道“那咱们可以换工作啦?” “嗯…理论上是可以,但是不要急,现在我们手上也没有多少钱了,在工地再干一段时间吧,准备充分些。” “行!听你的!不过我是真不喜欢工地,一天到晚都和钢筋混凝土打交道,好枯燥啊。关键还没有女孩子,没意思!所以之前我就不是很想去投奔我堂哥,嘿嘿!” 我笑了笑他,我心里也清楚,工地只是过渡。尽管自已是逃犯,但现在既然已无法回去继续读书,我就想做对自已更有提升的工作,实现更大的个人价值、拥有更有意义的人生。 我心里谋划着下一步该去哪里、该做什么…… 第24章 应聘工厂 回到工地后,我们俩有了手机都挺兴奋,把玩的时候,我看了下屏幕上的日期2002年10月19日,一时间我忽然意识到之前忽略了一个问题——今天已经是十月十九号了,如果再干一段时间才去找工作的话,那都要到年底了,我担心年底没什么企业招人。 但如果年前不换工作,就要在工地一直干到过年。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想在工地蹉跎那么久,那样的话小豪估计也会很难受。 想到这我从上铺爬了下去,扯了扯还在玩手机的小豪,然后一起走到外面角落去抽烟。 小豪看我神神秘秘的,小声问道 “怎么了?哥。” 我问他“要不,咱们进厂,怎么样?” 我之前就深思熟虑过,像我们这样一没文凭学历、二没门路背景、三没资源人脉的小年轻,能走的路很少——工地、工厂、学技能、学手艺,貌似就这几条路。 学手艺的话没人带;进什么职业技术学校学技能的话,以我的身份想都不用想;工地没什么前途、咱也不想待了,只能先进厂混混吧。 小豪听我说要去工厂,嘴里还往外喷着烟就兴奋地直点头 “行,哥,那太好了,工厂妹子多啊!” 我被他色迷迷的样子逗乐了 “你有那么迫切吗?毛都还没长齐,就天天妹子妹子的!” “迫切啊!相当迫切啊!我出来时我爸就叮嘱我,好好混,争取早点娶个媳妇回去。哈哈!” 我被小豪说的哭笑不得,也微微感到一丝苦涩,他跟我不一样,他可以活的简简单单、开开心心,而我,唉……或许,只有到我结束逃亡、恢复正常身份之时,才会有心情想要男欢女爱。 …… 决定了就立即行动。次日一早,我们托大叔跟工头请了假。去外面吃了早餐后,就搭公交车来到了最近的工业区。 我们看着一排排井然有序的工厂,不知从何下手,好像每个厂都没有贴招聘。 我们走到一个厂门卫处,问里面的保安,保安告诉我们,每个厂应该都有招人,但是要去报纸找招聘信息,或者去人才市场注册登记,他们会统一介绍安排。 人才市场我是不能去的,凡是有暴露身份信息风险的场所,我都尽量不去。 我们在工业区一路找,终于找到一个报刊亭,买了一份当天的报纸,果然有很多招聘信息。 我们仔细查看,选了一家叫龙宇电器的厂打电话过 去。对方告知我们应聘者每周一上午九点带好身份证复印件在厂正门口统一集合。 我们还打电话问了几个厂,规矩基本都差不多。今天正好是周天,综合所有收集到的信息,我们决定明天到龙宇电器应聘。 第二天——周一,我们找了借口继续跟工头请假,一大早就来到龙宇电器厂门口。 原本以为都十月下旬了应该没多少人出来找工作,可一到厂门口我们就震惊了——我的乖乖,还不到八点,大门口就汇集了至少三四百人! 打听之下了解到,他们都是来应聘的,大部分都是听说这边待遇更好、管理更规范,在其他工厂辞职了跳槽过来的。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在人才市场花几十块钱注册会员之后被统一安排过来的。 我和小豪穿过人群站到比较靠近大门的位置,一路听到不少人在谈论这个厂。说这个龙宇电器是台湾人投资的,工资确实比其他厂要高一些,管理很规范,但是也很严格,节奏很快、很辛苦,很多人在里面待个一年半载就受不了辞职了,但想进去的更多,所以员工流动很大也很快。 大伙正三三两两谈论、闲聊时,工厂的电动伸缩大门缓缓打开,接着走出来三个衣着板正的人事部管理人员。 为首年纪较大、戴着眼镜的招呼大家排好队,然后叫另两个下来把大家的身份证复印件收了上去。 而后我们跟着他们进了工厂,朝里走了大概一百米后被带到一间很大的教室,几百个人坐在里面都绰绰有余。 眼镜站在讲台指示大家安静下来,然后说道 “你们当凭以上的举手。”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看到几百人中零零星星有大概二十来人举起了手,我也跟着举了起来。 “来,你们跟我出来。”眼镜朝我们招招手。 小豪闻言拉着我衣袖,有点紧张,我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没事。 我们举手的都跟着眼镜出了去,接着他把我们领到楼上的一间小教室,说道“你们都是有高中毕业是吗?” 众人回答“是。” “好的,我们现在参加一个小测,跟入职后的岗位安排有关的,请大家各自作答,不要交头接耳、不准作弊。无论成绩怎么样,中午都由厂里为你们安排午饭。” 眼镜说道。言毕,他走到前门外张望着。不一会领进来一个捧着一叠试卷的女的,然后和她一起把试卷分发了下来。 我看了看试卷,题目涉及数学、物理 、化学、地理等等各科的知识,难度中下。 我拾起桌上备好的笔飞快地作答,一共两张四大面的试卷,不到一小时,就全部答完了。交上去后,那女的把我领到隔壁的教室等候。 一进去,门边的桌上摆放了一大桶茶水、一摞一次性杯,旁边还有点心,她告诉我可以随意取用,之后她就返回了隔壁。 茶水旁的墙上也贴着张纸,上书按需取用,避免浪费。真是挺周到的。 我坐下十几分钟后又进来一人,个子一米八左右,比我略高,身材粗壮结实。 “兄弟,你好厉害啊!这么快就全部答完了?”他钦佩又略带不可置信地说道。 他径直坐在了我旁边,我对他笑了笑,说道 “还好吧,我写字比较快。你也很不错。” 他朝我憨厚地咧嘴笑了笑,露出整整齐齐的一排还算白的牙齿。 过了一会,他又问道“兄弟,你应该很会读书,这会儿不是应该在上大学吗?怎么也跑来进厂呢?” 这话戳到了我的痛处,嗫嚅着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看我神情低落,问道“是不是家里也很困难?” 我点点头,为了避免解释,索性说道 “嗯,家里很穷,我妹妹也要高考上大学了,家里供不起两个人,我就出来打工赚钱了。” “唉…同病相怜啊,都是天涯沦落人…”他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向我诉说道 “我跟你也差不多,我成绩还不错,但是妹妹也上高三了,弟弟又上了高一。我爸整天只知道吃喝嫖赌,他赚的钱还不够自已挥霍。家里都是我妈打两份工支撑着。白天在村里的纸筋灰厂洗石灰,晚上吃完饭又去纸厂劈纸到十二点才能回家休息。我是实在看不得我妈再这么辛劳下去了,加上被录取的学校又不怎么好,所以就不顾反对退了学,干脆出来打工了。唉……”说完他低下头去。 我看他红了眼眶,伸过手去拍了拍他臂膀。他抽了抽鼻子,缓了过来,微笑着伸出手“我叫陈磊,你呢?” “蓝坤。”我握住他的手。 “好,我们是朋友了,希望以后能成为好兄弟!”陈磊开朗地说道。 我点点头,起身倒了两杯茶、拿了些点心和陈磊一起吃喝起来。 不多时,陆陆续续的不断有人考完进来,个把小时后所有人都过来了。 那女的收拾好试卷就走了,眼镜走到讲台说道 “现在大家每人领一张 餐票,我带你们到食堂吃午饭,然后一点钟准时回到这里集合。” 大家排队过去领了票,眼镜带着我们到了五楼也是顶楼的餐厅。 餐厅很大,伙食相当不错,每个人四菜一汤,还有水果。里面的阿姨跟我们说,这个是干部餐厅,这一栋楼是办公楼。我心里想着看来当干部是真不错啊。 正吃着的时候,小豪打了个电话来,开心地说他被录用了,厂里让他们回去拿行李,下午两点半过来上一节新员工入职课就可以去宿舍办理入住了。 我让小豪先不要回去,先去吃个饭,然后去上课先,我这还有点情况。 饭后,我和陈磊一起回到那间教室等候。不多时人到齐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不知道接下来厂里有什么安排。 大约半个小时后,眼镜到了,拿出一张纸念道“蓝坤,陈磊,吴善海,……”一连念了六个人的名字“你们这六个人跟我来!” 我和陈磊面面相觑,不知他又要领我们去哪…… 第25章 绝佳机遇 我和陈磊等人跟着眼镜来到三楼走廊最靠里的一间办公室,门上贴着人事部主任五个字。 我们走了进去,里面摆放着个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的真皮旋转座椅上坐着个西装革履的微胖秃顶男人。 “这是我们人事部谢主任!”眼镜伸出手掌指向他,对我们介绍道。 “谢主任好!”我们六人识相地齐声问好。 “好,来,坐!”谢主任面无表情、语言简洁利落,指了指我们身后的沙发。 我们落座后,他低头看着手上的试卷和身份证复印件道“你们六个人测验成绩都是八十分以上的,获得了进入我们公司龙宇学院的资格,简单跟大家介绍一下吧。” 谢主任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水,起身拿起桌上的伸缩教棍、将它拉长,走到一边的墙壁指着公司职能架构导览图继续道 “我们公司生产的电器行销全球,总公司在台湾,大陆总部在深圳,就是这里。上海、武汉、郑州、合肥,都有我们公司的工厂,规模都在万人以上,其中我们所处的深圳工厂规模最大,有五六万人。 我们公司规模一直在持续发展壮大中,我们的愿景是打造世界数一数二的电器生产企业。其中需要大量的技术骨干,这些人只有一小部分能从专业对口的高校毕业生中招取,剩下大量的人才缺口需要依靠我们公司自主培养。这就是我们公司创办龙宇学院的缘由。” 他将教棍指向龙宇学院部分 “我们从每批应聘者中筛选出合格的高中毕业生,送进学院各个专业进行系统的学习,学期三年,前两年在学校里全日制上课学习,偶尔去车间或研发室上课,第三年开始就全部到车间实习。” 谢主任停了停,教棍指向一众单位、岗位接着说 “实习期满考核合格,你们将按专业和擅长被安排在众多的技术领导岗位,起码是个班长以上的干部,一个班、不同的单位大概是五十到一两百人,都归你领导,月薪最低3000以上,还不包括各种奖金。” 谢主任说到这,他们几人明显很动心,一个个眼里都放着光。3000元的月薪,在零几年的时代的确很不错,据我们所知,厂里绩效最好的普工一个月也就1500左右,这还是工资最高的厂。 “要学费吗?”一人问道。 “嗯,问得好,刚忘记说这个了。”谢主任回到办公桌的座椅上坐下 “你们作为人事部举荐过去的一律免学费,不仅如此!每个月还有5 00块钱工资作为生活费!” “哇!”陈磊他们惊呼出声。 “那…有什么条件吗?”陈磊问道。 “对的,肯定是有条件的,这个世界任何事物,无论是事业、爱情还是金钱、财富,想要得到,背后的本质其实都是交换。我们的要求就是三年毕业后需要和公司签十年的合同。” 此话一出,场面瞬间又冷了下来。 “那可以不签合同吗?”又一人问。 谢主任没有立即回答,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又喝了一口水缓缓道 “可以不签,但是你们要入学就必须签入学合同。入学合同有规定毕业后不签工作合同,我们会追回学费和生活费,三年共计三万三千元,再加违约金三万元,一共六万三千元。不用担心,法治社会,没有任何人敢强迫谁当长工。但是任何一个企业、任何一项事业,为了大家的利益,都是有合约、合同的,这是受法律保护的,也是对我们双方的保护和约束。” 谢主任说完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撑在桌上看着我们,接着道 “话说回来了,这么好的机遇、这么好的待遇、这么大的上升空间,谁不签谁就是傻瓜,放眼望去,这个世界还有谁会提供这么好的条件培养你们?” 的确,谢主任说的一针见血,我们这些农村和小地方出来的泥腿子,没有人栽培和给机会,别说十年,就是一百年也难混出头。 果然,这番话之后陈磊他们五个立马接连举起了手,一个个都说道“主任,我去,我签。”只剩我不安地坐在原处不知所措。 “嗯,好主任略显欣慰,“也不用急,这里有入学申请表,一人领一张,你们今天先回去,跟家里沟通、商量好了,把入学申请表填好,后天——星期三上午统一交到门口的保安室,叫保安交给罗干事。”他指了指眼镜,“然后周五早上8:30到这栋楼下集合,罗干事会带你们去学院办理入学手续和安排食宿。” 谢主任说完,眼镜直勾勾地看着我,充满着疑惑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蓝坤…” “蓝坤?”谢主任找出我的身份证复印件和试卷“蓝坤!嗯,不错,你的考试成绩是有史以来最高的,100分。历年来唯一的满分!” 谢主任略感惊讶,放下试卷,注视着我接着道“你不想进学院学习、进修?” “我…我还没想好。”我吞吞吐吐地说道。 “是有什么顾虑吗?”谢主 任问道。 顾虑当然是有顾虑了,我这逃犯的身份始终是我最大的心病和最大的顾忌,去龙宇学院入学,其中有太多的环节容易暴露,比如要不要调以前学校的档案?要不要和教育部门挂钩?等等等等,都是我的顾虑。 更何况毕业后,合同还要签十年,有太多的未知数,我连自已什么时候会不会逼不得已再次跑路逃亡都无法保证,更何况履行十年的合同。 可是要放弃这绝佳的机遇和优越的条件又令我抓心挠肝的难受。 “我…主任,我还是不了吧…”权衡之下,我无奈地说道,然后突然又想到什么,问道“我可以去厂里面上班吗?” 谢主任露出失望的神情,身子往椅背上靠过去,从鼻子里轻叹了口气 “你,确定吗?你这是有更好的选择还是?” 谢主任满腹狐疑、十分不解。 “我……我还是先去厂里面工作吧。” 我急于摆脱谢主任的追问,干脆道。 “行,”谢主任颇为失望,转头对眼镜说 “那,罗干事,你把蓝坤安排到厂部车间吧。” 眼镜应了一声,过来带我出去。临出门,谢主任又朝我说道“蓝坤,回去好好想想,欢迎你随时来找我!” 我回了声“谢谢主任”走了出去…… 一路上眼镜朝着我念念叨叨,数落我怎么那么傻,大家都求之不得的机会,我就这样舍弃,还说我一定会后悔的。让我赶紧想通、趁早来找谢主任。 我当然后悔了,无数的大好前途我都没办法抓住,我当然后悔!但后悔有用吗?要不是麻烦缠身,我都不可能流落到这里。唉…… 第26章 银行惊魂 罗干事带我到了厂部办公室,叫里面的人给我办理入职手续。 一个女工作人员递给我一张入职登记表让我填写。 我一路往下填,突然看到需要登记银行卡或存折账号,我问她 “我刚出社会,没有银行卡和存折,可以不填吗?” “不行!厂里每个月发工资都是由财务统一打款到员工银行账号。” 我隐隐觉得不妙“那可以用家人的或者朋友的吗?” “当然不可以,都要本人账户。”她有些不理解,“这是很简单的事,工业区商业街就有两家银行,办一下很简单的,带身份证就行。” 她把我填写的登记表拿过去看了下,然后要了我的身份证道 “我先给你登记,安排好车间岗位,然后你去一号楼一楼教室听课,下课后去宿舍办理入住,明天正式上班。银行卡等你办好了再回来补录。” 我应了声“好”。 不一会,她就弄好了,对我说道 “模具厂十八车间b班八组。” 然后递给我一个工牌 “凭工牌去上课还有办入住。” “嗯嗯,谢谢。”我接过工牌。 罗干事在一旁关心道“你下了课就先去办银行卡,然后明天记得过来登记,别忘了。”而后突然又话锋一转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进我们龙宇学院,人才难得!你是我进我们厂以来唯一一个考试满分的,看得出,你的基础知识很牢固,去龙宇学院后大有可为、前途无量啊!” 罗干事的这些话,令我心头暖暖的,再看他那黑框大眼镜下板板正正的面孔似乎也并不那么冷漠了。 他看我没怎么回答,就叮嘱道“你先到车间工作吧,我让车间主任关照一下你,你想通了随时叫他带你去找谢主任。” 说完他记下了我的手机号码,也把他的电话报给了我,而后就离开了厂部办公室。 罗干事走后,我心里很感动也很难受,内心相当纠结、痛苦。 …… 厂部办公室出来后,我按工作人员的指示找到了一号楼的大教室,其实就是我们一开始进来厂里时的那一间。 我坐在了最后面。课刚刚开始,讲的主要是企业介绍、工作守则、日常纪律等等。小豪坐在了前排,陈磊他们几个也在听课。 大概一个小时后课程结束了,我在后门外等小豪。这时陈磊看到了我,远远地就叫了 我一声,然后跑了过来。 “你为什么不去龙宇学院?”他一上来就问。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沉默了一会道 “我担心自已心比较野,无法忍受在一个地方待十几年。” 陈磊听我这么说,把我拉到一边、很不理解地说道 “神经,你咋想的啊?这么优越的条件,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我都打听过了,普工工资也就1000出头,在我们老家餐馆洗一个月碗也才五六百块钱。现在呢?我们不仅不用干活,每天学习还有500块拿!而且毕业后还能当干部,工资至少3000以上!你想想,我们现在才二十岁不到,就是十三年后我们也才三十出头!” 陈磊越说越兴奋,情不自禁地抓住了我的手臂,他说的我都懂,但我没办法,只能对他说道 “陈磊,我有我的苦衷,也有我自已的打算,不用为我担心。” “兄弟啊!”陈磊还是不死心,“人谢主任说的没错,除了这里,放眼望去这个世界,非亲非故的,谁还会这么培养我们?你要清醒、你要冷静啊!” 我明白陈磊的心意,感动地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 “陈磊,你的心意我明白,谢谢!你在学院里面好好学,有空你就来找我玩。” 我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陈磊还没买手机,我拿过他手上的笔记本写上了我的手机号和车间岗位。 陈磊神情低落了下来 “好吧。就是觉得我们挺投缘,想和你成为同学一起学习、一起奋斗,说了要做兄弟的。况且,你这么优秀,放弃这么好的机遇,替你感到可惜。” 我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说道 “陈磊,不用为我遗憾。李白都说了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我相信靠自已也能闯出一番天地。只要你不嫌弃,我们现在开始就是兄弟!” “说哪里话,你非池中之物,是我高攀了!好兄弟!”陈磊伸出手和我握在一起,又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平时多联系。然后我现在要去找我老乡,他在铝加工车间上班。” “嗯,好!你去吧!” 陈磊走后,小豪也看到我了,走上前来,一见到我就问东问西。 我和他说了大致情况,小豪一个劲地替我惋惜。