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后发现老婆是勇者》
1、诺曼是个魔王
“爱丽丝,和诺曼老师说再见。”
庄园大门前,一对穿着华丽的夫妇站在门口,微笑着对身前的少女道。
爱丽丝轻轻提起蓬松的裙子,欠身行礼:“下周见,诺曼老师。”
“下周见,爱丽丝小姐。下周见,艾伯特男爵,艾伯特夫人。”被称为诺曼的青年扶了下单片眼镜,微笑着道别。
车轮转动,在车夫的驱使下,马车慢慢离开。
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艾伯特男爵看向少女:“小爱丽丝,上午的课程,你觉得怎么样?”
爱丽丝点了点头,轻声道:“诺曼老师十分博学,也很有耐心。”
艾伯特男爵露出满意的笑容:“那就好,王都里现在流行天文学,诺曼先生是天文学者,你和他学习一些这方面的知识,等你到了王都之后,和那些夫人们才有话题聊。”
艾伯特夫人也露出一个矜持的笑容:“诺曼先生不愧是伯爵后裔,礼仪也十分完美呢,小爱丽丝还有半年就要嫁到卢卡家了,在那之前能请到这样一位老师,真是幸运……”
一家三口沿着花园的小径返回,而被他们赞不绝口的诺曼先生,则靠在马车车厢内,摘下了单片眼镜,近乎无声的自言自语:“人类的礼仪可真是麻烦……”
金属链条松松缠绕在手指上,随着马车晃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镜片微微反转,倒映出一张斯文俊秀的脸。
蜂蜜糖似的琥珀色眼睛,习惯性向上弯起的嘴唇,还有那扎成一束,绕过右肩,规规矩矩搭在胸前的黑色长发,让谁来看,都是一个儒雅温和的绅士。
诺曼眨了一下眼皮,那双蜂蜜色的眼瞳倏然改变——瞳仁变得漆黑,猩红的瞳孔蛇一样收缩,变成细细的竖线。
镜片里的脸一下子变得邪恶了起来。
诺曼抬起手,摸了摸眼眶里的竖瞳,指尖用力,把两只眼球挖了出来。
眼皮合上,鲜血从眼角溢出,顺着脸颊流下,空虚的眼眶肉眼可见的充盈起来,在血泪从下巴尖滴落之前,诺曼睁开眼,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眶中,好像它们一直长在那里。
眨了眨眼睛,对着镜片确定了一下新长出来的眼球没变得奇奇怪怪后,诺曼掏出手帕,擦掉脸上的血痕。
两颗漆黑的眼珠被他抓在手心里,却不肯安分,四处乱滚着,想要逃离。
诺曼用力捏了一把,两只眼珠被挤到变形,顿时老实了下来。
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个玻璃瓶,诺曼把手帕和眼球都放了进去,盖上瓶塞,叹了口气。
这具身体快到极限了。
诺曼原本不叫诺曼,他有另外一个名字,那个名字少为人知,只在一部分人之间流传,但他有一个更加有名的称号,一个所有人都听过的称号——
魔王。
你能从任何一个吟游诗人的口中听见关于魔王的故事,那些许许多多的故事清晰地描绘了魔王的形象,邪恶的、恐怖的、杀人如麻的……
总之,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诺曼就是这个“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把自己塞进了人类的身体里,用着这个身体本来的名字,在人类之中生活了五年。
要是有人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怀疑他不安好心,必定是在酝酿什么可怕的阴谋。
但深渊知道,最初,这只是一场意外。
真要解释起来,一切得追溯到老魔王奥萨德死去,他变成新魔王的那天,但那就太久远了,总之,时间回到现在,诺曼很烦躁。
人类的身体对魔王来说,实在有点脆弱。
五年前,他为了躲避一些麻烦,把自己塞进这个身体,原本只是想过个两三月就离开,但就在那两三个月里,他爱上了一个人类。
就像吟游诗人们传唱的爱情史诗,当爱情到来时,没有生物能抵挡得住,魔王也不行。
因为那个人类,他选择停留在这个身体里。
这个本该在容纳他一年之后,就彻底被魔力侵蚀的身体,被他勉勉强强拖了五年,最终还是快撑不住了。
最近一个月,他本体的某些部位时不时就会露出来,就算挖掉,也很快会再次长出来。
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会被人发现异常。
不,也许在那之前,会先引来勇者也说不定。
每一代的魔王和勇者都是死敌,诺曼这一代也不例外。
五年前,他就是和勇者打了一架,懒得应付之后的追踪,才选择把自己塞进人类的身体里,要是被他发现自己在这里……
想到自己未来也许会被勇者打破宁静的生活,跟爱人分开,诺曼就不由自主地低气压起来,圆润整齐的指甲也慢慢变黑变长,逐渐尖锐。
诺曼惊了一下,连忙收敛魔力,心里默念,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在不断的念叨下,指甲终于慢慢缩了回去,诺曼松了口气,过了一会儿,他又默默叹气。
唉,算了,麻烦真的要来,奥萨德的头盖骨也拦不住,比起想那个讨厌的勇者,还是想想怎么让这个身体再撑一段时间吧。
……
“诺曼先生,罗格镇到了。”
从马车上下来,向车夫道谢后,诺曼走入小镇。
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晚饭,路上的人不多,看见了他,纷纷笑着打招呼。
“诺曼先生,下午好。”
“诺曼先生,我家孩子多亏您照顾了,这是一些苹果,您带回去吃吧。”
“诺曼先生,来我家坐坐吗?瓦里放假回来了,说外面的老师都没您教的好,想要退学继续跟着您读书呢。”
“诺曼先生……”
诺曼漫步走过,一一微笑回应。
“您好。”
“这太多了,您太客气了。”
“不了,我也得回家了,请转告瓦里先生,退学是十分不明智的行为,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有值得学习的地方。当然,如果学业上遇到了问题,在放假期间,他可以随时来找我。”
“……”
维持着脸上的微笑,诺曼穿过街道,带着一堆东西,回到了自己的家——小镇最北边的红砖房。
还没靠近,远远地就听见了一阵激动的惊呼。
“哇!猫头鹰!”
“真的是猫头鹰!”
诺曼抬头看去,只见房屋前面的空地上,一堆小萝卜头蹲成一圈,围着一个身穿格子衬衫的青年。
青年有着一双碧绿的眼睛,像是雨后阳光下的树叶,闪着生机勃勃的光,红棕色的碎发散落在他的额头,笑起来时,露出一颗小虎牙,连脑后扎起的小揪揪都显得爽朗可爱。
他坐在一群孩子中间,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两只小麦色的手臂,左手拿着一块木头,右手拿着刻刀,在几把刻刀的灵活转动间,一只惟妙惟肖的猫头鹰就变了出来。
他“哟吼”一声站起来,举起猫头鹰朝孩子们轻轻撞过去:“猫头鹰来喽!”
小萝卜头们“咯咯”笑起来,伸手去抓:“猫头鹰!猫头鹰来这里!”
青年在孩子堆里转了一圈,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诺曼,眼睛一亮,冲诺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低下头拍了拍手:“好了孩子们,该回家吃饭了。”
“啊?可是我们还想再玩一会儿……”小萝卜头们撅起嘴。
青年摇了摇手指:“不行,已经很晚了,再不回家爸爸妈妈要担心了。”
说完,他又笑了笑:“二十分钟内回到家的人,明天就能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猫头鹰,迟到的没有,跑太快摔跤的也没有!”
话音一落,小萝卜头们立马蹦了起来,掉头就跑,路过诺曼的时候还不忘打招呼。
“诺曼老师好!”
“诺曼老师再见!”
看着一群小萝卜头绝尘而去,青年耸耸肩,笑着走到诺曼面前,接过他身上的东西:“这一招还真是百试百灵。”
诺曼微笑:“因为你从来没有骗过他们。”
“我可做不到连小孩子都骗。”
“所以他们都很相信你,我亲爱的阿贝尔。”
阿贝尔冲他眨了下右眼,碧绿的眼睛里带着笑意:“你还是这么会说甜言蜜语,亲爱的诺曼。”
诺曼露出笑容:“这可不算甜言蜜语。”
“那什么才算?”
“你想听?”
阿贝尔摸了摸鼻尖,偏过头,露出微红的耳尖:“那还是算了。”
“为什么不,阿尔?你想听,我就会说,毕竟,我们可是伴侣。”
阿贝尔呆住,半晌,慢慢捂住脸,耳尖通红:“……太直白了,诺曼。”
“会吗?”诺曼眨了眨眼,他不觉得他说的有什么,但他的小爱人显然不这么想。
“走吧,我已经闻到晚饭的香味了,你是不是炖了玉米浓汤?”越过还在羞耻中的小爱人,诺曼向房门走去。
路过的一瞬间,阿贝尔一怔,鼻尖动了动,忽然伸手拉住他:“等等,诺曼。”
他皱起眉头:“你受伤了?”
诺曼疑惑:“没有啊。”
“可我闻到了血的味道。”
诺曼一愣,难道是挖眼睛的时候留下的?可他已经擦干净,手帕也密封起来了,又穿过了整座小镇,身上的味道也应该散干净了才对。
他想了想:“可能是不小心沾到的吧,我回来的时候路易斯先生想送我一条刚刚宰杀的鱼,我实在拿不下,就拒绝了。”
阿贝尔的表情却没有放松:“不对……”是人血,而且给他的感觉很不好。
“你路上遇见了什么吗?”他严肃问。
“没有。”诺曼表面若无其事,心里已经有点紧张了。他的阿贝尔是最好的猎人,观察力比起教廷的骑士还要敏锐,所以他从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异常。
前几天他都是在外面整理好了才回来的,但今天在艾伯特男爵家耽误了一段时间,回来得有点急,就没仔细检查,难道遗漏了什么?
阿贝尔在他身上细细看了一遍,目光在他手上停了一会儿,诺曼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正想着要不弄点伤口出来假装擦伤转移他的注意力,阿贝尔就收回了视线。
诺曼试探道:“阿尔?”
青年笑道:“没什么,大概是我多心了。不过,你最近不要去偏僻的地方。”
诺曼:“?”
阿贝尔解释道:“快要入冬了,野兽需要储存食物,可能会到镇子附近来,我最近会带人加强巡猎的,但还是要小心,偏僻的地方容易有狼群出没,万一遇到就危险了。”
“这样吗?好的,我会注意的。”看了几眼阿贝尔的表情,没发现什么不对劲,诺曼放下了心。
看来是没什么。
但瞒过这一次又怎么样,这个已经被魔力侵蚀大半、破破烂烂的身体,还能坚持多久呢?
诺曼的情绪低落下去。
“走吧诺曼,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让我看看你今天又收到了什么?哇哦,这么多,大家还真是喜欢你啊。”
前方传来阿贝尔的招呼声,诺曼打起精神,笑着回应:“他们也很喜欢你。”
“哈哈,大家一直都很友善……咦?有鸡蛋,这是格雷斯太太家的吧,只有她家母鸡生的蛋才这么圆润,明天我去她家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正好她拜托我修理的留声机也修好了,一起给她送过去,不过这些鸡蛋是不是太多了,要找地方放起来才行……”
饭菜的香气飘荡在小屋内,煤油灯照亮了这一小片空间。
看着青年忙忙碌碌的身影,诺曼的眼神逐渐坚定。
没有人会接受朝夕相处的爱人是魔王,他不想看见阿尔恐惧、厌恶的眼神,但那一天终究会到来,他总有一天会暴露身份。
他只希望,那一天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为此,他将不惜一切。
2、第 2 章
“艾伯特小姐怎么样?”
晚饭后,诺曼主动去洗刷了碗碟,回到客厅,阿贝尔正坐在壁炉前雕刻木雕,身边放了一排已经刻好的猫头鹰,见他过来,随口问了一句。
诺曼到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看着他手指灵活转动,木头碎屑“簌簌”落下,在地面堆成小小一堆,像绒绒的草垛。
诺曼看着那些“草垛”和旁边的猫头鹰小队,回答:“庄重,矜持,守礼……一位标准的淑女。”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很聪明。”
阿贝尔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很高的评价。”
认识五年,在一起四年,他可是很了解自己这位伴侣的,虽然表面上看上去,诺曼一幅好好先生的样子,对谁都很温和,但实际上呢,这人懒散,冷淡,最不耐烦无谓的交流。
特别是在教学上,碍于老师的身份,诺曼会多点耐心,可要是三遍五遍还讲不明白,这人就会开始生气,虽然那不会发火,但抿起嘴唇、冷下脸色的模样多有压迫感,看看那些眼泪汪汪的小萝卜头们就知道了。
镇上再调皮捣蛋的孩子,到了冷着脸的诺曼面前都要变成鹌鹑,瑟瑟发抖,不敢造次,以至于镇民们现在跟自家兔崽子们斗智斗勇时,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再捣蛋,我就让诺曼先生来了。”通常都能取得不错的效果。
而现在看着自家伴侣和缓的脸色,阿贝尔笑了笑,看来那位爱丽丝小姐,起码在理解力上,很让诺曼满意。
他吹掉木雕上多余的木屑,给猫头鹰小队又增加了一名新成员,随后重新拿起一块木头雕刻,继续闲聊。
“艾伯特先生怎么会想要请你去当家庭教师?”
诺曼想了想:“似乎是艾伯特小姐过段时间要嫁去王都,王都最近流行天文学,艾伯特先生和艾伯特夫人想让艾伯特小姐嫁过去之后能融入贵族夫人们的圈子,有些话题聊。”
“王都啊……”阿贝尔皱了皱鼻子,像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记忆,“的确,王都的贵族们比较排外,要是被瞧不起就麻烦了,艾伯特先生和艾伯特夫人考虑得很周到。”
他继续雕刻,没再谈论这个话题,专注着手上初露模样的猫头鹰。
诺曼也没说话,他正在克制自己。
他看着阿贝尔。
青年坐在壁炉边,低着头,认真地雕刻着手里的木雕。
壁炉的火光在他的眼中跳动,给新绿色的眼睛染上一层橘黄,那些细密的睫毛像是黑色的蝴蝶翅膀,时不时扑闪一下,挠得人心里发痒。
他的脸颊也带着薄薄的橘红,看起来饱满莹润,仿佛散发着香气。
诺曼不自觉吞咽了一下,移开了目光。
这具身体早已被魔力同化成他的一部分,随着侵蚀程度加深,会越来越偏向他的本体,而他的本体……实话说,并不是擅长克制欲望的类型。
但再怎么说,他也不能真的把阿贝尔吃掉。
这种冲动只能转化成另一种。
诺曼忍了忍,起身走到阿贝尔身边,从背后抱住青年的腰,把脸埋在青年温暖的背上。
“诺曼?”阿贝尔有些诧异,这种带着些依赖的举动,诺曼一向很少做。
听不到回答,青年脸上的疑惑又变成了担心:“怎么了?”
诺曼摇了摇头,欲望在心中蠢蠢欲动,甚至幻觉般地感受到了喉咙的干渴,想要咬开怀里人的皮肉,吮吸底下滚烫甘甜的鲜血。
他带着些渴望的呼唤:“阿尔……”
阿贝尔听懂了,他愣了一下,脸色慢慢变得红润,低声说:“不是昨天才……”
诺曼抱着他不撒手。
僵持了一会儿,阿贝尔有些无奈地放下刻刀和木雕,拍拍手:“好吧,但我得先去洗个澡?”
诺曼把他拉起来,亲吻他的嘴唇,控制着不去咬破那层薄薄的皮肤,含含糊糊说:“一起。”
“等等……喂……诺曼……”
……
清晨,诺曼起床时,阿贝尔也醒了。
“再睡一会儿吗?”看着青年脸上隐隐透出的疲倦,诺曼问道。
阿贝尔打了个哈欠,也起床穿衣:“不了,老萨姆说南边森林里有熊的脚印,我今天要过去看看,路程有点远,早点出发,不然回来要天黑了。”
诺曼愣了一下,有些愧疚:“你应该早告诉我。”
要是知道阿贝尔今天要去巡逻,昨天他就忍了。
阿贝尔冲他眨了眨眼睛:“满足爱人的需要也是我应尽的义务,你说的,我们可是伴侣。”
他揽住诺曼的脖子,亲亲他的脸颊,笑着说:“不过我今天不想做饭,所以,作为伴侣,亲爱的诺曼先生,可以请你为我准备一份早餐吗?”
诺曼回吻了他一下,满足爱人的撒娇:“当然,乐意至极。”
早饭后,阿贝尔背着猎弓离开家,诺曼收拾了一下餐桌,又应付完上门领取猫头鹰的小萝卜头们,拿着装有眼球和手帕的玻璃瓶出了门。
作为干掉老魔王奥萨德,平推整个深渊,车翻所有不服的魔族并强行让其俯首称臣的新魔王,因为实力过于强大,以至于从他本体上脱落的部分也会变成魔物,如果处理不好,就会给普通人带来麻烦,身体弱一点的,甚至可能会因为沾染到魔气死亡。
他的本体禁魔,艾泽大陆上的所有法师都破不了他的防御,教廷的圣水对他有些伤害,但极其有限,仅能造成皮肉伤,唯一能对他产生死亡威胁的,只有勇者和他的圣剑。
而他本体的一部分变成的魔物,比起本体就差了很多。
除了勇者和圣剑,还会被圣水重伤,如果是勇者加持过的圣水,则可以彻底净化,但诺曼既没有理由去教廷要圣水,也不可能去找勇者帮忙。
所以也只能跑远一点,偷偷摸摸自己解决。
……
罗格镇东面是一片平原,有一条大路通往其他城市,其余三面被广袤的森林环绕。
考虑到阿贝尔去了南边,诺曼不想和他撞上,就往反方向走,进了北边的森林。
他先是保持着正常的速度,直到远离了小镇后,四处看了看,确定周边没有人后,脱了上衣拿在手里,然后微微躬身。
一对宽阔的翅膀从背后展开。
这对从肩胛骨处伸出的翅膀宛如一双巨大的蝙蝠翼,翼展足有数米长,粗大的骨节间仅由一层薄膜相连,色泽漆黑,却又好像泛着奇异的光彩,仔细看才会发现,那是一片片细小的鳞片,覆盖在整个翅膀上,尾端则生出尖锐的骨刺,轻轻一挥,几棵高大的树木便被拦腰截断,倾斜着倒地。
听着耳边的轰隆声,诺曼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翅膀边缘。
魔力溢出太多,用这具身体有点难以控制,翅膀一不小心就放多了。
希望巡逻的人不会发现。
诺曼扇动翅膀,飞到树冠上方,往森林深处飞去。
大白天他不敢飞得太放肆,只贴着树梢飞了一会儿,等离罗格镇足够远后,就收敛翅膀,落到地面,找了个开阔的地方拿出玻璃瓶。
一晚上过去,玻璃瓶里只剩下了一只眼球,另一只和沾了血的手帕都不见了,与之相对的,剩下的这只眼球体型变得更大,还长出了一对小小的肉翅,在瓶子里左冲右突,比昨天暴躁了许多。
诺曼一点不意外。
深渊生物都是这样,掠夺与厮杀刻在了它们的本能里,互相吞噬很正常。
就是和其他恶魔一样没脑子,看着让人烦躁。
诺曼面无表情,把暴躁的眼球倒在手上,使劲捏爆。
伴随着一声微不可查的惨叫,漆黑的眼球炸成一蓬黑雾。
微风吹过,黑雾顺着风飘落到地面,接触到的植物一瞬间失去了生命力,绿草茵茵的地面多出了一片突兀的枯黄。
解决了眼球,再把玻璃瓶碾碎埋进地里,诺曼拍了拍手,扑扇翅膀飞上天空,原路返回。
回到家里,红砖小屋和走之前一样,门依然关着,阿贝尔还没回来。
诺曼在屋里转了一圈,想了想阿贝尔走前的交代,拿着修好的留声机出门,准备还给格雷斯太太,顺便帮帮忙。
同一时刻,北边森林里,两个人背着弓箭的人在行走。
其中一个在抱怨:“真是的,老爹的记性也太差了,我明明说是北面的森林,他怎么能记成南面?还好阿贝尔你跟我遇见了,要不然就要白跑那么远。”
阿贝尔安慰道:“没关系的萨姆,反正冬天快要到了,南面也一样要巡逻,早点去看看也没什么。”
“那边是我和汉克负责的地方,都交给你怎么行?你不是要累坏了。”萨姆开了个玩笑,“就算你不介意,诺曼先生也要冲我发脾气了。”
红棕发的青年想了想那个画面,笑了起来:“那样也不错,我还没见过诺曼发脾气的样子,可以见识一下。”
萨姆哈哈笑了两声:“诺曼先生的脾气是很好,不笑的时候也很威严,就像我家那个小滑头,调皮捣蛋,在家里烦死个人,也就你和诺曼先生管得住他,昨天回来还说什么要找你领猫头鹰,早早就上床睡觉了,乖得不行。”
“托克是个好孩子……”
两人边走边聊,忽然,萨姆“咦”了一声,看着前方几棵断裂的树,“这些树怎么断了?”
他下意识想走近看看,却被人拦住了。
萨姆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身旁的青年此时表情十分严肃:“……阿贝尔,怎么了?”
“别过去。”阿贝尔的脸色有些凝重。
他上前几步,视线扫过眼前的场景,在几棵树断裂的地方停留了一会儿。
……深渊的气息。
3、第 3 章
阿贝尔回过头,对萨姆说:“你去找萨里神父,让他准备一些圣水,别让其他人靠近这里,我去里面看看。”
说完,他不管身后的呼喊,径直往森林深处跑去。
脱落了同伴的视野,阿贝尔的速度一下子快了起来。
背上的弓箭不再是他的负累,地上丛生的灌木、蟠虬的树根也不再是阻碍,他像林鹿一般轻盈,又像猎豹一样矫健,在树丛间快速穿行,仿佛古老传说中的精灵。
奔行了许久,阿贝尔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空地,附近是一条小溪,水流清澈见底,却看不见一只饮水的动物。
怪异的死寂,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将所有生灵驱散。
不远处,绿茵茵的草地上,一块枯黑的土地十分明显。
在阿贝尔的眼中,这片土地上残留的深渊气息浓郁到快要满溢出来,无比鲜明地叫嚣着存在感。
“魔物……”
新绿色的眼睛冷然下来。
他走到跟前,单膝跪在草地上,手掌虚虚抚过枯黑的地面。
莹白的微光从手心里散发出来,变成晶莹的光点,没入泥土中。
仿佛画家擦去了画纸上的污渍,随着光点落下,枯黑的地面慢慢变回了正常的颜色。
但凡听过一点传奇故事的人,看见这一幕,都会联想到一个词——净化。
独属于勇者的,针对深渊生物百分百的净化之力。
而作为净化了这一片土地的本人,红棕发的青年吐出一口气,神色没有放松。
他曾经杀死过无数魔物,因而能够看出,这些深渊气息,是一只魔物被杀死后留下的。
从残留的浓度来看,这只被杀死的魔物绝对不弱,但周围却没有战斗的痕迹。
也就是说,杀死它的东西只会比它更强,强到足以一击必杀。
光明法师?教廷的人?还是另一只魔物?
阿贝尔在附近看了看,发现了一些脚印。
因为凌乱的草叶遮挡,脚印的轮廓并不很清晰,但能看出是同一个人的。
脚印旁边的泥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阿贝尔谨慎的拿出一只羽箭,用箭尖挖开泥土,露出底下掩埋的东西。
——一些亮晶晶的透明碎片。
这是什么?
阿贝尔打量了几眼,不确定地想,好像是玻璃?
他不太能分辨得出来,这些碎片被碾得太碎了,有些几乎成了粉末。
他站了起来,又扩大范围找了找,没发现什么别的痕迹,就掉头回去。
回到跟萨姆分开的地方,几棵高大的树依然歪歪斜斜倒在那里,断口光滑,像是被利刃切开似的整齐。
阿贝尔将上面残存的深渊气息也同样净化掉,以免伤到镇上的居民。
弄断这些树的人是否就是溪边脚印的主人?他是被杀死的魔物,还是杀死魔物的人?那些玻璃碎片又有什么用处?
线索太少,可能性太多,阿贝尔没有费心思考,净化完之后,他就返回了罗格镇。
回到镇上,阿贝尔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镇上唯一一间教堂中。
纯白建筑前,萨姆正等在那里,看见他立即迎了上来。
“阿贝尔,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告诉了萨里神父,神父正在准备圣水。”萨姆问,“你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阿贝尔:“是魔物,不过已经死了。”
“魔物?”萨姆惊讶道,“魔灾已经结束了这么久了,居然还有魔物留在大陆上吗?”
艾泽大陆所有人都知道的一件事是——
从上古时期开始,每当新的魔王诞生,深渊之门就会打开,魔物从中出现,在大地上掀起魔灾。
与之相对的,人类一方也会出现一位勇者。如同吟游诗人口中的传奇史诗那样,正义终将战胜邪恶,在勇者的带领下,每一次,人类一方都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这一次也不例外。
八年前,深渊之门时隔数百年又一次打开,魔物从深渊入侵艾泽大陆,勇者在光明神殿前举起圣剑,带领人类奋起反抗。
战争持续了三年,最终,在那位不知名勇者的带领下,人类成功斩杀了魔王,关上了深渊之门,魔灾就此结束。
魔王已死,大恶魔回到深渊,残余的弱小魔物在后续的半年内,由教廷和职业者们陆陆续续清理完毕,到今天,萨姆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魔物的踪影了。
猎人有点紧张地拉过阿贝尔的胳膊,试图扒开他的衣服,查看是否有受伤的痕迹:“你也太莽撞了,既然是魔物,就该叫上其他人一起去才对,有没有受伤?”
