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鱼(重生)》 1. 往事如梦劫前尘 《羡鱼(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凛冬深夜,玉京,宁王府。 北风肃杀,雪霰纷飞,吹得廊前的灯摇曳不定,撕扯着屋内来回晃动的人影,空气中还有一丝血腥气。 大丫鬟秋屏急匆匆走到门前,挑开厚重的毡布帘子,朝屋外候着的丫鬟吩咐道:“去问问银烛姐姐药煎好了没有,再让丫鬟多烧些热水送来,越多越好!” 说罢赶紧放下帘子,将槅扇门掩得实实的,隔绝屋外的寒气。 屋内被炭火烘得有些燥热,里间屏风后躺着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子,因为分娩失血过多,面色显得过于苍白。 只见她双眉紧蹙,汗水沾湿了耳鬓的碎发,又顺着下颌滑落,没入浸满汗珠的脖颈。 榻前跪坐着一名仆妇,不时用热帕子给她拭汗。 “王妃娘娘,您再用点力啊!小殿下很快就要出来了。” 稳婆拿着沾满血水的布巾一脸焦急,回应她的,只有一双紧攥着床褥绞得发白的手。 榻上正在生产的这位,乃是宁王妃萧妤,但也许,很快就不是王妃了。 因为大行皇帝已经于昨日殡天了。 本朝未立太子,宁王陆廷渊作为嫡长子,是嗣位之君的不二人选。眼下,应该正在带兵围剿犯上作乱的宸王等人,因此并不在府中。 萧妤这一胎生得着实凶险,因为是提前生产,加上又是“站生子”,孩子的腿已经出来了,头却迟迟没有出来。再这样下去,恐怕母子都会有危险。 也是不巧,之前一直负责给她安胎的孙太医今夜被借调到军中医治伤员了,谁也没有料到萧妤会提前半个月、偏偏在京中乱得一团糟的状况下生产。 眼下,府里只有提前找好的稳婆懂点医术。 秋屏焦急地在外间踱步,听着里面压抑的痛呼声,心都揪了起来。 “来了来了,药来了…” 银烛端着一个木质托盘疾步走进内室,虽走得急,但手却很稳当,托盘内放置了两碗黑漆漆的汤药,未见一滴药汁洒落。 “左边这碗是补气的,右边这碗是催生的,姑姑快端去给娘娘服下吧。” 银烛将托盘转递给曹姑姑,后者应了一声接过托盘,手却不自觉地晃了下,被银烛一把扶住了。 “姑姑当心。要不我端进去吧?” 曹姑姑勉强朝她笑了笑,眼底是遮掩不住的疲惫,“不用,你们小姑娘家的,不好进产室,还是我来吧。” 说着便端着托盘转身进了里间,将其中一碗药小心地端到萧妤跟前,喂她喝下。 喝完药歇息片刻,萧妤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骤然发力! 一声啼哭划破夜的寂静—— 稳婆小心地抱着刚刚出生的幼子,喜笑颜开地报喜道:“恭喜王妃娘娘,是位小殿下!” 刚刚生产完的萧妤全身脱力,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见状曹姑姑又将另一碗药端过来喂给她。 喝完后,她稍稍偏过头,看向襁褓中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露出了虚弱的微笑。 不过这笑仅维持了短短一瞬,还没等看清孩子的长相,唇间的血色便迅速褪去,一阵比之前更深的疼痛攫住了她。 稳婆连忙把孩子交给旁边候着的奶娘,去查看萧妤的情况。 这一看,冷汗都下来了。 因为萧妤身下的褥子已染上了大片的血红色,并且正在肉眼可见地蔓延。 “王妃娘娘,怎么会血崩……”稳婆惊声道。 *是夜,太玄观,观星台,天色未明。 晦暗的夜空中,象征帝星的紫微星格外闪亮。倏忽,一颗星从其表面掠过,消逝于夜色深处。 小道童眼睛一亮,指着那颗飞星问道:“师父,那是什么星?” 季玄微盘腿端坐于台上,仰头望着夜空,捋了一下胡须,语气中难掩惋惜之意:“是凤星。” 他面前摆着一副卦盘,见此异象,便随手起卦,三枚铜币散落其上。 小道童不解地问道:“师父,您是在为谁卜卦啊?” 季玄微不答,盯着卦象思忖良久,才缓缓起身,将拂尘搭在臂间,对小道童开口道:“为一位故人。” 他低头看着卦象,长叹一口气: “用克体,体卦衰,不利于母,则母,难保啊!” *是夜,祈国宫城,东方既明。 一人黑衣劲装,疾驰于宫城外的官道上,策马而过,马蹄飞溅起无数泥点。 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具兵士尸体,残败不堪,有的箭镞横穿,有的尸首异地,血水横流,将下了一夜雪的宫道染成一片赤红。 宫城门口有两队士兵执枪而立,见有人来,当即将枪口齐齐指向来人。 “何人疾驰,速速下马!违者格杀勿论!”一名将士高声喝道。 待看清来人,将士迅速收起长枪,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瞬间消解:“是卓右卫!” 卓杨勒紧缰绳,不等翻身下马,便疾声问道:“宫里情况如何,殿下呢?” 守门将士上前一步,揖首道:“逆贼已尽数伏诛。眼下,众臣都在太极殿,殿下——不对,是‘陛下’,这时应该已经登基了。” 听罢,卓杨紧绷的面色一松,疾步上前: “快开城门,我有急事要面奏陛下!” …… 听说,人在死前,往事会像走马灯般在脑海里一一浮闪而过。 萧妤感到生命随着不断涌出的鲜血一起飞速地流逝。眼皮越来越重,她实在支撑不住了,便缓缓阖上了眼睛。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看着自己出生,读书,及笄,然后出嫁。 