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不想演》
1. 不想演
“轰隆!”
一声巨响伴着闪电划破浓墨般的天,连绵不断的骤雨抽打着林间槁木,水浪翻腾的游乱石旁,漂浮着一具尸体,在水流不断回旋打转重乱撞在乱石上。
又一道雷鸣闪过,天空亮了又暗。
本毫无生机的‘尸体’却忽然抽动几下,忽然站直起身。
雨水沥沥,半响后,那人转过身,在一片湿发的细缝中,一双金曈显得格外显眼。
叶知安气息稍稳,便欲上岸,可腹中却传来一道痛楚,她低头扫去,衣服的样式却让她微愣一瞬。
那是件宽大复古的青色绸衣,素白的腰带上染着一片血迹,正插着一只金簪。
下一刻,天际压下一股强大的威压。她抬眼望去,只见西方上有一团乌黑的雷团正朝这边移来。
叶知安眨了下眼,眼中金光瞬间消散,同一时间,天际那片雷团也骤然僵停住。
叶知安这才低头回望腹部,浅吸一口气,过了半响,眉色一凛,抬手果断地拔出簪子。
“嗤”的一声,抽出的金簪上只有一团暗血。也是这时,她才意识这身子的血脉冻僵,身体竟比溪水还冷。
叶知安脸色一青,怎么偏选了这一具尸体,可放眼四周,高山密林,显然也非人口密集的地方。
她沉着脸,想要起身离开这里,但眼角却闯入一道疾跑的身影。
叶知安俯身而下,扒开脸上碍事的头发,躲在岩石后,手上的金钗露出尖锐的一端,眼里迸射出冷酷的寒芒。
那人一身蓑衣从雨林冲出,在溪岸边顿住脚步。
瞧见下游乱石中有一抹衣色,他眼皮猛地一跳,声音夹着一丝迟疑,“叶听晚?”说着脚步又朝前踏去两步。
叶知安微怔。
对方垫起脚,看到是张熟悉的脸后,神色却瞬冷,叫骂着:“如此雷雨天,硬要上山来祭奠,万一被雷劈死了,还要连累我受罚!”
受罚?
眼见他并无杀意,便将簪子藏进袖子,也没有去理睬他,继续先前的动作。
见她不理会自己,檀奴眼底更是恼怒,跨过石块朝她走来。
叶知安抓住表面打滑的岩石,下意识戒备地看了他一眼,也正是此时,脑海中却闯入一道零碎的画面。
“一个细作,表露情绪便是大忌。”脑子闪过一段冷厉,尖细的骂声,紧跟着空中挥来‘噼啪’作响的鞭子。
大脑神经下意识带动着身体闪避,刚抬离水面的身子,随着脚底一滑,又重新跌回水里。
水花溅起半米高,也溅檀奴身上,他瞬间暴怒起来,“你当真活腻了?这时候还玩把.....”
随着目光所至之处,声音却嘎然而止。
叶知安半仰躺在溪中,身前血色的衣裳映入他眼帘,脸色更是苍白胜鬼。
他神色一惊,两步上前伸手将其下沉的脑袋捞起,只这一碰她的手,更加骇然。这手冰凉到跟死人没两样。
“你不是来祭奠叶士宇吗?这么弄成这副模样?”
说完警惕地扫了眼四周,才低声询问,“何人伤的你?”
叶知安终于缓过来一口气,又被他粗鲁动作扯得生疼,她凝神,“回去....再说。”
连说话都变得吃力起来。
檀奴眉头一皱,他定定地看着她,又抬手在她脸上的皮肤上扣撕起来。
叶知安冷眉看着他,任由他动手。
像是确定了什么,檀奴放下手。
叶知安却忽然拉住他手,借力起身。
可她低估这身体的僵硬性,四肢根本就做不出她想要的反应。
一阵天璇地璇,身体如块木头一样笔直地摔在檀奴脚下。
连呼吸也衰弱下去。
凹凸不平石尖刺破她脸颊,无论那一处伤口早已渗不出一丝血色。
此事天空再响起一道雷鸣,似天威震怒,劈了好几道雷落在不远处的这一片山脉。
叶知安魂魄惊震一番,若不是她死死地抵住元神,只怕早就脱离了这身子。
方才已被击散去了一魂,若再出了这凡人之躯,她必魂飞魄散,想到这里,她眼中掠过一丝决绝,闭上眼,启炁灵。
下一息,山林里,草木之上的灵泽突然飞涌向她。
回过神来的檀奴,连忙伸手将她拉起来。
扶起她,见她半死不活的模样,心下一紧。
“真不知脑子里装着些什么,明知山路崎岖又逢大雨……”
叶知安无暇顾及他。
“不必去刀枪箭雨立闯,偏却遇上你这种蠢女人。”
耳后依旧是喋喋不休的数落,下一刻后备却多了一股暖意的力量渗透进来。
叶知安肩膀微滞,立即将这股牵引热流朝冻僵了的五脏六腑经脉各方向注去。
檀奴打了一股热流想给她吊着口气,可想抽回手时,却发现手臂动不,连内力也控制不住继续涌入她后背。
他震惊地抽了抽,无用,忙抬手欲强制封住自己穴位,也依旧行不通。
这时的他才真的惊恐起来,“怎么会这样?!”
叶知安用炁灵飞速游走一周天,身体器官也炁灵的滋养下重新运行起来,不过几息间连脸色也不再僵紫。
正是此时,那萧杀之势再度压来。
她猛地睁开眼,原本的金曈此刻只剩一抹淡黄色,抬眸扫望天际,豆大的雨帘之上,雷鸣愈发势响亮,那紫黑雷团就在三座山外。
叶知安眼底闪过俱色,眼一闭向后倒去。
冷不妨抽回手的檀奴,神色又惊又疑。可低头见他闭着眼,思绪立即又是一骇,死了?
他伸手探向鼻尖,可还没碰到,叶知安却忽然睁开眼,目光沉沉道,“找个地方避雨吧。”
檀奴吓了一哆嗦,又见她语气顺畅许多,心底又松了口气,可一想到她说话的语气,心中又是不爽,脸上是恨得牙痒痒。
最后还是脱下蓑衣披在她身上,又弯腰背她起身,快步朝山下走去。
走出一百米后,他还是恼火吼道,“费了我那么多内力,你若还死的话,我定扒开你的皮!”
神色警惕观察着天上异动的叶知安闻言,眉色瞬冷,垂眸睨着他气鼓鼓的侧脸。
想着他的内力确实帮了自己大忙,便也不同其计较。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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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奴脚步疾快穿梭在雨林中,颠簸的动作也扯牵着叶知安的伤口,她却一声不吭,任雨水穿过蓑帽滴在她阴沉的脸颊上。
山路崎岖弯路连连,两人在暴雨中行走了两百米后。
前方歧路却猛地跳出一个裤子染着血迹,衣裳荆棘挂满身上的少年。
忽见道上有人,其吓得瞳孔瞪大,慌乱避开,甚至跌摔得满身泥土也依旧紧张地看着二人。
檀奴脚步停住,心中同样戒备盯着对方。
叶知安目光淡淡掠过少年护在怀中的大荷叶,而后移开了视线。
那少年定眼见两人只是路人,当即扭头就朝山下冲去。
檀奴皱眉,扫了眼那人来时的方向,那道连着栖瓶山的路,栖瓶山向来是山匪的地盘,想到少年惊恐不定的神色,少不得与山匪相关。
他神色瞬间严肃起来,下意识加快步伐,不想再‘好运’遇上些麻烦事。
两人离开不久,林子上的云层忽然怪异地撕开一道口子,水桶粗的雷电忽然疯一般地砸在林间。
过了一刻,才重新凝聚回云层朝北方的山脉而去。
同一时间,栖瓶山的半山腰岩石瀑布旁。
一群穿戴甲胄的士兵跪在岸边,身前的草地上摆满着十几具尸体,血水搀着泥水在众人身下流淌着。
队伍前端的首领横眉立目地数着地上的尸体,过了一会,回头望着小队为首的男子问,“所逃之人皆在此?”
被问的男子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应....应该....是....”
话未说完,一道银光划破从天而落的雨珠,也斩断那回话的脑袋,血色溅在后士兵的脸上。
“应该?那你就下去凑整这数。”
说罢看着后缩身子的士兵,厉声吼道,“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退缩者如下。”
话音稍落,数十名士兵竟握着长剑,冲向湍急溪流跳了下去。
首领吩咐身后的侍卫,“让巡山队守着栖瓶山下所有山道。”
说完又踢着死尸,“带回去悬挂营寨警示。”
“是。”
——
山间的雷声如同巨兽咆哮声不断,风雨夹着冷凛肆虐着天地。
檀奴绕过最后一片丛林,站在宽大的官道上,心惊肉跳地看着逐渐远去的雷云,满脸骇色。
若是再晚一些,只怕要被劈焦在山上。
他甩了甩被蒙盖雨珠的眼睫,正准备继续赶路,却瞥见一道熟悉的声影,忙高声喊道,“温公子,叶姑娘在这里。”
前方的雨雾中人影停住脚步,似乎朝这边瞧了眼,才快步跑来,一见檀奴肩上的人后脸色大变。
“晚晚??怎么会这样!”
叶知安在离开雷云后,强撑着用尽元神里最后一丝炁灵,锁住魂魄与心脉。确定其能稳定跳动后,才恍恍惚惚望向打伞跑来的人,可还没等看清来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檀奴感受到肩上的脸垂下去, “快!前面有间医馆。”
温清澜跟在檀奴身后也跑了起来。
骤雨滂沱,天地朦胧阴沉逐渐失了边界,像汪洋,一眼望不到边际。
2. 不想演
灰蒙蒙的天空上,无数战机飞滑行而过,阵阵轰鸣声响彻在耳际,人们在满地的断壁残砖上,无助地嘶吼声,四下皆为啼哭,哀鸣声,震耳欲聋的轰炸声......
叶知安像是回到孩童时期,站在废墟中央,望着百丈之高那些星际侵略者。
“叶知安!”嘶吼声在在耳边炸开。
场景交叠,她又站在围剿虫舰的指挥台前。她正按下自毁设置。
当初父母拿出古法让她修炼,便是要用灵力掩下几千吨炸药送到母舰的嘴里。
虽然一早给她定好魂魄脱离肉身的计划,可她们都低估了炸药的波及范围。
巨响在整个宇宙空间发出阵阵轰鸣,火光覆住虫舰,照亮璀璨的宇宙。
爆炸引起的巨型光波冲击向着宇宙中大小星点,也波及那抹还没飞远的魂魄,她被撞得天旋地转地翻滚。
不知过了多久,她意识恍惚时却看到一抹裂开来的彩色光圈。绝境之时何来犹豫?她拼力一搏扭头冲了进去。
“快追!”
一道大神通回音在耳边炸响,叶知安猛的睁开眼,握拳蓄意,眼底摒着浓浓杀机。抬眼却被眼前这古色古香的一幕打愣住。
一间四四方方的房间,明窗下摆着一张书案,上面摆着文房四宝,房中摆着一张如意圆桌,墙壁挂着副竹节字画,透着素净典雅之气。
房门从外被推开,阳光伴着丝丝寒气透进屋内,一名身着水蓝色素雅长裙,眉眼秀丽的妇人端着药汤走了进来。
叶知安恍惚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落进此界进入她人身体的记忆,她现在叫叶听晚。
思此,心稍安。
她默敛去眼中锋芒,平静地打量着来人。
妇人抬眼对上明眸,盘旋在眉月上的愁色瞬间涌上欢喜,“菩萨保佑,你终于醒来了。”
她放下药汤,快步来到床边。
见叶听晚额上全是细汗,从袖口里抽出一条绢丝替她轻轻擦去,可瞧见那煞白的娇容,眼眶又是经不住泛红,“你可吓坏何姨了,我还....还以为....”
叶听晚沉吟一瞬,随后摆出一副虚弱的模样,唤道:“何姨.....”
嘶哑的声音让何苏宜攒在眼角的泪珠一涌而出,砸了几滴在叶听晚脸上。
何苏宜失态地抽回手,忙背过身去擦泪水,“醒了便好,醒了便好。”
叶听晚擦去泪珠,趁对方整理仪容,她目光望向门外的干石板,显然她睡了不知一两天。
“娘,晚晚今天醒了吗?”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外院传来。
没多久地上透近来一道阴影,那少年背着阳光停在房外阶梯上,朝房里投来目光,只停一息,便朝床边跑来,“你终于醒了!”
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少年扑到床边,身上白袍松松垮垮地耷拉着,袖口胸前各沾染着几墨水,眉目清秀的脸上带着几分傻气而欣喜的笑意。
叶听晚静静地扯出一抹笑意。
何苏宜收起丝绢,见他没瞧见自己失态的模样,才瞪了他一眼道,“声音都不知收敛些,去,把药端来。”
温清澜见叶听晚瓷白的玉容多几分精气神,笑道:“我这不是高兴嘛。”
说完起身去端药碗,折身回来时却顺嘴提了一句,“晚晚,我去取伞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何苏宜接过药碗,也望向她。
叶听晚静了两息,在母子面前抖动肩膀,一副惊俱的模样,道:“那....那人从后袭击我...我.....没瞧见....”
看到她如此模样,何苏宜脸上闪过一丝心疼,再度药碗塞给温清澜,弯身抱住她低声抚慰,“不怕,不怕,你已经回家了。”
温清澜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大,凑在何苏宜身后不断道歉,“都怪我多嘴,咱不怕了,不怕啊。”
叶听晚缩在何苏宜的臂弯,在她不断的安抚下逐渐平复情绪。
见她情绪稳定后,何苏宜不满地睨了温清澜一眼,将赶他了出去。
温清澜只能道:“你先养好身子,我这几天就在家守着你。”
说完递过药碗便走出去。
何苏宜一直到喂完药,也未再问起旁事,临走时又叮嘱她安心休息,见她一脸犯困才端着药碗出了房门。
随着房门声关起,屋内的人眸色瞬间变得清凛起来。
听着脚步声渐远后。
她掀开被褥,坐起身,却在头枕下摸到一把簪子。
她下意识抽出来,看到是把梅花金簪时,脸上一愣。
怎么成了梅花簪了?
叶听晚心下暗疑,蹙紧眉头。
明明是把凤簪,为何会变成梅花簪?难道是被人偷换了?
想到这里,她目光一凛,暗暗压下惊疑,将簪子放回头枕下,拉开上衣检查伤口,见已经结疤。
心思稍安,但一想到簪子。
眉色不禁转冷。
但自己还活着,该着急的人也轮不到自己。
静坐片刻,她摒去杂念敛息聚神,缓缓调动着体内的炁灵,察看身体里的五脏六腑情况。
阳光中,一道道灵泽忽然流转起来,从院子四面八方飞涌朝此间飞来。
察觉到外界灵气翻涌的叶听晚睁开眼。
入眼密密麻麻的的灵泽环绕在她身侧,她诧愕地看着。
没想到这个世界的灵气如此充沛。但一想到她踏入此地时,似乎撞破了什么东西,连魂魄都震落了一道,还被一群御剑飞行的人追着。只是后面人变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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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雷云。
叶听晚眉头轻蹙。自己分明看到空间裂缝才进来,而且进入彩光时也并无异样。只有后面撞破的东西,她没看清楚,但谁家正常把宝贝的东西摆在天上?
她觉得自己实在些冤。
想着,叶听晚心不在焉地抬手,指尖轻点悬浮在空中的灵泽,相触的瞬间,灵泽便被吸纳进入体内。
忽然,她察觉到房中有打量的目光。
叶听晚眸中金光一闪,只见房中骤然显现两名身着深蓝道袍的男子。
他们不知道为何,瞪大着双眼。
叶听晚观其眉宇间蕴含着灵气,心下便猜到对方的身份。
眼见被发现,俩人皆是一惊,神色慌乱地想要退去。
叶听晚眸光一敛,两人当即被一股强大的威压定住身子。她缓步下了床塌,只是随意地打量着两人,一股碾压四方的气势便朝二人散了开来。
“你....我....我们是云泽宗弟子....”
两人见这女子眉间上萦绕的杀气,心神一乱,忙抬出宗派的名字。
叶听晚步伐微滞。
眼见对方听了宗派名字,有了反映,先前说话的男子继续道,“我们...只是在查看此界的灵气为何异常。”
叶听晚没看露对方眼底的心虚,漠然道:“我的一魄在你们手里?”
两名弟子闻言微愣了下,又彼此看了同伴一眼,犹豫着问:“您...这话何意?”
叶听晚眸光清寒,冷冷道:“叫你家大人来。”
两弟子看着她重新坐回床塌,愣了愣,反应过来身子能动后,两人彼此递了个眼神。
这时,床塌上的人又发话,“出了这门,死。”
话调似刺骨寒风,话锋一落,又一股威压将两人直接压跪倒在地上。
“饶...饶命....”
两息后,一道传音符从窗台飞出,化作一道黄光消逝在空气中。
半个时辰后,整个长永庆街里里外外围满了数百名严正以待的修真弟子,只是碍于隐身仙法,居住在此街的百姓,无法看到。
日光流转,夕阳西坠,午后的日光暖洋洋地洒在书案上,房中传来一道细微的交谈声。
圆桌上,一名身着绣溪欶的青色官袍,眉深目阔,与温清澜有七分相似的男子说着,“下回不可再孤身一人出远门,那沼丰县又临近栖瓶山,你又不是不知此山长年山匪纵横.....”
他话微一顿,见叶听晚静坐在床上,低眉乖静一副自责的模样,话锋一转,语气稍软些,“温叔只是担心你再出祸事,你可知大夫说若是再晚一些,你可能会.....你叫我百年之后改如何与叶兄交代。”
说到最后,尾音夹着一丝轻颤。
3. 不想演
叶听晚抬眸,飞快瞧了他一眼,见其神色自责,赶忙低声服软,“晚晚明白了。”
温长珞还未说完的话含在嘴里化为一声叹息。
正当叶听晚以为谈话结束时,却又听他说,“关于你受伤之事,温叔需要问清楚其中细节,这关系到你日后的安危。”
叶听晚闻言抬起了眼,见他此时目光深深透着两分冷厉,一副要一问到底的决心。
她心思飞转,心中也随即定下应对方案。
“温叔问便是。”
“何人伤你?”
“那人突然从后袭击我....我压根就没瞧见对方的模样.....”她回忆着,娇美之态交错阵阵惊惧,说着语调犹豫一瞬,“只是....昏迷前,耳旁似有旁人传来交谈声音,其口音....并不似此地。”
说着,叶听晚边偷偷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温长珞眼底闪过一抹沉思,“可还记得是在何处昏迷的?”
叶听晚锁着他的脸打马虎道:“我意识浑噩,只感...一路被人拖着到了山下.....”
听到这‘山下’温长珞脸色明显肃然起来,语气中透着一丝的急切,“在山下你可还曾看见什么?”
叶听晚默了下,随即摇摇头:“我当时脑袋昏昏沉沉,偶尔清明却也很快昏过去。”
见她目光清澈,眉间夹着一丝后怕。温长珞心底一沉。
这几日来,他多次派人去沼丰调查,皆无果,是因那时正逢大雨,行人甚少,基本都是冒雨赶路的百姓,根本没人注意到她遇害的事。
他原将希望寄托在叶听晚身上,却不曾想她也没看到凶手样貌,温长珞暗叹一声,又问,“从你伤口行刺的力道推测,凶手或有可能为女子。你平日……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女子?”叶听晚佯装诧异地瞪大双眼,犹豫着思索一番,随即摇了摇头。
温长珞微声一叹,“罢了,如今回到家中你也不必担忧,温叔会想办法抓捕凶手归案的。”
叶听晚轻声应好。
何苏宜端着木盘出现在房门外,与温长珞目光交汇一瞬。
温长珞立即起身,伸手想接过她手中木盘,何姨嘴侧身避开,角噙着一抹温婉的笑,“晚膳备好了,你去休息会吧,晚晚这边有我顾着。”
温长珞点点头,方才出了房门。
身后,叶听晚眼底却掠过一丝疑惑,他为什么不问簪子,还是说簪子是她自己的?
何苏宜放下木盘,转身锁上房门,来到床边小心掀开被褥边,“何姨帮你换药。”
叶听晚目色淡淡,扫了空气一眼。
一直隐在房中,静看着叶听晚装娇弱的两位长老见状,当即转身出了房子,而被定在床榻两旁的弟子,也默默地闭上眼。
何苏宜拆开纱布,看到伤口,连话语都轻轻起来,“大夫说了,伤口未伤及脾脏,如今伤口也好得差不多了,待恢复些力气,得多下来走动走动。”
叶听晚唇角微弯,“好。”
何苏宜换下旧纱布,折身端来一碗虾鱼肚儿羹,“三天未进食,大夫交代了要食些清淡.....”
香气飘在空气中,两位弟子却跟个木头人般。
何苏宜离开房后,叶听晚从床上坐直身子,柔和的目光一寸寸凉了下去,骨子里的冷寂穿过躯壳散了出来。
依稀还能听到院中响起的交谈声。
“今晚还要去衙门?”
“三日前被山洪冲下来的尸体听说还是无人认领,我得去一趟沼丰。”
“夜色降至,沼丰又乱,你....”
两位手持拂尘的长老身型微一淡,穿过木门,在与叶听晚隔着一张圆桌站定。
叶听晚目光犀利地凝视着气质沉敛的二老,片刻才道:“把那一魄还我,我即可离开此地。”
对面两人沉默了下,其中一气质温和的老者开口,道:“请问道友来自何处?”
“蓝星。”
“蓝星?”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低声询问身旁的老者:“玄真师兄,可曾听过?”
玄真在脑中思索了许久,对同伴摇了摇头。
“我们并没有你丢失的那一魄,旦你若想占着这身子走,恐怕不行。”
叶听晚神情一冷,眸色金光一现。
玄真忙摆手道:“您听我说完....”
那长老将叶听晚的罪状一一列出。
此处是一个叫天璇仙域的大陆,此界乃是云泽宗的紫虚洞天。
此洞天是专门供于门中弟子化凡入世,用一场庄周梦蝶的方式,体验人世间的贪,嗔,痴,妄,情,恨,历练他们对道法的感悟,而且只要有了凡尘的因果之力,便能在天劫来临时,化去五道天雷。
各派掌门,眼见云泽宗弟子不断强大,在知晓原由后,秉持着打不过便加入的想法,也开始往洞天中塞人。
叶听晚来时看到的那抹彩光,是各位财主们刚完成的因果之力,正是大圆满想要回归主身,却全被她破坏掉。
如今不仅因果之力在她身上,连此洞天内所发生的事也被天外天所查知。
连累洞天持有者的师叔祖受了雷劫不说,还连同各大财主们也重新打去入了凡,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入凡,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天道因果所变化。
若是有历劫失败者,将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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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打入凡尘,再行历练,直至历劫成功。
叶听晚听完,整个人脸都青了。
意思就是她把大陆上的宗派都得罪完了?
“希望姑娘能给个说法。”玄真脸上笑盈盈,可眼中却无一丝温度。
叶听晚自然感应得到屋外的密密麻麻的杀意,她静默许久,看着两人,“说吧,你们要如何?”
玄真神色严肃道:“雷神将时间重新扭转回三个月前,您有两个选择,一,留下来帮我们。”
“二,即可离开这身体,我们护送您出洞天外。”
叶听晚看着他挥手召出一道昏迷的魂魄,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
她唇角牵起一抹冷笑,“你们为何不自己动手?”
玄参闻言眉色一冷,刚想说什么被玄真伸手拦住,“我们能出现在此界,只因司法天神暂未就位,姑娘隶属天外之客,您的灵力与我们大有不同,对于您的该何去何从,天外天暂无决议,也就是说,现在,您属于三不管之人。”
“还有一点,您夺舍的这身子,是我们设定里十分恶毒之人,她的作用很有......分量。”
玄真慢悠悠地说着,眼见对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神色不变,却暗中握紧拂尘。
叶听晚拧紧眉头,沉默着。
玄参手中的拂尘不知何时已变成一把长剑,面容肃然地提醒道:“你有第二个选择的。”
叶听晚眸色幽沉着,心中不知在盘算着什么,半响,才敛下眸底的寒意问,“这身子的结局如何?”
玄真迟疑一瞬,还是答:“死了。”但过了一瞬,却又道:“若姑娘愿意合作,我们云泽宗可以为姑娘以百木之灵铸一个肉身。”
叶听晚目光微凝,神色莫测起来,就在两人以为她要拒绝时,却听见她道:“要怎么做?”
玄真心底暗松了口气。
一个破坏十境洞天结界的人,若真要动起手来,估计这洞天也保不了了。
而且只要对方答应下,一来云泽宗也有理由去应付堵在洞天外其他三宗,二来,倘若来日都失败了,他们也好推此人来顶罪,毕竟都是她闯出来的祸。
玄真双手参合,朝她作揖道,“待小道回去收集各灵修们的话本,便会散去修为在你屋外的长街上支个小摊,届时,我们再行商议。”
叶听晚扫了他们一眼,微颌首,又道:“我的那一魄,打算什么时候还我?”
玄参下意识看向玄真,玄真却镇定自如道:“若我说不在我们手上,您信吗?”
叶听晚嗤笑,“你说呢?”
玄真扬了扬眉,笑道:“若是在我们手中,只怕姑娘便不能安稳坐在这了。”
4. 不想演
叶听晚忖了忖,轻缓道:“你们最好没骗我。”
玄真笑得粲然。
叶听晚任由他们带着两名弟子离去。
不时,温府之上,玄真悬停在空气中,双手掐诀,眉间一抹神识飞射而出,“众弟子听令,即可离开紫虚洞天。”
东院里,窗台“吱呀”一声,一阵春风吹拂了进来。
当她视线落在窗外那颗干枯的枝丫时,昳丽的容颜忽的展颜一笑。
至少她又活下来了。
书案上的一页纸张,被风吹起,又在翻滚两圈,最后落在床前。
叶听晚视线微一扫,便不由愣住,那纸张上写满了东倒西歪,奇拙无比的墨字。
这...是身主的水平?
她下了床,皱着眉捡起纸,一旁的梳妆台静置的铜镜却引起她注意。
她拎着纸走了过去,台上摆着两盒白玉胭脂盒,冰玉镶金镂雕的首饰盒,光其外表就透着股金贵的气息。
叶听晚抄起桌上的铜镜,镜中倒映出一张苍白却掩不住娇柔的容颜,乌发似云,浓密卷曲的眼睫下清眸流盼,细唇贝齿。
叶听晚舔了舔发白的薄唇,镜中楚楚惹人怜的秀靥闪过一丝不悦。
这长相,关看着身子骨也好不到哪去。
天璇大陆上,一众灵修浩浩荡荡的堵在紫虚洞天外。一见玄真,玄参领着弟子出来,立即围了上去。
“怎么回事?那人到底是谁?”
“现如今整个洞天被天道之力团团围住,你们还怎么帮我弟子渡劫?”
“就是,我们公主只是想下去玩玩,若一直困在里面,可莫怪我们龙族翻脸。”
“诸位诸位...”
玄真三言俩语,将方才在洞天内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也瞬间安抚下大家暴躁的心情,“此人竟沾了大家的因果之力,便是如何都脱不了干系的。”
眼见大家纷纷冷静下来,玄真还想说些什么,身后的洞天内却传来一道上古神兽的威压,伴随着一道极为浅的青芒一闪而过。
“方才的是....”
“妖神之力?”
此话一处,众人神色一变。
这紫虚洞天是苏序祀从上古战场上捡回来的,听说有真君用神识在里面探了几百年,从无收获,后来也就慢慢被人忘记了。
现如今....
众人心照不宣时,一道紫光从天外天之上,一闪而下,在洞天外留下一团紫气。
“苏序祀?他化下修为进去了?”
只是说话间,已有反应快的人,也学模作样,想要化修为,跟着进去,哪知刚靠近一米之内,便被一道雷光劈开。
当场吐血。
玄真从人群后,缓缓走出,他轻笑着解释:“友情提醒一声,我们师叔祖长年有分身在内,旁人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了。”
他说着,从怀里慢悠悠掏出一本账册,抬首间又招来一只笔,含辰光般的眸子微弯,道:“不巧,小道也又分身在内。”
一人看他这记账的姿势,忽然想起云泽宗有加时一说,忙道:“玄真师兄,可否给我们门中弟子换个话本?”