我心里也有点堵,不是因为失去这次机会,更多是对自已逃亡生涯的茫然,心里隐隐觉得,或许我会一直错失很多很多很多的人生机遇。 我们走出厂外, 我问小豪办了银行卡没有,他说他上午从厂里出来就去商业街吃饭顺便办了,我让他带我去。 我们走了二十分钟左右到了工业区的商业街,这边离厂里大概两三公里远,里面银行超市饭店什么都有,很是热闹、繁华。 小豪带我走到了银行门口要陪我进去办卡,被我拒绝了,我叫他先回工地收拾等我。 小豪回去后,我走到银行旁边没人的角落,再次拨响了之前办假证的电话号码。 “喂,大哥,是我!前天找你办证的。”对方很快接通了电话,我急忙说道。 “什么事?” “大哥,我想问下这个身份证能去银行办卡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他识破我是逃犯的身份。 “你去办!之前有人办过,应该没问题。实在不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大不了拔腿就跑。就这样,挂了!”对方没有多说一个字,就挂断了电话。 听他这么说,我稍稍踏实了些,但走进银行大厅后还是紧张了起来。询问了工作人员后,我忐忑地在窗口前排起了队。 好不容易半个多小时过去,终于到我了,我却又胆怯了起来,突然想逃避、一走了之。 我还是壮着胆子,鼓足了勇气走到柜台前,战战兢兢地递过身份证,嘴唇张了张,却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办银行卡是吗?”柜台里的大姐接过身份证,眼睛紧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啪嗒啪嗒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 “嗯不敢多说一句话,心里感觉哪怕多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暴露自已。 那美女一直在操作电脑,连正眼都没瞧我一下,而后递过来一张张单,要我签字。 签完后,她又一通输入,然后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一张新的银行卡,在键盘上的刷卡器上刷了刷。 我坐在柜台前的椅子上,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眼睛四处瞄来瞄去,感觉时间过的特别慢,双脚踮着脚尖一个劲地抖动。 “叮铃”她把身份证和银行卡扔到玻璃墙下的沟通槽里,说道“好了。” 我松了口气,伸下手去一把抓过身份证和银行卡,转身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银行。 第27章 初入宿舍 回到工地后,已是晚上了。小豪收拾好了两个人的行李,正坐在床上等我。 我在路上买了两包芙蓉王,见到经常带我们的大叔进来,我走上去拿出一包给他,感谢他这段时间对我们两兄弟的照顾。 我跟大叔说家里叫我们先回家,已经买了票了。然后把另一包芙蓉王也给他,托他帮我拿给工头,顺便也替我感谢工头的收留。 大叔一再推辞,说我们两个小娃娃本来就没什么钱,这么客气干什么。我一再坚持,大叔收了下来,叮嘱我们路上小心。 我们拎着行李出了工地,坐上公交车后,小豪说道 “哥,你该没什么钱了吧?” “还剩六块。” “什么?哥,你就这点钱啦?那你还给他们买烟,还买那么贵的!”小豪显的很不可理解。 我踢了踢脚下装着行李的桶对小豪说道 “如果不是工头和大叔收留我们、帮助我们,我们连一身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哪来这些行李,哪来兜里的手机?古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涌泉’咱是没那条件了,买两包好烟表达一下感谢是一定要的。” 小豪听我这么说,点了点头,然后从他挎包里拿出一张一百的给我,说道 “哥,这你拿去用。” “你还剩多少?”我问道。 “二十几块吧,没事,你拿着,我够用。” 我把一百塞回小豪包里,从里面拿了两张十块的,就拉上了包。小豪还要把一百的给我,被我阻止了。 晚上八点,我们找到了厂里的宿舍。 我们来到大门舍管处登记,被安排在m3栋609,m代表模具厂宿舍。 我们找到m3后,来到了609,宿舍房间显得很深,长大概八九米左右、宽三四米。两边各摆了四张上下铺的铁架床。 七八个人聚在最里面的床位上抽烟打牌吃零食,中间的桌子上放满了瓜子壳、塑料袋、扑克牌。 看到我们进来,一个瘦瘦高高、正在打牌的说道 “新来的吗?” 应了声。 “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蓝坤,这是我表弟郭兴豪。” 我答道,小豪对他们点头致意了下。 “嗯,欢迎,就剩外面两个上铺了。” 他指了指右边靠外的两个上铺说道,然后就继续打牌了。 我和小豪放下行李 ,整理了起来。 铺好床铺后,我们还没吃晚饭,来到宿舍大门外的便利店一人买了一个铁盆、一包方便面,然后到我们那栋楼下开水供应处泡上。 吃完泡面,抽了根烟,我叫小豪先回去,我打个电话。 小豪拿上我吃完的盆和筷子先上去后,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上次我爸告诉我的新号码。 我爸听到是我,甚是激动,一个劲数落我怎么这次隔这么久都不打电话来。然后拉着我妈开了免提,他们听我说进了工厂,衣食住行无忧,都长舒了口气,稍稍放下心来。 家里的情况没什么变化,就是隔三差五会有各种人轮番去我家威胁我爸妈,叫他们劝我回去自首。 我爸妈老实巴交的,看到他们就头大,衣着打扮正常点的又没穿制服,搞不清楚到底谁是警察谁是混混,只好通通跟他们诉苦说家里怎么都联系不上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哪里。 年纪轻轻的就给家里惹下这等麻烦事,我心里揪心的难过。挂电话前,我依旧像之前每次一样,一直安慰他们,让他们不用担心我,要照顾好自已,还有妹妹。 我妹高二了,过两年就要高考,家里没有跟她说这档子事,只告诉她我不想去读大专,和同学一起出去打工了。 挂了电话,我回到宿舍。小豪凑在他们旁边看他们打牌。 我也走上前去,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根烟,然后拉起小豪走到门口,趴在走廊外一米来高的护墙上抽烟。 现在终于是有了稳定的工作了,我心里略微安定了些,可内心深处始终还是觉得有隐患。担心以后厂里会不会发现我的身份证是假的,另一个就是银行会不会发现银行卡身份信息造假。 可这些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目前来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们看着前后左右的宿舍楼,聊着天。 这些宿舍楼都差不多,都是宽十几米,很长——最起码五六十米以上,楼层都在6~8层左右,每一层估计得有十几二十个房间,房间外面是走廊。 走廊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楼梯上下,右边尽头的楼梯旁边是浴室和厕所。可以看到经常有人穿着内裤提着桶进进出出,里面也时不时传来嬉笑、打闹声。 抽完烟我也叫小豪来去洗澡,早点睡,这几天休息的都不好。 我们回到里面,脱了外衣、外裤,也仅穿着内裤提着桶来到了走廊尽头的浴室。 浴室里人挺多,进门左侧一排是厕所,大概十来个蹲位。 右侧一排是洗浴区,有十几个淋浴头。前后两头是洗漱池。 我们进去时,每个淋浴头下都站着两三个人,有说有笑地轮流打香皂和冲洗,每个边上都还等着一两人。 我们走到刚好有人洗完离开的一个,站了过去,这时又进来几个人,有两个站到了我边上。其中一个刚走到我身边就一直看着我,然后操着很浓重的口音跟我说了一句河南话。 我没怎么听懂,“啊?”了一句。 他脸冷了下来,用普通话问道“你新来的?哪里人?” 我和小豪转过身微笑着、友好地看着他,说道“江西。” “跟谁的啊?”他语气傲慢地问道。 “什么?”我不懂他的意思,十分不解,想了下以为他指的是我们哪个宿舍的,又答道“我们609的。” “我问你跟哪个大哥的!”对方不耐烦起来。 “哦,”我有些疑惑,“兄弟,我不懂,我们才刚来。” 他听我说完,顿时目露凶相,怒道 “操!那你来凑什么热闹啊!走开走开走开!”说着他就抓住我的手臂往外扯,“不懂规矩就先去打听清楚!傻了吧唧的!” 小豪看他扯我,立即上前来抓住他扯着我的手让他松开。 我也有些恼火,手臂用力一甩,挣脱了他“你什么意思?欺负新来的吗?” 这时旁边洗澡的都围了过来,接着一个满头黄毛、右耳打满耳钉的人,扒开众人走上前来。旁边后面进来的几个恭敬地叫了声“全哥。” 那全哥在我和小豪面前站定,上下左右打量着我们俩,然后轻蔑地一挥手“轰出去!” 话一说完,边上众人就上来抓住我们,把我们往外扯,后面不断有人踹我们的屁股。 刚被轰到浴室门口,我们的桶就从我们头上飞过,接着传来“咚咚咚”的声音,摔在了走廊上。 我义愤填膺,转过身去朝他们怒喊 “为什么不让我们洗澡?这浴室是你们买下来了还是怎的?” 里面传来怒骂声“两个傻叉!这次放过你,滚回去好好打听打听规矩!” 我和小豪怒火中烧,正要返回去理论,里面的人看我们还不服气,冲出来几人抬起腿来便踹向我们“滚你妈的!” 我非常愤怒,朝他们吼道“你们这是黑社会行径!我要报警!” 话刚说出口,我自已心里就马上泄气了我他妈逃犯报个屁警 ! 他们听到我这句,里面就像一个炮仗扔在了鱼窝里一般,一下子全部人都涌了出来,把我们团团围住,挤满了走廊。 第28章 宿舍江湖 我和小豪被他们团团围住。 临近几个宿舍的听到动静都跑出来看热闹,不断有人幸灾乐祸地喊着“哦吼,打架喽!打架喽!哈哈!” 他们这些喊声招来了更多看热闹的人,放眼望去,整个一层的宿舍都跑出人来,站在走廊上往这边观望。 几个人把我和小豪牢牢控制住了,刚才那全哥甩了甩一头黄毛,走到我面前,忽地扼住我的脖子 “再说一遍!” 小豪奋力挣扎着要来帮我,他身后一人扯住他头发使劲把他往地上拽,旁边几个也抓着他手脚往地下按去。 “好好好,停,算我说错话了,我道歉,别动我兄弟!” 我看着小豪被他们按在了地上,赶紧说道。 黄毛见我如此说,松开了手,伸出手指戳着我的额头说道 “我们是老乡会!黑你妈的黑社会!再敢乱哔哔,老子干死你!” 说完朝其他人挥了挥手。 我走过去扶起小豪、捡起我们的桶,往回走去,屁股后接二连三又被踹了好几脚。 经过每个宿舍外看热闹的人群,我们回到了609。 舍友们也听到动静都跑出在门口观望,见我们俩狼狈的样子,好几个都笑出了声。 之前跟我们说话的、瘦瘦高高的舍友拍拍我肩膀问我们道 “没事吧?受伤没?” “没事,没受伤。”我对他笑了笑,然后拉过小豪问道“你受伤没?” 小豪顽皮地笑了笑“没有,以前在老家打架习惯了,小场面、小场面!嘿嘿!” 我放下心来,跟着舍友们进了去。 刚才那舍友把我们拉到里面打牌的床边坐下,伸出手来介绍道“我叫牛善涛,大家都叫我阿涛,贵州人,你们呢,哪的?” 我和他握了握手,说道“我们江西的。” 旁边几个也陆续和我们打招呼,介绍了起来。 一个矮胖的叫阿斌,牙齿很黑的叫老文,其他舍友名字一下子没记太清。 阿涛和我是一个车间的,其他人都不是,估计宿舍是把各车间员工打乱安排的。 接着他们给我们介绍起宿舍的情况来。 我们厂有几万人,像这样的宿舍楼有二三十栋,每一栋每一层几乎都住满了人,但是呢,洗漱、沐浴等等的设施又不太够,大家为了争夺资源,久而久之每一栋甚至每一层都形成了不同的类似老乡会等等的组织 。 每天一下班,这些人就优先占据了浴室,像我们这一栋,最多河南人、四川人,他们号称豫社团、川社团,其实就相当于河南帮、四川帮。 一二三层浴室被“四川帮”占据,四五六七层被“河南帮”占据,不是他们的成员,十点半以前很难洗到澡。 如果你是这两个省的人,买一条烟去所谓的“总部”拜一下大哥就可以加入,然后“总部”大哥会给安排直属大哥——也就是你所在那一层的大哥罩你。 如果不是这两个省的,要想加入,就得每个月买一条烟去“总部”拜山头。 这些都已经成了男员工宿舍不公开却人尽皆知的规矩了,每一栋宿舍楼的“帮派”不同,但规矩讲究大体都差不多。 我听到这,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这也太“江湖”了吧! “那我们要几点才能去洗澡?”我问道。 “去是随时可以去,只要没人赶你出来。但通常十点半以前,人家发现你不是社团成员,轻则被赶出来,重则还要被修理一顿。十点半以后他们的人都洗的差不多了,就比较不会。”牙齿黑黑的老文回答道。 矮矮胖胖的阿斌在旁边补充道 “宿舍每一层20间,每一间是16个床位,每层都住了三百来人,而这些社团的人每层至少百八十人以上,淋浴头只有十二个,厕所蹲位十个。别说洗澡了,就是拉屎你碰上这些社团成员,也会被抢位置。” “这么霸道!”小豪恨恨地说道。 “这不是霸道,这就是社会,老弟!你学校刚出来吧?” 我们不再说话,失落地躺回了自已床上。 我心里盘算了下,这么说来的话,排队洗澡洗衣服那些,大概要到12点才能睡,早上7:30就要到车间门口集合开早会,扣去穿衣洗漱、早餐和路程时间,估计6:30就得起床,这睡眠时间挺短的,中午又没有休息,长此以往,估计会很难受。 这时有几个舍友洗完澡回来了,其中一个斯斯文文的过来发烟给我们,我接过烟,下去跟他一起抽起来。 他对我说道“要不,我带你去603拜一下?” “什么603?”我不解。 “603是豫社团‘总部’,老大雄哥、彪哥、全哥都住那里。”他答道,抽了口烟又说道“刚刚我都看到了,不过我可一直在外围看着,没动手打你们呀!” 他话刚说完,另两个刚洗完澡回来的舍友也凑过来说道 “我们也都在旁边看着,但是没办法帮你们,他们定了规矩。” “哦…你们都是河南的?”我问道。 “不是,我安徽的,大家叫我小邱。他们俩是河南的。你们呢?”发烟给我们的舍友说道。 “嗯…我叫蓝坤,那是我弟小豪,江西人。”我指了指床上躺着正侧过来看向他们的小豪介绍道,接着又问小邱道“你加入他们了?” “对,你需要的话,我带你过去,每个月发工资了给他们送一条一百以上的烟就行。” “不,不用。”我拒绝道,我从心底里厌恶这些团团伙伙,更不屑这些仗势欺人的行径,这也不禁让我想起陈剑龙他们。 小邱看我有些抵触,不再说这个。 抽完烟后,又回来三个舍友,看样子也是刚洗完澡。小邱跟我说,他们三个是四川人,在一二三楼的浴室洗澡。 这时阿涛他们脱了衣服、拿着桶出来了,对我说道 “走,我们洗澡去。” 我和小豪赶紧跟着他们去浴室。 和我心里预想的差不多,此时的浴室,人比之前更多,应该都是两大社团之外的人。 我心里很纳闷,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人数占多数还要被人数少的两个社团压制。 明明只要有人敢于反抗这些不公平的规矩,再团结起热爱公平正义的大多数人,就丝毫不用畏惧这些帮派、团伙,甚至不少人为了得到所谓的“照顾”还每个月向他们“进贡”。 这简直跟旧中国清朝末期时,我们泱泱大国、四万万民众会被区区几个撮尔小国欺压的情形一模一样。几十上百年过去了,鲁迅先生等等学者大家也写了那么多唤醒灵魂的文章,可如今人性还是如此,这真是不得不令人感到悲哀。 此时我不会知道,我这个想法,会为我日后带去何其之多的麻烦…… 排队洗完澡后,已经十一点半了,我实在很困,再加上我所在的b班这周是白班,就先睡了。小豪是a班,明天上夜班,他去洗我们俩的衣服,后面才睡。 第29章 艰难上手 第二天早晨,我被大家吵醒。睡前忘记调闹钟,都不知道几点了,我拿起手机一看时间——七点!我赶紧飞身下床穿好衣裤。 迅速洗漱完毕后,我跟着他们来到去厂里路上的早餐店,快速地吃了早餐,然后紧赶慢赶,还好宿舍离厂里就几百米距离,终于赶上了集合。 各个车间的人都站在各自车间外排着队,等候领导来开早会。 我到十八号车间外排在八组的队伍后,从车间里面出来了三个人——两个男的,一个女的,他们走到队伍前面,面向着大家,其中一个男的向前一步,开始操队 “立正,向右看齐,稍息!” 然后说道 “大家早上好!” 我们回道“早上好!” 接着带大家喊口号 “安全生产!品质至上!效率第一!” 喊完口号后他说道 “你们当中有一些是新员工,我介绍一下,我是我们b班的班长华聪。” 他微微侧身指了指旁边另一个男的道 “这是我们车间主任卢健彬——卢主任,旁边这个是我们b班的品管——江慧。” 他说完,卢主任微微点了下头。 那品管朝我们笑了笑,她最多也就二十出头,明眸皓齿、肤白貌美、身材颀长饱满,扎着个马尾,两鬓垂下缕缕青丝,显得清艳脱俗。 班长介绍完后,卢主任走上前来,说了些之前暴露的问题,我刚来,不是很懂。 卢主任训完话后,就离开了车间。 班长华聪继续重复了一下卢主任说的问题,希望大家以后多多注意、越干越好。 之后,他叫品管江慧出来通报一下昨天全班的品质问题。 整个早会大概进行了二十分钟左右就结束了,我们开始进去和晚班的同事交接班。 到了八组生产线后,组长先把我们集合在边上,说道 “今天我们组到了两个新同事,我是你们的组长郭亮,来,你们出来自我介绍一下。” 简单的介绍后,组长郭亮向我和另一个新员工于峰介绍各个岗位及组员 取模、去角岗位的蔡辉和小钟,他们负责把一个个模具从制模机里取出、去角然后传给打磨岗位; 打磨岗位的朱俊,我也安排在这个岗位,负责把边边角角打磨圆润然后传给抛光岗位; 抛光岗位的李伟明和于峰,负责把打磨好的每一处 抛光,然后传给检验、装箱岗位的小七和组长郭亮。 介绍、安排好后,我们就开始去接各个岗位的班了。 我们组生产的是电器的外壳,最前面是制模机,然后出来是长长的不锈钢工作台。 每一个岗位两个人,分列工作台两边,按取模去角——打磨——抛光——检验装箱的岗位顺序排列,组成两条流水线。 我去接班时,夜班准备下班的同事粗略教了我一下——手持砂纸,不断地摩擦边边角角,直至圆润。 那模具刚从机器里拿出来时还有些烫,第一道工序取模去角的同事是带着劳保手套操作的。刚开始我没经验,直接拿起我的上线蔡辉刚推下来的模具操作,被烫的龇牙咧嘴。 而后我才学着对面同岗位的朱俊,抽旁边放的已经降温了些的来做。但因为是新手,速度快不起来,堆在我前面的模具越来越多、越来越高。而朱俊则始终保持着和他上线小钟平衡的速度,面前堆放的模具一直保持在五六个。 “诶!我说,你要快点呀!你看你面前都堆成山了,等下不要让我们被你拖累的吃饭时间都没有了!” 我的下线李伟明不开心地说道。 “哦面露抱歉地应道。 可我第一次干这种活,我的手掌因为要一直保持c型的手法握着砂纸使劲打磨,磨到现在,已颇为酸痛了。 我看着我工位上的模具越堆越多,焦心得很,可越想快手就越紧张,也越发酸痛。 