阿贝尔连忙躲开,他身上还有诺曼留下的痕迹呢。
看着猎人质疑的表情,阿贝尔咳了一声:“别担心,萨姆,我很好,别忘了,魔灾发生的时候,我也是上过战场的,只是一只普通的魔物而已,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萨姆表情极不赞同:“就算你这么说……”
他停了下来,显然意识到自己没办法说服年轻的同伴,只好粗声粗气道,“我会告诉诺曼先生的。萨里神父让你在这里等他,他还有事找你,我先回去了。”
阿贝尔脸色一僵:“什么?等等,萨姆……”
他试图阻止,但魁梧的猎人显然不准备给他机会,一说完就大步离开了,背影气冲冲的。
阿贝尔扶了扶额头,表情有点无奈:“这下糟了。”
“你看起来似乎有些苦恼。”
台阶上传来声音,阿贝尔抬头,只见一个穿着牧师装的白胡子老人从教堂中走来,一手端着银盏,另一只手拿着十字架。
“萨里神父。”阿贝尔露出笑容。
萨里神父脸上带着慈和的笑容:“阿贝尔,你还是这么有精神。”
阿贝尔笑了笑,“您也是。”
萨里神父走下教堂的台阶:“我听见你和萨姆说,你在森林里发现了魔物的踪迹?”
“是的。”阿贝尔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新绿色的眼睛垂下来,显得有些沉郁。
他将森林中观察到的东西都说了一遍,“我无法确认杀了那只魔物的是什么,但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找到的线索的确不足以推测真相,可他有一种直觉,直觉告诉他,杀了那只魔物的,是另一只更强大的魔物,并且,那只魔物很可能还在附近没有离去。
“既然如此,就相信你的感觉。”萨里神父说,“孩子,相信自己,无论那是什么,你都会战胜它。”
阿贝尔不禁莞尔:“这是您的祝福?”
“这是我的预言。”老神父说,苍老的脸上透出一种神性的温和。
阿贝尔很惊讶:“您居然还会预言?”
老神父眨了下眼睛:“哦,我只会这么一次。”
阿贝尔愣了一下,无奈笑道:“有时候您和诺曼真的很像。”
“是指预言?”萨里神父促狭道。
阿贝尔耸肩:“不,是指都这么会哄我开心。”
“那今晚你恐怕得反过来去哄诺曼开心了。”老神父说,他也听到了萨姆要去找诺曼告状的事。
阿贝尔笑容一垮,萨里神父则笑出了声,他将银盏递给阿贝尔。
“为什么还要圣水?我是说,以你的能力,应该已经全部净化了?”
“只是以防万一。”阿贝尔说。
他将装着圣水的银盏握在手中,一层蒙蒙的白光散发出来,融入透明的液体中。
“那只魔物虽然死在森林深处,但近一点的地方也有一些深渊气息残留,可能已经有人沾染到了魔力,只是还没有发现。”
他给圣水加持上净化之力,如果有人因为魔力生病,来找萨里神父治疗,就可以直接净化掉。
萨里神父点了点头,明白了他的考虑。
阿贝尔散去手上的白光,将银盏还给他,想到昨天诺曼回来时,他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那点不对劲,又说:“对了神父,您还有没有别的银器,我想带一点圣水回去给诺曼喝。”
萨里神父有些诧异:“哦?诺曼他怎么了?”
“我不确定,只是感觉有些不好,他自己也不清楚,但总之,净化一下肯定没错。”阿贝尔说。
“这倒是。”萨里神父走上台阶,“跟我来,我给你拿个瓶子。”
一老一少在教堂里行走,阳光透过彩色玻璃,落在他们身上,光明神的画像挂在牧师讲台的上方,悲悯地看着下方的人。
萨里神父问:“你还没有告诉诺曼你勇者的身份吗?”
“没有,我们没怎么聊过这些。”阿贝尔说,他看着画像上光明神怜悯的目光,脸色平静。
他并没有刻意隐瞒,只是不会主动提起。毕竟在他看来,那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经历,而且对他来说,那段经历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阿贝尔笑了一下:“而且诺曼也没告诉我他的过去,这很公平。”
“可那不是因为诺曼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这也叫公平?”萨里神父好奇。
阿贝尔眼里露出狡黠:“没错,是公平。我提出,他认可,所以是公平。”
老神父愣了愣:“哦——”他咂咂嘴,“年轻人。”
他把装了圣水的小银瓶递过来:“好了,拿着你的圣水,回去哄你的公平先生吧,他可不知道你是勇者,能轻轻松松对付魔物。”
阿贝尔表情顿时变得苦哈哈起来,哀怨地叹气,“好吧,我开始考虑要不要坦白了。”
萨里神父笑呵呵地跟他道别,望着青年离开的身影,忽然喊了一声:“阿贝尔。”
阿贝尔停下脚步,回头:“神父?”
萨里神父深深地凝望他:“记住,无论何时,你都不是一个人。”
红棕发的年轻人愣了一下,露出笑容:“谢谢您,神父,我记下了。”
他摆摆手,离开了教堂。
直到彻底看不见青年的身影,萨里神父才散去了脸上的笑容,蓝眼睛里透出一丝隐隐的忧虑。
“勇者的宿命,到底是什么……孩子,你会走上怎样的道路?”
老神父转过身,望着上方的光明神像。
“主啊,愿您保佑他。”
4、第 4 章
阿贝尔回到红砖小屋时,正好遇到萨姆在门口和诺曼说话,他远远看见,连忙躲了一下。
萨姆没有发现,诺曼却望了个正着,不动声色地朝他藏身的地方瞥了一眼。
“……诺曼先生,您可一定要说说他!这次是没受伤,但要是下次遇到更厉害的魔物呢?也太危险了……”
猎人嘟嘟囔囔地抱怨,诺曼表面上板着脸应和,心里却在幽幽叹气。
明明已经挑了反方向,却还是被发现了,他的运气真的有这么差吗?
至于萨姆说的魔物,诺曼不是很担心。
身为魔王,他对自己老家的气息还是很敏锐的,大概也就勇者可能比他强一些——这并不代表他实力比勇者弱,纯粹是因为他对深渊太熟悉了,那点气息一不小心就可能被他当做空气忽略掉,而对勇者来说,深渊气息就像黑夜里的明灯一样显眼。
所以就算有魔族在附近出没,诺曼也能第一时间发现,直接过去解决掉,根本不用担心阿贝尔受伤。
至于他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那些魔物,就更不用担心了,诺曼保证它们活不到和阿贝尔见面的时候。
就像之前,每次处理这些不安定因素,诺曼都亲自动手,全程监督,保证魔力全部湮灭,剩下那点深渊气息,也会在两三个小时之内消失干净……
嗯?这么说起来,阿贝尔是怎么发现有魔物出现过的?
这就不得不说起艾泽大陆和深渊的关系。
艾泽大陆与深渊是两个位面。
深渊在艾泽大陆背面,二者紧贴但绝不相同,这也就导致了艾泽大陆的人对深渊气息格外不敏感,大概只有泡在深渊里,才能闻到那些硫磺味吧?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一些灵感较高的人就可以感受到。在很久之前,神明还行走在大地上、各界还相通的时候,这些人往往都会成为神职人员,在光明神殿内学习,天赋好的人还会被选为圣子、圣女,成为对抗深渊恶魔的主力。
诺曼回来的路上并没有遇到人,算一算他们的脚程,最快也得是他解决魔物的一个小时之后,阿贝尔才看见他留下的痕迹。
那时候深渊气息应该已经散了大半,就这样阿贝尔还能发现,灵感可以说很高,再想想他平时表现出来的身手,以及那些被当做猎物扛回来的猛兽,天赋显然也不差。
想不到他家阿尔还有成为光明圣子的潜质,诺曼心里不禁涌起丝丝骄傲。
“……诺曼先生,您可一定要好好说一说他!”魁梧的猎人再次强调,为不省心的同伴操碎了心。
诺曼严肃脸点头:“我知道了,萨姆,谢谢你告诉我,等阿贝尔回来,我会和他好好谈谈。”
打发走爱操心的猎人,诺曼装作没有看见躲在树上的阿贝尔,继续做自己的事,等青年从树上跳下来,走到近前,才假装刚刚发现他的样子,转过身面对着他:“阿尔,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他打算随便说两句装个样子,然后就把这件事放下,但还没等说出下一句,阿贝尔就举起了手。
“我知道错了,诺曼,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他睁大眼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可信,绿眼睛睁得圆溜溜的,透出一股可怜巴巴的味道。
诺曼卡了一下,一瞬间仿佛看到了老萨姆家那只焦黄色的猎犬,有点被可爱到。
于是他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从善如流地说,“好吧,希望你能记住你说的话。”
他这么说,阿贝尔反而愣住了,试探道:“就这样?”
就这么放过他了?别是在憋什么大招吧?
看着自家伴侣惴惴不安的眼神,诺曼沉默了一下,反思。
也是,他知道魔物不会伤到阿贝尔,但阿贝尔又不知道,就这么把话题跳过去,在人类看来,他的确有些过于冷漠了。
想通了的魔王大人把嘴角往下撇,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不然还能怎么办?腿是你自己的,你想跑多快就能跑多快,我又追不上你,难道我还能用绳子把你绑起来?”
阿贝尔:“……”就不该多问这一句的。
他内心捂脸,在冷嘲热讽中顽强地冒出声音:“诺曼,别生气,我保证,我是确定了没有危险才过去的,如果真的有危险,我一定不会擅自行动。”
诺曼持续输出:“是吗,那你身上的伤都是哪来的?”
阿贝尔:“……”
他干巴巴地开口,试图继续坚持:“那都是意外。”
诺曼抱起双手,微微抬起下巴,冷笑:“哦,意外。”
在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诺曼就发现阿贝尔身上有许多旧伤。
这些伤痕深深浅浅地交叠在青年的身体上,大多已经非常浅淡,只有小部分还残留着一些凹凸不平,几年过去,那些凹凸的疤痕也变得平整,只剩下一道道略深的痕迹横亘在小麦色的皮肤上。
诺曼以前问过,阿贝尔回答说,在来到罗格镇之前,他曾在某个组织里干着卖命的活——据诺曼在人类世界这几年的了解,他推测阿贝尔可能是在冒险家协会里当游侠,因为他身手很好,也很擅长用弓箭,堪称百发百中。
虽然这么说,但诺曼也没看出他受了这么多伤换来了什么。
从那个极大可能是冒险家协会的地方离开后,他孑然一身来到罗格镇,身上没什么钱财,住的也是森林里废弃的猎人小屋,就连这座红砖房,还是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镇民们帮忙盖起来的。
而且说真的,到底什么任务才能受那么多致命伤?人类可没有他们魔族结实,那些胸口、腹部的贯穿伤,放在普通人身上,都够死十几回了吧?
这些难道不够危险?要是阿贝尔真的像他说的那样,遇到危险深思熟虑,怎么会遇到这么多意外?
所以事实的真相是,这个人根本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乖巧!
诺曼想着想着,心里还真生出了一点怒气,但他马上就感觉到了不好——腮帮子传来一股微痒,嘴里的每个牙齿都在变长,顶端逐渐尖锐。
情绪一波动,他的牙要长出来了!
诺曼连忙深呼吸,默念冷静、冷静。
阿贝尔却误解了他的动作,因为诺曼的一番话,加上诺曼此时深深吸气的表现,他以为对方是被自己气着了,连忙安抚:“我向你保证,诺曼,真的,我肯定不会再这么做了,就原谅我这次怎么样?诺曼?亲爱的诺曼先生?”
诺曼很想回答好,他已经不生气了,但他没法说。
一张嘴就是满口尖牙,这让他怎么说?
所以他只能紧绷着脸,努力让牙齿缩回去。
另一边,阿贝尔哄了半天,始终不见自家伴侣脸色转好,也苦恼了。
他叹了口气,露出一点无奈的表情:“诺曼,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去做的,哪怕它很危险。
“我现在可以答应你,以后不去危险的地方,但假如有一天,你遇到了危险,难道那个时候,我也要只考虑自己,而不去救你吗?”
“你知道,我做不到那样,总得有人去面对危险。”青年望着他,十分认真地说,“但我向你保证,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一定会安全回来。”
诺曼嘴唇略微动了动,他其实想说,不会有那样的机会,整个艾泽大陆,哦,再加上深渊,除了勇者,没人能伤他。
但他不能,一个是说出来破坏感情,另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牙还没恢复……
但是对面的人显然又误解了。
青年的表情有点黯淡,新绿色的眼睛垂下去,失去了往常的活力,像是因为得不到信任,而感到有些难过,看得诺曼心疼坏了。
自从他们在一起,他家阿尔哪天不是开开心心的,什么时候有过这种表情?
诺曼用舌头舔了舔牙,尖牙往回缩了一些,顶端也变得圆润不少,但还是比人类的牙齿长一点,不张嘴没关系,一张嘴肯定能看出来不对。
但是眼见面前的青年低着头,表情愈发黯然,甚至眼睛都有点湿漉漉起来,诺曼就急了。
他看看已经有些昏暗的天色,咬了咬牙,张开口,赶在青年抬头之前快速地说:“我相信你。”
眼前的人迅速抬头,双眼晶亮:“真的吗?”
诺曼闭着嘴,点点头。
阿贝尔高兴地弯起眼,凑过来亲了他一下,手背在身后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他就知道,装可怜绝对有用。
诺曼也抿着嘴,很端庄的笑了一下,心里松了口气,还好,没被发现。
他又舔了舔牙,过了这么一会儿,牙也差不多恢复正常了。
危机解除,诺曼的心彻底放松下来,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准备说几句甜言蜜语,哄哄刚刚失落的爱人。
“阿尔……”“对了诺曼……”
两人的声音撞在一起,诺曼停了下来,想让对方先说,却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他猛地转过脸,紧紧盯着青年手里拇指大的小瓶子,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干涩:“……这是什么?”
为什么会给他一种天敌的感觉?
阿贝尔刚刚注意力都在异常结实的瓶塞上,没发现面前人的异常,听到问话,他抬起眼睛,露出一个清爽的笑容:“是圣水。”
“……圣水?”
“对,你昨天回来我感觉有些不对,今天又在森林里发现了魔物活动的痕迹,总觉得有点不安,就特意向萨里神父要了圣水回来给你驱驱邪。”
红棕发的青年笑着说,绿眼睛里满是关切,看诺曼不动,他还特意补充了一句:“这里面有勇者的净化之力,很管用的。”
诺曼:“……”是啊,他也感觉到了,浑身魔力都在暴躁呢。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再张了张嘴,再闭上,最终,干巴巴道:“……不用了吧?”
就他现在的魔力满溢程度,这么一口下去,怕不是要魔力暴走,直接现形?
见他磨磨蹭蹭不肯接,阿贝尔表情变得疑惑:“为什么,只是驱散一下而已?”
他狐疑地打量着对面的人,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视线放在了他的嘴上,微微眯起眼睛。
诺曼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以阿贝尔的敏锐程度,喝了也许会暴露,但不喝他现在就会暴露!
“没什么!我喝!”诺曼果断接过瓶子,不给他继续观察的机会,一闭眼,喝了下去。
5、第 5 章
圣水喝下去,先感受到的是液体特有的冰凉,紧随而来的就是火辣辣的刺痛。
蕴含在圣水中的净化之力精准识别,隔着一层人类皮囊也照样认出了老对手,开始肆无忌惮地破坏。
诺曼努力控制住表情,拼命压抑着体内的魔力不去反击。
这具身体被他同化之后,勉强算是半个深渊生物,但到底还是像人类更多一些,没那么皮糙肉厚。
只是净化之力还好,要是他的魔力也冲上去,这具身体绝对会直接垮掉。
到那时候,他大概就真要在阿贝尔面前表演一个原地膨胀,现出本体了。
所以罗格镇到底为什么会有勇者留下的圣水!
该死的勇者!
诺曼心里控制不住地暴躁起来,又迅速且熟练地收敛起怒意,以免不安分的魔力更加暴动。
“诺曼,你感觉怎么样?”阿贝尔问。
诺曼努力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将银瓶还给他:“没什么感觉。”
阿贝尔沉吟,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见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诺曼小心翼翼地问:“阿尔,你刚刚……在看什么?”
阿贝尔收起瓶子,准备之后还给萨里神父,朝诺曼的嘴上又看了两眼,有点走神,“哦,没什么……大概是我看错了。”
他刚刚似乎看见有什么东西压住了诺曼的嘴唇,像是……牙齿?
但现在看上去又没有了。
也许只是他的错觉,毕竟诺曼的虎牙本来就有点长,他没事的时候还很喜欢舔来着。
阿贝尔收回视线,解下背上的弓箭放在墙角,进入小屋。
“猫头鹰已经被拿走了吗?我看看……少了八个,比我想得多一点,格雷斯太太的留声机你已经还回去了?嗯……让我想想还有什么事要做……”
诺曼在原地站着没动。
他现在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他感觉这具身体的胃和一部分内脏似乎被净化之力融掉了,肚子里现在都是血,晃来晃去的,让他不敢用力,生怕一使劲就一大口血吐出来。
诺曼又开始紧张了。
只是内脏没了还好,等圣水效果结束了,他还可以偷偷长出来,但要是把身体融穿了,血漏出来,他就真的不好解释了!
幸运的是,圣水的量不多,诺曼提心吊胆了一会儿之后,净化之力终于被消耗完毕,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给这具身体融个洞出来。
看了一眼屋里背对着自己的阿贝尔,诺曼偷偷掀开衣服按了按肚子,感觉里面软绵绵的,似乎肌肉也被消融了,只剩一层薄薄的肚皮兜着里面的血,一按还有点想往上涌。
魔王大人连忙放下手,把涌到喉咙的血咽回去,若无其事地和回过头的阿贝尔对视,还装模作样地露出一个笑容。
只是回头找东西的阿贝尔:?
怎么突然笑起来了?
“诺曼,你有看到……呃,你还好吗?”
阿贝尔露出担忧的表情,因为诺曼现在的神色看上去有点扭曲。
诺曼没说话,他有点想吐,好像是刚刚按狠了,血一直往上翻。
他忍了一会儿,想吐的感觉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愈演愈烈,腥甜味一路冲到了嗓子里。
阿贝尔还在担心地看着他,诺曼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说:“好像有点吃坏肚子了,我去解决一下。”
说完,也不管面前人什么反应,就捂着嘴迅速离开。
“诶……?”阿贝尔伸出手,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愣愣地回不过神。
半晌,他收回手,挠了挠头。
吃坏肚子?可他们这两天吃的不是一样的东西吗?而且肚子疼为什么要捂嘴?
还是说是圣水在起作用,可这起效是不是有点太慢了?
阿贝尔有点不确定,他的净化之力一般都是用来附在圣剑上杀恶魔,或者给同伴驱散魔力的污染,但诺曼身上他只感觉有些不对劲,没有很明显地察觉到深渊气息,也不知道净化之力好不好用。
刚刚看诺曼半天没反应,他还以为没效果呢。
想着诺曼刚刚急不可待冲出去的模样,阿贝尔犹豫地想,难道……真的是这两天的饭有问题?
就在青年去检查储存的食材,看看是不是有哪个坏掉了的时候,诺曼已经跑出去很远。
他用了这具身体的最大速度,迅速冲到了森林里,把血吐了出来——感谢他们的小家在镇子最边缘,周围见不着人,离森林也不是很远。
等到最后一口血吐完,诺曼站直身体,感觉舒服多了。
他伸手按了按腹部,那种空虚感正在逐渐消失,内脏在慢慢生长。
他刚刚想吐血,一部分是因为按狠了,一部分也是因为内脏生长需要空间,所以在把血往外挤。
擦掉嘴边的血,诺曼拔了些灌木杂草,把吐出来的血盖住,简单遮掩了下。
他并不担心这些血会被发现,夜晚马上来临,正是森林里野兽出没的时候,只要一晚上过去,这些血就会被瓜分得干干净净。
虽然这具身体已经被他的魔力同化,但只要不是彻底变成他本体的样子,就还属于人类的范畴,吐出来的血也和人类没什么两样,不会将进食的动物污染。
最多可能味道差一点。
诺曼拍拍手,注意了一下身上有没有溅到的血点,确定干干净净后,就返回了红砖小屋。
阿贝尔已经清理掉了一些不太新鲜的食物,正在准备晚饭,看到他回来,问道:“肚子还疼吗?要不要去找萨里神父看看?”
诺曼过去帮忙:“不需要,已经没事了。”
阿贝尔又问了两句,看他真的没有不舒服后,就放下心来,“你明天是不是要去上课了?”
“是,艾伯特小姐那里我每周一去一次就好,其他时间还是给镇上的孩子们上课。我今天去找了镇长,把周一的课调到了周日,一周还是上五天。”
阿贝尔笑着说:“那孩子们可要失望了,昨天听说你以后要去艾伯特庄园当家庭教师,他们可是很高兴的,以为以后都不用再上学了。”
“就算我同意,镇长也不会答应的。”全镇唯一老师·诺曼说,想了想,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词来评价,“天真。”
阿贝尔笑了几声:“毕竟在其他地方,只有贵族才有能力和资格读书。多学习一些知识,懂的多一些,以后日子也能好过一点,这是好事,罗德尼镇长很看重他们的未来。”
不然也不会在发现诺曼平易近人后,就亲自来请他担任镇长的启蒙导师。
要知道当初他捡到诺曼的时候,诺曼那一身明显的贵族装扮可是让镇民们心惊胆战了好一阵子,生怕一个做不好就惹怒了贵族老爷,要被抓走当奴仆。
罗德尼镇长可以说很有勇气了。
诺曼点点头:“确实。”
阿贝尔说:“不过我当时没想过,你居然真的会答应。”
诺曼愣了一下:“为什么?”
阿贝尔回忆了一下:“直觉吧,虽然你那个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但总觉得你很快就会离开,不会在这里待很久。”
诺曼若有所思:“这就是你当时拒绝我的求爱的原因?”
阿贝尔:“……”
怎么还翻起旧账来了?
6、第 6 章
面对质问,阿贝尔眼神飘了飘:“……算是吧,你知道的,你是贵族,贵族……多半都不讨人喜欢。”
“不过后来发现是我的偏见,你比其他贵族好多了,说真的,要不是我们曾经在王都见过一面,我都不敢相信你是贵族后裔。”阿贝尔露出笑容。
诺曼:“……”
诺曼也心虚了,因为他真的不是。
在遇到阿贝尔之前,他连这具身体的名字都不知道。
想当初,他因为厌烦了深渊那群只会打打杀杀的愚蠢魔族们,顺应召唤来到艾泽大陆,却不小心杀了召唤他的人,因而被教廷发现,被没完没了地追踪。
艾泽大陆不像深渊,深渊里只有暗红的天、滚烫的岩浆、黑灰的土地以及奇形怪状的魔族,艾泽大陆却有很多好看的东西。
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绿色的森林,金灿灿的沙漠……
诺曼喜欢这里,但他最喜欢的还是植物。
大概是因为他偶然看见过幼年的野草钻破土壤,顶开一切阻碍,长出嫩芽的样子。他喜欢这种蓬勃向上的生命力,是和充满了死亡的深渊截然不同的东西。
虽然在他欣赏这个世界的过程中,总会有教廷人员和各种职业者对他发动攻击,像苍蝇一样讨厌,但这些障碍物挥挥手就能清理掉,诺曼也从来不放在心上。
他在最高的山崖上筑起巢穴,每天在潮汐声中醒来,随机选择一个方向起飞,看心情找个地方降落,享受风景。
可惜后来深渊之门开了,那群没脑子的蠢货恶魔也来到了艾泽大陆。
再然后,勇者就出现了。
起初诺曼并没有在意那个叫做勇者的家伙。
在他眼里,人类都是差不多的弱小,即便有些人类拥有一些力量,那也是强壮的蚂蚁和普通蚂蚁的区别。
直到勇者第一次打败山下聚集的魔族,来到他面前,对他发起挑战。
全身套着盔甲的人类拿着圣剑进入巢穴时,诺曼正在睡觉,他感觉到有东西靠近,但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又一个冒出来的袭击者,眼睛都没睁,随便挥了挥爪子,就想把人弹飞出去。
出乎意料,他的爪子被挡住了。
似乎是比较强壮的人类。
诺曼提起了一点精神,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举着金灿灿长剑的人。
人类全身都套在防护盔甲里,和他自己比起来显得格外娇小,手里的剑还没有他的指甲长。
看在这个盔甲人没有主动发起攻击的份上,诺曼也没有直接把他拍死,而是宽容地低下头颅,猩红的竖瞳凑到盔甲人身前,问了一句:“人类,为何来我的巢穴?”
银色盔甲下传出嗡里嗡气的声音:“你就是魔王巴尔?”
诺曼回答:“没错。”
“离开艾泽大陆,回到你的深渊去。”
诺曼硕大的竖瞳眯起,有点生气:“人类,你在命令我?”
穿着盔甲的人类冷冷道:“你带领魔族入侵艾泽大陆,造成了很多灾难,如果你不愿意回去,那么我会杀了你。”
他带领魔族入侵?他怎么不知道?
再说,就算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又没人打得过他。嫌弃魔族只会打打杀杀、本身却同样习惯暴力解决一切的魔王大人这么想道。
他直起身体,喷出一点带着火星的吐息,不屑地看着眼前的人类:“就凭你?”
一句话点燃了战火。
诺曼不想去回忆他和勇者之间的战争,只能说,他得承认有些人类的生命力比野草还要顽强,以及,净化之力打在身上真的很痛。
吐息会被盔甲上的防护魔法挡住,魔力会被净化之力消融,强悍到足以碾压一切的躯体也会被净化之力克制、消融。
诺曼已经记不清当他把勇者抓在手里,想要就这么直接捏死时,爪子被圣剑戳了多少个洞了。
勇者的实力不足以杀了他,他也拿这个浑身扎手的刺刺球没什么办法,只能一尾巴把人类拍飞,等过一段时间之后对方再次打上门来。
打没法打,换地方住也会很快被教廷找到、继而被勇者缠上,在经过了暴躁、愤怒、摆烂,却都没什么用后,诺曼心灰意冷地想,不如死了算了。
于是他就“死”了。
在又一次和勇者打架时,他收了点力,假装被打成重伤濒死,然后从火山口掉下去,落入岩浆里,装作自己已经死了。
勇者离开了,教廷却派了人驻扎在火山附近。
诺曼在岩浆里躺了半个多月,就在他快要不耐烦的时候,他听到人们的欢呼声,似乎是深渊之门已经关上。
诺曼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这些人到底什么时候走?