玄真摇头,“不可换,但可续命加时。不知,贵派可否需要?”
“需要,需要。我们太乙宗所有弟子加时!”
“还有我,我玉泽宗...”
“我们也要...”
.......
云层翻滚的天际上,最后一缕余晖散尽,暮色渐沉,夜风夹着寒气侵袭整个长夜。
屋外,温清澜端着一盏油灯在庭院花棚旁守坐。
寒风偶尔拂来,拢走海棠枝上仅剩的几片枯叶,也冻得竹椅上的人直打喷嚏,他飞速捂住嘴巴,防止自己的大嗓门吵到身后舍屋里的人。
忍下鼻子不适,他拿着书册继续秉烛夜看,可翻不到四页,实在看不进一字索性放下书,跑到院门外打起拳法。
一直到守到亥时三刻才回房里去。
他前脚刚走,隔壁的屋檐上翻身飞下一道黑影,那人轻步来到叶听晚门扉前。
刚准备下床活动筋骨的叶听晚气息微敛,感受到是股熟悉的气息后,那人就在门外哇哇叫了两声。
叶听晚眉心蹙了蹙,这是什么难听的暗号。
檀奴在外等得不耐烦时,一旁的窗户上就被里推开。
“?”
他看了看身前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窄小的窗户,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走到窗台前,冷声道,“命还挺硬。”
房间里,叶听晚透过窗台静静地打量着他,浓眉大眼,胸宽腰挺,上唇还微留髭须,看模样祥三十来岁的年纪,可他的性子却与三十来岁打不上边。
见她冷眉沉默,檀奴轻哼一声,问:“是谁人伤你?”
叶听晚略微静了一瞬,神色肃然道:“我被打晕了,根本没瞧是谁,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檀奴紧紧地盯着她,“你与温清澜在外可曾得招惹过什么人?”
叶听晚迟疑了一下摇了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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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眸色却淡淡地锁着着檀奴的反应。
檀奴沉默了一瞬,“你可曾不慎暴露过自己?”说着又飞速否定,“不对,若真是这般,你也不可能活着回来。”
他思绪在脑中绕了一圈,这一两月来她一直窝在小院鲜少出门,连温清澜都极少搭理。
想着他忽然将视线锁在她身上,口吻夹着一丝揣摩,“大夫说你的伤口被簪子所刺,可当时你周身上下就一把金簪子,还是说.....是你自戕?”
叶听晚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她目光平和,反问一句,“我...为何要自戕?”
檀奴噎住,默了一息道,“你受伤的事首领已经派人查明此事,没事少出门。”
叶听晚点头,伸手搭在竹窗就想关窗。
窗外的檀奴却猛地按住她的手腕,右掌迅猛朝她脖颈劈来。
叶听晚身子僵住,却也不挡不躲。
风掌裹着冷风吹起她披散在肩上的发丝,檀奴手掌却在她下颌处停住。
叶听晚眉色作出厌恶,“有病?”
檀奴微皱的眉头透着一抹摇摆不定的迟疑,静看她半响,却又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叶听晚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目光慢慢阴沉下去,窗外寒风呼啸,寒意大肆吹砸在她娇容上。
也算不得笨,只是对自己存疑了又如何。
叶听晚嘴角勾出一抹不屑。
忽地,她笑容一滞,目光望向远处的漆黑的屋檐上,那里,有人正在看着自己。
可过了半许,那道视线又莫名地消失。
叶听晚沉静地收回视线,合上窗棂。
她将圆桌移至一侧,脱下外衣,立于房中,静心平气,屈腿双手弯曲起势.......
太极是需要将动作,意念和呼吸三者密切结合,方可形成内外兼修的拳法,也是当下最能快速兼容魂体的方法之一。
月光洋洋洒洒,宁静地落在一块块砖瓦上,屋内拳脚刚柔交替,倩影却愈发的矫健灵活。
而远处的屋檐之下,站着两道人影。
一个身着松垮的蓝色道袍,眉目清朗的少年肩上披着一条白布兜,手持着一块八卦镜是,朝屋檐上一袭雪青长袍的男子作揖,道:“玄真见过师叔祖。”
苏序祀一双冷凛的丹凤眼,冷冷地望着远处的小轩窗,听见声响才缓缓收回视线。
身形未动,下一息便已站落在青石板上,目光落在少年模样的玄真身上,孤傲清隽的眉眼却荡出些不羁的笑意,“小玄真也来了?”
5. 不想演
庄舟微颌首,道:“此事关乎到宗派几百年内的安定,身为掌教,总要有些担当。”
带着些骄矜的声音嗤笑一声,“还是小玄懂得奉献。”
庄舟笑着,眼底却是平澜无波,像是带着张笑脸面具,“恕弟子无礼,敢问师叔祖来此有何指教?”
苏序祀嗓音怠倦,道,“杀人。”
庄舟面上做出恍然,“如此,那弟子这就回宗门,叩请三清太师祖商议三宗,一族围剿宗门一事。”
见他将老头子搬了出来,苏序祀似笑非笑地挑眉看他。
庄舟神色平静,只是公事公办的姿态,更无一丝俱怕之意。
“你是在威胁吾?”苏序祀淡淡地垂下眸,一股无形地威势朝他散了过去。
玄真胸腔微震,嘴角溢出一条血迹,他脸上的笑意淡下,转而悲叹道:“师叔祖先天聪慧,机缘亨通,如何懂得弟子们道心停滞的痛苦,还望师叔祖成全。”
苏序祀见他开始走哭惨的路线,眉峰微皱。
这招式老头子最熟,想来这两人私下也没少联络,若他真的把老头子招来,恐怕耳根又得几百年不得清净。
苏序祀缄默不语着。
庄舟见其态度和缓,忙道:“您不觉得一死过于便宜此人了?一来,如今青鸾有了消息,您何不趁旁人进不来,留在此界探查?”
他说着,话锋微顿,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二来,您的分身与此女还有一段宿缘....”
“宿缘?”苏序祀微扬眉。
庄舟解释道:“她是您分身的未婚妻。”末了又加了一句:“话本是玄漠写的。”
苏序祀面色阴沉,视线朝他布袋中扫了一眼,一本黄册本悬空抽飞而起,眨眼间便握在他手中。
他神识一扫,短暂沉默了下,冷幽幽地望着庄舟道:“那龙族究竟是给了你们多大的好处,吾竟不知这百年来,你们热衷给我写如此荒诞不经的话本?”
庄舟面不改色地回:“所以师叔祖之功劳,弟子们时刻谨记于心。”
苏序祀眼底翻涌着寒芒,盯着庄舟半响,唇角勾出一丝戾气,“也罢,那龙洛棠既心坚至此,那我便‘好好’成全她。”
庄舟听出他话里寒意,紧拧起眉。
毕竟那可是他们的大财主。
可苏序祀却只留下一句,“回见,小玄真。”
庄舟捡起掉在地上的册本,望着苏序祀的消失的方向,沉凝半响,从布袋里掏出一只笔,翻到第一页,在恶毒女配叶听晚,成全男女主那一行,添上一句,狠狠的折磨他!!
而一侧,女主云语纤那一行后面,附加服务上,写着六字:恢复龙族记忆。
庄舟看着那六字,不知想到什么,瞬间心情大好,他待吹干纸页上的墨汁,笑眯着眼合上册子,朝街角处走去。
——
夜色愈沉,寒风渐敛。
当扶光穿透云层打在屋檐上,叶听晚才大汗淋漓地坐在圆凳上。她喘着粗气,望着自己红涨的手掌,对这娇弱的身子骨感到很不满。
好在,她还可以用炁灵注养身子骨,再勤加锻炼,用不了半个月,应该能将身子素能提高上来。
庭院传来一道脚步,温清澜的声音出现在门外,“晚妹妹,你醒了吗?”
叶听晚平稳下呼吸,方道,“醒了。”
“那就好,我娘让我来陪你说说话,你先起来,我去端早饭过来。”
“好。”
叶听晚听着他走出院子,眸光微闪,她起身换下浸湿的衣裳,将圆桌搬回原地,刚坐回床榻,便听到敲门声响。
“请进。”
温清澜推门,见她已能独自坐起身,当即弯了眉眼,“来,是你最喜欢的铜皮面。”
叶听晚起身缓慢行至圆桌旁,温清澜递给她筷子,道,“你先吃,我到西厢打些热水来。”
叶听晚看着他咧着嘴,一副打从心底高兴的模样出了门,若有所思地动起筷子。
片刻后,温清澜拿着水壶回来,进门便道:“待会吃完,我扶你去院里坐会,这天刚放晴,多晒晒太阳也好驱驱寒。”
叶听晚闻言,便顺势放下筷子,“也好。”
温清澜扫了碗底一眼,眉头轻皱劝道,“往日食量不多便也罢,这会身子等着恢复,怎么也不多吃些?”
叶听晚默,还好昨天那一碗粥是何姨强制喂食,否则突然一下吃那么多,不引起怀疑才怪,她面上作出抹一倦怠,移开话题:“去院里走走吧。”
温清澜知她性子执拗,决定好的事容不得劝,只好顺着她意。
扶着她到院里的竹椅上,又到柜子里抱张毯子盖在她腿上,在矮桌上添了小火炉,随后才搬来凳子坐下。
叶听晚环顾这个十来米的小院,东边墙角下栽种着一个两米长的花棚,大约是冬天的缘故,连一旁两米高的树也陷入冬眠。
暖阳肆意洒在屋顶的青砖上,正拂着一夜的寒气,偶尔吹来的寒风夹带一息滋润的水气,蔚蓝的天空下是枝头小鸟悠闲的姿态,天地幽静,可却处处充满了生机。
叶听晚轻愣,思绪渐远。
自己曾守护的那一片土如今也等来了喘息的机会,知道战事已结,她们应该会很高兴吧。
温清澜添好温茶,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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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册正烦闷其中词语难背,抬头见她目光柔和,盯着天际发呆,不由问:“笑什么呢?”
叶听晚神色微滞,收回心思,将目光移到他手中的书册也顺势移开话题,“看什么呢?”
温清澜看了书册一眼,诧异道,“千字文啊,怎么,你不会从书院拿回来后一次都没看过吧?”
叶听晚微怔,想起昨日那张抽象的字体,一时无言。
温清澜看她反应,笑颜道,“你没背?那我也不背了。”
叶听晚未置一词,只朝他伸去手掌,示意将书册拿来。
温清澜顿时哀嚎道,“你干脆也别背了,咱两就拿你受伤一事作掩护应付夫子。”
叶听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温清澜只能将书册递去。
叶听晚接过,随手翻开一页,映入眼帘写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
嗯?这不就是文化百科全书吗?有什么难的?
“反正你我皆学而不精,没有那天赋....”温清澜给她换了一杯热茶,嬉笑地端到她跟前。
叶听晚翻书的动作一顿,房中的鬼符字似乎也在警示自己的人设,她默默地合上书。
.....还是先低调一阵吧。
见她默许地接过茶杯,温清澜神情一喜,重新坐回竹椅,悠闲地翘起二郎腿。
气氛惬意了下来。
不久,院门外传来一道轻细的脚步声,叶听晚端着茶杯,扬眉扫去。
来者是个扎着两根发黄小辫的女娃娃,小姑娘细瘦的臂弯挎着小木篮,约有十来岁的模样,尖细的脸蛋,黄抓皮色的脸颊上带着犹豫的怯意。
温清澜察觉动静,回头看到来人,神色稍愣,“小希?”随即起身走去,“你怎么来了?”
南希先是唤一声温哥哥,站在院门处将木篮里油纸包取出,道:“我娘让我来送些红枣糕给叶姐姐,我...没见到何姨,听着这边有声音才走过来的。”
说着,悄悄看了叶听晚一眼。
温清澜接下红枣糕,神色却有些尴尬。
叶听晚见人家都来送东西,温清澜却没叫人家进来,便下意识道:“替我多谢你娘亲,天冷,进来喝杯热茶再走吧。”
叶听晚嗓音淡淡,却惊得两人面面相觑。
南希凑近温清澜,悄声问,“我没听错吧?”
温清澜瞧着叶听晚脸色真切,低声回,“应该没有。”说完拉着她一起进了院子。
入座时,南希却选了个角落,离叶听晚最远的距离坐下。
叶听晚神色暗凝,难道这身主还有欺负旁人的历史?
6. 不想演
温清澜给她递去热茶,冒热气的视线里,一只纤手伸向纸包,从里面里取出一块红枣糕,随即放进嘴里。
南希顿时瞪大双眼。
温清澜也是一愣。
叶听晚察觉脸上异色,动作微滞了一瞬,又自然吃着糕点。
“这糕....晚....晚姐姐....觉得如何。”南希端详了片刻,见她是真的在认真品尝糕点,犹豫片刻,才鼓足勇气询问。
叶听晚侧目望向她,小家伙双眼闪烁着卑怯与紧张,叶听晚微一扬眉,客观道:“好吃。”
南希楞住。
温清澜闻言莫名高兴起来,“你瞧,我就说晚晚定也是喜欢你的,回去可不许再胡思乱想了。”
小孩子脸上带着羞怯的讨好,“喜欢....明日我让娘亲再做些给晚姐姐。”
叶听晚稍楞,不明白身主讨厌这女娃什么,她暗忖着,见两人在看自己,便微笑着,“这怎么好意思。”
“原来都躲这里来了。”
何苏宜神色温婉地院外走进。
南希当即站起身,乖巧唤声,“何姨。”
“娘。”
“何姨。”
何苏宜摸了摸南希的小脑袋,目光掠过叶听晚手中的糕碎,“晚晚,今日感觉身子如何?”
叶听晚微颌首,“腿脚利索了些。”
“那就好,没事便多在院里转转。”话落,院外传来温长珞的声音,“我回来了。”
众人目光望向院门口,何苏宜示意两人在院中继续看书,转而却对南希道,“小希,你母亲在外面候着你,先回去吧。”
“嗯,好。”
叶听晚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笑意微敛,看来自己是对这母子俩皆不善。
两人走出后,温清澜皱着眉头拿起一块红枣糕,嘴里嘀咕一声,“也不知道沼丰那边情况如何了。”
“对了,你觉得会是谁人伤的你?”
叶听晚眉稍轻挑,反问他:“你看我何曾得罪过谁?”
温清澜眉头紧皱,“就是没有才奇怪,那日,我去取伞回来便不见你人,”他思绪低沉,一副陷入回忆的模样,忽地一丝精光闪过,猛地拍桌而起,“难不成是罗那些狗腿为了报复我才伤害你的?”
叶听晚倚在竹椅上,静看他脸色涌动,还未作答。
他话锋一转又自顾自地坐下去,“若真是如此,这罗谷川其心当诛!”
叶听晚默不作声,又拿了一块糕,看着被风吹掀起两页的那字文,忽问,“我们....是不是还要抄写?”
温情澜思绪一顿,心思转回学业上,诧异道:“不会吧,你连抄都没抄?”
叶听晚:“........”
蔚蓝阔空上流云缓动,午后的阳光透过竹叶,零零落落撒在棚下坐在茶案上两人肩上。
何苏宜夹起一块木炭添到温长珞身前的木炉,温声道,“既然刘大人已经下令结案,你也不要再跟他唱反调。”
“依我看,他是担心世子代天巡狩,将至晋陵,心中有鬼,才如此着急。”温长珞心不在焉地倒出清茶,沉声着。
何苏宜手指扶着茶杯,心下暗叹,“可你莫忘了,即便想立案,也得有写诉状者,如今四天过去了,便是通告贴遍两县,可有人去衙门认领者?”
温长珞端起茶杯,小口啜饮,好半响才道,“我明白夫人的意思。”
何苏宜摇了摇头,“此前你决定要替她们母子平冤屈的时候,我便担心那些人会设法对你不利,可未来曾想到会落在晚晚身上。”
温长珞望着她脸上浮现一抹凝重之色,牵过她手,却摸到她一道道细茧,眼底不禁闪过一丝内疚,“夫人可怨为夫?”
何苏宜气笑了,“你的脾性,我又非如今才知,我只想提醒你无论何时,切不可孤身一人。”
温长珞听罢,眉眼泛起柔情,“是,谨记夫人教诲.....只是此番连累晚晚无辜受罪,我心亦愧。”
低沉的声线伴着寒风拂过一墙之隔的石墙,飘进东院的舍房中。
正在床榻上打坐的叶听晚缓缓睁开眼,视线落在窗台直射进来的光束上,若有所思着。
这么说来,她受伤是一场意外?
叶听晚转念一想,又捕捉到一丝细节。
可什么警示要在捅完人后,丢到深山老林中?
叶听晚微眯了眯眼,视线又落在饰品盒上的金簪上,想到那云泽宗的人,心思又一定,罢了,今晚去一问便知。
晚饭还是温清澜端到房中,他照例陪着叶听晚聊了会天,见叶听晚打哈欠,便叮嘱她早些歇息。
天黑之后,温清澜又来到院中守着,一直等到亥时三刻,他才离去。
叶听晚在房中锁好门窗,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二十米外的巷子里。
南方的腊冬,是侵入骨头的湿冷,一到晚上,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只有散发着微弱的红灯笼挂在寂静的长街两侧。
在永庆街对面的街角中,冰冷的石青板上还支着一个算挂摊。
一个穿着补丁的少年微阖眼,盘腿静坐在地上。
叶听晚一出现在街上。那少年便睁开眼,抬眸朝她藏身的阴影处望去。
叶听晚在阴影处顿了少许,见对街的少年朝自己弯唇一笑,从身前拿起一本册子。她微扬眉,方才朝他走去。
叶听晚视线扫过他身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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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帆,上面写着‘问卦五两,不准不退’。
“您请坐。”庄舟指着一旁的冷地板道。
听了这声音,叶听晚方确定下来他是那长老。她双手环胸,身子倚在墙边,一道金色的结界将两人包裹起来,她方淡声道,“说吧。”
庄舟目光扫了结界一眼,微颌首,“此界有三国,为泓昼国,万晋国,北冥国....”
这里是泓昼国的一个郡都,晋陵城,此地与万晋的仅隔着一条霞陵江。她现在的身子是徐相手下细作,浮蚁当中一员。
代替叶听晚,是因为她是老候公亲定下婚约,徐相想要世子爷来晋陵接人的时,永远地留在这里。
庄舟看着安静的叶听晚,神色微讶。
叶听晚微挑眉梢,“这有何难?他入城我杀了便是。”
庄舟静默了一瞬,这姑娘远比他想象中的残暴。
“这只是故事背景,你需要不断算计男主再露出马脚,让女主发现你真实的身份,从而揭发你。”
叶听晚沉默了下,“女主是谁?”
“云语纤,云家在城中是商贾大户云跃安的义妹,云跃安是郡守府的女婿,而她的真实身份是宣延王的义女。”
叶听晚眼底掠过一丝讥讽,“身主的存在,就为了这云语纤与世子爷谈情说爱?”
庄舟一点头,又再摇头,“以前是,但如今不止。”
叶听晚皱眉。
庄舟笑盈盈,“因为不止云语纤买了,嗯...总共有九人买了话本,若是事态发展还是照旧,便不用你管,若不是,你还要帮忙插手一二。”
叶听晚眸色一沉。
庄舟合上手中的册子,抬头道:“其实也不难,您可以看看,上面还有您的日常行为举止。”
叶听晚接过手,翻了两页,眉越拧越深,看到最后脸色一黑。
自私,恶毒,顶着一张虚伪的脸,处处暗捅刀子,一边狠狠地折磨男主,一边给男主戴绿帽,最后女主将男主救出苦海,她惨遭爱人背叛,悲愤妒嫉而亡....
叶听晚脸像见到屎一般的难受,“这话本你写的?”
庄舟客观道:“我们也看钱行事。”
叶听晚冷声,“洞天外,那云语纤是何人?”
“龙族公主。”
“那个苏晏渊呢?”
庄舟停顿了下,眼底笑意加深了些,“一个龙族公主得不到男人。”
叶听晚嘲讽道,“她会花重金来这里,只是想满足自己的幻想?”
庄舟未答,却也不否认。
“龙族很强?”
“战力第二。”
叶听晚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还有?”
7. 不想演
庄舟微笑着,朝她伸出手,“请付卦费。”
叶听晚目光凉凉地给了他一个眼神。
庄舟眨了眨眼,“也可以先欠着,您下次记得带把金簪子来抵....”
他话没说完,叶听晚已经消失在原地。
庄舟微叹一声,从袖口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在密密麻麻的名字尾端加上叶听听晚欠五两。
“我....我这有一个包子....你你要吗?”
一道细柔的女声从街角外响起,庄舟抬眸望去,眸色中倒映出一张瘦白的脸庞,那双明眸中满是怯囧。
见少年在发呆,她迟疑了一瞬,走进巷子里。
“这包子....是今天卖剩下的,你若不嫌弃的话....”
庄舟微仰着头,眉间一抹红鸾星动闪过,半响后,如星辰的眸子含丝笑意,柔声道:“你来啦。”
那女子轻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眉间上却也闪过一抹红光。
——
叶听晚带着册回到房中,点了一根蜡烛,在桌上翻看着。
原来的叶听晚有一个相爱的青梅竹马。
在被浮蚁杀害后,由身主代替,那竹马不知原由,身主开始冷脸对付这竹马。
一边又在相处中,爱上了故意靠近她的书院夫子,那夫子的真实身份是万晋的三皇子,他接近叶听晚,从而接近温长珞,只为调查他皇兄在晋陵购买武器的事。
苏晏渊来了以后,身主一边与夫子掏心掏肺,一边在暗使绊男主。
在某天撞破夫子的真实身份后,却被夫子,与知道真相的竹马,女主三人联手杀于沼丰之地。
叶听晚面色阴沉地盖上册子,这是一个修仙门派写出来的话本??
为了让这三个氪金佬玩得开心,简直不把女配当人看!
那长老说时间倒推回三月前,册上写着,她此次去沼丰应只是摔了一跤,也是初遇行舟。
可如今却成了受伤,她也没有遇到那夫子。
叶听晚暗暗皱眉,好在昏迷前,她在这身体上下了道禁锢,否则魂魄早被那些人抽出来了。
一想到自己代替那炮灰回到三个月前,将要面对这些狗血的剧情,叶听晚眼底掠过一抹不屑。
他们氪金又如何,自己手握话本,这把还能玩输不成?
——
腊月二十八,襄州。
寒酥在狂风中飞扬,犹如一只只银蝴蝶在盘旋在长街之上,行人匆匆,在白雪覆盖的街道上留下的足迹,几息间便又覆满了白雪。
寒风裹着几片雪花吹进紫檀精雕的窗桕里,一只手从屋里伸出拉上窗户。
“少君,探路的差役来复,官道的积雪已经淹过膝盖了。”
青竹端着一盏烛火从窗边绕去书案旁。
房中书案,矮塌,四仙桌每一处皆点摆着不两三盏烛火,偶尔几缕寒风从细缝中渗透来,引得烛光忽明忽暗地跳动。
书案上,一名身着玄袍的男子正端着一盏灯火贴在脸侧,废力地看着手中信件。
青竹将手中的烛火也凑到他面前,烛光照亮了纸上的字迹。
男子紧锁的眉头才有所松懈,目光快速浏览完信上内容,方才抬起头。
那脸乍一看清隽俊逸,眸子却带着比窗外飘雪还冷的寒芒,只是脱离烛光,双眼又变得毫无焦距起来。
苏宴渊面向青竹,眉心蒙上一层冷意,“清雪,去南通的行程照常。”
青竹面色闪过一丝担忧,“可公子你的眼......”
苏宴渊闭了闭眼,半张脸笼在黑暗里瞧不清神色,静默几息后方问,“方才出去的大夫怎么说的。”
房门口倒映进两道影子,一名身穿铁甲,威武雄壮的男子跨进房中,身后的随从知趣地拉上门。
青竹听见声音回头,看清来人,弯身作揖,“席大人。”
席孟舟面容刚毅,虎目炯炯地望着书案上的苏宴渊,凛声道:“脉象平健,眼睛也无任何受伤的的迹象。”
谁能想到,打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苏世子,只因偶遇暴雨在纵马赶路的途中跌摔下去,醒来后竟然染上夜不能视物的病。
起初大家一致认为是被人下了黑手,可沿路十来天的路程,每到一处皆请了当地名医会诊,皆一致认为不是中毒,更看不出有何异常,最终也只能说乃劳累所致。
空气凝滞片刻。
苏宴渊平静道,“劳烦席大人遣人清扫官道积雪,不要耽搁了南巡的差事。”
席孟舟皱了皱眉,劝道:“我已上了密折禀明大人眼睛一事,明日便会收到回信,民间的名医说到底总比不上宫里的御医,皇上不至于.....”
“席大人。”
苏宴渊脸朝席孟舟望来,淡声打断他话。
书案上的烛光映在他眼里,寻不出一丝波动。
听得他清冽道:“席大人的心意,苏某心领了。可这乃新皇下旨办的第一差事,此番出巡你我皆代表着皇上颜面,既为下臣,如何能让皇上陷入两难之择?请席大人依照行程安排吧。”
席孟舟抬眼细细地盯着苏宴渊的神情,见他辞严意正,不容动摇的模样。
心中也很是憋屈,人是皇帝交代他保护的,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档事,若医好了,自己顶多被责骂两声,若医不好,回去可不知要遭什么无妄的罪名。
可他是老大,况且他说得也没错,如今朝廷徐相一派巴不得他们整出幺蛾子来,想到这里他只能深吸口气,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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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心中烦闷,道:“既然世子心意已决,那明天便照例上路,下官先行告退。”
青竹早早候在门后,替他打开门,“席大人请慢走。”
席孟舟绷着脸,眼角隐隐夹着股郁闷,大步走出房门。
青竹关上门,折身回看,见苏宴渊正扶着桌角慢步移行,连忙上前扶着他。
帮苏宴渊更衣后,青竹将蕴藏在心底的话问出口,“主子,为何你不起疑胡湛.....”
话音刚落,房中烛火忽然僵凝住。
青竹与苏宴渊身形瞬间被定在原地,空气中缓步走出一抹颀长的身影。
苏序祀扫了房中一眼,径直坐落在太师椅上,指尖散出一抹神识,将苏宴渊的记忆,飞速取读着。
片刻后,他收回神识,挥手想将要苏宴渊的凡人之躯抹去,由自己本体代之。
可灵光打在苏宴渊身上时,却被一动金光挡了回来。
“嗯?”
苏序祀诧异地站起身,这时才发现苏宴渊眼睛上有一道灵魄。
他微挑起眉尾,指尖勾动,那抹异光便化作一道短发,眉目秀丽,带着凌气的女子立与苏宴渊头上。
竟是寄养在苏宴渊体内的灵魄?
苏序祀眼底寒芒一现,掌中生出一道紫光擒住那女子的脖颈。
窗外却闪过一道惊雷,伴随着一道大神通响彻在天际上,“苏序祀,限你一刻内出来。”
接着又示警地响了两道紫雷。
苏序祀动作微顿,沉眸望着身前的女子,原来是天外天那帮老家伙的杰作?
虽然苏宴渊是他一缕元神所化,但在此界中,他才是主身。苏序祀沉吟片刻,还是将他凡人魂魄封印起来,放置在储物袋中,由自己元神代替。
另将沉睡的本体送出了紫虚洞天外。
在天际狂闪的雷电,顷刻间也消停下去。
房中的烛火又瞬间跳动起来,细小的寒风又流转起来,青竹继续扶着他朝床榻走去。
苏宴渊抬起眼,入目皆是一片黑暗。
“毕竟胡湛是徐相的人。”青竹在耳边忧虑道。
苏宴渊脚下习惯性跨行,却提到一块硬邦邦的木头,他眉头瞬间紧拧起来。
青竹连忙弯下身,将挡在他身前的矮凳挪开。
苏宴渊由青竹搀扶着,直到坐在床榻上,才淡然道:“他若真有这心思,也不会挑这时候动手的。”
青竹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苏宴渊闭着眼,“出了襄州,还有几座衙府?”