我瞥眼看了下对面朱俊的下线、同样也是新员工的于峰,他比我也好不到哪去。 朱俊经常烦躁地把已经堆至他的工位的模具往下怼。还时不时地催上一两句 “于峰!你手脚快点,我的工位都要被你挤满了!” 于峰也是没什么经验,动作也不够熟练,常常一被催就手忙脚乱。而我的下线——和他同一岗位的李伟明,却闭着眼睛都能三下五除二地搞定。 于峰挺憨厚的,朱俊催一下,他就直点头,嘴里一边应着“好好好。” 他的下线是组长郭亮,不但不催他,还经常帮他忙。 流水线上的工作非常的枯燥、机械,还停不下来。除了吃饭时间,一律不准关机停线。谁要上厕所都得跟组长申请,而且还有时间和次数限制,一个上午或下午只能出去一次,且不得超过十分钟。男生通常利用这个时间出去抽烟。 组长基本都在比较轻松、闲适的岗位,有人去上厕所,他就帮着 顶替一下。 因为我和于峰动作慢,李伟明和朱俊一个上午出去了两三次。组长郭亮看我们堆的实在有点多,一会帮帮于峰,一会又来帮我。 我的手越来越酸,越来越痛,尤其是握砂纸的右手,手指已经僵化伸不直了,想要伸直放松一下,每一处指关节就针扎一样的痛。 原本一个上午才四个小时,此时却觉得特别漫长。每一次酸痛的高峰,我就看一下车间尽头墙上的大时钟。那个时钟没有秒针,显得时间过得更加慢。 郭亮和小七检验的时候,发现不太合格的地方,又会送回来返工,通常都是我和于峰的工序出问题。 这令我们面前本就堆积如山的模具滞留,更加雪上加霜。 于峰那边稍微好些,组长经常抽空帮他,除了他上线朱俊经常给他脸色看,倒没有太大的压力。 我这边就太压抑了,我的上线蔡辉看模具都堆到他的工位上了,也不太开心,经常他处理好了的都快要没地方放了。 下线的李伟明就更不客气了,甚至有些暴躁,催促越来越频繁,到后面甚至说起了粗话。 我不想拖累同事,拼了命地赶,也顾不上手痛,仿佛麻木了一般。 好不容易,终于12点了,吃饭停机铃声响起。 机器停了,可我和于峰面前堆的必须要做完,因为停机吃饭的一个小时,品管要抽检,只要抽到一个有问题,饭后就要暂停开机,先处理好,还会被扣绩效。 组长招呼大家过来帮我们一起做,我很惭愧。 李伟明很不爽,刚拿起一个模具就嚷道 “我就说嘛,慢的跟猪一样,绝对会耽误大家吃饭!” 其他人估计经过一个上午高强度的劳作,肚子也早就饿了,除了组长郭亮还有同样被吐槽的于峰,都面露不悦。 “好了!別废话了!我们是一个组的,团结一点!” 组长发话了,场面安静了下来,只听到大家一起帮忙拿着砂纸不断挫的“唦唦”声和抛光机的“呜呜”声。 二十分钟后,经过大家的帮忙,我和于峰面前的堆积,终于处理的差不多了。 李伟明看车间里的人几乎都去吃饭了,又抱怨道 “这下好了,等我们到食堂,吃也是吃大家挑剩的,座位也没得坐了。” 停了下,他又对着组长说道 “郭亮,我可说在前头,晚上一下班我就要走,他要是再这么慢,別拖累我!” 组长刚想说两句,这时后面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干嘛这么嫌弃新同事呀?!” 第30章 遭受嫌弃 我们循声望去,原来是早上见到的品管江慧。 她捧着文件夹,一边记录着、一边笑盈盈地从七组走了过来,说道 “我看别的组都没有人批评、嫌弃新员工呀,你们也多照顾照顾人家嘛!” 组长叫了一声“品管”,往旁边挪了挪,让她检视上午装箱的成品,然后对大家说道 “对的,我们组也要团结友爱,多帮助、多包容。” 组长话音刚落,又走过来两人,是一路巡视过来的班长华聪和车间主任卢健彬。 组长跟他们打了下招呼,转过头来继续说道 “于峰、蓝坤,你们俩也要抓紧熟练起来,尽快跟上大家的节奏。” 我正要答话,正和班长、品管一起弯腰查看产量和品质情况的卢主任突然站直起来,指着我们问道 “蓝坤?哪个是蓝坤?” 我听卢主任叫我,忐忑地举起了手“我,我是蓝坤。卢主任。” 班长郭亮也同时指向了我。 “噢,你就是蓝坤啊!”卢主任说道,“嗯,仪表堂堂、一表人才。人事部罗干事跟我说了你。” 卢主任显的很疑惑,停了下,问道“你是今年的高中应届毕业生吗?” “是…” “你高考多少分?” 失落地答道,可这三个数字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这势必招来更多的疑问。 果然,卢主任问道“那你不去上大学?” 这时品管江慧、班长华聪、组长郭亮他们也都疑惑地看着我。 “我……”此时我一个头两个大,这三言两语哪里讲得清楚,更何况我也不能跟他们说我惹事了、是逃犯。 我努力思考着说辞,大脑飞速运转,说道 “喜欢的学校没录到,不喜欢的不想去,复读的话,家里穷,不想拖累。” 在众人的注视下,说完我就脸红了。 他们听我这么说,大多都露出了惋惜的神色。 卢主任又问道 “罗干事说你在学院选拔考试拿了100分、满分,但你都没怎么考虑就拒绝了。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你就这样拒绝了?” 卢主任拉过华聪,指了指自已又指着他道 “我和你们班长都是学院培养出来的。我今年28岁,华班长23岁,你想想,我们都是农村出来的,如果没有人栽培,靠自已摸爬滚打,怎么可 能年纪轻轻就混上这样的位置?” 难怪一早就觉得这车间主任好年轻,原来如此。 卢主任看我沉默不语,接着问道 “你为什么不进龙宇学院?” 我思考着,看着目光如炬的卢主任,糊弄陈磊的说辞我实在说不出口,只好说道 “我…我还没想好…” “好吧…”卢主任看我这么说,也不想再追问,“你好好想想吧,男人,最宝贵的就是机遇,想通了,你就来找我。” 我点点头。 卢主任刚转过身去,突然又转回来说道 “不过呢,你在车间先锻炼锻炼也有好处。”然后他指向组长郭亮,“郭组长,你多带带他。” 卢主任说完,不等我答话,带着班长华聪就往别处巡视去了。 卢主任走后,李伟明迫不及待地说道 “差不多了,剩下的你们弄,我们先去吃饭了。” 说着他就要拉朱俊离开。 “等等,”郭亮说道,“我说两句。” 他指了指我 “刚主任说了那么多,希望大家多多帮助蓝坤,让他早日熟悉生产线的工作。当然啦,于峰也是,包括以后来的新员工,希望大家都能多爱护、多帮助。” “对,哪天蓝坤想通了,进学院去,说不定出来就是我们的顶头上司呢!” 一直没说话的小钟对我笑了笑,捧场插话道。 这时,品管女孩江慧走到我们旁边来,我抬起头看了她一下,正巧和她的目光碰在了一起。我立即红了脸,低下头去。 组长接着对我的下线李伟明说道 “李伟明,你多担待着点。” 然后又指了指我对面的朱俊 “朱俊,你有空档就多跟蓝坤分享下技巧,多带带他。于峰的话,我会多帮忙。” 朱俊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 “呵呵,高材生!”李伟明不屑地嘟哝了句,不再指责,把头转向别处,带着不满情绪小声念叨着 “高材生就是好啊,一来就有人照顾!哪里像我们这些土豹子,刚来的时候再大的压力都自已扛。” 我不想被特殊照顾,或许因为逃犯身份,更害怕被太多人关注,我对郭亮说道 “组长,我不用照顾,谢谢你,谢谢大家了。我会努力跟上的。” 郭亮看我这么说,没再多嘴。这时积压的模具也没剩几个了, 他挥了挥手让大家休班赶紧去吃午饭。 同为新员工的于峰留了下来,帮我处理剩下的几个,没两分钟就连抛光一起全部搞定了。 郭亮验收后,对江慧说道 “ok,完工,耽误你时间了,大美女。” 江慧莞尔一笑 “没事。” 我也颇觉抱歉,对她说道 “我能帮上忙吗?拖了那么久,等下你会不会吃不上饭?” “用不着!人家品管和班长、主任都在干部食堂吃上等伙食,用不着咱操心。哈哈!” 郭亮笑道。 江慧红了脸,微笑着白了他一眼,然后看着我,说道 “不用,没事,你们赶紧去吃饭吧。” 她的眼睛像一汪清澈、美丽的湖水,每次和她的目光相遇,都让我流连,不忍离开,可每一次又让我紧张、心悸、不自觉地移开视线。她似乎也有些害羞,但却并不躲闪,反而每一次看向我都愈加大胆。 中午吃饭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一点就要开工,眼见过了十二点半了,郭亮赶紧带我们去食堂吃饭。 我们一路小跑,来到了食堂。 我们的食堂在一栋六层楼的三楼,一共三间,每一间都是超大的餐厅,宽有近二十米,长的话起码三十米以上,中间一排柱子。前后两个门,前门只进不出,后门只出不进。 前门一进去就是一排用橱窗隔住的取餐区,员工拿好一个个铁餐盘在外面排队,七八个打餐师傅和阿姨在里面眼明手快地给一个个打餐。 员工餐厅的伙食也挺不错,看上去并不会比昨天的干部餐厅差,有米饭、面条、粉条、馒头等等各种主食,菜品有各式肉菜、各种蔬菜,烹饪的都相当不错,色香味俱全,还有饭后水果随便选一个。 只是等我们到时,很多品类都已接近光盘,座位也已坐满,还有很多人站着。 我们拿着餐盘排队取好了餐,这时很多人已经吃完离开,座位都空了出来。我们俩紧跟着郭亮走到我们组同事那一桌。 见我们坐在了他们旁边,李伟明和朱俊似乎不太高兴,立马就起身坐到了隔壁桌。 我很无语,搞不懂他们俩怎么就这么看我们不顺眼。于峰也有些奇怪,看了看我,我示意他吃饭。 第31章 美女江慧 厂里的工作节奏很快,餐厅里所有进来和吃完出去的人都步履匆忙,正在吃饭的人也都动作迅速、无暇他顾。 我吃的很快,于峰见我吃完了也火速扒光了饭,和我一起带着餐盘餐具走到后门,那里靠后墙摆放着一排两米见方的塑料大框,大家吃完了都把餐具放在框里。 但仅有少数人会中规中矩地放过去,大部分人行色匆匆,离得老远就把筷子调羹往盘里一放朝大筐抛过去。 更有甚者远远地就抓起筷子调羹扔过去,然后把餐盘当飞盘一样朝着大框甩出去,而后看也不看一眼,屁股一扭就快步走出餐厅。难怪整个就餐时间,餐厅里都充斥着“呯呤乓啷”的响声。 我感觉这么快节奏的工作,使人变得麻木冷漠,整个就餐时间,鲜少有人说话,更别提谈笑,整个餐厅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时间已经不多,我带着于峰来到车间外指定的吸烟区抽烟。人很多,已没有座位,李伟明和朱俊也在那,斜靠着墙、慵懒地坐着。 我拿出烟走过去发给他们,李伟明没搭理我,朱俊瞄了一眼,没接。 我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很尴尬,走回旁边发给于峰和他聊了起来。 于峰今年十八,比我小一岁,湖南人,不到一米八的样子,和我差不多高,但有些虚胖,给人感觉傻乎乎的。但聊了会天才发现,他其实已经算是老江湖了,看他憨憨的,却并不傻。 之前,他在电子厂、服装厂待过,这是他待的第三个厂,刚从服装厂跳槽过来。 “坤,你说我们下午要是还这么慢,他们不会打我们吧?” 于峰狡黠微笑着问道。 “会,打你就好了,我的那一份让给你,你比较扛揍。”我回道。 他平时少言寡语,但现在和我渐渐熟悉起来,话也多了起来,还挺有幽默感。 下午,我稍微熟练了些,但手指已从酸痛变成了胀痛,速度一快,就疼的受不了。我不断参照着朱俊的手法和技巧,勉强提了些速度,面前不再积压太多,李伟明也没再叨叨。 整个下午,大家都自顾自地干活,除了寥寥几句工作事务沟通,没有任何一句闲话。模具从机器里一件件流水似的往下淌出来,流水线两端的我们,仿佛也只是一个个机器,伸出机械臂,动作娴熟地操作着一道道工序。 5:30晚饭铃响,我立即放下手中的打磨砂纸,一个下午下来,两只手轮流握着砂纸打磨,感觉手指已经有些肿胀了。 铃一响,大伙就迅速放下手中的活计,争先恐后冲出车间往食堂跑去,因为晚饭时间只有40分钟。 匆促的晚饭后,我和于峰还是一起来到抽烟区。这时我们比较早到,也惬意地坐在靠墙一排的长椅上、抽着烟放松放松。 没几分钟李伟明和朱俊也到了,我看着他们走进来,向他们打了下招呼,想着中午他们可能刚抽完烟才不接,于是掏出烟来,递过去。 可他们看到我朝他们递了烟过去,却依旧没有搭理,径直从我们身边走过,还把我手上的烟刮蹭掉了一根,于峰帮我捡了起来。 很快,抽烟区就人满为患了,到处都三三两两站满了人。我们正为自已有位置坐而开心时,几个人站到了我们面前。 “起开!”其中一个脸上满是青春痘的人瞪着眼睛凶狠地对我们嚷道。 我和于峰被他这一吼,有些愣,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 “你是?”我问道。 “什么你是我是的,给你大哥让座!”“青春痘”旁边一人说道。 我开始还以为我们坐着的是哪个领导或者干部的抽烟位置,这时才明白又碰上混混了。 我和于峰相视了下,不约而同地又坐了下去。 对方几人见我们如此不上道,睁大着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杰哥,这俩二百五肯定是新来的,哈哈哈!” “青春痘”用四川话和身后一个留着一头长碎发、刘海遮脸、看着挺强壮的人说道。 那个“杰哥”甩了一下刘海、不屑地朝着我们对“青春痘”说道 “让他们滚!” “青春痘”几个闻言立即抬腿就踹,我和于峰皆被踹了好几脚,身上都有鞋印。 于峰不服气,喊叫着要踹回去,我拉住了他。只是一个位置而已,我一路从家里逃亡出来,从某种角度来讲,本就是来这里避难的,不想出任何风头,更不想生任何事。 我们向外走去,后面有人说道 “在杰哥面前放肆,疯了吧他!” …… 晚上两个小时过得很快,快八点时a班的人来接班了。一天的打磨下来,我手上、身上到处是砂纸和模具边角磨下来的粉尘。双手手指几乎都伸不直了,保持着握砂纸使劲打磨时弯曲的姿势,一旦伸直关节就硬邦邦的疼。 下班时,那个漂亮的品管江慧又来巡检了。她捧着文件夹一边低头登记一边从上一组快步走到我们这边。 小豪也分在我们这个车间,好像是十四组。我挂念着他,站在最外面,时不时跨出走道去踮着脚尖观望、寻找,不一会就看到小豪出现在了十四组。 就在我放下踮起的脚跟往回退时,恰好撞到刚好走过来的江慧。 她吓了一跳,“啊”了一声往后退了一两步,站稳后赶紧抓住差点掉落的文件夹。 我很是抱歉,下意识地跨步上前伸出手去,抓住了她手臂。嘴里忙不迭的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时组长郭亮也走了过来,温和地说道 “小心点,别那么莽撞。” 江慧站定了,我赶紧松了手连连点头说好。她没有一丝的生气,反倒走上前来微笑着朝我关心地说道 “没事没事,你没受伤或者扭到吧?” 我心里升起一股暖流,看着她关切的眼神,我耳根发热、红了面颊,不好意思地说 “没,没有,谢谢。” 她朝我又微微笑了笑,松了手检视去了。 李伟明满脸的不爽,侧着身子时不时斜眼瞪我,嘴巴里念念叨叨着,不知在骂着什么。其他人也都有些烦躁,毕竟这时候大家都劳累了一天,一心只想快点下班。 品管检视完毕,组长签字后,大家就迫不及待地冲出车间下班了。 于峰邀我一起回去,我说我还要去找我弟,让他在厂门口旁边的石墩上坐着等我。 我找到小豪,他们组生产的模具和我们组的不一样。很不巧,小豪也被分配在最痛苦的打磨岗位。 我看他手忙脚乱的,上去帮他一起打磨,一边跟他分享经验。帮了一会,他的组长过来了,我便没再打扰,走出了车间。 走没几十米远就听到后面有人叫了一声“蓝坤”,我转过身去,看到竟是美女品管江慧!我不由得心里紧张起来,不会是我做的工序质量有问题吧? 第32章 路遇麻烦 江慧微笑着朝我跑了过来,虽然穿着厂服,但依然掩盖不住她的好身材,一跑动起来整个人就像是平静的湖面扔下了一块巨石,瞬间荡漾起来、生动起来,脑后的马尾随着跑动一左一右的晃动着、很有节奏,煞是好看。 她到了我近前,说道“你叫蓝坤对吧?” 我摸了摸脑袋,愣愣地说“是。” 她伸出手来,眼睛注视着我“我叫江慧。” 这时她身后又跟上来一个女的,江慧介绍道 “这是我老乡兼好姐妹——十六组组长陈萍。” 我一时愣住了,但立马反应过来,一边向陈萍点头微笑示意,一边伸出手去握住了江慧的手。 她的手很温暖、很柔滑,握住的一瞬间我不受控制地脸红了。为了缓解尴尬,我赶紧问道 “是不是我做的工序质量有问题?” 江慧“噗嗤”一笑,说道“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轴啊?” 说完扯了扯我衣袖一起朝外走去,一边继续说道 “工序有问题在里面就说了,我只是和陈萍刚好走出来就看到了你,跟你打下招呼认识一下而已,不用紧张。” “嗯嗯答道。 找小豪的空档,下班的人群都已迅速作鸟兽散般基本走光了,现在厂道上就剩下我和江慧还有陈萍。 陈萍比我们大些,浓眉大眼,有些男人的英气,看着成熟开朗。 我们并排走着,江慧走在中间略靠前,右手和陈萍牵着。 “你老家是哪的?”江慧问道。 “湖省。”我答道,顿了下又连忙礼貌地回问道“你们呢?” “我们俩四川的,”江慧停了下来,“你为啥不去龙宇学院呀?大家都求之不得呢!” 我最怕别人提这个问题,因为回答一次就要撒一次谎。 陈萍也在一边盯着我,说道 “对呀,我刚听慧慧说有个新同事竟然放着大好的前途不去,在车间干苦力。怎么这么傻?” “我……”我实在是很头疼这个问题,脱口而出道“我现在很害怕这个问题。” “啊?”我话一出口,她们俩就异口同声地张大了嘴巴。我自已也马上就觉得这个回答很没礼貌,于是尴尬地笑了笑。 “好吧,看来你有难言之隐。没事,我们只是出于关心。”陈萍打圆场道。 “嗯嗯。”我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很怕冷场,显 得特别尴尬,脑子搜寻着说点什么。 “刚才吓到你了,差点让你摔跤,实在对不起。”我想不到话题,就向江慧道歉起来。 江慧正要答话,陈萍一惊一乍抢先说道 “什么?你吓到我们家慧慧了?” 江慧笑着拍了拍陈萍 “没有没有!你别那么夸张。” 我是实在没怎么跟同学之外的女孩子打过交道,不懂怎么交谈,只能一直陪笑。 陈萍扯了我一下 “小弟,那可不行,你让我们慧慧受惊了,得请我们吃点东西,压压惊!” 这可真吓到我了,我下意识地把左手伸进口袋抓了抓仅剩的十几块钱,干脆全都掏了出来,想着丢脸就丢脸吧。 “我只有这点钱了,能请你们吃什么?路边的烤肠行吗?” 江慧和陈萍围了过来,看着我手心里揉得皱皱巴巴的十几块钱,陈萍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江慧笑着用力扯了扯陈萍 “好了,别笑了!” 陈萍止住了笑,说道 “行了行了,收起来吧,你这点钱还是留着自已花吧。” 我觉得她们可能会以为我故意掏出这点钱来糊弄她们,于是赶紧说道 “没骗你们,实不相瞒,我现在就这点家当了。如果可以的话,等发了工资,我一定请你们吃顿好的。” 江慧说着“不用不用”,陈萍却伸出小指来“你说的呦,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我也伸出小指和她勾了下。 “你有什么业余爱好?”江慧岔开话题说道。 “我…我很土的,说出来怕你们笑话。” “那你赶紧说赶紧说,让姐开心了,以后姐罩着你。”陈萍不依不饶。 “看书,下棋。”我说道。 “哈哈哈!”