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巧师妹她竟是最强反派》
1. 火烧清云居
斐云山。
初晨东升,山间雾气弥弥散开,藏在远处的飞檐才终于露出头来。
幽竹轻晃,高檐下暗红色的灯盏静静摇曳,层层叠叠的石块堆叠成一座小山,暗下却还流着一条小溪,别有一番风味。
“破!”
一少女穿着浅紫长衣,窝在竹林一角,要不是那一头墨黑长发,都不能分辨那里还有个人在。
祁樱在心里默念御火口诀,很快,红润的手心里便燃起一簇小小的火苗,她心中闪过一丝喜悦之后,又往地上的几个石头输入更强的灵力,那团火苗便猛地一下扑了过来。
该死。。。
“咳咳咳。”她收回手,将火拈了下去,避免了火烧眉目的惨剧。
这流萤石果然名不虚传。
祁樱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将地上的石头捡了起来,正要起身,就听见有人在她后边喊:
“樱子!快快快,再不走就要被乙山长老抓了啊!”
楚一舟站在离她几米开外的地方,一手抱着书卷,一手朝她挥舞着,急促催道。
祁樱一个怔愣,赶忙拍了拍自己黝黑的手,起身跑向门庭的方向。
“五师兄,早啊。”跑到离楚一舟只有几步的距离她才停下,还像是一只小狐狸一般笑了笑。
她这一笑,楚一舟也彻底放弃了要赶上早课的念想,无奈道:“师妹,看来咱们今天又要被罚了。”
“不就是站个半个时辰,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呀!”祁樱摊开自己的左手,见它已经被方才跑过来时自己用清洗咒清理得白白净净。
“话说樱子刚才蹲在那里作甚?是在找什么好玩的东西吗?”楚一舟垂眸看向身旁的小师妹,一脸关心地问道。
祁樱料想到他会这么问,倒也面不改色地撇了撇嘴,“对啊,我刚才看见有一只大蛤鱼,正想要捉过来给五师兄玩呢,谁想到被师兄一吼,它跑了!”
楚一舟向来都是怕这些虫兽,这么一听,脸色都跟着青了,“樱子,你...”
祁樱见他害怕了,唇角又弯了起来,笑了两声,似水的眸子却闪过一丝狡诈。
师兄,其实我是在埋火种子。
过了今晚,这犹如仙境的清云居便会化作一团废墟。
祁樱瞥了一眼旁边的师兄,他仍在孜孜不倦地教导她下次一定要早一些起来上早课。
虽然这种事一般都不会发生。
以及,她这位师兄和上一世简直是一模一样。
她的师兄楚一舟,比她大几个月,从小便患有罕见的心疾,又出生贫寒家,6岁后被家里人抛弃在斐云山下,好在被好心人带回了南旻宗,此后便成了南旻宗的外门弟子。
比起其他宗门,南旻宗招收弟子的条件更为严格,原本像楚一舟这样的人不该会收入宗中。
不过好在,那个好心人是祁樱。
原本,楚一舟该恭恭敬敬叫她为师姐,但是祁樱并不喜欢当姐姐,所以便让他一直唤她作师妹。
“师妹,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楚一舟挠了挠头,疑惑道。
重活一次,见到她的这位师兄仍能平安康健地站在她身旁,感触还是颇多。
“无事,师兄,咱们快走吧!”祁樱摇头,轻叹了一口气,暗褐色的眸子映出不远处房屋的影子。
青竹石上,几处屋堂平地而起,天水碧色的墙面很是雅致。
歧语堂,南旻宗不分内外门弟子的学堂。
至于为何不分,掌门人祁之夷美名其曰:皆为同门弟子,应当互帮互助,攻破难关,取得更多功成名就。
南旻宗,斐云山最具代表性的三大宗门之一,其历史可追溯到始源时期,在五界之中具有德高望重的地位。
南旻宗可以说是南阳祁氏一手创建起来的门派,现掌门祁之夷,是祁樱的叔父,也是她前一世的师父。
这个位置,原本应该是她爹祁之寒的。
祁之寒,曾经作为南阳祁氏一族天赋与能力最强的佼佼之辈,未及弱冠便以到达化神境界,手握一柄寒殷剑,天下少有人可抵住三招。
只是可惜,天妒英才,她爹还未飞升成神便死于一次历练...
祁樱胸口传来一阵痛,她忍不住捏紧拳头,眼中的戾气多了几分。
上一世,她做梦也没想到,她那在剑道上一代宗师,名誉天下的师叔,竟是她的杀父仇人。
还是见她即将神陨,赐她最后一剑之时亲口承认。
“你问我怎么将他杀死的?我只不过在他走之前,送了他一杯掺了毒的乌龙茶。”
可笑至极。
所谓的情同手足,在祁之夷面前却不值一提,为了那万人之上的掌门之位,他不惜杀死他心爱的哥哥。
祁樱就那么含冤而死了,原本该堕入阴间的她却在下一瞬睁眼之间,回到了她的14岁。
她重生了,重生回到了14岁。
14岁的她,天资颇高还格外勤勉,修为已到筑基中期;作为祁之寒之女,从小便在家族之中颇受宠爱,更别提在师门之中闻名遐迩。
前世一路过得安闲自在,没什么坎坷可言,唯独那次发现母亲留下的遗书才知晓自己一直以来都被蒙在鼓里,替自己的仇人做事!
整个南旻宗,整个斐云山,都被一个勾结魔尊的人蒙在鼓里!
上一世,辰亦剑仙祁之夷勾结魔族,联合众多离经叛道弟子一并攻下凡界,妖界,还向仙界,天界发起干戈,势意要一统五界。
凡、仙、天、妖、魔,长久以来的和平一并被打破,四海八荒之间,兵乱年荒,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这一次,她就算是再死一次,也要杀了祁之夷!
长廊内,祁樱前脚刚想迈入学堂,后脚就被一位身型比她高好几尺的人拎住,“祁樱师妹,你今日怎么又来迟了?”
什么叫又,明明离上课还有几弹指的时间。
等一下,这声音!
楚一舟坐在木椅上,一脸为难地看着他们。
“迟,,迟师兄!”
祁樱用余光瞟了一眼,缓缓扭过头与他对视,勾起的笑意甚假,漫不经心道:“迟师兄,今日又是你当值。”
眼前的人一身玄青衣袍,头戴一顶白玉冠,乌黑长发束腰,末尾的发还是艳丽的赤红,绛色腰带上还系着一块月白令牌。
他一手背着,一手释放口诀将祁樱的后路拦绝。
单从姿容和身段上,可以堪称一绝。
可是!他!真的!很!烦!人!
祁樱瞪着他,见他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错了,昨日并不是我。”少年淡墨色的眉毛动了动,语气仍是冷冷清清,像是习惯了口无遮掩的虚言。
说完,他便踏入堂中。
眼前的金圈越来越紧,祁樱咬住下唇,怒目道:“迟...深!!”
她刚才不该犹豫!!
她的师兄迟深,比她大三岁,魔族人,6岁受母所托送入南旻宗修行仙道,15岁拜入南旻宗云朔长老门下,专修剑法,现今还是戒律司的一名左青护卫。
圈令咒不难解,只不过要多花费些时间。
这下她真的迟到了!
什么玉树临风,温柔尔雅,风度翩翩,云朔长老亲传大弟子,在她面前竟然像个三岁顽童一般,拦她去路,甚至还施法将她圈住。
再者,谁家是青梅竹马这样的?!
迟深...他后来是怎么死的来着?
他是魔尊之子,理应便是同她站在对立面之人,混战爆发之后,被众仙门弟子唾弃,不久后便被其父召回魔域。
那时候,他们两人还没到决裂的地步,祁樱没想到,迟深还没回魔域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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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突然又杀回来,竟一他一人抵斐云山数千修士。
他明明,他明明从不做大逆不道之事!
她看着迟深离去的背影,脑海里却泛不出一丝前世混战后他的结局画面。
“祁樱!”棕黄的地板发出哒哒哒的声音,祁樱不用回首都知道,乙山长老握着沓竹简就来了。
“怎么又迟到!说了你多少次...”面前的人怒目圆睁,花白的胡须都遮不住他愤恨而上的嘴角,“给我站着,回去再把《弟子规》抄十遍给我!”
祁樱咬住唇,生生咽下一口气,道:“是,弟子遵命!”
她这一下,倒是把乙山老头整得后背发凉,“念你知错,那便只抄个三遍吧。”
欸?以前怎么没发现乙山老头心子这么软。
“是。”
若是换作前世,祁樱指定跳起来要跟他大动干戈,免去罚抄之苦。毕竟南旻宗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她祁樱本就是个含着金汤钥匙出生的人物,性格乖张顽固一点也不足为奇。
只不过,眼下她可以在外面想一下晚上该如何将那把火烧得更大些。
祁樱就这样站在门外安安静静地听了半个时辰。
“樱子!樱子!你可还安好?”早课刚过,楚一舟便火急火燎跑到祁樱身边,拽着她的衣角问道。
“无事。”祁樱吐出气,笑颜弯弯。
呵呵呵,终于下课了。
“真的吗?用不用师兄给你按按肩膀?”
“不用。”祁樱一把甩开他的手,折下旁边的一片绿叶,目光死死盯着人群中那抹玄青,“去!”
“欸,师妹!”
刹那间,滋的一声,少年如玉的脸庞落下一道小小的红痕。
如同一条细细的红线。
周围的人都惊呼了一会儿,但是见到始作俑者之后,又各自散去。
“呀呀呀,迟师兄是不是又和祁师妹打起来了?”
“看这仗势估计是了,上次他们俩比剑谁赢了来着?”
迟深握紧手中的那片叶子,抬眼望向祁樱,神情复杂,“师妹,又从哪里学的诡计。”
祁樱见划伤他脸,心情大好,抱起拳轻哼道:“你少管我。”
说完,拉着楚一舟就往外跑了。
祁樱和楚一舟由于年岁尚小,还未成为正式的内门弟子,只要上完早课便可自行安排。
在南旻宗,修为到筑基一期且年满十五周岁的弟子方可参加内门大选,成为内门弟子或是亲传弟子。
成为内门弟子或亲传弟子后的生活条件和寝居庇所等等会比外门弟子好上很多。
不过,祁樱除外,她从小便是生活在掌门人祁之夷的独门居所。
清云居。
南旻宗得天独厚的天外仙境。
细细想来,她的师叔也是处心积虑,为了更好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在她刚满6岁便让她住进那么美轮美奂的房子。
还让前世的她误以为她的叔父是那样视她的存在为珍宝。
想到这,祁樱轻笑一声,心道这世间果然是薄情寡义。
胸腔里的怒火如同一道道撕裂的长痕,疼得她呼吸一阵都觉得痛彻心扉。
春风拂槛,缕缕柳絮纷飞,她却想一把火烧了这烦人的玩意。
祁樱抬头望向那片藏匿于竹林深处的檐角,轻轻开口:“五师兄,一会不用叫我午膳了,我今日会修炼很晚。”
楚一舟撑伞的动作一缓,点点头,“呃,好。”
他的师妹最近勤勉得可怕。
没走几步,他突然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也对啊,这几天是尘释,运丹练气会比平时多几倍功效!