青竹答:“出了襄州,还有宣州,邕州,再便是维扬,晋陵。”
苏宴渊面色平静道:“传令,赶两天路,到宣州吃年夜饭。”
“是。”
8. 不想演
兴景一年,腊月三十,辞岁。
红灯笼高挂,街上劈里啪啦的炮仗声一早便开始响个没完。
添满红剪纸的朗月堂院中,有温清澜拿着花灯逗孩子们追逐嬉戏的身影,笑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
院南角处,张摆几张矮凳,六名年约十岁上下的孩子身着新棉衣,围坐在矮案前,执笔在红纸上书写着春联。
温长珞在六人身后巡教着,不时低声细语提醒两声。
西厢的屋檐上炊烟袅袅,屋内是何苏宜与南希的母亲秋玲兰忙碌的声影。
叶听晚站在短廊下,凤眸静望这祥和,温馨的一幕,想到册子她们的命运,眼底不禁掠过一股悲凉。
“听..听晚姑...娘,你..能否..帮我一...一下?”一道含糊而拖沓的声音从身后方传来。
叶听晚轻愣了下,回身望去,在短廊下的石阶下,一个身姿弯曲,脸上刻满了岁月沟壑,鬓发白银的男子,此刻他怀里正抱着一个熟睡的孩童,而他却筋疲力尽地跪在地上,脸上是赧然的笑。
此人,叶听晚印象极深,他因口吃,笨拙被父母丢弃,在行乞的途中被流痞们折辱,故意压断了右腿。
可他不怨世人亦不愤命运,行与尘世中,在拾荒的路上不断收养遗弃的襁褓婴儿,一养便是十年。
来到晋陵,遇见了温长珞,众人筹集,为他与孩子们搭建一处安身之处。
亦受尽身主毒言恶语最多一人。
叶听晚敛下眸,他添满补丁处的臂弯是张稚气无暇的童颜,而他因拐杖断裂,跌跪在地上,不过三十的年岁,却如六十老者般苍老。
册子上她对此人见之必,辱之,厌之。
叶听晚稍稍抬眸,淡漠的目光撞进古月清澈柔和的眸色。
叶听晚缄默地俯瞰着他。
“帮,帮我...可...可以吗?”
叶听晚沉默良久,就在古月眸光黯淡下去时,却见她唇角忽动,牵起一道浅笑。
旋即,她身形微动,抬步朝他缓缓走来。
在古月愣怔的目光下,叶听晚接过孩子,甚至朝他伸来纤长的玉指。
“我扶你。”嗓音宛如青溪长流。
古月回过神,慌忙摇了摇头,道:“男...男女授...受不...清...”
叶听晚见他一紧张,话更是说不清,便微颌首,“我去叫人来。”
古月涨红着脸,“多....多谢。”
叶听晚淡然一笑,抱着孩子朝温清澜走去。目色中却多了一丝平静的从容。
何曾几时,她叶知安会因为两页话册,而决定这一世该如何活法?
想着,可笑。
看到叶听晚抱着熟睡的长顺走来,不禁愣住。
“古月先生在短廊外摔了。”叶听晚说完,温清澜忙点头,朝后院跑去。
叶听晚看着他背起古月,便抱着长顺往里厅走去。
“我们可来晚了?”
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从院门口响起,众人视线望去。
一位穿着蓝袍布衣,面容儒雅的老度,两手各提着两条草鱼,身旁是应邀而来的檀奴,今日穿着件全新的鸦青苎麻衣,往日凌乱的乌发今日也用一根枯藤整洁攒起。
温长珞笑容满面,朝二人走去,“不晚,不晚,度兄,檀壮士,快快请进。”
老度侧身朝檀奴作出请的手势,两人在院门口客套两声才走进院中,正巧遇见温清澜背着古月走过来,三人又是一阵寒暄问候,温清澜赶去后山,重新帮古月取拐杖。
檀奴则拎着草鱼往西厢走去,路过里厅外,看到叶听晚抱着长顺,目光掠过诧异,步伐也微滞一瞬。
见叶听晚投来视线,他微抿嘴,面无表情地经过。
“檀叔叔!”
西厢外传来南希高兴的声音。
叶听晚刚收回视线,手臂中便有了动静,她垂眸扫去。
一双纯净无邪的眼睛正悄声打量着自己,像两汪深不见底的清泉。
叶听晚眉梢微挑,“醒了?”
长顺静望叶听晚片刻,柔软细小的手,轻轻拨开叶听晚额前的碎发,懵懂的瞳色里倒映出一张峨眉螓首,容颜娇艳的玉貌。
“好看。”
她纯真的笑着,柔软的小手摸着叶听晚的眉眼。
叶听晚轻怔,却也在她取闹中逐渐暖了眸色。
夜幕如同一张巨大的黑纱,缓缓覆盖了整个晋陵,家家户户挂起崭新的红灯笼,一道道红光在黑夜中点亮,为即将到来的春色添上一抹暖意。
朗月堂中,欢声笑意,一张直径两米的圆桌围桌着大大小小二十几人,桌上摆着十几道散发着阵阵诱人香气的佳肴。
两刻后,孩们基本吃饱,也逐渐散去一旁玩。
大人们这才高举酒杯畅饮起来。
酒过三巡,温清澜面色微红,眉眼亦是飒爽飞扬起来。一副任性姿情的模样,见叶听晚目光偶尔落在着桂花酒上,会心一笑,悄悄倒了一杯递到她眼前。
叶听晚不明所以地瞧着他。
温清澜凑进脸小声道,“这酒是甜的,连小希都敢喝,你尝一口,不好喝尽管骂了我。”
叶听晚闻言,微扬眉,下意识看了南希一眼。
南希本就坐在两人中间,听罢,双眼晶亮冲她点头,但不忘朝她示意莫让秋玲兰知晓。
叶听晚本身就想喝,也就顺水推舟地端起酒杯,浅浅小酌半口。
温清澜观察着她表情,见她眼睛微亮,才问:“如何?”
叶听晚微偏头,嘴角溢出一抹笑意,“好喝。”说罢又饮了一口。
温清澜轻笑一声,“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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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尝试新鲜事物,不要整日沉声闷气的,那种日子过着有何意思。”
两人的互动自然也落在几位大人眼里,何苏宜抿着淡笑,见温清澜干脆用碗装起酒来,忙抬手压住酒壶,劝道:“这酒后劲大,莫要贪杯了。”
温清澜脸颊浮着一圈红晕,目光却格外明亮,他转头嬉笑,“母亲,今天除夕,大醉一场有何不可?”
此话当即引得那老度投来视线,似乎见温清澜有了醉意,便打趣道:“有理,既然是除夕,又怎可少了诗词助兴?清澜,你不妨给大家添几句祝词?”
温清澜一听,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早有准备,竟一把放下酒碗站起身,在温长珞诧异的目光下,高声应道:“新....新年...嗯....龙....对龙凤呈祥!”
温长珞端杯子的手一抖。
南希最藏不住事,直接噗一声笑出来,“龙凤呈祥不是.....”
话没说完,被眼疾手快秋玲兰姨捂住嘴。
叶听晚眼角微抽,檀奴默默地端起酒杯,唯有古月很捧场地鼓掌起来。
“好....好!”
老度脸色僵了一瞬,嘴角压了压,实在憋不住地笑出来,“这....这....”
温长珞心态放平,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温清澜见古月夸奖,顿时来了兴致,“我,我还有词。”
何苏宜按住他自顾自乐要添酒的动作,连拖带拽地拉去内厅。
秋玲兰眼见温清澜不大配合,忙放下筷子前去帮忙。
南希眼见母亲走了,便偷偷摸摸地端起秋玲兰的酒杯,一旁却伸出一只手压住她的小爪子。
南希抬一看是叶听晚,顿时嘟了嘟嘴,俏红的脸庞,一看就知道温清澜怂恿她喝了不少酒。
叶听晚星眸潋滟,道:“小孩子不能饮酒。”
老度安慰温长珞陪着喝了两杯,视线又落在低语的二人身上,含笑道:“既然小澜说完了,你们二人要不要也来句祝词?”
“好呀!”南希闻言也不怯场,起身先是端端正正地冲众人行了一礼,随后朗朗道:“春风送暖入屠苏,新年到来喜气足。”
“好!”
老度又将目光望向女主,顿了顿,还是移开了视线。
檀奴握着酒杯暗暗捏紧,见老度移开视线,方才暗松了口气。
叶听晚似笑非笑地端起酒杯,这老度表面是个无家无室的钓鱼老,茶摊老板,实际上却是当今皇帝已故的皇叔,宣延王。
亦是那云语纤的父皇。
对于自己能不能吟诗作赋,他再清楚不过了。
凛风夹着一丝春意掠过院中的红灯笼,院里欢声笑语,长街外炮竹声响。
清月高悬,月光穿过一缕缕的微云,将柔和的银辉铺在十里高挂红灯笼的长街上,夜逐渐变深。
9. 不想演
兴景二年,正月初三,寅时。
春寒料峭,沉寂的夜色中,皓月随云流动,忽明忽暗。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寂静的小院,叶听晚睡得浅,声音响了第二下便醒来了。
第三声落下后,温清澜的警惕声便响起。
“谁?!”
“清...澜不...不好...了...”
“古月先生?!”
紧接着温长珞的声音,“古月先生出了何事?”
“朗月...堂...天...天佑被...抓了。”
“什么?!”
“古月先生?快,苏宜,你扶着古月先生,清澜你速赶去朗月堂,我去书院叫关礼他们....”
叶听晚在床上翻个身,目光落在那本册子上,上面只写了一句,罗谷川用一女孩,胁迫温长珞放弃南希母子的案件。
却没想到对方会盯上一个手无寸铁的孤儿院。
前院是急促离去的脚步声,以及关门声,叶听晚听到何苏宜在前院惊呼一声,“先生,您受伤了?!”
她取了件外衣披在身上,来到前院是,正见她一人抱着药箱匆匆跑去门庭下。
月光下,古月躺在哪里,不知生死。
何苏宜扒开他身前的衣裳,一条伤疤横跨着他整个腹部,血淋淋一片映入她眼帘,湿漉漉的血一下子就沾满了手掌。
她心下一颤,脸刷一下苍白,再折身去药箱上拿药的手不断颤抖着。
忽然,一亮光凑了过来,何苏宜吓得一激灵,脸上充满了惊恐与不安。
叶听晚按住她想后退的身子,将她体内受惊的魂魄也一并安镇下去,“何姨,是我。”
叶听晚长发垂披在纤肩上,月光洒在娇颜上,像镀了层凝脂,黑亮的眸曈中含着一股坚毅与冷静,让何苏宜心神一镇,莫名也安心了下来。
她擦去鬓边的细汗。让叶听晚把灯打进些,低头找到药瓶后,又移着灯笼给古月上药。
少许后,门外便又传来一道敲门声,何苏宜肩膀微颤,示意叶听晚站到身后,方壮着胆子问,“何人?”
门外是传来秋玲兰的声音,“温夫人,是我们。”
何苏宜闻言忙收起药瓶,又将古月的伤口盖起来,才对叶听晚道:“你快去开门。”
叶听晚颌首,提着灯笼打开门。
门外,秋玲兰带着睡眼朦胧,只套了件棉衣的南希。
秋玲兰刚想道明原由,一件古月躺在地上,又是一惊,南希也瞬间清明起来。
何苏宜叮嘱叶听晚锁好大门,与秋玲兰两人将古月扶进温清澜的房里。
南希拉住叶听晚的手,看着地上那摊血迹小脸惊得煞白,问,“古...古月先生受伤了?”
叶听晚牵着她,绕行过血迹,“莫慌,先回屋。”
在经过自己东院门口时,叶听晚目光陡然一凛,朝敞开的房门看了眼,带着南希经过竹藤,才道:“你先过去,我再去院门处检查一下。”
南希点了点头,“晚姐姐速去速回。”
“去吧。”
叶听晚看着她小跑进了房门,才提着灯笼,步履从容朝东院走去。
来到房门前,她的身影从门外折了道黑影在圆桌上。此时,在床塌侧的梳妆台前,伫立着两个人。
檀奴摔先转过头来,手中正握着那支梅花金簪,正递去身旁男子身前。
叶听晚眼底掠过一抹异色,她低身熄灭了灯笼,抬步进了房中,将房门一合,房里又重新变成漆黑一片。
听到关门声,檀奴身旁的男子也转过身来,他身着一袭紧身黑衣,虎背熊腰,脸上蒙着一条黑巾,只留着一双锐利细眼在外。
见叶听晚平视着自己,目光一冷,“一月未见,你胆子倒是越大了?”
叶听晚指尖动了动,想到前院还有受惊三人,略静了下,弯下腰,朝对方双手抱拳,微俯首道:“见过首领。”
空气忽然凝冻住。
叶听晚柳眉轻挑,行错礼了?
男子抬步朝她走来,步伐带着股捉摸不透的压迫。
叶听晚眸色掠过一道寒芒,指尖微动一道透明的结界瞬间将屋舍包裹起来。
“为何去沼丰?”男子停在她身前,声音冷戾问。
叶听晚略静了下,道:“温清澜非要带属下出去透气,属下实在推脱不了。”
对方沉吟着,示意手中金簪问,“这簪子是安定侯府送来的?”
叶听晚扫了簪子一眼,低头回:“是。”
“杀你者为何人?”
“回首领,属下没看到,那日温清澜去取伞时,我避雨时被人从后方袭击,醒来时,腹中插着此簪,再后来,便是檀奴来救我。”
册子中的叶听晚,只是个会些魅惑男人手段女细作,没有警觉性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对方沉默着。
“晚姐姐?”
院中传来南希呼唤声。
叶听晚目光一动,收回了结界,南希的声音再度响起,“晚姐姐,你在里面吗?”
檀奴脸色微变,叶听晚面无表情地依旧低着头。
南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晚姐姐?”
终于,那首领沉不住气,低声道:“出去。”
叶听晚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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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他抱拳。
南希在门外,刚抬手想去推门,房门却从里被拉开,叶听晚手中拿着一件织锦毛衣斗篷,看到南希脸上掠过微讶,“小希?”
看到她,南希暗松了口气,“晚姐姐,何姨让我们去清澜哥哥房中坐着,她好放心些。”
叶听晚点点头,跨出门,顺势带上门。
南希提起地上的灯笼,两人快步出了东院。
过片刻,房后的人方才打开房门。
“此次一事,实为蹊跷,你要多留意她平日里的举动。”
檀奴见他目光凝视着院门,知晓他是对叶听晚起了疑心,垂下眼帘,道:“属下明白。”
温清澜的房外。
“兰妹子,你莫要胡思乱想。”
叶听晚与南希一到房门外,便听到这一句。
两人看到秋玲兰在屋内抹了把眼泪,何苏宜也借机站了起来,挡住二人视线。
叶听晚感受到南希握在手心里的指尖动了动,便望了她一眼,可她却面色如常地向二人打了招呼。
“快进来。”
四人在房中守了两时辰,天便亮了,鸡鸣时,来了两名差役敲响了门。
何苏宜让叶听晚两人留在房中,与秋玲兰去开了门。
在门外不知说了些什么,秋玲兰又跑了回来,“叶姑娘,劳烦您,帮忙照看下希儿,我同温夫人要去趟朗月堂。”
她有些忐忑地看着叶听晚说道。
叶听晚颌首,“放心,我会照看好她的。”
秋玲兰未料她如此爽快,微愣了下,小声且温软道:“劳烦叶姑娘了。”
她方出了房门,何苏宜搬着一袋米粉,也走了过来,叮嘱叶听晚西厢里还有些包子,还要多留意古月先生的伤口,她稍后会差温清澜去请大夫。
叶听晚静静地听着,见她点头,两人便快步离了去。
两人离开后,院里顷刻静了下来。
叶听晚回头望着趴在桌上熟睡的南希,顿了顿,关上房门,去西厢热包子。
半个时辰后,温清澜背着个大夫风风火火地踹开大门,一路冲到房门外。
“快,大夫,病人在这。”
南希被惊醒,叶听晚端着盆热呼呼的包子放在她面前,随即坐了下来,又顺手招来温清澜,“吃个垫垫肚。”
温清澜跑了一夜,确实饿得咕咕叫。
南希心思却在受伤的古月身上,她刚下桌,想走过去看大夫处理伤口,却被叶听晚拎住衣领。
“非礼勿视。”
南希愣了一下,正好看见大夫把脱掉古月衣裳,顿时小脸一糗,又重新坐了回来。
10. 不想演
温清澜见状,刚想一笑,却听到大夫那边倒吸了口凉气,神色一凝,忙走了过去。
古月腹中,一条洒满了粉磨的刀疤映进他眼底。
温清澜瞳孔收缩,手中包子顷刻被捏成渣,“罪该万死。”
南希鲜少见过发怒的温清澜,有些茫然地看向叶听晚。
叶听晚眼神平静无波,是因她知道古月不是死在这一次,亦是知道从一刻开始,才是所有祸事的开始。
但站在温清澜的角度来看,他只不过是个十九岁意气风发的少年,行事冲动,不顾后果亦是寻常。
想到这里,叶听晚微蹙眉,虽说是剧本所设,可若将他放到真正的尘世中,又何常是如此?
真真假假,或许在大道天道中,万事,万物皆是它们编排出来的杰作。
叶听晚眸光沉敛着,只向南希微微摇头。
大夫走后,南希拉住温清澜问,“澜哥哥,朗月堂怎么了?古月先生怎么会受伤,”
温清澜嘴角扯出一抹僵笑,安慰道:“没事,温伯伯会处理好的,我先送大夫出去。”
南希看出他不想说明,便道:“那小希跟你一起去,我们去朗月堂看看。”
温清澜神色微僵,“这...不用,你留在这里照看古月先生。”
见他不肯,南希瞬间板起小脸,“你不带我去,我便自己去。”
温清澜见状,只能赶紧拉住她,哄道:“我陪,我陪你去。”
他目光望向床榻上的古月,继而看着叶听晚,表情有些隐晦,“晚晚,你..要不先回去歇息片刻,我随南希去去就回。”
叶听晚侧过脸,了然地点点头,“好。”
她收拾上盘子,与剩下包子,随两人出屋外,在前院与三人分开,放好东西后,又回了东院。
彼时已是辰时三刻。
叶听晚进了里屋,便看到圆桌上用簪子压着一张纸条,她走近,目光飞速扫过纸条上的内容。
“苏晏渊将在一月十三到晋陵,下面是他的喜好与忌讳,逐字记好。”
叶听晚神色凉淡地拎起纸条,眸中金光一现,朱唇淡吐出一字,“烧。”
纸张微末瞬间燃起一道火苗,她纤指微张,火苗顷刻吞噬掉正张纸。
辰时末。
在房中打坐的叶听晚听见前院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吐纳一顿,睁开眼便听几句细碎的愤怒声。
她刚到竹院,便看到一个身形魁梧,眉目浩然正气的男子背着脸色苍白,虚弱的古月正往外走去。
神色凝重的温长珞身后跟着眉间夹着怒火的温清澜,看到叶听晚,温长珞脚步一顿,停在她身前道,“晚晚,如今古月先生受了伤,身旁需要人照料,秋娘子愿意照看一二,只是...堂内的孩子... ”他说着一顿,神色复杂地看叶听晚。
“你可愿去帮帮你何姨?毕竟留你孤身一人在家,我们也...不大放心。”
叶听晚其实更想留在家中,这样她才有时间出去寻找失魄,但...
她缄默少顷,缓缓点头道,“好。”
温长珞似乎松了口气,在去朗月堂的路上,他低声叮嘱了句,“你若不喜吵杂,便寻一处地方呆着,孩子们很乖的。”
叶听晚牵动嘴角,“晚晚明白。”
进了朗月堂,叶听晚听到院里的孩子唤那男子,“青悟伯伯。”又见古月趴在宁青悟肩上,一瞬间全围了过来。
何苏宜与秋玲兰闻声跑了出来,将孩子们拉开,唯有十四岁的安生抱着被撞倒在地的长顺。
长顺肉嘟嘟的小脸全是委屈,指着古月要抱抱,安生低声哄道:“长顺乖。”
叶听晚看到他脸颊下的血痕,眸光微沉。
一行人匆匆忙忙进了里厅,叶听晚转过身,绕道一颗落叶树,在一旁的凉梯上坐下。
午时,西厢。
“晚姐姐,火太小了,你再添把柴。”南希脚下垫着块木头,拿着铲子站在灶台前,翻炒着锅中青菜。
叶听晚蹲坐在灶下,听罢又从底下挑了块柴放进去灶口,“好。”
“小希姐,不好了,院里来了三名男子,说要找兰姨。”九岁的小福来,黝黑的脸上全是慌张。
南希闻言一惊,她们在晋陵举目无亲,认识的人更是少得可怜,一瞬间,她想到那些人。
她一骨碌丢下铲子,便跑了出去。
福来也跟着跑出去。
叶听晚微蹙眉,心底稍作思索,随后抬指一弹,灶台里的火瞬间熄灭。
她起身拂去衣摆上的碎屑,跟着出了门。
院门中,三名身着深灰色长袍男子,与秋玲兰正在交谈着什么,为首较矮的方脸男子,眉目带着一股嚣张的气焰。
秋玲兰眼中闪烁着惊惶的光芒。
南希顺手从西厢外抄来一根竹竿,上去就是一扫。
那三名男子险些被打到,其中一人握着竹竿,面容凶狠道,“小囡囡,你找死?”
南希瞪着眼睛,脸上无一丝俱色,“滚。”
那人嗤笑一声,捏着竹竿手臂一震,竹竿当场碎成几截。
南希被吓得一抖,却倔强地咬紧牙门,怒视着对方。
秋玲兰吓得忙抱走南希,乞求道:“几位爷....”
“好大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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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苏宜抱着长顺,从门外快步走进来,身后跟手里拎着米的檀奴,“敢问尊驾有何指教?”
她温润的声音透着一股古井不波的冷静,却藏着一抹不容小觑的威严。
看到何苏宜,丁一方才嚣张的气势全无,当即换上一张笑脸,“误会,都是误会,温夫人。”
“误会?”何苏宜语调中多了几分冷意。
丁一忙从地上拎起两只水鸭,还有一些果子,语气中好带着一丝谄媚:“您瞧,我们奉主子的令,来给朗月堂送吃的来。”
“是吗?”何苏宜目光望向是秋玲兰,有询问的意思。
丁一见状当即也横秋玲兰一眼,眼底尽是警告之意。
秋玲兰脸上又惊又俱,她低下头,不敢去看何苏宜的目光,小声道:“是....是。”
“娘!你为什么要怕他们?!”南希恨铁不成钢道。
秋玲兰只是默默地摇摇头。
丁一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回头满脸无辜地看着何苏宜,“您瞧。”
何苏宜并非看不出秋玲兰心中有顾虑,她面色微冷道:“既是误会,便请阁下不要再来朗月堂,这里不需要你们的支助。劳请带上你们的东西,离开此院。”
丁一面色一僵,还想厚着脸皮说什么,却见何苏宜身侧的彪汉,虎目凶光地盯着自己,心下暗跳。
见他迟疑着,何苏宜侧身对檀奴低声道:“劳烦檀壮士去街上请关武县来。”
丁一一听,忙拎上东西,道:“不劳烦,不劳烦,我们这就走。”
三人拎着东西一溜烟出了院门,檀奴跟在他们后面,站在院门外紧盯着三人出了街口。
何苏宜把长顺交给叶听晚,又示意安生遣孩子们去后院。
叶听晚见罢,也抱着长顺往西厢走去。
何苏宜见南希想留下,柔声道:“你不是在帮何姨烧菜吗?”
南希沉默了下。
何苏宜轻拍她肩膀,劝道:“去吧,有何姨呢。”
南希眉色蒙上一层愤然,但见秋玲兰缩着脑袋不说话,也只能强压下怒火,朝何苏宜点了点头,朝后厨走去。
檀奴见也自觉地搬着米走开了。
待到所以人都离开后。
何苏宜问秋玲兰,丁一都说了些什么?
秋玲兰无助地望向何苏宜,只一眼,眼泪便落了下来,起初还一直摇头不肯说。何苏宜一直耐心地安抚了许久,她挣扎了片刻,才低声道:“他说,只要我到衙府撤下夫君的案件,天佑.....天佑便能安全回来,否则....”
何苏宜大惊,“你是说,天佑在他们手上?”
11. 不想演
午后,温长珞带着名老妇人回到朗月堂,一刻后,宁青悟又带着两名生得憨实,背长刀的大汉。
宁青悟告知醒来的古月,他将带着长守朗月堂,也会教孩子们习武,古月连连感激。
何苏宜事情暂告一段落,又知叶听晚跟着守了一夜,便让她先一步回去院里,她将事宜交代给新来的老妇便回。
叶听晚颌首,出了院门,见院门外站着一位身着深蓝劲服,腰间悬挂着印有令字样的铜牌,手持佩剑的少年,他剑眉紧锁着,正低头在墙边凝视落在屋檐上的脚印。
听见声响边朝院门外投来目光,见是叶听晚,随即拱手道:“叶姑娘。”
叶听晚眸色微动,此人应是温长珞的小迷弟,来受命劫的关礼。
她微颌首回礼,便转身朝竹园走去。
关礼在身后诧异住,她竟然会回应自己。
刚入东院,叶听晚神色一凝,目光落在长满绿叶的海棠树上。
一只鸟儿躲在粗枝干上,一身青蓝相接的羽毛流光溢彩,那眼睛更似宝石般闪耀,散着一股灵动的锋芒。一看就不是凡尘之物。
叶听晚眸色金光一凝,一股萧杀之气朝它散去。
而它却漫不经心地眨眨眼,一股强大威压力量便瞬间化去她的萧杀之气。
叶听晚凤眸微眯,周身戒备着。
然而它却只是歪了头,又看着她几息,最后翅膀一扇,走了,只留下那颗青翠的海棠树。
叶听晚眉头微蹙。
这鸟什么来头?来此又是什么目的?
她回屋翻出那本册子,却并未看到又关乎鸟兽的记载。她眸色沉了沉。
莫不是那长老用来监视自己的?
接下来两天里,她白天以学业为由,足不出户,夜里又去便整个晋陵城,寻找自己的失魄,可转了一圈下来,却没有一丁点收获。
且因这身体尚在凝气期,不能够支撑她元神里全部的灵力,加之少了一魄,确实不能够完全支撑她一夜间跑遍太远。
叶听晚坐在苍翠郁郁的海棠下,视线停在树上用狐狸毛新搭的鸟巢,眉头微蹙着。
这青鸟那日离后,没多久便又叼回一团狐狸毛,在树上搭个鸟巢,见此栖息下来。
自此之后,整个鸟巢跟个聚灵珠一样,源源不断的灵气不断汇聚在上面,弄得整个院子草木青蕴,今天连海棠花都开了出来。
也亏是何苏宜他们因为朗月堂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否则她还真解释不了这奇景。
这小家伙为何跑她这里来修炼,她没兴趣知道,或许那云泽宗会有兴趣,说不定还能用它谈些条件。
叶听晚敛下眸底的思绪,从竹藤上起了身。
“想在这院呆着,就把动静整小些,否则,清你出去。”她的声音如击玉般冷冷。
那青鸟伸出个头,悄悄地看着叶听晚出了院门,眼珠子转了转,又缩回去鸟巢里,下一刻,整个院子的花草瞬间枯萎了下去。
又过了片刻,方才枯萎的花草又缓缓长出几片嫩叶。
唯有那可海棠树依旧翠青郁郁。
晚饭后,何苏宜叮嘱叶听晚,“初六是学堂开课的日子,明日辰时三刻便要到学堂,莫要迟到了。”
叶听晚轻愣了下,“知道的,何姨。”
回到房间,她翻开那本册子,上面写着书院是她与夫子的第二次相遇,在看到夫子对朗月堂的孩子温柔耐心的形象后,她心生出异样,从而开始将目光留在他身上。
叶听晚皱眉,怎么没有记载她功课的时,那这些学业是写还是不写?