陈萍果然又大笑起来,“你怎么跟公园里八九十岁的老头一个德性!” “不会不会,我和你一样,也喜欢看书,只是我不会下棋。”江慧又笑着给我打圆场。 “你喜欢看哪些书?”江慧问道。 “都行吧,天文,地理,历史,小说,等等,都挺喜欢。”我答道。 “那,要不周末我们一起去商业街的书店租几本书看,我有那的会员卡。”江慧说道。 我听她这么说,不由得有点激动,心“砰砰”加速跳动起来。 答 道。 这时我们马上就要到厂门口了,江慧要了我的手机号码,打了过来,让我存下。陈萍也和我交换了电话,还说让我不要忘了请客的承诺。 出了大门我们便分道扬镳了,因为男生宿舍在工厂大门的左边,女生宿舍在右边。 于峰一直在大门外等我,看到我出来就走了上来。我们一边往宿舍走,一边闲聊着。 他只有一个老乡在这里,恰好也是上晚班,一个人回宿舍太无聊了,所以就想着下班了和我一起不会那么孤单。 很多人下班后还会到处逛逛,今天是我们作为新员工上班的第一天,超级累,我陪于峰在路上的超市买了个桶就回宿舍。 当我们走到四楼的楼梯时,上面下来几人,他们刚走过去,突然又绕了回来,几个人把我们围在了楼梯上。 “这是买给我的吧?”为首长着一对招风耳的人朝于峰问道,说着伸手就要抢他手上的桶。 “什么买给你的,这是我给自已买的!”于峰大声说道。 “那我的呢?” “关我什么事!”于峰很生气,胖圆的脸扭曲起来,表情愤怒。 “你把我的桶砸烂了,不赔吗?这么嚣张?”对方撸起袖子,作势要揍他,旁边几人也逼近了些。 我赶紧张开双臂阻拦“兄弟,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打量着我,“招风耳”撅起了嘴不屑地说道“你是哪根葱?也配叫我兄弟?” 我有些难堪,看向于峰。 于峰告诉我,因为宿舍走廊上常年晾衣服滴水,导致走廊外侧长了一层青皮,很滑。昨天他洗完衣服,正在宿舍门外晾衣服,“招风耳”提了桶水刚好从那里走过,不巧摔了一跤,桶也摔烂了,起来就赖他,说是他的桶放在那边挡到他了,才令他摔跤,害他桶都摔烂了还湿了一身。 “招风耳”接着就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把他的桶也砸烂了,还警告他今天必须给他买个新桶。这不,好巧不巧在这楼梯上碰见了。 第33章 结下梁子 “瞎鸡吧废话什么呢!桶拿过来!”“招风耳”说着就去拽于峰手上的桶往外夺。 “这总得讲道理吧!你这可是抢劫!”他使劲把我往下推开,我拦不住,朝他喊道。 这时边上一人举起手、抬起根手指指着我眼睛吼道 “滚远点!不关你事啊!” 于峰和“招风耳”拉扯着,一人指着我,还有两人帮着那人去抢夺。渐渐地,抢桶变成殴打了——只见于峰被“招风耳”从后面勒住脖子,另两人扯着他胳膊、踹着他大腿,使劲把他往地上掰。 要不是于峰个子高,身体胖,早就被撂地上了。 “招风耳”见掰他不下去,气急败坏起来,抢过于峰的桶就往台阶上砸了个稀巴烂! “喂!”我实在是忍不了了,“欺人太甚了吧!” 我直起手臂旋开指着我那人的手,再猛地发力推开他,那人踉跄着往下滑落了几个台阶。 我往上走去,缠着于峰的三人见我竟然敢插手,气得吹眉瞪眼,立时就冲过来两人。 我本来碍于自身逃犯身份,完全不想、也没能力插手别人的事,可看着这在老实人头上拉屎拉尿的行径,我又性格使然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们欺辱同事而无动于衷。 那两人故作凶狠、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 以前我很恐惧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情境,但不知为何,自从伤了陈剑龙被追杀还有黑砖窑被虐待后,我对此似乎已无感,只有厌恶。此时我还不知,戾气已在我心里扎根。 我看着他们的丑恶嘴脸,怒火腾腾升起。我扯住前面人的胳膊,抬起右手就一拳狠狠砸在他脸上,顷刻间,他鲜红的鼻血流了下来。 他捂着脸“哇哇”叫着蹲在了一边,另一人见了眼神飘忽、有了一丝胆怯,原本举起的拳头变成了巴掌向我抓来。 “滚!”我怒吼一声,“不要觉得人家老实就为所欲为!” 说话间,他被我一把推到墙边。 我来到于峰身后,把他往我这边拉来。 原本和于峰拉扯着的“招风耳”见我竟然敢动手,怒不可遏,嘴里骂着娘,抬脚就奋力往我踢来。 我侧了侧身,被他踢到了右臂。我看准他的腿,一下抱住,猛地往后一拽,他整个人摔在台阶上,接着“咚”的一声,他的后头部砸在了楼梯台阶上。 他紧闭着双眼,五官痛苦地扭曲着,嘴里时不时冒出“喔,喔,喔”的痛苦声音,他捂着后脑勺、慢慢支撑着 坐起来。 我看他捂着后头的手渗出了血,心有些慌乱、害怕起来,担心他有生命危险。我走上前蹲下去,想要扶他起来,这时被我推到边上的两人冲了过来,把我推开,吼道 “你几零几的?!” 我不说话,一人说道 “不回答是吧?呵呵,今天咱们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你还想跑得掉吗?走,我们跟良哥汇报下,去512等他!” 512是于峰的宿舍,听他们的意思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609!”我说道。 “蓝坤…”于峰叫了我一声,想要阻止我。此时他们扶着受伤的“招风耳”快速往上走去。 “这…这怎么办?他们会找你麻烦的!唉!真是对不起,本来就是我自已的事情,现在连累到你了。”于峰愧疚地对我说道。 我拍拍他手臂,说道“事虽然是你的事,但人是我伤的。更何况在我的思想里,你今天和我走在一起,你碰到麻烦了,我做不到置身事外、扭头离去。” 于峰又愧疚又感动,发烟给我点上,他有些紧张、害怕,我看到他拿烟的手略微抖动。 其实现在我也有点害怕,刚刚莫名其妙的就暴躁起来,感觉自已那一刻仿佛没了意识一般,下手完全不顾轻重。 可事都惹下了,躲是躲不掉的,我们在楼梯上抽完烟就往上走去。我让他回自已宿舍512去,他不从,非要陪我一起回609。 果然,我们刚到609没五分钟,头上包了一层布的“招风耳”和鼻子下还挂着两条血痕那人就带着五六个人冲了进来! 招风耳抬起手一指我,对中间一个身高略矮、肌肉结实、脸型很圆的说道 “良哥,就这杂种!” 那“良哥”也不废话,伸出手来就要抓我头发,我往后退去。他几个随从和他一起冲过来,顿时拳来脚往,不到一会,我已至少挨了五六拳、三四腿,于峰中途也冲了上来和他们扭打在一块。 混乱中,我的眼睛挨了不知道谁的一拳,令我金星直冒。这彻底激怒了我,本就几个月来心中非常压抑、非常委屈,此时就像发了疯的野兽,我抓起床底下不知谁的臂力器就照准了一个个目标猛抡过去。 一时间有人被我打中了膝盖,坐在地上直咧嘴;有人被我敲中了头,躺在下铺床上直打滚;还有人被我砸中手腕,跳着脚“哇哇”直叫。 “良哥”见手下被我伤的七七八八,一个闪身上来抢我的臂力器,和我 扭打在一块。 于峰此时摆脱了“招风耳”和另一人,抡起我和小豪放桌上的用来泡方便面的铁盆,照着“良哥”和冲上来一人的头部就砸过去。 “铛铛”“铛啷啷”铁盆砸上他们后脱手掉落地上。 那铁盆砸人估计不怎么痛,只是侮辱性极强。“良哥”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冲上去就抓住了于峰的头发,我赶紧上去救他,几个人又扭打在了一块。 渐渐地,我们撕打到了门边,潜意识里想把他们赶出去,我和于峰下意识地就抓起能用的东西朝他们使劲扔过去。 一时间,铁盆、脸盆、水桶,“乒铃乓啷”“砰砰咚咚”响了一地,还有不少飞出走廊掉落下去。 这边的动静如此之大,别说我们六楼这层了,就是五楼七楼都有不少人跑过来看热闹。 我也有意把动静闹大,对于这些恶势力来说,越多的群众看到他们的猖狂行为,会令他们有所忌惮。 鉴于此,我带着于峰大声咆哮着 “来啊!把我们打死!把我们这些老实人都打死吧!” 这时出去逛的舍友也回来了几个,看到我们还有我们宿舍被打成这个样子,一个个也是义愤填膺,对着他们几人虎视眈眈。 外面挤的水泄不通的走廊也不时传来议论之声,不少还充满着愤慨。 这个策略果然奏效。“良哥”几人见我们揍也被揍了,而他们自已也伤了不少人,于是他挥挥手,带着他们挤出人群离去。 估计他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大家都是出来打工赚钱,又不是亡命之徒。 他们离开后,阿涛带着舍友们都围了上来,关心我们的伤势。 我看了下一片狼藉的宿舍,愧疚地对大伙说道 “对不起大家,把你们的东西都摔烂了。这些我都会赔给你们,只是我现在只剩十几块钱了,要等发工资后才能给你们买,行吗?” 阿涛立即说道 “蓝坤,没事,没事,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我的我自已买就行了。” 阿涛还没说完,于峰就掏出了口袋里的钱都交给了我,有两百多块钱。 我和他商量了一会,然后大概清点了一下宿舍的损失,抽出两百块钱交给阿涛,让他带着舍友们去外面超市买新的。 舍友们三三两两簇拥着阿涛下楼买东西后,我和于峰傻坐在床上。于峰也受伤了,鼻子一侧肿了,眼角黑了,我眼睛肿了,头在打斗时也不知在哪敲起了一个 包。 于峰非常内疚,说道 “我连累你了!” 我抽动着疼痛的脸庞笑了笑 “别这样说了,人和人就是缘份,我们注定有一起挨揍的缘份!哈哈!” 于峰听我这么说,也就放松了些。我说那些赔给舍友买东西的钱,发工资了我会给他,于峰还生气了起来。 就在我们扯东扯西时,门外又走进来三四个人,这让我们瞬间又紧张起来。 “走!雄哥找你!”为首一个梳着中分发型、比较成熟的说道。 第34章 拒绝入“帮” “雄哥?”看来就是舍友口中说的河南帮大哥大,我心里嘀咕着。 于峰也要跟我一起去,被我拦下,看这样子应该不是要揍我,这时去的人多了反而不太好。 我在大家关切的目光下只身一人跟着那“中分”来到了603。 里面左右两侧满满当当站满了人,跟我们楼梯上打架的、609打架的都在里面。 他们一个个目露凶光地看着我。这时“中分”推了推我,让我往里面走去。 我来到最里面,一个二十来岁、留着寸头、穿着背心、高大强壮、面颊上有一道三五公分长刀疤的人抱着双手靠在墙上盯着我。 旁边的床上坐着一人,也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他留着一头微分碎发显得很酷,比我略高,穿着个背心,肌肉发达,胸前纹了一组俄语字母。 领我进来的“中分”伸出手掌分别指了指靠墙的和床上坐的,说道 “这是我们彪哥,这是我们雄哥!” 我朝他们点了点头。 那彪哥凑上来看了看我被打肿的眼眶,放下手来又绕着我走了一圈,说道 “你以前混哪里的?” “什么?”我没听懂。 “出手那么狠辣,你以前在哪里混?” “彪哥”再次问道。 “我刚出社会。”我回答道。 “哦……”彪哥沉吟着,片刻后又道“你老家哪的?” “湖省。” “嗯……”他不再说话。 那雄哥始终坐在床头一言不发,上身靠在墙上,一条腿踩在床沿,眼神慵懒地看着我,旁人也都不作声,只一味瞪着我。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显得他们高高在上。我不是囚犯,他们也不是我的老子,没有资格这样审问我。想到这,我索性坐了下来,靠在铁架床的柱子上。 “你不怕我们群殴你?”“雄哥”开了口。 我掸了掸刚才被踢在身上的诸多鞋印,看了看他,说道 “以雄哥的实力,要想揍我,在哪里都可以,何须多此一举请我到你寝室来。” “雄哥”呵呵一笑,指着我对着旁边众人道“不错,这小子他娘的挺上道!” 我没明白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坐在那默不作声。 “雄哥”拿起旁边桌上的香烟,抽出一根塞在嘴里,然后又抽出一根扔了过来,我接住,说了声谢谢。而后他把剩下的扔给旁边站着的“彪 哥”他们。 一人殷勤地上前给他点上了火,他拿过火机也扔了过来。我点上烟,把火机扔了回去。 “雄哥”吸了几口,说道 “你把我兄弟伤成那样,这事怎么了?” 我低着头抽着烟,我明白,这当口容不得半点懦弱,于是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故作镇静,装出强悍,问道 “没死人吧?” “雄哥”弹了下烟灰,没说话,盯着我,良久才缓缓说道 “即使他们没什么大碍,我们这栋楼几百个老乡也不会放过你!你不怕?” 我抽完最后一口烟,扔下烟蒂,用脚搓灭,低下头捋了捋刚才打架时被抓乱的头发,说道 “悉听尊便吧。” 我摆出一副任杀任剐的姿态,确实也是,他们要弄我实在是太简单了,别说几百个了,就这寝室里十几个人,我都别想走得出去。 “雄哥”看我低下头来,似乎有了屈从之意,说道“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我抬起头看了看他,从他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我无所谓地摇了摇头。 “我看重你的义气!敢为兄弟出头!”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感谢雄哥看重。你的兄弟为难他,一开始我只是想当和事佬,阻止不愉快的事情发生,没想到越闹越大,这不是我所愿。” 我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听他这么说,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明白自已猜对了,他们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于是语气也软下来,话里话外带了几分尊重、给着面子。 “雄哥”看我又低下头去,伸过脚来踢了踢我,说道 “你加入我们吧!大家是兄弟了,这事找个机会摆上两桌,认识一下,就啥事没有。” 房间里众人都在看着我,我有些不明白,凭他们明明可以把我修理的满地找牙、服服帖帖,为什么却邀请我加入。 平心而论,加入他们对我个人有很大的便利,而且现在跟他们结下这么深的梁子,我就坡下驴加入他们也能免除后患。 可他们为什么这么给我面子、愿意就这样放过我?我脑子里急速思考着,却得不出个答案。 我揣度着估计他们觉得我是个刺头,干脆拉我成为自已人,他们也有个台阶下;要么就是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但这可不行,我绝对不愿意做像他们那样仗势欺人、横行霸道的事情。 想到这,我环视了下众人,然后看着“ 雄哥”说道 “雄哥,你看得起我,我很感谢。但是我不想参加任何社团,希望大伙能见谅。今天的事情,等发工资了,我请大伙搓一顿。虽然我不加入社团,但我希望能和大家成为朋友,化干戈为玉帛。” 我此话一出,众人哄的就炸了起来,有人骂我不识抬举,有人骂我给脸不要脸,还有人拳头握的咔咔响、作势就要来揍我。 “雄哥”没想到我会拒绝,表情微微变化着,感觉有些吃惊,更有些恼怒。旁边气愤、躁动的众人都看着他,等他发号施令。 “呵呵!你说化干戈为玉帛就化干戈为玉帛?”“彪哥”旁边一人怒气冲冲的指着我说道 “我现在就让你躺在这,你信不!?” 我定睛看去,这人满头的黄毛,我想了起来,原来是昨天把我们从浴室轰出来的“全哥”。 他说完就要上来抓我的头,“雄哥”挥了挥手,他收了回去。我坐在那默不作声,“雄哥”也一言不发。 我站了起来,看了看也受伤了的几人,对众人说道 “虽然我不加入,但是不嫌弃的话,我照样可以把大家当朋友。你们的规矩,我和我的兄弟也会遵守,见面也会叫你一声‘雄哥’。 我现在只剩十几块钱,等发了工资,一定请大伙,就当给大家赔罪。” 说完我又转过身重新看向“雄哥”和一旁冷眼看着我的“彪哥”。 我知道,这事到如今,背后是面子问题,我不加入他们,他们要再不教训我,面子往哪里放?以后怎么震慑别人? 我谨守原则,所以尽量给足他们面子。 “雄哥”并不表态,让“飙哥”拿过烟,抽了起来。 我有些无措,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想想还是告辞吧,以后要怎样只能随机应变了。 我正要开口告辞时,突然后背“啪”的一声,我往前一个趔趄,接着火辣辣的剧痛传来。我站定,猛转过头去,那黄毛“全哥”正举着一个木条狰狞着骂道 “老子让你狂!” 他大步跨上来,正要又打下来时,彪哥喊了声“诶!”,伸出手来制止了他。 我眼睛冷冷地盯了会黄毛,然后转过身,对“雄哥”和“彪哥”说道 “雄哥,彪哥,我告辞了,还请你们兄弟不要再为难我和我兄弟,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其他的,我说到做到。” 说完我转身朝外走去,两旁的众人骂骂咧咧着,一会看看“雄哥” “彪哥”,一会看看正往外走的我。 “嘿!” 我走到门边,正要走出去时,“彪哥”喊住了我! 第35章 江慧关心 “彪哥”走了过来,到了我面前,忽地一把抓起我的脖领,瞪着我,狠狠说道 “以后见了我兄弟们,绕着走!……滚吧!” 说完他猛力把我推了出去。 我踉跄了几步,手扶住了走廊的护墙,看了看他,而后转身离开。 …… 阿涛和几个舍友买完东西回去听说我被“雄哥”叫去了603,一个个都替我捏了把汗。阿涛和于峰站在门外走廊一直朝603这边观望,见我出来了,还被推了一把,赶紧上前来。 回到609,其余几个也围了上来。我和他们大概说了下经过,于峰要我脱下衣服,帮我看一下后背的伤。 不脱衣服还好,一脱衣服,每蹭到一次就疼的我直抽抽。脱掉上衣,阿涛拿过个镜子给我看——一道长长的红印斜劈在后背上,有些地方渗出点点血渍来。 于峰非常自责,说早知道一开始就认怂把桶给他们,也就不会害我被揍受伤了。我跟他说,没有早知道,有些事情注定该发生的,你怎么都躲不掉。 我是有感而发。以前我从不相信命理迷信之说,但自从迪厅误砍陈剑龙开始,我就觉得仿佛冥冥之中有股力量或有个神明在玩弄我,令我情势骤变、危难陡生、蛮横地偏离了我原本安宁、美好的人生轨道。 那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我几乎每天都很焦虑,每天都害怕第二天不知又会遇上哪些危难。可焦虑、害怕又怎样呢,该来的、不该来的,一个都没少! 一系列的遭遇之后,我的心理不知不觉地发生了变化。从以前的焦虑、恐慌,慢慢演变成现在任杀任剐的躺平心态。觉得,反正该来的总会来,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耳,除死无大事,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 阿斌带着于峰下去给我买处理伤的药,我和阿涛、老文坐到里面聊了起来。 