祁樱很快便回到了清云居。
她一点一点的,走过那片繁花长廊,一点一点的,从怀里掏出流萤石,又慢悠悠的将它们挥洒出去。
2. 火烧清云居2
午夜,山野里只剩下几处星星点点的烛光。
祁樱垂眸,再一次检查房屋内外设下的燃石,不急不缓地走回卧房内。
她摸着黑走了一会儿,突然撞到一把紫檀太师椅。
前世,祁之夷也是费劲功夫,将这里的一切都打造得雕栏玉彻。
这间居所,他十分珍惜,却慷慨地增给了祁樱一人。
啧。
祁樱恨恨地咬咬牙,反手一推,那椅子就变成了一堆废柴。
若不是机不逢时,她真想徒手拆了这清云居。
祁樱来到床前,将提前准备好的符咒抽了出来。
一张是御火符,一张是盾火符。
这张御火符与平常的御火符不同,它是联通着周围的所有流萤石的御火符,也就是说,只要使用这一张符咒,清云居立即就会生起大火。
这是高级符修才会的事,不过前世祁樱修得其果。
操纵起来易如反掌。
毕竟她可是阵、符、丹、剑、蛊道全方面发展。
砰!熊熊烈火犹如浪涛,漆黑的寝居一下子便亮了起来。
这简直就是易,,,易如反掌啊!
等一会,好像有点过火了!
祁樱眉头轻蹙,抬起手腕一看,果然瞧见一条深红的印记。
是灵力动荡的标志!
也对,她现在的身体还不似前世那般强大,稍不注意就会走火。
修仙道士,最忌讳的便是走火入魔。
不过。
她轻掐了一会掌心,镇定下来。
这点小火,倒也对她造成不了什么。
火势愈大,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祁樱坐在床前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见外面鸡犬不宁的救火声。
“起火了!起火了!清云居起火了!”
“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里面还有没有人啊!”
...
外面轰轰烈烈地开始了一场救火行动,祁樱见准时机,晃悠悠地跑了出去。
“咳咳咳。”虽然有灵根和符咒护体,但是吸入了大量的烟尘,祁樱仍是不好受地咳了起来。
“啊!是祁师妹!”
一位师兄欣喜地说。
随后,祁樱便被好几位穿着冰蓝色道服的弟子搀扶着离开了清云居。
“咳咳咳。”祁樱又连咳了几声,扭头望了一眼后方,见到那大火仍熊熊烧着,如同一只大发脾气的猛兽。
也是,这不是一般的火。
为了把清云居烧得彻底一些,祁樱专门买了许多流萤石,这个流萤石,是修真界专门用来炼化法器的,能够保持一定时间的火烧。
祁樱刚被两个师姐带到了一个水榭上,转头就有人说那边的火势太大,急需人手。
“祁师妹,你可以自己走过去吗?”
珍药阁离这边还有几里路,不是特别远。
祁樱点点头,朝她们一笑,“师姐,我自己可以的,你们快去救火吧!”
两位师姐见此,便匆匆赶往清云居。
祁樱舒了一口气,抱起拳眺望那焰色重重的地方。
宗门上上下下乱作一团。
毕竟是半夜,还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火,许多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
况且,这几日是尘释,许多修为高的长老和弟子都不住在山门里。
他们有的闭门修炼,有的在各界历练。
反正,若是祁樱不叫停,半个南旻宗都能烧没。
算了,还是先别这样。
祁樱闭目,轻声在心中默念口诀,随后抬手,朝着清云居的方向一指。
那凶猛烈火就像被扼住了喉咙,变得越来越弱。
祁樱轻笑,随后又吃痛地握紧拳头。
嘶,用了这么多灵力,有点累。
一个恍惚,她的双腿突然软了下来,直直的要跪下去时,却被人稳稳地接住了。
——很熟悉的白檀香,还混合着纸墨未干的书香气,不用猜都知道,是她的师兄迟深。
少年轻而易举地揽住她的臂膀,异色的瞳目闪烁着光芒,道:“你有没有事?”
祁樱微微一怔。
陈白的烛光暗了下来,留恋似的映射在他的脸庞上。
原本清冷的脸多了几分柔和。
“你——”祁樱刚想开口,脑海却突然一片混乱,冰封的记忆毫无征兆的袭来。
惨白的天幕,血红的一片的地面。
祁樱跪倒在地,素白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醒目的伤口仍汩汩流着鲜血。
这是她此生少有的狼狈时刻,亦是她将死之时。
她恨,恨自己不够勤勉努力,修为和法术不敌祁之夷。
更恨,自己多年来未曾看穿他的真面目。
轩仑台上,祁樱同祁之夷面对面站着,彼此的距离不过十米。
“祁樱,我从未想过要杀你。”祁之夷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擦剑,眉眼间竟还露出怜惜的神情。
“呵。”祁樱轻笑一声,厌恶地看着他,握住剑柄缓缓起身,“祁之夷,到现在,你都不肯说实话吗?”
“早在我出生时,你就想过要杀了我吧!”祁樱擦掉嘴角的血迹,凝气聚神,“你嫉恨你的兄长,嫉恨他天赋比你高,姻缘比你好。”
“你是不是忘了,我这一身百毒不侵的身体,是怎么炼出来的。”
说完,挥起一道剑意向祁之夷的方向砍去。
砰!剑意在距离祁之夷三分的地方炸开。
“少宗主,您快清醒清醒啊,这可是您的师父啊!您的亲叔父啊!”
“祁师妹定是被魔族人蛊惑了,掌门,您快救救她啊!”
众弟子在台外众说纷纭,气氛越加紧张。
祁樱抬眼,望见那群群人山之中,几个熟悉的面庞,皆是用不解和疑惑的神情看着她。
与此同时,祁之夷面露难色,痛心疾首道:“乖侄,爱徒,本仙今日对你失望至极,我早就跟你说过,那魔族之子并非好人。”
“你没资格跟我提他!”祁樱握住长剑,极速往自己的手臂划了一道,势以血祭增强剑意,“诛仙,破!”
骤然间,冰蓝的剑身被染得血红,随而生出千百道气吞山河之势!
祁樱纵身一跃,犹如飞燕般置身来到祁之夷半步之外,迎着血红的雾气,直直给了他胸前一击。
祁之夷吐出一口鲜血,摸了摸胸前的伤痕,笑道:“祁樱,你真是好本事。”
镜月剑裂出一道长痕,丹田的灵力大虚,连同着她的经脉与根系,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她就快死了。
她...快...死...了。
祁樱猛地睁开眼睛。
双手本能地想抓住些什么,却抓住了几缕冰冷的发丝。
“嘶。”迟深闷哼一声,扭头对着她道:“舍得醒了?”
祁樱与他对上眼,一个怔愣,才发现自己竟在他的背上。
她刚才是...晕过去了?
她蹙起眉,望着周边的环境,道:“迟深,你要带我去哪?”
好一个明知故问。
迟深轻瞥她一眼,道:“医馆。”
祁樱点头,又埋起头向他的颈窝,语气轻轻缓缓道:“劳烦师兄了,师兄真好。”
迟深身体一僵,眉头微蹙,倒也没说话。
夜色静谧,虫鸟轻鸣,就连不远处的明亮的灯盏看上去都有几分暧昧。
祁樱想起幼时,迟深也总是像这样背着她去医馆。
她小时候身体不好,总是会突发恶疾,有时候母亲不在身边,便是迟深背着她去的医馆。
那时候,他们的关系真的很好。
只不过后来...
距离医馆越来越近了,祁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就到这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能走。”
迟深垂了垂眉,停住脚步,默默的把她放了下来。
祁樱下来后,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一蹦一跳地走了。
来到医馆内,便见到好几位同门在忙前忙后。
“欸,樱师妹,你来了啊,可有伤到哪?”
这场大火烧了将近一个时辰,估计有不少修为低的弟子受了伤。
祁樱摇头摆手,眉眼弯成一个弧形,道:“没有没有,完颜师兄,这次伤的人多不多啊?”
完颜欢轻叹一声,道:“倒也没有多少,不过,有个姓楚的小师弟,伤得挺重!”
祁樱步履一顿,瞳目骤缩,抓着他的手道:“什么?楚什么?他现在在哪?”
完颜欢被她的动作吓住,又见她那么着急,抬手指着最里的卧房道:“那儿。”
祁樱撒开手,急速跑向那边。
还未进门,就见到有好几个医修围在一个人的身边,那人的身上缠满白布,一只手臂黝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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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块要化成灰的木头。
“五师兄——”她的呼吸急促,几乎是大叫了一声。
众人皆是一惊,一脸茫然地回头看着惊魂未定的祁樱。
“祁师妹,你认识这个礅兽吗?”
蹾兽?身形如人但是面相是兽的怪物。
祁樱一愣,连忙摇头,“不是,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楚一舟的病人?”
一女医修转过身来,指着对面的木床,道:“噢噢,是这个吧?”
祁樱跟着她的指示一瞧,果然见到有一个人躺在那。
楚一舟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头发已经不似白日里那样齐整了,脸上还多了几道被灼伤的红痕。
祁樱跑到他身旁,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还算平稳的脉搏之后才松一口气,她抬头望向一旁的女医修,礼貌道:“请问,他伤得重不重,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
“啊,没什么大碍的,就是吸了太多烟尘,一时间晕了过去,估计一会或者明日便会醒来了。”
“谢谢。”
女医修脸突然浮起一片红晕,连连摇头。
到底谁在传寒瑜剑仙的女儿顽劣可怕的,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哐当,屋外的门突然被打开,迟深披星戴月地赶来。
祁樱眉头一皱,心想他来做什么。
一间小小的病房内一下子挤满了人。
随后,迟深向他们鞠了一躬。
有两个年轻的女医修在一旁小声说:“这是云朔长老的大弟子迟深吧?长得真不错。”
没过多久后,门外又出现另一个身影,完颜欢叉着腰,气喘吁吁地说:“迟深!迟深!哎呀你等等我呀!”
见到众人,他又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们研究这个礅兽的。”
他看见一旁的祁樱,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哎呀呀,祁师妹,刚才迟师弟一进门就来问我你的去向,我就没拦住...”
迟深走到楚一舟身旁,抬手抚了抚他的额头,一脸正色道:“我是来看楚师弟的。”
祁樱抬头看他,心里莫名生了一顿气,道:“五师兄有我守着就够了,你看完了就走吧!”
迟深收回手,瞳目的颜色已经恢复与常人无异的乌黑色,平静开口:“楚一舟是我师弟,我也有照看他的责任。”
说着,他颔首,与她四目相对,“师妹你还小,应当注意休息才是。”
——要不然容易长不高。
这句话是用传神术说的。
祁樱炸毛:“我说了我守着就够了啊!”
——你给我滚!