现如今温清澜也不在,她也不知该抄几遍。
叶听晚指尖轻点桌子边沿,思绪沉凝片刻,目光忽而看了眼烛台上的火光,那火光瞬间熄灭。
她上锁完窗门,她身子一闪,又出现在长街外。
永庆街。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大街小巷的缚上灯火,酒楼处花窗映着觥筹人影,男子嬉笑吃酒声响彻在寂静的长街上。
南街处,一处矮院旧宅的巷口处,原本的算卦摊已变成一个冒腾腾热气的包子铺。
摊上忙碌着一女子与男子。一侧的石阶上坐着位垂暮之年的老妇人。
叶听晚看着老妇人称心如意的目光,脚步一顿。
庄舟微低着头,静听完老妇人说话,又不着痕迹地扫了叶听晚一眼。
他与老人交谈几句,老人家对在摊前收拾东西的女子招招手,女子放下蒸笼,来到老人身旁,对庄舟留下两句话,便扶着老人先行离去。
待到两人身影消失在暗巷转弯处时,叶听晚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他身后。
庄舟唇边噙着淡笑,“几日不见,姑娘已达练气期了。”
叶听晚略默了下问,“你也....有话本?”
庄舟顿了下,颌首,“没有话本的人进不来。”
叶听晚眉梢微扬。
庄舟动作熟练地盖上蒸笼,转而问:“姑娘可遇到什么问题?”
叶听晚提起关于她在沼丰未遇见行舟之事,“你说要按照册子上去走事件,可从最开始便有了变动,这又该如何解释?”
庄舟笑意微敛,“因为你的魂魄带着自身机缘与定数,你是变数,亦能是定数。”
叶听晚眸光微凉,“所以从一开始,你们就打定我留下来的主意了?”
庄周神色不变,“可你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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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因果之力,这事不假。”
叶听晚压下心中的恼。
庄舟鼓励道:“我们相信姑娘。”
叶听晚看着他,神情冷漠,“我要一本详细记录你们天璇仙域所有门派志典的册子,三天后,这个时辰我来取。”
庄舟怔住,好半响才道:“姑娘要这些作甚?”
叶听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庄舟沉吟着,目光望着她在心底盘算着什么,片刻后道:“五天,若姑娘想要细全的。”
叶听晚微扯了下嘴角:“可以。”
临了要转身时又加了句:“对了,关于这仙域的妖兽,或者仙界灵兽,也请一并编译。”
说罢,不等他回答,便消失在街角处。
庄舟明显察觉到一抹异常,他蹙着眉头,紧抿着唇。
身后传来一抹微光,翠儿打着灯笼从是巷子里快步走了出来。
庄舟敛下眼底的锐色,脸上挂着平和,轻声道:“夜行多险,以后我若不在,你记得少出来。”
翠儿她秋水眸半垂着,不敢抬眼看他,只闷声细语道:“可毕竟是我们才是摊主,岂能劳烦庄大哥一人操累,还是我来吧。”
庄周听出她话中的界限,他动作一顿,眼底掠过一丝不解,她不应该见此对自己产生好感吗?
只是愣神间,翠儿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工具,从蒸炉里把最后一碟包子取出,装好。
见庄舟在低头翻着泛黄的书册,便将包子轻声放在他的小木凳上,扶起推车,临走时才道:“庄大哥,今日多谢你帮忙,我先回去了。”
庄舟闻声抬眼,发现对方却已推着车子离开了。
庄舟眉头一皱,俊脸染满了不解。
初六一早。
叶听晚挽着个简单的垂鬓,鬓间簪着只碧玉簪,身上披着薄氅,氅上绣着一簇绿竹,越发衬着她肤白发浓。
她抱着几页写满墨迹的纸,来到前院,就见两日不见的温清澜坐在石阶上,举着个包子漫不经心嚼着。
听见声响,他抬起头,看到叶听晚便站起身,朝她走来。
叶听晚视线掠过他郁郁沉沉的眉间,轻声道:“走吧。”
温清澜将剩下的包子快速塞入口中,静默地点了点头。
书院在离开温家仅五十米的巷尾端,两人走了片刻,在一处老旧的门庭前停住。
温清澜抬步走了进去,叶听晚不动神色地跟上。
进内见花棚菊,左边一条游廊横跨在三米宽的池塘上延伸至一间小斋室。
沿右边青石板路而行,绕过一片修竹白色矮墙,映入眼帘是青石铺地平整的院落,两条□□小道链接着两座宽庭静舍。
12. 不想演
院中熙攘声不断,约莫二十来个稚子围着一道倩影嬉声朗笑,有十来个是陌生的面孔。
安生余光看到院门处的身影,随即道:“澜哥哥他们来了。”
南希在人群后探出头,看到温清澜目光闪过一丝异色,当即朝他跑了过来,“晚姐姐,澜哥哥来了。”
被围住的女子闻声转过头,春光里,她眉目温约秀丽,嘴角噙着抹还未散去盈笑,一袭浅黄色的双蝶古纹罗裙,周身拢着一股娴静的气质。
一路上愁眉不展的温清澜看到秦竹卿,神色总算柔和下来,“竹卿妹妹回来啦。”说着顺势拍拍南希的肩。
秦竹卿朝他微颌首,低声对孩子们说声去石阶上挑礼物,待孩子们跑开后,才迎着两人走来,温声道:“昨日旁晚。”
温清澜在旁又问了声,“此行回晋陵可还顺利?”
叶听晚瞧了眼她,秦竹卿,知书达理的才女,性子温雅,知性心细。
也暗暗爱慕着温清澜这个大头愣。
秦竹卿:“一切顺利,原是打算过完十五再回,可父母亲接到古月先生出事的消息,又加之衙府来了差事,便提前回了晋陵。”
她发现自己提起古月二字,温清澜眉目明显生了恼气,便岔开了话题,目光也随之落在一侧,静默寡言的叶听晚身上。
两人视线交汇,叶听晚唇角扯出一抹疏离的笑,“秦姐姐。”
秦竹卿明显愣了一下,很快如常,她随口提了句,“听闻年前晚妹妹遭人暗算,不知身子可已恢复?”
叶听晚声色淡淡,“无大碍。”
秦竹卿知她性子寡冷,便也只是点点头。
气氛稍静。
南希暗暗扯了下温清澜的手,温清澜回过神,正要说什么,身后却传来一道沙哑苍老的声音。
“正巧,人都在。”
众人回过头,只见院门处,一位手持着拐杖,一袭粗布衣,鬓须皆白的游仲伦慈眉善目的笑着。
见几人投来目光,便领着身侧两位男子朝她们走来。
叶听晚视线掠过扶着游仲伦,一袭洗得发白的长袍,面容清癯的男子,唇角溢出几分兴味,转瞬即逝。
对方在她垂下眼帘时,也投来一道视线。
四人忙双手交叠置于胸前,恭敬道:“游夫子。”
游仲论微颌首,含笑道:“岁序更新,今岁当笃志好学。”
除了秦竹卿,叶听晚三人皆恭答一声,“学生谨记。”
游仲伦话锋一转,便介绍起身侧两位男子。
“彼乃行舟,老夫在万晋的学生,这是百川,是他表弟,二人同是颍川人,皆也因泄洪,暂无去处,行舟他书法端秀,丹青墨宝亦不在话下,老夫年前曾写信禀明温大大人,从今日起,彼即汝等新师与护院。”
话落,游仲伦望向几人。
行舟略微上前一步,眉目温润,茶色的眸色清如溪泉,看了众人一眼后,双手置于身前,稍作俯身,作揖道一声:“愿以吾之学,助诸君成才。”
秦竹卿与温清澜听得他话中已禀明温长珞,自是信服。
温清澜收起平日里的顽性,端稳向其回一礼,“拜见行舟夫子。”
叶听晚随同南希在他身侧,学他回了一礼,“拜见行舟夫子。”
秦竹卿微蹲下身子,只行一礼。
一旁肩宽胸阔,身材魁梧的百川也紧随其后,“在下百川,诸君今后尽管唤我百川便可。”
几人又紧随一礼,游仲伦带着行舟一一向他介绍着:“这位是温大人公子,温清澜,这位是秦大人的千金,秦竹卿。”
行舟清眸带笑,欲向二人再行一礼,却被秦竹卿抬手虚拦,道:“夫子不必介怀,既在学院中,自是以师为尊。”
温清澜也跟着附和:“竹卿说得不错。”
游仲伦闻言满意地点点头,行舟听道,便没再推脱,继而将目光望向叶听晚,却发现她一直在打量着自己,即便视线相撞,那星眸掠过一抹谑笑。
行舟微怔。
可叶听晚却早已恢复疏淡的神色,趁着行舟愣神之际,敛眸道:“行舟夫子何故盯着学生?”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纷纷望向惊慌低头的行舟。
连他身旁的游仲伦眼中亦是诧异。
“抱...抱歉,是在下失礼。”他低声赔礼道。
百川见气氛有些尴尬,忙解释道:“叶姑娘莫恼,只因您长得有些像以故的表姑母,表哥才会一时失了礼数。”
此话一出,温清澜三人皆是恍然。
游仲伦却瞪大了双眼,朝他递去一记寒光。
百川目光暗颤,忙合紧嘴巴。
唯有叶听晚听得唇角一弯,竟难得地笑道:“原来如此,望夫子节哀。”
行舟长睫垂下淡淡的阴翳,周身蔓延出一抹空静,少顷才道:“多谢姑娘。”
叶听晚唇角稍平,静静地看着他装。
游仲论眼见事态走向有些不对,忙接上先前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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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行舟介绍起来叶听晚与南希。
秦竹卿也招集孩子们,皆拜会过后,便带着他们去见了后院拜见秋玲兰,顺便安置房舍。
而秦竹卿带着孩子们去了西边的书斋。
叶听晚跟着温清澜朝东边的书斋走去,上木阶梯时。
温清澜想到行舟方才那副落寞的神色,叹道:“失亲之疼,悼念也是常情。”
他眼睛不时飘向叶听晚,似乎还有活想说。
叶听晚嗯了一声,见他欲言又止,眉梢微扬,“要不....我认他当干儿子?”
温清澜脚下一滑,直接从木阶上摔下去。
叶听晚看着一脸惊骇地爬起来,“我的姑奶奶,你可真敢想啊。”
叶听晚微扯,未置答。
两人刚在书案上落坐,隔壁书堂便传来一阵响亮的朗诵声。
叶听晚刚摆好纸墨,游仲伦便进了课堂,温清澜起身,叶听晚紧跟在其后,两人朝游仲伦鞠躬行礼。
“夫子好。”
游仲伦微微颌首,示意二人坐下。
他摆好戒尺,整理衣襟,端坐好,方才询问起千字文的学习进度。
温清澜背得一塌糊涂,叶听晚虽答得慢,但好在能背得对。
惊得温清澜连连侧目,但想到他这几日奔波在外,便又平衡了下来。
游仲伦脸上闪过一抹无奈,看跟温清澜一对,他似乎又觉得叶听晚至少还有可取之处。
可也忍不住语重心长道:“日习则学不忘,自勉则身不堕,知否?”
两人自是默契答曰:“谨记夫子教诲。”
游仲伦又检查了学业,叶听晚上交全部,温清澜只交了几页,自然又免不了一顿训斥。
前后费了四刻,课堂方才响起他讲客的声音:“今日我们继续讲‘爱育黎首,臣伏戎羌,遐迩一体,率宾......”
午时一刻。
游仲伦拿过戒尺,合压上书册,“今日课业至此而止,从明日开始,便有行舟代替为师,授教而等丹青课业,尔等需潜心细学。”
“是。”
游仲伦叫住往外走的温清澜留下。
温清澜嘴角的笑意一僵。
叶听晚收起看好戏的目光,抱着书册出了书斋。
院中人声熙攘,行舟被孩子们围在中间,他手中拢着一卷书,微俯着身子,眉目低垂着,安静而专注地倾听着南希说话。
春光映在他清癯柔和的面容上,温润通透。
13. 不想演
少年唇畔是温柔,宠溺的笑。
叶听晚脚步不停,只一眼,便收回目光。
这一幕或许对身主有杀伤力,可对她一个局外人,只剩讥笑。
叶听晚从一侧,顺着青石板朝院外走去。
刚出了院门处,一只手牵住她衣袖。
“晚姐姐,这是行舟夫子给你的赔礼。”南希从侧身走出,递着一支竹青色的墨笔,笔杆一看便是新磨的。
叶听晚轻怔了下,侧身望向院中,正弯腰作揖,眉色认真的行舟。
秦竹卿也侧目望她。
叶听晚垂眸接过,对南希道:“赔礼便不必了,若是先生赠笔,学生自是百般乐意。”
南希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代我向夫子致谢。”叶听晚轻挑开她额前微乱的碎发。
南希嗯了声,便跑开了。
叶听晚指腹压笔身,眼中掠过一抹玩味,离开了书院。
阳光洒在石道旁的树梢,折射成一个一个斑驳的影儿,照在往来行人的肩上,宛如一副盎然的画卷。
片刻后,寂静的街道便传出童孩们的喧闹声,温清澜在身后喊道:“走,澜哥哥带你们去后山抓野鸡。”
叶听晚脚步默默加快,可三米后,却微滞。
温家庭院对面的翠竹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庄舟正仰着头,凝视她东院那颗苍绿的海棠树,察觉到目光,便侧过脸。
叶听晚与他错开视线,面色平静朝前走去。
巷口处,檀奴在假装整理竹筐里的豆腐,眉目却尽是警戒。
庄舟眸色微闪,忽而挑唇一笑,拿着八卦朝檀奴走去,“这位壮士,小道观君之面相,眉目之间盘踞着黑气,近来恐有小疾,或乃命劫,宜早作预防,小道有一符,可解此灾,只需一两银子。”
檀奴闻言脸一黑,“滚。”
庄舟不觉生气,反倒和颜悦色劝道:“一两乍听是贵了些,可您的命远不止一两....”
叶听晚目不斜视,从二人身边路过。
既然庄舟已察觉到异常,正好,也能试探他的是否在意那鸟。
方踏入院下石阶,抬眸便见竹藤下的茶桌上,坐着两位妇人。
何苏宜面色沉凝着,正与身旁女子低语交谈着。
那妇人姿形秀丽,修长的眉间敛着抹酷飒之势。
叶听晚眸色微敛,心里忖了忖,目光在妇人身周转了转,直到看到桌下的红鞭,方确定此人便是秦竹卿的母亲。
侠肝义胆,山匪从良的官夫人,宁莹。
于此同时,两人皆朝她望来。
叶听晚唇角浮起一抹浅笑,朝二人行了一礼,“何姨,给宁姨请安。”
宁莹微颌首,见只有她回来,便问:“卿儿与清澜呢?”
宁莹不给她好脸色是因她先前待古月恶言厌色,叶听晚也不在意,答道:“他们去后山抓野鸡了。”
宁莹稍静了下,敛下眼饮茶。
何苏宜却开了口,“晚晚,过来坐,何姨有话同你说。”
叶听晚轻点头,“好。”
叶听晚在何苏宜身侧坐下,何苏宜递来一盏清茶。
宁莹饮完茶杯中,眼角生出冷色,道:“那刘清立今方想着救济流民,何不早行之?说到底不过是瞧着钦差将至,临时抱佛脚。”
何苏宜平生道:“无论如何,此事乃城中流民之福,纵知其装腔作势,亦不以为然。”
宁莹沉默一瞬,恼色却也淡下些。
叶听晚心神微动,到了救济流民这一环,那也该龙族公主出场了。
何苏宜侧过脸,对她道:“晚晚,明日城东处星州街布施,此次布施虽是郡守府发起,但筹款者皆为晋陵的士族商贾们,你温叔方才派人来传,那贵女,夫人们也会去,你明日挑件素雅些的衣裳。”
叶听晚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听到最后,面上装出诧异,“我也去?”
何苏宜点头。
叶听晚目光疑惑。
宁莹轻笑一声,目光讥诮,“现如今不奉承你,将来又如何见得了你那世子夫婿。”
她视线扫向叶听晚,眼底掠过一丝讥讽,“从前只当亲事是笑话,谁知世子爷竟在金銮殿上求来圣旨。如今在泓昼,谁人不知他有个平民未婚妻?”
叶听晚面上做出恍然之色。
何苏宜轻推了下宁莹,示意她少说两句。
见叶听晚神色淡淡,不明其中利害,便肃然道:“若有贵妇赠你金银首饰,切勿收下。关于安定侯府的事,也要一概以不知情为答。”
叶听晚闪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乖巧道:“明白了,宁姨。”
宁莹转头问何苏宜,温长珞打算如何救天佑。
何苏宜却看向叶听晚,“晚晚,你先回房歇息。”
叶听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刚回到院中,青鸟便扑腾翅膀飞下树桩,停在房门前的石阶上。
叶听晚看都没看它,进了房门,谁知它也跟着进了房中,停在圆桌上。
叶听晚眸色稍暗,“出去。”
青鸟眼珠子转悠片刻,转身飞了出去。
叶听晚刚倒出一杯水,它又回来了,嘴里还叼着一个孩童巴掌大小的金丝布袋,‘咯噔’一声放在桌上,“合作。”
一道孩童的声音从鸟嘴传出。
那储物袋干煸,平平无奇,叶听晚目色微闪,“什么筹码,怎么合作?”
青鸟脑袋稍稍一偏,目光清澈道:“保护我,我给你灵石秘宝。”
叶听晚哂笑,“比如?”
青鸟轻哼一声,闭上眼,双目之间一股青光闪动,那储物袋便鼓动起来,不一会便又各式各样的金银宝石是凭空出现在桌上。
叶听晚原也只在试探,见这储物袋不是摆式,便眯起眼。
青鸟睁开眼的同时,叶听晚正在捏着储物袋察看,便冷哼道:“除了我,这世上无人能开得了它,你别白费心思了。”
叶听晚抬起眼皮,眼底藏着抹危险的精光望向它。
青鸟心底微慌,默默地后退一步,“那是我母亲给我的,上面有她的禁锢,你,你若强行破开,她,她定不会放过你的。”
叶听晚目光慢慢淡下,“那为什么不招她来保护你?”
青鸟眼神闪闪躲躲,“她....她,她进不来这里。”
叶听晚凝视着它不说话,过许久,道:“你还有什么?”
青鸟听她妥协,心下松了口气,将储物袋的东西都摆了出来,除了角落中那颗灵光闪动的内丹。
最后,叶听晚在琳琅满目的物件中挑把剑身流转着淡淡光华,如夜空星辰,剑气凌厉的剑。还有一本妖兽灵录。
青鸟看着黯淡蒙尘的长剑,眼底闪过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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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样,“你确定要选它?”
叶听晚挑眉,“有问题?”
青鸟点头,口吻带着一股严肃,“它不好惹,当心伤了自己。”
叶听晚垂眸,指尖弹去灰尘,一声剑鸣似冰裂,鸣响中带着刺骨的寒意,整个房中顷刻间蒙上一层薄薄的冰霜。
叶听晚手心一阵刺痛,她松开剑柄,剑身悬浮在半空,通透的玉柄上浮现一个灵纹印。
青鸟呐了一声,“我就说它不好惹。”
叶听晚唇畔微翘,眼里的光比剑光还冷,“收起来吧。”
青鸟愣住,心里微微失落,就这么容易妥协?
见她在神色淡然地翻起妖兽录,它也只能扁着嘴,不情不愿地收起来。
“我刚才看那院外的修士,你一来他便走了,他是在害怕你吗?”它重新飞回桌上问。
叶听晚抬眼看了它一眼,“怕?没看出来。”
青鸟哦了一声,又问:“你的灵力与修炼方式有些与众不同,你师承何派呢?”
叶听晚翻着妖兽录,这回头也不抬,“无门无师,自当一派。”
青鸟一听,心中稍安,难怪她对自己不感兴趣,原来真是不认识自己。
看着叶听晚飞速浏览,似乎在找什么,不由哼笑道:“不用找了,关于我族的详说对付方法,早被我娘早撕了。”
果然,她动作一顿,随即合上册子,淡扫向它,“你为什么怕修士?”
青鸟目光微闪,有些心虚地别开眼,“他们会拿我们去炼丹,谁不怕?”
叶听晚知它没说实话,微眯着眼道:“我只是一个炼气期的小道,也不一定能争得过他们,关键时刻,我还是会交你出去保命。”
青鸟懒洋洋地扬起头,“可你的魂魄远不止练气,能够破开洞天结界的人,修为不会差的,我储物袋里的还有些灵丹妙药,也许此刻对你来说无用,但以后总会用到的,你可千万不要轻易舍弃我。”
它试图表明自己还有更多的好处。
叶听晚知它是要缠定自己了,清隽秀颜淡漠地扯出一丝笑意。
青鸟心底莫名发虚。
用午膳时,宁莹不在,温清澜与南希带着半只烤鸡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满头灰土。
“晚姐姐,何姨,你们快尝尝,可好吃了。”南希擦去脸颊细汗,两眼闪着兴奋。
何苏宜帮扫去头上杂草,目光带着宠溺,“好。”
温清澜撕下一个大鸡腿,递给叶听晚,“我方才在书院外喊你,你怎么不回头呢。”
叶听晚装作愣然,“有吗?可能我出神,没听见。”
温清澜微叹,“快吃吧,下次我再带你去。”
叶听晚微笑接过,“好。”
话说间,竹院中传来游仲伦的声音,“温夫人,老朽冒昧打扰。”
何苏宜闻言忙站起身,迎了出去。
温清澜起身一看,见他身侧带着行舟二人,便稍松口气。
南希见百川也来了,拍拍手上灰尘,“我得回去了,不然母亲又该担心了。”
温清澜起身,“我送你。”
叶听晚象征性地说一句,“路上小心些。”
两人走后,青鸟从屋檐上飞向下,凑到烤鸡旁,小声道:“我也要,我也要。”
叶听晚睨了它一眼,将鸡腿递给它,又顺手抱剩下的包起,随后端着碗去了西厢。
14. 不想演
前院,行舟拜会完何苏宜后,何苏宜谈及明天施粥一事,行舟听罢,表示他愿意同往帮忙。
何苏宜微诧异,游仲伦解释道:“城中流民多为他同乡,兴许还能见到熟悉之人,若是缺人手,便让他们同去打下手。”
何苏宜听罢觉得并无不妥,便道:“是待长珞回来,我同他说声。”
行舟恭儒道谢。
几人又聊了几句,便离开。
何苏宜在回到饭桌上时,却发现叶听晚已回了房间。
晚间,温长珞并没有回来,三人吃过晚饭后,温清澜便去朗月堂帮忙守夜。
叶听晚帮何苏宜收拾完碗具,也回了小院。
青鸟见叶听晚一副又要出去的架势,有些着急,“你今晚能别出去?我怕那修士要来抓我。”
叶听晚:“不能。”
青鸟一听,当即道:“那要跟你出去。”
叶听晚没多大方反应,“随你。”
戌时,前院灯火一灭,叶听晚便闪身出了院子。
青鸟追着她的气息一路来到长街外,却看到她跟白天的修士站在巷子里聊天。
“这鸟能换我失魂不?”
它一停下,那女人便指着它问身旁的修士。
青鸟当初炸跳了起来,“你....你不是说不认识吗?你这恶毒的女人。”
庄舟有些无奈,“你的失魄真不在我们手上。”
叶听晚凝望着他,眉心微蹙,似乎还在斟酌他话中真假。
青鸟心下又升起一丝希望。
庄舟看着青鸟,清楚它是想跟着叶听晚,忽的露出笑,道:“倘若姑娘不与云泽宗争此鸟,出了洞天外,我宗愿意庇护姑娘。”
青鸟心下一凉,那女人白天刚说完要把自己卖掉。
叶听晚未置可否,转身离去。
青鸟略带紧张跟着飞走。
庄舟眉头一皱,撕下一页纸张,在上面留了一段话,取明火烧之。
在云泽宗炼丹房的玄参正打着坐,门外便传来弟子的禀报声:“师叔,掌门师傅来信了。”
玄参睁开眼,身形一闪便出现在门外,“说了什么?”
那弟子答:“青鸾已在,在晋陵。”
玄参敛目一瞬,“速传梦给师叔祖。”
青鸾为上古五凤之一,其虽然战斗力不强,但它却有极强的治愈能力,其内丹更有涅槃重生之效。
更何况这可是当今最后一只青鸾,各宗门争夺也是必然的,一定要趁在洞天内把它拿下。
——
青鸟跟着叶听晚来到沼丰群山间,月光洒在连绵山脉,静谧而深邃。
叶听晚坐在初醒的溪水间,散去一大片炁灵,没入四周丛林中。
青鸟跟在一旁,心中暗忖,原来少了一魄,怪不得元神强大,却始终修不出内丹,夜夜出门,原来是去找魂魄了。
如此看来,她还真对自己没什么威胁。
想到这里,青鸟顿时咧开嘴,笑了起来。
“很好笑?”叶听晚不知何时结束了追寻,此刻正冷着脸是盯着它。
青鸟嘴角微僵,不自然地煽两下翅膀,“我就活动活动,你误会了。”
叶听晚神情凉淡:“把那剑取出来。”
青鸟愣了下,旋即才明白在说白天那剑,意念一动,一把长剑便悬横在她身前。
叶听晚看着寒光闪闪的剑身,剑柄上的灵纹印一直在闪动,似乎在警告她别再想沾染自己。
她眼角掠过一抹寒光,一道结界忽地散开,隔绝四周,只见她眼中金眸一现,元神离开了躯体,一股强大的威压罩住一剑一鸟。
纤长的金指捏住纤薄的剑身,元神的声音清绝彻寒,“想当废铁吗?”
剑身微微一颤,低鸣一声。
叶听晚扫了眼剑柄上刺眼的灵纹印,沉吟了瞬,淡道:“出了洞天还你自由。”
剑身闻言一震,当即敛下灵纹印。
青鸟耳它瞪大双眼,定定地看着那道通体金色灵体,竟已达到渡劫期中期,要真让她将凡体也修到渡劫中期,莫说是洞天内,就是洞天外,下界之中,也没几个对手。
叶听晚回到躯体,收起结界,头顶上的天空忽而电闪雷鸣,她微蹙眉。
那老道说自己‘暂时’不在三界管辖之内,只怕这种警示也保持不了多久。
青鸟见她神情凝重,忙将长剑收回储物袋,跳到她身旁,道:“这么多雷,你...你得带上我一起离开。”
叶听晚看了它一眼,“上来。”
青鸟也不废话,飞到她肩上,随着叶听晚意念一动,两人消失岩石上。
只留下潺潺溪水声,滚滚天雷声。
***
清晨,鸡鸣三响。
叶听晚听见前院传来声响,便换下被汗水浸湿的里衣,选了件素色长裙,简单挽起发髻,挑了根竹簪点缀,便出了门。
青鸟听到声响冒出个头,见是她又缩回脑袋。
在西厢,秋玲兰与何苏宜正忙碌着将年前腌制的小白菜搬出。
南希站在庭下,身侧堆放着几捆物品,见叶听晚到来,她微笑着打招呼:“晚姐姐早。”
叶听晚环顾四周,未见温清澜身影,遂问:“你澜哥哥呢?”
南希答:“他与温伯伯先去施粥处准备。”
叶听晚点头,正欲上台阶,忽闻马蹄声近,只见宁莹一身劲装,高马尾随风飘动,她勒马停稳,轻盈下马,气都不带喘下。
叶听晚与南希两人向她行礼,“宁姨。”
宁莹微颌首,目光掠过两人,看着台阶上物件道:“你们先上车。”
南希见她要拎重物,忙道:“小希帮您拿些。”
宁莹目光含笑,朗声道:“不用,宁姨一人足矣。”
话落,她已利索地扛起来台阶上的重物绕去马车后。
叶听晚手搭着南希的肩,轻声道:“走吧。”
两人刚刚上车,便又见宁莹往院里走去。
正巧何苏宜她们合力抬着菜缸走出,她两手接过,扛着菜缸便走了出来。
秋玲兰站在后方一脸钦佩地望着她的背影,何苏宜却早就习惯她的勇猛,唤她一句,“我们走吧。”
秋玲兰才回过神,匆匆上车。
一行人收拾妥当,锁好门户,天蒙蒙亮马车便缓缓驶向城东星洲街。
到达时,天色只是稍亮了些,还没冒热气的热锅前却已经排起两条长长的队伍。
叶听晚眉色微敛,诧异于流民之多。
“别抢,别抢,大家排下队。”
几人刚下马车,忽闻身后的人群重传来温清澜的声音。
只见十米外,一条写着领取衣物的布幡下,人群涌动,秩序难保,彼时,队伍后方的流民见此更担心晚一步领不到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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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往前挤去。
那维护秩序的差役在人群扯着嗓子大喊:“不要挤!”