阿涛告诉我,“雄哥”全名邹健雄,住603,在模具厂第七车间;“彪哥”全名洪彪,外人称“阿彪”,住603,在第八车间;黄毛“全哥”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外人称“老全”,也在603,和邹健雄,同一车间;那个来叫我过去的中分叫赵伟,外人称“伟哥、阿伟”,住703,带着一帮人统管七楼,在第十车间;带着人来609打我们的、矮壮的“良哥”人称“阿良”,住503,大哥是“雷哥”——听说这几天回老家了,和先前的“招风耳”他们统管四五楼。 这么说来,我们这栋“河南帮”我算是几乎全部“ 头目”都认识了,心中隐隐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不知这些人会不会逮到机会就明里暗里地整治我,邹建雄和阿彪估计是不太会,但是他手下这些人就难说了。 不久,于峰和阿斌买药回来了,时间将近十一点,我去洗完澡后,于峰给我涂了药。 可他不敢再回512,里面全部人都很陌生,现在跟“河南帮”结下了梁子,五楼的阿良和“招风耳”也都被我们打伤了,孤身一人回到512去确实会心中恐慌。 他老乡又在上夜班,更何况和我们也不在同一栋宿舍。 我想了想,给小豪发了条消息,说了下情况,然后陪于峰下512去拿了些东西回来,让他这几天暂时睡小豪的床。 第二天,早上例会。 江慧还是一样,最后出来做品检通报。她一边说着话,眼睛一边搜寻着什么。当她看到我,目光停了下来,嘴里还在平淡地做着陈述,神色却流露出惊讶和关切,后面似乎还有些想笑。 一开始我看着她的眼神,还觉得有些奇怪,可马上就醒悟了过来——我的眼睛一定是肿成熊猫眼了,早上起来就感觉被打伤的眼睛从昨天的辣痛变成了胀痛,可匆忙之间,又没有镜子,也就忘了。 一时之间我下意识地扯了扯不太长的头发,想要遮住,可终归是徒劳。 …… 今天,我的工作做的要比昨天要好很多。每一个动作的协调和配合,都大有进步,效率和速度也大有提升。 只是他们看到我的熊猫眼都很好奇,看一次就笑一次。于峰倒好些,脸上的肿没有那么夸张的表象,眼角黑的也不多。 郭亮和另两个同事问我们是不是被人欺负、被人打了,要不要帮忙向厂里汇报、帮忙解决。 我们赶紧否认、拒绝,说这是昨天我们自已洗澡滑倒摔伤的。 李伟明在一旁冷嘲热讽地对朱俊说了句 “这摔的就像精准对位一样,还肿的这么匀称,哈哈哈!” 我听着觉得很刺耳,低头专心工作,不去理会。 本来郭亮还怀疑我们俩是不是打架了,可从早上起来开始,于峰就对我左一个“坤哥”右一个“坤哥”的,到了车间岗位,每次称呼我也还是如此,我也显得亲近地改称他阿峰,这打消了郭亮的这个怀疑。 中午吃饭铃响时,我和于峰面前积压的都不多,郭亮让其他人去吃饭,他留下帮我们俩处理。 不多时,我和于峰、郭亮弄完了积压,正要去吃饭, 江慧照常检视到了我们组。 江慧和郭亮打了招呼,然后看着我,也不避讳,语气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怒问道 “打架了?” “嗯…哦,不不,洗澡摔的!” 劳累之下,大脑迟钝,我竟差点穿帮。 “你们俩同时摔的?”江慧露出不可置信的怀疑神色。 “嗯……他先滑倒,然后扯着我,想要我拉住他,没想到他太胖了,我也跟着摔了下去。”我指了指于峰道。 于峰慌忙应和“哦,嗯,对,对!” “哦……那要小心点。”江慧不再纠结,检视完毕,去了下一组。 不知为何,江慧的关心令我有些不习惯,却更多来自于心底深处莫名的愉悦。 饭后,我们在吸烟区又遇见了那个经常甩刘海的、所谓的“杰哥”和“青春痘”。 和我们一起站在区外抽烟的同事偷偷和我们说,这个“杰哥”全名卢耀杰,四组的,宿舍m3“四川帮”老大,那个“青春痘”,人称老五,也在四组。 我只想本本分分做自已的工作、平平静静过自已的日子,不想理会这些人,感觉这些人和我属于不同的世界,敬而远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于峰现在开始对我是形影不离,无论吃饭、抽烟、上厕所都在一起,我感觉到他对我的信赖,这也挺好,多一个好兄弟,做什么都有照应,也让我没有了初来时的孤独感。 晚上交接完班,组长开完小会、品管检视完后,我和于峰下班一起往外走去,还没到车间门口,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江慧。 江慧让我在车间门口等她,我叫于峰先回去,于峰说还是在厂门口等我,可能我潜意识里想多跟江慧待会,没同意,执意要他先回宿舍去。 怎么说呢,虽然和江慧昨天才认识,但人是极其敏感的动物,她让我感觉,她对我有种说不出来的天然的亲近感,而我似乎也有同感,内心有一种迫切,渴望和她多接触、多相处。 或许这就是物理学领域所说的量子效应,又或许灵魂相近的人总是会互相吸引。 第36章 相约江慧 我等候在车间门口,不多时江慧出来了。 她还是一样的装束——朴素的厂服、高高扎起的马尾、美丽动人的脸庞、白皙如雪却又血气充沛的肌肤。 “走吧!”她似乎很开心,朝着我扬起下巴,俏皮地说道。 “手伸出来!”走出没几步,江慧命令道。 我伸出手去,她迅速拿出个东西放在我手心,又迅速的把手缩了回去,道 “呐,这个给你涂眼圈的!” 我实在是受宠若惊,看着捧在手心的一小瓶膏药,内心暖洋洋的,说道“这…多少钱?我给你。” “哎呀!”江慧撅起了嘴,愠怒地甩了下胳膊、不满地嘟哝了句。我赶紧收下,揣进了口袋。 “你这是跟谁打架?”江慧一边和我一起往外走着,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唉,不说也罢,没什么,男生嘛,总会有些你争我抢啥的。” 江慧突然停下了脚步,张大着嘴,伸出根玉指,指着我道 “哇!你果然打架了!你也太过分了吧?进来才没两天,就打成这个样子?还是说这是被人打的?别人欺负你?” “这……”江慧的激动,令我有些不知所措,嗫嚅着说道 “怎么说呢…哎呀,男生的世界,太复杂了,说不清楚。” 江慧收起了手指,眼神关切起来“是别人欺负你吗?” “不算是吧,你别担心了。” 虽然隔了一两米的距离,但她这眼神令我感到炙热,心莫名地扑通扑通跳起来。我移开目光,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我们转过身重又向外走去。 “蓝坤,需要我帮你吗?我这边很多老乡,兴许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江慧扭头看着我。 “不用,真的,你别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已。谢谢!”我向江慧道着谢,“对了,陈萍姐呢?她今天不陪你一起下班?” 我心中也莫名地关切起她来,感觉她这么漂亮的女生自已一个人下班,挺不安全的,毕竟工业区龙蛇混杂。 “萍姐有事,先回去了。”江慧道。 “哦…好。” 我们今天走的较慢,彼此了解着对方的世界,一问一答、一答一问,慢慢地我们俩的陌生感渐渐褪去,熟悉了起来,说话越来越放松。 她和陈萍是四川同一个镇的,陈萍大她五岁,江慧大我一岁。她们也是实在有缘,江慧去年中专毕 业一出来,就到这个厂,恰好就和陈萍一个宿舍,知道是同一个镇的之后,两人就成了好姐妹。 江慧对我似乎很感兴趣,问东问西的,从兄弟姐妹到经历、习惯。她性格开朗,时不时哈哈大笑。我受她感染,也谈笑风生起来。 一路聊天到了厂门口,江慧说道“回去吧,明天见!” 我心里一下有些不舍,说道“要不,我送你到宿舍门口吧?” 我原以为江慧怎么样都会客气一下,没想到她听我这么说,眼神似乎一亮,微微笑着道“好!” 我陪着江慧往厂门口右边一路前行。我性格比较害羞,和女生打交道也不多,现在大晚上的和漂亮的江慧走在路上,看着一路很多成双成对恋爱的男女,令我有些紧张、局促。 走过天桥、过了马路,就到了女生宿舍门口。江慧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我,说道 “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好!” “还有…别再打架了!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打电话给我!我叫人过去帮你,我就说你是我弟!” 我听江慧这么说,心里有些怅然若失,急忙回道 “不,不用。我不会打架的,你放心吧,你才大我几个月,不算比我大,不能当我姐。” 我说完,江慧“吃吃”地捂着嘴笑了起来。 …… 回到宿舍后,于峰竟然花了一百块和一个河南舍友换了宿舍,搬到了609。也好,反正那舍友是“河南帮”的,去到五楼照样有人罩。 我谨守诺言,在宿舍里不再触碰任何“河南帮”的所谓规矩。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也没有人再来刁难我们,至少看着风平浪静。 大家心心念念的周天休息日终于来到。的确,和我们刚来应聘时别人传说的一样,这个厂的节奏很快,虽然我没进过其他工厂,但从同事口中也能略知一二。 所以每个周天,都是大家翘首以盼的好日子。 这一周对我来说,实在是有些辛苦,难得今天不用上班,我也睡了个懒觉。醒来拿起手机,吓了一跳,显示有十六个未接电话——都是江慧打来的! 我才想起,之前好像和江慧有过约定,周日去商业街书店租书。哎呀!我一拍脑门,现在都快11点了,什么脑子! 我赶紧打了回去。 “你是不是忘了我了?”一接通江慧就语气埋怨、略带撒娇地问道。 “是,不,不是!是忘记了之前说 今天一起去租书了。”我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你等我哈,五分钟,我马上过来找你。” “好吧。”江慧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愉悦,“那,我和萍姐在女生宿舍天桥下等你!” “好的,好的!” 打完电话,我赶紧起床穿好衣服,然后去叫于峰和小豪。但于峰可能因为胖的原因,平时本就不够睡的他,现在是一万个不想起来。 小豪呢,昨晚夜班,今早八点才下班,叫了几下,没有醒,我又不忍心吵醒他。如此,只好自已一个人赶紧洗漱完毕下楼出去找江慧她们了。 她们今天似乎很开心,老远见到我向她们而来,就兴奋得直招手。 江慧穿了身橙色主色调的连衣裙,休息日没有扎马尾,满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披在肩上、胸前,显得特别唯美。 “看傻眼了?”我一走近,穿着运动装、一如既往的朴素的陈萍就取笑我道。 “没有。”我真是服了这个萍姐,仿佛看穿了我的心,羞愧得我低头也不是、抬头也不是、看她们也不是、不看她们更不是。 “哈哈!我都没说看什么傻眼了,你张嘴就说没有!分明是做贼心虚!” 萍姐哈哈大笑着,牵着江慧的手,笑得眼睛都张不开了。 我看看打扮精致的江慧,再看看一身土里土气的自已,着实有些惭愧。 商业街离我们厂大概两公里远,属于这个工业区几十个工厂的娱乐、休闲中心。 我们一路说说笑笑走过来,也忘记了时间。到商业街后,放眼望去,黑压压的都是人,估计附近工厂的工人也都是趁着休息日出来放松。 江慧扯着我袖口,一路穿行。不扯着还真不行,一下就会被人堆挤散。 “萍姐!”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陈萍。 我们停了下来,循声看去,原来是和我同组的李伟明,他在人群里看到了我们,估计是认识陈萍,叫住了她。 “诶!小明,你也出来玩呀!”陈萍似乎和他很熟,热络地打着招呼。 李伟明挤到我们身旁,他和朱俊在一起,朱俊看他过来了,也凑了上来。 第37章 招来嫉恨 我跟李伟明、朱俊打了声招呼。 “你们认识?”李伟明诧异地问陈萍。 “对,蓝坤是我失散多年的远房表弟!哈哈!”陈萍说笑道。 “哦…”李伟明看了看我和江慧,神色闪过一丝失落。 “我们去书店,你们去吗?”陈萍问李伟明道。 “嗯…去,走,一起去吧!”李伟明毫不客气,说完就对朱俊招了招手,和我们一同前行。 我感觉有些尴尬,本来在车间,李伟明和朱俊就不怎么喜欢我,我和他们平日也没什么话说,这时走在一起,怎么都觉得别扭。 陈萍和李伟明用四川话热络地聊着天,有他们在场,江慧似乎也拘谨了些,没再拉着我衣角。 李伟明也时不时找江慧聊几句,江慧好像不怎么喜欢他,但也微笑着应对。 朱俊就像个跟班,跟在后头东瞧瞧西看看,也不说话。 走过两条街,我们来到位于十字路口的名为乾坤的书店。 店名大气,里面也不小,有着三间门面,各种中外小说、名著,应有尽有,可买可租。 里面人挺多,到处都有坐着阅读的人,有些没有位置,还坐在了地上。 自从家里带出来的书落在斌哥工地后,每逢闲暇之时确实无聊的很,这会江慧带我出来租书,无疑让我在解决了起居和温饱的同时,又有了精神食粮。这让我在心里对江慧又多了一层喜欢。 江慧偷偷扯了扯我,带着我离开陈萍他们,走到了另一边。 “你不认识他们吗?”我问道。 江慧竖起根手指,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别说话,我们选书吧!” 我点点头。 片刻后,我选了三本,走到江慧身旁交给她,她有些惊讶 “你拿那么多干嘛呀?” “我…我怕一本看完了没书看,无聊。”我答道。 “你多久看一本?” “嗯…按现在的作息时间的话,估计五到十天看一本吧。” “那拿那么多干啥呀?我们每周都来不就行了!”江慧笑着说道。 我一听江慧这么说,内心不由得一阵狂喜,但又不能表露出来,强压了下去,装作恍然的样子,说道 “哦,好,那我拿回去两本!” 江慧拿着我的书去登了记,然后喊了下陈萍。 陈萍“哦”了声,拿了本言情小说就跑了出来。李 伟明和朱俊似乎觉得有些难堪,尴尬地跟在后头挪了出来。 陈萍弄好后,江慧一手牵着她,一手扯了扯我走到门外,然后转过头对我说道 “蓝坤,我们去吃饭吧!” 这我就有点头大了,我口袋里还是之前那十几块买早餐剩下的五六块钱,这不是等着丢脸吗! 可不等我迟疑,她就牵着陈萍扯着我往前走去。 我瞄了眼李伟明他们,这会他可是尴尬到家了,转过身去假意和朱俊商量事情,也不再好意思跟上来。 我本想和他们说一下,可看他们这样子,想想还是算了,免得他们更觉得没面子。 走在路上,我是极其的忐忑,终于还是厚下脸皮,对她们说道 “萍姐,江慧,咱去吃啥?我…我现在可是穷酸书生,就剩这几块钱了。” 陈萍转过头,看着我手上刚掏出来的五六块,“噗”地笑了出来 “行了行了!收起来吧!今儿个姐请你!你小子有钱了可别亏待姐!” 我如释重负,又惭愧不已,连连点头 “嗯嗯,不会不会!” 陈萍和江慧带我来到一个小炒店,尽问我喜欢吃什么菜,我说什么就点什么。这让我不禁非常感动,觉得这老天爷是不是自知以前虐待了我,现在派两个天使来抚慰。 吃饭的时候,我问江慧刚才为啥嘘声。江慧说道 “没啥,人在旁边,被他们听到就尴尬了。我和他认识,都是一个县的老乡,他跟萍姐认识在先,后面才认识的我。” 萍姐听我们这么说,问了起来,而后笑道 “他呀!垂涎我们慧慧的美色可久了呢!一开始天天问我要慧慧电话,慧慧没答应,然后呢,就隔三岔五的让我帮他传情书给慧慧。 慧慧后来实在拗不过老乡的面子,给他回信说做朋友,他不干,还是一直缠着我给他送情书。 可后面不知咋滴了,突然某一天开始,就戛然而止。或许是死心了吧。” 陈萍说完,叹了口气,表情搞笑,摇着头道“唉!可怜的单相思呀!” 江慧笑着道 “行啦行啦!吃饭,我的姐!” 听萍姐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难怪李伟明看到我和江慧在一起,神色那么复杂。看来,他要更讨厌我了。 就快吃完饭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小豪打来的。他睡醒了,说他和于峰要来找我,我征得江慧和萍姐的同意后, 告诉了他们位置。 十几分钟后,小豪和于峰就搭了个摩的赶到了我们指定等他们的地方。 小豪看到我身边的江慧和陈萍,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我向他们双方都介绍了下。而后我们继续逛去。 小豪找到个空档把我拉到一边,问道 “不是吧,哥!你牛啊!就这几天时间,你就给我找了个嫂子?” 我生怕被江慧她俩听到,压低着声音说道 “神经!你想哪里去了!别乱说!” “哦!不是一个!难道两个都是?”小豪装作流口水的样子故作惊讶道。 “想女人想疯了!”我抛下这句,转身跟上她们,不再和小豪瞎扯。 一个下午,江慧和萍姐带着我们到处逛,然后走到一个公园坐下休息。 陈萍很喜欢他俩,几个人说个没完没了。 当陈萍问小豪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还没反应过来,小豪就已经把我们在黑砖窑的经历绘声绘色地开讲了起来。 我心里捏了把汗,这么丢脸的糗事,亏得他讲起来还神采飞扬、滔滔不绝,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当讲到我带着他从半山溜下陡坡再横渡大河时,江慧紧张的瞪大了眼睛,一会看着他一会看着我。 好不容易,在我硬着头皮下,小豪终于讲完了。且不说真实部分,单单小豪夸大其词、把我描述得像天神下凡般拯救他于水火,就令我汗颜得双颊通红。 江慧听完,看我的眼神似乎更丰富了些,每次我转头看她,都会撞上她温柔的目光。 我数落着小豪,这么不光彩的事,有什么好说的。小豪不以为然,一本正经地道 “怎么不光彩了?我觉得我们能逃出生天,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尤其是坤哥你,简直就是我的救命恩人。逃出来后,我不止一次做梦梦见还被囚禁在黑砖窑里,我在梦里始终逃不出去,到处找你带我逃,却怎么也找不到你。每次醒了,都惊魂甫定,心里都在庆幸,还好有你把我救离了那里。” 小豪这么说,也让我心里又一阵感慨。回想回去,当时也真是大胆,先不说我自已,就是小豪万一在途中有个闪失,我都责任重大。过去越久,回想起来,就越觉冒险和侥幸。 于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听完后直对我竖大拇指,陈萍也在一旁一直对着江慧夸我。 …… 下午四点多时,我们回了宿舍。 分开时,我感到比前次更加 不舍,一分开就颇觉失落。 我感觉自已喜欢上江慧了,这可不妥,一来呢,一想到自已的逃犯身份,我就黯然神伤;其次,我害怕我一表白,也会像李伟明一样被拒绝、被疏离,那样的话,还不如像现在这般。 嗯,想想还是算了,怎么说都应该把这份喜欢藏在心底。 回到609,小豪念叨着要我也帮他找个女朋友,这话说的,人江慧跟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怎么就成我女朋友了。 