完颜欢插到两人中间,规劝道:“欸欸欸,别吵架。”
“谁跟他吵架了!”
“......”
楚一舟痛苦地皱着眉头,两眼微微眯着,艰难地开口:“咳咳咳,樱子,是樱子吗?”
祁樱抓紧他的手,急切道:“五师兄,我在这!”
楚一舟喘了一口气,抬眼一看,见到了一旁的迟深和完颜欢,扯了扯嘴角,“迟师兄,完颜师兄。”
他正想撑着身子起来,却被迟深和祁樱拦住,两人的手碰到了一起,祁樱又快速地收回手,她咬咬牙,对着楚一舟道:“五师兄,不用起来了,就这样躺着吧。”
完颜欢附和道:“对啊对啊,躺着吧!”
迟深将他安顿好,又替他扯了扯下滑的被子,问道:“清云居起火,派的都是筑基期的弟子去救,你怎么也混了进去?”
祁樱瞪他一眼,道:“五师兄那是担心我!”随后,她又转向楚一舟,“师兄,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你不应该闯进火堆里啊,这点小火伤不了我的,嗯?”
楚一舟又咳了起来,一旁的完颜欢连忙给他递来一碗水,他缓了一会,道:“我本来想,樱子今天修炼了一天,也没吃饭,就想给你送些夜宵吃,可是刚到清云居就起了火,我就没来得及顾忌,对...”
迟深打断他,“一舟,我们并不是要责怪你,此次火势危急,稍有不慎便会命丧于此。”
祁樱点头,声音接近哽咽,“五师兄,我下次会好好吃饭,不让你担心。”
世间一切皆薄情。
祁樱千算万算,还是没想到楚一舟会为她赴汤蹈火。
完颜欢在一旁感慨:“你们三个啊,还是和以前一样要好啊!”
三人:“......”
3. 灵虚殿
祁樱转头过来,两只眼睛圆滚滚的,盯着他转了一圈,认真道:“完颜师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完颜欢环起手到胸前,微微弯下腰,道:“什么啊?”
祁樱给他一拳,道:“你有眼疾。”
说得义正言辞。
屋内不少人都被这话逗笑了。
完颜欢轻蹙眉头,‘嘿呀’一声,抬起手就想要给祁樱脑袋上来一记,却被一旁的迟深握住手柄,只能叫道:“你这小丫头,真是顽皮!”
祁樱做了个鬼脸回去。
迟深侧过身,目光凌凌地看着她,道:“祁樱师妹,清云居烧了,你日后住哪?”
干嘛这么关心她?
祁樱抬眼,目不斜视地看回去,“当然是外门的弟子居咯。”
楚一舟看着她,道:“外门的弟子居过于简陋,恐怕...”
迟深显然明白这其中的含义,接着楚一舟的话道:“你住得惯吗?”
祁樱昂起头,轻哼一声,“瞧不起谁呢!就算是茅草破屋我也能住。”
完颜欢和后边的几位医修听完,都赞叹的为她鼓了鼓掌。
这位被宠着长大的祁师妹终是长大了,都能吃苦了。
迟深叹一口气,回首盯了盯窗外,道:“师弟,我还有事,过会再来看你。”
楚一舟点点头,完颜欢放下环住的手,对着他道:“嘿,就走啦?”
迟深没再回头。
迟深走了之后,很多人都走了,毕竟已经很晚了,屋内只剩下祁樱和楚一舟。
楚一舟看着她,眼底又浮现出几丝愧意,开口道:“樱子,不然你去问一问管事堂的人,叫他们再分一间好一点的屋子给你,毕竟这清云居起火,错并不在你。”
哈哈哈,师兄,这清云居就是我烧的。
祁樱摇头,目光坚定,语气诚恳道:“嘿呀,师兄,这有什么呀,若我连这点苦都吃不得,日后可怎么做天下第一强者?”
楚一舟知道自己劝不动她了,只好止住嘴,又从衣袋里拿出自己的木牌,道:“樱子,天色不早了,要不今晚你去我屋里歇一晚?”
“耶,可以吗?”祁樱接过,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好像那木牌是什么宝物似的。她伸手摸了摸,又放回楚一舟的手中,“不过,今日就不用啦,我要留下来陪着师兄。”
楚一舟的脸红了红,心底暖了一大片,却仍要摇头,“不行,师妹,你要好生休息,明日还要起来上早课。”
祁樱轻叹一口气,忽地想起一件事,收起木牌,对着他道:“那师兄先睡吧,你睡了我就走。”
楚一舟果然听话地闭上眼。
祁樱起身离开,来到中堂的时候,突然被人叫住了。
完颜欢从她身后跑过来,还拿着一个瓷白的圆药罐,道:“樱师妹,这个给你。”
祁樱接过,抬起头问他,“这是什么?”
完颜欢叉着腰,‘嘿呀’一声,道:“你左脚踝灼伤了,师兄我给你送药呢!”
啊?
祁樱低下头,淡紫长裙飘飘然然,若不仔细看,还见不到那只受了伤的脚踝。
她皱了皱眉,鄙夷道:“师兄,你好变态。”
“这哪能怪我,明明是迟...”他说到一半,突然又销声匿迹。
祁樱已经不管他在背后说些什么,独自跑向外廊的某个暗处,就连影子都没给他留。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祁樱掀过杂碎的草丛,踩着新生雨露的土壤,顺着前世的的记忆,来到一个破败不堪的木屋前。
可以说,这个的地方十分隐蔽,虽然离珍药阁不远,但是这边的树木十分庞大,树龄已达千年,一些顽皮的树精还会时不时地调换位置,若不仔细甚微,很容易迷路。
珍药阁的人都叫这一片区域叫做迷魂谷。
祁樱轻缓一口气,轻悄悄抬起手调动灵力感知那房屋内是否生灵存在。
未曾想,只是一瞬间,一道利刃便从窗棂飞来。
“谁?”
声音稚气未脱,却令这空谷绝响,凄冷的寒气阵阵,犹如冰川般将人侵蚀吞没。
祁樱不再躲,一步一步踏过去,走到门前,道:
“南旻宗外门弟子,祁樱。”
破败屋内,一青衣男童坐立椅前,头上有两个犄角,颧骨微高,肤如瓷白玉,双目却被一条白绫遮住了。
总算是找到你了,未来的医圣。
见祁樱自报家门,丁点大的他思虑片刻,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祁樱弯起唇笑了笑,挑逗道:“那你能送我回去吗?”
小青龙摇头道:“不行,我不能离开这儿。”
祁樱四处望了望,故作害怕地说:“可是,这片林子看起来好可怕,我修为还那么低,若是死在这怎么办呀?”
小青龙顿了顿,心想若是让她死在这,又给他增添许多麻烦。
“现在已是卯时了,太阳应该出来了,你沿着太阳升起的的地方走,到一颗枫树下停下...”
未等他说完,祁樱便打断他,道:“不行,我有眼疾,见不了强光!”
他闻言,心中一触,终是站起身朝她走过来,道:“那好吧,不过我只能带你出这片林子,你出去后,莫要再来了,也别说见过我。”
祁樱点头应道:“好!”
还是小孩好骗!虽然这只小青龙的年龄已经超过了三百岁,但终究是处事未深呀!
难怪前一世才被祁之夷骗出谷,还被他收入囊中,炼化出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药。
青龙一族,是天生的医、药修的好苗子,据说从远古时期便是天神专属的医师,俗有九州之悬壶的美称。
只不过,这一族类向来清心寡欲。现在的青龙一族,大多是分东离西,或许在这世上也只有三五只了。
两人一路无话,快要出林时,祁樱才侧过头过来问他:“你有名字吗?”
上一世,听人说是祁之夷捡来的,只唤他是青龙。
小青龙顿住脚步,抿了抿唇,摇头道:“没有。”
“再往前面走几步便可以出林了。”
祁樱看着他,眼底情绪浑浊不清,清风拂过她的发,她竟觉得有些冷了。
明明刚开始,她还想直接掳走这只小青龙的。
她突然从衣兜里掏出几颗蜜饯,还有那个药罐,一并塞到他怀中,“这是路费,谢谢你了小青龙。”
我会再来的,祁樱在心底说。
辰时三刻,早课结束。
祁樱刚要往珍药阁跑,就被两个同门抓住,说掌门祁之夷以及众多长老要见她。
呵呵,死人,终于知道来找她了。
祁樱理了理衣袖,便跟着两位师弟过去了。
很快,眼前的景象便被一座气势浩然的宫殿所包围,先是千层望眼欲穿的阶梯,再是散发着缕缕金光的飞檐,又是那高大凶猛的石狮,还有好几个亭台。整个南冥宗,看起来最为庄严的地方。
殿前的大门牌上,还写着‘浩然正气’四个大字。
真是讽刺。
一想到前世自己就死在这种地方,祁樱就厌恶地吐了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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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虚殿内,已聚集不少的人,面朝着她的,便是她的叔父,南冥宗的掌门人,祁之夷。
祁樱的眸子闪过一丝微妙,随后又眨了眨双眼,让其看起来更加无辜。
“南冥宗外门弟子祁樱,拜见掌门、各位长老和师兄师姐!”
祁之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她点头称好,其他人也纷纷效仿着,让她快请起。
“乖侄,可知今日本尊叫你来的目的?”
祁之夷微微勾唇,素清蓝袍之下挂着一个金紫玉牌。
祁樱后退一步,褐色瞳目灵动地转了转,道:“叔父可是知道了清云居昨夜起火一事?”
祁之夷点头,众人也开始议论道:“这好端端的清云居怎会突起大火?”
“真是可惜了啊!”
“不会是其他宗派捣的鬼吧?”
“幸好我们可爱的师妹没事。”
“......”
祁之夷轻咳一声,殿内又恢复宁静,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祁樱面前,道:“乖侄,你有何看法?”
祁樱跪下身,一脸认真道:“叔父,这几日我一直在炼御火术。”
众人皆是一惊,祁樱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继续道:“昨日是尘释最后一天,可是我的御火术还未练成,便又炼了一宿。”
“没曾想,我刚操纵出一记猛火,便掀起了大风,清云居就烧起来了!”
说到这,祁樱使劲挤出两滴泪来,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灵虚殿内陷入一阵沉默。
几弹指之后,祁之夷干笑了两声,抬手拭去祁樱脸颊的泪,柔声道:“好了好了,樱儿莫要哭了,不就是一座清云居嘛,烧了便烧了,叔父会给你再建一座更好的。”
祁樱抬起眸,哽咽道:“真的么,叔父,你真好。”
有人不满道:“掌门,这怎么行?您也太惯着祁樱了!”
“掌门,师妹虽认了错,但也应该受点惩罚才是。”
祁之夷回眸,正色道:“这我知晓。”
他正欲要说下去,却被一道尖锐的声音止住:“谁要罚我的宝贝孙女?”
来者一袭鸦青长衣,头发盘成一个圆髻,身形长顷,颇有飘飘欲仙之感。
“轻竹仙姑!”
“轻竹师尊!”
“祖母!”