她的母亲是西州孟氏嫡长女,前头已经生下了她两位兄长,生她时染了风寒,落下些月子病,便有些伤到了身子,因此常年缠绵病榻,到她六岁时,便撒手人寰。 那时边关不定,父亲萧元康作为武将,常年驻在军营。母亲走后,父亲便将两位兄长带进了军营历练。萧妤由于年岁太小,便被托付给了外祖孟家,养在外祖母钟老夫人膝下。 孟家是书香世家,萧妤虽为武将之女,却从小受母亲和外祖母教导,因此被教养得极好,礼度攸娴,腹有诗书。 一直长到十二岁,才被父亲接回府中。 那时的父亲,已经是卫戍西北、镇抚一方的平西节度使了。行则建节,府树六纛,生杀予夺,威仪极盛。 萧妤作为节度使唯一的小女儿,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那时的萧妤,就像脱缰的马儿,一头扎向了大家闺秀之路的另一端。父亲还亲自当起了她的教习师傅,骑马,射箭,立志将她培养成一代女将军。 是什么时候遇见他的呢? 好像是在一个明媚的春日吧。 彼时的陆廷渊,中宫嫡出,天之骄子。但因帝后不和多年,因而不受皇帝所喜,被派来边关督战,作为副将,住进了平西节度使的帅府,也就是萧妤的家。 少年意气,策马扬鞭,力挽朱弓,长剑如虹,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两年时光匆匆而逝,少年与少女,也成了很好的玩伴。 后来,北境拓羯部联合高狄部,两大部落集结十五万雄兵越过荒漠,南下掳掠,图谋大祈河山。萧妤父兄率五万将士拼死以抗,以身殉国。 那一仗,赢 2. 生去死来都是幻 《羡鱼(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乾宁四年春,帝都玉京。三月三,上巳节。 朱雀大街作为玉京外城进入内城的唯一通道,宽逾百米,贯通南北。虽近日暮,但街上依然百货骈阗,车马行人络绎不绝。 一辆马车平稳地行驶在日暮笼罩的朱雀大街上。 这马车乍看起来有些朴素,前头却有四个佩刀侍卫开道。仔细一看,车厢前端挂着的小彩旌上绘的还是凤鸟图腾,连四角不起眼的铜铃上都精细雕刻着“荣”字样。 毫无疑问,这是荣国公府的马车。 辘辘的车轮声伴着清脆的铃音在夕阳的余晖下缓缓朝着前方驶去。 突然,一孩童飞奔着想要横穿路面,车夫推着满载粮食的运粮车躲闪不及,车子向一边歪去,车上的麻袋滚落一地,致使跟在后面的马车也只得紧急勒停。 变故就在此刻陡然发生—— 原来马车后边竟还跟了一匹快马! 一袭红衣的少女策马而来,辫发高扬,眉宇间是说不出的英气。她原本是要往旁边借道赶超的,没想到旁边的运粮车翻了。 红衣少女躲闪不及,情急之下只得紧夹马腹,急忙勒紧缰绳,但为时已晚——这匹飞驰的玉骢马扬鬃长嘶一声,马蹄高扬,便一头重重地撞向了正前方的马车! 近日,要说玉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最爱谈论的话题,那必定是—— “诶,你听说没,昌平公主骑马撞人了!” “撞得还是荣国公的女儿!” “哎呦,那撞得挺厉害吧?” “公主只是小伤,荣国公的女儿可就惨了!” “听说当场就撞晕过去了,还流了一脸的血呢,估计是破相了。” “唉,荣国公那个小女儿啊,都说长得花容月貌,这下可毁了……” “我听说宫里那位禁了公主的足,连江太医都派去荣国公府看诊了。” “这也正常,那可是姜家啊。姜家的女儿,那可是凤凰窝里的凤凰蛋。” “荣国公这时候让女儿归京,有心着呢。” 原来那天在朱雀大街撞车的两位主人公,一位是荣国公之女,一位是当今陛下之妹。 双姝相撞,谁伤谁残?国公府对上皇室,是息事宁人还是追究到底? 这下百姓们可有了谈资,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疯传荣国公家的小女儿被撞一事。 这荣国公的小女儿名叫姜澂(chéng)鱼,原本寄养在西州的外祖孟家,近日才归京。 但好巧不巧的是,途径朱雀大街时,却遇上了昌平公主。 原来那天是上巳节,这昌平公主整日生活在宫城之中,难免无聊,好不容易这天能出宫同好友们游玩,一时忘了时辰。 为了赶在宫门落锁前回宫,昌平公主只得将马骑得快了些。也是不巧,路上状况突发,马便失控撞向了姜澂鱼的车舆。 照理说应当是撞马车的公主伤得更重些,但她运气好,跌在了滚落在地的粮草上,只受了点皮肉伤。 可马车里的人可就没那么幸运了,没有任何准备,头便重重磕向车厢,当场便晕过去了! 陛下听闻此事,先是禁了昌平公主的足,御医和珍贵药材更是不要钱似的往荣国公府里送。 毕竟这可是荣国公唯一的女儿。 *说起这荣国公府姜家,那可是大祈世家中的世家,勋贵中的勋贵。 大祈开国历经三朝,三朝皇后皆出自姜氏,当今太后便是现任荣国公的长姊。 因此姜家也被坊间戏称为“后族”。 这荣国公姜绍年轻时也是朝中砥柱,权势最盛时五大营都归其一人统辖。 虽说现在请辞致仕不再任实职,但也是当今圣上亲封的太师,位列三公,圣眷至盛,也是把官做到顶,封无可封了。 何况这姜家还出了那样一位人物—— 荣国公的长子姜问渠,全玉京少女最想嫁的公子,他的故事随便一个玉京人都能讲得头头是道,娓娓不倦。 先皇一朝,皇帝忌惮姜氏一族势力过大,扶植起贵妃郑氏一门与之分庭抗礼。 但陆氏与姜氏,皇族与后族,百年姻亲,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撼动的。 