何苏宜面露忧色,宁莹见她脚下挪了一步,忙拉住她的手,说:“我去。”
说罢,快步靠近人群,在人群后大喝道:“温大人有话,凡拥挤者,皆不得领取。”
此言一出,空气静了一瞬。
众人闻声望来,见说话的是秦县令的夫人,愣了片刻,听她又大声重复一句,两名差役也趁机跑出人群,重整排队,不时便也恢复了秩序。
何苏宜见宁莹震得住,便带着叶听晚几人朝粥摊走去。
这边有两个简易的摊位,一边炉火正旺,熬煮着热粥,另一边则摆放着待煮的生米。
几人抵达时,差役正将米桶罐满。叶听晚被分配至生米摊前,而南希则转身去后方准备生火。
有了何苏宜在指挥,大家各自忙了起来。
叶听晚站在发米台前,环视四周,却看不到一个贵妇千金。
“姑娘,可以领米了吗?”一道年迈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叶听晚回过神,目光落在眼前一排孺子以及年老体衰的流民身上,面色稍柔,轻声道:“可以,将您布袋给我吧。”
这边忙活起来,长街外又传来一道马蹄声,驱车的是一袭墨蓝薄袍,面容清疏的行舟带着百川载了一车饮用水赶到。
车刚停稳,马车后便又伸出个头,关礼冲街口处的差役喊了一声,那几名刚闲下来差役又起身跑来。
熬好的粥刚盛上桌,何苏宜便让行舟过去涨勺。
行舟未推辞,接过铁勺,眉目谦和地接待着衣薄面青的流民们,百川则去前方规整队伍。
一时之间,众人皆忙咯起来。
时间飞逝,辰时一刻,晨光初照。
取粥的人稍减,行舟得来片刻空隙,他目光望向了叶听晚的方向。
见她对待每一位流民都温和有礼,毫无不耐之色,不知想到什么,眉头轻蹙着。
一名脸色苍白的男子接过叶听晚递来的米袋,向她道谢后,步履蹒跚地走向一旁领取热粥。
温清澜发放完衣物,便来接替叶听晚的岗位。
得了空隙的叶听晚,在一侧寻了块空位,坐下歇息。
她目光扫过流民们,注意到,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有老者,有孩童,却唯独缺少了妇人的身影。
心神微敛,册上只说,城中流民之妇失踪,皆围困起来,供沼丰银瓶山中军营士兵所用。
那军营本就不该存在,为了不引人注目,拐抢妇人囚禁是最低的成本。
叶听晚眸色微寒,可却也是最丧尽天良之举。
忽然,她视线一顿,看到温长珞被一群是年长老者围着中间,虽然不知在聊些什么,但老者不时抹泪的动作,却预示着这不是个愉快的话题。
晨光透过云层洒下,照在她们还有席地而坐的身影上,却驱不散她们眼角郁抑。
“哇...”
一声响亮的啼哭打破了这沉寂的气氛,叶听晚循声望去,只见宁莹从角落里拽出一名抱着孩子的瘦弱流民。
宁莹抢抱到孩子,见小脸饿得苍白,顿时皱着眉瞪着少年,“这是你的孩子?”
少年面庞黝黑,衣衫单薄,仅着一件麻衣,面对宁莹的质问,慌忙解释起来。
何苏宜见状扯过温清澜刚脱下的棉衣,忙走了过去。
15. 不想演
两人争执之际,一件棉衣披在少年身上,衣上在带着余温,旁人猝不及防的行为,让少年愣住。
他回望,见又来了位妇人,神情微一惊,刚要推辞,却被宁莹严厉的音色呵斥,“你若是染了病,谁来照顾孩子?”
少年闻言,迟疑了瞬,还是放下手。
宁莹见他在意孩子,便也不再怀疑。
何苏宜凑近看孩子,小家伙哭闹着,面黄肌瘦的,一直在吃自己的小手,她脸上顿时心疼不已,朝温清澜喊道:“清澜,快盛碗粥水来。”
温清澜闻言哎了声,从行舟台前上端了碗粥水走去。
何苏宜舀一勺,吹凉后才喂到小家伙嘴边,小家伙生怕勺子会跑似的,拼命啜着。
一碗粥水转眼就见底。
何苏宜担心粥水没营养,又叫温清澜去市集买些牛乳来。
温清澜答应一声走后,一直站在一旁不敢吱声的少年‘噗通’一声朝两人跪了下去,“多谢二位夫人。”
何苏宜扶起他,又看了他一眼,叹道:“你年纪尚轻,若无力抚养,可以到永庆街的朗月院,那里可以接济你们。”
少年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飞速垂下,只点头未答。
“你信得过我的话,先去喝碗热粥吧,孩子我先帮你抱着。”何苏宜见他唇上全是发白的干皮,劝道。
少年思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他抬头张望四周,随即才向热粥台前走去。
此时领粥的人较少,行舟也不知去了何处,叶听晚见最后一碗被温清澜端走了,便朝粥位走去。
少年来时,桌上已备好碗粥。
他抬头刚要道谢,目光看清对方面貌时却突地僵住。
叶听晚一早就认出他,通过册子,也知道他身上有银瓶山叛军的地图,不过这些跟她没关系。
少年神色开始紧张起来,端粥的时止不住地发颤。
叶听晚目光淡淡,掠过他,望着他身后的人轻问,“请问需要什么?”
“劳烦姑娘,老朽可否再要一碗?”那老者面容带着朴实的笑。
叶听晚点点头,取来空碗,再给他盛了碗热粥,抬眼见少年还杵在台前,神色微微诧异,“可还有事?”
她目光平和,似乎并不认识少年一般。
少年摸不准她是不是装的,但也害怕惹人注目。于是匆匆端起一碗粥,低声道居谢后,退去一旁。
叶听晚将粥递给老者,一时又空闲下来。
温长珞从何苏宜手上刚刚看完孩子,两人低头交谈几句,温长珞便走向少年。
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温长珞钱袋里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他。少年受宠若惊的温长珞磕头。
温长珞扶起他,少年抹了抹眼角的泪,刚准备说什么,街道上响起一道马蹄声。
“让一让,你挡道了。”
所有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辆由上等红木精心打造,表面镶嵌着金丝银线的马车,出现在长街口,驾车之人正是前日去过朗月堂的丁一。
他一脸不耐烦地呵斥席地而坐的流民。
“丁一,休得无礼。”马车内传来男子慵懒的声音,制止道。
不时,一道玉扇从帘后伸出。
丁一际回头见状,忙撩开车帘,一位头戴玉冠,衣着华服的公子哥探出头来,刚在站定,那丁一一早跳下马车,摆好木凳,恭候在一侧,等着搀扶他下车。
罗谷川目光扫过众人,看到流民们眼中的渴望羡慕之色,心下腾生出一股傲慢,可当视线对上面色阴沉的温长珞时,脸上轻浮之态瞬间换上谦和。
他走下马车,佯怒喝道:“我曾告诫善待流民,你怎还如此冥顽?
丁一得意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不明白其由。
罗谷川瞥了一眼流民们,口气又是一变,淡漠道:“还速速赔不是?”
丁一小心翼翼地看了罗谷川一眼,见他看流民的目光攒着厌烦,当即会意,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丢在流民身上,不耐烦道:“给你们赔不是了。”
流民们纷纷低下头去,地上银两更无人敢取。
罗谷川似乎很满意他们的反应,嘴角露出抹嗤笑。
温长珞面带愠色,并没有注意到身前少年惊恐的目光,他垂下头,默默离开温长珞身旁。
叶听晚坐在粥摊上,静静地看着作威作福的罗谷川,唇畔扯了扯。
作死一号出场了。
罗谷川走到温长珞面前,装模作样地朝他弯身作揖,“请温大人好。”
温长珞面孔泛冷,并未理会他。
同一时间,马车旁的流民一阵攒动,人群朝后退避开一条路,不多时,一队贵妇人款款而至。
为首者身姿绰约,面容娇媚,她视线掠过石板上的碎银,嘴角微扬,目光转向身侧的贵妇。
那贵妇身穿华贵的锦绣衣裳,体态丰腴,柳眉圆脸,由婢女搀扶,见林思远严肃的目光,不禁面露尴尬,暗自侧眸瞪了罗谷川一眼。。
“夫人,孩子给我吧”少年不知何时凑到何苏宜身旁,低声道。
何苏宜瞥了一眼逐渐靠近的贵妇们,微微颔首,却不忘嘱咐,“你且在此等候,待澜儿带回牛乳,你带着回去给孩子吃。”
少年始终低垂着脑袋,听她说完默默点头,接过孩子后便悄然退至角落。
宁莹看着装模作样的贵夫人们,没有什么好脸色。
林思远见何苏宜与宁莹并肩而来,微笑上前,“温夫人,秦夫人,别来无恙?”
何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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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轻轻颌首:“劳林姨娘记挂。”
何苏宜这一句林姨娘,唤得众人面色各异,无人敢去看林思远的脸色。
倒是林思远身侧那位眉如新月,容貌清秀的女子抬眸看了何苏宜一眼。
林思远脸上笑意未减,只环顾四周一眼,见流民们大多已有食物,当即略带歉意道:“我们来晚了。”
宁莹闻嘴角略弯,“来早就不正常了。”
罗乔嫣睨了宁莹一眼,眼中带着鄙夷,嘴角不屑地挑起,轻娇道:“温大人也未曾派人禀明时间,再者,这些粗活本就不该我们沾手。”
宁莹眼角带笑,反问一生,“既然如此,那您又为何屈尊至此?总不会是想来讨个好名声吧?”
“你!”罗乔嫣娇容一恼,秀目怒瞪,欲再出声,却被林思远打断。
“陈夫人,趁着他们还在,先将果干分发给下去吧。”
林思远看着她笑意晏晏道,可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罗乔嫣便是再恼,也记得此行的目的。当即深吸口气,方重新挂上笑脸,侧头吩咐婢女去把果干搬来。
林思远见她还知道收敛,便也侧身对身旁的婢女道:“锦葵,去将带来的薄热饼带到前来吧。”
“是,夫人。”
锦葵,仆人迅速搬来几袋高耸的布袋,堆叠在众人面前,一旁的流民们见此,一个个眼中闪烁着渴望光芒。
林思远率先取出用油纸包好的热饼,分发给旁边的流民,那流民见她眉目慈和,胆大的犹豫片刻还是上来,其他人一见是真施赠,一时间便纷纷涌了过来。
林思远边温声安抚,手上动作点也未停。
跟在身后刘书鸢见状也取来热饼,却忽地轻蹙起秀眉,往身旁处看了一眼,询问身旁的兰香嬷嬷,“语纤呢?”
兰香嬷嬷答:“小姐方才下马车的时候慢了些,此时跟在队伍后。”
刘书鸢闻言朝队伍后看去,果然瞧见人群后,一袭海棠粉,姿容冶丽的云语纤皱着眉站在队伍后,正捏着丝帕轻掩嘴鼻。
刘书鸢收回视线,“罢了,不必管她。”
说着朝流民们行去。
罗乔嫣原本以为这只是走过场,未曾想林思远竟亲自操持。她看着那些沾满泥土的手密密麻麻地挤向林思远,眉眼顿时皱成了一团,挣扎过后,还下了狠心带着果干加入队伍。
这边人群涌动,流民感恩之声此起彼伏,看得温长珞的神色也稍作缓和些。
丁一在罗谷川身后,视线却在四周飞速流转着,不一会便发现在灶锅旁烧火的秋玲兰母子。
他悄悄示意罗谷川,让他看粥台的方向。
罗谷川侧头扫去,当即眯起眼,他给丁一打了个手势。
丁一会意,悄声退去。
16. 不想演
丁一刚走,温长珞便也准备走,罗谷川见他欲往粥台的方向走去,忙出言,“温大人请留步。”
温长珞脚步一顿。
罗谷川收起嘴角玩味的笑意,肃然道:“在下有一事相询,请温大人移步。”
温长珞目光阴沉,沉吟片刻,还是随他走去。
丁一不时便来到领粥台前,秋玲兰回身一见到他,吓得连勺子都掉了,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百川从后方拎来一桶水,转身见秋玲兰神色恐惧,心下生出疑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陌生男子正冷笑地盯着她。
百川面色一沉,当即侧身挡住秋玲兰。
叶听晚正准备将勺子递给百川,回去米摊,自然也看到。
丁一见秋玲兰躲了起来,立即尖酸嘲讽道:“呦呵,刚不是还有有脸见人吗?怎么又躲起来呢?”
此言一出,秋玲兰的面色瞬间苍白如纸。
白川目光一凛,刚要说什么,一个身影从旁边如箭冲出,眨眼便到丁一身前,南希举着柴火怒目横瞪,挥砸在丁一身前, “滚!”
丁一吃痛,扬手一巴掌便扇了过去,“什么玩意,也敢在老子面前叫嚣?”
他出手狠辣,把南希打得跌坐在地上,稚嫩的脸上当即现出个红掌印,但她却依旧不怕,目光噙着凶光,欲再上前。
回过神来的秋玲兰忙上去拉住她,“希儿,希儿,不要。”
百川咬着腮帮子,两步上前,拳头咯咯作响,一副要撕碎丁一的模样。
丁一被他的气势吓得后退一步,但转念一想,若他们先动手,自己不正好也能喊冤?思此便又板正了脖子,一副你打的模样。
“百川。”
行舟合时宜地出现,出声叫住了怒火上升地百川。
丁一看着撤回脚的百川,面上露出一抹得意与讥讽,“原来是只狗熊。”说罢又望着噙着泪与恨的秋玲兰母子。
“瞧瞧,躲了这么久,有人帮你们了吗?”
叶听晚看着他那猖獗的嘴脸,指尖微微收紧勺柄,从热锅中舀了一勺白沫,挥手一洒。
百川说得正入神,岂料,忽泼出一片白沫,径直洒在身上,丁一还没看清是什么。
一阵滚烫便烙刺在皮肤上,他瞬间抖着腿跳起来,“好烫,好烫....”
这一声响动,引来四下一片目光。
温长珞正与罗谷川剑拔弩张之时,被这声响打破,他回头见南希被秋玲兰搂在怀里,脸色一变,瞬间明白罗谷川只是在拖住自己。
气得险些骂人,他眼神噙着寒光冷冷地瞪了罗谷川一眼,甩袖朝粥台走去。
丁一大腿被烫得刺疼一片,他提着裤子愤怒至极,“是那个杂碎的,竟敢对老子.....”
可当他看清楚掌勺之人时,话语却突然卡住了。
叶听晚放下铁勺,面带歉意,“我没注意这里站着人,抱歉。”
丁一气得想杀人,可面对叶听晚,却能强忍下愤怒,还压着音色,质问道:“你...你是故意的?”
叶听晚面无表情:“我说不是,你信吗?”
丁一脸色发青,却并未敢对叶听晚发作,只将怒火对准一旁秋玲兰母子,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你们给我等着!”
百川目光如刀,“你可以试试。”
丁一还想说什么,余光中看到温长珞快步而来,面色闪过慌色,也不再理睬百川,绕开原路离去。
叶听晚望着他背影,双唇抿成一条线。
“百川,先送兰姨她们回去。”行舟在身后嘱咐着。
恰在此时,温长珞赶了过来,蹲着安抚秋玲兰几句,便叫了名差役随百川,护送母子回去。
南希低垂着眼,从始至终没再说一句话,随着几人离开。
叶听晚视线停留在南希攥紧的拳头上,想到册上她孤身复仇被折磨至死的结局,心头像被一把无名火烤着,眼神忽明忽暗。
温长珞转头叫来差役,下令收拾东西回去。
行舟灭了灶台下的火苗,抬眼见叶听晚站在粥前发愣,想起她方才泼粥水,眼底掠过一抹思量。
“叶姑娘,此处便交由我来收拾,你且去歇息片刻。”行舟靠近粥台,收着剩下的空碗,边道。
叶听晚让出位置,回头瞥了一眼米台,见已有差役在收,便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勺子放回锅中。
行舟微侧眸看向她。
叶听晚眉目清绝,连高挺的鼻梁勾勒出的线条也带着一丝冷息,似察觉到了视线,她蓦地抬眸,星眸中淡漠的视线猝不及防撞进行舟的眼中。
似清寒的春风侵入心扉。
行舟轻愣了瞬,俊容上掠过一丝狼狈,他微垂下眼,温声道:“辛苦了。”
叶听晚略静了瞬,嘴角勾出一道意味深长的弧度,“有劳夫子了。”
行舟微颌首,低着头整理桌台。
可当他拿起木盖之时,却发现隔着十米外,丁一在罗谷川身旁,正拿手指着叶听晚,脸上满是不忿之色。
罗谷川目光轻浮地打量着叶听晚。
行舟眉头微蹙,下意识迈步挡在叶听晚身前。
叶听晚才迈出一步,欲行,忽察身后一道影子靠了过来,她目光微敛,旋即转身扫去,却险些撞进一个温热地怀抱。
这突然的变故,连行舟亦是一愣。
叶听晚视线掠过他拿碗,铁勺的双手,随即抬头,却看到行舟上下滑动的喉结,一股极其淡的檀香夹杂着墨香扑进她鼻翼中,视线再往上,是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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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慌错愕的清眸。
忽然,她在余光中,注意到对面正盯看着这边议论的主仆。
叶听晚耳朵微动,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她垂下眼,后退去一步,顺势看着行舟手中的碗,一派淡然道:“夫子这碗,我顺便拿过去吧。”
行舟定了定心神,将手里的碗递过去,“好。”
叶听晚接过碗,临走时,又留了句:“粥是刚出锅的,夫子注意些。”
行舟微怔,在抬头她却走远了。
对面的罗谷川见那小白脸挡了佳人身姿,顿时不悦地眯着眼,眼角露出一抹凶狠,偏头问丁一,“你方才说她是谁?”
丁一暗叹,“她就是叶听晚,安定侯府世子爷的未婚妻。”末了,又补了一句,“也是盛大公子心尖上的宝。”
罗谷川听到安定侯府神色凝滞住,再听到盛大公子,脸色又是一变,他转头,目光有些怀疑地看着丁一。
丁一神情肃穆地点了点头。
罗谷川磨了磨牙,冷哼道,“我说怎么没人献殷勤,原来是盛家那小子护着....”
丁一见罗谷川神色阴沉忙劝道:“爷,这女子咱惹不得啊。”
罗谷川斜睨了他一眼,“滚,爷还需要你来提醒?”
说着扭头看了眼温长珞,声音低沉阴森道:“那母子不是离开了?还不派人抢来?”
丁一立马点头哈腰,“明白,小的立刻去。”
看着丁一的身影一溜烟跑出街口。
罗谷川脸色稍悦,他见贵妇千金那边施善已经在收尾,便整理下衣容,又一挥展开手中的玉扇,跨步向罗乔嫣走去。
一直躲在暗巷中,静观察罗谷川的关礼,见丁一出了街口,立即朝巷中正在唠嗑的差役挥手。四名差役见状立即小跑出来,五人快步进了另外一条小道。
温清澜带着牛乳回来,却寻不见那少年的踪影,见何苏宜被一群贵妇小姐围住,便转而走来粥台后。
他随手放下牛乳,抬眼未见南希母子,不禁咦了一声,“兰姨她们呢?
叶听晚声音沉缓道:“她们先回去了。”
温清澜微蹙了下眉头,可转念一看,见差役都收尾,便也没多想,转而帮起忙来。
可没一会,他看到了罗谷川,面色一沉,又回到叶听晚身旁询问丁一可来过。
叶听晚闻言,环顾四周,不见那丁一的身影,她眼神一凛,“来过,方才兰姨她们走时还在。”
温清澜瞳孔一缩,急色问:“她们往哪个方向走的?”
叶听晚指着南街口,“百川同两名差役护送她们回去的,走了有一会了。”
温清澜听到百川时,心中的紧张稍减,但仍留下一句:“我不放心,去看看。”说罢,匆匆朝南巷奔去。
17. 不想演
温长珞刚要来交代温清澜事情,却只看到他急匆匆背影,他疑惑地看向叶听晚。
叶听晚只能朝他走近,告知原由,温长珞脸色骤然一冷,“不思悔改。”
他目光望向一处角落,见关礼没了身影,心下稍安,到:“无碍,他跑不出去的。”
话音刚落,便看到关礼押着狼狈不堪的丁一出现在巷口处。
叶听晚微扬眉,显然温长珞早就防着这一手了。
温长珞低声叮嘱叶听晚稍坐会等何苏宜她们,说完便朝关走去。
叶听晚微颌首。
同一时间,林思远等人也将赠物发送完。
罗乔嫣心中愤懑,带着婢女退到无人的角落里,拿着丝绢狠狠擦拭着手掌,咬牙切齿道:“这些卑贱的流民,竟敢摸我手,简直该死,就该让川儿砍下来。”
“阿姐。”罗谷川轻叹声,出现在她身后。
罗乔嫣看到他脸,顿时更恼了,“都怪你!若不是你净惹祸事,我又何须来此受罪?”
罗谷川见她怒气冲冲,挥着绢拳打来,忙拿扇面挡住,无奈道:“阿姐,你莫忘是我们今日的目的了?”
罗乔嫣听后,神色一僵,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稍微敛下怒火,“你与温大人谈得如何?”
罗谷川面色稍寒,嘴角不屑地勾起,“他毫让步之意,依我看也不必谈了,我自有办法让他收手。”
罗乔嫣投以疑惑一瞥,知他的手段,忙叮嘱道:“听说温长珞可曾是苏世子的师傅,你可要悠着些。”
罗谷川满不在乎地轻哼, “知晓。”
罗乔嫣心上掠过一丝忧虑,却不再与他争论, “随我来。”
她带着罗谷川来到一处临时支起的茶摊前,用眼神示意他看刘书鸢身侧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介绍道:“那位便是云府千金,云语纤。他哥成为刘郡守的夫婿后,其下商号势如破竹,你也得看到,她可是云跃安的嫡妹,如今晋陵城中的香饽饽,你心下可盘算清楚了。”
罗谷川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一番,眼角染上满意的笑意,“弟弟明白。”
罗乔嫣轻哼一声,告诫着:“待会儿务必正经些。”
罗谷川点了点头。
林思远刚与何苏宜客套上两句,罗乔嫣就领着罗谷川靠近。
见到交谈的间隙,忙扯着柔笑插话,道:“夫人,您看大家都忙了这么久,不如饮一盏清茶,稍作休憩?”
此话一出,众人皆朝她看来。
罗谷川见状忙朝林思远作揖,扬唇一笑:“在下罗谷川,正巧在后方支了个茶摊,桌椅茶水皆备,若诸位不弃,可稍解疲乏。”
林思远看到罗谷川,嘴角掠过一丝了然的浅笑,她侧身询问身后的妇人们意下如何。
大家早就筋疲力尽,自然纷纷赞同。
林思远这才回头询问何苏宜,“何夫人,依我看这些流民的生计,也非这几袋米粮所能解决,既然我们皆为此事忧心,何不先品一盏香茗,商讨长远之计?”
何苏宜心中早就准备简短寒暄俩句便走,听林思远以流民今后生计为引,便忍不住点头应承。
林思远见何苏宜应允,满意地笑了笑,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何苏宜回以同样的礼仪,轻声道:“林姨娘,诸位,请同往。”
林思远眉眼弯弯,转而望向罗乔嫣姐弟,道:“有劳二位了。”
罗谷川谦逊回礼:“不敢,是诸位赏脸了,请。”
众人一同举步同行,忽然,林思远轻咦一声,面上装出惊异之色:“为何不见叶姑娘?”
宁莹冷眉看林思远这般的做派,勾着嘴角淡笑不作声,何苏宜也装聋。
反倒是队伍中粉衣女子柳眉微挑。
林思远见此也未恼,直接吩咐身旁的婢女,道:“我看叶姑娘来得早,想必此刻同是疲惫,锦葵,速去请叶姑娘同来作休憩。”
锦葵恭敬答:“是。”
宁莹眼神微动,正欲开口劝阻,被何苏宜拉了下衣袖,她神色淡淡望向林思远,“林夫人,请?”
林思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盈盈一笑,“请,温夫人。”
罗乔嫣眼见何苏宜对林思远改了口,心中暗诧。
她侧身让三人先行,带刘书鸢走近时,瞬间堆起笑容,迎上前去,“云夫人.....”
刘书鸢唇边绽开一抹礼貌的微笑。
罗谷川也乘机跟在罗乔嫣身后,亦步亦趋,渐渐地便与云语纤并肩而行。
片刻后,罗谷川察觉云语纤在看着自己,心中微感讶异,忙展露一抹自信之笑:“请云姑娘好。”
云语纤的嘴角勾起一抹明媚的笑意,声音柔和动听:“罗公子。”
罗谷川听罢,心都酥了。
叶听晚刚坐在木凳上,一婢女就出现在视线中,径直朝她走来,不一会就到了跟前,弯下腰轻声道:“叶姑娘,奴婢是郡守刘大人家婢,我家夫人想邀您同品香茗。”
叶听晚听出她话中的施压之意,眉梢微扬,想着也该去衬托下女主,便温声道:“烦请你带路。”
锦葵躬下身,做出个请的手势:“叶姑娘,请。”
叶听晚跟在锦葵身后,人未至茶摊,已引去一片目光。
她步履轻缓,步态优雅,一头青丝随春风摇曳,发梢轻垂在柳腰上晃动,似风中柳丝轻扬,带着几分灵动之美,眉如远黛,带着两分清静,几分疏冷,宛似天上仙。
罗谷川与云语纤交谈了两句,看到叶听晚,瞬间又被招了心思。
云语纤看着罗谷川惊艳的模样,忽的一声感慨,“叶姑娘生得真好看。”
罗谷川心头一震,意识到自己时态,忙敛下视线,接到,“自然是难及云姑娘。”
云语纤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
罗谷川见状,连忙端起茶杯掩去心虚。
锦葵带着叶听晚直接来到林思远这桌。
林思远目光打量着叶听晚,眼中尽是欣赏,“快,请叶姑娘看座。”
叶听晚缓缓看了林思远一眼,才垂眸唤了声,“何姨,宁姨。”
何苏宜嗯了声,便介绍林思远,“这位是刘府林夫人。”
叶听晚朝林思远行了个万福礼,“见过林夫人。”
林思远唇角倏尔一弯,眉眼染着温柔,夸赞道:“是个可人的孩子。”
何苏宜又介绍隔壁桌的罗乔嫣与刘书苑,叶听晚照例行礼。
刘书苑生为同辈,便起身回了一礼,罗乔嫣因碍着定安侯府的面儿,也不敢怠慢回以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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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谷川视线忍不住在叶听晚身上流转,听得她声音带着几分好欺负的柔意,心底更是生出些臆想来。
云语纤轻扯唇角,眼底染着一丝戏谑。
对于其他人,何苏宜也只是一句带过,叶听晚稍坐颌首,才坐下饮茶。
林思远望着叶听晚眉色陇上一抹忧郁,轻叹道:“家妹与叶姑娘同岁,若她还在的话....”她话锋一顿,敛下忧郁继续道,“叶姑娘穿缥碧色真好看,府上正巧有几匹缥碧云锦,改明儿我让下人给你送去,平常若有空,可否多来府上陪我说说话?”