安灵铃越过众人,直直走到祁樱面前,一脸疼惜将她扶了起来,轻声对她说:“樱子莫怕,有祖母在。”
祁樱又流出两行眼泪,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的流泪了。
她的祖母那么好,竟然还被这个混人祁之夷关禁!
真是气人!
安灵铃轻拍她的背,又面向众人,正色道:“我刚才都听说了,樱子只是一时失手,并非有意为之,罚她抄几遍经书就行了。”
祁之夷轻笑了一声,点头道:“母亲说的是。”
一长老弓下腰,语气颤颤:“掌门!仙姑!你们这也太纵容了,这让我们对外该如何说才好?”
“就这样说!”
祁樱挣开安灵铃的怀抱,对着那位长老道:“林安长老,若您觉得不够,我愿意打扫三天的南旻宗。”
“这怎么行,樱子,好好听祖母的话。”
祁樱握住她的手,道:“祖母,我已经长大了,既然犯了错,就应该为此负责。”
林安长老抿起唇,后退了半步。
祁之夷看向众人,问道:“还有没有人有异议?”
众人都默契地止住嘴,倏然间,一玄青衣站了出来,问道:“敢问掌门,祁师妹往后住哪?”
4. 礅兽失控
灵虚殿又陷入一顿沉默。
良久以后,有人站了出来,说道:“老朽记得不错的话,云朔长老的栖羽堂还有一间空房吧?”
林安长老说完,看向迟深。
迟深颔首,不冷不热道:“是。”
你们这群人,就想拿个人看着我是吧?!
祁樱跳出来,摆手道:“这怎么行!那是云朔长老留给他未来的弟子的,若我去住,也太不合规矩了。”她转头,对着祁之夷道:“叔父你说对不对,叔父,我愿意去住外门的弟子居的!”
“这怎么行!咱们樱子再怎么说也是我们祁家的金枝玉叶,住一个好一点的地方有何不妥!”
“母亲,若是阿樱想去外门的弟子居小住几日,也未尝不可啊!她也快及笄了,马上能拜师了。”
“......”
祁樱最后还是住进了栖羽堂。
祖母动嘴能力实在太强,恐怕整个南冥宗的人再也找不出一个能与她一决高下的人。
平心而论,祁樱觉得栖羽堂不比清云居差多少,只是地处偏远,平常人爬上来会很费劲。
不过倒是清净,门前还种了许多花树,每逢三四月便有很多同门专门过来赏花。
...
祁樱握了握手里的月白令牌,抬眸对着面前的人道:“师兄,你为何非要提住所这事?”
不是跟你说过了,就算是茅草破屋我都能住。
迟深坐在椅上,手里端着一杯青蓝瓷杯,修长玉指轻动,有如乐师勾弦之雅,目光却冷冷清清,淡淡道:“见你可怜。”
祁樱瞳目骤缩,一手捏紧手里的令牌,一手从化出一柄冰蓝的剑身朝着他砍去。
“谁要你可怜!谁要你可怜!你再说一遍!”
砰!剑锋还未碰到他的衣服便被弹了回来。
迟深下意识地给自己开了一个护盾,避免了血溅三尺的惨剧。
他放下茶杯,眼底荡过一丝笑意,抬起眼来却烟消云散了,语气比刚才舒缓了很多,“师妹,你果然和以前一样。”
啊?祁樱脑袋突然空了一块。
倏然间,她觉得自己的后背一阵寒,收回了剑,头也不回地跑了。
迟深见她跑了,嘴角的笑意终究是露了出来,不过没多久,又收了回去。
祁樱跑到门口,拿出令牌开门,脑海中却还是想起他方才的话。
坏迟深,难道是看出了她前世于现在的不同?
难道是昨天昏迷的时候不小心说了胡话?
祁樱甩了甩头,不再想这些。
算了,下次还是小心为是。
...
祁樱很快就来到了珍药阁,刚踏进去没几步,却见里面的人都步履匆匆,甚至还有几个戒律司的人。
她定了定神,朝着最里边的病房走去。
没想到,越往里走人却越多,祁樱的心一紧,抓住个人便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啊,方才最里边病房的礅兽突发恶疾,竟出手伤人,害得好几个人受了伤!”
“什么!那礅兽不是向来温和不会伤人的吗!”
“好像是中了惑术!”
祁樱想看看里边,却被乌泱泱的人群遮挡,还被好几个戒律司的人轰了出来:“师妹,这边不允进入!”
“里面的病人呢?躺在右边那个病人!”
“好像转入西苑了,师妹去那边寻一寻。”
西苑?那不是重病之人住的地方吗?
祁樱咬住下唇,跑向西苑。
路过中堂时,却被一个人拦了下来,这人不是谁,正是迟深。
“楚师弟没事。”
一句话,就像是定海神针,将她的心安定了下来。
迟深放开她,手心冒出一层薄薄的汗,他浑然不觉,只是担心会弄脏她的青萝衣裙。
祁樱抬起头,望向他问道:“他现在在哪?”
“东苑第三间房,现在睡过去了。”
祁樱蹙眉,扯了扯嘴角,“迟深,你方才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迟深刚启唇,却被人叫住——
“迟师兄,这边有新发现!”
祁樱不再等他答话,自顾自地走向前去。
也是,他们早就不似幼时那般两小无猜、心心相惜了。
迟深总是很忙,忙着修炼,忙着悟道,忙着处理戒律司的事务,还要替他的师父处理外债。
云朔长老什么都好,就是爱招蜂引蝶,还喜欢去赌场小赌一把,输了钱还要管他的倒霉徒弟要。
好在迟深实力够硬,背后是五界中最会赚钱的魔界,不然年纪轻轻就负债累累。
祁樱走入屋内,一眼便见到还在酣睡的楚一舟,他的脸色比昨日红润了许多。
记忆之中,他这副卧在病床上的样子不占少数。
上一世,楚一舟将死之时,把一个秘密告诉了她。
一个很久远却平常的秘密。
他说,六岁那年,他本该死在山脚之下,被那山狼咬死,却意外被过路的迟深所救。
迟深一剑斩死了山狼,还给了他一颗灵春丹,保住了他的性命。
风雪霜寒,整个清旸道都堆满了层层鹅毛大雪。说来也奇怪,都已到了三月,天上还是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大雪。
那一年的雪下得格外大,迟深背着他在雪中寻了许久,终于找到一间能够住的屋子。
等楚一舟再次醒来,才发觉自己是被人救了,救他的这个人,还在屋内生了暖火,一身锦衣华服,想必是出身极好的。
楚一舟动了动,才发觉自己肩上竟披了一件墨服,不厚,却很暖和。他轻咳了几声,颤颤巍巍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小民感激不尽。”
迟深闻言,回首与他对视,异色的瞳目犹如焰火般夺目。
竟是魔族!传说只有魔族在夜里眼睛才会像焰色一般发光。
楚一舟大惊,生生咽下一口气,却再也不敢说话了。
他从小便听家人说,魔族是个十恶不赦的种族,还会吃人。
虽然那都是百年之前的事了,现在的妖魔族都与其他族界有同等的地位,却还是被人看低一等。
迟深对此好像习已为然,他从一个黄色的囊袋里拿出一份干粮,递了过去,道:“吃吗?”
楚一舟刚开始还以为会是什么生肉块,结果只是一袋肉包子,还是热乎着的。
他簌簌落泪,含糊地说了一声谢谢。
迟深摇摇头,闭目养神。
“公子,你不吃吗?”
“辟谷了。”
辟谷了?仙门中人?
楚一舟歪头,正想问他是否是斐云山上的道友,便听见迟深开口答道:“我是南旻宗的弟子。”
他敛起脸,突然对自己方才的孤陋寡闻感到羞耻了几分,道:“原来...是仙人。”
迟深扭过头,看着他道:“你家住哪里,怎么会出现在斐云山下?”
楚一舟突感一阵酸楚,却仍是笑着,道:“我...本想来这边拣点柴火回家,走着走着便迷路了。”
“这并不是实话吧?”
楚一舟一顿,刚想出口反驳,却又流出泪来,哽咽着道:“我...自幼患有心疾,家中实在无力抚养,便把我...”
抛弃了。
喉咙里实在是太酸太涩,这三个字他终是咽了下去。
一旁的迟深闻言,沉默了许久,开口道:“你想修道吗?”
修道?他这样的人,能够修道吗?
“我...”
“我只问你,你想要活下去吗?”
...
楚一舟又咳了几声,这次直接咳出血来,两眼淌着泪,用力地抓着祁樱的手,道:“对不起,师兄骗了你许久。”
“那次出现在山下,是我同迟深师兄一起密谋的一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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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知道你最讨厌别人欺瞒于你,可是...咳咳咳...”
他命数将近,连同着气息也越来越弱,祁樱就像是抓着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她怎么抓都抓不住,晶莹的泪珠从她脸上滑落下来,她整个玉白的面庞看着都十分惨兮。
“师兄,五师兄,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怪你!你不要抛下樱子!”
“我也是后来才知,那一日是樱子的生辰,迟师兄并非故意来迟,只不过是因为我...”
“还有,很多...樱子,其实迟师兄他...”
话未终了,那只紧握着她的手却倏然落了下去。
不远处的窗棂轻动,终是扰了正想歇脚的青鸟。祁樱回过神,才发觉自己的脸庞上多了几分冰凉的水珠,急忙擦去,又小心地关上门,悄然离去。
其实,她明白的,她明白迟深的身不由己,也知晓他的脾性,只是她明白得还是太晚,太晚了。
...
祁樱去戒律司领了罚令,拿着一把扫帚便开始扫了起来。
众师门对此都十分惊叹,毕竟午时灵虚殿的大会才散没多久,消息没传得那么快。
祁樱刚扫完戒律司的门前便开始有了几分悔意。
仔细想来,自己还是从未受过这般苦,心里还不是几番滋味。
“呀呀呀,这是谁在这扫地呢?”
祁樱抬头,闻起身却不见其人,她回首,那人果然轻点了下她的额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身着赤红衣,眉宇清似剑,细肩一缕发,飘然似神仙。
“挽月师姐!”祁樱丢下扫帚,张开手就要抱住她。
祁挽月弯下腰接住她,笑着问道:“呀,小樱子,几日不见,怎么还被罚了。”
祁挽月,玹安长老之女,是祁樱的堂姐,长她十五岁,祁挽月二十三岁便炼为高级符修,现在已经出师,平日里很少待在宗门之内。
祁樱眨了眨眼,道:“樱子犯了点错,不小心把清云居烧了。”
这句话声音没多大,却也被几位好奇的同门听了去,大家看祁樱的表情更惊讶了。
祁挽月闻言,瞳目瞪大了些,却也没多责怪她,还从兜里拿出了几张清修符递给她,道:“樱子你呀,日后定成大器!”
祁樱接过符,对着她笑了笑,看上去乖巧又可爱,“谢谢挽月师姐夸奖!”
不知名同门在一旁小声议论:“她们祁家的人都这样吗?”
“不知道...”