不过我心里却甜滋滋的,一个晚上江慧都在我的梦里跑来跑去。 第二天,周一,李伟明果然对我更加不满了。 我做完的模具放下去时,放的太近,他要说我,放的太远,他又要说我。也不是明目张胆的训斥,就是一直嘟嘟囔囔着,像个农村的怨妇。 我也是实在怕了他了,原本一个组的,天天在身边一起工作,理应处得像兄弟一样才对,可他这副样子,我再也不想用我的热脸往上贴了。反正各做各的,爱咋咋地,悉听尊便吧。 …… 下班时,我和于峰刚走出车间门口,就从旁边闪过来三人,一人把我往边上小路猛力推了下,说道 “走吧!有人找你!” 我和于峰面面相觑,心中忐忑。看这阵势,来者不善,只是不知到底是谁找我…… 第38章 遭受欺压 那几个人催促着,于峰也看着我,我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为什么这些混混群体哪里都是,怎么总是躲都躲不掉呢,虽然还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头,但我猜都能猜到,不是这个所谓的什么社团帮派,就是那个什么团团伙伙。 最近我也没有招惹谁啊!要说“河南帮”的,上次我在他们603也说得很清楚了,而且我也确实给与了他们足够的尊重,每一条所谓的规矩,我都没有去触碰。 其他的话,我根本就没有招谁惹谁,这些人到底是谁,什么意思?他们有什么权利、有什么资格总是来干扰我的工作生活! 我越想越气愤,决定一探究竟。 我和于峰跟着那几人在厂道上一路往上走,走过几栋厂房后,离后山越来越近。越靠近后山越荒凉,走到连路灯都没有的地方,最前面一人在拐角处朝我们招了招手。 我走过去,跟着他们拐进了最靠近后山的一栋废弃厂房前。 这栋厂房外墙标着23,应该是以前的模具厂第23车间。月光下见得前面的空地上,摆放着一堆废弃的破旧桌椅,两三个人分散坐在一个个破椅子上,周围还零星站着三四个人。我和于峰刚出现在他们面前,就站起一人朝我喊道 “过来!” 我走近了点,这时借着月光看到周围站着的每个人手上都拎着棍子。我心里立时警惕起来,拉了下于峰,停下了脚步,扫视着他们。 正前方坐着一人,刚站起来那人走到了他旁边,显的他有些高高在上,站在周围拎着棍子的有四人,加上站在我们身后的、刚才领我们上来那三人,加在一起一共九人。 我观察了下,这绝对是有预谋的,他们基本上已把我和于峰包围在了中间。我没再向前走去,向正前方那两人说道 “找我什么事?” 他们见我不再上前,便走了过来,旁边的人也围了过来。看着步步靠近的他们,于峰警惕地向我靠近了些,我心里也紧张起来,想着要不要拉着于峰跑。 他们走到了我面前,月光下我大致看清了他们的面容。为首的不正是所谓“四川帮”那个“杰哥”吗!名字好像叫卢耀杰。 旁边围上来的人里,我也看到了之前抽烟区的那个“青春痘”老五。 先前站起来那人烫了个爆炸头,远远看去像是戴了帽子。他走到我面前,指了指身后的卢耀杰道 “这是我们‘川社团’杰哥!我叫大炮,你该叫我炮哥!” 真是夜郎自 大、恬不知耻,你说你是哥,你就是哥了?你咋不给自已封个王爷将军,岂不更过瘾!我心想。动不动就哪哪都冒出来个什么什么哥的,我真的好烦。 但我还是尊重地朝他们点了点头、示意了下。 身后的老五举起棍子戳了戳我,道 “你丫的,识相点!” 我一个回手抓住了棍子,道 “有话就说,我没有得罪你们!” 老五愤怒地抽回了棍子,作势就要开打,前面的爆炸头——大炮举手拦住了,然后对我说道 “你知不知道我们大嫂是谁?” 我纳闷了,什么大嫂?于峰也疑问地看着我。 “什么大嫂?我不认识什么大嫂!”我说道。 这时爆炸头蓦地抓住我衣领,怒道 “江慧就是我们大嫂!” 原来如此!我和于峰恍然大悟。 这时卢耀杰也走近了些,标志性地甩了下他的长碎刘海道 “江慧是我女朋友!你小子离她远点!” 他话刚说完,一左一右就上来两人,拿着棍子戳着我胸膛,骂道 “傻逼,懂了吗!离我们大嫂远点!” 我有点懵,愣在原地,心中有些失落、难过,思考了片刻,我挥手拨开他们的棍子,说道 “我没听说她是你女朋友,如果她真是你女朋友,我会和她保持距离,但如果没有这回事,请你、你们不要来干涉我的人身自由——这是国家给我生而为人的基本权利,不是你们给的!” 我一口气愤怒地喷出这些话语,其实末尾我还想说少跟我来这套,老子不信邪!但想想算了,话点到为止。况且,江慧要真是他女朋友的话,我靠得太近,确实不妥。 这时后侧一人突然冲过来在我腿上扫了一棍,“啪”的一声,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袭来。 于峰猛地跳将起来,护住我,指着他们吼道 “你们干嘛!?” 几人更加逼近,举着棍子,指向着我,恶狠狠道 “你他妈再狂!我们让你躺在这!” 我虎目圆睁、怒视着这些人,然后不紧不慢弯下身,撸起裤腿看了下——又一条鲜红的伤痕攀附在了我的小腿上! 我放下裤腿,强压着怒火,指着刚才打我那人,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他眼神露出一丝不安,咆哮道 “关你屌事! 再嚣张,老子他妈废了你。” “阿峰,记住他!”我对于峰说道。 “好,我记住了,坤哥!”于峰狠狠盯着打我那人,缓慢点了下头说道。 那人张牙舞爪着、指着我们骂骂咧咧。 我不再理会,转过身,对卢耀杰说道 “杰哥是吧?行,我叫你一声杰哥!我会去了解清楚,如果江慧是你女朋友,我自会远离,不用你再多言;但是!” 我话锋一转,言语犀利起来 “如果她不是你女朋友,那就别干涉我的权利和自由!而且今天这一棍,我将加倍奉还!” 言毕,我盯着卢耀杰、伸出手指着刚才打我那人。说完,我一扯于峰,慢慢往后退去,想要离开。 此时大炮、老五和卢耀杰似乎有些咬牙切齿,我看到他们交换了下眼神,心中明了、暗道不好,他们要群殴我们了。 想到这,我迅速环视周遭,与此同时,他们果然狰狞着面目、大叫着都向我们扑来。 我立即拉起于峰,打了声招呼就带着他冲向右侧!我们配合着躲开了正面这人的棍子,冲出五六米远,我们成功来到刚刚审视周边时看到的废弃物堆。 我迅速从里面抽出几根木棍,选了两条趁手的,丢过一条给于峰。这时他们也冲上来了,我们赶紧招架,一边格挡、一边往车间方向退去。 从小就熟读历史、略晓兵法的我,非常明白此时不宜恋战。这个局势,双拳难敌四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我们一路退却,免不了挨上几棍,好在没一会功夫,我们就回到了灯火辉煌的厂区。 我和于峰站在一个忙碌的车间外亮堂的路灯下,目光如炬,直视着在阴暗之中站定、举着木棍指着我们、对我们虎视眈眈的卢耀杰他们。 “卢耀杰!”我朝他们喊道“我刚刚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今天到此为止,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希望你和你的兄弟不要再来欺压我们!” 说罢,我和于峰丢下手上的棍子,朝大门而去。 第39章 川派寻衅 回到宿舍后,于峰似乎还心有余悸,我发烟给他抽、安抚着他。 我很感谢他,有种陪着我出生入死的感觉。他今天的表现也比上次要机灵、勇敢了些,至少不再发抖。而我,对这种场面已渐渐麻木。 “坤哥,你说,他们还会不会到宿舍来找我们?”于峰似乎安不下心来。 我拍拍他肩膀,说道“阿峰,放松点,不至于的,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还想要我怎么样!更何况,我们今天打也挨了,难不成还要逼死我们?” 说完我又握了握他的手,安慰道“峰,不会的,放心,我们又没有刨他家祖坟,不至于这样赶尽杀绝。” 听我这么说,于峰稍微放松了些,和我一起躺在床上聊起了天。 然而,十分钟不到,隔壁宿舍门口就传来了耳熟的声音 “喂!蓝坤在不在这个宿舍?” 不好!我们听到马上就跳了起来,赶紧寻找着能当武器的工具。还好上次“河南帮”的阿良他们,带人在我们宿舍斗殴过后,我留了个心眼,在床底下放了几根捡来的棍子,有一根还是铁的。 上次的臂力器不太好用,我拿出两条棍子,一条铁的拿给于峰,自已持着根木的,和于峰望着门外。 几个先回来了的舍友,看我们这阵势,马上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问道 “不是吧?蓝坤!你们又要打架啊?” 还不等我回答,那叫大炮的爆炸头就带着卢耀杰、老五他们一行十几个人来到了我们609门外。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正持着棍子严阵以待的我们,“青春痘”老五抢先进来,嘲笑道 “我擦!干嘛?想打人啊?我好怕啊!哈哈哈!” 说话间,他们众人鱼贯而入,把我和于峰围在了中间,那几个舍友吓坏了,纷纷躲到最里面的角落去。 卢耀杰在他们后面,靠在宿舍门上抽着烟,他的长刘海垂落下来,看不清他的脸。 “老八,阿冬,把他们的棍子卸了!” 老五、大炮和另两个人压制着我和于峰,命令另两个上来夺我们的棍子,其中嘴巴很大的正是在废弃厂房那甩了我一棍之人,应该是叫老八。 我不清楚他们的意图,我甩脱抢夺的手,取过于峰的棍子,一同扔到了床底,然后问道 “有什么话就说!” 老五推了我一把,说道 “你跑什么?爷没批准你跑,你跑什么!” 我看着老五凑上来的嘴脸就厌恶,转过脸去,不忿地说道 “呵呵,意思是我站那任你们打?” “哈哈!对啊!那又怎么样!我们让你往东你就必须往东,我们让你往西你就只能往西!你个傻叉,屌什么屌!” 说着他就伸出手来要捏我下巴,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猛力往外一送,他向侧边摔去,倒在旁边的下铺。 这一来就又开打了,拳脚飞舞起来,混乱中阿峰缠斗住了两三人,我找个空挡、瞅准老五下巴就是狠狠的一拳,他瞬间大叫倒地。 我丝毫不停歇,一个跨步扯住之前抽我一棍的老八,邦邦就在他脸上砸了两三拳,顷刻,他鼻血淌了下来。 我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不顾自身挨了多少拳脚,也要给敌人致命打击。也的确,我的每一击都毫无保留、用了全力,不往死里打,他们更会得寸进尺。老实人的每一次妥协,都是在为恶人的欺压加码扫清障碍。而把恶人彻底打痛,才能让他们有所收敛。 这时站在外围的卢耀杰等人,见里面五六个人都没能让我屈服,甚至还有两三个挂了彩,不禁恼羞成怒,暴跳如雷,立时就冲了上来。 卢耀杰冲到近前,飞起一脚,我躲闪不及,被踢中了左侧,向后倒去。我下意识地抓着东西,阻止倒地,中间桌上的盆碗洗漱品“砰?乓啷”摔了一地。 卢耀杰和大炮穷追不舍! “嘿!” 就在他们又冲到我面前,拳头高高举起、正要砸下来时,一声大喝,镇住了卢耀杰等人! 他们转头向后看去,我看他们停了手,赶紧扶起阿峰拉到身旁防御起来,接着也向外看去。 只见外面乌泱泱的又挤进来了十几号人,为首两人——一人穿着背心、手臂纹了条龙,另一人身形高大、脸上一道刀疤——正是“河南帮”的阿彪! 发出大喝的正是阿彪! 阿彪和龙纹男表情严肃,慢慢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讥诮地说道 “杰哥!你‘御驾亲征’来我们六楼打江山来了?” 卢耀杰听闻,似乎完全不敢放肆,呵呵了两声,说道 “彪哥,雷哥,一点点私人恩怨而已,我了解过了,他们不是你们的人,这事没毛病吧?” 说完,卢耀杰待在原地不再说话,微微歪着头、斜垂着刘海看着阿彪他们。 那个没见过的龙纹男,应该就是之前阿涛所说的雷哥——老雷了。 老雷和阿彪走上前来,看了一眼我和于峰,然后向外走去,临到门口,阿彪说道 “杰哥!六楼不太欢迎你们!” 说完这句,阿彪和老雷往右走回603。 卢耀杰众人很不服气,但在余下看着他们的“河南帮”徒众眼皮底下,又无可奈何。 呆立了一会,卢耀杰抬起手,向身后的弟兄招了招手,径自向外走去。 老五嘴角被我打伤,渗出了血,他不甘地狠狠瞪了我几眼,然后和大炮一起带着众人追随卢耀杰离去。 他们都离开后,我和于峰收拾好摔落的东西,坐了下来。 这一会的功夫,身上又平添许多伤痛。我看了看于峰,还好,他没伤到脸,我的额头却多出了一个包,混乱中,也想不起来是怎么弄的了。 “阿峰,抱歉,连累你了!” 我愧疚地对他说道。 “坤哥,别这么说,上次你为我出头,把我当兄弟,现在包括以后,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兄弟之间,不要说这些话。只是……” 我很感动,问道 “只是什么?” 于峰想了想,说道 “只是我们现在,算是欠下‘河南帮’雄哥、飙哥他们的人情了,这…怎么办?” 是啊,我心里也正在想这件事。他们今天帮了我,可我真不想加入这些团团伙伙,但这人情怎么办? 我想来想去,觉得一码归一码,不加入是不加入的事,但感谢还是要表示的。可要怎么表示呢?就走过去空口白话地说几句感谢的话?那显得太苍白了。 想到这,我问于峰道 “你还有多少钱?” “我箱子里还有几百,坤哥,你要多少?” 我思考了下,道 “你借我两百吧,只是可能要过阵子发工资了才能还你。” “没事!”于峰就从他床上的行李箱里拿出了两百递给我,“坤哥,你拿去用,不用还了!” 我告诉他,等我发工资了一定要还他,然后就带着他下楼,去外面超市买了一条一百多的烟。 回来后,我和于峰提着烟,径直来到了603。 第40章 江慧释疑 我和于峰来到603,他们都在里面,打牌的打牌、玩游戏的玩游戏,见我们进来,一个个慢慢坐了起来。 我提着烟,走到最里面,对坐在那的邹健雄、阿彪他们说道 “雄哥,彪哥,我们兄弟俩谢谢你们出手相助!” 说完,我把烟放在了桌上 “我现在很拮据,跟兄弟借了点钱,勉强买了条烟给你们抽,以示感谢,希望雄哥、飙哥不要嫌弃。” 邹健雄和阿彪没说话,旁边刚才和阿彪一起过来的老雷看着我说道 “你要是来拜大哥呢,这烟,我们就收下了!你要是来表示感谢的话,这人情你还是欠着吧!” 我听他说完,一时很是尴尬,为了缓解,我故作不知问阿彪道 “彪哥,这位是?” 阿彪依旧没看我,说道 “雷哥!” “哦,雷哥。”我打着招呼,脑子里组织着说辞,道 “雷哥,彪哥,雄哥,我还是那句话,因为性格原因,我不加入你们,但我会把你们当朋友,我和我兄弟,也不会破坏你们的规矩。” 说完,我再次道谢 “今天真的很感谢你们!改天发工资,手头有钱了,我请客,希望哥几个赏脸。那…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回去了…” 言毕,我再看了看他们,他们没有说什么,我就拉着于峰回了609。 第二天上班,组长郭亮看到我额头上的新伤,瞬间就怀疑了起来 “蓝坤,你别跟我说你这又是摔跤摔的?” 我索性一条道走到黑,咬死道 “对,组长,还真又是摔的!我们宿舍的浴室太滑了,我是真不习惯,防不胜防啊!” 我说完,郭亮还没有什么表示,李伟明却轻轻冷笑出了声。于峰看在眼里,转头看了看我,我大概明了,没啥所谓,继续搪塞着组长。 白天,我和于峰这段时间工序都熟稔了,没有积压,吃饭铃一响就和大伙一起去吃饭了,也就没有见着江慧,我现在这狼狈样,也不太想见着她。 可晚上下班前却躲不了,必须要品管检视完,才能离开。 然而,江慧看到我额头上的新伤,却似乎不太意外,只是她看我的眼神显得很难过的样子。 不出意料,我还没走出车间,就收到了她打来的电话 “外面等我!” 就四个字,干脆明了。 我只能在车间外徘徊着等她,想想也好,正好可以弄清心中的疑问。于峰要等我,我让他先回去了。 不多时,江慧出来了,没有了往日的活泼欢乐,显得心事重重。也没有看我,我站在车间外侧边,她走到我身边,扯了扯我衣角,轻轻说了句“走吧”就往外走去。 走到一处绿化带时,她带我走了进去,来到一棵树下站定,沉默了会,愧疚地问道 “你被卢耀杰打了?” “你知道了?”我很奇怪。 “嗯……” “谁跟你说的?”我想知道这里面的脉络。 “萍姐。” “萍姐?”我很惊讶,“萍姐又是谁和她说的?” “我不知道。”江慧有些难过。 “好吧。”我不再纠结这个,想了想,问道 “卢耀杰是你男朋友?” “怎么可能!”江慧一听我这么说,瞬间就激动了起来,显得很着急,说道 “我被他烦死了!他追了我几个月,我没答应他,他和他兄弟就到处跟别人说我是他女朋友!还让他那些小弟叫我‘杰嫂’!我都气死了,找过他几回,他手下兄弟不但不觉得羞耻,还跟我说干脆答应不就正好!气死我了!” 江慧说完,我一拳砸在树干上,原来是这样! 江慧看我拳头砸在树上,伸出手来把我的手拉了过去,也不说话,低着头,帮我把拳头舒展开,扫去上面的尘屑。 “疼不疼?”江慧温柔地问道,没有抬头,依旧看着我的手。 我的左手被她柔滑温润的双手握着,很是舒服、温暖,顷刻间心跳加速起来。 “不,不疼!”好半天我才回答道,说着我轻轻抽回了手,“刚才这一拳不是很用力,不会疼。” 说完,我看着她傻笑了笑。月光下,她好美!丝丝秀发随着微风摇曳在秀美的脸上,她朱唇轻启,呢喃道 “我说的是你额头。” “啊?”我愣住了,摸了摸头,笑道 “我还以为你说的是手,嘿嘿。” 江慧也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那怎么办呀?你要不要别跟我做朋友了?他要是一直欺负你怎么办?” 江慧关切地问道,语气忐忑。 我看江慧也有点怵他,顿时肾上腺素爆发,豪情万丈起来 “那就试试看!” 江慧听我说的慷慨豪迈,眼里透着 喜悦,可抬头看到我的伤,却又黯淡下来,心疼道 “你要不要紧呀?要不,我找卢耀杰,跟他说清楚,让他别再找你麻烦?” “别!别!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情,你就别担心了。” 我听江慧这么说,着急起来。卢耀杰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江慧要真去找他,不知他会有什么图谋妄想。 “那好吧…唉…我真是很内疚,也没想到卢耀杰这么过分,连我和谁交朋友都要干涉,我都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江慧叹了口气道。 这也正是我气愤所在,那天真是被他诳了,还以为江慧真是他女朋友,搞得我昨晚都没睡好,失魂落魄的。 此时,我是完全明白自已真的喜欢上江慧了。有那么一瞬间,我有点想对她表白,可转念一想,这才认识多久啊,我对她了解也不多,她对我也知之甚少,现在就表白,难免让人感觉轻浮了些,万一她又拒绝了,那以后就连做朋友都要尴尬了。 于是,我收起了心思,说道 “走,我送你回宿舍吧。” 我们离开树下,一路聊着。经过这事,江慧对我更亲近了,走在一起不自觉地靠我越来越近,两个人的肩臂每一次触碰,都让我心阵阵悸动,不知她是否有同感…… 送江慧进宿舍大门后,我一边往回走一边思考着。