姜氏势力盘根错节,又有太祖皇帝御笔大印亲封的荣国公之位,世袭罔替,即使是皇帝,也不能无缘由地削爵,只能慢慢剥除削弱姜家的势力。 所以姜家在先皇一朝是受尽了打压,朝堂之上只有荣国公姜绍一人在朝为官,年轻子弟竟都只能赋闲在家无出头之日。 无奈,荣国公姜绍便只得带着长子——年仅十五岁的姜问渠跪在了先皇面前。 少年清朗的声音回旋在大殿之上: “吾父乃过继之子,因祖上功勋得袭荣国公之位。渠无寸功,不愿籍由祖宗荫庇之荣,忝列公侯,故特向陛下请辞荣国公世子之位。自渠以后,姜氏子孙,皆愿惟力是视,自取前程。” 字字坠地,霎时间如平地起惊雷,四下皆震骇。 十五岁便有勇气放弃世袭的爵位,立志自己争取功名的少年郎。投身科举,年仅十六便高中状元,入翰林,成为翰林院修撰。 新皇即位后,他以鸿胪寺少卿之职出使玄漠,成功与之订立和平互市盟约,使边境两国民众免受战乱之苦,归来便被封为鸿胪寺卿,官至从三品。 紧接着又作为使臣被派往西域,持节出入于西域诸王庭之中,激昂丹墀下,顾盼青云端,不费兵戈招抚于支、卢沙、粟通等小国,使其成为大祈附属国,每岁必遣使至祈朝贡。 有了这几项大功绩,弱冠之年他便被擢升为正二品的户部尚书,又是天子近臣,更在四辅臣之列,紫袍金带,位极人臣。 升迁之快,不要说同龄人之中,大祈开国百年来也仅此一位。 当真是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姜澂鱼有那样一位父亲,又有这样一位兄长,就算是公主,这般祸事也是不能轻轻揭过了。 *荣国公府,倚澜苑内。 今日适逢清明,距被撞事件已经过去整整七日了,在御医的悉心治疗和名贵药材的进补之下,“姜澂鱼”终于悠悠转醒了。 但醒来的,却是已故的亡魂——早已在三年前死去的“萧妤”! 萧妤觉得自己做了好长的一个梦,以至于睁眼时面对着陌生的房间,陌生的丫鬟,有种如隔经年的不真实感,不知今夕何夕。 在她从丫鬟口中得知现在是乾宁四年、自己是“姜澂鱼”时,这种不真实感更加深切了—— “姑娘,现在是乾宁四年了,不是太康十九年。先皇早已过世三年了。” “当今圣上是谁,就是当年的宁王殿下啊,可惜他的王妃就没那么好命了,死在了陛下登基的当天。” “您是荣国公的女儿啊姑娘,昌平公主撞了您的马车,您已经昏睡七日了。” “姑娘,您连奴婢也不记得了吗?奴婢是自小服饰您的绛朱啊。” …… 于是江御医又被匆忙请进府中。 在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姜澂鱼”确诊了失忆症。 远在宫城的昌平公主又喜提了三个月禁足。 “澂鱼,娘的心肝宝贝啊,你终于醒了,来,快让娘看看……” 孟氏心疼地将姜澂鱼搂在怀中,端详个不停。 姜澂鱼的母亲孟氏,现任荣国公姜绍之妻,出身西州孟家,在家中行三,因此都称她孟三娘,与萧妤的母亲正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姊妹。 萧妤的母亲是家中长女,嫁与武将萧元康后一直生活在西州,而妹妹孟三娘则嫁给了当时的荣国公世子姜绍,两家因相隔甚远往来并不多。 小时候的萧妤只知道有这么一位姨母,但是却没见过面。直到嫁到玉京,在一场宴会中见到孟氏时,她着实是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位姨母竟和自己记忆中已故的母亲长得那般相像。 但现在萧妤脑子里乱糟糟的,意识也不甚清醒。望着这样一张脸,她的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眼,失声喊道:“阿娘!” “哎!”孟氏连忙应道,“还算你有点良心,没将阿娘也一并忘了!” 她赶忙拿出帕子,一边擦拭萧妤簌簌落下的泪珠,一边揩去自己眼角的湿润。 “没关系,失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娘的乖女哦,这次真是遭罪了,一会儿你喝完药好好睡一觉,等明日一切就都好了。”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两手擎着线轱,陆辞就在她的腿边,整个人几乎贴在她身上。一高一矮两道视线同时朝陆廷渊望过来,只不过一个是欣喜,一个是惊愕。 不知是被日光晃了眼,还是那抹鲜活的笑容太刺目,陆廷渊眼睛微眯了下,表情讳莫如深。 真像啊。他想,要是阿妤还活着的话,此刻大概也像她如今这般,哄着阿辞玩吧。 他当然知道,姜绍那个刚归京的小女儿,长相像极了他的亡妻。今日亲眼所见,的确让他有一瞬间的恍神。 真的很像。可惜,不是。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其实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 在听到内侍高呼陛下驾到时,姜澂鱼着实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她反应快,眼中只出现一瞬间的慌乱与惊诧,便迅速收回了视线,同众人一起跪地。御花园顿时响起一片口呼陛下万岁之声。 “父皇!” 身侧的小家伙见了陆廷渊却是高兴,张着双臂便朝他飞奔过去,后者弯下腰稳稳地将小家伙抱了起来,语气略带责问,但更多的是宠溺。 “又不好好呆在殿里,过几日父皇给你选的伴读就要进宫了,你不抓紧读书习字,到时候学业落个最差,遭夫子们留堂批评,朕可不会替你说情。” 陆辞揽着陆廷渊的脖子一脸骄傲地回道:“才不会呢,那些字阿辞认一遍就记住了,阿辞不笨!” 陆廷渊捏捏他的脸,“你倒是不谦虚。” 陆辞觉得被父皇当众捏脸很没有面子,于是往旁边躲了下,以示抗议。 陆廷渊又看向昌平公主,交代道:“昌平,既然选了伴读,就要把心思多用在学业上,不可再惹是生非,知道了吗?” 昌平公主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应道:“是,皇兄。” 此时已临近午时,陆廷渊过来就是要捉陆辞回宫用膳的,眼下人既然已经接到,他便抱着阿辞打算回宫。 陆辞见父皇这就要走,连忙在他怀里扭动着身子表示抗议: “父皇父皇,今日我的风筝飞得最高,小姑姑还没给我奖励呢!” 闻言,陆廷渊睨了昌平一眼,昌平内心默默抓狂。 我的小祖宗,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她硬着头皮哄劝道:“阿辞,下次见你时,小姑姑再把奖励给你好不好?” 陆辞摆摆手,稚嫩的声音再次冲击着众人的耳膜: “不用啦小姑姑,今天是因为有小鱼姑姑,阿辞的风筝才能飞得最高,你把奖励给小鱼姑姑就好啦!” 说完,还一脸得意地瞧向姜澂鱼。 意思是,阿辞我啊,都没有自己要这份奖励呢,阿辞真是世界上最体贴、最懂事的小孩了。 骤然被点名,姜澂鱼心一紧,僵硬地低着头不敢回视。 今日她既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睐,又在陛下面前露了脸,落在有心之人眼里,定以为她居心叵测了吧。 说是选伴读,但这次被选中的这几个贵女,除了后加进来的叶兰蕙,哪个不是出身名门,哪个不是容貌姣好且未许亲? 就算是一心想嫁给自家兄长的许兰茵,肯定也被家中父母亲耳提面命过,若有能站在陛下面前的机会,一定得好好表现。 其余几位更不必说,当年要不是她们年岁尚小,宁王妃之位可能还真轮不到她。 姜澂鱼僵着脖子低着头一动不敢动,只悄悄用余光偷瞄着不远处的地面。 那片玄色龙纹衣角渐渐走近,就停在离她咫尺的地面上。 霎时间,她屏住呼吸,天地间静得可怕,只有如雷的心跳声在胸腔内轰鸣。 25.与君相见最伤情 陆廷渊往前走了两步,沉声道:“昌平,上位者不可言而无信,失信于人,你既说了有赏,那便赏吧。”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你们在此处玩可以,不要喧哗。” “是,皇兄。”昌平公主小心翼翼地应道。 而后那片玄色衣角便绕过姜澂鱼身侧的地面,不带半分犹豫地大步离去,连同方才令人窒息的气场一齐消失在了原地。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从地上起身。 方婵看了眼旁边神色如常的姜澂鱼,小声同她道: “澂鱼妹妹,你都不紧张吗?我还是第一次见陛下呢,果然是天威凛然啊!” 说完还拍了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神态。 确实,帝王作为一个国家绝对的掌权者,生杀予夺,只在一念之间,的确会让人生出本能的恐惧。 姜澂鱼其实内心也不似表面那般平静。 这是重生以来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碰面。 为帝三载,他周身的气质,已经与从往大不相同,那是常年居于上位者浑然而成的王者之态。 岁月没有丝毫损坏他英俊的模样,反而在时光的流逝中,沉淀出一种更为稳重、更为威严的气势,如渊渟、如岳峙,令人凛然仰止。 很难说清楚,一个月前还是她丈夫的人,陡然成为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而她同他形同陌路,如今需得拜倒在他脚下的心情。 也很难说清楚,她得知最亲密的枕边人可能与她的死有关时,她那颗想查清真相的心,是为着那人多一些,还是为着自己多一些。 亦难判定,今日再见,她望向他时,眼中未尽的爱意多一些,还是新生的怨意多一些。 她对他有怨,有憾。 但不可否认的,还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爱。 没见他时,偶尔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 见到他时,眼神会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眼睛为他下着雨,心却为他打着伞[注1],大概就是这种心情吧。 姜澂鱼勉强笑笑,“谁说我不紧张,只是没表现出来罢了,你看我的手,全是汗。” 说着便将手伸出来,手心果然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许兰茵听了嗤笑一声,虽没有开口讽刺,但眼中鄙视之意满满。 真是丢人现眼,不过是见了陛下一面,便吓成这样,如此胆小如鼠,她才不要同她们搭话呢。 六人中胆量最小的要属吴希娴了,方才一紧张吓得连线轱都撒了手的便是她,此刻正踟蹰地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发生了这段插曲,众人也无心继续玩耍,昌平公主郁郁不乐地将手中的线轱随手给了旁边的宫婢,抬步朝姜澂鱼走过来。 “本公主一言九鼎,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昌平公主神情倨傲,话音中还隐隐带着些许敌意。 姜澂鱼听出来了,只规矩作答道:“回殿下,臣女并没有什么想要的。” “不行,你不能不要,这样吧,本公主近日新得了一批孔雀罗,便赐予你了。还有,以后你不许在宫中穿素色的衣裳,可听明白了?” 孔雀罗可是极品面料,异常精美华贵,历来专供皇室,这赏赐算得上贵重,但是后一句警告之意可谓流露了个彻底。 孔雀与凤凰,虽形似,但一为凡鸟,一为神鸟,赐她孔雀罗,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姜澂鱼心中苦笑,只得应是。 闻言,许兰茵像是胜利者一般上前挽住了昌平公主的胳膊,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阿滢,我们一同去用膳吧,想必太妃娘娘已经为我们备好膳食了。” 昌平公主也不再理会众人,转身同许兰茵离开了。 见状,众人心里各有思量。 太子殿下很喜欢姜澂鱼,但是昌平公主看起来却是很讨厌她呢。她们是来为公主伴读的,惹恼了公主可就得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了。 因此众人都默契地装作没看见没听见,一致缄默地跟在公主后边回宫了,只有叶兰蕙陪着姜澂鱼默默走在最后,同众人拉开了些距离。 姜澂鱼感激地看了叶兰蕙一眼,并用目光示意让她安心,她没事。 叶兰蕙此时却有些欲言又止。 同姜澂鱼相处的这段日子,二人已经成为朋友了,所以有些话,她觉得应该同她说一说。 在心里斟酌一番,叶兰蕙才开口道:“澂鱼,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说过,你同我一位故友长得很像,我还差点将你认成她了,你还记得吧?” 姜澂鱼点点头。 叶兰蕙接着说道:“你应该也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过,你的长相同当今陛下的发妻——已故昭元皇后萧氏很是相像吧?” 姜澂鱼再次点点头。 叶兰蕙叹了口气,“我同先皇后从前是很好的朋友,她亡故的这三年,旁人或许不知道陛下疯成了什么样子,我却是清楚的。当年,陛下还不知道我就是叶臻,在听闻画师叶臻的名气后,便找到叶臻,也就是我,入宫为先皇后绘制画像。 我被带到一间屋子里,那间屋子很大,却几乎没有多余的摆设,四面墙上都挂满了不同画师绘制的百十余幅画像,毫无疑问,画像里的人,全都是先皇后。陛下当时就坐在地上,魂都像是被抽走了一样,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乍一见我还被吓了一跳…… 后来我才知道,不仅是画像,潜麟宫中有一座宫室,便是完全按照在宁王府时,先皇后居住过的寝殿来布置的。” 她看着前方,语气又轻又慢,“我曾亲手绘制过先皇后的画像,亲眼见过陛下对着那副美人图失神的样子……你说,一个人是有多思念另一个人,才会让那么多画师,绘制那么多张画像来缅怀,并且执着于生活在亡妻生前所居住的昔日旧景中,不肯走出来呢?” 话音一落,姜澂鱼原本平静的神色终于动了,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砸向地面。 叶兰蕙还以为她是真的对陛下动了心思,见状叹了口气继续规劝道: “澂鱼,我同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陛下的心里,或许容不下第二个人了。你要是不想做谁的替代品,最好不要同那位产生交集,否则……” 话音未尽,说到这里,姜澂鱼已是了然。 她的好友对人依旧坦荡,她的夫君或许一直思念着她,不够磊落、不够坦诚的人是她。 她冲着旁边的叶兰蕙一笑勉强,眼睛里犹有未散尽的泪珠。 “叶姐姐说的我都懂,你能和我说这些,我心里是感激的。不过,我无意入宫,也不愿做任何人的替代品。” 其实,不用叶兰蕙说她也明白,她顶着和先皇后那样相似的一张脸行走于宫中,本身就是怀璧其罪。要是还刻意往陛下跟前凑,那在旁人看来更是居心叵测。 如今将话说开,也就没什么顾忌了,叶兰蕙知道姜澂鱼无意陛下,便放下心来。 她知道那位陛下是油盐不进,如今姜澂鱼是她心上人的妹妹,又与她投缘,相处这些日子,她已经将她当做朋友了,她不想看着她劳而无功,徒增心伤。 用过午膳,许兰茵又提议下午去游湖。 玉京最负盛名的四大湖之一的太始湖就在这皇城之内,而且湖内还种植了成片的荷花,这几日天气甚暖,湖中荷叶已经匍匐成一片,有些甚至已经长出了花骨朵。 微风徐徐,泛舟湖上,倒是惬意。 于是昌平公主便吩咐下去:“司琴、司书,你们让人去准备一下,把船都一一检查好,在去找些会水会划船的宫人来,以防万一。” 两位宫婢应喏退下,几人休整一番,等太阳没那么毒了,才动身前往太始湖。 到了那,小船都准备好了,一只小船可以承载两个人,为了保证安全,所以几人都带了一名会水的宫婢同乘。 几人前后上了小船,欢快地摇着桨,向着湖中心划去。 划在最前面的自然是昌平公主了,许兰茵紧随其后,其余众人则进程不一地跟在后边。 