“不过祁樱师妹好厉害,都能把清云居烧了。”
“哎哎,我也觉得,听得我也想把我那破屋烧了。”
其他人一脸鄙视,道:“你想被逐出师门吗?”
“......”
祁樱一直打扫到晚上才把一整个南冥宗打扫完,中间不乏有好几位热心的同门帮忙。
她把扫帚随意一丢,又向迷魂谷走去。
这一次,她一定要治好楚一舟的心疾。
祁樱很快便来到了那间木屋前,这间房子真的很破,只是拿着几个陈旧木板随意搭成墙面,就连个门都没有。
祁樱调动灵力一看,那只小青龙果然不在里面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祁樱走入屋内,点燃了屋内的灯,又从怀里拿起一颗灵球,在心里默念了个口诀,那晶莹的球心便浮现出楚一舟房里的画面。
先声明啊,她可不是变态,只是为了随时知道五师兄的情况而已。
她匆匆看了几眼,见楚一舟没事后,便把那灵球放了回去。
外面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雨,祁樱心想那小青龙定是快要回来了。
砰咚。屋外突然传来声响,祁樱抬眸望去,果真见到一抹青绿的衣裳。
可是那人却迟迟不进屋内。
祁樱心一急,往门外走去,一出去,见到那人,瞳目骤缩。
怎么回事!
5. 捉猫儿
倒三角的头身,狭长的眉眼,大大的獠牙,猩红的肤色。
眼前哪是个人,而是她先前没见过几次的蹾兽!
祁樱不由得大叫一声,抬手化出剑身护住前身。
那礅兽也是被吓了一跳,拔腿就要跑,却未迈出一步,那寒气凌人的剑就架到了它的脖颈上。
“别动!再动一步你就会死!”
那蹾兽虽然听不懂人话,却也吓破了胆,立马像块木头一般直直地站立着。
“你——”
祁樱正欲问它为何出手伤人,背后却传来一道声响。
“住手!”
一道墨绿色的灵力驱直而来,差点打到祁樱的左手。
小青龙?
祁樱回首,果然见到一位身着青衣的孩童,手里还捧着一篮东西,兴许是草药之类的。
说起来,他的身长只比祁樱低半尺,再怎么看都像个龙宝宝,却只身一人生活在这了无人烟的荒谷里,多少有些悲惨。
祁樱给这个蹾兽下了个圈令咒,又故作轻快地开口:“小青龙,是我,祁樱!”
小青龙闻言,将信将疑地走过来,蹙眉问道:“你怎么又来了?你旁边的那个是何物?”
祁樱勾唇,眉眼一动,道:“是蹾兽,它刚才想伤我来着,还好你来了!”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离祁樱只有半尺时,又停下,道:“礅兽是良兽,怎会出手伤人?”
“不知道,兴许是中了惑术?你会看吗?”
她刚说完,那只蹾兽突然哇哇大叫起来,说了一堆她听不懂的话。
小青龙在一旁听完,脸色一沉,连同着语气也跟着变得冰冷:“这只蹾兽说它没有伤你,你还把它困了起来。”
祁樱瞳目微缩,摇头道:“不是的,我是怕它伤我才把它困了起来,今天我们医馆就有人被一只蹾兽伤了,我是奉命来追查此事的。”她见小青龙脸色好了些,又道,“恰好路过你这,便想问问你有没有被蹾兽袭击。”
小青龙,你要相信我啊啊啊!
“果真如此吗?”
“真的啊!”
他转头面向蹾兽,那只蹾兽又哇哇哇起来。
“这只蹾兽说它从未伤过人,它来此地只是想来寻找它的孩子。”
它的孩子?
祁樱转头,反手解了咒,仔细观察了会那只蹾兽,发觉它确实与之前有所不同!
“好吧,是我弄混淆了。”
小青龙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用手抚摸了会一旁的蹾兽,得知她并没有伤害到它,这才转向她,问道:“你为何又来这里?”
祁樱暗自咬住下唇,心道这小孩心思还挺敏感!
她挑了挑眉,双手环胸,半引半诱道:“小青龙,我见你资历不错,不然和我一起回南旻宗修道呀?”
小青龙正与蹾兽解释它的孩童一事,闻此言,倒是一顿,又很快开口道:“不了,我要留在这。”
祁樱知晓他会拒绝,从怀里掏出几件新奇玩意,道:“真的不考虑吗,我们南旻宗可是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
小青龙眉头一蹙,进到屋内将竹篮放下,搬起一个木板就要堵住门口,“我说了,我要留在这!”
祁樱眼疾手快,趁他门还未关牢时就将怀里的东西全部扔了进去,嘴里还不忘道:“那好吧,那我明日再来问你哦!”
“你别问了,我不会去的。”
祁樱打了个喷嚏,眼底多了几分戾气,语气却仍然轻盈自然,“好哦好哦,那我明天再来找你玩!”
“你....”
俗话说得好啊:好男怕缠娘。
祁樱呼出一口气,瞥了一眼手心跳动着的小红点,拈下一个疾风咒便追了上去。
方才她除了给那只蹾兽下了圈令咒之外,还下了一个追踪符。
记忆之中,那只蹾兽好像引来了不少麻烦。
祁樱寻着蹾兽的轨迹,来到一片青竹林,再往前走一点,就到南旻宗的结界。
她心道不妙,抓紧步伐追了上去。
很快,她便见到那身着青衣的蹾兽,它半弯着腰,在半尺高的杂草里面寻些什么,嘴里还不忘哇哇地喊两声。夜色很暗,若不细看,还真以为是一个美女子在寻些什么。
“喂!”祁樱驻足观察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喊了一声。
蹾兽一愣,整个身体都绷直了,颤颤巍巍地回过头,眼神里写满了恐惧。
一道霜白的灵气飞去,它眨了眨眼,突觉耳目一新,就连眼前的人的所说的话都听得明白了。
祁樱轻笑一声,扯了扯它的衣角,道:“这是通言术,我且问你,你的孩子什么时候丢的,长什么样?”
蹾兽本来是害怕的,但一听她提起自己的孩子,猩红的双目忽然落出两行泪来,“我孩子前两天丢的,它太贪玩,我没看住它,它就跑了...”
它说着,又哇哇大哭起来。
祁樱不耐地捏了一把她的手臂,怒道:“先别哭了,它长什么样子?”
“它,它的左手比平常的蹾兽黑上很多,还有很多划痕...”
话未说完,祁樱忽地捂住它的唇,一把将它扯进草堆里。
“嘘!有人来了!”
果不其然,不远处出现了几位青衣少年,是戒律司的人!
“刚才还听见这边有动静,怎么这会儿又没有了。”
“好像在那边,去那边瞧瞧!”
声音愈加地小,祁樱同一旁的蹾兽这才缓出一口气,却又听见有人说:“慢着!”
泠泠刀气,宛如一股深入骨髓的寒冷。
祁樱听着那脚步声愈发地近,正想现身出来诡辩,却又听那人说:“原来是一只狸猫,走吧。”
...
夜黑风高,枝叶轻荡。
祁樱甩了甩衣袖,将方才的杂草拣去,晃晃荡荡拿起令牌向栖羽堂走去。
刚才她为了躲避那俩巡逻的,被那蹾兽压了整整半刻!感觉自己半个身体都要垮了!
她打开屋门,堂内灯火明亮,池鱼轻游,假山石上的花团锦簇。
祁樱不由得一惊,早上来时,也不见这破屋那么漂亮啊。
栖羽堂有四间屋子,三间是寝居,还有一间是灶房,祁樱住最右边,迟深住最左边。
祁樱越过池塘,刚想回房,忽然灵机一动,转身向灶房走去。
记得不错的话,迟深的厨艺向来不错的,值班的时候还会提前做好夜宵回来的时候吃。
我要把他今天的夜宵吃个精光!
想到这,她嘴里便仰起一个笑,祁樱笑起来是十分好看的。她嘴边生了一个梨涡,笑起来像一只小狐狸一样谄媚又没有攻击性。
相貌这种东西是十分有用的。祁樱觉得自己长那么大,每次闯祸都能用巧言令色的方式博得免去惩罚的一半原因,是因为她也长了一张极为出众的脸。
这是她母亲教给她的,在任何时候,美貌都是女人的一把利器。
灶房的摆设十分干练,就连磨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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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都像一颗宝石一般闪闪发着光。
祁樱循着记忆,轻而易举地在第二个橱柜找到了今晚的吃食。
桃花酥。
祁樱掂量着碗里的东西,心道:就做了三个?也太省了吧!
说起来,现在已经三月了。
好像快到她的生辰了。
她轻咬一口,清甜的桃花香味便在嘴里化开,这个酥很薄,又脆,还未来得及回味就没了。
祁樱又吃了一个,便在心里细细揣摩刚才得到的消息。
戒律司的人走了之后,她又寻了个地方问那只母礅兽,基本确认早上在珍药阁伤人的那只就是它的孩子。
至于那只礅兽为何无故伤人。
祁樱记得,前世好像是珍药阁的人用它来试药了。
那名罪人的名字她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记得,他为了提高自己的修为,不惜高价从凡界买来一颗灵丹妙药。
可惜带回宗门之后,却不敢食用。
而这时,刚好有一只礅兽受了伤,他便引诱它吃下了所谓能够暴涨修为的东西。
只不过,前世那只礅兽造成的后果更为严重,害死了一名修为尚低的外门弟子。
祁樱事先知道,所以在昨日离开之时给楚一舟下了一张护身符。
只不过,她没想到此时来得如此之快,记忆之中,那只礅兽是于第二夜才暴起行事,今世却提前了。
“师妹。”
身后突然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人,祁樱都可以想象,迟深那双深邃冷冽的眼睛。
他现在肯定目光凛凛地盯着她,脸上的表情惨淡,又带着一点无奈。
祁樱吃完最后一口酥饼,回过首来,勾唇道:“师兄!晚上好啊!”
迟深见她吃完了,也不恼,只是问道:“方才躲在草堆里干什么?”
那个人果然是他。
祁樱眯了眯眼,笑着说:“找猫儿!”
谁让你把我叫作猫的!
迟深摇头,从第三的橱柜拿出一碗蛋羹,丝毫不避讳的在她面前吃了起来,“可找着了?”
不是,怎么还有吃的?
祁樱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突然明白他的话中用意,倒也顺着他往下说:“没有,估计是被师兄吓走了。”
迟深放下勺子,想要开口。但祁樱又道:“不过,我倒是找着了只丢了崽的母猫。”
迟深一顿,忽地勾起唇笑了,倒是让人觉得后背发凉,“师妹近日真是越发聪慧了。”
祁樱受不了了,一掌拍下桌面,怒道:“行了,你快说,找到那只礅兽了没有?”
迟深下了一个清洗咒,将眼前的两个碗洗干净,又将它们放回原处,道:“这是戒律司的事,与师妹无关,我无可奉告。”
又是这样!