这卢耀杰自欺欺人到这个份上,日后他发现我和江慧继续交往着,定会再次欺压于我,如果我不采取有效措施,届时他甚至有可能会对江慧无礼,所以,我必须得想办法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回到宿舍后,我和于峰说了这个情况,于峰也替我感到愤怒。我们商量着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思来想去,我觉得应该先去找卢耀杰挑明,于峰也表示赞同,于是他立即穿好鞋子陪我一同前往。 可当我们楼梯下到四楼时,我突然脑袋一激灵,不!不妥! 我意识到,那是他们的据点、他们的地盘,来来去去都是他们一伙的,怎么可能会有人听我们讲道理,更不可能给卢耀杰他们造成道义上的压力。我们俩这样去他们301,和羊入虎口没什么两样,只会自取其辱! 我们应该选择更好的地点、场合,才能起到更好的效果!而我心里已有了答案…… 第41章 摊牌行动 第二天中午饭后,我和于峰早早来到抽烟区,特意坐在之前被他赶走的位置,等待着卢耀杰! 抽烟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多时,老五、大炮、卢耀杰来了! 他们几个看我坐在那气定神闲的样子,恼怒起来、围了过来。 不等他们说话,我站了起来,叫住了他们身后的卢耀杰 “杰哥!嘿嘿!兄弟我找你有事情!” 我故意加大了音量。 老五推了我一把 “谁是你兄弟,别给自已脸上贴金!” 我用力拨开老五,故意用着最大的声音、声嘶力竭地朝着老五的脸部吼道 “我说我要找卢耀杰说话!你是哪根葱!走开!” 我这一怒吼果然吸引了抽烟区所有人的围观,甚至外面走过路过的都停下来驻足观望。这正中我的策划。 老五和大炮几个估计没想到我敢在公共场合如此和他们叫板,他们明显有点发愣,看着越来越多关注的人不知所措。 这正是我要的效果,众目睽睽之下,揭露丑恶的行径,才能起到良好的效果。 我和于峰走到卢耀杰面前,我正视着卢耀杰那被长刘海半遮的、尴尬又带着恼怒的脸,大声说道 “卢耀杰,我现在当着这里所有工友、同事的面,向你申明 第一你昨天两次带人堵我和我兄弟于峰,无故群殴我们兄弟俩,放话说某某是你女朋友,要禁止我们和某某正常同事间的交往,但是某某亲口跟我说你不是她男朋友,她跟你根本就连正式的认识都没有,而你却和你的所谓一大帮泯灭良知的走狗、小弟,持续骚扰人家,四处散播说某某是你的女朋友,还厚颜无耻地让人叫她“杰嫂”。只要有人靠近她,你就带人轻则威胁重则群殴!请问你是什么人品,能做出这等卑鄙无赖、下三滥的行为?” 这时卢耀杰和他几个兄弟急躁起来、恼羞成怒地叫嚷着、推搡着我和于峰,周围的议论之声也越来越多,我不给他们喘息之机,继续大声斥道 “第二,某某不是你的女朋友,你有什么权利禁止别人和她交往!就凭你手上的拳头比别人硬吗?就凭愿意跟着你丧失道德、为所欲为的小弟多吗?这样就可以横行霸道吗?来来来,大家评评理!” 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卢耀杰等人显得愈加慌乱,这和我所料大差不差。 昨晚我一直在思考怎么样和卢耀杰摊牌,我想,这些恶势力和他们的恶行为,最怕的就 是见光,让更多的人认识他们的丑恶嘴脸、知晓他们的罪恶行径,一定能让他们投鼠忌器。至少,对于江慧,不再敢有不轨的言语和行为。 此时,老五冲了上来,指着我鼻子骂道 “你在这瞎逼逼什么!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吧?再乱放屁,老子打得你满地找牙!” 我挥手拨开老五的手,乘胜追击、继续喊道 “第三,你昨天撒谎说某某是你女朋友,带着十几个人,冲到m3栋609宿舍,把我和我兄弟打成这个样子,请你赔偿我们医药费并在厂里公开道歉!” 卢耀杰估计怎么都想不到,我竟然敢如此和他们对质、叫板。 我想的很明白,即使于峰和小豪豁出性命帮我,我们也不是他们的对手,玩阴的怎么都玩不过他们,既然如此,我只能将他们最大限度地曝光于大众视野之下、将我们的矛盾公开化。 这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将令他们多少收敛一些,也能提升我们的安全度。 卢耀杰不知是难堪还是愤怒,涨红了脸,我看到他的双手青筋暴起、双拳紧握、微微颤抖。 突然,他一个前窜,猛地抓住了我的脖子,喊道 “我让你乱放屁!老子弄死你!” 我也立刻变掌为爪,迅速掐住卢耀杰的脖子。这对我来说,可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了,竭尽全力把他往死里掐! 卢耀杰另一只手挥起拳头就要砸过来,被我另只手招架住。老五和大炮几个见我们扭在一起,都冲了上来! 挺好的!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之内! 这时,于峰一边极力招架着、一边按照我事前吩咐的大喊道 “卢耀杰杀人啦!四川帮仗势欺人要打死人啦!” 这一声声喊,简直就是平地里的一个个惊雷,迅速在周围炸开来。围观的众人也起哄了起来,估计里面不少人也曾被卢耀杰他们欺压,越来越多人跟着于峰一起喊了起来。 看着旁边左右车间不少人被动静吸引跑了过来,卢耀杰等人神色愈加恐慌。 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我就是要让他们感受到人民群众的威势,给他们当头棒喝,省的他们不知天高地厚,总是对老实人作威作福! 卢耀杰见情势越来越不利,当即松开手、猛地把我往前一推,阴沉着脸、狠狠说道 “等着!” 言罢,他向其余跟班招招手,狼狈离去。 围观的人中不少热心者围了上来,仔细询 问着,我拿出烟发给他们抽,然后一一作答,顺便互相自我介绍,多认识了些朋友。 我很清醒,单靠这样的舆论压力攻势,绝不可能令卢耀杰他们妥协,日后我必将遭到他们的黑暗报复。 所以多认识、多团结一些人,这也是我今天的目的。因为这些人中,估计很多都是和我们住同一栋,而且平日里一定有不少人遭受过他们的欺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相信当有人登高一呼时,一定会有人响应。 众人散去后,于峰捏了把汗,说道 “坤哥,还好,我们没被狂揍!嘿嘿!” 我坐在长凳上,伸出手去握了握他的手 “阿峰,刚才好样的!” 的确,于峰之前看着傻傻的、好欺负的样子,现在经历了这几次事件,带了他几天,感觉他胖嘟嘟的样子发挥起来还挺能镇住场面。 “不过,我们现在是和卢耀杰他们彻底闹翻了,接下来他们不报复则已,一旦报复,必定是最狠的手段。” 我有些担心连累于峰,所以要把后续的隐患告诉于他。 “我知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看来于峰也想到了,我有些惭愧,说道 “我还是连累你了。” “哎呀!坤哥,从你一开始非亲非故为我出头那一刻开始,我就下定决心和你做同荣辱、共进退的兄弟了,你不要这样想!” 于峰看着我眼睛、真诚地说道,他接着说道 “我们现在要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如何应对。” “嗯。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打基础,做好准备。他们不犯则已,犯则反击到他们一败涂地、心服口服为止!” 我看着忧心的于峰,慷慨激昂地安慰着他。 我不是空口说白话,我的个性是我可以让步,但决不允许有人肆意践踏我和我朋友、兄弟的基本人身权利、尊严和自由!如果有人这样做,我有一百种办法反击! 所以既然已经和卢耀杰彻底翻脸,我就得做好多手准备。 第42章 感情升温 整理好衣着、情绪后,我们回到了岗位。 还好刚才并没有惊动厂里管理人员,因为我内心深处始终不想被关注,今天这样做实在是无奈之举。 组长他们也并未知晓此事,但我感觉李伟明和朱俊应该是知道的,从他们看我的眼神就看得出。 下班前,因为这几天小豪都没有见到我,接班前特意跑过来找我。他看到我额头上的新伤,脱口而出就问我被谁打的。我连忙使眼色,他才住了嘴。 我把班交接后,和于峰一起把小豪拉到一边,大概说了下情况。 小豪义愤填膺,非常担心我和于峰,说要换到和我们一个班,三个人在一起力量大些。 我当即拒绝,目前我没有胜算。于峰已经被我扯进来了,甚是愧疚,现在小豪也要因为帮我而牵连进来,我于心不忍。 可小豪说的没错,他是我的生死兄弟,这种时候他岂能安得下心。 我让小豪先回去接班,然后和于峰一起下班了。 走到车间门口,我正想着要给江慧打个电话,江慧的信息就来了,要我在车间门口等。 我也正有此意,虽然今天我没有明着说出是江慧,但终归觉得要和她汇报一下,不知她会不会生气。 十几分钟后,江慧和陈萍一起出来了。我和于峰和她们一同往外走去。 我还未开口,陈萍就关心起我来。她是知道我前天被卢耀杰他们殴打的事情的。 我找了个较为僻静的绿化带空地和她们坐了下来,接着向江慧和陈萍讲了今天的事情。 江慧完全没有生气,她坐在我旁边,靠的很近,一直紧张、关切地问我有没有受伤。好几次,她的手和我的手都要碰到一起了,我也差点就忍不住要握住她的手。 陈萍听完,也认为这样很好。她虽然和卢耀杰也是老乡,但也是实在看不惯他们这种行为。 于峰似乎看出来我很喜欢江慧,开完笑道 “萍姐,我们坤哥为了慧姐可真是男子汉气概爆棚啊!在众人面前历数卢耀杰和他小弟的霸道野蛮,估计他们以后即使有贼心也没有贼胆、再也不敢对慧姐无礼了!” 陈萍笑道 “哎呀,我可真羡慕我们家慧慧,英雄一怒为红颜,福气啊!哈哈!” 江慧不好意思起来,娇羞道 “你们这一唱一和的,你们才真像是绝配的一对!” 于峰闻言赶紧连连摆手,憨憨地道 “不不不,萍姐,你可千万别打我主意,我还小!嘿嘿!” 我们都被他逗乐了,笑了阵,江慧还是担忧道 “蓝坤,我怕卢耀杰不会善罢甘休…” “嗯,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他们不再骚扰你,我的事,我自有办法解决,你别担心。” 我看着江慧,她的眼睛也注视着我的眼睛,两个人眼神交织,仿佛千言万语在传递。这一刻,我有点确定,她也应该是喜欢我的。 陈萍在一旁自顾自地叹气道 “唉,可怜我二十五六了,都还没遇到一个能为我挺身而出的靓仔!” 这惹得大家笑了起来,我忽然想起什么,问道 “萍姐,你一开始是怎么知道我被卢耀杰找麻烦的?” 陈萍愣了会,才反应过来,道 “小明昨天跟我说的,他说你前天一下班就被卢耀杰带到后山脚废弃的23车间,然后回宿舍还去你的寝室狠狠打了一架。” 果然是李伟明,我深刻怀疑就是他向卢耀杰出卖我的,但此时我不想提及,因为他和陈萍交好,我不想让人觉得挑拨离间。 对于我来说,越少人牵扯进来越好,我实在不想起什么大风浪。至于李伟明,他爱咋样咋样,只要别触及我的底线。 但经此事件,有一点是值得开心的,那就是江慧对我似乎愈加关心,看我的眼神也已不似普通朋友的感觉。而我,也愈加喜欢她,人美是其次,她是真的善良,也让我感觉到非常贴心的温暖,那种感觉怎么说呢,有点像小时候妈妈给的那种感觉,江慧要是知道我这样的感觉,不知会不会揍我。也有可能是自逃亡以来,远离亲情呵护,内心太缺爱了吧。 但不可否认的,现在江慧每一字每一句、每一个动作都从内而外地透着对我的爱护和亲近。这从某种角度来说,反倒要感谢李伟明和卢耀杰。 送江慧和陈萍回宿舍后,临别时,江慧扯住了我衣角,嘱咐道 “要是遇到危险,你就立刻报警!” 看得出江慧甚是担忧,我安慰道 “好,放心吧!” 其实我哪里能报警,但为了安慰江慧我只能这么回答。 于峰似乎很羡慕我有江慧这么个绝色女子的关爱,在一旁看着我们傻笑不语。 陈萍好像很乐见我和江慧在一起,憋着笑说道 “要不,你们再聊会,我这个电灯泡先滚进去?” 我和江慧立时脸红起来,陈萍哈哈大笑起来,江慧娇羞地和陈萍打闹着。 于峰平日里胖傻胖傻的,看陈萍先进了女生宿舍大门,此时却也机灵起来、不失时机地笑着说道 “坤哥,我在前面天桥下等你哈。” 然后也不等我答话,他就走开了。 这么一来,我就尴尬了,看着立在那并未和陈萍一起进去的江慧,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我们去那边吧…” 还是江慧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我挠挠脑袋,红着脸应了声好。江慧看我这个样子,有些发笑。 我们走到前面稍微僻静些的宿舍围墙边,挨着窄窄的墙沿勉强半坐着。十几米开外的路灯,昏黄,光线照射过来,加上围墙铁栅栏里伸出来的不知名的花朵,显得有些暧昧、有些浪漫。 “认识我,你开心吗?”江慧突然问道。 “开心!挺开心的!” 她这一问,令我心头有些激动,原本想说非常开心的,可一想,那也太激动了,怕吓到她,于是改了个字。 我想了想,也问她道 “你呢?你认识我开心吗?” 江慧看着我,妩媚一笑,道“你猜!” “这…”我看着正调皮娇笑的江慧,一时不知她的心思。 “你的黑眼圈看着好些了,涂了我给你的药膏吗?”江慧绕开话题,问道。 “嗯嗯,不然怎么好的那么快,你的药对我很灵呢。”我趁机谄媚了一下,想哄她开心。 江慧确实更开心了起来,甜甜地笑着,我看着她甜美、靓丽的脸庞,不禁心头荡漾起来。有种历经劫难却能遇见她而甘之如饴的感觉。 我一时找不到话说,江慧似乎也不想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坐着。一开始还很尴尬,江慧时不时地看下我,再笑笑,慢慢地令我放松了下来。 我不太清楚我们现在是否是在谈恋爱,总之和江慧在一起让我感到温暖、放松,我越来越喜欢和她待在一起。 “我们回去吧,阿峰还在前面等你呢。”江慧说道。 “哦,嗯嗯,好!”我才想起于峰在天桥下等我。 送江慧进大门后,她回过头来眼神不安地看着我,我明白她的担忧,朝她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她回去。 回男寝的路上,我和于峰做好了被卢耀杰那些人堵的准备,然而一直到了609,都没有见着卢耀杰那伙人。这令我感觉更不安,我不相信他们会忍下这口气 。 我们刚回到宿舍,突然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过来,我当即警惕起来。忐忑地接通后却是陈磊打来的,他说要来找我。 自从我正式上班后,他也应该进了龙宇学院,并未有什么联系。 或许因为有共同的境遇和共同的教育水平以及颇多的共同语言,我们虽然不怎么联系,却有着同样英雄惜英雄的心情。现在接到他的电话,有朋自远方来,我很是开心,约在609等他。 第43章 看似平静 不久,陈磊到了,他看到我脸上的伤,关切地询问怎么回事,我不想跟他说这些不愉快的麻烦事。 开心叙旧之后,我看出他心事重重。我带他来到通往顶楼天台的楼梯平台,出天台的门锁住了,我们就在门边坐了下来,我问道 “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 陈磊也不隐瞒,说道 “我要退学了。” 我很惊讶 “为什么!?你自已都知道,这可是普通人求之不得的机遇!” 陈磊语露哀伤地说道 “我妈病倒了,慢性病,拖得干不了活了,她病倒了我才知道的。我爸又没什么收入,供弟弟妹妹上学只能靠我了,还要攒钱给我妈治病。所以……” “这……”我听得也很是揪心,想了想说道 “你要多少钱?” “我弟弟妹妹读高中住校,每个人每个月至少要100多生活费,妹妹高三,考上大学的话,就更需要钱了…我妈治病,每个月吃药大概要300多,关键是她干不了活,家里没了收入,现在都得靠我。” 我听他这么说,不假思索道 “你不要退学!我每个月的工资都给你!我每个月生活费最多只要两三百,其余都给你!” 陈磊想不到我会这么说,睁大着眼睛看着我,慢慢地他的眼眶充盈了泪水,感动起来,说道 “这……” 他低下头迟疑了一会,接着抬起头来果断地说道 “不!不!不!不行!你家也很穷,你还要供你妹妹上大学,你也还有你自已的生活需求,这不行!” 唉!我该怎么说呢,一开始和陈磊说家境困难、要供妹妹上大学,那是善意的谎言,我爸妈都有工厂的工作收入,还算稳定,但我总不能跟他说我是在老家犯了事,不得已才辍学逃亡出来。 陈磊和我不同,他是真因为父亲不务正业、家境困难才放弃学业、成就弟妹,这很伟大。现如今,他难得遇上这么好的机遇,又要因为钱而错失,我实在为之心痛。 而对于我来说,现在发的每一笔工资、赚的每一分钱,我都没办法存在银行,我都想过了,我那张银行卡迟早会被发现是假身份办理的,为了保险起见,每次一发工资,我就得取出来。 可取出来又怎样呢,花,我花不了那么多,也不知花哪里去,寄回家又怕暴露。现在陈磊正好需要,我的钱给他,正是用对了地方。 虽然 我和陈磊认识不久,交集也不多,但我感觉得到,他是一个正直、善良、勤劳上进且有着伟大情怀的人,我甘愿助他! “陈磊,”我思考着怎么和他说,“这样吧,我每个月工资应该有1000多,我留一半,剩下的先借你,等你毕业正式工作了,你再还我。到时你一个月几千块工资,不用几个月就能还清,你想想,对不对?别做自已会后悔的事!” “这……”陈磊看我说的如此坚决、果断,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许久才叹了口气说道 “蓝坤,我真是没看走眼,你真是个侠义心肠的好兄弟!只是…我已经给我的班主任写了退学申请了…” “啊?”我没想到陈磊动作这么快,“那…那你赶紧给你班主任打电话,说你不退学了!” 我把手机递给陈磊,要他马上打电话给他班主任。 陈磊显得有些为难“不要了吧…他上午特意来找了我,我不想跟他说家里的事,跟他说是实在不习惯、学不下去,坚决要求要退学,我…我现在又打电话跟他说不退学了,岂不…” “这有什么!形势总是变化着的嘛!别岂不岂不的了,给,赶紧打电话!” 我把手机塞给陈磊。 陈磊拿着我的手机,想了一会,说道 “那好吧,我听你的。”说着他又把手机递了回来,道 “我背不出他的电话号码,等明天上课了,我去找他吧。” “行!钱的事情,你就别担心了,以后每个月发工资后的第一个周天我就去找你。” “蓝坤,三年!三年啊!不是三个月!”陈磊提醒我道。 我看着他,右手放在他肩膀上说道 “我知道!远的我不敢说,三年,每个月我最少给你500以上,没问题!你不用为我担心!” 我想了,即使日后我身份暴露,这个厂待不下去了,我也一定履行今天对陈磊的承诺,一个月给他500,就算以后别的工作收入没那么高,应该问题也不大。 只是,假若万一哪天我被抓了回去,或落入了陈剑龙之手,那就一切都枉然了,但这我没法跟陈磊说,听天由命吧! 陈磊非常感动,拉下我放在他肩上的手握着,动情地说道 “阿坤,能得你这样的兄弟,真是我陈磊此生最大的荣幸!” 我被说的不好意思起来,陈磊又说道 “以后我该怎么报答你啊?” “唉!别别别!”