就在这时,他又一次听到了召唤。
有人在召唤他,想借用他的力量复仇。
诺曼答应了。
他与这个人做了交易,在帮这个人完成复仇之后,心安理得地吞掉这个人的灵魂,占据了这具身体。
通过召唤阵把自己塞进这具身体里后,诺曼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安逸时光。
然后他就因为吃毒蘑菇把自己吃昏迷了。
诺曼也很委屈,那个蘑菇那么漂亮,口感那么好,怎么会不能吃?说到底还是人类的身体太脆弱了,一点都不经用。
他心塞地感觉到自己和身体失去了联系,以为好不容易得到的人类壳子就这么毁掉了,一时灰心丧气,根本不想动弹,就没从身体里出去,却不想没过多久,身体就主动醒了过来。
醒过来时,他在一间破旧的猎人小屋里,躺在床上,一个人类站在他的身边,关心地问他:“你醒了?头还晕不晕?”
看见那双绿眼睛的一瞬间,诺曼心动了。
字面上的心动。
和面前人类的绿眼睛对上之后,诺曼的心一瞬间跳得比盛夏的雨点还要密集。
扑通扑通的,几乎要跳出胸膛。
大概是毒蘑菇的效果还没过去,诺曼还觉得肌肉紧绷、喉咙发干、手心渗出了汗水、魔力也有点躁动。
他本来以为心跳快也是毒蘑菇的效果,后来发现并不是。
只有当名为阿贝尔的人类看着他,尤其是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身上时,他的心才会跳得非常厉害。
想到以前他偶尔拟态成人类,在人类酒馆中的见闻,诺曼恍然大悟,这就是人类所说的一见钟情吧?
确实,这双绿眼睛的确很美,有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不看眼睛,这个人类的身材也匀称而富有力量感,是他会喜欢的类型。
不过他总觉得这个人类有种莫名的熟悉。
就在他仔细思考这种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的时候,就听面前的人说:“你是叫诺……诺曼吗?我好像在王都见过你。”
诺曼:“……”他也不知道。
当时进入这具身体时太高兴,没怎么看这个人的记忆就把他的灵魂吞掉了,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叫什么,只记得好像姓文森特。
但当人类看着他,绿眼睛倒映着他的身影时,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碧绿的海洋淹没了,控制不住地点头。
没错,他就叫诺曼,什么巴尔,什么魔王,不知道,没听说过。
他也明白了熟悉感的源头。
很明显,一定是这个被他吞掉的人类以前见过阿贝尔,印象很深刻,所以占据了身体的他才觉得熟悉。
阿贝尔,这个名字可真好听。
我真喜欢他,诺曼喜滋滋地想。
为了不暴露自己对过往一无所知,他谎称自己撞到脑袋失忆了,只记得自己叫诺曼,是文森特家族的子弟,其他的都不记得。
红棕发的人类果然露出了同情的表情,好心地让他借住下来。
住在猎人小屋的一段时间里,诺曼对阿贝尔有了更多了解。
阿贝尔拥有许多美好的品质,善良、勇敢、坚定、正直、友好……
因为这些和深渊完全相反的东西,人类的灵魂变得熠熠生辉。
而诺曼最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
他不可抑制地为阿贝尔着迷、倾倒。
过了一阵子,阿贝尔的红砖小屋在镇民们的帮忙下盖好了,诺曼就顺势一起住了进去。
他喜欢阿贝尔,想要把他放进巢穴,但鉴于他还没有找到适合建立新巢穴的地方,以及他那浅薄的人类世界常识,他决定学习人类那样,向阿贝尔求爱。
用人类的话形容,就是先骗到手再说。
等阿贝尔成为他的人类,就可以和他离开这里,找一个喜欢的地方,一起建立巢穴。
然后他就被拒绝了。
诺曼不可置信。
怎么会这样?
明明他以前遇到很多个人类,都说只要他露出笑容,就没有人愿意拒绝他。
但阿贝尔露出错愕的表情,迟疑地说:“我没有想过成家的事,而且我……可能也不是一个好的结婚对象。”
他说的很委婉,但诺曼听懂了。
这是拒绝。
7、第 7 章
被拒绝了的诺曼震惊,反思。
反思不出来。
于是连夜离开罗格镇,去了他学习知识的最好地点——人类酒馆。
在人类酒馆泡了好几天,收货了一肚子知识的诺曼重振旗鼓,回到罗格镇,决定在这里住下来,打持久战。
但他才刚刚回到红砖小屋外面,就看见阿贝尔从里面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他,紧张地将他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然后紧紧抱住了他。
诺曼瞬间呆住。
人类的声音透着庆幸,说:“太好了,你没事!我还以为……”
阿贝尔没有说下去,他紧紧抱着诺曼,像是要确定眼前这个人真的存在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手,“你这几天都去哪里了?我找遍了附近都有没有看见你。”
诺曼呆呆地说:“我去学,不是,我回家了一趟。”
阿贝尔有些惊讶:“你的记忆恢复了?”
诺曼下意识就想摇头,但想到他在酒馆打听到的求爱技巧,又坚定地点点头:“想起来一部分。”
说完,不等阿贝尔提问,他就主动开始讲述自己编、不是,想起来的设定。
——没落贵族(身体自带),天文学者(据说时下最受人类追捧的职业),继承了一座庄园(暂时没编出来在哪但想要可以随时去抢),单身(事实),追求者众多但洁身自好(指那些追在他身后被手撕的魔族们),不抽不赌不嫖(没兴趣)……
总而言之,完美的伴侣选择。
诺曼侃侃而谈,信心满满。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人类开始还很认真听着,听了几句之后就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然后抿着嘴,像是憋笑一样。
等他说完,阿贝尔用拳头抵着嘴咳了一声,然后放下手,说:“哦,原来你条件这么好啊。”
“是的。”诺曼十分硬气地点头。
他揣摩着人类的表情,心想要不要再加一点,就见阿贝尔若有所思:“这么说,我似乎的确不应该拒绝你。”
“没错!”诺曼迅速肯定。
“那我就答应吧。”
“确实……嗯?!!”诺曼再次呆住,傻傻地看着阿贝尔。
红棕发的人类笑盈盈地朝他伸出手:“那么亲爱的诺曼先生,你愿意和我成为伴侣,共度一生吗?”
碧绿的眼睛像是潮水,又一次将诺曼淹没。
他控制不住地扬起嘴角,牵起人类的手:“当然,我的荣幸。”
人类的酒馆可真是个好地方,魔王大人高兴地想,一用上那些技巧,阿贝尔果然立即就答应他了。
两人在一起之后,为了不被戳破谎言,诺曼还专门偷偷飞去王都,学习了人类的天文学,在吞了几个动手动脚的贵族灵魂后,他提前毕业,成为了一名货真价实(重音)的天文学者。
也正是因为他伪装得十分完美,阿贝尔到现在都没有发现不对。
当然就算发现不对,他也是绝对不会承认就是了。
此时面对阿贝尔“不像贵族”的感慨,心虚的魔王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你今天出门,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吗?”
阿贝尔刚要回答,忽然表情一滞,往窗外看去。
诺曼疑惑:“阿尔?”
阿贝尔突然站了起来:“我肚子有点疼,去解决一下!”
说完,他匆匆跑了出去,出门的时候还不小心撞到了墙角的箭筒。
诺曼:……?
这么急?难道食物放坏了?
摸不着头脑的魔王大人挪到储藏室,把自家伴侣翻过的食材又翻了一遍。
……
阿贝尔迅速离开了红砖小屋。
风轻轻吹过,带来淡淡的硫磺味。
顺着这股气味,阿贝尔一路来到森林中,绕过一片高大的灌木后,他停了下来。
不远处,几只通体漆黑的狼正趴在地上,舔食着什么东西。
这些狼头顶长着尖角,皮毛是一种余烬般的暗红色,体型比普通的狼大了一圈。
听到动静,几只狼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望了过来,露出贪婪的神色,比普通狼大得多的獠牙龇了起来,嘴角滴下涎水。
魔族。
阿贝尔的脸色冷了下去。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保持和魔狼对视的姿势不动,余光扫过它们舔食的东西。
虽然周围有些昏暗,看不太清那是什么,但阿贝尔还是凭借着空气里的血腥味分辨了出来。
血?
他动了动鼻子,好像还是人血。
几只魔狼身上的硫磺味混合在血腥味里,阿贝尔没有发现这些血和昨天诺曼身上的类似,只以为是魔狼袭击了人类,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对面,几只魔狼看着这么个大活人,也有些蠢蠢欲动,但看了眼地上的血,又似乎有点犹豫。
中央体型最大的那只魔狼低吼了一声,威严地扫过另外五只魔狼,五只魔狼也跟着嚎叫了一下,低下头,像是表达臣服,随后退了一步,向阿贝尔走来。
五只魔狼相互配合,一只正面对着阿贝尔,两只站在到阿贝尔身体两侧,剩下两只则小跑着,试图绕到阿贝尔后方。
阿贝尔往后退了退,让后背和身后的大树只留一点距离,不给它们从背后袭击的机会。
他手里拿着半只羽箭,是之前假装撞到箭筒时顺手折断的。
他可以直接把羽箭投射出去,像标枪一样洞穿魔狼的头颅,但那样并不足以完全杀死它们。
对付这种魔物,要么完全割掉它们的头颅,要么用净化之力贯穿它们的脑袋。
但羽箭很脆弱,净化之力附着上去一秒就会将其摧毁,所以他必须要等,等魔狼冲上来、离得足够近的时候,用净化之力把它们杀死。
对面那只领头的魔狼似乎不认为这场狩猎会有悬念,看了这边一眼就低下头,继续舔食血液。
想要绕后的两只魔狼绕了几圈,都没找到机会,干脆放弃,五只魔狼配合默契,不用什么表示,只是一刹那间,就同时朝阿贝尔扑来!
五只魔狼分别从五个方向扑了过来,将阿贝尔围在最中间。阿贝尔冷静地看着它们,在几只魔狼进入攻击范围内时迅速出手,电光火石间就刺穿了正前方魔狼的脑袋,净化之力即放即收,一瞬间就摧毁了魔狼的大脑,然后迅速将羽箭拔了出来!
正前方魔狼一声不吭倒下,另外四只魔狼的爪子却已经快要挠到阿贝尔身上。
阿贝尔不慌不忙,向后猛一下腰,魔狼的爪子顿时落空。
阿贝尔顺势双手撑地,抬腿踹飞离得最近的两只魔狼,随后翻起身,一手勒住刹不住车的魔狼脖子,弓步半跪将其狠狠掼在地上,另一只手握紧羽箭横向刺去,恰好从第四只魔狼的颅缝里刺了进去。
净化之力的光芒乍起乍灭,阿贝尔抽出羽箭,一刻不停地又贯穿了手下的魔狼脑袋。
一眨眼的功夫,五只包抄的魔狼就有三只被阿贝尔解决掉,而这时,被踹飞的魔狼甚至还没有落地。
“扑通、扑通!”两声响起,两只魔狼摔在地上,爬起来晃了晃脑袋,狰狞的狼脸上人性化地出现了恐惧的神色。
似乎是以前遇到过的,阿贝尔拍拍膝盖上的灰,站起身想。
魔族是喜好破坏与厮杀的种族,这种喜好甚至刻在了它们的本能里,但由于他在魔灾时杀的魔物太多,以至于后来许多魔族一见到净化之力就忙不迭逃跑,根本不敢直接面对他。
这几只魔狼似乎也是如此。
净化之力一露出来,剩下的两只魔狼就夹起了尾巴,呜咽着想要逃跑,就连那只体型最大,像是狼王的魔狼都露出忌惮的眼神,往后退了一步。
但看了看眼前的血,狼王又把退后的脚迈了回来,压低身形,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阿贝尔有点奇怪。
他能很明显地看出狼王的退缩,但它居然不逃跑,这滩血就这么吸引它?
阿贝尔动了动鼻子,和刚刚一样,没闻出来什么不对。
看来只能等解决掉这几只魔狼后,再仔细观察了。
但就在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时,狼王突然嚎叫了一声,大口吞咽起血来,与此同时,那两只夹着尾巴的魔狼也不再逃跑,而是重新露出凶相,悍不畏死地朝阿贝尔冲了过来。
等阿贝尔把这两只魔狼解决掉,就发现狼王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将地上的血全部喝完。
某种预感在脑中浮现出来,阿贝尔谨慎地站在原地,没有试图靠近。
事实证明,这一举动是完全正确的。
因为就在下一瞬,吞食了全部血液的狼王忽然哀嚎了起来,身体吹气球一样迅速膨胀,表面起伏不定,像是有什么活物在里面左冲右突,一道道血液从狼王崩裂的皮毛下射出,向四周飞溅,碰到哪哪就冒起一阵青烟,被腐蚀出深深的凹陷。
要是阿贝尔刚刚选择了靠近,这会儿大概也要和那些树木、地面一样,变得坑坑洼洼的了。
很快,狼王再次发生了异变,一大股血从它的脑袋边涌出,像是把脖子从中间撕开,紧接着,一个全新的狼头从里面长了出来。
在这只新狼头长出来后,狼王的身体不再痉挛,哀嚎声也停了下去。
狼王站了起来,已经变得有一座房子那么大的身体矗立在阿贝尔面前,两颗硕大的狼头朝下,四只血红的眼睛盯着他,眼神不再畏惧,而是充满了残暴与兴奋,一滴滴口水顺着獠牙的缝隙滴落下来,将本就不平整的地面再次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阿贝尔往后退了一步,仰起头。
魔狼变大的身体压倒了周边的树,月光毫无阻碍地落了下来,让阿贝尔看清了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的全貌。
这只双头狼显然是魔狼的进阶形态,但又没有达到终极形态,地狱三头犬。
啊,现在到了。
看着扑过来吞掉几只同族尸体,又长出一个头的三头犬……三头狼,阿贝尔叹了口气,扔掉手里的羽箭。
这下麻烦了。
……
储藏间里,扒拉着土豆的诺曼抬起头,眉毛皱了起来。
他好像感觉到了深渊的气息,是在……
他霍然起身,看向窗外。
阿贝尔离开的方向!
8、第 8 章
密林之中,阿贝尔和魔狼对峙。
这只名为地狱三头犬、实为地狱三头狼的魔族,在成功进阶至犬型魔物的顶点之后,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大恶魔,即便在整个深渊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强悍。
在魔灾之中,这种魔物可以说是最难对付的魔族之一,原因就是那一身厚实的皮毛,让它们拥有无可比拟的防御力,除了勇者的净化之力,别的诸如普通职业者,抑或是拥有光明之力的教廷骑士,都很难对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除此之外,这只地狱三头犬显然觉醒了只有少数魔族才能拥有的种族天赋,那些滴落下来的唾液具有极强的腐蚀性,一旦被碰到,就会像岩浆一样瞬间烧坏接触到的任何东西。
这种天赋能力,即便是净化之力也无法消除。
要是他的盔甲还在就好了。
阿贝尔感到有些棘手。
这只地狱三头犬让他想起了曾经讨伐过的魔王巴尔。
魔王巴尔拥有湮灭一切生命力的吐息,同样是净化之力无法消除的种族天赋,而且他的体型也同样庞大,每次面对他时,阿贝尔觉得自己像是巨人脚下的小蚂蚁,战斗得十分艰难。
要不是他的盔甲上拥有数十道防护魔法,还曾被仙女祝福过,那么第一次见面时,他就会死在魔王的吐息之下。
没办法,这是魔族的先天优势,他一个人类是比不了的。
阿贝尔轻轻吸了口气。
不过还好,因为那几年的经历,对于这种伤害、防御都高的魔族,他有着充分的战斗经验。
他正了正脸色,看向对面的地狱三头犬。
首先,得把它引到空旷的地方去,以免对森林造成太大破坏。
地狱三头犬咆哮一声,一跃而起,庞大的身躯直接压了下来!
阿贝尔往侧面一扑,躲过血盆大口,落地一个翻滚起身,向森林更深处跑去。
没跑多久,地面微微震动,身后传来隆隆的声音,啃了一嘴泥的地狱三头犬果然追了上来。
其次,对这种皮毛厚实、体型巨大的魔物,羽箭肯定是行不通的,圣剑也不在手上,所以他需要更加沉重势大的武器。
在记忆中的开阔地带停下,阿贝尔转身看着追上来的地狱三头犬,站在了一棵两人合抱那么粗的大树前。
他微微蹲身,沉着冷静地伸手放在树干两侧,深吸一口气,然后猛然发力!
泥土急遽翻起,树叶簌簌摆动,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过后,直径将近一米的大树被阿贝尔直接拔了起来。
阿贝尔调整了一下角度,随后再次沉腰,深吸一口气,对准冲上来的地狱三头犬,狠狠一挥!
迅猛冲刺的地狱三头犬刚一落地,连地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就被粗壮的树干重重拍在脸上,以更快的速度倒飞了回去。
看着流星一样冲上天空,划过一道长长的圆弧,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的地狱三头犬,阿贝尔:“……”
糟,好久没对付过这么大体型的家伙,劲使大了。
同一时刻,天空中,诺曼仗着天黑没人能看清自己,便放出翅膀赶路。
忽然,他猛地停了下来。
下一秒,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他面前呼啸而过,带起的猛烈风声里还隐隐传来“嗷呜嗷嗷”的声音。
诺曼:???
什么东西??
他拍打着翅膀悬停在空中,下意识顺着黑影飞过来的方向看去,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间变成全然漆黑,猩红的瞳孔缩成一条竖线,将远处的景象收入眼底。
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以及身影肩膀上轻轻松松扛着的树,再联想到刚刚飞过去的那个隐约像是地狱三头犬的黑影,诺曼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虽然他一直知道他家阿尔很强,但没想过会有这么强。就这力量,别说弓箭手,就是当个传奇剑士都绰绰有余了吧?真、真不愧是他喜欢的人类,哈、哈哈……
不知为何脸上有点幻痛的魔王大人默默扭头,往地狱三头犬掉落的地方飞去。
看阿贝尔那轻松扛树的模样,显然是没受到什么伤,之后去教堂要点圣水,净化掉身上的深渊气息也就够了。
比起去阿贝尔身边,更重要的是去把那只地狱三头犬解决掉。
诺曼迅速飞了过去,到地方时,地狱三头犬刚从地上爬起来,似乎有些晕,身体左摇右摆,三个脑袋都在乱晃。
诺曼翅膀一拍,直接向下俯冲,一脚踹在了三头犬身上!
汹涌的气浪向周边散开,落叶纷飞满地,刚刚站稳的地狱三头犬嚎叫一声,被直接踹断了脊椎,身体扭曲着倒在地上挣扎。
诺曼皱了皱眉,向下看去,用来踹狗的右腿受不了巨大的冲击,腿骨也和三头犬的脊椎一样断了,甚至比它断得还要干净,这会儿软绵绵地垂着,肌肉皮肤都崩裂开来,鲜血直流。
人类的身体还真是脆弱。
魔王大人不满地嘟囔了一句,瞥了眼下面迅速复原、晃晃悠悠爬起来的地狱三头犬,干脆放开了魔力。
在来自另一个位面的力量构筑下,人类右腿的部位长出了一条全新的下肢。
粗壮的肌肉被漆黑的鳞片从上到下完全覆盖,最下方的利爪狰狞锐利,爪尖闪烁着冰冷森然的寒光。
诺曼再次俯冲,灵活地绕过地狱三头犬咬来的嘴,尖爪抓住其中一只脑袋狠狠一撕,那硕大的狼头立即便筋骨分离,被爪子生生扯了下来。
爪尖松开,狼头砸落在地,发出轰然一声响。
失去了一个脑袋,地狱三头犬变得更加狂暴,它怒吼一声,四肢发力,从地面高高跃起,庞大的身躯朝他撞上来的同时,两颗头也同时咬来。
诺曼往上升了一点,翅膀一拍绕到三头犬后方,一脚把它踹回地面,刚想飞下去继续手撕这条狗,眼角余光就捕捉到有什么东西在快速靠近。
他下意识看了过去,发现是阿贝尔。
阿贝尔似乎是想找到掉进森林里的地狱三头犬,只是因为天黑,前进的方向有所偏移,但似乎是刚刚的动静太大,被他听见了,现在青年调整了一下方向,正在朝他们所在的地方靠近。
诺曼的心立马提了起来。
因为本体的视野十分开阔,他发现阿贝尔还算早,青年还在很远的地方,但阿贝尔的速度出乎他意料的快,照他这样跑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赶到这里。
要是被阿贝尔看见了他的腿和翅膀……
诺曼瞬间幻视青年脸上带着惊恐、愤怒、排斥的表情,要和他离婚的场面。
不行,他得速战速决!
诺曼打了个激灵,背后冒出冷汗,他控制着全身的魔力都往脸上涌,面容迅速发生了变化。
高挺的鼻梁缩了下去,红润的嘴唇变成薄薄的黑色,下颌骨也开始变形,一眨眼的时间,人类的下半张脸就变成了像蛇又像蜥蜴的口吻部。
诺曼盯着下方的地狱三头犬,微微张口,一团炽热的能量开始在胸腔里酝酿。
地面上的地狱三头犬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仅剩的两只头望着天空上相比起自己十分渺小的身影,眼睛里的凶悍忽然褪去,变成了强烈的恐惧。
它的尾巴夹了起来,四条腿发着抖,看着人类口中隐约可见的红光,地狱三头犬突然掉头,拼命往远处逃跑。
诺曼眼神毫无波动,他张开嘴,炽热的火焰从喉咙里喷出,像是一束滚烫的岩浆,刺破夜空,贯穿了地狱三头犬逃窜的背影。
耀眼的光芒只出现了一瞬间,刹那之后,红光消失,地狱三头犬、以及红光路径上的一切都被毁灭。
简单粗暴地干掉了地狱三头犬,诺曼匆匆望了眼远处的阿贝尔,翅膀猛拍,朝另一个方向冲去。
他得找地方把脸和腿变回去,还有破掉的衣服也得处理掉,这边什么都不剩,阿贝尔肯定看一眼就要回家,要是回去发现他不在就完蛋了!
时间紧急!刻不容缓!
焦虑的魔王大人再次加快了速度,一双宽大的翅膀几乎扇成了蜂鸟,眨眼就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
远处,在诺曼喷出吐息的前一秒,阿贝尔心猛地一跳,脚步倏然停住。
下一瞬,光芒大亮,人类的眼睛接受不了光线的突然变化,下意识闭了一下,等再睁开适应黑暗后,远处一直传来的动静已经全部消失。
阿贝尔皱了皱眉,继续往前赶去,等他终于赶到地方时,看见的就是一片空白的地带。
像是一只巨大的手从天空斜斜插了下来,将碰到的一切都全部挖走,包括植物、泥土、水流,甚至,连深渊气息都丝毫不存在。
毫无疑问,那只地狱三头犬已经和这里的一切一起湮灭了。
视线缓缓扫过周边的场景,阿贝尔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他看着面前这片诡异的真空,视网膜上仿佛还残留着那道刺破天空的红光。
太眼熟了。
不管是那道红光,还是眼前消失的一切,都太眼熟了,眼熟到让他不敢相信。
假如是五年前,阿贝尔可以肯定地说,这是魔王巴尔的吐息造成的。
但现在,阿贝尔不确定。
毕竟,他亲眼看见魔王落入了神圣火山。
神圣火山是光明神的金杯所化,里面的岩浆可以净化一切污浊的灵魂,只要是深渊生物,掉进去之后,灵魂必然消融,失去了灵魂,残存的□□也会被高温融化。
五年前,因为魔王巴尔实力过于强悍,光明大祭司便提议,利用神圣火山来杀死他。
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在将魔王引到神圣火山后,他与魔王大战一场,让魔王成功掉进了火山口,落入里面的岩浆之中。
后来深渊之门也被关上,根据光明大祭司翻阅的教廷记载,这就是魔王死亡的证明。
是巧合?
也许只是一只拥有和魔王巴尔类似能力的魔族,阿贝尔想。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这两天发生的一切,总是给他一种不好的感觉,似乎是某种不详的征兆,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森林中的痕迹,那些脚印和玻璃碎片,出现在附近的魔狼,那一滩对魔狼极具吸引力、并且能让其进阶的血,还有这只杀死地狱三头犬的更强大、疑似拥有与魔王巴尔相似能力的魔族……
这些事情之间,拥有怎样的联系?
阿贝尔整理着一团乱麻的思绪,片刻后,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退缩。
正如萨里神父所说的那样,不管即将到来的是什么,他都会战胜它们,守护他所在乎的一切。
人类转身离去。
森林重新恢复静谧。
在遥远的某间地下室内,当赤红的光芒划破夜空时,繁复神秘的魔法阵中央,一片漆黑的鳞片突兀地颤动起来,某种细微的波动在不断发出。
过了不久,紧锁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白金神袍、头戴冕冠的男人匆匆进入房间,急切地看向被重重封印压制在正中的鳞片。
鳞片已经安静了许多,但还是能看见一点不明显的震颤。
男人眼中绽出惊喜:“巴尔……你果然还没有死。”
他穿过魔法阵,来到鳞片面前,从旁边的祭台上拿过匕首,在手心划了一刀。
殷红的血落进魔法阵,将鳞片泡在其中。
男人收起匕首,闭上眼细细感知。
“东南方……”
男人睁开眼,视线望向某一个方向,仿佛穿透墙壁、穿过重重阻碍,望见了那个庞大的身影。
“巴尔……我的孩子。”
男人低低呢喃,握住了胸口的十字架,圣洁的面容上露出一点诡秘的笑意:“我会找到你的。”
9、第 9 章
阿贝尔回到红砖小屋时,灯依然亮着。
看着窗户里透出的温馨灯光,青年沉重的内心慢慢放松。
诺曼在做什么呢?
是坐在餐桌边等他,还是已经收拾掉晚饭,在壁炉前读书,又或是单纯在沙发上窝着?