当中划得最慢的是吴希娴,她本身就偏文弱,更是从来没划过舟,与同乘的宫婢配合得非常差,几乎就在原地打转,急得她都要哭出来了。 最后同乘的宫婢小声劝她不要划了,由她一人来控制小舟的行进,如此才慢慢驶出了出发的那片水域。 这太始湖不愧是大祈四大湖之一,不仅面积大,而且两岸的景色也甚是美丽,伴着徐徐清风,徜徉其间,很是畅意。 众人划了好一会才到湖中心,这里莲叶接天,湖水缥碧,清晰可见在荷叶间嬉戏的游鱼,众人一边拨开途经的荷叶,一边划着小舟穿行其间,好不惬意。 昌平公主还要徒手捉鱼,几次探下手去,鱼没捞着,倒是把自己宽大的袖摆浸得水淋淋的,好不狼狈。 被公主的兴致带动,几人也不再拘着,纷纷掬着水玩闹起来。只有姜澂鱼默默抓紧了船沿,不敢探出身去玩闹。 她对于深水有种天生的恐惧,当然更别提凫水了,天生旱鸭子一个,方才只是不愿拂了公主的面子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才勉强登船同游的,实际她划船技术比吴希娴还差呢,要是吴希娴一开始不折腾着想自己划,最慢的就会是她了。 她一上了船便紧紧地攥住桨,眼睛尽量不去看水面,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实际船的行进全靠着身后的宫婢。 许兰茵发现了她的紧张之态,想让她丢个丑,于是故意掬水泼了她一身。 “哎,你别跟个呆木头似的干坐着行吗?好不容易出来游玩,扫不扫兴啊!” 姜澂鱼突然被泼了一身水,这要是在岸上,她肯定是要还回去的,可是此时在她害怕的水面之上,于是只能将心中的气忍了又忍,没有做声。 一旁的方婵却奇道:“澂鱼姐姐,你今日穿的衣服是什么料子啊?水浸不湿,在日光下还闪闪发光呢!” 闻言,众人都扭过头来,看向姜澂鱼所着的衣衫。 今日姜澂鱼穿的衣裳正是静太妃前些日子所赐的浮光锦所制,起初众人只觉得好看,并不知晓还有这种玄妙,因此都好奇地看着。 姜澂鱼出言解释道:“这是太妃娘娘所赐的浮光锦,乃西域所贡,入水不湿。” “好神奇啊,我好喜欢!”方婵随口感慨了一句。 姜澂鱼抱歉笑笑,“你要是想要,我那里却是没有多余的了。” 随后她话锋一转,“不过,叶姐姐的玲珑阁前些日子却从西域高价购得一匹,不知道定没定出去,你可以问问她。” 方婵闻言,欣喜地问道:“叶姐姐,你铺子里的浮光锦定出去了吗,没有的话我可不可以找你定做一身啊?” 方婵是个直爽的性子,从这几日她的言行便可以看出,她在家中应是很得宠的,因此她对人对物都依着自己的喜好来,对喜欢的人便热络些,对喜欢的物也是想买就买,根本不考虑价钱。 这几日除了姜澂鱼外,方婵还是几位伴读中头一个跟她说话的人,叶兰蕙也想卖个人情给她,毕竟在这宫里行走,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 因此她笑着回道:“那匹料子我也是几经周转从西域运回来的,还没定出去,你要是想要,等明后两日歇课时,来玲珑阁找我吧。” “谢谢叶姐姐!”方婵喜不自禁地道谢。 一旁的许兰茵见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到了姜澂鱼身上,嘴上嘁了一声,心里多少有些妒忌。 她才是静太妃的亲侄女,浮光锦这样的好东西她都还没有呢,如今不仅姜澂鱼有了,怎么就连叶兰蕙那等商户女也有? 想到此,她心里更着恼了,这地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于是她拿起船桨,狠狠地拨了一下水,想要掉头驶离这片水域,不过此时她的船距离姜澂鱼很近,掉头时船尾一下子撞上了姜澂鱼所乘坐的小船。 恰好此时姜澂鱼正在整理被泼湿的头发,船被撞得一晃,她本能地去扶身侧的船板,没想到更破坏了船体的平衡,船一下子侧翻过去! 噗通、噗通—— 姜澂鱼与同乘的宫婢双双落水,一瞬间湖水便没过二人的口鼻。落水的那名宫婢会水,很快就稳住身形浮出了水面,而不会水的姜澂鱼就不太妙了。 她手脚无助地在水里扑腾着想要浮上来,挣扎时却被水草缠住了脚,那名宫婢深吸一口气重新扎进水里,使尽了力气想要将她拽上来,却怎么也拽不动。 情况发生得突然,等众人赶过来时,湖面已没了二人的踪影。 此时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叶兰蕙,立刻便扎进水中去救人。 扑通一声,众人才从惊魂未定的状态里回过神来。昌平公主怒骂: “都在这干看着做什么,还不快下去救人!” 这话显然是冲着同行的宫婢们来的,闻言,宫婢们才撇下同乘的各位贵女,一个个利落地一头扎进水中,向姜澂鱼那边游去。 方才慌乱挣扎时,姜澂鱼口鼻灌进去了几口水,鼻腔疼的厉害,此时已经接近窒息。她感觉自己一直在坠落,恍惚中,仿佛有人托住了她的身体,把她平放在了什么地方。 而后,她呛了一口水出来,空气一下子涌进肺腑,她努力想睁开眼,但是视线很模糊,听觉也很模糊,好像有人在喊她。 此时她的脑袋也感觉钝钝的,她想张口唤亲近之人的名字,兰蕙……小五……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因为她的“身体”晕过去了。 之所以说是身体,是因为此刻她的魂魄就飘在身体上方,“看”着自己晕了。 没错,她又离魂了! 26.人间别久不成悲 而后,无论她怎么尝试,也回不到身体中。 她眼睁睁地看着有人摇晃着她的肩膀,却怎么也晃不醒她,昌平甚至还伸出一根手指来探她的鼻息。 