祁樱轻哼一声,踢门而去,“那我明日自己去问。”
栖羽堂又恢复一片寂静。
祁樱灭了烛火,独自在床上修炼。
自重生以来,她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其余的时间,便是加紧修炼和研读功法。
她虽然不需要再死记冗长难记的符咒和术法,但是仍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提高自己的修为。
毕竟修道一事,讲究的就是天道酬勤,日累月积。
兴许是栖羽堂位于山峰,灵力倒也比先前的清云居充沛。
还有许多花香,倒也宜人。
祁樱轻蹙的眉毛慢慢扬起,丹田的空虚也渐渐被填满。
夜就这样漫漫地过了去。
6. 小师姐!
天还未亮,祁樱便从戒律司回来了。
不久前,她先借着领罚令的法子去向管事的同门询问状况,果不其然,那只蹾兽已经被抓起来了,接受了一系列的审问之后,供出了对它下药之人,案子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原本,祁樱还想问问那罪魁祸首是谁的。
谁料,竟被另一位同门制止了,那人看着年纪不大,倒是挺恪尽职守,和迟深一样的。
不过呢。
祁樱微微眯眼,伸手揪住她的衣裳,像一只小狸猫一般撒娇道:“小师姐,那蹾兽既然道出了对它下药之人,相信很快就能抓到犯人了,届时必会公布出他的名字,我只是想早一点知道而已嘛。”
见眼前的人面无表情,她又垂下眼,期期艾艾道:“那只蹾兽误伤了我的一个师兄,我师兄原本就是为了救我才与它同住一屋,谁曾想,竟有人向那蹾兽下药,我真的想知道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人,竟要如此害人!”
闻此言,青衣少女眼睫一颤,连同着一旁的管事也跟着怔愣:人人都说掌门有一个骄纵任性的小侄女,前一日甚至为了修行御火术不小心烧掉了他的仙居清云,还只被罚扫三个时日的宗门,令不少同门吹嘘。
如今一见,小师妹只是过于认真与急切罢了。
解雨婵突觉心尖一柔,只觉得像是有一朵初春的樱花落入她的眼眸里,好半晌,她才开口道:“是珍药阁的人。”
她说完,忽地叹了口气,后退了半步,正色道:“我只能说那么多了。”
祁樱眼底划过一丝狡黠,摇头道:“这已经足够了,多谢小师姐!”
祁樱笑着走了,心道这个小师姐果然未能对她毫不留情。
毕竟上一世,祁樱就看出来她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
还是宁予长老的亲传弟子,法术了得!
只不过,她轻叹一口气,小师姐喜欢谁不好,竟然喜欢迟深那个死家伙。
虽然她承认,迟深他的相貌和身段都不错,修为和道术也是堪称一绝,但是!
他是个没有心的人啊!
喜欢一个不会喜欢自己的人,也太痛苦了吧!
世人常言:爱别离,求不得。
想到上一世,解雨婵表白被拒之后,好像还生出了心魔,以致于修为节节败退,成为宗门的十大惋惜之人的第九人。
祁樱回首,却已不见那青衣少女的身影。她突然暗下决心,决定在内门大选之后拜入宁予长老门下,挽救一下她的小师姐。
就当是报答她今日的答疑之恩吧!
她要好好告诉解雨婵,世上的好男人多了去了,不用在一棵不会为她开花结果的树上吊死,她的身后还有这个世间上待她最好的小师妹!
总之,能救一个是一个!
...
祁樱走到珍食斋,买了两份早食,又向医馆走去。
好不容易起早,那就去给五师兄送一份早食吧!
自重生以后,祁樱才觉得自己前世过得实在安闲自在,所以她总是理所应当地接受了身边人的关心和照顾,却忽略了他们也是和自己一样是需要被关心和照顾的。
从前的她以为,自己肯定是有大把时光和岁月可以和她的朋友和亲人相伴的,但是事实就是,楚一舟会在她年满十八岁时就离她而去。
那是自母亲去世后,祁樱第二次体会到失去和后悔的滋味。
她自幼失父,八岁失母,虽得到宗门和家族上下人的疼爱,却仍是未有一位能够一直伴着她长大的人。
六岁那年生辰,祁樱本想等着迟深一起吃母亲专门给她做的樱花糕,却等了整整一宿都未等到他的归来。
而第二日,待迟深来时,她已是怒火中烧,半天没理他,却听他说来迟是因为山下来了一只漂亮的朱鹤。
祁樱自幼便喜欢养一些鸟兽,闻此言,便不再生气,向他询问到位置过后,便偷偷地下山寻鹤。
未曾想,山下白雪皑皑,一片渺茫,时不时地还吹起阵阵寒风。
哪像会有鸟兽出没的样子!
祁樱心生怨气,正想着是不是又被迟深给骗了,却听见不远处的草堆里传来声响。
祁樱正眼一瞧,竟见到白皑皑的草堆里有一支赤红的羽毛。
她心中暗喜,纵身一跃,来到草堆之前,捡起那支羽毛。
骤风吹过,祁樱一个寒颤,那只夺目的羽毛变从手中飞走了。
祁樱柳眉微皱,伸手要抓,却不及那凌风之快,只能扑了个空。
奇怪,怎么就不见了。
祁樱咬住下唇,抬手化出一道灵力将那草堆劈短一截。
她正欲又砍一刀,倏然间,竟有人叫道:“刀下留命!”
祁樱疑惑,循着声音一看,那草堆里竟还藏了个人。
楚一舟穿着一身破旧的布衣,瘦削的脸上爬了几道骇人的伤痕,整个人瘦瘦小小的,像个包了皮的骷髅。
祁樱大惊,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她以为现世的人,虽未能锦衣玉食,但也应该饱足温饱。
“你从何处来?”
“凡…凡界。”
楚一舟说完,便猛咳了几下,竟还咳出血来了。
“小…道仙,能否…”
祁樱伸出手,眼眸里满是星辰,问道:“要同我一起回南旻宗吗?”
…
祁樱来到东苑的第二个房门前,正要伸手敲门时,门却自己开了。
“樱子!早啊!”楚一舟探出头,穿着素白的衣裳,唇角挂着一个笑,脸色比先前好上很多。
祁樱微愣,随后弯起唇,道:“五师兄,身体可好些了?”
楚一舟点头,请她进入屋内,道:“好很多了,樱子,你今天起的可真早。”
“没料到吧?”祁樱轻笑两声,从怀里掏出一份早食,塞入他的手中,“师兄还未吃早食吧,这是樱子专门给你带的!”
楚一舟大惊,微微张开嘴,连同着双手都跟着颤抖,道:“这…樱子,这本该是师兄我为你做的事,怎么能…”
“哎呀!”祁樱微微蹙眉,“师兄,什么叫这本该是你为我做的事,难道师妹我就不该照顾你吗?”
“好,是师兄过言了。”楚一舟见她生气,倒也不再争辩,只觉得祁樱近日愈发的乖顺。
“对了师兄,戒律司的人可有找过你?”
楚一舟一怔,将早食放到桌面上,点头道:“找过,问我是否注意到昨日有行为诡异的医修。”
祁樱凝眉,又问:“有么?”
楚一舟摇头,叹息一声,“没有,昨日你走后,我便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被移转到这里了。”
“说来也奇怪,我听医修说那礅兽伤了好几个人,可是我身上却没有伤。”
祁樱轻笑,“可能是看师兄法术比较高强?”
楚一舟闻言,感到一阵害羞,不自然地挠头头,“是嘛,哈哈。”
祁樱点头,胸前突感一阵痛。
难道说,那医修为了掩人耳目,还给她师兄下了安眠的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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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樱啧了一声,后悔自己那晚没给师兄房内安下灵球。
“怎么了?”楚一舟见她一脸严肃,关心道,“樱子,可是想抓到那孽人?”
祁樱点头,眼底浮出一丝怒气,道:“对啊,师兄,那人太可恶了,竟拿那可怜的小礅兽试药,险先害你受伤!”
楚一舟闻言,心底又暖了一阵,安抚道:“没事的,我听迟师兄说,就快抓到罪人了,樱子不必担心。”
迟深!
祁樱默默咽下一口气,站起身道:“嗯,师兄,我该去上早课了,你再好好休息些时日,我晚点再来看你。”
楚一舟正欲开口,哪曾想祁樱已像一阵风一般消失了,他轻叹一声,只好拾起桌前的早食吃了起来。
原本,他还想跟祁樱说他今日便可回去了的。
他敛起脸,回首问道:“迟师兄,你还有要问的吗?”
苍蓝的屏风外,有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身玄青黑衣,倒显矜贵。
迟深摇头,眼底一黯,淡淡道:“多谢师弟。”
…
午时,灵虚殿外。
众弟子都不约而同地围在一块儿,小声讨论着不远处被戒律司押着的人。
“欸欸,听说是特意从凡界花高价买来的奇丹,能够短时间增修为的!”
“什么?买来自己不敢吃,就拿去给礅兽吃了,结果那礅兽兽心大发,出手伤人了?”
“哎,看着好像只是普通的医修啊,医修干嘛怎么着急增修为啊?”
“这你都不知道?这不快内门大选了嘛!增修了好拜入师门成为内门弟子啊。”
…
祁樱盯着看台上跪着的人,蹙紧眉头。
干嘛把人脸给遮住了呢,这还看什么啊?
下一瞬,看台之上,迟深开口道:“众弟子听令。”
下面的人纷纷正色起来。
“昨日,珍药阁礅兽伤人一案,现已查明,是珍药阁的李瑜所为,念在他是初犯,我们给予他公示前不露颜的权利。”
“但此事事关重大,经长老们商酌之后,决议将此弟子逐出师门,并断其修为,愿他以后,不再做伤天害理之事。”
话音未落,那罪人竟突然倒下,引起台下一阵哗然。
戒律司的人只好将他带了下去。
祁樱见此,倒也不再纠结于那人到底长什么样,只是快步追上迟深,在他后边问道:“师兄,请问那只礅兽你们如何处置?”
迟深回首,淡漠的眸子看不出一点波澜,开口道:“放生。”
祁樱又追问道:“放哪儿去,能否告知于我?”
迟深没噤声,同一旁的戒律司的人一起走了。
祁樱:“…”
原来他刚才的脸色的意思是不关你事。
祁樱突然觉得今天迟深的脸比之前臭很多。
她正想着晚上要如何蹲守,后背突然被人轻轻点了一下,她回首过去,见到一张清颜如玉的脸。
“小师姐!”
解雨婵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连忙撇过头去,又悄悄抬头看她一眼,“祁师妹。”
祁樱揪住她的衣袖,正欲摇摆,却被她制止了,她脸色微红,却也正色道:“师妹,那只礅兽我们会放生回南旻宗结界之外。”
可是南旻宗有四个结界啊。
祁樱没说话,两眼巴巴地看着她。
不多时,解雨婵便受不住了,开口道:“最南边那个。”
祁樱泯然一笑,轻轻点头,“多谢师姐!”
7. 我们俩是什么关系
日暮归西,云蒸霞蔚。
祁樱在幽静的青竹林蹲守了两个时辰,终于蹲到了戒律司的人。
“将它放在这就行了吧?”