想到恋人,阿贝尔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他走进门,一抬眼,却发现屋里并没有以为的身影。
“诺曼?”阿贝尔疑惑地喊了一声。
卧室里传来一阵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被撞了一下。
阿贝尔一愣,快步走过去,正要伸手去推,房门忽然从里面拉开。
诺曼脸上带着笑容:“阿尔,你回来了?”他挡在卧室门前,没有动弹。
阿贝尔应了一声,探头往里看:“我刚刚好像听见什么了声音?”
卧室里没有点灯,他看不太清,只隐约看见几件衣服落在地上:“是衣柜门又坏了吗?”
诺曼表情有些不自然:“没有……是,是我想把针线盒拿出来,太黑了没看清楚,不小心撞到了衣柜。”
阿贝尔顿时把视线落在了他身上:“撞到哪里了?疼不疼?我看看!”
他说着就想把诺曼拉出来,到亮堂的客厅检查一下。
“不不不,不用不用!”诺曼连忙缩回手,笑容做作,“我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一点事都没有。”
“真的吗?”阿贝尔不放心。
诺曼坚定点头:“真的。”
“好吧,你应该点个灯,亲爱的,我们不缺那点油钱。”阿贝尔说,往旁边走了一下,想从他身边进入卧室,“我去拿睡衣洗个澡。”
“等等!”诺曼大喝一声。
阿贝尔愣住:“……怎么了?”
诺曼眼神飘了一下,又迅速转回来,解释:“你的睡衣我准备洗了,新的在衣柜里,但衣柜现在有点乱,不好找,你先去洗吧,我等下给你送过去。”
阿贝尔有点奇怪,但没多想,看他一脸坚持就说:“那好吧。”
他转头想去洗澡的隔间,刚走了两步,突然听见一声“咚咚”,声音很沉闷,像是什么东西在隔着厚实的布料敲打柜子。
阿贝尔回头,声音是从诺曼身后传出来的。
“什么东西?”他疑惑道。
诺曼僵硬着脸:“不,什么都没有。”
“可我听见……”
诺曼打断他,一口咬定:“你什么都没有听见。”
阿贝尔眨眨眼,他有点好奇,但很显然,诺曼并不想让他知道。
作为一个合格的伴侣,要包容爱人的小秘密。
阿贝尔点点头:“好吧,我没听见,我去……”
“咚咚!”又是一声。
阿贝尔:“……”
诺曼:“……”
他坚强地露出微笑:“你没听见。”
阿贝尔挠挠头,睁大眼睛:“真不能让我知道吗?”
绿眼睛闪动着光波:“诺曼~亲爱的~”
诺曼和他对视了三秒,飞快挪开目光,伸手盖住他的脸:“不行,去洗澡。”
阿贝尔顺着他的力道退了两步,却没有离开。
刚刚第二次声音响起时,听起来有些清脆,就像是某种坚硬而沉重的东西。
某种灵感从脑海里一闪而过,阿贝尔没来得及抓住它,但还是本能地觉得有点不对劲。
虽然这不对劲已经一目了然、摆在眼前了,诺曼居然拒绝了他的撒娇!
到底是什么东西?阿贝尔更好奇了。
他踮起脚,探头探脑地想往里面瞧:“真的不能给我看看嘛?”
诺曼死死挡在卧室门前,不让他进去。
看着执著追问的阿贝尔,他鼻尖上冒出了一点汗。
干掉地狱三头犬后,他飞到远处,把脸和右腿变了回来。
粗壮的下肢被吐息湮灭,但在处理脸颊变成的魔物时,诺曼却遇到了点麻烦。
脱离他的身体后,这血肉模糊的东西自动变形,成了一团巴掌大的长着一只独眼和两排细密尖牙的肉球,尖利的牙齿十足锐利,要不是诺曼躲得快,差点就被咬掉了半只手。
诺曼试了好几种办法,都没办法彻底杀死它。
最终他不得不承认,这是目前来说,他本体变成的最强的魔物。
也许那条下肢还要更强一些,但吐息足以解决它,可这团长牙的肉球就有些为难了,韧性强,伤害高,以他现在的身体,还真没什么手段能杀死它。
这具身体虽然因为魔化比普通人强一些,但终究潜力有限,对付不了肉球。
要是一天前,诺曼还能控制着魔力,勉强露出半根爪子把它撕了,但在喝了圣水、魔力持续暴躁的现在,他实在是做不了这么精细的活。
直接放开束缚构筑本体还行,但小心控制只变出半根爪子么……诺曼试了,差点又搞出一个魔物来。
没办法,他只能先把肉球扔进玻璃瓶,等之后再想办法处理。
考虑到阿贝尔对深渊气息的敏感性,诺曼还特意找了块大岩石,把肉球压在了下面,然后迅速飞回来拿瓶子,再赶紧飞回去,路上顺便换了一条跟原来差不多的裤子。
中间不超过五分钟,肉球却还是啃穿了岩石,准备要逃跑了。
诺曼狠狠踩了它一脚,把它踩成扁扁一片,让它老实了一点,逼着它把破烂的裤子吃掉,然后把它塞进了玻璃瓶。
玻璃瓶是特制的,材质特殊,外面和普通玻璃瓶一样,但从里面绝对破不开,也无法打开瓶塞出来,瓶身还附有隔绝魔法,能够完美隔绝深渊气息。
回到家,诺曼第一时间就是把肉球藏起来,但肉球有点大,相应的瓶子也有点大。
以前那些魔物要么诺曼在外面解决了再回来,要么就是体型偏小,随便藏藏就好,但肉球待的这个玻璃瓶大不说,它还很活跃,放在房间里,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在屋里转了一圈,诺曼都没发现什么好的地方,最终决定到地窖里挖个坑,先埋起来再说。
可他还没来得及出门,阿贝尔就回来了。
没办法,诺曼只好紧急把玻璃瓶塞进衣柜里,并用衣物把玻璃瓶死死裹住,压在最底下,然后打开房门。
但那个肉球显然生命力十分顽强,被他试验了那么多死法之后还精神奕奕,不安分地撞来撞去,还被阿贝尔听见了。
要不是魔力不受控制,他绝不会让它活到现在!
心中暴躁地喷着吐息,诺曼脑子转的快要冒烟了,想着怎么糊弄过去,忽然,他眼睛一亮,慢慢吞吞说:“阿尔,你知道的,马上就是结婚纪念日……”
阿贝尔恍然大悟:“所以是给我准备的礼物?”
诺曼点点头:“对,但是还没有完成。”他装模作样地停了一下,仿佛有点不好意思,“我想给你个惊喜。”
阿贝尔的表情有些感动,诺曼见状迅速转移话题,神色疑惑:“对了阿尔,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阿贝尔:“……”
想到自己刚刚都干了些什么,他笑容讪讪:“我、我跑得有点远。”
看着他悄悄往后退的动作,诺曼乘胜追击,转向他身上的衣服:“咦,你的衬衫怎么皱成这样?还有裤脚怎么也破了?”
阿贝尔:“……”
这下轮到他汗流浃背了。
诺曼假作狐疑:“你该不会遇上什么大型的野兽了吧?你和它打架了?”
装归装,但想到阿贝尔面对地狱三头犬时,不但不跑,反而还主动追上去的举动,诺曼就有点恼火。
他抱起双手,表情一沉:“阿尔,你白天是怎么答应我的?”
“……不是,诺曼你误会了,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阿贝尔立即否认,往后退了一步:“那个,我先去洗澡了,等下再聊!你记得把我的睡衣拿来!”
他快快地溜了。
诺曼瞪着他的背影,等他出了客厅,立即转头回到卧室,从衣柜里把玻璃瓶扒了出来。
玻璃瓶里,巴掌大的肉球挤得满满当当,一丝缝隙都没有留下,独眼都被挤变形了。
看见诺曼,那只独眼里立即露出惊恐的神色,整只肉球瑟瑟发抖,一点没有刚变形时险些咬掉诺曼手掌的嚣张。
诺曼微微眯眼,一想到这只蠢货差点害自己在阿贝尔面前暴露,浑身气压就低了下来。
肉球被他盯着,独眼慌张地乱转,想找到可以逃走的地方。但四周都被封死,它一动也动不了,抖动地越来越厉害,连玻璃瓶都被带着颤抖起来。
“老实一点,不然杀了你!”诺曼恶狠狠地低声威胁。
他把玻璃瓶藏在怀里,伸头到门外看了一眼,确定阿贝尔还在洗澡后,迅速离开小屋,到了旁边的储藏间,进入地窖,在地上刨了个坑,把玻璃瓶埋了进去。
把泥土踩实,诺曼又赶紧出去,洗干净手,拿了一套睡衣放在隔间门口。
趁阿贝尔还没洗好,他回到卧室,把床上的睡衣都扔进脏衣篮,然后抓紧时间收拾了一下衣柜,终于赶在阿贝尔从隔间出来之前,将一切处理完毕。
和阿贝尔打了声招呼,诺曼也去洗了个澡,等他出来之后,阿贝尔已经窝在被子里睡着了。
看着睡得一脸香甜的爱人,诺曼吹掉灯,躺进被窝,从后面搂住他的腰。
青年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将头埋进他怀里,呼呼睡去。
诺曼不自觉露出微笑,在他头顶落下一个晚安吻,感受着怀里的温度,也闭上眼睛,安然进入了梦乡。
月光洒落窗台,一室静谧。
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10、第 10 章
第二天,吃过早饭,阿贝尔要去巡猎队。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小镇要开始准备冬猎,储存一些肉类,作为巡猎队的队长,阿贝尔是主力,不能缺席。
“晚上见。”红棕发的青年站在院门口,冲诺曼比了个飞吻,挥挥手离开。
诺曼脸上露出笑容,目送着他离开。
每次看到青年充满活力的样子,诺曼就会觉得烦恼一扫而空,连这些天来一直沉重的心情都变得轻快起来。
保持着愉悦的心情,诺曼来到镇中心唯一的一间学校里,准备上课。
说是学校,其实只是一座比较宽敞的房子,学生也是一群大小不等的孩子们,小的六七岁,大的也只有十二三岁。
超过这个年纪的孩子,要么家里还算富裕,被送到更好的地方读书,要么就帮着家里干活,或者去城里打工,只有偶尔空闲的时候才会过来。
没多久,到了上课的时间,诺曼数了一下人数,不多不少十五个。
罗格镇小,相应的孩子也少,而且周边都是广袤的密林,野兽众多,时不时就会发生野兽吃掉孩子的事情,也就是这几年阿贝尔来了之后,这种事才得到解决。
不管是破旧的猎人小屋,还是后来的红砖房,都在小镇最偏远、最靠近森林的地方,有什么动静,阿贝尔最先就能知道,从没让野兽进过镇子。
后来阿贝尔又组织了巡猎队,经常在罗格镇外围巡逻,清理周边的野兽,算是彻底消除了这个隐患。
从那之后,镇上的孩子才慢慢多了起来。
也就是这件事,让原本就十分欢迎他们的罗格镇镇民们更加热情,他们储藏间里的食物,一大半都是镇民们送的,要不是诺曼和阿贝尔极力拒绝,再来一个储藏间都放不下。
学生到齐,诺曼开始上课。
他名义上是天文学老师,但实际上更多的是教孩子们认认字,再学一些简单的计算。
对这些小镇的孩子们来说,能更好地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上流社会才会学习的天文学,那是等吃饱之后才要考虑的事。
上完一节课,诺曼看了看时间,宣布休息十五分钟。
小萝卜头们顿时高兴地蹦了起来,拿出昨天领取的猫头鹰,凑在一起玩耍起来。
阿贝尔叔叔给过他们很多木雕,但显然猫头鹰才是新宠。
在一群“咕咕咕”的声音包围下,诺曼一手无意识地转着粉笔,一手肘支在讲台上,撑着下巴,目光发散。
他在思考要怎么解决地窖里的那只肉球。
昨晚已经试验过了,凭他自己目前是无法消灭这只魔物的,要是一天之前,诺曼或许会飞到森林深处,把玻璃瓶埋起来。
虽然有隐患,也比放在身边强。
但是现在,诺曼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圣水。
特指勇者加持过的圣水。
萨里神父和阿贝尔关系很好,也很关心诺曼,要是诺曼去找他要,老神父一定会担心诺曼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然后阿贝尔就会知道这件事。
这当然不是诺曼想要看见的,所以他也从来没有去过教堂。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可以不找萨里神父要,他直接去偷。
普通圣水只能灼伤,不能完全杀死他本体变成的魔物,偷圣水意义不大,可勇者加持过的圣水就不一样了。
这简直是解决肉球的最好办法,没有之一。
所以怎么偷圣水呢?
诺曼换了只手撑脸。
教堂只有萨里神父一个人住,平时不怎么离开,老神父年纪大了,睡得早起得也早,想要偷圣水,最好是在晚上八点到清晨五点之间。
要不就今晚去吧,不然时间久了,万一肉球被阿贝尔发现就糟了。
但是他们一般六点就吃晚饭了,八点通常都是待在壁炉前的沙发上做自己的事,要找什么理由出去好呢?
诺曼思考着,耳朵忽然捕捉到“魔物”的单词,他眨了眨眼,转脸看过去,发现是萨姆的儿子,那个叫托克的男孩在说。
九岁的男孩被伙伴们围在中间,用说鬼故事的语气神神秘秘地说:“你们知道吗?北面森林里最近有魔物出现了,我爸爸昨天亲眼看见的,那只魔物特别大,比我爸爸还高,脸是黑的,没有鼻子,牙齿比我手还长,一口就能吃掉两个小孩!”
“哇!”“太可怕了!”周围的孩子们纷纷露出被吓到了的表情。
诺·昨天出现在北森林的魔物本物·黑脸没鼻子·一口俩小孩·曼:“……”
那边,一个孩子害怕地问:“那你爸爸是怎么逃回来的?那只魔物还在吗?它会不会冲进来吃我们?”
另一个孩子立即说:“不会的,就算它还在,阿贝尔叔叔也会打败它的!”
“没错!”托克骄傲道,“我爸爸根本不用逃!他是和阿贝尔叔叔一起去的,阿贝尔叔叔可厉害了,就像猫头鹰一样,呼啦一下就把那个魔物打飞了,然后咻咻!给它几下,那个魔物立马就吓跑了!”
“阿贝尔叔叔太厉害了!”“真不愧是阿贝尔叔叔!”小萝卜头们欢呼起来。
刚刚那个害怕的孩子挠了挠脸:“可是,魔物不是勇者才能打败的吗?阿贝尔叔叔就算再厉害,也没办法赶跑魔物的吧?”
“才不是,阿贝尔叔叔一定可以的,要不然我爸爸怎么回来了?”托克大声反对。
那个孩子辩解道:“可是大人们都说,只有勇者才能把魔物赶回深渊,阿贝尔叔叔又不是勇者。”
“那、那阿贝尔叔叔就是勇者!”
“你胡说!”
“你才胡说!”
小萝卜头们顿时吵了起来。
诺曼:“……”
他瞬间头大,出声制止混乱的场面:“安静。”
教室里安静一瞬,紧接着,十五双眼睛齐刷刷集中在讲台上的诺曼身上。
下一刻,一堆孩子就把他围了起来。
“诺曼老师!你说是不是只有勇者才能把魔物赶回深渊?!”
“诺曼老师!阿贝尔叔叔肯定能打败魔物的对不对?!”
“诺曼老师!……”
“都别吵,一个个说。”诺曼抬着双手,不敢去碰挤在身边的小萝卜头们,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拍死了这些脆弱的人类幼崽。
好在他平时积威甚重,一板起脸,孩子们就立即老实了下来,就连最调皮的托克都乖乖回到了座位上。
诺曼看了看时间,正好是上课的点,他清了清嗓子,面对底下一道道期待的目光,开口:“你们阿贝尔叔叔只是普通人,并不是勇者。”
“啊……”孩子们发出失望的声音,一个个灰心丧气,就连那个一直坚持阿贝尔不是勇者的孩子,也怏怏地扁了扁嘴。
诺曼继续说:“不过既然你们这么感兴趣,那这节课我们就来说一说……深渊。”
他在黑板上写下“深渊”、“深渊生物”、“魔物”几个单词,对底下重新恢复精神的孩子们说道:“首先,关于深渊。”
“深渊是艾泽大陆以外的另一个位面,两者之间由深渊之门相通。在万年前神明离开艾泽大陆时,深渊之门也和其他位面之门一起关上,但目前来说,只有深渊之门还偶尔打开,具体原因未知,打开的时间和地点也……”
诺曼说了两句,看着一张张写满了清澈的愚蠢的面庞,叹了口气,“算了,你们自己问吧,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提出来。”
“诺曼老师!”托克第一个举手。
“说。”
“深渊生物是什么?”托克问,他们学过“深渊”这个单词,也学过“生物”这个单词,但合在一起却没见过。
其他孩子也露出好奇的表情。
诺曼回答:“深渊里的生物就叫深渊生物,它们根据外形和能力不同分为不同的种族,被称为魔族,不过这些不重要,你们只要知道它们都是魔物,遇见它们就像遇见野兽,直接跑就行了。”
一个孩子举手问道:“诺曼老师,深渊生物是怎么出生的?”
诺曼:“深渊里有一些红色的池子,一般被叫做恶魔之眼。”
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恶魔之眼”几个单词,用小棍子敲了敲,“来,跟我念,恶魔,眼,恶魔之眼。”
念了三遍之后,诺曼继续说:“恶魔之眼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深渊里出现,数量不定,地点随机,所有魔物都是从这里出生的,出生之后,这些魔物就会开始厮杀,互相吞噬。
“吞噬同等级或者更高阶的同类之后,它们就会进阶,变得更厉害,所以这种厮杀和吞噬会伴随深渊生物的一生,只有实力足够强大,才能在深渊里活下去。”
“那它们为什么要攻击我们呢?”
诺曼想了想:“也许是人类对深渊生物来说口感比较好。”
托克灵机一动想到:“就像没熟的树莓和熟了的树莓?”
“不,就像粗面包和烤鸡。”诺曼说。
“啊,那怪不得。”“就是就是,我也喜欢吃烤鸡。”“我更喜欢吃野猪。”“我都喜欢!”
小萝卜头们咽了咽口水,纷纷赞同,话题瞬间歪掉。
趁他们说话,诺曼又在黑板上写下“树莓”、“成熟”、“面包”、“烤鸡”、“野猪”等单词,然后敲了敲黑板:“都安静,让我们来复习一下这些单词。”
等把单词都过了一遍,诺曼继续说:“不过对于深渊生物来说,还有一种生物比人类更让它们喜欢。”
一群还在想着美食的孩子们注意力顿时转了回来:“是什么?”
“龙。”诺曼在黑板上写下“龙”。
“这种传奇生物体型庞大,性格高傲,每只都有自己的天赋能力,实力十分强大,它们的血肉同样可以让魔物进阶,据说口感也很不错,所以深渊生物们都很喜欢。”
有孩子好奇地问:“诺曼老师,龙长什么样子?”
诺曼想了想,在黑板上画了几笔,草草描绘出一只巨龙,又在旁边画了一些山脉,以此凸显巨龙的高大强壮。
“好酷!”“这就是龙吗?”“它好高啊!”
孩子们热烈的讨论起来。
照着巨龙的画像,诺曼带着他们念了几遍“龙”的单词,然后拿起了黑板擦。
对于这种和本体相似的传奇生物,诺曼没什么感触。
他们是不一样的。
也许是两个位面离得近的关系,越是底层弱小的魔物,长得就越奇形怪状,而实力强大、更高阶的深渊生物,往往都长得和艾泽大陆上的生物类似,有些甚至会长成传奇生物的样子。
万年前位面之门关闭时,神明与恶魔离开艾泽大陆,各种传奇生物逐渐消失,巨龙也同样迁徙,离开了这个位面。
而诺曼一千年前才从恶魔之眼里出生,虽然他一出生就已经是一只幼龙的模样,但那也说明不了什么。
只是长得像罢了。
诺曼擦掉了画像。
11、第 11 章
等黑板上写满了单词后,诺曼结束了今天的课程,布置作业,然后宣布放学。
在教室里待了一上午,早就坐不住了的小萝卜头们欢呼一声,纷纷喊着“诺曼老师再见”,冲出了学校。
诺曼把黑板擦干净,又收拾了一下桌面,带着孩子们今天交上来的作业,也离开了学校。
回到家里,阿贝尔中午不回来,诺曼随便弄了点饭吃。
吃完午饭,他把锅碗刷掉,又把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洗洗当做消食,等衣服晾晒完,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下午,他拿起作业,开始批改起来。
半个小时之后,作业批改完毕,诺曼看看时间还早,就去书房把天文学的书找了出来。
书名叫《天文学与占星》,十分高大上,封面也很华丽,充满了神秘的像是占星魔法的纹路,一看就不便宜。
这本书是阿贝尔有一次去城里的时候,看见有书店在卖,专门给他买回来的。
阿贝尔虽然富有阅历,比同龄人、或者说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坚韧有毅力,富有同理心,开朗乐观,但他不是贵族出生,也不是占星法师,所以对这些上流社会的东西并不了解。
书面上的花纹,看上去像是魔法阵,其实只是一些随便画上去的纹路,里面的内容倒是和占星有关,但也只是学徒的水平,诺曼根本用不上,毕竟他学习天文全靠嘴,直接融会贯通,一步到位,比看书方便多了。
所以诺曼只是装样子翻过几次,平时基本不看。
但这本对诺曼来说徒有其表的书,给刚刚接触天文的爱丽丝看却十分合适,华丽的书皮也很符合贵族的审美,所以诺曼打算把这本书以老师的名义赠予爱丽丝。
在诺曼吞掉的那几个贵族记忆里,一般他这么做了之后,身为男爵的艾伯特先生就会给他回礼,且是符合“男爵”地位的礼物。
正好回点本,给阿尔准备礼物。
诺曼慢悠悠地翻开书本。
他可没忘记昨晚说过的话,尽管当时只是临时说出来当个借口,但结婚纪念日的礼物还是很有必要的。
根据人类酒馆里提供的消息来看,人类都很在意结婚纪念日这种东西,在这种时候送上礼物,有利于加深感情。
虽然他知道阿尔已经很爱他了,但也不是不可以更爱一点,诺曼矜持地想。
不知道阿尔会送他什么……
猜测着可能得到的礼物,他好心情地把书一页一页翻开,将书页上不明显的褶皱一一压平。
还有一个月就是结婚纪念日,得早点准备起来才行。
……
森林中,阿贝尔正半蹲在一棵高高的树上,向远处眺望。
过了一会儿,大地隐隐震动起来,远处,一道棕色的身影从灌木丛里飞跃而出,大步奔来。
紧接着,又是数十道身影冲出灌木丛,在林地上汇成一条汹涌的洪流,朝阿贝尔所在的方向奔腾而来。
阿贝尔紧紧盯着这群野猪组成的队伍,在它们冲刺到十几米外时喝道:“放!”
随着一声令下,隐藏在各处的巡猎队员直接松手,原本静静吊在树上的巨大石头顿时坠落,雨点一样朝野猪群砸了下去。
与此同时,在野猪群的必经之路上,一道道粗重结实的草绳猛地拉起!
森林里立时响起了野猪的嘶吼声。
跑得最快的野猪率先被巨石砸中,倒在了地上,后方的野猪刹不住车,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前冲去,又被绳索直接绊倒,摔得七荤八素,还没等爬起来,就被后面又冲上来的野猪踩在了脚下。
一波攻击结束,几十只野猪顿时没了一半。
被这么袭击了一通,剩下的野猪乱了一会儿,随后看见了灌木丛里站起来的人类,直接凶性上头,嘶吼着冲了过去。
几个主动现身的巡猎队员扭头就跑。
成年的野猪足有半人高,沉重的身躯重重地踩踏在大地上,让地面都一阵阵颤抖起来,这要是撞实了,能直接把人撞飞出去。
前面的人跑得飞快,后面的野猪也不甘示弱,气势汹汹地嚎叫猛冲。
刚一冲到灌木丛前,只听“哗啦”一声脆响,地面上的枯叶堆被瞬间踩碎,露出底下倒插着尖锐木刺的大坑,几只冲过来的野猪直接掉了进去,被戳了个透心凉。
这种事发生在每一片灌木丛前,偶尔也有坑里堆满了,后来的野猪踩着过去,继续朝巡猎队员冲锋的,就会有一支羽箭飞射过来,将其直接洞穿。
阿贝尔半蹲在树上,一手抓着弓,另一只手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松松地搭在弓弦上,新绿色的眼睛冷静地巡视,将附近发生的一切都收于眼中,偶尔有哪里的野猪冲出了陷阱圈,就直接拉满弦,一箭射过去。
大半个小时之后,野猪群全军覆没,巡猎队员们高兴地欢呼起来。
这么大一群野猪,足够每一家分上一头,冬天马上要来,把野猪肉切割好了风干腌制起来,冬天就不愁没有肉吃了。
充当诱饵的人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擦了擦头上的汗,呼呼喘气。虽然知道不会真的受伤,但被那么大一头野猪追着跑,任谁心里都有压力。
其他人则从藏身的地方跑出来,高高兴兴地拿出绳子,把死掉的野猪们一一捆绑,等着抬回镇上。
“阿贝尔!”萨姆跑到阿贝尔待着的树下,冲他挥手,“快下来。”
阿贝尔应了一声,站起来往周边眺望一圈,确定没有什么危险后,从树上跳了下去。
两人朝林地上走去,看着兴高采烈地队员们,阿贝尔露出笑容:“大丰收啊。”
“是啊,这下冬天就好过了。”萨姆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多亏了你!”
阿贝尔笑了笑:“要不是大家一起做了陷阱,凭我一个可搞不定这么多野猪。”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萨姆咧开嘴,“放心,等会儿一定给你留只最肥的。”
一个巡猎队员听见了,立马说:“不行,太肥了不好吃,要最壮实的才好!”
“没错,有肥有瘦才是最好的!”
“阿贝尔你等着,我给你挑个最壮的!”
“还要皮完整的,剥下来才好做衣服。野猪皮可保暖了,做成衣服也好看,诺曼先生不是要去男爵家里上课吗?正好做成大衣穿。”
“我来剥,剥猪皮我有经验,保证漂漂亮亮剥下来!”