察觉还有气后,昌平才歇了一口气,命大家赶紧回到岸上,又让宫婢去传太医速来福安宫中看诊。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自重生以来,她就一直战战兢兢,因为她习惯了凡事先往最糟糕的地方想,做最坏的打算。 她最担心的,便是眼下这种情况,意外与死亡都来得那么突然。 她万分庆幸自己没有将真相告知好友,也庆幸没有与从前的亲人相认。 “姜澂鱼”死了,她们失去的不过是一个认识时间不长的朋友、一个接触不多的远亲,伤心几天就揭过去了。 而且,可能都不会伤心,她走了,真正的姜澂鱼说不定就回来了。对大家而言,“她”只是又“失忆”了,没有人知道她曾又回来过。 可是,她还没有查清真相,还没有找出当年害死她的凶手报仇,心里到底是不甘心。 魂魄是不会有泪的,她摸了摸眼底并不存在的泪珠,看到她们抬着“她”回宫的路上,正巧遇上了来宫中为陛下调理头疾的江太医。 昌平公主红着眼冲上前去,求江太医先为她诊治。 事急从权,就近不就远,江询便让大家把她抬到了离此处最近的天极阁中。 此时陆廷渊仍在阁中查阅典籍,江询上前禀明了原由,得到准许后,“她”就被放置在了原本供陛下休憩的矮榻上。 反正陆廷渊现在看不到她,横竖她也回不到“姜澂鱼”的躯体内,索性就“坐”在他旁边的矮凳上,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陆廷渊自众人进来后就皱着眉头,神情略有些不耐烦,黑眸微沉盯着旁边的矮凳,就是她所“坐”的位置,眼底晦暗,愈发显得深不可测。 她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看见她了呢,于是赶紧起身去看“姜澂鱼”的情况。 只见江太医拿出银针,在她头顶、手腕、太阳穴等多处下了针,几针下去,那副身体又被逼出了一口呛进去的湖水。 一大股新鲜气体灌入鼻腔,又流入四肢百骸,她好似也跟着这股气重新被吸回到了身体中。 接下来便意识一黑,昏了过去。 那边坐着的陆廷渊不动声色地阖了阖眼,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视。 因为他方才好像看到他那死去的妻子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端详他。 陆廷渊沉着脸环视了一圈围在矮榻边等待的众人,眼见着众人挤占了他这块清净宝地,心下不悦。 可到底是一条人命,又是一群小姑娘,他再怎么不愿意被打扰,此时也不好开口驱赶她们。 罢了,人多眼杂,他幻视的事不能被旁人知道,还是等这边的事处理完,再召江询单独来为他诊治吧。 陆廷渊暗下心中重重思绪,默不作声拿上书籍走了出去。 姜澂鱼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了。 因为江太医说最好不要挪动,于是她还是歇在那张矮榻上,床榻边守着的,是孟氏,她的阿娘。 发生了这样的事,宫里自然第一时间便遣人去告知了荣国公夫妇,二人火急火燎地赶来皇宫探望,因为男子不便留宿宫中,所以只有孟氏留下来照顾女儿。 姜澂鱼轻轻握了握孟氏攥着她的手,她的嗓子因着呛了水又猛咳,声音有些沙哑: “阿娘……阿娘……” 孟氏听见有人唤她,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见是女儿醒了,立马欣喜地捧住她的脸,一边流着泪一边不住地感慨着: “太好了、太好了,真是感谢佛祖、感谢菩萨、感谢无量天尊……” 姜澂鱼见她欣喜的神色,内心有些歉疚。 对不起,阿娘,回来的不是澂鱼,是我。 见她想起身,孟氏小心翼翼地上前扶起她,关切地询问道:“澂鱼,你感觉如何了?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 姜澂鱼摇摇头,她只是嗓子还有些不舒服,想来是昨天咳得狠了,伤到了喉咙。 她摸了摸喉咙,孟氏见状便赶忙去给她倒了茶水来,让她润润喉。 一杯茶水很快见底,孟氏给她捋着背,让她喝慢点,顺便问起昨日的情形。 “澂鱼,你小时候不是会水的吗,怎么昨日还呛得那么严重,宫里来消息说你落水晕过去了,把我和你爹爹都吓坏了!” 姜澂鱼暗道不妙,原来原身是会水的呀,她只能推说是水草绊住了脚腕,她挣不开才呛了水。 孟氏心疼地揽过她,心有余悸地感叹道: “可怜了我的澂鱼,三天两头地遇到这些灾祸,等回家我就去庙里也上些香,拜拜佛祖、菩萨,再多捐些香火钱,保佑我们澂鱼无灾无难,平平安安的。” 姜澂鱼老实地窝在孟氏怀里不做声,如果她的阿娘也还活着,那该多好啊。 上苍其实待她不薄,能让她重活一次,还给了她一个这么好的阿娘,让她重新享受着父亲的疼爱,兄长的纵容,能有这么一段时光,她其实已经很满足了。 等我的事一了结,只要有办法,我就会把真正的澂鱼还给你们。她在心里暗暗想着。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是静太妃亲自过来探病了,同来的还有昌平公主和其他五位伴读。 今日本该是众人归家的日子,但因着昨日姜澂鱼落水一事,在事情未得到妥善处置之前,静太妃便将众人暂时都留在了宫中。 见静太妃和公主来了,孟氏连忙上前拜见,姜澂鱼也想起身下地拜见,被静太妃拦住了。 “快歇着吧,好孩子,昨日的事本宫已经问清楚了,是本宫照顾不周,让你在宫中遭了此等祸端,你放心,本宫一定给你个交代。昌平——” 昌平公主听到母妃点了自己名字,便上前一步应是。 “昨日之事,虽不是你将姜姑娘推下水,但却是你带领大家去游的湖,没有保护好姜姑娘,也有你的责任,你认也不认?” 昌平公主耷拉着脑袋点点头。 “那姜姑娘养病期间,就由你来照顾她,端茶送水,喂食汤药,你可有异议?” 昌平公主摇摇头不做声。 静太妃又将话头转向一旁瑟瑟站着的许兰茵,后者知道自己惹了祸,因此也不敢往姜澂鱼跟前凑。 “兰茵,昨日是你提议游湖,也是因为你一时疏忽,才导致姜姑娘落水,是也不是?” 许兰茵结巴着开口解释道:“姑母,我、我不是有意——” “好了!”静太妃扫了她一眼,重重叹了口气,“本宫虽是你的姑母,但此事绝不会偏袒于你。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你的母亲,一会儿你回寝殿收拾一下,跟着你母亲的马车归家罢,以后都不必再来了。” 闻言,许兰茵顿时吓坏了,扑通一声跪下:“姑母,我不是有心的啊姑母,我这样回去,京中人该如何看我,我还怎么自处啊姑母……” 她哭得泪如雨下,静太妃却不为所动。 “到现在你竟还只想着自己该如何自处?!因为你,姜姑娘险些送了命!若不是叶姑娘及时反应过来,跳下水去救人,没有铸成大错,你以为本宫会这样不轻不痒地放你回去?!” 许兰茵一句也不敢辩驳。 静太妃缓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继续说道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对外,本宫会说你得了急病,需要回府养病,没办法同大家一起进学。回去后,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好好想想错在何处吧。” 听完这一番话,许兰茵知道自己再无力扭转局面,当即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 静太妃移开眼,不愿再看她,继而对着众人说道: “你们是公主的伴读,本宫希望你们不仅能做到自己行事端正,关键时候也能引导、敦促公主专心向学、妥善行事,一味奉承、教唆公主的,莫怪本宫不留情面,请诸位的父母来宫中领人了。” 她语调虽是温和,但其中的警告、敲打之意却是听得分明。 众人闻言齐齐跪地,异口同声道:“臣女/民女谨遵太妃教诲。” 静太妃让大家起来,对着孟氏又换上了一副和蔼的语气:“国公夫人,本宫这样处置,你看如何?” 孟氏哪有置喙的余地,只能点头应承道: “太妃处事公允,臣妇代小女谢过太妃。只是,让公主来照顾小女,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静太妃笑笑,瞅了昌平一眼,道:“是昌平昨日自己提出想要过来照顾姜姑娘的,况且,这事她也有很大责任,不必心疼她,让她消耗消耗精力也好,省得再到处惹事,就当是涨涨教训了。” 孟氏听她这么说,也不再推拒,二人相视一笑。 静太妃嘱咐姜澂鱼安心在这养病,若有不舒服,宫里的御医随时都可以召来看诊。交代完后,她便带着众人出去了,只留下昌平公主在这“端茶倒水”。 众人一走,昌平公主便一屁股坐在姜澂鱼床榻边上,还用奇怪的眼神端详着她。 姜澂鱼被她看得毛毛的,“公主,您有话不妨直说?” 昌平公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神情无比认真问道:“昨日,你被救上来后,为何喊‘小五’?” 姜澂鱼心里咯噔一声,昨日她都被呛迷糊了,情急之下喊了谁、喊没喊出声她都记不清了。 听昌平公主这么问,她是喊了小五还喊出声了?! 她扯起嘴角轻笑一声,故作镇定道:“公主是听错了吧,小五是谁?臣女都不认识,怎么会喊这个名字呢?我那时呛了水,话说不利索,当时可能喊的是——‘救我’?” 昌平公主将探出的头默默收回来,语气落寞地说:“是啊,你怎么会喊这个名字,只有阿嫂会这么喊我……我还以为……” 姜澂鱼也只能顺着她的话问道:“你阿嫂,是说先皇后吗,她是这么喊你的?” 昌平公主恹恹地嗯了一声,眸中是化不开的愁绪。 “阿嫂她最疼我了,要是她还在,该有多好啊。” 要是她还在,我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姜澂鱼拍拍她的手,下一句话就将她从悲伤中拉了回来。 “劳烦殿下去帮我倒杯水吧,我有些渴了。要温水。” 姜澂鱼无害地看着她,顿时,悲伤的氛围顿时消解了个干净。 昌平公主噌的一下站起身,愤愤地去倒水,但茶壶里没水了,水壶里也只有凉水,见状,她又气得大声骂起宫人来。 “不长眼的东西,没看见壶里没水了吗?!也不知道打些热水来,这里有人要渴死了!” 小宫婢听见喊声,一脸惶恐地进来取走了空的水壶,又一路倒退着出了殿门,去水房换水了。 姜澂鱼躺在榻上,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 昌平公主见状,没好气地出了殿,转身去催熬药的医侍。 希望这药熬得越苦越好,好叫这个不知尊卑的小女娘知道,虽然她昌平是自愿来照顾她的,但也不是她能呼来喝去的,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