叶听晚迎着她的目光,缓缓的笑了笑,“多谢林夫人美意,只是候府每月送的料子已足够我一人穿矣。”
林思远神情微诧了瞬,又挂上笑意。
宁莹与何苏宜对视一眼。
一旁的云语纤却忽然接过话茬,娇嫃道:“林姨真是花心,早些时候还叮嘱语儿要多去府上陪你,这会又叫叶姑娘,便是不用语儿去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不约而同朝她望去。
云语纤一张芙蓉秀脸,星眼如波,眼中带着几分羞恼。
叶听晚端起身前茶杯,听着林思远的轻声哄着云语纤,淡品杯中清茶。
谁知云语纤忽然话锋一转,望着叶听晚道:“如今盛公子不在晋陵,叶姑娘外出还需小心才是,若叶姑娘不嫌弃,我愿顺道去接你。”
她促不及提及“盛公子”,茶会上所有人的目光瞬息变得微妙起来。
宁莹回头,目光锐利盯着云语纤,她是看不顺眼叶听晚,但她更看不起小人作风的人。
何苏宜眉头一皱。
后者从茶杯抬头,稍稍看了云语纤一眼,唇角牵出一道温和的弧度,“在此先谢过姑娘好意,但你与我素不相识,不便叨扰,二来,我素日里学业繁忙,也实在没空去叨扰林夫人,望二位谅解。”
云语纤的笑容微滞住。
见大家眼神微异,便落落大方地起身,朝叶听晚款款躬身,道:“小女子乃晋陵云家,云语纤,比叶姑娘年长两岁,若不嫌弃,可唤我一声姐姐。”
叶听晚见她要跟自己掰扯,嘴角笑意微敛,神色忽的淡漠起来,“云姑娘,幸会。”
她的反应令所有人一愣。
连宁莹也看出她是故意的,眉梢不由一扬,不过细想下来,这小妮子往日亦是如此。
云语纤眼底闪过一丝怒气,她半垂下眼帘,坐回去,就在大家以为事情已经过了时,却又听她出声,“不知叶姑娘近日身体恢复得如何?”
此话一出,罗谷川忍不住给罗乔嫣递了个眼神,这两人有过节?
罗乔嫣皱着眉,想了下,暗暗摇头。
叶听晚目光闪了闪,这个时间段,她应该还不认识自己,为什么却知道她受伤的事?
而且她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像看陌生人。
何苏宜心下也是一惊。
“听闻叶姑娘前些日子受了重伤,我车上正巧有上等的祛疤膏,可赠你,否则待盛公子回来,又不知该怎样心疼了。”
云语纤说到最后,虽然只用极小的音量低喃着,可身旁的人却还是能听得清楚。
刘书鸢听得她话外讥讽,眉色一冷,目光冷肃地凝着一脸无辜的云语纤。
18.不想演
何苏宜‘吧嗒’一声放下茶杯,眸光泛着寒光扫向云语纤,“贵府的大礼,我们消受不起,不过,妾身想请问云姑娘,是如何知晓晚晚受伤一事?”
林思远见何苏宜动了气,微微吃惊,却也未出声掺和,低头去端茶。
云语纤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僵硬,她目光微闪,眨巴了下眼睛,“我...我也是来时....听到些流言。”
何苏宜厉色追问道:“劳烦云小姐能告知是流言出于何处?”
云语纤神情凝滞住。
叶听晚看着她的反应,眼底掠过一抹亮光,她果然有猫腻。
刘书鸢深深地看了云语纤一眼,忽地起身朝叶听晚与何苏宜郑重行一礼,“温夫人,叶姑娘,语纤言语唐突,无礼冒犯,书鸢代她向二位陪不是。”
说罢又望向云语纤,“语纤,还不速速赔礼?”
云语纤脸色骤然微沉,显然不愿的模样。
叶听晚看着她眉间骤然萦绕的傲气,微微眯眼。
见云语纤无悔过之意,何苏宜绷着脸,耐心耗尽,“云夫人,只因晚晚受伤一事,我们从未对外宣扬过,妾室只是好奇,云姑娘一个身居幽闺之千金,为何会清楚此事?”
她拧着秀眉,眉间又生出两分冷厉,“再说句冒昧的话,刺伤晚晚的凶手,我们至今还未找到,若云姑娘愿意说明消息来源,或能助我们抓捕凶手。”
听到这里,云语纤却只是垂着眼,不说话。
罗巧嫣眼见云语纤不肯回答,忙踢了罗谷川一脚。
罗谷川微侧首,与她目光交汇后,当即明白她的心思。
他略顿了下,站起了身,打断道:“此事都怪我,方才在途中多嘴提了一句,不想云姑娘听去心里,还望何夫人原谅。”
看到罗谷川,宁莹的脸色霎时转冷,冷哼一声,问:“那么罗公子又从何得来的消息呢?”
罗谷川脸上挂着无辜的笑,“亦是巧合,年前家仆在外买药时,偶然听来碎语。”
宁莹听得眼中满寒意,“罗公子的家仆心思倒是不浅,这也能拿去嚼舌根。”
罗谷川听完忙拱手道:“夫人教训得是,在下回去定然好好好训斥。”
宁莹冷嗤一声。
刘书鸢眼见云语纤还是坐着不动,眸色沉了下去,就此时,林思远却开了口。
“既然是误会一场,说开了便也不必记在心上,温夫人,您觉得呢?”
何苏宜看了林思远一眼,自是听出她话中和稀泥意思,她敛下眼,唇角扯了扯,淡冽道:“自然,只是未想到云姑娘与罗公子如此交好,连市井的见谈也要一一相传,看来罗府将有喜事近了。”
最后一句,何苏宜还专门扭头望着罗乔嫣说。
罗乔嫣闻言微微诧异,可转念一想这不是正合她意吗?便笑着轻颌首。
云语纤猛地抬头,看到罗乔嫣竟然默认了,面色一寒。
刘书鸢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也不赔礼了,转而静坐下来。
叶听晚慢条斯理地给何苏宜添茶,看着云语纤,眸色玩味。
林思远似乎没想到何苏宜会以其人之道,治云语纤,可她此次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得罪何苏宜与叶听晚,自然不打算替她辨清什么,于是轻唤婢女:“锦葵,这茶没味了,换一盏吧。”
锦葵轻答一声。
罗谷川见刘书鸢竟然没替云语纤辩解,眼底掠过一丝惊讶,他下意识看了云语纤一眼。
云语纤眼眸淡垂着,手中丝绢早已经拧成麻花,可她也清楚,再说下去只会越描越黑。
只有罗巧嫣眉眼尽是窃喜。
宁莹见这几人被何苏宜的话噎得脸色五彩斑斓,忍不住轻笑出声。
声音在寂静的氛围中,格外的出清晰,片刻过,听得她懒洋洋道:“我骨头不利索,不能久坐,你们慢聊。”
她撂下一句,便挥挥衣袖起身。
宁莹在晋陵是出了名的土匪夫人,向来也从不参加夫人们的茶花会,就她方才说话的气势,无人敢出声。
何苏宜郑重其事地颌首,旋即道:“林夫人,粥摊还有事务要忙,妾身便不陪诸位了,改日得空,再共谈笑。”
林思远神情微变,还想出声挽留,却被何苏宜打断,“晚晚,你也该回书院了。”
叶听晚微颌首,起身朝林思远行礼辞别。
两人全然不给林思远说话的空隙,走完礼仪便转身离去。
待到两人走后,林思远笑意倏地一淡,周身拢着一丝沉冷。
刘书鸢面色淡淡,指腹摩挲着杯身,亦不说话。
罗乔嫣眼见气氛不对,便拉着罗谷川陪自己去四处转转。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寻借口离开,唯有云语纤淡然不动。
叶听晚跟着回去时,差役们也把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剩下些热粥,何苏宜唤差役先抬去马车,回去送去朗月堂,差役刚答应一声。
宁莹忽然看到罗乔嫣似扭着身子朝温长珞走去,她眉色一冷,迈开步伐温长珞走去。
温长珞刚一转身,看到罗乔嫣脸色顿沉,但碍于同僚之谊,还是请礼道,“陈夫人。”
见温长珞作势要走,罗乔嫣忙抬手虚拦,“温大人,还请高抬贵手,饶恕家弟,毕竟人命不是出自他手,最多....也只是对下属管辖不周,且我愿意担保,我们罗府绝无藏匿那溪狗,也愿以百金抚恤那对母子,望温大人能成全。”
罗乔嫣恳切陈词道。
温长珞见她果真为此事而来,当即冷下脸,反质问道:“若其真有悔悟之心,又何以对朗月堂稚子施以恶手?”
罗乔嫣愣住,“稚子?什么稚子?”
温长珞瞥见宁莹匆匆而来的身影,也不愿再与她多说一字。
罗谷川看着宁莹堵住自己姐姐,温长珞甩袖离去的一幕,慢慢地捏紧玉扇,眼神变得狠戾起来。
他看了眼天色,正在疑惑时,却忽然瞥见丁一被光礼羁押在巷里处。
他眼角微抽,这办事不利的废物。
“关捕头?何故羁押我仆役?”罗谷川摇着扇子出现在关礼面前,故作疑惑。
丁一听到声音,心下一跳,害怕地缩着脑袋。
关礼面上一笑,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抱歉,罗衙役,丁一兄弟方才行踪诡异,手下底的人误以为是小贼,便给抓来,这不,正打算给松绑呢。”
说完亲自给丁一解开粗绳,未了还不忘拍着丁一的肩膀说:“丁一兄弟,可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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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生气啊。”
丁一身子抖了抖,不敢接话。
罗谷川冷冷扫了关礼一眼,领着人走了。
刚一到僻静处,罗谷川便扬手给了一巴掌,“办事不利的家伙,去把那小妮子给我带来。”
丁一捂着脸,还没反应过来,“爷指的是...?”
罗谷川语气森寒,“你说还有哪个?”
丁一猛地想起,点头如捣蒜道,“马上去,马上去。”
罗谷川看到关礼仍目光炯炯,监视着这边。连忙制止丁一,“且慢,我与你同去。”
两人刚走,罗乔嫣忽然大骂一声,“宁莹,切莫过分!”
瞬间引去所有人目光。
罗乔嫣怒目指着宁莹,言辞尖锐:“你这粗鲁无礼的女土匪,有何资格与我相提并论?”
宁莹听了这话,却笑出声来,“我这山野匪徒尚知礼义,那请问,您这位士族门第的贵小姐,教养又何在?”
罗乔嫣气得胸脯剧烈起伏,怒斥之声几乎颤抖:“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宁莹冷哼一声,“那你倒真没见过我不讲理的时候。”
叶听晚看着理直气壮的宁莹,不禁莞尔。
为什么知书达理,温婉的秦竹卿未沾上她半分匪气。
林思远带着婢女围了上前,示意锦葵将罗乔嫣请走,转而向宁莹笑道:“秦夫人,何夫人,元宵节在府上备了场雅集,届时恭请诸位莅临。”
宁莹轻嗤:“我等俗人,难消受这份高雅,林夫人的好意,心领了。”
林思远面上依旧挂着温婉的笑容,转而看了后方的何苏宜,随即道:“那便不打扰秦夫人了。”
宁莹嘴角噙着寒意,从林思远离去的背影缓缓收回视线,满脸无畏地朝马车所在走去。
何苏宜刚想劝说些什么,宁莹连忙摆手,“宜姐姐,你最是知我性子的,我就没怕过什么,大不了老秦不当这破官,回乡下耕田。”
叶听晚望着她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欣赏。
林思远带着罗乔嫣走到一旁,见她脸上怒气依旧,目色顿蒙上一层阴郁:“陈夫人,今日之聚,非为结怨而来,倘若明日传出些流言,你我都担待不起。”
罗乔嫣脸色变了又变,话明显是听进去了,但心中的气亦难消。
林思远没再看她,蹙着秀眉带着婢女步向马车。
罗乔嫣恶狠狠地瞪了眼宁莹的背影,攥着丝绢,戾色道:“走。”
见林思远离开,刘书鸢目色寡淡地望着云语纤:“今日之事,自行与你兄长解释。”继而也领着婢女离去。
云语纤眉眼噙满了冷漠。
茶肆中的女眷们面面相觑,皆起身散去。
看着马车缓缓散去,何苏宜将叶听晚带到一旁,询问道:“你与那云姑娘有过节?”
叶听晚目色沉静:“未曾谋面。”
何苏宜眉头紧锁:“这云姑娘既不似对小辰有意,却屡屡挑衅于你,她句句挑起你与小辰之事,似乎就为了羞辱你。”
叶听晚微扬眉,“可我与她今日只是第一次见面,为何要针对我呢?”
何苏宜敛着眉,眼底思绪渐深,沉默片刻,道:“罢了,先不提起她了。”
19.不想演
叶听晚目光微顿,见她不愿再提,便微颌首。
宁莹刚翻身上了马,看着叶听晚对一旁的差役吩咐道:“我同温夫人先回去安置物件,劳烦你护送叶姑娘回去。”
何苏宜看着车堆叠的锅碗瓢盆,确无立足之地,便转头叮嘱叶听晚:“我同你宁姨先回去,你随差役大哥,对了,清澜呢?”
她忽然想起温清澜,“去买牛乳还没回来?”
叶听晚略静了下,“回来了,不过方才又出去了。”
她没有将南希母子的事告知。
何苏宜微蹙了下眉,轻声道:“让差役大哥护你归家。”
叶听晚点了点头,她扶着何苏宜上了驾车位,看着她们扬鞭而去。
一旁的差役朝她微躬身道:“叶姑娘,请。”
叶听晚温身道:“劳烦了。”
两人刚行至街外,就听到温清澜的呼唤声。
“晚晚,晚晚等等。”
两人停下脚步,扭头就见温清澜气喘吁吁地追来。
叶听晚微扬眉,“你怎么又回来了?”
温清澜稍平下喘,道:“我要去接竹卿妹妹,差役大哥,你先回去忙别的吧,她我来送就行了。”
差役闻言,拱手道:“好。”
差役离开后,叶听晚问:“竹卿姐姐也来了?”
温清澜点点头,“她同游夫子在街中设摊代笔。”
叶听晚听着,忽然抬眸扫了粥摊一眼,温清澜下意识也瞧了眼,好奇到:“怎么了?”
叶听晚敛下眼中思绪,淡道:“没事,走吧。”
温清澜嗯了一声。
*
在离粥摊不远的僻静的深巷中,行舟肩上扛着个不大的布袋,手拎着几面布帆,正朝书院的方向走着。
在巷陌的深处,一条青石铺的小径向右延展,他脚步未停,正欲步入那转角之际,脚步一滞。
一辆奢华的马车跃入眼帘,突兀地横在了离街口不远的地方。
行舟顿住脚步。
车前的马夫看行舟一眼,微俯下身对着马车上的人低语一句。
马车微晃下,那车夫上前挑开车帘,一位身着粉色罗裙的女子踏着台阶缓缓而下。
衣裙上用银丝绣着的花纹,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增添了几分生动与雅致。
看到来人,行舟脸上掠过诧色。
云语纤她唇角微勾,朝行舟投来盈盈目光,似乎就是在等他一般。
“行舟夫子,幸会。”
——
星州街,巳时初刻。
阳光穿透薄雾,洒在青石板路上,长街镀上了一层金辉,街上脚步来往,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在市集一隅,秦竹卿正将一封晾干的家书递给一位额头布满皱纹的中年男子。
男子感激不尽,连连致谢后,匆匆赶往信客馆。
秦竹卿看了眼天色,对一侧的游仲伦道:“先生,巳时已过,多数农人已赴劳作,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要不,我们先回去?”
游仲伦坐于一旁小憩,望着长街上的人,随即亦点头:“也好。”
秦竹卿微颌首,刚要收叠起纸墨,“咚”的一声,一锭白银落在桌上。
“烦请姑娘代笔一封家书。”
说话之人,是位细眼大嘴、身着灰衣的男子,身后还紧跟着两名同色男子。
秦竹卿微愣,抬头却看到男子领口处绣着个“罗”字。
她神色微凝。
游仲伦不明所以地起身,温声道:“诸位,我们已收摊,请明日再来。”
不料此言一出,对方神色一冷,冷哼道:“方才不是还有人写完刚走?怎么,莫非是瞧不起我们,故意不写?”
游仲伦愣了愣,这时才发现这三人衣着不像劳务工人。
秦竹卿朝游仲伦轻摇了摇头,随后对男子道:“请告知内容,我来代笔。”
顺子眼见秦竹卿妥协,脸上闪过一抹得逞,“如此甚好,那便劳烦秦姑娘了....”
游仲伦一听这三人竟知道秦竹卿的姓氏,脸上一变,他敛起目光,视线在对方身上游走起来。
当看到衣领上的秦字,心下一惊。
一刻后。
秦竹卿手执,唇角微微下压,但她依旧耐着性子,问:“请问兄台,书信内容可已思虑周全?”
此时,顺子占着游仲伦方才坐地凳子,悠然地跷起二郎腿,一脸无赖之相:“想好了,就写与罗爷作对,定无善终!”
“你!”游仲伦早已怒火中烧,听了此话气得白须微颤,“你满口胡话,哪里像是在学家书?我们不写了,走竹卿,我们走。”
顺子给身旁两人递了个眼神,那两人顿时一左一右围在小书台前。
顺子这才嬉皮笑脸回道:“我等粗人,自然不比二位学识渊博,胡话自然多些。”
话音刚落,手下的人瞧见长街口,温清澜的身影,神色顿敛,来顺子耳侧道:“小判官来了。”
顺子闻言,身子一挺直,立马站起身,朝街外看了一眼,确定是温清澜后,朝他递了个眼神,那手下心领神会地跑开。
秦竹卿耳尖,又见一人跑开,立即明白他们在此处纠缠她们,原是在等温清澜。
她面色顿冷,立刻将笔墨收了起来,“先生,我们走。”
游仲伦颌首,收拾东西,那顺子见状,双手按在书台上,甚至还摸了秦竹卿一把,“哎,我书信还没写完呢。”
游仲伦见他吃秦竹卿的豆腐,顿时气得面色红涨,“你,无耻小儿!”
秦竹卿也被吓了一跳,抱着手后退了一步,气得肩膀轻颤。
彼时,正在挑望寻人的温清澜正巧正看到这一幕,他眼神一戾,小跑了过去。
叶听晚正听着他介绍那家饼好吃,谁知话音戛然而止。
她目光顺着温清澜的背影望去,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叶听晚这才想起,册子上那一行,温清澜当街揍人,被羁押,罗谷川胁迫温长珞拿南希父亲一案交换。
她眸色掠过一抹沉色,抬脚跟了过去。
顺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视线缓缓游走在秦竹卿素美的娇容上,挑眉道:“抱歉了,秦姑娘,方才乃是无意之举。”
可他说话的神色却夹着一丝愉悦。
秦竹卿肤若凝脂的脸上,攒着几分愠色,“那便请阁下让一让。”
顺子凝视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可秦姑娘你还未将家书写完.....”
话犹未了,一只有力的手掌猛地落于其肩,顺子身形一僵。
游仲伦看到温清澜,瞬间松了口气。
温清澜看到秦竹卿微红的眼角,目色一寒,搭在他肩上的指节微曲,拧着他的骨头咯咯作响,“要写什么,不如,我来代笔?”
顺子脸上青筋根根暴突,疼得他话都说不利索,“不......不必...”
温清澜眼底攒着怒气,贴着他脸侧幽幽冷声道:“再有下次,我定废了你们的狗腿。”
“是...是...”
秦竹卿并不打算深究,对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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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澜,我们先回去。”
温清澜明显怒气未消,还想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罗谷川的声音。
“这狗奴才,竟敢滋扰秦姑娘,温公子若想惩戒,尽管动手便是。”
丁一挑起马车帘子,罗谷川从车内露出脸,揽着一名惊恐的小女孩出现在众人眼前,他嘴角带笑,眼中却闪烁着不易察觉的阴鸷,“瞎了眼的奴才,还不赔罪?”
趁他说话的间隙,叶听晚已经绕到秦竹卿身后,看着他手里受惊的天佑,眸光骤然一缩。
游仲伦惊得险些站在不住身子,“天...天佑?”
温清澜猛地推开顺子,用眼神剜着罗谷川:“果真是你。”
秦竹卿压下心头的震惊,眼见温清澜脸上铺天盖地的戾火,忙上前拉住他。
“他们设局拖住我,意却在你,此却勿冲动行事,如今既知晓天佑的下落,我们回去找温叔叔,他一定能救出天佑的。”
顺子仓惶从地上爬起来,一听这话忙爬到两人身前,打断他们的谈话,“请秦姑娘责罚。”
秦竹卿无暇去计较他的事,冷声驱赶道:“请你离开。”
顺子回头看了罗谷川一眼,见他神色散漫不理会,便继续低垂下头,恳请宽恕。
声音之大,顿时引来行人围观。
秦住卿见状,便打算强行带温清澜走,可罗谷川并不想结束话题。
他望着温清澜怒不可遏之态,大声道:“看温公子的脸色,似乎仍有不满啊。”
游仲伦也反应了过来,他同劝温清澜道:“清澜,听夫子一言,遇事当隐忍,未可一时先怒嗔。”
温清澜面色变了又变,片刻后终是强压下怒火,点头。
见状,罗谷川神色微变,今日他又怎会轻易放他们离去。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骤然探手伸入玲儿衣领里,继续道:“忘了给诸位介绍,此乃小爷新得来的家妓,生得温顺可人。”
言罢,便俯身恶语,命令道,“来,给温大公子吟上两句。”
四周百姓,见此景,有的倒吸凉气,唯有罗谷川的家奴在兴奋喊道:“快叫!”
天佑身体轻颤,嘴角带着一片乌青,眼中泪光闪烁,无助地望向温清澜三人,在罗谷川的恶言下,只得发出微弱的声响。
游仲伦气得脖子涨红,怒骂,“住手!你这...你这禽兽!”
连围观的百姓亦是不忍直视。
秦竹卿攒得指结发白,死死地扣住掌心,她强忍怒意,一字一顿:“罗公子,请你住手!”
罗谷川上撩的动作还真就一顿,戏谑问:“秦姑娘,有何高见?”
秦竹卿一脸严肃道:“此女实乃清白人家之女,官府已发海捕文书,请你放过此幼女。”
温清澜此刻眸色深沉近墨,若不是秦竹卿紧紧牵住他,或许早已经冲上前去抢人了。
罗谷川淡然瞥过温清澜那极力隐忍之态,悠然一笑,“那真就不巧了,你所提之人应当不是我的小家妓,毕竟她的卖身契约凭证,文书在下皆有,秦姑娘恐怕是看走眼了。”
罗谷川俯视怀中女子,复又望向温清澜,见他还压得住怒火,便又浇了一把油,“方才偶闻陵江之畔,一女子遗体被寻获,温大人正携家眷前往辨认,嗯,或许那才是秦姑娘所指之人。”
温清澜听了此话,一想到古月腹中的刀疤,若再得知天佑死讯,那该是何等心痛。
想着心中一震,仿佛有烈焰在胸膛中肆虐,他再也压抑不住怒火,一把挣脱开秦竹卿的手,“畜牲,欺人太甚!”
20.不想演
游仲伦眼疾手快拉住温清澜,见他已经没了理智,忙道:“你若此时动手,非但不能救玲儿,反会累及温大人。”
温清澜身形一僵,显然是听进去了。
叶听晚隔着人群,晦暗不明的眸色盯着罗谷川。
无人听见一道细小‘咔擦’声,从马车下传出。
秦竹卿被推撞向书案,又慌忙起身,与游仲伦一左一右拉住温清澜。
见温清澜不再挣扎,才回头怒斥罗谷川:“堂堂罗府在晋陵,亦算名望之府,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行径,若不愿顾及罗府颜面,难道也不在乎陈知县的颜面吗?”
罗谷川听她抬出陈午松来压自己,目色顿时阴冷起来,“牙尖嘴利。”
似是被惹恼了般,他手势一挥,示意丁一揭开其余三面周帷幔。
当着所有人的面,准备撩起天佑的衣服。正在此时,马儿忽然高扬起前蹄,仰空嘶鸣起来。
马车跟着晃动,车内两人也晃得晕头撞向。
就在众人惊呆之际,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从马车底下传出,肉眼可见一条细缝从底下蔓延而上。
下一刻,马车四分五裂地散了一地。
车前的马儿没了绳子的束缚,长啼一声跑开了。
车上的罗谷川与玲儿双双跌摔在大街的青石板上,身旁皆是木碎片。
突此变故,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丁一跟着呆了呆,回过神后连忙冲上前去,“爷,您可有摔伤?”
“什么人在此闹事?”关礼的声音从人群后响起。
不时,他领着一队差役挤了进来。
看到温清澜等人,微愣了下,扭头再看到哭红鼻子的天佑,忽而眸光一亮,“天佑?”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却被罗谷川的人拦了下来。
“关哥哥...”天佑张了张嘴,只说了三个字,眼里就直掉。
丁一猛的一下抓着她头发很后扯,拖到身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天佑目光一颤,缩着头不敢再看任何人。
丁一给关礼赔了一笑:“家奴不懂事,给关捕头赔不是了。”
见此情形,关礼眸光一沉,温清澜上前一步,却被关礼抬手拦下。
他目光阴沉地看着罗谷川大喝一声:“来啊,将当街闹事者通通抓起来。”
罗谷川一听,当即跳了起来,“我只是马车裂开了,何来当街闹事?”
关礼眉目敛着冰,“我们亲眼所见,你滋扰市安,另,我怀疑你拐卖孩童,你有什么话,去府衙同大人们说去,来人,敢抗命者先把手脚断了,再押回去好好审问。”
“是。”
他说完话,当先拔了佩剑,寒光晃进在众人眼里。
罗谷川本来就打算来挨温清澜的打,自然没带了打手,此等形景,他自然要咽下这口恶气。
看着关礼压着罗谷川等人,秦住卿暗松了口气,罗谷川却露出势在必得的冷笑:“我们走得瞧。”
温清澜想要跟去府衙,关礼道:“你先把温大人请回府衙。”
温清澜听完,看了眼身后三人。
游仲伦摆手示意道:“晋陵少了姓罗的,还有什么不安全的,速去忙你的,不用担心我们。”
秦竹卿也朝他点点头。
温清澜嗯了声,与关礼两人兵分两路离去。
没了热闹,人群也自然一散而开。
秦竹卿刚想去收拾东西,叶听晚却已经拾妥当放进包袱。
游仲伦看着书台与凳子,走到旁边卖手工扇的摊主请他帮忙照看下,稍后会让人凭他的玉佩来取。
摊主表示没问题。
秦竹卿想要帮叶听晚拿些随小物件,叶听晚微避开手,“我来吧,你扶着老先生。”
秦竹卿微怔了下,但见她把包袱挂在肩上,便折身去搀扶游仲伦。
三人离开小摊,街对巷里,庄舟带着他那支算卦的布帆,如深潭一样的眸色,寂静地看着叶听晚。
叶听晚走在最后面,自是一早就看到他,对于他形似质问的视线,她却只是淡淡掠过。
*
三人回到书院,游仲伦让秦竹卿去给何苏宜他们汇报方才之事。
秦竹卿点头,匆匆出了书院。
游仲伦又看向叶听晚。
叶听晚温声:“夫子且去歇息,余下我来整理。”
游仲伦微颔首,随后步入内院。
叶听晚提着包袱找书斋院走去,过了短木桥,却看见南希蹲在池畔旁的海棠树下。
她正要移开视线,南希却抬起头,看到她,眼睛微亮,起身朝她跑来。
“晚姐姐,方才来了差役说有天佑的消息,他们领着温大人便去出去,现在可接到人了?”
她一路小跑着过来,脚步未停便迫不及待地问。
听见声响的秋玲兰也从里院走了出来,站在院庭下眉间尽是忧虑。
叶听晚垂下眼,望着南希眼里的微光,静默了瞬。
庄舟说此境中的一切皆为虚妄,可她的看到的只有真切。
南希见她不语,笑意顿僵滞住。
叶听晚收起心思:“我们方才只是去接游先生,并不知晓。”
南希双听罢心下重新燃起希望,“原来如此,那我再等等。”
叶听晚避开她目光,轻嗯了一声,回头却看到秋玲兰在庭下抹泪,侧身躲进庭门后。
她目光一顿,眼底拢上一层暗色。
这母子两随其丈夫来晋陵谋生,却不知从他们离开背井离乡那一刻,就落了圈套,晋陵没有她们幻想中的美好与未来,只有算计与痛恨在等着他们。
罗谷川用所做之事皆在刘郡守的默认下,换句话说,也是刘清立吩咐的,刘清立不仅能只手遮住整个晋陵,其背后更站着京城里的势头。
官官相拥,只有一腔热血的温长珞动不了罗谷川,也给不了她们的公正。
庭院春风徐徐,轻抚新破土的翠青叶。
叶听晚敛了敛清眸,压下心里纷杂的思绪,提着包袱朝书斋走去。
*
书院后堂,内院。
游仲伦将星洲街发生的事告诉行舟与百川,听得百川气愤不已。
“这罗谷川,真是卑劣无耻至极!”