“那猪肉就放我家处理吧,我家那几个小子天天瞎闹腾,一身使不完的劲儿,正好给他们找点事干。”
“那还不如放我家,我家上个月才买的快刀,一起切好了再给阿贝尔他们送过去!”
巡猎队员们自顾自地高声谈论,三言两语的,连谁家洗、谁家切、谁家腌都分配好了,让一旁插不进话的阿贝尔哭笑不得。
他几次张嘴试图说点什么,结果根本没人理他,萨姆哈哈笑着说,“你就别管了,等会儿早点回去,让诺曼先生别做晚饭了,晚上我给你们送点麦酒和猪排,让你们尝尝我爸的手艺。”
老萨姆年轻的时候曾在城里的酒馆当小工,见过怎么制作一些下酒菜,又加了自己的一些理解,做出的猪排别有一番风味。
可惜年纪大了,萨姆又没能继承他在厨艺上的天赋,不然也能去城里开一家酒馆了。
阿贝尔想了想,没有拒绝。
老萨姆做的菜确实好吃,而且最近一段时间,诺曼偶尔会表现的蔫蔫的,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正好吃点好的补补。
于是他笑着说:“那就麻烦了。”
“这有什么,要不是你,我们也吃不上这野猪肉。”萨姆摆摆手。
阿贝尔虽然是外来人,但他热情友好、开朗正直,小镇居民们都很喜欢他。
而且他守在森林边缘,不让野兽进入镇子,还时不时带领大家去打猎,改善生活,镇民们都对此十分感谢。
就像这些野猪,一只只体格那么大,被撞上一下,命就要没了半条,还喜欢成群结队出没,阿贝尔没来的时候,镇上是谁也不敢招惹它们的。
尤其秋天野猪群要储藏食物,时不时就会到镇上袭击镇民、毁坏田地,镇民们以前一向拿这些凶猛的大块头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过冬的粮食被毁掉。
但现在有了阿贝尔在,他们可以放心地把野猪们当做猎物,制作陷阱狩猎,阿贝尔的实力足以保护每个人不受伤害。
他们不光有了冬天的肉食,田地也得到了保护。
诺曼先生也一样,虽然他看上去要比阿贝尔冷淡许多,很不好相处的样子,但也同样善良。
他虽然是贵族,却一点不像别的贵族那样瞧不起他们,虽然不爱笑,板起脸来还有点莫名的可怕,但也从来没对他们表现过厌恶、嫌弃。
而且因为他愿意教导孩子们学习,这几年来,那些学会了算数和认得些字的孩子们,都在城里找到了好工作,不再像以前一样,干着最累的活,却挣不到什么钱。
萨姆因此对两人十分感激和尊重,其他人也是一样。
阿贝尔倒是没想过这么多,他只觉得镇民们过于热情了,有时候甚至有些让人苦恼,就比如他们家的储藏间,诺曼都不止一次考虑过要不要再盖一间了。
当然,阿贝尔还是很喜欢小镇居民们的淳朴和热情的,否则当初从王都离开后,也不会选择留在这里。
红棕发的青年收起弓箭,帮着巡猎队员们把野猪捆起来。
忽然,一个巡猎队员“咦”了一声:“这怎么在动?”
他脚边有一小片泥土鼓起了一个小包,簌簌地抖动着。
旁边的人看了一眼:“田鼠?看这动静,个头应该不小,正好抓回去加餐。”
说着,他就伸手过去,想扒开泥土把里面的东西抓出来。
就在他快要碰到鼓包的时候,不远处的阿贝尔鼻尖微动,脸色忽然一变,大喝道:“别碰!”
但已经来不及了,手指触碰到泥土的瞬间,一道暗红的身影闪电般从底下窜了出来,一口咬在了巡猎队员的手指上。
“啊!什么东西?!”巡猎队员又惊又痛,拼命甩着手,想把咬着自己的东西甩下去。
他的手臂在下一秒被人抓住,阿贝尔紧紧抓住他的手腕,限制他的动作,另一只手拍在他被咬住的手上,微光乍起,那咬住巡猎队员手指的东西就掉了下去,“吱吱”叫着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一连串事情都在一眨眼之间发生,旁边的巡猎队员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听见惨叫声响起,然后阿贝尔就以快到让人眼睛都看不清的速度冲到了那人身边,阿贝尔的手心笼住了净化之力的白光,队员们没有看见亮的那一下,只看见一个东西掉了下来。
直到此时,巡猎队员们才反应了过来,赶紧跑了过来。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阿贝尔抿着嘴,脸色严肃,那被咬的巡猎队员也一脸的惊魂未定。
他的手被阿贝尔抓着,还在不停颤抖,手指悬在空中,指头上带着四个深深的牙印,深可见骨,血液正不断地从里面流出来。
刚刚要不是阿贝尔反应快,他的手指就要被咬掉了。
众人都朝地上的东西看过去。
那是一只有着暗红色皮毛的动物,看起来像老鼠,外表却比老鼠狰狞邪恶得多,两只黑色的眼睛带着螺旋状的纹路,即便已经不再动弹,也依旧让人下意识觉得眩晕,鼻尖细长,四颗大板牙上下对称,从鼻子下面暴突出来,像刀片一样锋利。
这明显不属于艾泽大陆生物的眼睛和牙齿,已经表明了这只动物的身份。
——魔物。
12、第 12 章
看着躺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的魔物,萨姆咽了咽口水:“这是……魔眼鼠?”
他似乎不敢确信,求证似的看向其他人。
其他人面面相觑,没人说话,不少人脸上带着犹移,还有一点恐惧。
魔眼鼠在魔灾里并不少见,一般潜伏在地底,一旦有猎物靠近,就会像刚才那样,窜出来发动袭击。
如果深渊生物按照实力划分一个金字塔,那么这种魔物就是处于深渊最底层的那种。
它们实力不强,除了速度稍快,板牙比较锋利,眼睛带着轻微的眩晕效果之外,就没有别的了,反应快点的普通人都能将其杀死。
但另一种层面上,这种魔物又十分难对付,因为它们一出现就是一大群。
现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只,那么很可能已经有千百只聚集在了他们脚下。
一时间,所有人都觉得脚底板有点发凉,好像鞋子底下有什么东西在动。
最终,还是阿贝尔给出了回答:“没错。”
他撕下一截袖口,在被咬的巡猎队员指根扎了两道,用来止血,然后捏着魔眼鼠的尾巴,把它拎起来。
“萨姆,你带罗尼去教堂找萨里神父,其他人把野猪搬回去吧,我去把这东西处理一下。”
“等等,阿贝尔。”萨姆喊住了他,“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去吧,现在一个人待在森林里太危险了。”
“是啊。”其他人也开口,“这只魔眼鼠就扔在这里吧,我们回去告诉大家,让大家最近都不要过来就是了。”
在远离王都的地方,有魔物被杀死后,一般都是就地掩埋,之后要么等一两年土地自然净化,要么联系教廷,让教廷派人来处理。
现在魔眼鼠出现,萨里神父必然要上报教廷,有一只就有一千只,后续的鼠群光凭罗格镇自己可没法应付。
教廷一来,土壤污染的问题也会得到改善。
只不过罗格镇离王都有点远,就算现在立刻派人去向教廷求助,等送信的人赶到光明神殿,教廷安排人,光明法师或是骑士团再过来,也得是两个多月以后了。
这段时间里,镇民们最好待在镇上,哪里都不要去,更不要单独出行,以免落单被魔眼鼠袭击。
阿贝尔摇摇头:“不用担心,我只是把它扔到远一点的地方,不会太深入森林的。你们先回去吧,血腥味太重,继续待在这里可能会引来其他野兽。”
说完,他拎着魔眼鼠,转身向远处跑去。
“阿贝尔!”
一群人在后面喊了几声,萨姆下意识追了几步,但仿佛只是一眨眼,那身影就没入丛林里不见了。
萨姆停下脚步,表情有些忧虑,他叹了口气,回过身:“走吧,咱们先回去。我和罗尼去教堂,今天时间还不算晚,等萨里神父写好信,速度快一点,应该能在城里邮局关门前送过去。”
其他人表示明白:“你们先走,路上小心。”
萨里与罗尼往教堂的方向前进,其他巡猎队员收拾好野猪,也往罗格镇去,而在他们相反的方向,阿贝尔停了下来。
他并没有离开狩猎的林地多远,只是确定不会被追上之后,就将死掉的魔眼鼠扔到地面,然后单膝跪地,咬破指尖,在魔眼鼠身上画了一个简易的追踪魔法阵。
这种简易魔法阵经过了改良,并不需要使用者有多少魔法天赋,在魔灾前线基本人手都会。
在战场上,有时夜间会被群居的魔物偷袭,这时候就可以凭借追踪术,利用同族魔物之间的联系,显示其他魔物的位置。
晶蓝的光辉沿着魔法阵的纹路亮起,将魔眼鼠吞没,随后变成丝丝缕缕的丝线,向远处延伸。
阿贝尔看向丝线流动的方向。
远处的森林一片平静,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但追踪术的范围只有一千米,也就是说,鼠群就在一千米内。
阿贝尔感觉有点难办。
魔眼鼠是少见的胆小的魔物,一般喜欢潜藏在地下,只有集结成群时,才会在地表行动。
当它们躲在地下,泥土便会掩盖它们身上的深渊气息,只有钻出地表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所以刚刚他才没能及时发现。
对付这种成群结队的魔物,阿贝尔一向有些棘手。
杀倒是好杀,但是太多了,往四面八方逃窜的话,哪怕他是勇者,也没有办法全部追上。
其实光明神殿有一种光明术,能够制造一大片光明之力笼罩的区域,范围以内所有魔物都会被削弱,放到魔眼鼠身上,就是大幅度降低移速,让小孩子也能轻松捉到。
但阿贝尔不会。
光明术只有光明神的信徒才能释放,光明法师、或者教廷的骑士都可以,但阿贝尔这两者都不属于,所以他不会。
在战场上时,对付这种不太强的成群结队的魔物,阿贝尔一般会选择直接用净化之力洗地。
全力输出之下,范围和十个光明术差不多,但效果更强,能直接净化掉不太强的魔物,比如魔眼鼠。
但那是在圣剑在手的情况下。
在阿贝尔以前的勇者,大多出身于教廷,在光明神殿成长的他们,从小就跟随祭司们模拟练习净化之力的控制,等到魔灾来临,净化之力觉醒时,便可以将多年的经验融会贯通。
阿贝尔没有这个经验。
被吟游诗人们讴歌的这一代勇者大人,成长的地方是一个偏远乡下的农场。
十六岁前,阿贝尔和唯一的亲人母亲一起生活,熟悉的人只有农场和附近乡村的居民们,勇者、恶魔、圣剑,那是只在睡前故事里才会出现的东西。
在光明神殿外拔出圣剑的那一刻前,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是勇者。
但偏偏他的天赋无与伦比,净化之力一觉醒,其储备量就已远远超过了以往的前辈们。
假如把前辈们的净化之力比作一条河,那么阿贝尔体内的净化之力就是一片海。
这就导致了他很难精细控制。
很多时候他只想放出一条小细流,净化之力给他的反馈却是一挂大瀑布。
所以对于阿贝尔来说,尽管圣剑具有增强净化之力的效果,但它最大的作用其实是引导和约束他体内的净化之力。
在和深渊生物对抗的三年里,历经无数次生死搏杀,阿贝尔对已经对净化之力有了很大的掌控,但要是想全力输出,还得依靠圣剑的辅助。
没有圣剑,他大规模使用净化之力清场时,就会变得极其不稳定,有什么效果全凭运气。
运气好一点,能只净化掉魔眼鼠,运气差一点,就会变成大爆炸,连周围其他的东西一起物理“净化”。
阿贝尔并不是很想冒险,可目前来看,除了赌一把,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总不能真让镇上的大家两个月不出门吧?诺曼还要去艾伯特家上课呢。
红棕发的青年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
他站了起来,顺着追踪术的指引,朝目标方向大步流星地奔跑过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附近似乎有一片沼泽地,正好在这条路线旁边。那里平时不会有人靠近,周边也很空旷,哪怕真的炸了,也不用担心引起别人注意,或者破坏森林的生态。
手指上的伤口止住了血,阿贝尔又把它撕开,让鲜血的气息被风送往前方。
晶蓝的丝线在阿贝尔身边飘荡,随着时间的流逝,魔法效果逐渐消退,丝线渐渐变得虚无,颜色却愈发明亮。
这意味着,双方的距离在迅速接近。
阿贝尔心里忽然冒出点古怪。
鼠群的速度好像有点太快了……
他撕开伤口,的确有利用人血来引诱鼠群的目的,但这效果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他的血什么时候对魔物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了?
脑海中疑惑一闪而逝,不等阿贝尔细想,他的视线就忽然一凝。
远处的森林中,密密麻麻的魔眼鼠组成了暗红色的潮水,汹涌着漫过大地,所有来不及逃离的动物都被淹没其中,在潮水过去之后,留下一具干瘪的枯骨。
阿贝尔停下脚步,盯着最前面的魔眼鼠,心里估算着距离,准备等到双方足够接近,就把它们往沼泽的方向引。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马嘶声。
阿贝尔有些惊讶地抬头,就见远处十几道骑着马的身影从树丛中跃出,紧紧追在鼠群后面。
这些人和马身上的银色盔甲反射着散落下来的阳光,在森林里闪闪发亮。
“咦,光明骑士团?”
阿贝尔眨了眨眼,恍然大悟。
怪不得,看来是因为有骑士团在后面追赶,所以这些鼠群才跑得这么快。
原来是在逃命啊。
阿贝尔立即将心里的那点不对劲抛在了脑后,变得轻松起来。
“既然骑士团已经来了,那么刚刚的计划就可以变一变了。”
他望了望领头的骑士,嘀咕道:“看上去似乎是个圣骑士,应该知道释放光明术吧?”
他摇摇头,算了,还是先让这些魔眼鼠停下吧。
阿贝尔两只手抬起,相对着放在胸前,五指虚虚合拢,净化之力向其中汇聚,两掌之间的空气闪烁了一下,出现了一个莹白的光点。
光点迅速膨胀,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人头大小的光球。
阿贝尔控制着净化之力,眼睛紧紧盯着光球,在光球出现闪烁的一瞬间,立即停止净化之力的输出,将光球直接抛了出去。
光球犹如一轮耀眼的太阳,飞射进鼠群,在接触到鼠群的一瞬间,瞬间暴起一阵强光。
白光充斥了整个视野,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被光芒吞噬。
一个呼吸之后,亮光湮灭,最前方的魔眼鼠已经消失,整个鼠群被抹掉了一大片,直接凹了进去。
阿贝尔拍拍胸口,还好还好,扔得快,没炸。
被净化之力消除了将近一半,剩下的魔眼鼠毛都炸了起来,像是遇到了天敌,紧急刹车,连忙掉头,疯狂地朝骑士团的方向逃窜。
远处,追在鼠群后方的骑士团也乱了一瞬,被刺眼的光芒惊到。
但他们很快反应过来,为首的圣骑士勒住马,望着迎面而来的魔眼鼠群,大声道:“结阵!”
其他骑士立即动了起来,以他为中心,向两翼散开。
圣骑士举起剑,竖放在自己面前,口中低声吟唱,光明之力在剑身汇聚。
吟唱完毕,他猛地抬手,长剑刺入天空!
光明术!
纯净的白光从剑尖炸开,化作道道光辉,细雨一样落入魔眼鼠群,被沾到的魔眼鼠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其他骑士立即冲了过去,将鼠群围拢在包围圈内,剿杀清理。
片刻之后,魔眼鼠尽数被消灭,骑士们汇合到一起。
“拉瓦特,你那边怎么样?”
“有两只钻地逃走了,我没追上。”
“乔治,你呢?”
“我这边也是,这些魔眼鼠太多了,根本杀不过来。”
“真是奇怪,明明魔灾都结束这么久了,居然还能有这么多的魔眼鼠。”
“是啊,而且也不知道它们发什么疯,昨天晚上突然往这个方向冲,正好避开了我们布置的魔法阵,要不然昨天就能消灭它们了。”
“可不是嘛……”
众人回到原来的地方,圣骑士安德鲁已经收起配剑,站在了地上。
众骑士翻身下马,安德鲁往地上倒了一瓶圣水,道:“开始吧。”
所有人微微低头,双手交叉握在胸前,闭上双眼,低声念出晦涩的咏唱。
随着吟唱声起,地上的圣水燃起纯白的火焰,火焰逐渐扩大,将死去的魔眼鼠一一吞没,却丝毫没有伤害周围的草木。
将近一个小时后,众骑士停止吟唱,睁开眼睛。
森林之中,死去的魔眼鼠群和周围的深渊气息已经被火焰燃烧干净。
“呼,终于结束了。”最年轻的骑士揉了揉喉咙,“我嗓子都要哑了。”
旁边的骑士笑了一声,把水囊递给他:“喝口水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神圣火焰是净化深渊气息的最好手段,你才刚刚加入骑士队,用得少,等以后你就习惯了。”
“我可不想习惯这些。”年轻人苦着脸摘下头盔,喝了几口水,把汗湿黏在脸上的头发往旁边捋了捋,甩着水囊当扇子扇风,“要是勇者大人在就好了,他的净化之力对付这些,可比神圣火焰好用多了。”
旁边的骑士笑话他:“想什么呢?勇者阁下就算在,也要留着力量去对付更高级的魔物,怎么能把净化之力用在这种地方?”
年轻骑士不服:“那是你不知道勇者大人有多强!像我们以前在战场上,每次结束战斗,只要勇者大人在,都会顺手把魔物跟深渊气息净化掉的。”
“哦?听说你以前和勇者阁下一起战斗过,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
“那你知不知道勇者阁下叫什么?长什么样子?”其他骑士好奇。
年轻骑士卡住:“这……我也不知道,勇者大人从来没说过,问他他就笑笑,从来不回答。长相我也不知道,勇者大人在战场上一直都是穿着光辉之铠的,我从来没见他把脸露出来过,不过我有一次看到了他的眼睛,是绿色的……”
他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有点兴奋地看向魔眼鼠最开始前进的方向:“对了,刚刚那道白光看起来就像是勇者大人的净化之力!是不是勇者大人出现了?!”
其他骑士一听,也都来了兴致:“真的吗?我还没见过勇者阁下呢!”
“勇者阁下难道就在附近?”
“刚刚那道光芒一下就消灭了那么多魔眼鼠,就算不是勇者阁下,也肯定是传奇级别的光明法师才能做到……”
骑士们议论纷纷。
年轻骑士冲到圣骑士安德鲁身旁:“安德鲁队长!你刚刚是不是去看过了?勇者大人在那里吗?!”
安德鲁无奈地看了一眼这个年纪最小的队员:“那里没有人,应该只是路过的光明法师。”
身为教廷十二圣骑士之一,他了解得多一点,因此很轻易就排除了刚刚那个人是勇者的想法。
回忆起曾经和那位勇者一同战斗时见过的盛况,年长的圣骑士忍不住想,圣剑已经重回光明神像前,要真是那个人的话,这一片森林大概会直接炸没了吧……
看了眼身边垂头丧气的年轻人,安德鲁摇摇头,道:“我记得前面有个小镇,那些逃走的魔眼鼠很可能会聚集到镇上去,我们去那里待两天,清扫一下周边。”
看着队员们脸上不明显的疲态,安德鲁又加了一句:“顺便休息休息,追了鼠群这么多天,大家应该也都累了。”
他翻身跨上马:“走吧。”
14、第 14 章
篝火晚会如同阿贝尔预料中的那样举办了起来。
通知的人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又急急忙忙地跑回去,准备晚上要用的酒水、食物。
小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在镇子上跑来跑去,笑闹声弥漫了整个小镇,连最边缘的红砖小屋都能听见。
诺曼这时也已经问清楚了,来的只是一支圣骑士带领的骑士小队,勇者并不在其中。
他不禁松了口气,只是一支骑士小队而已,瞒过去轻轻松松。
不过,一想到晚上要和一群光明骑士坐在同一个广场上,诺曼就忍不住把嘴角往下撇。
除了那个总是来找茬的勇者外,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群一直追在后面,打扰他看风景的教廷人员了。
现在要和他们面对面,还不能一口吐息喷过去,真是让人烦躁。
……等等。
诺曼眼睛突然一亮。
晚上如果开篝火晚会,那岂不是一个完美的偷圣水的机会?人那么多,他随便走开一会儿,根本不会被发现。
诺曼一下来了精神,瞬间将之前苦思冥想的借口丢去一边,天一黑就拉着阿贝尔往广场赶去。
阿贝尔有些好笑:“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他以为诺曼也和镇上的其他人一样,对光明骑士有着崇拜,心里还有点吃醋。
勇者大人忍不住酸溜溜地想,要不然今晚告诉他自己是勇者算了。他也想看诺曼崇拜的眼神。
随意地发散着思维,阿贝尔被诺曼牵着手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广场。
广场正中央已经燃起了篝火,四周装点着鲜艳的植物和一些彩带。
镇民们搬来了自家的长桌,摆放在广场上,桌面堆满了水果和食物,高大的酒桶立在长桌旁边,盖子已经打开,麦酒的香气肆意飘散。
陆陆续续有人们结伴而来,小孩子们快乐地在广场上跑来跑去,欢快的气息直冲上天空。
诺曼和阿贝尔找了个地方坐下,倒了点酒,随意地吃着东西。
安德鲁和其他骑士也已经到了,在广场另一边。
看见亲亲密密挨在一起的两人,年长的骑士露出笑容,没有过来,只是倚靠着桌子,冲阿贝尔举起酒杯,遥遥示意。
阿贝尔站起来对他挥了挥手,又坐回了诺曼身边。
诺曼自然没有错过两人打招呼的这一幕,他微微眯眼,打量着对面的中年男人。
有点眼熟。
但是想不起来。
对人类其实有点脸盲的魔王大人选择直接问:“他是谁?”
阿贝尔:“安德鲁,一个圣骑士。”
他见诺曼有点好奇的样子,主动解释道:“你知道,我以前在王都带过一段时间,曾经和他见过几次。”
光明神殿是光明骑士团的总部,地址就在王都,所以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奇怪的。
诺曼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在他还是魔王巴尔的时候,教廷骑士就像割不完的韭菜一样,一茬一茬地在他跟前冒出来。
吞掉其他人灵魂时,他也不会特意去关注这方面的事,以至于他一直以为圣骑士和其他骑士没什么区别,都是烂大街的东西。
他问也只不过是头一次见到阿贝尔以前认识的人,感觉有点新奇。
此时见阿贝尔也没有很在意那个圣骑士的样子,诺曼就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转而开始想等会儿要去偷圣水的事。
过了一会儿,镇民们基本都到齐了。
更多的柴薪被投入篝火堆,火焰熊熊腾起,年轻的小伙子和姑娘们手挽着手,踏入广场中央,打着节拍跳起舞来。
歌声嘹亮,裙摆飞扬,鞋跟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欢乐的声音。
很快,被热闹气氛感染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都拉着自己的舞伴进入了舞场。
阿贝尔喝掉最后一口酒,将杯子放在桌上,站起来朝诺曼伸出手,笑容灿烂:“这位英俊的先生,可以与我跳一支舞吗?”
诺曼笑了一下,将手放了上去:“乐意至极。”
两人相携着滑入场地之中。
诺曼想着记忆里那些贵族们的交际舞,一手扶着阿贝尔的腰,一手和他五指相交,举止绅士,步伐稳重。
阿贝尔则要活泼得多,想怎么跳就怎么跳。
两个人一动一静,全靠各自反应快才没有踩到对方的脚,场面十分诡异,又莫名和谐。
“别这么严肃嘛~”阿贝尔笑嘻嘻地拉着他的手,朝外转了一圈,忽然一个仰头,往后面倒去。
诺曼眼疾手快托住他的腰,配合着完成了一个下腰又拉回的高难度动作,惹来周围一阵叫好声。
诺曼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随后调整动作,学着他那无拘无束的样子踢踏起来。
绕着广场转了一圈后,有其他人来邀请诺曼跳舞,阿贝尔笑着冲诺曼眨了眨眼睛,主动放开了手。
诺曼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牵着那个姑娘的手踏入舞池。
阿贝尔回到先前待的地方,倒了杯酒,刚刚喝了一口,身边就走过来一个人。
安德鲁端着酒杯走到旁边:“看起来你过得不错。”
阿贝尔笑了笑:“是挺好。”
安德鲁看向篝火旁的那个年轻人:“他就是诺曼了吧,我听说你已经跟他结婚了,不过他似乎是个贵族?”
光明神殿就在王都,安德鲁作为光明神殿的圣骑士,免不了要和贵族们打交道。
他知道贵族都是什么样子,也知道阿贝尔一向很讨厌贵族,所以从镇民们口中得知,阿贝尔和一个贵族结婚之后,他感到十分惊讶。
阿贝尔也在看着诺曼。
他看着诺曼将一只手虚虚搭在姑娘的腰上,动作又变回了那种慢吞吞的绅士舞,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道:“诺曼不一样。”
“不一样吗……”安德鲁也笑了下,“看得出来。”
虽然只在罗格镇待了短短几个小时,但他也打听出来不少事情。
凭着圣骑士的身份和正直友善的外表,小镇的镇民们对他可以说是毫无戒心,他一提到阿贝尔,镇民们就热情地夸了起来,顺带着把阿贝尔的结婚对象——诺曼也从头到脚夸了个遍。
包括阿贝尔组织巡猎队保护大家,诺曼开学校教导孩子们学习等等,全被安德鲁知道了。
“贵族里面,像他这种的倒是很少见。”安德鲁道。
阿贝尔的目光追逐着人群中的那道身影:“能遇见他是我的幸运。”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安德鲁笑了笑。
“愿光明神保佑你们。”
“谢谢。”阿贝尔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也祝你们接下来的行程顺利。”
“借你吉言。”安德鲁说,“对了,还没告诉你,那群魔眼鼠逃了几只,可能会来这个小镇。”
阿贝尔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你们什么时候启程?”