“不错,它应该自己会回去的。”
说罢,两人便解开了那只小墩兽的禁令,将它放了出去。
小墩兽趴在地上愣了一会,见他们没有要抓自己的意思,拔腿就跑出了结界。
祁樱眉眼一挑,拈下一道疾风诀便追了上去。
为了保证准确无误地追到小墩兽,祁樱先前向母墩兽要了它的一件信物。
还未花半刻,她便找到了那只小墩兽。
先前没注意看,其实这只小礅兽长得原来只有八九岁孩童那般小。
只不过,身材有些肥壮。
祁樱没有直接靠近它,只是微声道:“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
小墩兽疑惑了会,眼前忽地一亮,道:“你怎么会有我阿娘的东西?”
说完,它倏然一顿,心道他怎么会听懂人话了。
祁樱杏眸微眯,勾唇轻笑道:“当然是因为是你阿娘叫我来救你的。”
小墩兽微微发愣,伸出一只手又收了回去,狐疑道:“真的?”
祁樱点头,将那香囊递给它,道:“前几日你贪玩,跑下山林去,结果迷路了是吧?”
小墩兽听了,揣紧手中的香囊,认真地点了点头,“是,我听说青竹林这边会有许多好玩的东西,便想来寻寻,结果...”
祁樱接着它的话说:“结果被结界打伤,被珍药阁的人捡回去了是吧?”
“是,那里的人对我都挺好的,可是我没想到…”
小墩兽说到这,脸色一沉,又极速摇头道:“但是我真的没想过要伤人,我也没想到自己吃了那个人给的药便会失了控制,对不起。”
祁樱顺了顺它的发,安抚道:“这我知道,这并非是你的错。”
说完,她又道:“小东西,你可还记得给你下药那人的相貌?”
小蹲守仔细想了想,开口道:“他的眼睛下面好像有一颗红痣,鼻子很大,肤色比平常人白。”
小墩兽抬起眸,认真道:“你们人族,原来还有这般邪恶的人吗?”
祁樱一顿,竟未能及时解释,只好道:是啊,这世间不是所有族类都同你们一样温良。”
小墩兽点点头,道:“好吧,不过,姐姐你看起来就很善良呢。”
祁樱噗嗤一笑,牵起它的手,道:“那当然啦,走吧,我带你去找你阿娘。”
小墩兽原本猩红的脸看起来更红了,腆着脸想要收回手,“姐姐,我的手很脏。”
还很丑。
祁樱轻笑,又牵起它的那双手,道:“不牵着的话,一会御剑飞行你可要掉下去咯!”
小墩兽‘啊’的一声,牵住她的手,“真的吗,姐姐要带我御剑飞行?”
祁樱抬手向空中一指,道:“镜月剑!”
骤然间,一柄冰蓝剑身便出现在她们眼前,竹林里顿时冷了几分。
祁樱带着它踩住剑身,笑道:“飞咯!”
…
莲雪峰上,碧蓝温泉徐徐冒出白烟,岸池边上,炊烟袅袅,不绝如缕。
祁樱停靠在山湾之上,带着小礅兽走到一个湖边,她化出一缕赤红的雾气,不一会儿,那只母礅兽便出现在它们眼前。
“阿娘。”
小礅兽见到来者,高兴地扑了过去。
母礅兽一把抱住孩子,又细细检查了它一番,泪眼婆娑地说道:“多谢小道仙,多谢小道仙!”
祁樱摆手,撩了撩眼皮,道:“我要的东西呢?”
母礅兽心领神会,急忙揣了揣衣衫,拿出三株草药递过去给她,“这个是吧?”
余晖之下,三株雪蒿草莹白的枝叶犹如玉石般盈盈发亮。
祁樱点头,小心接过,赞叹道:“原来这雪蒿草竟生得如此漂亮!”
小礅兽露出头来,笑着道:“姐姐没见过嘛?我们这长了很多诶。”
祁樱摸了摸它的头,笑道:“对呀,这草可挑地方长了,我们斐云山都不长这种呢。”
她化出剑,与它们摆手道:“天色渐晚,我就先回去啦!”
小礅兽垂眉,忽地抓住她的衣衫,不舍道:“姐姐,你以后还会来吗?”
“小漆,不可无礼!”
祁樱一惊,倒是没想到这只小礅兽竟会舍不得她,从怀里掏出一颗饴糖递给它,道:“会的呦!”
“那…”
话音未落,只见眼前的祁樱忽然化作一团淡紫的雾气,唰地一下便不见了。
宛如那天边转瞬即逝的流石。
小礅兽从母礅兽的怀里挣脱出来,心道原来她方才御剑而飞是因为听阿娘说自己想体会一下在天上飞的感觉。
…
迷魂谷。
祁樱一个旋身,单手稳住身形,心道自己真是得不偿失,为了在那两只礅兽面前耍帅拈了一个移行术。
然而自己眼下的修为却并未足够让她轻而易举的实现。
她吃痛地甩了下手臂,调节运气了好一会,才慢悠悠地走向青龙住的破屋。
山回路转,绿树成荫。
兴许是头一次这个时段来,祁樱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有了迷路的错觉。
她向来是个方位感很强的人。
只不过。
眼前的树木一层叠着一层,山路一弯绕着一弯,犹如迷雾一般撩拨不尽。
祁樱心道不妙,定是那青龙让树精故意拦她不让她进去。
祁樱化出符咒,默念口诀,一双慧眼闪烁出点点星火,出言道:“我数三声,若想留命,速速离去!”
树影微动,却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祁樱轻哼一声,弹指上的黄符落下。
“嘭!”只不过一刹那间,眼前的树枝猛地燃起火焰,随后又炸作一团黑雾,声音响彻云霄。
“等..等一下!女侠!饶命啊!”
一只脸色青黑的小树精忽地冒了出来,两只眉目已经被那炎火烧断半截。
祁樱打了个响指,那火就咻的一下灭了下去,她弯了弯眉毛,笑道:“小树精,你这是何意呢?”
小树精猛咳了两下,眼底划过一丝怨恨,却敢怒不敢言,叫嚣道:“我承认你是有两下子,可是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是想提醒你这个的!”
又是这句话。
祁樱挥挥衣袖,满不在乎地问道:“说吧,那只青龙给了你多少?”
小树精哑然,目色一惊,指着她道:“你你你!这叫什么话!”
祁樱倒是不管它,自顾自地寻着路走去,轻蔑道:“你说一下,说不定我给你双倍的价钱。”
收买人心这事,她可熟了。
小树精瞳孔地震,忍不住戳了戳小手,嘿嘿两声,“也没给多少,就五个珠光石。”
哈?就这?
祁樱突然觉得自己走得有点累了,转头过去看它,道:“我给你十个,你现在带我到那破屋去。”
小树精两眼放光,化出一道绿影,对她招手道:“走走走!”
随后,一人一精便出现在了破屋门口。
这次很凑巧,青龙就在屋外。
他们仨刚好撞了个满怀。
祁樱眼睫扑扇,扬眉道:“小青龙,好久不见呀!”
小青龙没看她,只是微微转了转身子,捂住眼睛上的白绫。
小树精腆着脸,略带窘迫道:“青龙,我打不过她。”
小青龙无奈,长叹一口气,走入屋内,“你又来做什么?”
祁樱跟着他,回应道:“找你玩啊,无事不能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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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小树精点点头,附和道:“对呀,青龙,你一个龙呆在这多孤单呀。”
小青龙回到自己屋内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想了很久,终是开口道:“我不孤单。”
这好几百年,只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祁樱瞥了一眼那张桌子,那上面的东西都是她送的,却没有一样是拆开使用的。
她这次没有答话,只是跑出屋外,去山林里寻了些木材,忙活了半个时辰,勉勉强强做出把椅子,又急急忙忙跑了回来。
天色暗成一块黑布。
小青龙正欲关门,却听她道:“我给你做了把椅子。”
小青龙疑惑,问道:“为何?”
祁樱将椅子放入屋内,漫不经心道:“这样,下次我来时,就有地方坐了。”
小青龙眉头一皱,心想这是什么歪理。
“若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祁樱将那把椅子放在桌子的另一边,试着坐了一下,心道她真是个天才,连椅子都能做出来。
“哎哎,”祁樱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今日从礅兽那里得来的雪蒿草,一把塞入他手中,“给你的,不用谢我。”
小青龙低头,握着那三株草药,直觉告诉他那东西价值不菲,但他双眼受伤,只好开口道:“这是何物?”
祁樱将桌上的干粮拆开,答道:“雪蒿草,用来治愈眼疾的,你应该知道的吧?”
小青龙顿了顿,走到她面前,将草药还了回去,“我不用。”
坏龙!你再这样呢!
祁樱蹙了蹙眉,不悦道:“为何?你这是瞧不上我给你的东西?”
小青龙闻言,藏在衣袖里的手忽地动了动,摇头道:“不是。”
兴许是夜色太过冷清,他突然觉得心头发出徐徐寒意,难受得他忍不住想要道出些什么,“我从不收别人给的东西,况且…”
话未终了,祁樱便一把拍桌道:“什么叫别人给的东西,我们不是都认识好几天了,怎么还是别人?”
“你…”
祁樱站起身来,直直地看着他,道:“小青龙,我们不能成为朋友吗?”
小青龙怔住了,脑海里仔细回去起这几百年来,学到过关于朋友一词的含义。
朋友吗…
好像是他们人族惯用的词语,他们人族一向都是群居。
祁樱见他在原地发怔,倒也耐着性子解释道:“朋友的意思呢,就是可以一起吃一起玩,互相帮助,彼此照顾啦!”
“这样吗?”
祁樱点点头,“你那日带我出山林,就是帮了我,我今日把草药给你,也是帮了你,我们就是朋友啦!”
小青龙默然颔首,拧住衣袖道:“好吧。”
祁樱将手里的花糕分他一份,道:“喏,朋友,这是花糕。”
小青龙接过,吃了一口,甜味在嘴里化开,让他忍不住又吃了一口。
祁樱又将雪蒿草挑了出来,问道:“你会炼药吗?这个要炼化成膏好涂一点。”
小青龙点点头,道:“会一点的。”
祁樱环顾四周,道:“你对医术感兴趣吧?我见你屋里有许多草药的。”
“嗯,会一点。”小青龙在另一把椅子坐下,拾起篮中的草药。
“那我以后多给你带点医书,”说到这,她忽然一顿,抬眸瞥了一眼对面,“我先教你通感术吧,这样你就能读得懂了。”
“这个我会…”
祁樱:“…”
夜色很长,两人又断断续续的聊了半个时辰,祁樱便起身离开了。
将走之时,小青龙还特意站起身来送了送她。
祁樱松下一口气,心道这几天的努力终于没白费。
下一步,她就要一步步地让他归顺于自己。
化为她所用!