游仲伦轻叹一声:“他先是抓走天佑,又想逼温清澜做些出格的事,想要逼温长珞低头,其心思确实歹毒。”
行舟从始至终未插话,见两人都望向自己,视线忽地望向窗外,沉吟了瞬,对百川吩咐道:“先生奔波一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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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你先送先生回去歇会。”
游仲伦见他嘴角平抿着,似有心事,给百川递了个眼神。
两人到了院里,游仲伦询问百川原由。
百川也有些纳闷:“主子一回来便这副模样,我也不敢问。”
游仲伦闻言也只能叮嘱好生护着他。
百川自是点头。
房内,行舟从袖中取出块莹光透白的鱼骨玉佩,思绪不由回到半个时辰前。
“小女子云语纤,家兄乃郡守府,刘大人之婿云跃安,此番冒昧打扰,只因这副‘百骏图’,听闻此乃先生丹青,不知是否?”
行舟看着她手中的字画:“是。”
云语纤闻言嘴角轻扬:“果真没找错人,吾云府门下有一书斋,名唤‘墨涟居’,我们愿意出高价收购先生的丹青,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听了此话,换做旁人早该高兴到早不到北,可行舟却凝着眸,望向她那张笑晏晏的脸上沉默着。
云语纤看着他脸上的戒备,唇边缓缓扯出抹笑意:“报酬方面,先生不必担忧,这一枚玉佩先生先收着,待先生有了决定,再到墨涟居递消息。”
行舟看仆人递到身前的玉佩,沉吟了片刻,还是收了下来。
思绪回笼。
行舟指节摩挲着玉佩上的鱼鳞。
那百骏图是他放在万晋,用来遮掩身份的作,他才到晋陵不过两天,此人便已经将丹青拿到手。
如此速度,她该是从什么时候注意到自己的呢?
若非他早在万晋布置好了一切,恐会此人已经查到他的身份了。
想到这里,行舟便眼底掠过一抹寒光。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呢,云语纤。”
他捏着玉佩,脸上的温雅渐渐被凌厉取代。
在他手肘旁,一封信纸被春风吹起一角,上门赫然写着:
‘正月二十,丑时三刻,平昌门,墨涟居’
———
叶听晚出来时,南希已经没了踪影,她眉色微蹙,正疑惑时,就听见内院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
“只要您愿意教我武功,我每天给你做软糕吃。”
是南希的声音。
“可...练武并非易事。”百川压低的声音道。
“我会吃苦...求求你了...”
叶听晚目光闪了闪,抬步出了书院。
她刚行至到温家门口,就遇见正欲出门的何苏宜。
“晚晚,何姨得去趟朗月堂,庖厨我留了些清粥小菜,你先去用膳。”她见叶听晚颌首,又叮嘱她在家锁好门,才离去。
叶听晚刚关上门,青鸟便迫不及待地飞来。
“你一大早去哪了,方才那修士又来门口转悠了。”
叶听晚没有回答,自顾自朝庖厨走去。
青鸟见她不理会自己,微愣了,又扇子翅膀跟了上去,围绕着她身周飞,“你怎么不理我呀。”
叶听晚给自己盛了碗粥,坐在凳上,见它依旧喋喋不休,方才抬眼望它,“我去哪里需向你汇报?”
青鸟一哽:“......要是那修士抓我怎么办,你可是拿了我的好处....”
叶听晚淡淡扫了它一眼,“你又不是打得过他,装什么?”
21.不想演
青鸟心下微惊,“你能看得到我的修为?”
叶听晚缓缓喝了口粥:“他若能抓得到你,早就动手了,何须三番四次来观望。”
青鸟微微一叹,“我担心的不是他,那天我被修士一路追至此地,不知为何他又忽然消失了,我这附近躲了几天,也没见他再出现过。”
听到这里,叶听晚忽然抬起了头,“这洞天里还有别的修士?”
青鸟凝重地点点头,“他虽然只要筑基期的法力,但他的神识至少在仙人境之上。”
叶听晚蹙了蹙眉,那长老说过,没有话本是进不来,她放下筷子,“那修士是女子?”
今日那云语纤一副睥睨全场的态度,还三番四次找她茬,莫不是....
青鸟却道:“不,是个男子。”
叶听晚眉头一拧。
男子,还有话本?
她静默了瞬,心里浮出行舟的身影:“书院新来的夫子?”
青鸟却很肯定地摇头,“那小夫子来的第一天我就去看了,不是他。”
叶听晚沉下脸,不再说话。
青鸟趁机道:“我之所以缠着你,是你这里的灵力波动可以庇护我修炼,你放心,只要我结成妖丹,就马上离开,期间若是得了空,我也可以帮你出去寻一寻失魄。”
见它语气诚恳,却始终不愿介绍自己过往,叶听晚淡淡勾唇,“心意领了。”
青鸟看着她没有温度的嘴角,心底发虚。
未时初,晴空飘着几片悠闲的白云,日光被缓缓遮去,天色一瞬转暗。
叶听晚在房中打坐,忽闻前院响起开门声。
叶听晚收束起灵力,便听到前院响起温长珞的训斥声。
“我是官,不是匪!”
待她到前院时,只见温长珞留下一句:“从今天起,你不许踏出永庆街,如若不听,我即可送你回外祖母家。”
便出了门。
温清澜沮丧地站在竹藤下,秦竹卿在一侧柔声劝说道:“罗谷川正是吃准了你的性情,若你中计,正中其下怀?方才温叔叔亦说了,他定会查清那伪造的契约书。”
温清澜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未答什么,反倒宁莹怒气腾腾:“清澜有何错?他罗谷川既能抢,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抢?!”
温清澜刚刚浇灭的血气瞬间又涌了上来,“宁姨也觉得有理?”
何苏宜与秦竹卿眼前一黑。
叶听晚在转角,看着院里两人苦口婆心地说着大道理,神色微顿,还是折身回了房。
日光重新穿透云层,金光覆盖在初生的露嫩芽之上。
时光悄然流转,时至夜幕降临。
温长珞夜里未归,何苏宜简单抄了两个菜,三人围坐在一起,气氛却变得安静许多,往日里最是贪食的温清澜,这会亦是没了胃口。
片刻后,叶听晚刚放下筷子,温清澜跟着放下,抢先道:“我吃完了。”
何苏宜看了他碗里一眼,想说些什么,人却已经走。
“何姨,我先回去歇息了。”叶听晚跟着起身。
何苏宜忙出声交代道:“天佑之事,暂且对兰姨母子保密,不要增添她们的忧虑。”
叶听晚轻颔首,“晚晚明白。”
经过前院时,温清澜正在挥洒着拳头,跃步前踢,出右直拳,凌空双飞踢...
拳法虽刚劲有力,然在叶听晚看来,其招式间攻防转换,略显迟缓,若真交起手来,破绽百出。
确实该多练。
她收回视线,自其后走过。
刚进小院,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青鸟嘴里叼着一张白纸,停在她肩上,叶听晚抬手接过,那血腥味正是从上面传来的。
“这纸从隔壁院里丢过来的。”青鸟说。
叶听晚展开纸,上面写着:罗谷川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温清澜,这几日不要跟着温清澜。
青鸟歪着头,“那卖豆腐的为什么关心你?”
叶听晚指尖一扬,纸张飘落空中之时,立即自燃了起来。
“他不是关心我,他是在赌,赌我会不会阻止温清澜去送死。”
青鸟不解,“可他不就一买豆腐的吗?又如何知道罗谷川的计划?”
叶听晚抬头望了房间,声音沉缓道:“因为他刚从罗府回来。”
青鸟怔了怔,待到叶听晚进了房间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他的伤是因为罗谷川?”
“嗯。”
青鸟还想说什么,忽然身子一僵,抬头望向幽暗的屏风。
叶听晚眸底掠过一道金光,房间烛火忽暗。
庄舟从屏风后走出。
今日的脸上没挂着往常的笑意,那双狭长的凤眸紧攫着叶听晚,眸色夹着一丝寒意。
“不知姑娘今日之举,所谓何意?”
青鸟偷偷地瞄了叶听晚一眼,暗中竖起耳朵。
叶听晚坐在凳上,瞥了气势汹汹的庄舟一眼,忽而挑唇一笑,“我当初只问你们该如何做,可有答应帮你们?”
庄舟拧着眉,心顿沉。
叶听晚眼底一片冷漠。
空气顿时凝结住。
短暂的沉默后,庄舟开了口:“你的一魄,我真不知在何处。”
叶听晚微抿了下唇,“所以没有筹码,你与我谈什么?”
庄舟眯起眼,嘴角浮现一抹冷笑:“你不怕得罪各宗门了?”
叶听晚用眼尾扫了他一眼:“那就不出去了,左右不过是活着,在哪都一样。”
青鸟心神一震,对啊,它这么没想到。
庄舟不信,“你会就甘愿修为一直停滞?”
叶听晚看了眼洒在窗台上的月光,慢悠悠道:“能当一回无事小神仙,有何不可。”
庄舟看她不像开玩笑,脸色顿时阴沉下去。
她若真打定注意不出去,他们还真拿她没办法,可一旦她拿回失魄,恢复到了渡劫中期的修为,他们更拿她没办法了。
庄舟的脸色变了又变,眉心蒙着让人心悸的寒芒。
叶听晚好整以暇望着庄舟,似乎笃定他不敢动手。
果然,庄舟压下不满,沉声道:“我会派弟子去找,尽快给姑娘消息,但明天晚上,还望姑娘能按计划救人。”
叶听晚见他口吻多了丝恭敬,而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便轻颌首。
“自然。”
见庄舟忍怒气走后,青鸟对叶听晚的崇拜全挂在眼睛上,“他为什么不自己去救人?”
叶听晚神色微敛,“他怕被雷劈。”
青鸟听完觉得离谱:“那你就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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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叶听晚神情娴静,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呢。”
青鸟:....
**
晨光熹微,书院上空书声琅琅。
书斋里弥漫着墨香,行舟端坐在讲台上。
台下的温清澜心不在焉,悒悒不乐。
阳光打在窗扉下的书案上,叶听晚半张脸映在柔和的晨光中,鼻梁秀挺,唇线噙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淡漠,指腹摩挲着一只竹节笔杆,散漫地听着。
行舟丹青中抬起头,不经意对上这一幕,他视线微凝了瞬,随即移开了视线。
又见温清澜垂耷着脑袋,明显在开小差的模样,便点了他名:“清澜。”
温清澜陡然一惊,条件反射般站起:“学生在。”
叶听晚跟着抬眼。
行舟温润的眸色夹着一丝肃然,问:“我方才提到画兰花需要注意什么?”
“啊?”温清澜木然,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哪里知晓是什么?
想着他偷偷瞥向一旁的叶听晚。
叶听晚避开他的视线,一副拒绝打扰的姿态。
温清澜眼角微抽,支吾半天,只能小心翼翼地说:“回禀夫子,清澜上课分心,请夫子责罚。”
见他果断认错,行舟讶了瞬,思忖一番,又将视线望向叶听晚:“那便请听晚回答。”
叶听晚利落地起身,答道:“回夫子,需控制好墨色与水分,笔法和力度。”
行舟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朝她牵唇,“答得很好,清澜,将听晚的回答抄写二十遍。”
温清澜低下头,“是。”
行舟闻言微颌首,又道:“我观你容易打盹,接下来的课程便站着听吧。”
温清澜:......
半个时辰后。
温清澜见行舟走远后,才抱怨起叶听晚的不仗义。
叶听晚抱起收起书册,不咸不淡回:“一人抄,总好过两个人抄。”
温清澜一哽。
院外,下堂的孩子们围在新栽的茶花边,熙攘笑声不断。
书斋二楼。
行舟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鱼骨玉佩,递给百川:“持此玉去墨濂居,告知掌柜,我愿遵从其一切安排。”
百川凝眉,低声问道:“需要等其回复?”
“等。”
百川颔首,小心翼翼地将玉佩纳入衣襟,随即转身离去。
**
郡守府。
偏厅内,一张雕花红木大案桌上,叠累着一卷卷等待批阅的文书,敞开的大门外忽然映进来一道影子。
夏长飞自案牍间抬头,目光触及来者,面色瞬间阴沉,“温大人,您究竟要如何才肯放过我?”
温长珞语调平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决:“若夏主簿真感困扰,便请将那贩卖妓女的卖家真实身份告知。”
夏长飞面露不悦:“下官不是已将相关资料呈上?”
温长珞脸色倏地沉下来,“本官亲自去那一片找了,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夏长飞目光闪躲,语气却依旧强硬:“这……许是对方伪造信息,与我又有何干?”
温长珞面色骤寒,“与你无关?身为朝廷命官,未经核实,便轻易发放经营许可,如今对方涉嫌人口贩卖,你竟说与你无关?这便是你的为官之道?”
22.不想演
温长珞言辞犀利,句句不离律法。
夏长飞亦被激怒,面色一冷,反驳道:“温大人,下官仅依据差役呈报的资料审查,现场核查非我职责所在,您又何必将过错强加在我头上?”
“你!”
温长珞气极。
夏长飞索性摊牌,冷声道:“温大人若觉资料有误,自当追究收集资料之差役,请勿再此妨碍下官公务。”
温长珞脸色黑得能滴墨,看着夏长飞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终是甩袖而去。
他刚走出偏堂,在等候厅等候的两人便迎了上去。
关礼低声道:“大人,如何?”
身前的一名眉清目朗,轩昂气宇的男子见沉声问:“他将过错都推给了赵天行?”
温长珞一夜没睡,加之方才气极,此刻脸色已有些虚白,他冲两人点点头,已无力再说。
关礼低咒一声,“可恶,为何他们总能事事抢占先机?”
秦兴言面容平静,只言辞沉稳道:“却也符合他们行事,不过赵天行自一个月前便销声匿迹,恐怕他掌握的秘密远不止这一桩。”
关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幸好我们提前.....”
“住口。”
温长珞生怕他说漏什么,抬手制止道,“隔墙有耳,我们回去再说。”
关礼听罢,紧张地四处张望一眼,随即颌首。
三人走后,一个差役从门旁走出,随即转身进了偏厅。
夏长飞听完汇报,眼底寒光凛凛,“他真这样说的?”
差役点了点头,“一字不差。”
夏长飞‘啪’地一声放下墨笔,咬牙切齿道:“我就不明白,大人为何能容下罗谷川这么一个无脑的惹事精。”
差役试探道:“那赵爷那边....”
夏长飞脸色阴沉,沉默许久,沉戾道:“他要玩,那就陪他玩玩,记住,不要节外生枝。”
差役低头:“是。”
没多久,他换了身便服,后门离开了郡守府。
郡守府后巷的私人宅屋的二楼中。
半掩的窗户上,已经离开的三人守在窗户前,看到那差役勘查四周再离去的模样,默默合上窗桕。
关礼长舒一口气,“演了两天,他们终是按捺不住了。”
秦兴言眸色沉冷,交代道:“此番行动,若是失败,只怕再翻案的机会了。”
温长珞严肃叮嘱道:“小关,速去朗月堂请宁兄相助,我继续在夏长飞面前周旋,切记,行事需谨慎。”
“是,大人请放心。”
**
南希一见到温清澜,便追问天佑的事,温清澜神色僵了瞬,目光闪动道:“是昨天的差役搞错了,那人不是天佑,你莫着急,宁姨已经派弟兄们出去寻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南希看着他视线飘忽不定便知他在撒谎,她默默地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温清澜见状顿时急了,手忙脚乱地追上她,想要说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下意识用眼神求助叶听晚,叶听晚眸里思绪浮沉,最后也只是默默地摇了下头。
安生看着束手无策的两人,凝了下眸,随即跟上南希。
温清澜听得安生哄南希的话,当下才松了口气。
叶听晚收回视线,刚准备朝回温家,却被温清澜拉住,“整天窝在家里也不怕发霉,一起去朗月堂转转吧。”
叶听晚微敛着眉,但想到长顺那张稚气的小脸,便也答应了。
几人到了朗月堂,安生与南希个古月请过安后,便待弟弟妹妹们到西厢用午膳。
古月见孩子们都走了,便询问起天佑的事。
叶听晚看着温清澜自责的模样,便轻步出了门。
长顺在院树下,新来的成萍姨带着她在学走路。
小家伙穿着厚厚的棉服,小手无畏地高举着,虎头楞脑轻跨了一步,又猛地朝连跨几步,一个没刹住,又猛地当即倒坐在地上。
成萍见状,忙上前抱起,笑眯着眼给她拍去衣服上的灰尘。
“你这孩子倒比旁的孩子要胆大些。”
长顺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转,忽地朝身后咧嘴一笑,成萍也看到了叶听晚。
“叶姑娘来了。”
叶听晚见长顺朝自己伸手要抱抱,便走下石阶。
“萍姨好。”
成萍笑着将长顺递给她,“还没吃午饭吧?我再去炒两个青菜。”
叶听晚轻嗯了一声,看着她走开,察觉到长顺摸着脸颊,便低眉看她。
长顺摸摸她的眼睛。
叶听晚静了静,双眸忽地敛出金光。
看得她目瞪口呆。
叶听晚唇角勾出一抹笑意,“好看吗?”
白昼的喧嚣退去。
晚饭时。
温长珞回来换了身衣裳,神色没了昨日的阴沉,还陪几人用过晚膳才回去府衙。
温清澜想追问什么,几经挣扎,还是没敢开口。
收拾碗筷时,何苏姨又向叶听晚致歉,“这几日发生这些事,让你也跟着受惊吓了。”
叶听晚轻怔了下,宽慰道:“无碍,只是何姨也要多休息。”
何苏宜却只轻叹一声,“你先回去作功课,这里我来。”
叶听晚轻嗯了声。
一入小院,青鸟便迫不及待地飞下树桩,“现在出发吗?”
它确实迫不及待想见她会不会被雷劈。
叶听晚睨了它一眼,朝房内走去,“亥时三刻唤我。”
青鸟:.....
夜幕深沉,宛如厚重的墨汁,将古老的城池轻轻覆盖。
灯火阑珊的长街,几盏灯笼随风轻摆,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莫名的紧张。
狭窄的巷弄间,几个身影悄无声息地移动着。
“你们到底想将我带去何处?”
其中一人突然驻足,语气中带着几分警觉。
“赵爷,昨个高梧街的事你也是知道的,夏爷恐温长珞全城搜捕,特命我等速护您出城避难。”
言罢,一人从衣襟中取出一袋碎银,补充道:“城外已备好马车,您就先出去避一避,待来年开春,小的们再去接您回来。”
赵天行看着他怀里一闪而过的银光,眼神闪烁,佯装松了一口气,笑道:“原来如此,早说嘛,害我白担心一场。那咱们快些动身吧。”
此言一出,其余四人面面相觑,旋即纷纷附和:“对对,兄弟们还等着回去喝酒呢,快走快走。”
说着一行人又开始移动起来,可一出了巷子,赵天行却忽然偏身一闪,向大街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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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见状,脸色骤变,“糟了,被识破了!”
赵天行冷笑一声,喝道:“夏老贼那点伎俩,我岂能不知?下次骗人前,先把刀子藏好了!”
藏在暗处的关礼与宁青悟见状,大喝一声,挥剑冲出。
见赵天行已无踪影,宁青吾拦住关礼道:“你去追赵天行,此处交给我。”
关礼沉敛地点了点头,收剑转身疾追而去。
那四人纷纷驻住脚步,待到关礼没了身影,忽地诡异地笑起来。
“放心,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宁青悟心下一凛,遭了,中计了。
可对方却挥刀袭来。
另一边,关礼紧追赵天行穿梭于小巷之间,不久便察觉异样,对方似乎有意引他深入。他故意在转角处停下脚步。
过了须臾。
赵天行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巷头处,关礼脸色骤变,下意识握紧拔剑。
赵天行嗤笑一声,又向前一步,对着空气喊道:“出来吧,他发现了。”
话音刚落,屋檐上划过一道黑影,携着凛冽的杀机,停落在赵天行身侧。
冷月颌高挂檐角上,今夜的风带着丝侵骨的寒意。
赵天行讥笑道:“你以为就只有你们会耍计谋?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温大人与尔等行踪,尽在我等掌握之中。”
关礼听得心底一惊,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卑鄙。”
赵天行轻蔑一笑:“是尔等天真,爷我可是夏长飞的表弟,他怎么敢....”
话音未落,空气中骤然响起“嗤”的一声,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刃穿透了赵天行的身躯。
月光颌洒在沾满鲜血的剑尖上,鲜血滴滴答答,飞砸在他的靴尖。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地抽剑。
赵天行圆睁双目,满脸不可置信与恐惧交织,他回头:“你....你....”
可剧痛如潮水般涌来,截断了他为出口的话。
男子一脚踢开他,赵天行的身躯狠狠撞向石墙。
只剩痛苦的哀嚎。
黑衣男子举剑,对准同样震惊的关礼,身形一动,剑光如电,直指其脖颈。
关礼心下一震,不敢怠慢,挥剑抵抗。
剑刃相击,在巷里发出清脆的‘铿锵’之声,火光四溅。
无人注意到,方才黑衣人之躲之地,已被一人一鸟占领。
“是救墙角那个?”青鸟眼珠子转了转,忽地又看到对面屋檐上的庄舟。
“你看,那算命佬也来了。”
叶听晚应声望去。
庄舟在对面朝她们抬了抬手,对上叶听晚视线时又堆起往日的假笑。
底下的黑衣人的剑法凌厉如虎,每一击都伴随着撕裂空气的呼啸。
关礼初时尚能凭借力量与身法勉强抵挡,但随着对方攻势愈发迅猛,招式变化多端,他逐渐变得力不从心起来。
‘叮!’又是一道清脆的铿锵声。
黑衣男子扬手一扫,直接将关礼的剑挑飞出去,紧跟着是一记重拳,将他打飞出去。
关礼背部猛地砸向墙上,随后摔向地上,闷吐一口鲜血出来。
被挑飞的长剑在半空翻转一圈,最后插在屋檐上。
黑衣人长剑一凛,挥剑飞身直指关礼咽喉。
23.不想演
关礼抬眼,见那剑光骤然横在眼前,眨眼剑气已划破空气,他只能举起双手。
屋顶上的叶听晚身形一动,宛若飞燕掠空,拔过插在墙上长剑。
黑衣人剑光一闪,却关礼手肘处,骤然停滞住。
血液喷涌而出,宛如泉眼喷洒而出,溅在关礼的脸上,粘稠温热的鲜血,染红他的视线。
‘咕咚’一声,一颗人头滚落在他身前,厚重的尸体随即跌落。
他脑子一片空白,喉咙似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掐住,惊骇地放下双手。
可一阵寒风袭来,他只看到那人踩着猩红的血色上前一步,接着自己脖颈一痛。
眼前一黑,他身子重新倒在地上。
叶听晚转身,手腕漫不经心一转,沾在长剑上细小的血珠,瞬间飞洒而出,落在角落下赵天行身上。
她散漫地偏了下头,身后的月光照在赵天行的腹上。
她目光一凝,观断其伤未及内脏,便收回视线,将长剑钉在青石板上,周生肃杀之息顷刻消失。
青鸟看着她不用一丝灵力,提着剑杀完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它心下默倒抽了口气。
这女人往日一副闲散漠然,没想到一出手这么狠辣。
它默默地移开视线,往后跟她说话还是客气些的好。
它默默腹绯,抬眼想看看算命佬什么反应,却发现他在看天。
它这才想起,今晚的重头戏,跟着望天,可千里无云,一片寂静。
“雷呢?”
庄舟收回视线,再望向叶听晚时眼里多了一分凝重。
他原以为能用雷劫,伤她,顺便给些好处制衡下她的气焰,却没想,她竟找到规避的方法。
封了周身灵力,以凡人之躯介入他人生死,究竟他们的命格发生变化,还是因她沾了他们因果的缘故。
庄舟有些拿捏不准,但他知道,往后的日子,他们的主被关系彻底变了。
叶听晚似是看透他的心思般,意味不明地哂笑了声,缓声道:“满意否?”
庄舟袖下的手慢慢攥紧,这女子若不能统一立场,那当该杀之。
庄舟轻笑一声:“有姑娘在,何忧之有。”
叶听晚扯了下唇角,似笑非笑道:“那便该你干活了,两日内,拿不出消息,我自己去寻。”
庄周笑意骤然一淡下。
良久方道:“请姑娘放心。”
叶听晚似有若无地呵了声,朝青鸟瞥了一眼,“不走了?”
青鸟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走走走。”
叶听晚转身,慢悠悠地朝深暗的巷里走去。
身后,庄舟嘴角平直,眉目生寒。
一片落叶从屋檐上飘落,月光将一地的血色渡了层白霜。
森寒血腥。
半刻后,街外传来道急促的脚步声。
“小关?!!”
一道惊慌的声音响起,宁青悟冲到关礼身旁。
待摸到他平稳的鼻息后,宁青悟才镇静下来。
不久,一道信号弹绽放在寂静的夜色下。
待到秦兴言领着十几名衙役赶到,火光照亮巷子里的场面时。
众人皆倒吸口凉气。
宁青悟沉凝着眉,骇色道:“一剑断头,好狠厉的剑法。”
秦兴言望向刚苏醒的关礼,“你如何?”
关礼抹了把脸,心有余悸道:“没事,那人应当是为了我才杀人。”
秦兴言与宁青悟对视一眼,眉宇间皆是疑惑。
秦兴言敛了敛眉,“留八人继续搜寻,其他人将尸体与赵天行待回去衙役。”
众差役:“是。”
丑时,衙门之内灯火辉煌,直至晨曦初现,方见灯火渐熄。
夜幕悄然隐退,随着天边第一缕曙光温柔地洒落,新日于苍翠之峰缓缓升起。
清晨的露珠在草尖上闪烁,温家竹藤下。
叶听晚与温清澜刚端起碗,院外顿传来脚步声。
何苏宜端着一盘馒头,迎面遇上温长珞带着宁青悟,“回来了?”
温长珞朝何苏宜走去,唇角牵起:“回来了。”
何苏宜注意到他眼眶下黑晕,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又一夜没睡?”
温长珞避开她目光,低眉接过盘馒头。
宁青悟朝这边望来,咧着嘴声音响亮道:“何妹子,我来蹭饭了。”
何苏宜被他逗笑,“宁大哥想吃随时都有。”
说着又折回去取碗筷。
温清澜放下筷子:“爹,宁伯伯。”
叶听晚起身,顺势端起空碗:“温叔,宁伯伯。”
“早啊。”
宁青悟大步一跨,落坐在温清澜身侧。
叶听晚给温长珞让出空位:“温叔坐。”
温长珞对他浅点头。
叶听晚刚离开,便听见宁青悟询问温清澜昨天星洲街发生的事。
她脚步不停,朝西庖厨走去。
两柱香后。
温清澜心神不定地出了院门。
叶听晚象征性地关心一句:“怎么了?”