“本来是打算在这里守几天,把那几只魔眼鼠清理掉再走的,不过既然你在这里,就不需要了,所以明天。”
“这么快,不多休息两天吗?”阿贝尔有些惊讶。
他能看出来骑士们的疲惫,如果不是急行军,不需要这么赶才是。
“嗯。”安德鲁表情有些无奈。
“最近一个多月,各地都传来魔物出现的消息,魔眼鼠群已经被消灭,我得带人去解决别的地方的魔物了。不光我们,其他骑士小队也都很忙。”
魔灾已经结束了五年,这么频繁的魔物动乱根本不正常。
阿贝尔想起了这两天的事情,微微皱眉:“有查到原因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神殿已经派人去请教塞德琳女士了。”
“那位传奇占星法师?”
“没错。”安德鲁道,他看了看阿贝尔,有些欲言又止。
如果不考虑魔灾刚刚结束,那么这种情况其实在历史上发生过很多次——在每一次的深渊之门开启前。
每一次深渊之门将开之时,都会有先行的魔物,这些魔物实力都不会太强,因而能够穿过位面之门,不被艾泽大陆排斥。
魔眼鼠就是其中之一。
上一次这么大规模的爆发鼠乱,就是八年前,但那时光明神殿做了充足的准备,所以很快就解决掉了,不像这次,追了十多天才消灭掉。
但另一个客观事实是,深渊之门才刚刚关上五年,按照以往经验来说,是不可能再次打开的。
所以安德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将这些说出来。
阿贝尔看出了他的迟疑,他不知道安德鲁想说什么,但既然他不说,那么他也不会去追问。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
空气中回荡着人们的欢笑声,在橘色火光的映照下,一切显得那么和谐温馨。
安德鲁看向阿贝尔。
舞动的人群倒映在青年新绿色的眼眸中,在这种氛围的包裹下,当初那个满身尖刺的少年,如今也变得柔软起来。
这是被爱浇灌才会长成的模样。
圣骑士移开目光,转向广场中:“当初你走得太快,我没来得及对你说……你母亲的事,我很抱歉。”
阿贝尔沉默了一会儿:“你只是听命行事。”
“你还在怪主祭大人吗?”
阿贝尔没有说话,火光下,青年面无表情的脸庞显得有些冷硬。
安德鲁:“主祭大人这些年也一直很愧疚,他……”
“如果你想说的只有这些,就到此为止吧。”阿贝尔冷冷打断。
安德鲁张了张嘴,半晌:“……抱歉,是我说错话了,破坏了你的心情。”
他叹息一声,默默离开。
身边恢复安静后,阿贝尔端起酒,一饮而尽,他将酒杯放回桌上,下颌线依旧紧绷。
他望向人群,想看看诺曼在哪。
心情不好,想要自家爱人的抱抱。
但视线转了一圈,却没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阿贝尔:……?
诺曼呢?
15、第 15 章
诺曼在哪呢?
诺曼在偷圣水的路上。
从被邀请时,诺曼就做好了随时离场的准备。
和年轻姑娘跳舞时,他也时时关注着阿贝尔那边的情况。
在看到那个叫安德鲁的圣骑士走到阿贝尔身边时,诺曼很想直接过去,听听他俩在说什么。
他酸酸地盯着那两人,心想什么话能让他家阿尔笑得那么开心?
但他也同样意识到,这是一个离开广场的好机会。
心里紧急取舍了一番,诺曼选择去偷圣水。
大不了他动作快一点,拿完圣水立马回来就是了。
瞅准一个空隙,诺曼借口肚子疼,将姑娘交到其他人手上,直接离场。
以正常速度走远后,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诺曼立即加速,飞快地朝教堂冲去。
教堂离广场不远,没多久诺曼就到了。
萨里神父也被镇民们喊去了广场上,临走前关上了教堂的大门,不过没有锁。
诺曼进了门,把门关上,在教堂内翻找起来。
虽然同在一个小镇,但诺曼只有在刚被阿贝尔救回来时,因为“脑袋撞伤失忆”问题来过教堂,其余时间很少过来,并不知道圣水在哪里。
不过好在教堂不大,能藏东西的地方不多,找起来应该也很快。
他在角落的柜子里找了一会儿,没找到,就把东西按原来的摆放复原,然后进入里间。
里间有两个小房间,一间放着杂物,一间是老神父的卧室。
诺曼先去了杂物间,正当他蹲在一个箱子前,想要把箱盖打开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动静。
两个人的交谈声隐隐传来。
“这里的人可真热情啊。”
“可不是,我喜欢这儿。”
是骑士小队的人。
诺曼没管,继续翻找,只不过动作放得更轻了些,几不可闻。
两个骑士的声音越来越近。
“……那个大叔的手艺可真好,烤出来的野猪肉外酥里嫩,我都吃撑了。”
“哈哈哈,我更喜欢他们酿的麦酒,特别香醇,要不是明天要赶路,我真想喝个痛快。”
“我也喜欢,不知道安德鲁队长怎么想的,那几只逃跑的魔眼鼠不是还没解决吗?怎么突然就决定要离开了。”
“不知道,队长大概有他自己的想法,也或许接到了神殿的什么消息吧。”
“哈啊~不管了,吃饱喝足,正好我也困了,回去洗洗歇着了。”
教堂的门被打开,一缕月光泄露入内,两个骑士走了进来。
诺曼把箱子盖上,里面的东西他都扒拉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另一个箱子前,正要掀开箱盖,忽然发现两个骑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对,不是越来越近,是就是朝着他这里过来的。
“萨里神父说洗漱的东西都在杂物间,应该是这里吧?”
“我记得是。”
诺曼皱了下眉,杂物间里东西摆放得很满,没有什么躲避的地方,要是这两个人进来了,势必会发现他。
他不想多生事端,无论是打晕这两个骑士,还是直接杀了他们,都会引起骑士团注意。
但如果这两人真的要进来,比起被发现,还是把他们打晕更好。
诺曼看了看,站到了门旁边,背靠在墙上,等着两人过来。
杂物间并没有门,只有一个门框,挂了一个麻布门帘。
两个骑士走到门前,就要进门时,一个骑士忽然说:“里面有点黑,我们还是点个灯再过来吧?”
另一个骑士阻止了他:“不用那么麻烦,我给你放个圣光。”
“圣光?真有你的,圣光术都学会了!快,给我看看。”
那个骑士“嘿嘿”笑了一声,举起一只手,口中吟唱了一句,紧接着手上就散发出了纯白的光芒。
光芒将周围照得亮堂一片,甚至穿透门帘,照进了杂物间内。
杂物间里忽然响了一声。
两个骑士一惊:“什么人?!”
下一秒,一道黑影从门帘内冲了过来,两个骑士眼前一花,紧接着就脖子一痛,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圣光熄灭。
诺曼甩了甩手,熟练地压下躁动的魔力。
他原本是想等这两人进到杂物间之后,再出手打晕他们的,但没想到这两个骑士居然有一个会圣光术。
圣光术是一种高阶的光明魔法,一般只有圣骑士才能掌握,范围很小,但对魔物有很强的杀伤力,相当于低配版的净化之力。
诺曼当初在战场上也经常遇到,这会儿一看见,条件反射地就冲了出来,好险在最后关头收住了力,没直接把这两人打死。
打晕还好说,最多骑士小队多待一阵子,找找敌人,时间长了找不到也就算了,但要是直接杀了,教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大概会派遣骑士小队直接驻扎在这里,直到找到杀人者为止。
甚至更极端一点,可能会吸引来勇者也说不定。
那样一来,诺曼的身份就很难再隐藏下去了。
他把两个骑士踢到一边,掀开门帘回到杂物间,继续翻找。
诺曼没有看到的是,倒在地上的两个骑士中,放出圣光的那个骑士在昏迷前,将手拍在了胸口的徽章上,倒下之后,他的手也依然盖在上面,正好挡住了徽章上一闪而过的微光。
……
广场上,安德鲁一顿,将手里的酒杯放下,朝其他骑士比了个集合的手势。
其他骑士不明所以地围了过来。
安德鲁快速扫视一圈,发现少了两个人:“拉瓦特和杰尼呢?”
有骑士道:“他们说有点困,先回教堂休息了。”
安德鲁脸色微凝。
刚刚他的圣显之章有了反应,这是教廷法师们新发明的一种联络魔法,队员们若是遇到了解决不了的危险,就可以触发徽章里镶刻的微型魔法阵,向他这个队长求助。
其他人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唯一有可能出事的只有不见的那两个人。
安德鲁立刻道:“回教堂,准备战斗。”
其他骑士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立即严肃起来,“是!”
广场上气氛十分热烈,十几个人离开的动静并不算大,但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阿贝尔也看见了。
他已经找到了之前和诺曼跳舞的姑娘,从对方那里得知诺曼肚子疼,去外面方便了。
阿贝尔有些挠头,都不在家吃饭了,怎么还是肚子疼?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骑士小队急匆匆离开的身影,想了想,还是没有跟上去。
在不是必要的情况下,他并不想和教廷有太多牵扯。
而且安德鲁知道他的身份,如果真的需要,他一定会主动过来,没来就是不需要。
阿贝尔收回了视线,继续坐在原地,等诺曼回来。
忽然,不远处有人在喊他,“阿贝尔。”
是萨里神父。
阿贝尔起身走了过去。
老神父笑呵呵的,脸上带着喝酒后的红润:“你怎么一个人?诺曼呢?”
阿贝尔:“他肚子疼,刚刚出去了。”
“肚子疼?生病了吗?明天我,嗝,我给他拿点药水。”老神父说着说着,打了个酒嗝。
阿贝尔看见了他手中空空的酒杯,还有身边空空的酒桶,不禁扶额:“神父,你这是喝了多少?”
“没多少,也就一、嗝……一桶。”
阿贝尔:“……”
大概是因为产地的关系,罗格镇的人大多喜欢喝酒,但像萨里神父这样,一次性直接喝一桶的,也是少见。
“你继续等,嗝,我回、回去了。”萨里神父放下酒杯。
阿贝尔无奈叹气:“我送您吧。”
喝了这么多酒,路上别再摔着,年纪大了可经不得摔,而且……
他抬眼看了看骑士小队刚刚离开的方向。
安德鲁他们去的似乎也是教堂,萨里神父一个人回去,说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还是他一起跟着去好了。
萨里神父摆摆手:“不用,你继续……嗝,等诺曼,我自己、自己回去就行。”
阿贝尔:“没事,我等会儿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见他坚持,老神父就笑呵呵地答应了,两人离开人群,慢慢朝教堂走去。
……
教堂内。
诺曼已经找完了杂物间。
杂物间里的东西多,费了一会儿功夫,但依然没找到。
那么就只剩萨里神父的卧室了。
诺曼走进卧室,目光扫视一圈,在书桌上看见了一个银色的瓶子。
他眼睛一亮,快步过去拿起银瓶,打开后,熟悉的威胁感传来。
找到了!
诺曼高兴地把瓶子放进怀里,正要出去,忽然听到一阵极低的响动声。
那是一连串快速且轻微的脚步声,从教堂外传来,正在朝这边靠近。
井然有序,秩序分明。
骑士团?诺曼一怔。
只有潜行才会发出这种动静,骑士团会潜行过来,显然是发现了教堂里有危险。
暴露了。
诺曼眼神微沉,目光从两个被打晕的骑士身上掠过。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很显然,是这两个骑士在晕倒之前发出了消息。
电光火石之间,诺曼果断拉开萨里神父的衣柜,从里面掏出一件漆黑的牧师袍,扯掉碍事的装饰,又从中间撕裂,往身上一披。
萨里神父的卧室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户,诺曼钻进去有点困难。他这会儿要离开,要么从大门出去,要么打破教堂两边的彩色玻璃出去。
骑士团现在已经到了门口,马上就要进来,他只要一出卧室,肯定就会被看见。
诺曼比老神父高了一截,但牧师服足够宽大,撕开之后就是一个简易的披风,勉勉强强可以把他罩住。
调整了一下“披风”,诺曼感觉还不太够,又把旁边床上的床单一掀,往脑袋上一罩,再把牧师袍的袖子拉过来,当做系带系在脖子上。
这样一来,外面看上去他就像披了一件棕色的兜帽,里面则是一件漆黑的长袍。
搞定身上的伪装,诺曼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卧室,有些心虚地别开眼。
……对不起了,萨里神父,但是,总之先让他把身份藏好!
在他做这一切时,教堂的大门悄然打开。
凭心而论,骑士小队的动静其实非常小。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战士,潜行的本领都是一等一的。
但备不住诺曼实力超标,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站在卧室门后,听着外面的声音,差不多就能知道骑士们的位置,心里盘算着怎么这些人中间穿过去。
打是不可能打的,对面好歹是个圣骑士,他这副人类的身体实力比本体差得远,就算能打过,也要耽误很久。
时间拖那么长,要是阿贝尔找不到他,担心了怎么办?
脑子里正在模拟等下出去的路线,诺曼忽然看见眼前亮了起来。
纯白的光雨飞散到他身上,他的感官一下就变了,四周的空气里好像充满了无形的粘稠胶水,让他的行动都有些迟缓起来。
诺曼:“……”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诺曼此时的感觉,那就是——
谁家好人上来就用大光明术啊??
这么看重他的吗??
魔王大人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深沉。
曾经身为魔王的时候,诺曼没少见过这个魔法,那帮圣骑士经常一见面,就是一招大光明术糊到他脸上。
当时诺曼并不在乎,就这种程度的光明魔法,只够给他照个亮的,但是……现在他在乎!
这具身体连他本体实力的十分之一都发挥不出来,对光明术的抗性也没有本体强,被这么一照,要是不做些什么,他很难在不杀死这些教廷骑士的情况下离开。
魔王大人心中暴躁吐息,该死的勇者!要不是担心他会打上门来,他哪用这么束手束脚?!
心里把代表勇者的盔甲小人踩了又踩,诺曼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深渊的力量开始涌动,他的气息一瞬间沉寂下去,身后的布料裂开两条缝隙。
黑暗中,一对宽广的龙翼无声展开。
……
不远处,阿贝尔猛地抬头,看向前方那座纯白的建筑。
魔族?!
19、第 19 章
一个恶魔,偷圣水?
这就好像一棵树偷了一盆炭火一样离谱。
安德鲁有些尴尬:“我也只是推测,教堂里的确只少了圣水。”
其实也不是,还有萨里神父的衣服和床单,但这两个更离谱。
阿贝尔沉默了一会儿:“我们还是先去索亚城吧。”
安德鲁:“……好。”
阿贝尔:“那我回去拿……”
“安德鲁队长!”一道呼喊声打断了他。
两人望过去,几个骑士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个个身上都带着血,其中一人手里还死死抓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被皮甲牢牢包裹着,在里面左冲右突,看起来十分暴躁。
安德鲁脸色沉了下来,阿贝尔也皱起眉头,他感觉到了深渊的气息。
两人立即迎了过去。
“队长,我们发现了一只魔物,但是没能抓到它,只留下了它的一部分。”抓着皮甲包裹的骑士喘着粗气说。
安德鲁接过包裹,打开,一只巴掌大的肉翅从里面窜了出来,被圣骑士一把抓住。
圣骑士的手中散发出纯白的圣光,肉翅仿佛遇到天敌一样,更激烈地挣扎了一会儿,但终究脱不开圣骑士的手掌,挣扎了一会儿之后,像是耗尽了气力,慢慢地不动了。
几个骑士见此,终于放松下来,一个个都瘫坐在了地上。
阿贝尔见状道:“我去叫萨里神父。”
老神父出来之后,用治疗术给几个骑士一一治疗。
等伤口不再流血,人也缓过来一些,安德鲁开始询问:“怎么回事?”
几个骑士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昨晚那只恶魔离开后,按照以往的习惯,骑士们分成了两组,日夜轮换,守备的那组则两人再分一个小组,在小镇周边巡逻。
事情就是在清晨轮换时发生的。
那时换下来的队员刚要走,突然听见不远处似乎有“吱吱”的叫声。
因为刚刚才剿杀过魔眼鼠,所以几个骑士对这声音很熟悉,他们一听就想到了那几只逃走的魔眼鼠,四个人对视了一眼,立刻赶了过去。
到了地方,却看见一个独眼、尖牙、长着小肉翅的球形魔物在吞吃一只魔眼鼠,四周还散落着一些零碎的肉沫。
几个骑士立即便严肃了起来。
球形魔物的动作非常快,几乎就是他们抽出配剑的时间,就把那只魔眼鼠吞了下去,转而朝他们扑过来。
这只魔物的牙齿非常尖利,一个骑士本来想用佩剑斩断它的翅膀,却被它一口咬在了上面,精钢打造的长剑一下就被咬出了豁口。
它的身体也十分柔韧,骑士们的攻击最多只能让它变形,却无法杀死它。
好在它虽然长了翅膀,但飞的不快,否则几个骑士恐怕还要受更重的伤。
只是这只魔物对神圣力量似乎有很高的抗性,骑士们释放的光明魔法都对它起不到什么效果,只有圣光术让它有点忌惮。
就这么纠缠了许久,最终,还是拉瓦特看准时机,削断了球形魔物的一边翅膀。
球形魔物似乎被这一下威慑到了,忽然转头逃跑。
几个骑士身上都带着伤,也没有料想到这一幕,一时不察,就被它逃走了,只留下一个也偷偷摸摸想要逃跑的翅膀,被拉瓦特眼疾手快,一把罩进了皮甲下,并用圣光术将其困在里面,带了回来。
“做得很好,拉瓦特。”安德鲁夸了一句。
那只球形魔物虽然逃走了,但只要有这只断翅在,他们就可以使用追踪术来锁定对方的位置,追上去将其斩杀。
安德鲁施了一个追踪术,晶蓝色的丝线冒出,丝丝缕缕地缠绕在断翅上,过了片刻,又在众人失望的目光下,缓缓消散。
晶线消散,说明那只魔物已经到了千米之外。
几个骑士见此,纷纷懊恼不已:“可恶,刚刚要是再快一点就好了。”
安德鲁安慰了他们几句,又释放了一个新的追踪术。
他刚刚用的追踪术是上次魔灾期间经过改良的,因为战场上魔物众多,所以牺牲了魔法的敏感性,转而扩大了范围,又加了流动的光线使其更加醒目。
但这种改良追踪术除了敏感性降低外,还有一个缺点,就是只能一次性使用,因为它会将魔物的身体当做消耗材料。
此时安德鲁释放的正版追踪术,消耗的则是他自己的光明力。
用正版追踪术覆盖掉改良的版本,就可以保存下这一截断翅,虽然不会再有丝线指引,但敏感度却大大提高了。
果然,在新的追踪术释放过后,安德鲁手中的肉翅飘浮了起来,向东方飘动了一小段距离,但似乎因为距离太远,很快又落回了安德鲁手中。
还是追踪不到吗?
几个骑士面面相觑。
阿贝尔一直在旁边安静地看着,看到肉翅往东方飞去时,他眼中闪过思索,沉吟片刻道:“它指的似乎是索亚城。”
安德鲁凝眉:“是我们要去的那个城池?”
“没错。”
阿贝尔回忆了一下附近的人类聚居地:“从罗格镇往东,最近的就是索亚城,中间没有别的村镇,它很可能是去了索亚城。”
“那我们也快点过去,防止它再伤人。”
“好,那我回去拿点东西,等会儿在广场见。”
阿贝尔也没耽误,说完就跑回了家,拿上钱和一些用来铸剑的材料,来到了广场上与安德鲁汇合。
安德鲁牵着两匹马,一只是他自己的,另一只是他向队员借的,性情很温顺。
阿贝尔也没跟他客气,接过缰绳就翻身跨了上去。
时至近午,太阳高高的挂在天空,两匹马一前一后,出了镇子,向索亚城飞奔而去。
阴影从马儿的足下延伸出去,又被人踩在了脚下。
诺曼站在太阳下,辨认着眼前的方向。
他已经上完了爱丽丝的课,也送出了书本。
华丽又神秘的书页果然得到了少女的喜爱,少女捧着书本,矜持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眼神晶亮地拿去给父母看。
艾伯特男爵也给出了回礼。
艾伯特男爵先是用咏叹的语言,赞扬了一番诺曼赠送书籍这一行为,然后在诺曼离开庄园时,遣管家送来了一个精美的礼盒。
礼盒内是一把堪称奢华的匕首,精矿打造,看起来锋利无比,把手上镶嵌着数颗鸽蛋大小的宝石,美丽又璀璨。
诺曼被这几颗漂亮的宝石硬控了几分钟——他实在是对这些闪闪发光的东西没有抵抗力。
要是在这之前,他收到这么个匕首,肯定要好好珍藏起来。
但现在,他想到要送给阿贝尔的礼物,还是忍痛移开了目光,将匕首放回礼盒内收好。
离开庄园后,他请等待送他的车夫不要往罗格镇去,而是把他送到城里。
到了索亚城后,他找了找,找到了一家交易所。
站在交易所的门口,诺曼看了看头顶上的招牌,手里紧紧抓着礼盒,跨进去,退出来,又跨进去,又退出来……看得门口路过的人都不耐烦了。
“你他妈到底进不进?不进就滚开!”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在旁边不耐道。
他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了,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还没等犹豫出个结果呢,就看见这个小白脸拿着个盒子过来了,在门口晃来晃去的,看着就让人心烦。
骂过一句之后,门后的人却没有反应,依然紧紧抓着盒子,犹犹豫豫地迈进去,又犹犹豫豫地退出来,一副很不舍得的样子。
没有得到理会,胡子男就更生气了。
他其实是个职业者,冒险家级别比较高的那种,别的像他这种等级的职业者,混得都很滋润,但他不行,因为他脾气不好。
因为脾气不好,他被很多人评价过鲁莽易惹事,跟很多人起过冲突,也犯了不少事。
最近他打了几张魔兽皮,想到交易所卖掉,换点钱用,但因为其他交易所压价太厉害,他就来了这里。
索亚城的这个交易所是东部最大的交易所,价格也是最公道的。
之所以站在外面不进去,是因为他以前在这里闹过事,不确定里面的管理者是否还愿意和他交易,心里有点忐忑。
本来就很烦躁,这会儿还有个人在前面晃来晃去,胡子男心里就更窝火了。
不过他也不是随便发火的,虽然别人对他的评价都是冲动易怒,但他之所以有这些评价还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他从来不招惹得罪不起的人。
但这个小白脸明显不在此列。
胡子男挑剔地打量眼前的男人。
虽然看上去有点贵族的气质,但这么一副舍不得手里东西的样子,最多就是个落魄的贵族。
真正的贵族老爷可不会来这种不体面的地方。
心里冷嘲热讽地评估一番,胡子男粗声粗气道:“跟你说话呢!没听见?聋了?”
他说着就伸出手,想去推搡对方。
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男人就在这时,忽然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平平淡淡的眼神,却让胡子男伸出去的手一下僵住了。
平淡的眼神,没有一点起伏,但就是太没有起伏了。
好像他在这个人眼里,根本就是一个死人,而他也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他继续伸手过去,只要他碰到了这个人,那他就真的会变成一个死人。
胡子男僵在了原地,过了一会儿,眼前的人收回视线,往里面走去。
一直到看不见男人的身影,胡子男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在这短短的几秒内,就被冷汗打湿了后背。
这个人……是谁?
胡子男心有余悸地往交易所里望了一眼,扭头就走。
算了,不管他是谁,下午再来吧,省得再撞上。
他拿起地上捆成一卷的魔兽皮,往身上一背,匆匆离开。
因为走得太快,路上还撞到了一个人。
“他妈的,你没长眼睛啊!”不想让路所以直接撞上去,没想到却反被对方撞倒在地上的胡子男愤怒骂道。
骂了一句后,他抬起头,看到被撞的人手里牵着的马,还有身边的一副圣骑士打扮的人,憋屈地闭上了嘴。
妈的,又是惹不起的人。
他忿忿地从地上爬起来走了。
安德鲁从胡子男走远的背影上收回目光,问道:“没事吧?”
“没事。”阿贝尔掸了掸肩膀处的衣服,“走吧。”
……
交易所内,诺曼终于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
他握着礼盒,走一步,停一步,走一步,停一步。
他真的好喜欢这把匕首……
魔王大人猛地抬头,眼里冒出熊熊火焰。
要不直接把交易行抢了算了!他们恶魔哪有正当交易的?!
蠢蠢欲动了一会儿后,诺曼又把头低下去,变得垂头丧气起来。
……不行,抢了交易行就会引发动乱,引发动乱就可能引来勇者,引来勇者他就可能暴露身份,暴露身份阿贝尔就要跟他离婚……
该死的勇者!
日常在心里把盔甲小人踩一遍,诺曼磨磨唧唧地进入交易区,站到了交易师的面前。
“您好,请问您想买卖什么?”戴着半脸面具的交易师问。
诺曼看着手里的礼盒,挣扎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对阿贝尔的爱占了上风。
他把礼盒放到交易师面前,忍痛道:“卖匕首。”
“好的,您稍等。”交易师假装没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很有素养地保持微笑,戴上手套,打开礼盒。
把礼盒中的匕首拿出来,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鉴定了上面的宝石都是真的后,交易师给出了一个比较合理的价格。
诺曼有点犹豫,他还没想好要送阿贝尔什么,也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用。
交易师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道:“这已经是我们交易所能给出的最高价格,相信您在东部的所有交易所里,都找不出比我们更高的了,不过如果您还是不满意,那么还有一个选择。”
诺曼抬起眼看他,发出一个单音节:“嗯?”
交易师微笑道:“您来得很巧,今天下午我们交易所正好有个拍卖会,如果您同意将您的匕首作为拍卖品的话,保底价为刚刚那个价格的百分之七十,这部分钱现在就可以给您,剩下的钱则为去掉这些钱的拍卖价,按百分之三十给您。
“另外,如果您选择将保底价也放在我们这里暂存,那么拍卖场上所有您看中的拍品,我们都会给您拍卖价八折的优惠,您看如何?”
诺曼有些心动。
正好他不知道要选什么礼物,不如,到拍卖会上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想到昨晚阿贝尔说想买一把剑,诺曼问道:“拍卖品里有没有长剑?”