我 一听就着急了,“你千万别这样想,我这么做根本就没想、也不需要你报答!你要再这样想,以后你就别和我做兄弟了,钱我照样给你!” 我就担心陈磊有这个心理负担,所以刻意把话说重。 “好好好!我不这么想了!” 陈磊听我这么说,总算是看着踏实了些。 接着我们不再讨论这个问题,开始海阔天空地高谈阔论起来,一路聊到人生理想,这可就到了我的难言之隐了。 陈磊呢,只要眼前这几年的难关帮他渡过了,相信他的人生将一片光明。而我呢?唉…… 陈磊见每次和我聊到我对未来的展望,我就沉默不语,他也聪明的不再提及。 我们坐在楼梯上,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世界,有一句没一句地随意聊着,有对彼此家乡的思念,有对当下一些事的迷茫,还有对未来的掌握。 对我而言,接下来我唯一可以掌握的或许就只有我和江慧的情感了,我决定要好好珍惜和她的感情,无论要经历什么风吹浪打、也无论未来是否发展到爱情。 聊着的时候,于峰有些无聊,来找我了,我介绍了他们互相认识。 …… 接下来几天,相当的平静,这令我怀疑,自已之前的判断看来是错的,说不定卢耀杰他们真的认识到那些行径说不过去,就此罢手。 而让我欣喜若狂的是,江慧明确告诉我,以后每天都要在车间门口等她下班。一方面估计是担心我又会被卢耀杰他们找麻烦,另一方面吧,我就不知道了。 于峰每次下班都会陪我一起等候在车间门口。有时陈萍和江慧一起,于峰也和我们一起;有时江慧自已一人,于峰就知趣地先回宿舍,没想到他这么憨厚的一个人,脑子却不笨,真是替我想的非常周到。 当我和江慧独处时,我也不再会尴尬,一切都很自然了。我们俩有着越来越多的话题,每次都聊得意犹未尽,身体也越来越靠近,无论是走在路上还是坐在哪里。 然而,我却还是不敢表白,我喜欢现在这样,每天下班都能在一起。哪怕只是陪着她走回宿舍,每天都有她这么一个互相惦念的人等候着、陪伴着,这已经让我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幸福。 江慧也没有任何直白的表示,就这么天天等着,天天陪着,天天一起走着,然后天天关心着我、担心着我。 我跟她开玩笑说,卢耀杰他们被我的强大气场震慑怕了,以后不会再找我们麻烦了。 可余音未落, 第二天——周六晚上,就迎来了疯狂的报复…… 第44章 遭遇埋伏 卢耀杰看了看围观的众人,带着老五几个绕着我和于峰转了一圈。他看着似乎浑身气得发抖。 “行!有你的!不信你不回宿舍!” 卢耀杰咬牙切齿地扔下这句话,带着随从迅速拨开人群离去。 我松了口气,把于峰给我的弹簧刀放进了口袋,然后对着围观众人学着江湖礼仪抱拳致谢。 他们见没了热闹可看,嘘声四起,快速散去。 倒是有几人走上前来问长问短,说我们勇气可嘉,有没有兴趣加入他们的社团,我恭敬地拒绝了。 我想,即使要加入什么社团,也肯定是加入邹健雄他们,毕竟他们于我有过帮助。可我并不想,即使他们帮了我,我也尽量用别的方式表达感谢。 我们回宿舍必须经过一二三楼,如今卢耀杰放出话来,看样子势必在楼梯口堵我们,看来这场危难是在所难免了。 我和于峰走到侧边围墙跟坐了下来。 “坤哥,看来我们死定了?怎么办?”于峰焦虑地问道。 我也正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一直坐着,一直想着,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办法。 最后,我心一横罢了,求助邹健雄吧!这当口,能帮我或者愿意帮我的应该就只有他了,至于他愿不愿意,我吃不准,不过也有七八成把握。 虽然我与邹健雄手下屡有摩擦,但人与人就是那么奇怪,我第一次见邹健雄,就并没觉得他对我有恶意,反而有种亲近感,这种感觉和男女之间的感觉不同,跟我和陈磊的感觉有点类似。而如李伟明,则恰恰相反,第一眼就感觉如芒在背般不舒服。 我思考了下,带着于峰一路往回走,快到m3时,我逮住一个正回宿舍的人,拿出10块钱请他帮我去m3六楼603叫雄哥和彪哥下来一趟。 那人见我如此爽快,二话不说拿起钱就跑过去。 没几分钟,那人回来了,说道 “里面的人说雄哥和彪哥出去上网了!” “啊?” 这真是越是紧要关头,越要不遂人心!唉! 这可怎么办? 看来今晚免不了又要一番恶斗了…… 第45章 陈磊退学 我们失魂落魄地靠在旁边的围墙上,没有办法了,这一关只能靠我们自已扛过去。 我和于峰商量了下,待会一进宿舍楼就迅速往上冲,只要到了六楼,估计卢耀杰他们上次被警告过,应该不敢再追过去。 商量妥当,我们就小心谨慎地往m3走去,一进楼梯间,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快速往上迈。 然而,卢耀杰估计是气到极点了,铁了心今晚要收拾我们——二楼三楼的楼梯转角都站满了人。 我们刚一出现,勉强冲过二楼的转角,他们一看到我们立马就大叫起来,上面的人当即冲下来把我们逮了个正着。 他们二话不说,一个照面就立即群起而攻我们,卢耀杰在301听到声响,也立刻就跑了出来。 这时可就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只一下的功夫,我就挨了无数拳脚,因为他们主要是报复我,所以于峰的境况要好一些,可也是被单方面的碾压式殴打——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 虽然被无数的拳脚围攻,可我也尽量招架着,脑子也还在思考对策。 卢耀杰拿着根木棒在外围不断叫嚣着、咒骂着,时不时冲上来恶狠狠地敲我几棍,我一面要招架拳脚,一面还要提防他的冷棍,实在是应接不暇。 这群殴之下,我马上想到擒贼先擒王的策略,可卢耀杰始终在外围,我试了几次要冲出去,却怎么都够不上他。 这时大炮一拳挥过来,我闪身躲开,他顷刻露出了破绽,情急之下,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迅速抓住他那爆炸头上乱蓬蓬的头发、用力前扯、再一个闪身到他身后,扯着他躲到墙角。 我全力揪着他的头发,另只手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于峰给我的弹簧刀、弹出刀刃、架在他脖子上,朝其他人吼道 “住手!等下我一刀割了他,大家都坐牢去!” 他们愣了下,卢耀杰丝毫不想罢休,挥起棍子就朝我打来,我左手使劲往后猛扯大炮的头发,右手微微一发力,锋利的刀刃立时在他脖子上划出血痕。 大炮吓得魂飞魄散,带着哭音朝卢耀杰喊道 “杰哥!杰哥!停停停!” 卢耀杰无奈,众人也都停了下来,于峰赶紧靠到我旁边。这时整个楼梯上上下下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老五凑上前来,叫道 “就你有刀是吧?” “你有刀,那你拿出来啊!大不了一起死!”我说道。 老五呸了声,正要说话, 卢耀杰拉开了他,说道 “你放了大炮!我们谈谈!” “你要说什么?就这样谈!要么就放我们上去,跟我们去609谈!”我有点不相信他。 “好,好,好!”卢耀杰气的咬紧了腮帮子,在我面前侧着身子踱着步,一边伸着根手指指着我念叨道。然后他站定、转过身,又朝着我放慢语速、语气凶狠地说道 “江慧是我的女人!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你小子再靠近她,见一次,我打一次!” 说完卢耀杰向堵住楼梯的众人一挥手道 “滚!” 我还想跟他讲道理据理力争,但看着闪开的人群、让出的楼梯,想了想,还是算了,我和于峰都有受伤,当下先脱困要紧,再徐图良策,更何况,对卢耀杰讲道理要是有用,就不会到现在的地步了。 我隐约感到,事态必将发展到我最不想看到的地步,或许我将最终没得选,干上我最不想干的事。 我松开架在大炮脖子上的刀,猛力把他推了出去,然后拉着于峰跑上了六楼。 我在六楼楼梯口停了下来,于峰跟着我站在了我旁边。关心了下他,我双手撑在走廊护墙上思考起来。 目前看来,卢耀杰是铁了心要纠缠江慧、践踏我的人生自由、交际自由、恋爱自由了!我和他已没有了任何和平相处的可能!既然如此,那就以暴制暴吧! 接下来第一步,先试试和邹建雄、阿彪他们打好关系,看看他们是否愿意相助吧。 我们来到603,果然邹建雄、阿彪都不在,只有两三个面生的刚洗完澡在晾衣服。 “兄弟,雄哥、彪哥他们去哪里了?”我问道。 “商业街新开一个大型的网吧,他们都去上网了。”一人答道。 “哦……那他大概几点回来?” “不知道,可能会通宵吧。” “哦……好,谢谢。” 我们只好先回了609。 609回来的人也不多,和往日一样,在无聊地打着牌。 我和于峰在他靠门边的下铺床位坐了下来,刚想检查彼此身上的伤,我的手机响了起来,又是个陌生号码,应该是公用电话。 “喂?”我接了起来。 “阿坤,出来帮我拿东西!”是陈磊! “啊?”我被弄糊涂了。 “别啊了!出来帮我拿东西,我就在你们宿舍大门口!”陈磊有些兴奋。 我不明所以,跟于峰说了声,立刻就往下走去。于峰不放心,跟了出来。 我们来到宿舍大门门卫处,陈磊正在那做着登记,脚下放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你怎么回事?”我很疑惑。 “我退学了!现在跟你们一样被安排在模具厂十八车间,我在十七组。”陈磊开心地笑着、爽朗地说道。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我不是让你好好学吗?你这怎么回事啊你?” 陈磊欲言又止,为难起来,说道 “东西先拿上去再说吧…刚好你们m3六楼610有空床位,我住你们隔壁,哈哈!” “你……”我一时也住了嘴,只好招呼于峰一起帮他提上行李。 来到610,一放下行李,我就把陈磊拉到前几天和他聊天的通往天台的楼梯平台。 “来,”我拉过陈磊,说道“前几天我才和你说不要退学,叫你不要担心钱的事,你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陈磊低下头,一会抬起头来看着我道 “蓝坤,这几天我仔细想了,我不愿把自已的前途建立在牺牲兄弟的基础之上,更何况,是金子,在哪都会闪光!不一定非要在龙宇学院学下去才有前途!你不也说了,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我…我那是忽悠你、搪塞你才那样说的!我,我是有苦衷的!”我说道。 “更何况,我没有为你牺牲啊!只是借你钱而已!我剩下的钱照样能好好生活,照样能接济家里面,你不用有负罪感,你想多了,兄弟!” 陈磊听我说完,把手搭在我肩膀上,说道 “兄弟,你不用说了,我懂你的心。但我已决定了,不会后悔,况且学都已经退了。以后,我们就一起上下班吧。” “你……”事已至此,我无言以对了。 这时陈磊凑近仔细瞧了瞧我,问道 “你打架了?” 我这才想起,刚才那场斗殴后头发都未整理,还乱糟糟的,脸上应该也有了新伤痕。 “唉,一言难尽,有空了再和你说吧。走,回来去帮你整理东西。”我说道。 我也是实在不想再拖好朋友进我的麻烦的泥潭,他们都是最老实、善良的农家子弟,出来就一个目的——打工挣钱帮家里分担,这些打打杀杀的事,还是少让他们牵扯的好。 陈磊还要说什么,我手搭在他肩上,把他扯回了610。 第46章 浴室混战 我和于峰帮陈磊简单收拾后,因为今晚体力耗费甚大,有些劳累,就回了609,躺在了床上。 于峰看了看我,丢给我一个小镜子,让我照照脸。一看之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划伤的脸,多了一道四五厘米长的血痕,看着像是指甲刮成的。难怪陈磊一下就问我是不是打架了。 于峰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应对,卢耀杰他们绝对会阴魂不散的。 我开玩笑说,等邹建雄回来了,我去找他结拜兄弟,于峰“哈哈”笑了下说好主意。 结拜兄弟我是想多了,我想着试着求助他们一下,能帮我解决此事就不错了,然后事后再找个机会好好感谢一下,这样既不违背原则,朋友也交成了,反正看卢耀杰对邹建雄他们的忌惮,这事帮我对他们来说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然而,一切却背离着我们的构想,戏剧性地发生了剧变! 我和于峰正聊着时,外面传来打斗、哄闹声,宿舍里的几个人跑了出去。 我和于峰因为自已都刚经历这些,颇为反感,没有理会。这时我想到忘记嘱咐陈磊宿舍里的流氓规矩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要让他尽量避免麻烦。 我来到610,却没有看到陈磊,一看刚才帮他放床底下的桶不见了,“不妙!”我马上意识到,这打斗不会就是陈磊莽打莽撞惹上社团分子在被殴打吧? 想到这里,我马上冲出门口,大喊了声“阿峰”,然后带着于峰冲向打斗之地——浴室。 浴室外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我们挤了进去,浴室地上已或蹲或躺或趴了五六人,有捂着肚子的,有捂着脑袋的,正中一人正在独自对抗继续围攻他的三人。定睛看去,天哪!果然是陈磊! 我们正要进去,浴室旁的楼梯下传来一阵喧喝和“咚咚咚”上楼梯的声音,不一会转角处就出现了“河南帮”老雷、阿良、“招风耳”等人,一个个手上都拿了棍子。 我暗道不好,这铁定是来围殴陈磊的,我赶紧吩咐于峰回去取床底下的家伙来,说着我就先老雷他们一步冲了进去。 满头黄毛的阿全正和另两人和陈磊扭打在一起,我走近后迅速一把拉住阿全叫道 “全哥!全哥!这是我兄弟,别打了!误会!绝对是误会!” 阿全二话不说,转头照我就打,还对着刚赶进来的老雷他们指着被打趴下的几人喊道 “那打的就是你!老雷!上!咱都被撂倒这么些人了!” 阿全他们丝毫没有觉 得我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一听说陈磊是我兄弟,反而更加咬牙切齿地朝我攻来。 老雷后面带上来的这些人都带了棍棒,不过还好,他们攻上来时,于峰也带着家伙赶到了。 我扔过木棍给陈磊,把铁的留给于峰,自已也持一根木棍和他们战斗了起来。 看得出陈磊是练过的,身手相当不错,有兵器在手更是如猛虎下山,打倒一片,还不时照应我和于峰。 我经过那么多场冲突,在不知不觉间具备了不少打斗经验,也打出了些身手。于峰的胆量和战斗力也应该是锻炼起来了,再加上他比较胖、块头大,三人对抗众人,丝毫不怯,还能不断进行有效反击。 但老雷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看我们不但善打还配合的相当默契,于是呼叫着改变了战略,仗着人多,主力和我们对战的同时,组织一些人不断袭扰、攻击我们下盘。 陈磊见这形势,手上不再留情,一个个精准打击,立时好些人受痛退却。我也学着、和他一起带着于峰打到了浴室外。 这时我突然瞄见有人从我们侧后方袭来,不及多想,我反手就是一棍,正正好好扫在那人脸上“啪”一声脆响,他举着棍子正要从后偷袭我们,此时被打中“嗷”一声惨叫蹲在了地上。 原来是黄毛阿全! 他这么一个“河南帮”的扛把子倒在我的棍下,看来这梁子越结越深了。现如今他们已十来人倒在了我们的击打之下,我们也在不知觉中挨了好些打,我不想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朝老雷喊道 “雷哥!停!先停手行吗?” 老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停下,伸出手来招呼众人也停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老雷质问道。 “这绝对有误会!我们绝对是无心和你们开打的!”我说道,接着我转过头问陈磊道“兄弟,你说说怎么回事。” 我绝对相信陈磊不是好事之徒,绝对不会主动惹事,所以才这么说。 陈磊放下棍子,扫视了下老雷他们,最后看着老雷,说道 “我正正经经排队洗澡,为什么到我了,后面来的人要把我推出去,还把我的桶扔了出去!?” 我猜到应该就是这些事。 老雷旁边矮壮的阿良上前一步,举起棍子指着陈磊气冲冲说道 “这是宿舍的规矩你不知道吗!你不是我们河南社团的人,就一边先待着凉快去!” “我也是河南人!”陈磊说道,顿了下又 道“难道不是河南人就不能洗澡了?” 老雷走近一点,问道 “你河南的?” “驻马店!”陈磊用河南话答道。 这时老雷神色放松了些,语气不再凶狠,同样用河南话有些无语地说道 “卧槽!那白打了!走走走,你去买条烟,我带你拜大哥去!” 估计老雷也是松了口气,这陈磊平时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这么能打,这要是收服了,那“河南帮”可不是如虎添翼了嘛!这么一来,即使我自已不加入“豫社团”,我和卢耀杰的纠葛看来也能彻底解决了。 我正想着,也好,化干戈为玉帛总比老是拳来脚往的好,这时陈磊却说道 “买什么烟,拜什么大哥?我没钱,有钱也不会来这套!” 老雷听陈磊这么说,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憋了半天用河南话骂道 “你个鳖孙、信球货!老子给你脸、你不要脸!你是不是觉得你特能打,我们都怕你?” 老雷说着一边举起棍子戳了下陈磊,陈磊丝毫没有给他面子,一掌拍开。 顿时形势急转直下又开战起来了! 我们边打边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迅速思考了下,招架的空档,低沉着声音靠近陈磊耳边说道 “把老雷抓过来!不能这样一直打下去!吃亏!” 陈磊很聪明,一点即通。他随即假装退却几步,老雷几个迫了上去,谁曾想他突然回转向后扑来,左鞭右打逼退老雷左右两人后,一个闪身躲过老雷的棍子,然后迅速探出手去精准地捏住了老雷的手腕,接着反向一拗,老雷手中的棍子应声落地,老雷手腕吃痛,人也跟着跪在了地上——好一招擒拿术! 虽然我不会武术,可武侠小说看的不少,陈磊这行云流水、精准无误的一整套动作定是擒拿格斗术无差了! “叫他们别打了!”陈磊对跪在地上的老雷吼道。 其实不用老雷发话了,那些人看几个大哥都被打趴了,哪里还有斗志,自觉地就都停了手。 我走上前去,解开陈磊扣住老雷手腕的手,一边扶起老雷,一边对他说道 “雷哥,我们不想打了,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以后我们两不相犯,行么?” 老雷站起身,拍拍身上泥尘,正欲说话时,人群外有人喊道 “快让开!雄哥、彪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