温清澜神色微惊,“没...没事。”
叶听晚了然地挑了挑眉。
两人踏入书院,便看见南希与安生在池畔打拳。
一旁站着脸色严厉的百川。
温清澜微讶了瞬。
快步走了过去。
南希看见两人,便停下动作。
“澜哥哥,晚姐姐。”安生跟着停下,与南希同时出声。
“怎么突然想练起武了?”温清澜问。
百川收起严厉的气息,瞬间变成傻大哥的模样,他挠了下脑袋,笑道:“他们缠着说想学,我看闲来无事便同意了。”
温清澜听完眼睛微亮,“我先前怎么没想到,挺好的呀。”
说完又望向满头大汗的两个小家伙:“等下课,澜哥哥脚你们练剑。”
南希听完最是高兴。
安生向来沉稳的小脸也扯出抹笑意。
“多谢澜哥哥。”
叶听晚慢悠悠地步下石阶,朝几人礼节性地点点头。
“该上课了。”福来在内院大喊道。
“走吧。”叶听晚率先迈出步伐。
南希与安生朝百川微一抱拳,随即跟了上去。
在□□中。
本该在书斋里的学童们井然有序地排成两队。
今日的行舟身着一袭淡蓝色的长袍,衣摆略显宽松,面庞清癯,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正温言细语的低头向学童们嘱咐着什么,侧脸勾着一抹温和的微笑。
行舟交代完注意事项,余光看到院门处的身影,便顺势望去。
几人一同行礼:“见过夫子。”
行舟微颌首,指着一旁的桌凳纸墨物件,说到:“今日,全院皆到后山写意。”
“清澜,你去前院唤百川,将这些书桌搬去后山,秦姑娘,劳烦你同带孩子们先行。”
行舟有条不紊安排事宜。
众人听罢立即行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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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舟绕道队伍后,叫住准备跟着上山的叶听晚,“叶姑娘,劳请你同书斋去取些颜料。”
叶听晚楞了一下,看着行舟神情自然,便也没多想,答应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斋。
叶听晚走进去时,行舟已经抱起两盒颜料,见她进来,便望着剩下两盒道:“这两个。”
叶听晚看了眼,轻应声:“好。”
行舟眼睫轻垂,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朝外走去。
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叶听晚顷刻暗了下去。
她戒备扫了四下,察觉不到异样,才行至书案前,可指尖刚放在颜料上,眉头忽而一皱。
‘咔擦。’
那两盒叠放在一起的颜料,猛地一下裂开,她下意识抽回手。
那一盘靛蓝色的颜料盒骤然裂声几块。
‘咕噜’一声全滚落在地上。
颜料撒了一地。
叶听晚目光一沉,盒子本身就是裂开的。
没等她细想,身后传来道震惊声音:“怎会如此?”
声音刚落,他人已经蹲在地上捡砚台了。
“怎么.....怎能...你怎能如此大意?”他猛地抬起头,眼里愠色渐浓。
叶听晚眉峰轻蹙,抬眼看他,眸色黑得纯粹,话语却带了歉意,“夫子,对不起...”
行舟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过了片刻,才道:“罢了,你去游先生院里借两块颜料,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嗓音带了丝冷漠。
叶听晚轻垂下眼帘,语气平淡至极地嗯了声。
待她走出书斋后。
一墙之隔的两人脸色骤变。
房外的眸若寒冰,房内的散漫扬眉。
叶听晚来到游仲伦的小院。
在门口便看到他戴一顶旧草帽,在菜圃里翻动着土壤。
游仲伦余光看到地上的影子,动作一顿,转身看到叶听晚,微微一怔:“晚丫头?你怎么来了?”
叶听晚朝其施礼,静敛道:“学生方才取颜料时,不小心打翻了颜台,行舟夫子让我来您那边借用两块。”
游仲伦闻言愣了半响,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叶听晚微弯了下腰,“学生打翻两盒颜台。”
游仲伦锄头一丢,厉色道:“你可知,那石青,靛蓝这些颜料来之有多不易?你.....你怎么就不能小心些! ”
他说到最后,甚至有些气极,微喘起来。
叶听晚悄悄抬眼,见他胡子都翘了起来,头又低了下去:“学生知错了。”
游仲伦嗓子里压着怒气,“行舟也糊涂了?难道忘了这两盒颜料是老夫的?”
叶听晚没有接话。
游仲伦拍着胸口,长吸几口气才道:“老夫这里也没颜料了,要颜料得去斋居取。”
叶听晚抬头,眼底掠过一抹若有所思的金光。
游仲伦眉峰紧拢,指着一侧敞开的窗台说:“窗户的砚台下,压了张字据,你带着字据到墨敛居取先前定的颜料回来。”
叶听晚顺着他手指望向敞开的窗户。
又听到他交代道:“回去告诉他,这两盒颜料再摔坏,我定饶不了他。”
叶听晚:“学生敬遵。”
游仲伦没再出声。
叶听晚行至窗前,挪开墨台,看着折叠整齐的字据,伸手拿过。
临了又向游仲伦施一礼,方才出了院门。
小菜圃里,游仲伦依旧气鼓鼓的坐在泥旁。
24.不想演
出了院外,叶听晚打开字据,飞速浏览。
上面都是些中规中矩的买卖信息,她合起字据,嘴角缓缓拉开一个戏谑的弧度,动身朝院外走去。
出了院门,方出二十米,便觉察到身后有窥探的视线。
她步伐不停,微阖上眼。
一抹神识从眉间散去,灵光化作细碎的尘埃,在空气中盘旋几圈后山落在那人肩上,只一瞬又离开。
不时便回到叶听晚半抬起的指腹上,看着上面熟悉的气息。
叶听晚勾唇一笑。
她倒要看看,今天支了场什么好戏等着她。
出了巷弄,人声鼎沸的长街人潮拥挤。
叶听晚扫了眼街上的摊贩,寻了个面善的老妇人,询问道:“大娘,您知道墨濂坊该如何走吗?”
摊上正在包子的庄舟应声抬起头。
叶听晚看到他,顿时高扬眉。
两人都默契地装作不认识彼此。
老妇人似乎认识她,笑答:“知道的,叶姑娘,你从这边走两个路口,右转入隔壁的锦溪街。在直行百米便是了。”
叶听晚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了眼,回身朝她躬身拜谢。
转身走进人声鼎沸的街中。
她顺着大娘的话,在两个路口随之右转,步入一条较窄的巷弄。
缓步行至二十米,身后的嘈杂的吆喝声渐小下去,前方视线中,两旁的建筑物逐渐变得高大,入眼皆是雕梁画栋的红木楼阁。
喧嚣声逐渐被悠扬清雅的琴箫之声所替代。
叶听晚行至巷口处,锦溪街上车水马龙,有车轮与石板相交的轻响,也有行人偶尔低语交谈,街上少有吆喝的小贩,所有人都是一股从容的,儒雅的姿态。
一座城,一街之隔,贫富悬殊便如此之大。
叶听晚收起心思,步子一动便被一道急促的马蹄声打断。
“让开!!”
一道洪亮而清晰的声音穿透长街。
长街上的人群回头看了眼,见是急马奔袭,慌忙散成两队,纷纷避站至长街两侧。
叶听晚看着涌来的人群,后退去两步。
马蹄声如鼓点敲打着石板上。
片刻后,一名身着红黑相间的长袍少年,侧颜凛若冰霜,一双风眸目不斜视地凝着前方,策着白马,衣袍飞扬。
轻狂肆意,如夏日骄阳耀眼夺目,在长街掠风而过。
随着四名随从一闪而过,街上马蹄声远去。
街道上静默少顷,似才回神般,一阵阵激动的少女低语议论声纷纷响起。
“盛公子回来了!”
“太好了,又可以见到盛公子在街上巡防了。”
“听说,盛公子今年要开始议亲了,不知真假。”
“哼,真假也与你无关。”
“哎.....”
失落的议论声随着人群逐渐散开。
叶听晚在人群后露出脸,看着小姑娘的遮遮掩掩的小心思。
微一蹙眉。
钟情男三要上线了,只是他对身主的好,确实是个麻烦。
她收起心思,继续朝墨濂居方向走去。
于此同时,翠微轩茶室。
二楼的雅座内,淡淡的檀香与茶香交织着,窗外的阳光透过竹帘,洒在窗台旁的雕花黄花梨椅上,台设上端放着一盆典雅的春兰。
云语纤玉指轻执一盏白瓷杯,披着张雪白的薄绒氅,端坐在绣墩上,神色恹恹。
一袭素色布衣的丫鬟,动作轻缓地端着茶壶筛去茶碎。
一壶热水见底。
金盏悄悄抬眼,见小主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起身,提着水壶,轻步退了出去。
云语纤余光中见门扉轻合上,便放下茶杯,玉指挑开一旁的竹帘,目光扫视着长街下熙攘的行人,柳眉微蹙着,眼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忽然,她眸色中倒映出一抹步态从容的倩影。
那人从一间杂货摊后行出,抬头环顾四周,最后视线定在对面墨濂居的牌匾上。
云语纤见罢,一扫面容上的阴霾,眼底掠过一抹森寒之色。
“吱呀。”
门从外被人推开,金盏端着一壶新沏好的热茶走了进来。
云语纤转头,唇角笑漪轻牵,温软道:“金盏,郑伯的书籍应该准备好了,你去取回来吧。”
金盏将茶壶轻声放下:“是。”
云语纤见金盏离开后,便起身走到另一扇窗户旁边,这户敞开的竹窗外,正对着墨濂居的前柜台上。
*
叶听晚抬头,望着头顶用鎏金书写出来的‘墨濂居’三字。
与这条街上的大多建筑相同,多为飞檐翘角,不同的是,门窗上雕刻着些梅兰竹菊的图案,进了里堂,一股浓烈的墨香味扑鼻而来,入眼书架如山,层层叠叠,墙上挂着各种笔力遒劲,意境深远的字画。
门前的红柜上,两盆翠绿的兰花更是生添了几分傲然的生机。
“姑娘,请问您需要什么书册?”
叶听晚方站定,一名书童便上前微笑问。
叶听晚从袖口里掏出一张字据:“我是照约来取颜料,劳烦小哥了。”
说着将字据递了过去。
书童双手接过后打开,目光快速浏览一遍后,侧身示意叶听晚到一张书案前:“您请就坐稍后。”
叶听晚面不露色,行至一旁的红檀椅,悠然落坐。
此际,门外传来一道脚步声。
叶听晚下意识偏头,见一位梳着整齐的发鬓,淡色长裙的小女孩走了进来。
对方跨进来一抬眼,见有人在看自己,便下意识垂下眉眼。
轻步行至柜台前,举止间透规章,当是大户家的婢女。
叶听晚收回视线。
“代大哥,小姐要的书籍可备好了?”那女子到柜前。
刚要里堂的书童又折身回来,见她眉眼一弯:“好了的,金盏。”
他说着,又看了叶听晚一眼,道:“你等我一下,我先去把这位客人的东西备好。”
金盏轻点了下头:“不急。”
金盏站在柜前,余光中见那客人拎着茶杯,自顾自地倒茶水喝,不免有些讶异,便不自觉打量了一眼。
叶听晚端倪着手中的白玉杯,忽而察觉到什么,凤眸微抬扫去。
金盏猛地回过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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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低垂下小圆脸,“抱...抱歉。”
叶听晚未置可否地扬眉,低头继续饮茶。
不时,书童捧着一个雕镂空竹节的木盒走来。
带着标准化的笑颜:“实在抱歉,让贵客久等了。”
一股异常浓烈的墨香从木盒上散出。
叶听晚眸光微动,态度和善道:“无妨。”
说着,她接过木盒,又当着书童的面打开检查了一番,才道:“劳烦了。”
书童弯下腰恭敬道:“贵客请慢走。”
叶听晚轻颌首,抱着木盒便离开了墨濂居。
看着她下了阶梯离开,书童面色忽然凝重起来,拉着金盏:“屏住呼吸,随我来。”
两人进了里堂。
出了墨濂居的叶听晚端着木盒凑到鼻前,轻嗅了嗅,脚步不停地离开。
对街的窗台上,云语纤望着叶听晚离去的身影,嘴角轻扬。
半盏茶后,那金盏从墨濂居抱着一叠书籍出来。
“金盏。”
一辆马车绣有金丝花纹的马车,缓缓停在墨濂居门前,一道优雅雍华的声音从车中传出。
金盏抱着书籍上了马车。
无人注意到,几十米外,一个中年男子正抱着个红木盒左右端详,不时与旁边的布贩交语两句。
眼见站在布条后的小姑娘还没离开,不禁有些担忧:“可说好了,这盒子只换三串糖葫芦,回头可莫要再来讨取。”
叶听晚视线从那两精致的马车上收回,落在老板谨慎的脸上,轻挑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对了,糖放多了。”
她说完,瞥了眼对街的墙角一眼,转身离去。
她还疑惑书童与是行舟的关系,却没想到这背后,竟是云语纤在操控着。
可册上写着,这两人前期可并无过多交际,那么,又是什么让‘心善貌美’的女主这么迫不及待地向除掉她呢?
叶听晚缓步行走在人流中,粉唇逐渐萦绕上一股黑气。
先前在施粥摊上,她就觉得云语纤不对劲,如今看来,并非多想。
会不会是算命佬所提到的‘看钱行事’给她的额外增值服务,在作怪?
想到这里,她嗤笑一声,面露微嘲。
好嘛,要这么玩是吧?
**
身后的糖葫芦老板,正准备收摊,去典当铺,一只手忽伸来一只手,上面躺着锭白银。
“这盒子我买了。”
老板傻眼了,望着眼前人高马大男子,“您....您确定?”
百川刚要点头,却忽而又看了眼红艳艳的糖葫芦,“嗯...再加上十串糖葫芦吧。”
老板闻言,立马抢过白银,连盒带整条糖葫芦,一块塞到他手里,笑道:“全给您。”
说着对一旁目瞪口呆的布贩,哈哈笑道:“今个运气好,我先回家了。”
白川抱着一大条糖葫芦,端着盒子左右看了看。
皱着眉狐疑地收起来,他刚抬眼,一个做工粗糙的大盒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布贩老板一脸褶子,笑眯眯道:“爷,您看盒子您能瞧上不?”
白川:......
25.不想演
回到书院。
入门便见百川拿着扫把。
他看到叶听晚反而装出讶异:“叶姑娘,您何时出去的?”
叶听晚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拿出两盒颜料:“方才不慎打翻了颜料,夫子命我去书坊买些回来。”
百川装出恍然之色,随即就要走。
叶听晚却感叹一声:“方才在书坊中,多嘴问了一句,才知道这颜料价格竟如此昂贵,竟被我一手打翻了,实在是愧对夫子,待我回去取些金饰,当了赔给夫子。”
百川闻言暗惊,连忙摆手:“不...不必了。”
叶听晚眉目肃然道:“你放心,我回去便向温叔请罪。”
听她要去找温长珞说这事,心头一紧,忙拦住她解释起来:“真的不用,这些颜料是他们送的,我们公子曾在万晋儒清书院修业过,自然小有名气,刚到晋陵,书坊掌柜上门求画,愿意重金酬求,因此.....这颜料也自然算不上大事。”
叶听晚听着他说完,微扬起嘴角:“原来如此。”
百川见她信了,正要松口气,却撞上她眼角一闪而过的戏谑。
“先告辞。”
没等他回神,叶听晚迈着步子离开了。
百川回过神,望着她柔柔弱弱细瘦的背影,不自觉皱起眉。
方才,是错觉吗?
百川纳闷地摸了摸脑袋。
后山。
叶听晚拿着颜料来时,行舟正对着一株竹子讲解着它的结构。
在学生中巡视的秦竹卿见了叶听晚,走了过来,接过颜料后,小声道:“你的位置在清澜旁边,笔墨已帮你备好。”
叶听晚轻嗯了声,朝座位走去。
温清澜望了行舟一眼,凑过来问,“你去哪了?”
叶听晚卷起袖口:“我把颜料打翻了。”
温清澜瞪大双眼,声音是压不住的震惊:“你把....”
行舟听到了,视线当即扫了过来。
温清澜默默缩回脸。
行舟看了低眉描绘的叶听晚,淡淡地收回视线。
温和,深沉有力的讲解声继而响起。
清风徐来,竹叶发出微弱的沙沙声,课堂弥漫着一种自然安逸的宁静。
叶听晚画好竹节的结构,方才抬头,散漫的视线注视着行舟一言一举。
有从容的矜贵,也有泰然自若的气度。
不愧是皇室臻养。
想着这虚假的儒雅之下藏着颗黑心,她便忍不住淡薄地扬眉。
实在没看出,他有什么值得让人心动的点。
行舟视线环顾,正巧对上她的神情。
顿时一愣,待他再定眼回看时,叶听晚却是满眼专注,彼时脸上还带着丝困惑之色。
行舟眉头微了蹙下,压下疑惑移开了视线。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从一开始的斑驳点点,逐渐变成大。
不知不觉间,半个时辰过去了。
行舟让秦竹卿帮忙课堂作业,随即对学生们说:“下课吧。”
众人闻言,起身向行舟作揖一礼,齐声道:“夫子辛苦了。”
行舟微颌首,百川上前收拾他的课堂物件。
秦竹卿组织孩子们,叶听晚帮温清澜搬些较轻的凳子,一行人缓缓下了后山。
回到内院。
百川把木盒取了出来,又将叶听晚一路上的行踪说一遍。
行舟听出了不对劲:“她发现你了?”
百川不解,看着他厉色的眸子又有些不确定:“没....没有吧。”
“她就站在摊上吃糖葫芦,也没见她向老板打听什么啊。”
行舟听完沉敛着眉:“你确定?”
百川点头:“属下肯定。”
百川觉得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叶姑娘又不会武功,且我跟着时,都离着二十米以外,她不可能发现我的。”
行舟沉吟了下,他是知晓百川的武功,也调查过叶听晚,或许真是他多虑了。
想着,他神色缓和了下来,低头看着是木盒问:“墨濂居可留有了什么话?”
百川:“那书童只说,让我回来等消息。”
行舟目光凝了凝,没有再出声。
**
叶听晚等人刚从书斋出来,就见秋玲兰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
见到南希,她上前一把将人搂在怀里。
“兰姨?”温清澜上前一步,关心道:“您怎么?”
秦竹卿绕到秋玲兰身旁,“发生了何事?”
秋玲兰脸色苍白道:“我方才看到罗谷川带着人在书院门外东张西望。”
温清澜脸色一变,转身就朝外院冲去。
秦竹卿眉尾一跳,看着叶听晚说:“听晚,你先配兰姨去找百川护卫,我去拦着清澜。”
叶听晚颌首。
南希小脸一沉。
安生看了眼身后茫然的弟妹们,望着叶听晚说:“我们也一起去。”
叶听晚知道他在忧惧,眸色一沉,安抚道:“不怕。”
可等她们经过外院门时,却见罗谷川已经闯进庭院内。
“我是来找叶姑娘,与你何干?”
罗谷川拖腔带调刚一说完,就瞧见叶听晚,当即绕开两人走了过来。
温清澜还想赶他出去,被秦竹卿拦了下来。
叶听晚脚步一顿,秋玲兰顿时躲到叶听晚身后。
安生也将弟妹们护在身后。
街里邻巷的大娘大婶也纷纷从院门涌入,赶在罗谷川身前把孩子们抱走。
丁一端着个红盒子在罗谷川停下脚步时,便递到叶听晚跟前。
罗谷川扯下盖住的红绸,一盘子珠光宝气展露在众人视线中。
他朝叶听晚作揖,彬彬有礼道:“在下乃罗谷川,叶姑娘咱们先前在星洲街见过一面,不知您可有印象?”
叶听晚端凝了他半徐:“没有。”
罗谷川连同身旁的丁一面色微僵。
温清澜看着他碰壁,顿时心情大好,见他还打算说什么,当即厉色起来:“晚晚既说了不认识你,还不快滚?”
罗谷川恶狠狠地瞪了温清澜一眼,回头厚着脸皮,耐着语气再问:“叶姑娘,要不再想想?”
叶听晚扫了眼配合往前凑了凑的盒子,眼里流过嗤笑,斟字道:“没印象。”
罗谷川陡然沉下了脸,眼神里的煞气波涛汹涌。
丁一见状,连忙轻咳一声给他醒神。
叶听晚睨着他的面色,唇角蓦然勾唇一抹嘲讽。
“怎么,难道全晋陵都得认识你?”
罗谷川缓过神,飞速调整好情绪道:“叶姑娘说笑了。”
这时,百川提着串糖葫芦兴高采烈地走了出来,“小希,你们看,我给带了什么来了...嗯?”
他一看到罗谷川脸色一变,提着糖葫芦的杆气势汹汹地跑了过来。
“谁让你们进来的?”
罗谷川见叶听晚一点台阶都不给,一旁又站着俩个凶汉,只能皮笑肉不笑道:“那罗某下次再来拜会。”
说着转身离去。
一听他还要来,温清澜顿时恼火了,他故意对百川说道:“百川兄,待会咱上集市选两条狗来,把它们绑在院柱子上,免得那些耗子天天来串门。”
百川附和着:“好嘞。”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
还走出多远的罗谷喘川却忽然转过身来,阴着脸色说道:“差点忘一事,先前温公子瞧上我府上的小家妓,哦对了,您唤她天佑,这小丫头整日在家中落泪,我瞧着晦气,便寻思送去浣莺坊调教调教,温公子若是有意,我给您定间雅座。”
他看着对方所有人的脸色皆阴沉了下去,顿时心情大好,阴沉沉调侃道:“看来您不需要,那....罗某便告辞了。”
“哈哈哈...”他学着方才两人扬笑而去。
丁一看着神情阴郁,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温清澜,没有要动手的意思,眼珠子一转,停在秋玲兰身上,冷哼道:“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说完,甩了下袖口,跟着走了出去。
叶听晚眼眸森然,盯着他后颈的射出两道寒光。
丁一脖颈一凉,像盘了一条毒蛇般,凉得彻骨。
他忍不住一抖,回头见到温清澜那副要吃人的模样,心下微颤。
加快步伐小跑出了门。
秦竹卿担忧地看着温清澜,今天的他出奇的冷静,以她的了解,其心下肯定有了别的心思。
南希忽然出声问:“浣莺阁是什么地方。”
众人身形一僵。
安生忽然‘扑腾’一下跪在叶听晚身前。
“晚姐姐,那罗谷川如此想要讨好你,你能不能求他放了天佑。”
秦竹卿一惊,她想扶他起来,却被安生推开,他执拗地磕下头。
“我知道你有个权贵的官僚未婚夫,你说的话,罗谷川一定会答应的。”
秋玲兰滑跪了下去,将头埋进南希的肩上,捂住嘴,不敢让自己的懦弱发出一丝声音。
“天佑只要十岁,她若真进了那种地方,会没命的,我求求你了。”
他泪眼朦胧,往日一副沉稳,却什么都懂。
他知道温长珞救不会的天佑的,可他也不想天佑孤身死在角落里。
秦竹卿被他说得鼻尖一酸,眼眶跟着红了。
叶听晚蹲下身,扶起安生,眼眸间有一股暗河在流动,目光似藏着千言,可静默半响却化为一句:“天佑她.....会回来的。”
满心期待,只是得来一句安抚。
安心猛地抬头,眼泪飞砸在叶听晚手背上,凉得透彻。
而他也满眼绝望。
百川攥紧拳头。
温清澜走了过来,他抱起安生,神色异常平静,竟还能扯出抹微笑安抚安生:“你放心,澜哥哥想你保证,天佑一定能安全回来。”
他抬手揉了揉安生磕红的额头,也掩下眼底狠决。
南希默不作声站在几人身后,她本身就与安生同岁,再不知道实情,到了这会也明白天佑在罗谷川手上。
而罗谷川会行此事的目的,自然也是因她们母子俩。
她五指紧握成拳,听着耳旁母亲自责的低泣声,不知想起什么,最终却也无能为力地松开手,她垂下脑袋。
“娘亲,我们撤案吧。”
她带着无尽的无奈,闷声低道。
所有人震惊地望向她。
南希重新抬头,眼里噙着莹光,冲大家努力地扯出释然的微笑,“逝者已往,公不公道的,那有活着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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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看着她强撑的小脸,心下皆是一抽。
秋玲兰哽咽半响,终还是点了头:“好,娘亲都听你的。”
大院满地的春光,笼罩在众人身上,却只要死寂的沉默。
**
长街外。
在巷子口候了半响,依旧不见一点动静。
丁一朝地上啐了一口,走到一侧的马车旁:“爷,没跟来。”
罗谷川挑开车帘,面色带着几分阴骜,冷笑道:“多叫些人,就说我今夜在浣莺阁设宴,无论贫贵,只要是男人,进了浣莺阁吃用我全包了,把声势往大里做。”
丁一点点头。
罗谷川冷哼着甩下车帘:“走。”
温家。
秋玲兰母子在前院与何苏宜说着撤案的事。
叶听晚转身先回了小院。
青鸟在屋檐上,看着底下的情况秋玲兰母子一直在哭,也是听了个大概。
见叶听晚铁青着脸色回来,跟着飞下屋檐。
回了院里,见她躺在竹藤上,微阖着眼,周身萦绕金光。
青鸟正有些疑惑时,却看到一丝黑气从她脸上散出。
一股淡淡的墨香萦绕在空气中。
它鼻子微动,立马飞出十米外,用一个翅膀捂住脸:“有毒。”
过了半响,叶听晚才敛下灵气,缓缓睁开眼。
青鸟飞下来:“你怎么中毒了?”
叶听晚坐起身,凝眸淡下倦色,漫不经心道:“逗她们开心下。”
青鸟无语,但见她无言明之意,就将话题移到前院秋玲兰身上。
叶听晚目光顿了顿,忽地抬头,凝望着高耀在半空的太阳,静默片刻,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这世界.....比我想象中的压抑。”
青鸟:??
它有些摸不着头脑:“压抑?可这分明灵气十足呀。”
叶听晚没理会它,起身进了房间。
**
未时,刘府。
雕梁画栋的议事厅堂内,正中摆着一张雕花的紫檀长桌,书案上铺展着一副未完成的山水画卷,墨笔在一处陡峭的山崖上添了一笔,听到了下人禀报的话,顿时抬起头。
刘清立那浑浊的双眼,锐利而冰冷,他凝视眼前丰神俊朗,两到剑眉敛着愠色的男子。
“他把人送到浣莺阁了?”刘清立搁下墨笔问。
云跃安微低下眉:“是,还全城通报,说只是要男子,无论权贵,只要到浣莺阁,吃用他全包了。”
他话锋一顿,悄抬眼看了下刘清立的脸色,见他面色平静,才继续道:“岳父大人,温长珞已经把浣莺坊围了起来,说有人检举浣莺坊牵扯人口贩卖,这罗谷川摆明了就是要拉小婿下水,一损俱损,岳父大人,他...分明就是在逼你。”
刘清立擦拭着手上的墨迹,语气平缓,声音却冷如淬冰:“既知道,那为什么还要把人接进去?”
云跃安连忙躬下腰,替自己辩解道:“他打着岳父大人名号,底下的奴婢听信了,便把人接了进去。”
刘清立双目凌厉,睨了他一眼,“大鱼大肉吃惯了,自然也忘了谁才是主人。”
云跃安垂着脑袋:“小婿明白。”
刘清立绕过书案,行至一侧的茶室,冲空气吐了两字:“进来。”
门板上人影一动,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眉目沉稳的中年男子,推开门走了进来,他朝房中两人行完礼后,才道:“大人,郡守府送来了消息,赵天行醒了。”
云跃安面容掠过一丝惊疑,他下意识去看刘清立的反应。
刘清立端坐在太师椅上,眉宇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面容瞧不出一丝波澜:“温长珞不在郡守府,就让陈松午去审。”
何俞道:“是。大人,盛公子正候外院。”
刘清立指腹轻叩椅背:“传。”
“是。”
话音一落,云跃安当即起身:“小婿告退。”
刘清立忽地抬头看他:“那女孩的身契在你手上?”
云跃安从袖口里掏出了张纸出来:“在的。”
望着他递上来的纸,刘清立神色微有松动:“家妹亦有十八了吧”
云跃安眸色微闪,不动声色回:“是。”
“我有意撮合盛家郎儿,你觉得如何?”刘清立话里似有询问的意思。
云跃安唇边漾出笑意:“那盛家郎儿才貌兼全,小婿自是千般赞同。”
刘清立将他神情收进眼底,微敛下眼帘,顺势阖起:“下去吧。”
“是。”
云跃安行礼告退。
外院的凉亭中,身形如松的盛赫辰周身罩着低气压,负手静候在亭中。
云跃安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对方那双冷戾的丹凤眼立即投来视线。
云跃安扯出抹微笑,冲礼节性冲他点头。
盛赫辰漠然地移开视线,望向身侧的何俞。
两人低声交谈两句,便出了凉亭。
云跃安稍扬眉,并未在意。
出了刘府,上马车之际,手下世良便凑到他耳边低语:“墨濂居来了信。”
云跃安身形一顿:“何人?”
世良压低声音:“叶听晚。”
云跃安眸色一震,薄薄的唇抿出道寒凉的气息:“她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