交易师:“具体的拍品暂时需要保密,不过可以提前告诉您,长剑类是有的。”
诺曼觉得可以,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到几点结束?”
交易师:“需要看买家竞争的激烈程度,最迟应该不超过晚上七点。”
七点……诺曼用手抵下巴,有点晚了,不过飞回去应该来得及。
“好,那就把保底价放在你这里吧。”
“感谢您的信任。拍卖会还有两个小时开始,这是您的身份牌,到时拿着身份牌进入就好。”交易师将一个小巧的铜牌递了过来,又道,“交易场内鱼龙混杂,建议您掩藏好身份,可以避免遇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是说他可能结束后被人抢吗?
诺曼沉思,嗯?这么说来,他是不是可以去抢别人?
那的确很有隐藏身份的必要!
诺曼一脸严肃地冲交易师点头:“多谢告知。”
出了交易所,看时间还早,诺曼就去了酒馆。
想到刚刚交易师的提醒,在进入酒馆前,诺曼去买了件兜帽。
酒馆也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容易起冲突,获得一些“学习”的机会,同样很有隐藏身份的必要。
披着兜帽,诺曼进入酒馆,点了杯酒,在角落坐下。
他盯着酒馆里高谈阔论的人群,准备找个机会,把自己的问题丢出去。
人们的交谈声,酒杯的碰撞声,服务员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嘈杂又喧闹,一如索亚城的大街上。
阿贝尔和安德鲁从恢弘的索亚城大教堂出来,走在热闹的街边,望着人来人往。
安德鲁:“消息已经上报上去了,大概等到傍晚就能收到回信。这一路没找到那个魔物的踪迹,我准备在城内再转转,看看追踪术有没有反应,你先去忙自己的事?”
阿贝尔点点头:“好,下午五点在这里汇合。”
和安德鲁分开,阿贝尔来到交易所。
“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的?”交易师问。
阿贝尔:“有大块的秘银吗?”
“您想要多大的?”
“两个拳头那么大的。”
交易师有些惊讶,过了会儿道:“抱歉,这么大的我们这里没有,您也知道,自从矮人消失之后,秘银矿就很难开采了。不过比这小的倒是有,几块加起来也能凑到您想要的大小,您看这样可以吗?”
阿贝尔摇摇头。
秘银是一种比钢铁硬,又比钢铁轻的魔法金属,用来承载他的净化之力再好不过,但要达到最好的效果,必须要整块的秘银融进剑里,如果分成了几块,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他有些失望,准备离开交易所,去冒险家协会碰碰运气。
交易师见此,和身边的人商量了一下,追上来叫住了他:“等等,客人。”
阿贝尔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交易师道:“待会儿我们交易所内会举行一场拍卖会,如果不着急,您不妨留下来看看,说不定会有您想要的东西。”
听出她暗示的语气,阿贝尔眨了眨眼:“那我就看看吧,谢谢你。”
交易师微笑:“不客气,那么这是您的身份牌,拍卖会将在一小时后开始,请准时进入,以免错过您想要的拍品。”
17、第 17 章
广场上,篝火晚会已经进入了尾声。
阿贝尔先是问了几个人,发现诺曼依然没有回来后,他又找到了之前邀请诺曼跳舞的姑娘,询问了一下诺曼离开的具体方向。
顺着指出的方位,阿贝尔一路找了过去。
他一边跑,一边注意着脚下和两边的地面,生怕看见不妙的痕迹。
远离广场之后,是一片小树林,层层树叶遮蔽了月光,让周围变得一片黑暗。
阿贝尔担心会因为看漏和诺曼错过,一进入树林,便高声呼喊起来:“诺曼,你在这里吗,诺曼……”
林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回荡。
阿贝尔越喊越急,脚步不由得加快,又强行让自己慢下来。
不能快,太快了会漏掉线索。
他保持着一定的速度奔跑着,却一直没有看到诺曼的身影。
忽然,余光扫到一处不自然的痕迹,像是一堆散落在地面上的衣服,阿贝尔猛地停了下来,冲过去一看,却发现那只是一堆落叶。
不是。
提起的心骤然落下,阿贝尔松了口气,他轻轻喘着气,很快又变得担忧了起来。
诺曼到底在哪里?
他看向四周,目之所及之处,只有憧憧树影。
阿贝尔的心揪了起来。
他咬了咬牙,伸出手,准备释放净化之力。
净化之力的光可以把周围照亮,光球小一点的话,应该也不会炸。
阿贝尔集中精神,刚要将净化之力汇聚到掌心,忽然听见有人踩到落叶的声音。
他霍然抬头,就见诺曼从一棵树后面走了出来:“阿尔?”
“诺曼!”阿贝尔连忙跑过去,抓着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发现他没有缺胳膊断腿之后,松了口气,“还好,你没事。”
诺曼有点疑惑:“怎么了?”
阿贝尔没有瞒他:“刚刚有只深渊恶魔出现了,我担心你会受伤。”
他上下打量着诺曼,察看他有没有受伤,因此错过了诺曼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
诺曼:“哦……哦,这样啊。”
离开教堂后,他担心阿贝尔会找他,就去紧急销毁了“兜帽”,然后直接赶了过来,一点都没敢耽搁,还好赶上了。
阿贝尔看见他没事,心彻底放松下来:“你没事就好,不过你怎么又肚子疼?还耽误了这么久?”
诺曼给出想好的借口:“可能昨晚着凉了,我离开广场之后肚子就不疼了,本来想回去的,但是不小心掉进陷阱坑里了,刚刚才爬出来。”
“什么?”阿贝尔又紧张起来,“没摔着吧?身上有哪里疼吗?脚有没有扭到?”
小镇附近的陷阱因为怕伤到人,里面没有放置倒刺,只是挖得比较深,但夜里看不见,一头栽进去也容易受伤。
诺曼安慰他说:“我衣服穿得厚,没受伤,就是衣服破了。”
“那也该摔青了,回去我给你抹点药……”阿贝尔有点心疼,嘀嘀咕咕,“这边的陷阱离得也太近了,明天我找人给它填了。”
他看着诺曼的身上,果然在身上发现了几处泥土的痕迹,还有几道破口,其中一道在袖子上。
看见这道破口,阿贝尔愣了一下,脑子里闪过了一副画面。
刚刚在教堂里面对那只大恶魔时,他有一次用剑划破了大恶魔身上的兜帽,里面的袖口露了出来,也被剑气连带着划破了。
就是那截袖口,让他觉得很像诺曼今天穿的衣服。
但两者对比起来,又有一些不同。
诺曼袖口的这道裂得更大,周围也比较毛糙,像是直接撕裂的,没有剑划出来的那么整齐,更像是被石头划破的。
阿贝尔想了想,没当回事。
他当时只是瞥到了那么一下,那种情况下也不能仔细看,也许只是碰巧那个恶魔的衣服和诺曼有点像。
而且诺曼现在就站在他面前,好好的呢,不可能被抢走衣服。
他晃了晃脑袋,把多余的画面甩掉,牵着诺曼的手往回走:“走吧,回家了,我拉着你,小心一点。”
诺曼跟着他走,看他没有什么反应,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瞒过去了。
还好他机智,在过来的路上往地上摔了一跤,又拿了块石头在衣服上划了几下,把袖子上的破口磨毛撕裂。
要不然可没法解释为什么出来一趟衣服破了。
又一次捂住了马甲,诺曼长出了一口气,转而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小心地觑着身边人的脸色,期期艾艾地问:“阿、阿尔,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剑术未免太高明了吧??而且有点莫名的熟悉是怎么回事?
阿贝尔一愣:“怎么突然问这个?”
诺曼眼神飘了一下,瞎编:“就,今天看见你和那个圣骑士,突然想起来我好像对你的过去知道的很少,想多了解你一点。”
阿贝尔又一愣:“哦……”
他挠了挠头,他以前确实不怎么讲过去,诺曼也没问过,这下突然问起来,是不是吃醋了?
他眨了眨眼,有点好笑。
既然诺曼已经说了,想多了解自己一点,那他作为伴侣,自然应该满足他这个小小的愿望。
阿贝尔开口,想说自己以前是勇者,话到嘴边,却又突然停住。
等等。
阿贝尔突然想起了今天出现的大恶魔。
那只大恶魔虽然逃走了,但未必不会再会回来,罗格镇地处偏僻,没什么守备力量,对大恶魔来说,是一个很好的进食地点。
这次虽然赶跑了,但等骑士小队离开之后,那只大恶魔很可能还会回来。
等它回来了,阿贝尔肯定要保护镇子,和它对上。
在这种情况下,假如诺曼知道了他的勇者身份,肯定会担心。
……还是等解决了那只大恶魔之后,再告诉他吧。
想到这里,阿贝尔就挪开了视线,有点心虚地说:“呃,是……冒险者。”
要对付那只大恶魔,他还得去城里铁匠铺买一把结实的剑,起码要能扛住净化之力。
为了以后用剑自由,阿贝尔又补充道:“我以前曾经加入过一个冒险小队,担任剑士和弓箭手。”
和他的猜想一样,诺曼暗自点头,又问:“剑士?怎么没看你用过剑?”
阿贝尔:“平时打猎用不到,弓箭更方便一点,不过最近不太平,我准备去城里买一把。”
……不会是用来对付他的吧?
想到之前在教堂里打的那一架,诺曼眼角微抽,小心翼翼地问:“那个,阿尔,你的剑术水平大概是……?”
阿贝尔想了想:“具体等级不知道,没评定过,不过应该有传奇水平吧。”
诺曼:“……”
阿贝尔等了半天,没见他说话,疑惑地看过去,却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安详。
阿贝尔:“……诺曼,你怎么了?”
“没事。”诺曼脸上露出了做作的笑容。
他绝对不会在阿贝尔面前暴露身份的,没什么,只是不想被家暴而已。
……
回到家,诺曼被阿贝尔催着去洗澡,等出来后,阿贝尔已经拿着药膏在屋里等他了。
诺曼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露出青紫的胳膊肘和膝盖。
他动作自然无比,一点看不出来这是刚刚才撞出来的。
阿贝尔心疼地给他抹药,揉到药膏化开,才放他离开,自己去洗澡。
坐在凳子上目送他进入隔间,等门关上后,诺曼迅速起身,冲到脏衣篓里把装圣水的瓶子扒了出来。
他销毁“兜帽”就赶去树林了,还没来得及把它藏起来。
不过也用不着藏了。
快速扫了一眼隔间的门,里面的水声淅淅沥沥的,一时半会儿肯定停不下来,诺曼抓着银瓶,直接进了地窖。
他从土里把装着肉球的玻璃瓶翻了出来,拔掉瓶塞,将圣水兜头浇了下去。
肉球本来就惊悚得不行,被这么一浇,圣水里的净化之力直接就让它“唧唧”惨叫了起来。
诺曼没想到只是一晚上,它就多了发声能力,一时没有防备,被它叫了两声,反应过来后,眼疾手快地拿起旁边的土豆,直接塞进它嘴里,把所有声音都怼了回去。
肉球的独眼惶恐地四处乱转,拼命挣扎着想要逃跑,被诺曼又拿了个土豆,堵在玻璃瓶口,不让它出来。
僵持之中,肉球已经消失了一半。
诺曼正要把剩下的圣水全部倒进去,就在这时,储藏室的门忽然打开,阿贝尔的声音从地窖上方的入口处传来。
“诺曼?”
诺曼一惊,手上松了一下,被肉球顶开土豆,撞着玻璃瓶从他手上掉了下去。
“!!!”
诺曼手忙脚乱地接住玻璃瓶,抢过一旁的瓶塞,把肉球怼了进去,然后迅速将玻璃瓶和圣水埋进了土里。
一系列动作不到十秒,等他做完这一切,阿贝尔也端着灯站到了地窖入口。
光线一窝蜂地涌入地窖,将不大的空间照得亮亮堂堂,诺曼迎着光线抬头。
他有点慌,因为他不确定阿贝尔是否听见了肉球的惨叫声。
但阿贝尔站在光里,诺曼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试探着问道:“阿尔,你怎么过来了?”
他忍不住胡思乱想,也许阿贝尔没听到声音,只是发现他不在,所以才找了过来,但这解释不了为什么阿贝尔会直接过来,他在这之前,根本就没有听见阿贝尔叫他的声音……
但下一秒,诺曼的心就沉了下去。
因为他听见台阶上的人开了口,用一种冷漠的声音质问道:“你在做什么?”
18、第 18 章
“你在做什么?”
台阶上的人质问道。
诺曼慌张道:“阿尔,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我……”
他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解释?解释什么?
解释他不是恶魔?不是魔王?
他解释不了事实。
诺曼慢慢闭上了嘴,垂下眼睛,不想去看爱人愤怒的表情。
但那愤怒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解释什么?你大晚上不拿灯就跑进地窖里,是觉得自己还没摔够是吗?”
诺曼:……
啊???
他呆呆地抬头,看阿贝尔快步走下来,又一把拽住他,把他拉上去。
灯光下,青年生气地抿着嘴,眉毛压得低低的,看起来怒气冲冲。
诺曼下意识开口:“阿尔,你……”
他想问你没听见吗?话出口前突然反应过来,赶紧咽了下去。
但阿贝尔已经看了过来,新绿色的眼睛里还带着怒火。
诺曼被他这么看着,忽然脑子一抽,说:“你生气了?”
然后他就看见那双绿眼睛里的火苗腾地窜了起来。
“我不该生气?!你才从陷阱坑里爬出来,胳膊腿不疼是不是?地窖里这么黑,你不知道很容易摔吗?从台阶上掉下去怎么办?!还有昨天晚上也是,不开灯结果撞在柜子上,你难道这么快就忘了?!我们家缺这点油钱吗?!”
诺曼被训得抬不起头,一个字都不敢说,沉下去的心却慢慢地回暖了。
原来是在生气这个。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嘴角刚刚弯起一点,就被阿贝尔看见了,青年怒气顿时爆棚:“诺曼!你有没有在听!”
诺曼忽然抱住了他,低声道:“对不起。”
被这么郑重其事地道歉,阿贝尔愤怒的表情一下僵住,反而变得无措起来:“不,不是,诺曼,我没有想让你……抱歉,我太激动了……”
诺曼摇摇头,把他抱紧。
对不起,骗了你。
但是还好,你没有发现。
还好,我没有失去你。
他静静地抱着阿贝尔,阿贝尔滞了一会儿,也慢慢伸手回抱住他,隐约觉得他的心情似乎不那么平静。
“诺曼,你怎么了?”
难道是因为他说自己是传奇剑士?阿贝尔不确定地想。
他其实没听到什么惨叫声,肉球身上的深渊气息被圣水中和,所以他也没有感觉到深渊气息。
他会过来,只是因为洗澡的时候担心诺曼,所以洗得比以往快了一点,出来时却没有看见人,就在房间里找了找,结果没找到。
他想起诺曼今晚摔倒的事,又想到诺曼昨晚因为没点灯所以撞到柜子,看看周围都是黑灯瞎火的,就猜想诺曼是不是又不点灯乱跑,所以故意不出声,结果就被他抓了个正着。
但这会儿被诺曼抱着,察觉到自家爱人的心绪起伏,阿贝尔又有点担忧。
诺曼在外一直表现的都是一副温和绅士的样子,就算是在阿贝尔面前,也一直是懒散平淡的,很少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
像这样情绪起伏已经到了他都能感觉出来的地步了,肯定是心理压力很大。
但是仔细想想这几天的事,阿贝尔也没发现有什么事能让他有压力的,唯一一个就是他编的“传奇剑士”的身份。
难道是诺曼觉得他们身份差距太大,感到自卑了?
可看上去也不像啊。
阿贝尔忧心忡忡。
这边,诺曼已经缓过来了。
知道阿贝尔不是发现了异样,他的身份不会暴露后,他就轻松多了,之所以抱住阿贝尔,只是因为情绪大起大落之下,他有点控制不住,想和阿贝尔紧紧贴在一起。
这会儿恢复过来,诺曼就松开了阿贝尔,将刚刚想好的借口说了出来:“没什么,我就是有点饿了。”
阿贝尔:“……”
他冷静道:“所以你是到地窖里找土豆?”
诺曼眨了眨眼,有点迟疑:“……是的,我想吃土豆泥……?”
青年用平静的语气问:“那你刚刚抱住我……”
诺曼感觉有点不妙,他试探道:“饿的有点……头晕?”
阿贝尔闭了闭眼,抓住他还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往外一扔,转身,又转回来,把油灯往他手里一塞,再次转身,用力地踩着地面走了。
还情绪起伏,心绪不定……
他就是个傻子!
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诺曼傻眼了,他急忙端着油灯追上去。
“阿尔?阿尔?你听我解释,阿尔……”
……
深夜,红砖小屋里的灯光已经熄灭,吵吵闹闹的人们陷入了沉眠。
黑暗的地窖里,地面的某一处,泥土忽然快速地耸动了起来,螺旋花纹的眼睛从泥土的缝隙间一闪而过。
细碎的声音在地窖里回荡,直到一会儿之后,一切重又恢复了寂静。
……
第二天,周一。
诺曼和阿贝尔告别之后,带上书本,前往艾伯特庄园。
小镇入口处,马车已经在那里等待。
诺曼向车夫问了声好,进入马车。
车轮“轱辘辘”转动起来,诺曼坐在晃动的车厢里,两边的景色渐渐向后退去。
他一手支着下巴,看着外面的风景发呆,脑中思绪发散。
昨天晚上意外和阿尔打了一架,或者说,被阿尔打了一顿,但没有暴露身份,还知道了一点阿尔的过去。
阿尔的剑术给他一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好像以前偶然见过,但又记不太清。
……也许是因为强者的力量总有共同之处吧。
总之,圣水已经拿到了,等晚上回来之后,就能把肉球解决掉。
诺曼叹了口气。
肉球的问题是解决了,但魔力溢出的问题又该怎么办呢……
要是有办法能压制他的魔力就好了……
可惜深渊里面从来只有增强力量的,变强的办法一大堆,但反过来抑制自己力量的,还从来没有恶魔考虑过。
诺曼陷入沉思。
要不,去万能的酒馆问问?
……
红砖小屋。
将诺曼送出门,阿贝尔收拾了一下屋子,关好门,去了教堂。
教堂内,安德鲁正在保养佩剑,看见阿贝尔来,打了个招呼:“阿贝尔。”
阿贝尔点点头:“你怎么样?”
安德鲁笑了笑:“萨里神父的治疗术很熟练,我已经好了大半了。”
萨里神父是镇子上的牧师,平时小镇上的人有什么不舒服,都会来找他,说经验丰富的确没错,但最主要的还是圣骑士经年修习光明魔法,体质强悍的缘故。
阿贝尔以前和他们一起作战,了解他们的恢复力,这会儿看中年骑士脸色虽然还有点苍白,但精神不错,便没再多问,转而问起他们接下来的安排。
“你们今天要离开吗?”
安德鲁听出他话里有话:“你的意思是?”
阿贝尔也没卖关子:“我想让你们多留几天。”
他解释道:“我准备去打造一把剑,大概需要十天时间。”
“因为那只大恶魔?”
“对。”阿贝尔道,“这段时间我很少能待在镇上,想请你们帮忙守一下。”
“可以,保护平民本就是我们的责任,而且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件事。”
安德鲁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戒指模样的圆环,圆环上缠绕着繁复的线条,看起来异常古朴神秘,此时却多了几道裂纹。
阿贝尔有些惊讶:“这是……你们的传讯戒指?”
“对。”安德鲁苦笑了一下,“如你所见,昨天战斗时被那只恶魔的翅膀拍裂了,现在没法使用。”
中年骑士的面容看着更沧桑了:“本来昨晚我想把大恶魔出现的事情上报神殿,顺便问一下我们之后要去哪里,但却发现它坏了,所以只能再这里再待几天,去最近的分部上传消息。”
阿贝尔想了想:“既然这样,那等会儿让你们的队员和我一起走吧,我要去附近的索亚城,城里正好有你们光明神殿的分部。”
严格意义上来说,罗格镇的小教堂也属于光明神殿的分部,但它太小了,连联络的水晶球都没有。
不过就算有,老神父主职牧师,也启动不了。
“索亚城吗?”安德鲁略微沉吟,“也好,那就我跟你一起去吧。”
阿贝尔:“你不再休息休息吗?”
“不用,大恶魔出现不是小事,我得尽早上报,最近的魔物动乱过于频繁了,把这件事快点告诉神殿,也好让他们提高警惕。”
安德鲁的表情变得严肃:“而且这只大恶魔,我总觉得它更像是恶魔领主。”
中年骑士道:“昨晚我回来,是因为我的队员受到了袭击,给我发了讯息,但回来时,他们却没有死,只是昏迷,那只恶魔也不在他们身边,而是藏在了卧室里。”
阿贝尔一愣,这倒是他不知道的。
深渊生物喜爱杀戮与血腥,这是它们的本能,越是等级低,越是如此,但恶魔领主以及魔王却有着和人类相似的智慧,只是受其本能影响,或是狡诈,或是粗暴。
如果是大恶魔,应该会在两个骑士昏迷后直接把他们吃掉,但昨晚的那只恶魔却并没有那么做。
照这么看来,的确是恶魔领主的可能性大。
但恶魔领主的实力只在魔王之下,为什么昨天晚上那只恶魔却只想着逃跑呢?
安德鲁继续说:“我的队员醒来后,告诉我那只大恶魔在他们回来前就已经藏在了教堂里,那时它在杂物间,等我带着队员回来后,他则是在萨里神父的卧室里。”
“卧室里很乱,看不出什么,杂物间很整齐,但萨里神父却发现了一些东西有些移位,所以我推测……”安德鲁犹豫了一下,“那只恶魔,可能是在寻找什么。”
阿贝尔沉思,的确,昨晚他跟那只恶魔交手时,的确有什么东西从它怀里掉了出来。
于是他问:“有道理,所以教堂里少了什么吗?”
圣骑士突然沉默。
阿贝尔:“?”
面容沧桑的骑士有点讪讪:“少了……一瓶圣水。”
阿贝尔:“……”
哈???
20. 拍卖会
确定阿贝尔要参加拍卖会后,交易师给了他一张铜牌,又说了一遍隐藏身份等注意事项。
阿贝尔对她道了声谢,离开了交易所。
他先去索亚大教堂给安德鲁留了口信,然后习惯性地去买了一件兜帽。
付过钱,走出成衣店的大门,阿贝尔才反应过来。
他拿着兜帽站在大街上,挠了挠头。
哎呀,习惯了。
以前当勇者的时候,因为和光明神殿的主祭有约定,他一直都是全身套在盔甲里,隐姓埋名在战场上和恶魔作战。
时间久了他都习惯了,以至于刚刚听交易师说要隐藏身份,下意识就买了件能把全身都裹起来的兜帽。
但像这种摆在明面上的拍卖会,其实只要一张面具就够了……
阿贝尔又挠了挠头。
算了,买都买了,就穿着吧。
一个小时并不算长,等阿贝尔回到交易所,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了。
他进入交易所,在侍者的带领下来到后面,进入举办拍卖会的场地。
这是一个形似歌剧院的大厅堂,最前方是拍卖师站立与展示物品的舞台,对面则是一层层向上的台阶座椅。
阿贝尔从小门进来后,就到了台阶的最高处,他看了看拍卖场的布置,在边上找了个位子坐下。
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有人走了进来。
大部分都戴了面具,少部分大咧咧地露出了脸,还有的和他一样,带着兜帽。
阿贝尔不由朝那人看了几眼。
这种摆在明面上的拍卖会,一般来说不需要把自己藏得这么深,他是误买了,但这个人呢?
视野中的那人身上的黑色兜帽很是宽大,将那人的身形遮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缕黑色的发丝随着走动,会时不时地晃出来一下。
那人似乎对视线很敏锐,阿贝尔才盯着他看了两秒,兜帽就微微一动,朝他转了过来。
阿贝尔眨了眨眼,移开目光。
披着兜帽的人,也就是诺曼,一脸莫名其妙,盯着他看干嘛?想打架?
他找了个位子坐下,又往那个披着同款兜帽的人那里瞅了两眼。
之前他在酒馆里待了两个小时,想要打听压制魔力的办法,遗憾的是,万能的酒馆这次并没有给他答案。
从酒馆出来后,他吞掉了几个跟上来找茬的教材,消化掉之后,叹了口气。
浪费了两个小时,压制魔力的办法没找到,没用的知识倒是学了一堆。
……倒也不能说完全没用。
他从一个经验丰富的人类记忆里学到了几个新姿势,晚上回去可以跟阿尔试试……
一想到这就顺带回忆起了一些美妙的夜晚,诺曼正一边走,一边回想自家爱人性感的身材、隐忍愉悦的脸庞呢,就被这道目光打断了。
不知为何,诺曼总觉得那个人的目光有点微妙,心里莫名有点发毛。
但那人的兜帽也裹得很严实,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瞟了两眼后,诺曼也只能将目光收了回来。
过了一会儿,拍卖会开始了。
诺曼以前只在其他人类的口中听说过拍卖会,真正参加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十分新奇。
拍卖师说了一段开场白,随后第一件拍卖品上台。
侍者用垫了红布的托盘将拍品端了上来,揭开上面的红布,露出一个双手拍鼓的木雕猴子,猴子屁股底下坐着一个精致的绿箱子,绿箱子后面则是旋钮。
拍卖师介绍道:“各位请看,这是由大炼金术师——蒙脱大师制作的炼金物品,跳舞猴子。只要转动这个旋钮,就会放出优美的音乐。”
拍卖师说着,将旋钮转了一圈,猴子搭在鼓面上的手慢慢抬起,于此同时,绿箱子里发出了一串悠扬的旋律。
“先生们,女士们,请你们想一想,当聚餐时,舞会时,或者下午茶时,听着如此悦耳的音乐该是多么惬意。不光如此,除了会放音乐,这件物品由蒙脱大师亲手制作,本身也十分精美,放在家里也是一件非常不错的摆件……”
拍卖师不遗余力地推销着,诺曼打量着那只猴子。
音乐确实不错,但这只猴子太丑了,毛发都没有做到根根分明,雕刻水平比他家阿尔差远了。
心里挑剔地评价了一番,诺曼靠在椅背上,看周围人互相竞价。
很快,第二件,第三件物品也都端了上来。
诺曼一开始还感到有些新鲜,慢慢地就变得兴致缺缺,无聊地支着手,等交易师所说的长剑类拍品。
期间,诺曼带来的那把匕首也卖了出去,诺曼算了一下,价钱还不错,应该够买礼物的。
拍卖会进行到一半时,诺曼终于等到了。
一把剑被横置在托盘上,由侍者端了上来。
拍卖师将剑拿在手里,语调慷慨激昂:“各位!何其荣幸,在矮人消失了几千年的现在,我们还能遇见这样一把由矮人王亲手铸造的剑!看看这剑柄上镶嵌的星银矿石,多么璀璨又闪耀……”
诺曼坐直了身子,眼光灼灼地盯着剑。
矮人王亲手铸造的剑?听起来很不错。
结婚纪念日礼物就选它了!
另一边,阿贝尔也往下面看了几眼。
剑的确是好剑,似乎还加入了秘银,不过矮人王亲手铸造吗……有点过于夸大其词了。
不过可以拍一下试试,他本来找秘银就是为了打造一把剑,如今现成的剑就在眼前,如果能买下这把剑,就没必要再去买秘银了。
因此,在拍卖师说完起拍价“十金卢”后,阿贝尔就举起了牌子。
“十五金卢。”拍卖师道。
因为他刚刚的卖力宣传,很多人都看中了这把剑,因此不断有人举牌。
但随着价格不断上涨,慢慢地举起的牌子少了下去,很快,就只剩下了两个。
阿贝尔举起牌子。
拍卖师:“五十金卢。”
另一边,一个牌子也不甘示弱地举了起来。
拍卖师:“五十五金卢。”
阿贝尔有些犹豫。
十金卢足够索亚城里的小资家庭过一年,而五十金卢,很多罗格镇的镇民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
这次出来,阿贝尔把家里的大部分钱都拿出来了。
这些钱大多是他打猎换来的,他本来也没想着要花这么多,只是带出来为了以防万一,但如果继续这么加价下去,这些钱就有点不够了。
想到这两天诺曼因为节省,连油灯都不愿意点了,阿贝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继续竞拍。
算了,还是等后面的秘银吧。
不远处的座位上,诺曼屏住了呼吸等待着。
别看他举牌举得利索,但再拍下去,他就没钱了!
可恶,敢抢他魔王巴尔的东西,别让他知道这个人是谁!
魔王大人怨念满满地盯着那个兜帽人,见他没有继续举牌后,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剑保住了。
他正要高兴,忽然,一个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一百金卢!”
诺曼:“……”
拍卖师有些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一百金卢一次,还有人要继续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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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吗?”
诺曼危险地眯起眼睛,朝发声的人看过去。
那是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脸上没有做出任何遮挡,见诺曼的脸转向他,那人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诺曼眼里闪过思索。
他从这个人类的身上感觉到了恶意,但,他好像没有见过这个人?
片刻后,他转回脸,把牌子放在了腿上,不再开口。
一个是,他的钱的确不够了,还有一个就是,他突然想起来,他穿兜帽就是为了抢东西的,干嘛要真情实感地和这些人类竞争?
等剑卖出去了,他直接去抢不就行了?
但那一边,看到他不举牌,胡子男反倒有点慌了。
他就是之前在交易所门口看诺曼磨叽的人,连续两次撞到惹不起的人后,他去酒馆里喝了几杯酒,想着刚刚那个大佬应该已经离开了,就来到了交易所,正好听说有拍卖会正在进行,就进入了会场。
他坐下的时候,台上的剑正好在拍卖,胡子男本来就憋气憋得难受,这会儿被酒劲一冲,就想找个人撒气。
于是他就恶意加价,想给诺曼添堵。
但发现诺曼选择放弃后,他就急了。
“喂!你加价啊!你怎么不加了?!”胡子男站起来,粗声粗气地冲诺曼吼道。
拍卖师用小锤子敲了下桌面,保持微笑,语气却带着威胁:“这位客人,请您坐下,不要打扰其他客人,否则,我行将采取强制措施。”
胡子男还想张嘴,但对上拍卖师冰冷的眼神,最终还是不甘地坐了回去。
“一百金卢两次!”
“一百金卢三次!”
“成交!”
因为胡子男选择不隐藏身份,所以拍下后,剑就被侍者直接送了过来。
看着侍者健壮的身躯和充满压迫力的眼神,胡子男咬着牙交了钱,也没了继续看的心思,一把抓起剑,忿忿地离开了。
在他离开后,诺曼也同样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了出去。
没有人理会他们,拍卖师微笑着,继续介绍下一件拍品。
阿贝尔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没有去多管闲事。
……
胡子男拿着剑出了交易所,愤愤地向前走去。
忽然,身后有风声传来,他心里一惊,想要躲避却没有躲开,被人一把捂住嘴,拖进了交易所的后巷。
他惊慌失措地“呜呜”叫着,想要掰开这人的胳膊,但往日能和魔兽角力的双手,此时却撼动不了身后人的一分一毫。
他被扔在了地上,惊恐道:“你是……”
话语声消弭,在胡子男最后的视野里,只看见一张血盆大口。
一口吞掉人类的灵魂,诺曼砸了咂嘴,嘴角嫌弃地往下撇了一下。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记忆。
他晃了晃脑袋,把不小心看到的东西晃了出去,然后捡起地上掉落的剑。
礼物到手,还不花用一分钱,诺曼心情十分愉快。
他正准备把剑别在腰间,回交易行取卖匕首的钱。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魔力涌动感传来,诺曼心里“咯噔”一声,慢慢抬起了双手。
在他的注视下,属于人类的修长双手迅速膨胀变形,一片片漆黑的鳞甲从白皙的皮肤表面浮现出来,指尖也开始变尖变长。
几个呼吸间,一双手就不可逆转地变成了一对龙爪。
诺曼:“……”
又来???
……
拍卖行里,阿贝尔忽然眉头一皱。
深渊气息?
21. 魔王自闭
“当啷——!”
交易所后巷,诺曼苦着脸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伸出两个爪尖,轻轻地、轻轻地捏住剑柄上的宝石,把剑慢慢拾了起来。
长剑一点一点立了起来,直到剑尖终于离开地面,整把剑都被拎了起来。
诺曼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慢慢拎着剑,往临时叠出的布包里放。
近了,近了!马上就能放进去了!
胜利近在眼前,诺曼双眼迸出喜悦的光芒,然而就在这时——
“咔。”
细小的破碎声响起,蛛网般的裂缝从爪尖底下冒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往周围蔓延,然后,碎裂。
“当啷——!”
是长剑掉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又干脆,又利落,犹如鄙夷的嘲讽。
诺曼:“……”
他慢慢低下头,看着脚下一片闪亮亮的碎渣,以及剑柄上一个个光秃秃的凹坑,“……”
自闭。
为什么?
为什么魔化不能晚几分钟?
哪怕只是晚几秒也好,只要让他把剑收起来,他就不用陷入眼下这个绝望的局面了。
他已经捡了三次,剑柄上能捏的地方已经碎完了,再捡下去,碎的就得是剑柄了。
诺曼心痛地看着地上的碎渣。
那么好看的矿石,全没了。
他的礼物……
诺曼蹲在地上,正在悲伤逝去的漂亮剑柄,忽然听见一阵快速的脚步声。
抬起头一看,一个披着兜帽的人从巷口跑了进来。
来人看了眼倒在旁边失去生机的胡子男,又看了看诺曼面前的长剑,兜帽下的声音嗡里嗡气:“恶魔?”
诺曼奇怪地看了他一下,这个人的声音怎么像被什么东西蒙住了一样?
不过很快,他就顾不上奇怪了,因为他认出来了,这个人就是之前和他抢剑的那个!
魔王大人的眼中顿时腾起了小火苗,要不是这个人之前抢他的剑,他早就拿到剑走了,哪里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恶的人类!
他慢慢起身,盯着眼前的人,刚要说话,忽然想到自己要掩饰身份,赶忙闭上了嘴。
他控制着咽喉处的肌肉扭动了几下,然后才开口,声音变得低沉沙哑:“人类,你还敢来找我?”
阿贝尔面无表情。
他问那一句,只是想知道这个人是否身上带着恶魔,或者恶魔的一部分,他不想误伤。
但面前“人”的回答,已经昭示了他的身份——深渊恶魔。
阿贝尔目光往下扫过地上的剑,又抬起来,忽然毫无预兆地朝诺曼冲了过去!
诺曼一惊,什么?怎么突然就打过来了?这个人怎么比他们恶魔还好斗?!
震惊归震惊,但人类这种生物本来就难以理解,既然他主动想变成教材,诺曼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兜帽下的爪子动了动,准备这人一靠近,就掐住他的脖子,扔到一边去。
念头刚刚冒出来,诺曼就发现自己想得有点早了。
他探出去的爪子被轻而易举地躲过,兜帽人速度极快,避开他的爪子后,几乎一瞬间就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人类的肉眼只能看到残影,诺曼下意识将眼睛变回了本体,这才捕捉到兜帽人的动作。
在后面!
凌厉的风声从脑后传来,诺曼赶紧低头,险险躲了过去,但还没完,一条笔直的腿携带者迅猛的劲风,直直冲着他的脸扫了过来!
以诺曼这么多年打过的架来看,这一腿要是真的踢上来,这个身体的脑袋就别要了。
诺曼连忙伸出爪子,在腿踢上来时挡了一下,借着这股力道往旁边大跳一步,拉开了距离。
“轰!”
墙面出现了一个大坑。
那一脚被诺曼的爪子挡了一下,去势减半,余下的力量却依然将坚硬的墙壁踢出了一个巨大的凹陷。
碎石噼里啪啦掉了下来,带起一阵烟尘。
阿贝尔放下腿,脚尖勾住地上的剑,轻轻一踢,长剑就被他握在了手里。
淡淡的白芒从掌心向下蔓延,直到完全将长剑覆盖。
小巷内一片死寂。
半晌,恶魔低低开口:“勇……者?”
诺曼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那是净化之力,他不可能会认错!
他都没有抢交易行,只是抢了一个人而已,勇者居然就找上来了?还抢了他的剑!
诺曼眼里杀机毕现。
杀了他!
不能让他毁了他和阿尔的美好生活!
巷口一阵风吹了进来,烟尘四散,细小的颗粒在昏黄的阳光中飘动。
两人的袍角被风吹动,无声对峙。
大战一触即发!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突然响了起来。
诺曼捂住了鼻子,呛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怎么这么多灰?!
破空声乍然响起,诺曼猛一抬头,锋利的剑尖已经到了面前!
他倒吸一口凉气,又被呛了一下,躲是来不及了,危急时刻,他飞快抬起手,粗壮的爪子挡在了面前。
龙爪挡住了剑,却也被上面的净化之力扎出了一个洞。
熟悉的疼痛从掌心传来,诺曼瞬间回忆起了当初爪子被扎成筛子的记忆,新仇旧恨一起涌来,他的心里生出怒火,另一只龙爪直接往勇者的脑袋上抓了过去!
勇者想要抽出剑,但剑被诺曼死死扣住,以报废一只爪子的代价,用坚硬的骨头卡住,就算是净化之力想要破坏,也需要十几秒的时间。
这十几秒的时间,他就不信勇者能躲过去!
果然,勇者被笼罩在他的攻击范围内,抽不出剑,也躲不过他的攻击,迫于无奈,只能抬手挡住。
龙爪重重地捏在了人类的手臂上,兜帽下传来一声闷哼。
诺曼还来不及露出笑容,就见勇者被他抓着的手忽然张开,一把灰顿时糊在了他的脸上!
诺曼:“!!!”
他猝不及防,把灰吸进去了大半,嗓子里瞬间炸开剧烈的痒意,咳得撕心裂肺。
“噗咳咳咳!你!咳咳咳咳咳!”
诺曼的眼泪这下是真的下来了,好久没打,都忘了这个人类比他们恶魔还狡诈了!
阿贝尔才不管什么狡诈不狡诈,他本来就不是正统剑士出身,当初他跟主祭约定好成为勇者后,拿着圣剑就上了战场,所有招式都是在生死之间摸爬滚打学来的,当然是怎么有用怎么来。
刚刚他发现这个恶魔有点怕灰,就顺手从墙边抓了一把,正好用上了。
恶魔呛得直不起腰,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下来,阿贝尔趁机把剑抽了出来,补上净化之力又砍了过去!
诺曼一边咳,一边后退,也没了打下去的心思。
打不了,根本打不了。
这个人类太奸诈了,再打下去,谁知道他还有什么手段?
除非他变回魔龙的本体,但变回本体也就意味着这具身体的彻底崩解,代价太大了,不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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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曼选择紧急撤退。
他猛地向前扑去,在勇者持剑回防时,扭头就跑!
阿贝尔:“……”
最近怎么总遇到这种恶魔?
他抿住嘴追了上去。
前面,诺曼一边跑,一边找着周围可以躲藏的地方。
他知道自己身上有本体的部分,不管跑出多远,勇者都能顺着深渊气息追过来,于是在拉开距离的短暂空隙里,他迅速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把两只爪子和眼睛都换了回去。
魔眼被爪子捏爆,爪子也能用一只处理掉另一只,剩下的一只龙爪,诺曼把它塞进了玻璃瓶里。
把沾上深渊气息的兜帽也脱下来扔掉,诺曼迅速从另一边离开角落,融入人群,一边走,一边不着痕迹地往回看。
很快,勇者也从角落里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他的那件兜帽。
出来之后,勇者站在人群里,犹豫地走了两步,一副十分茫然的模样。最终,他朝反方向追了过去。
诺曼松了口气。
呼,还好,甩掉了。
他放心地走了。
……
深渊气息消失了。
阿贝尔停了下来,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眉头紧皱。
难道传送走了?
深渊有八大恶魔领主,每个领主都各有各的天赋技能,其中就有一个具有短距离的瞬移能力。
阿贝尔曾经在战场上见过那只恶魔领主,好几次都被它瞬移过来偷袭导致重伤——当然,最后的结果是那只恶魔领主差点被他杀掉,以至于阿贝尔对其的印象十分深刻。
但他记得那只恶魔领主的外表瘦小又纤细,忽略那张一点都不像人的脸外,看上去就像个严重营养不良的小男孩,跟刚刚那只恶魔明显对不上。
“……”阿贝尔抓紧了手里的兜帽。
那只恶魔拥有不低于人类的智慧,还能隐藏自己的深渊气息,在拍卖场上他完全没有察觉它的身份。
这样一只恶魔领主,怎么会出现在艾泽大陆?
不是说深渊之门已经关上了吗?光明神殿的那个主祭到底靠不靠谱?!
阿贝尔露出恼火的神色。
“阿贝尔!”远处,安德鲁的声音传来。
阿贝尔抬头看过去,圣骑士匆匆跑到他身边,神色严肃:“那只魔物出现了!”
阿贝尔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说那只球形魔物,也不由正色道:“在哪?”
安德鲁松开手,将手中不停震颤的断翅放了出来,刚一脱离禁锢,断翅就像乳燕还巢一样,扑进了阿贝尔怀里。
阿贝尔:“?”
安德鲁:“……?”
阿贝尔眉头一拧,把手里的兜帽拿开,断翅立即跟了上去,黏在上面一动不动。
安德鲁也发现不对了:“这兜帽是哪来的?你怎么也穿着一件?”
阿贝尔:“说来话长,我手上这件是一只恶魔领主的。”
“恶魔领主?!又一只?!”
阿贝尔摇头:“我怀疑它们可能是同一只。”
他把断翅抓起来,一边用净化之力消除掉兜帽上的深渊气息,一边道:“具体原因等会儿再跟你说,我刚刚在追那只领主,把它追丢了,既然这个能追踪到它,那我们就先追上去!”
安德鲁也明白轻重缓急,点头:“好!”
深渊气息消失后,断翅就不再紧紧贴着兜帽,而是在空中停了一会儿,朝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两人立即跟上,朝那个方向追踪而去。
21、魔王自闭
“当啷——!”
交易所后巷,诺曼苦着脸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伸出两个爪尖,轻轻地、轻轻地捏住剑柄上的宝石,把剑慢慢拾了起来。
长剑一点一点立了起来,直到剑尖终于离开地面,整把剑都被拎了起来。
诺曼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慢慢拎着剑,往临时叠出的布包里放。
近了,近了!马上就能放进去了!
胜利近在眼前,诺曼双眼迸出喜悦的光芒,然而就在这时——
“咔。”
细小的破碎声响起,蛛网般的裂缝从爪尖底下冒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往周围蔓延,然后,碎裂。
“当啷——!”
是长剑掉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又干脆,又利落,犹如鄙夷的嘲讽。
诺曼:“……”
他慢慢低下头,看着脚下一片闪亮亮的碎渣,以及剑柄上一个个光秃秃的凹坑,“……”
自闭。
为什么?
为什么魔化不能晚几分钟?
哪怕只是晚几秒也好,只要让他把剑收起来,他就不用陷入眼下这个绝望的局面了。
他已经捡了三次,剑柄上能捏的地方已经碎完了,再捡下去,碎的就得是剑柄了。
诺曼心痛地看着地上的碎渣。
那么好看的矿石,全没了。
他的礼物……
诺曼蹲在地上,正在悲伤逝去的漂亮剑柄,忽然听见一阵快速的脚步声。
抬起头一看,一个披着兜帽的人从巷口跑了进来。
来人看了眼倒在旁边失去生机的胡子男,又看了看诺曼面前的长剑,兜帽下的声音嗡里嗡气:“恶魔?”
诺曼奇怪地看了他一下,这个人的声音怎么像被什么东西蒙住了一样?
不过很快,他就顾不上奇怪了,因为他认出来了,这个人就是之前和他抢剑的那个!
魔王大人的眼中顿时腾起了小火苗,要不是这个人之前抢他的剑,他早就拿到剑走了,哪里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恶的人类!
他慢慢起身,盯着眼前的人,刚要说话,忽然想到自己要掩饰身份,赶忙闭上了嘴。
他控制着咽喉处的肌肉扭动了几下,然后才开口,声音变得低沉沙哑:“人类,你还敢来找我?”
阿贝尔面无表情。
他问那一句,只是想知道这个人是否身上带着恶魔,或者恶魔的一部分,他不想误伤。
但面前“人”的回答,已经昭示了他的身份——深渊恶魔。
阿贝尔目光往下扫过地上的剑,又抬起来,忽然毫无预兆地朝诺曼冲了过去!
诺曼一惊,什么?怎么突然就打过来了?这个人怎么比他们恶魔还好斗?!
震惊归震惊,但人类这种生物本来就难以理解,既然他主动想变成教材,诺曼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兜帽下的爪子动了动,准备这人一靠近,就掐住他的脖子,扔到一边去。
念头刚刚冒出来,诺曼就发现自己想得有点早了。
他探出去的爪子被轻而易举地躲过,兜帽人速度极快,避开他的爪子后,几乎一瞬间就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人类的肉眼只能看到残影,诺曼下意识将眼睛变回了本体,这才捕捉到兜帽人的动作。
在后面!
凌厉的风声从脑后传来,诺曼赶紧低头,险险躲了过去,但还没完,一条笔直的腿携带者迅猛的劲风,直直冲着他的脸扫了过来!
以诺曼这么多年打过的架来看,这一腿要是真的踢上来,这个身体的脑袋就别要了。
诺曼连忙伸出爪子,在腿踢上来时挡了一下,借着这股力道往旁边大跳一步,拉开了距离。
“轰!”
墙面出现了一个大坑。
那一脚被诺曼的爪子挡了一下,去势减半,余下的力量却依然将坚硬的墙壁踢出了一个巨大的凹陷。
碎石噼里啪啦掉了下来,带起一阵烟尘。
阿贝尔放下腿,脚尖勾住地上的剑,轻轻一踢,长剑就被他握在了手里。
淡淡的白芒从掌心向下蔓延,直到完全将长剑覆盖。
小巷内一片死寂。
半晌,恶魔低低开口:“勇……者?”
诺曼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那是净化之力,他不可能会认错!
他都没有抢交易行,只是抢了一个人而已,勇者居然就找上来了?还抢了他的剑!
诺曼眼里杀机毕现。
杀了他!
不能让他毁了他和阿尔的美好生活!
巷口一阵风吹了进来,烟尘四散,细小的颗粒在昏黄的阳光中飘动。
两人的袍角被风吹动,无声对峙。
大战一触即发!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突然响了起来。
诺曼捂住了鼻子,呛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怎么这么多灰?!
破空声乍然响起,诺曼猛一抬头,锋利的剑尖已经到了面前!
他倒吸一口凉气,又被呛了一下,躲是来不及了,危急时刻,他飞快抬起手,粗壮的爪子挡在了面前。
龙爪挡住了剑,却也被上面的净化之力扎出了一个洞。
熟悉的疼痛从掌心传来,诺曼瞬间回忆起了当初爪子被扎成筛子的记忆,新仇旧恨一起涌来,他的心里生出怒火,另一只龙爪直接往勇者的脑袋上抓了过去!
勇者想要抽出剑,但剑被诺曼死死扣住,以报废一只爪子的代价,用坚硬的骨头卡住,就算是净化之力想要破坏,也需要十几秒的时间。
这十几秒的时间,他就不信勇者能躲过去!
果然,勇者被笼罩在他的攻击范围内,抽不出剑,也躲不过他的攻击,迫于无奈,只能抬手挡住。
龙爪重重地捏在了人类的手臂上,兜帽下传来一声闷哼。
诺曼还来不及露出笑容,就见勇者被他抓着的手忽然张开,一把灰顿时糊在了他的脸上!
诺曼:“!!!”
他猝不及防,把灰吸进去了大半,嗓子里瞬间炸开剧烈的痒意,咳得撕心裂肺。
“噗咳咳咳!你!咳咳咳咳咳!”
诺曼的眼泪这下是真的下来了,好久没打,都忘了这个人类比他们恶魔还狡诈了!
阿贝尔才不管什么狡诈不狡诈,他本来就不是正统剑士出身,当初他跟主祭约定好成为勇者后,拿着圣剑就上了战场,所有招式都是在生死之间摸爬滚打学来的,当然是怎么有用怎么来。
刚刚他发现这个恶魔有点怕灰,就顺手从墙边抓了一把,正好用上了。
恶魔呛得直不起腰,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下来,阿贝尔趁机把剑抽了出来,补上净化之力又砍了过去!
诺曼一边咳,一边后退,也没了打下去的心思。
打不了,根本打不了。
这个人类太奸诈了,再打下去,谁知道他还有什么手段?
除非他变回魔龙的本体,但变回本体也就意味着这具身体的彻底崩解,代价太大了,不行不行。
诺曼选择紧急撤退。
他猛地向前扑去,在勇者持剑回防时,扭头就跑!
阿贝尔:“……”
最近怎么总遇到这种恶魔?
他抿住嘴追了上去。
前面,诺曼一边跑,一边找着周围可以躲藏的地方。
他知道自己身上有本体的部分,不管跑出多远,勇者都能顺着深渊气息追过来,于是在拉开距离的短暂空隙里,他迅速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把两只爪子和眼睛都换了回去。
魔眼被爪子捏爆,爪子也能用一只处理掉另一只,剩下的一只龙爪,诺曼把它塞进了玻璃瓶里。
把沾上深渊气息的兜帽也脱下来扔掉,诺曼迅速从另一边离开角落,融入人群,一边走,一边不着痕迹地往回看。
很快,勇者也从角落里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他的那件兜帽。
出来之后,勇者站在人群里,犹豫地走了两步,一副十分茫然的模样。最终,他朝反方向追了过去。
诺曼松了口气。
呼,还好,甩掉了。
他放心地走了。
……
深渊气息消失了。
阿贝尔停了下来,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眉头紧皱。
难道传送走了?
深渊有八大恶魔领主,每个领主都各有各的天赋技能,其中就有一个具有短距离的瞬移能力。
阿贝尔曾经在战场上见过那只恶魔领主,好几次都被它瞬移过来偷袭导致重伤——当然,最后的结果是那只恶魔领主差点被他杀掉,以至于阿贝尔对其的印象十分深刻。
但他记得那只恶魔领主的外表瘦小又纤细,忽略那张一点都不像人的脸外,看上去就像个严重营养不良的小男孩,跟刚刚那只恶魔明显对不上。
“……”阿贝尔抓紧了手里的兜帽。
那只恶魔拥有不低于人类的智慧,还能隐藏自己的深渊气息,在拍卖场上他完全没有察觉它的身份。
这样一只恶魔领主,怎么会出现在艾泽大陆?
不是说深渊之门已经关上了吗?光明神殿的那个主祭到底靠不靠谱?!
阿贝尔露出恼火的神色。
“阿贝尔!”远处,安德鲁的声音传来。
阿贝尔抬头看过去,圣骑士匆匆跑到他身边,神色严肃:“那只魔物出现了!”
阿贝尔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说那只球形魔物,也不由正色道:“在哪?”
安德鲁松开手,将手中不停震颤的断翅放了出来,刚一脱离禁锢,断翅就像乳燕还巢一样,扑进了阿贝尔怀里。
阿贝尔:“?”
安德鲁:“……?”
阿贝尔眉头一拧,把手里的兜帽拿开,断翅立即跟了上去,黏在上面一动不动。
安德鲁也发现不对了:“这兜帽是哪来的?你怎么也穿着一件?”
阿贝尔:“说来话长,我手上这件是一只恶魔领主的。”
“恶魔领主?!又一只?!”
阿贝尔摇头:“我怀疑它们可能是同一只。”
他把断翅抓起来,一边用净化之力消除掉兜帽上的深渊气息,一边道:“具体原因等会儿再跟你说,我刚刚在追那只领主,把它追丢了,既然这个能追踪到它,那我们就先追上去!”
安德鲁也明白轻重缓急,点头:“好!”
深渊气息消失后,断翅就不再紧紧贴着兜帽,而是在空中停了一会儿,朝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两人立即跟上,朝那个方向追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