8. 打打杀杀
天还未换上一张新的帘幕,院前的樱花却落了一地。
净白的池水上,倒影出一蓝一红的剑意肆虐。握剑之人身手迅捷,从台上屋檐跳到假山石上,一前一后相持不下,隐约间分不出谁胜谁负。
‘嘭’——刺耳的声音萦绕耳畔,又是两柄剑锋相对。
祁樱调力运气,两眼之间却露出一丝鄙夷:“师兄,专心点!”
这不是才比了半个时辰?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呵。”迟深单手握剑,另一只手拈下一咒,两柄剑身唰的一下就被一团焰色的雾气炸开。
两人猛地被分开两尺的距离。
祁樱猛咳出一口气,愠怒道:“迟深!你怎么还带用魔道的!”
迟深收剑入袖,又拿起一旁的扫帚,若无旁事地扫起地来,“我本就是魔族人。”
祁樱心生一气,抬手将那扫帚砍成两半,还带着把迟深的衣裳砍断半截,“我要你同我比剑,你怎么还夹带私货!”
迟深见自己的衣裳坏了,瞳目微微发愣,施了法术将扫帚修好,又敛起脸点头道:“嗯。”
嗯?就一个嗯字?
他又不急不缓拿起扫帚扫那方才院前被他们打掉一地的花,头也不抬地说:“快到辰时了,师妹还是收拾一下去上早课吧。”
祁樱柳眉轻蹙,气呼呼地喘了口气,道:“哦!”
说完,大摇大摆地回卧房换了件干净的衣裳。
不多时,她便换了件杏色襦裙来到了院门前。
她刚拿出令牌将禁令解开,下一瞬,楚一舟便抱着卷轴出现在她眼前。
“樱子!早啊!”
祁樱两眼弯成月牙,笑眯眯道:“五师兄早啊!”
先前为了方便照顾祁樱,楚一舟有祁之夷专门给的令牌。不过她搬到这里来之后,还未得云朔长老点头,所以只能在门外等候。
楚一舟望了望堂院,问道:“迟师兄可起了,要不要喊他跟我们一起走?”
祁樱摆摆手,一蹦一跳地走下台阶,回眸道:“不用啦,他一会还要去戒律司呢。”
楚一舟抬头一看,见那樱树落花满地,跟着她的脚步道:“樱子今日又和迟师兄比剑了?”
祁樱点头,勾起一个狡黠的笑,道:“师兄猜猜,谁赢了?”
楚一舟沉思了会,弯起唇道:“樱子笑得那么开心,可否是你赢了?”
祁樱哈哈大笑,默许道:“那是自然,对了,师兄,我给你的丹药你可有好好吃?”
楚一舟点头,道:“有的,话说樱子真是厉害,连丹药都会炼。”
祁樱笑了笑,心道那青龙真是名不虚传的学医的料。
自她与青龙结成友人之后,她便时常从珍药阁里要几本医书过去,还时常去后山上采些草药给他炼制丹药。
她还给青龙取了个名字,叫做萧原。
没其他别的原因,只是先前她在古书上去看到说上古青龙一族姓氏为萧,便也将他的名字改为萧氏。
至于原嘛,因为他这个龙实在是纯粹的很,还和这个字挺配的。
祁樱第一次跟他提起这件事时,他那双绿翡翠似的眼睛还少见的掀起了一丝波澜。
对了!他的眼睛已经好了!
这一切当然少不了祁樱的帮助,毕竟那迷魂谷除了木材和化作精的树其他的都少得可怜。
尤其是草药!
长一株就被树精吃一株的,外加上他与世无争的性子,若是没有祁樱的帮助,萧原可能还要再等个两三百年才能治好他的眼疾。
他的眼睛真漂亮啊!
第一次见他摘下那条白绫的时候,祁樱就忍不住呆了呆。
她原本以为他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谁料那白绫一摘,倒像是解除了封印他颜值的诅咒。
一下子长成了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的模样。
萧原的眼睛眨了眨,将手中的白绫放到桌上,道:“你方才说什么?”
祁樱一愣,眼底划过一丝艳羡,倒也很快回过神来,道:“没想到你还有几分姿色。”
萧原微怔,问道:“这是何意?”
祁樱大囧,难得夸一次人对方还听不懂,只好愤愤道:“无事,炼你的丹药吧!”
萧原:“……”
午时,珍食斋。
这个点的人总是比平常多,祁樱为了早点吃上饭,趁着离敲钟还有半刻钟便偷偷拉着楚一舟出来了。
祁樱最喜欢吃珍食斋二楼的酱猪肘,店家偏偏还要每逢初四才肯卖一次,还限量!
好巧不巧,今日正好是初四,机不逢时,错不再来。祁樱便赶忙拉着楚一舟踏入斋内,大步流星地迈向二楼的阶梯。
这会儿人还很少,就连她最喜欢的那家店前也空无一人。
祁樱大喜,走上前问道:“掌柜的,我要两份酱猪肘!”
面前的掌柜忽然面露难色,颤颤巍巍地摆出一个写着售罄的木牌,道:“甚歉啊,祁小仙,今日的猪肘已经卖完了。”
祁樱瞳目微缩,不可置信道:“如此之快?不是还没敲钟吗?”
南旻宗敲午钟便是用食之时。
掌柜左顾右盼,歉意地解释道:“哎呀,咱家店生意太火爆了,早在辰时就有许多弟子联系我要预购,实在抱歉啊。”他说着,忽然指向不远处的饭桌道,“欸,那个那个,是刚才最后一个买到的,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卖给你。”
祁樱闻言,回首一瞧,这一瞧啊,竟瞧见迟深穿着一身直襟绛袍,玉带纶巾,衬得他整个人看着都俊雅非凡。
兴许是注意到这遍的吵闹,倒也撩起眼皮看过来,日光肆意挥洒在他的前方,只留下一抹轻柔的淡色降至他的衣角,那双盈盈如满月的眼睛,倒是多了些数不清的柔和。
山顶的钟楼忽然响起阵阵钟声。
祁樱一怔,心想迟深这家伙怎么突然喜欢上吃酱猪肘了,分明是…
分明是与她作对!
这样一想,她便转过头去,直接了当道:“掌柜的,他说他的那份卖给我。”
店家一听,疑惑地在两人身上打转,一位是久闻其名的戒律司左青,一位是宗门鼎鼎大名的小金匙,哪一位都禁不起得罪。
掌柜手心出汗,端着一盘色香俱全的猪肘却觉得千斤般重,怎么都不敢放下。
“掌柜,这盘是我的,我不卖与她。”
像是过了海枯石烂那般久,掌柜终于等来了迟深的一句话,展露出他认为这一世最为轻松的笑容。
随后,又满怀遗憾的面向面色愠怒的祁樱,温言道:“实在是抱歉了,祁小仙,咱家保证,下一次定留您的一份猪肘,您要是愿意,咱家还能送到您屋里去,望你多多海涵!”
祁樱微微笑着,面色却如同要吃人一般恐怖,“好好好。”
迟深,你给我等着!
祁樱怨恨地鄙他一眼,见他不为所动,经过他的饭桌之时,吐了吐舌头道:“师兄也是顿悟了,现在竟然也喜欢上吃这般重口味的东西。”
你不是都已经能辟谷了还跟我抢!
这她真的不能叫戒律司的人把他抓起来吗?
哦,差点忘了,他自己就是戒律司的人。
迟深轻笑了一声,却轻得微乎其微,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听得到,随即开口道:“我也想尝尝,到底是什么能让师妹如此魂牵梦绕。”
此言一出,楼上的同门纷纷投来目光,还小声议论道:
“原来祁师妹喜欢吃二楼的这家猪肘,下次我买一份给她,她会不会朝我笑啊?”
“这家猪肘确实好吃。”
“哇,和祁师妹吃了同款,是不是修为也能提高百倍啊!”
“只有我关心一会迟师兄和祁师妹会不会打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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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祁樱恼火的下楼,买了一份绿豆汤坐到楚一舟面前。
楚一舟愣了一下,道:“樱子,怎地只吃这个?”
祁樱面如死寂,舀起喝了一口,道:“去火气。”
“啊?是由于没买到猪肘吗?”楚一舟闻言,歪了歪脑袋。
祁樱点头,眼睛忽然一亮,立马站起身跑向人群里。
“哎,樱子!”
祁樱还不忘回头道:“五师兄,我想吃葱拌面了,帮我买两份!”
斋堂内门庭若市,祁樱绕过人一队接着一队的人,径直来到解雨婵的身边。
记得不错的话,上一世解雨婵去了二楼吃饭,遭人议论说是暗恋迟深,追踪他到二楼来,也太过廉不知耻。
祁樱对此表示嗤之以鼻:某些人的脸呢?
造谣的话张口就来?
偏偏解雨婵是个内敛的性子,只能仓惶地逃了。
若解雨婵是祁樱这样的性子,早就把他们抓出来打个满地找牙!
祁樱一把拦住正欲上楼的解雨婵,弯唇道:“小师姐!一楼新开了家好吃的面馆,我请你吃呀!”
解雨婵一怔,倒没想到祁樱如此热情,便也不好拒绝,点头应道:“好。”
祁樱见她答应了,笑着拥住她的手臂,道:“小师姐总是一个人吃饭吗?若不嫌弃,可以同我和我五师兄一起吃哦!”
“哎!”
只不过过了一顷刻间,解雨婵便甩开了她的手。
时间好像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解雨婵如画的眉眼一下子像是化开了的水雾,惶恐地看着一旁的祁樱。
完了。
没想到,祁樱倒是对她弯了弯眉眼,轻声道:“抱歉,小师姐,是我逾矩了。”
解雨婵拼命地摇头,道:“不是!师妹!我...”
我的身体它有...
祁樱摇摇头,认真道:“小师姐,你要同我们一起用膳吗?”
解雨婵目光里却闪烁着点点喜悦之意,用力点头道:“好!”
祁樱眨了眨眼,笑道:“那你可要跟紧我哦!”
说着,祁樱便引着她在桌前桌下。刚好,楚一舟端着两碗面过来。
楚一舟见到解雨婵,倒是一愣,随即又亲切问候道:“这位便是解师姐吧?先前听樱子说过师姐还帮了她不少呢,久仰久仰。”
解雨婵面色一红,摇头道:“没有没有,师弟过誉了,我只是做了些举手之劳。”
祁樱将面端到她面前,笑着道:“小师姐好谦虚。”
解雨婵一瞧,竟是她喜爱的葱拌面,心中涌生暖意,感激道:“多谢师妹款待。”
祁樱微笑着点头,墨色的眸子里犹如一颗黑宝石一般闪闪发光,还不忘道:“小师姐喜欢就好。”
南旻宗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所以在用完午膳之后,祁樱才开口道:“冒昧问一下小师姐,这几日你们戒律司忙吗?”
解雨婵一顿,摇头道:“倒也没有,多是些巡逻的事。”
祁樱‘噢’了一声,心中暗暗盘算些小算盘,又乖巧的同她挥手道:“好呢,小师姐要多注意身体哦,不要过度劳累,再会啦!”
楚一舟闻言,也同她一起挥手道:“解师姐,愿下次也能同你一起共餐!”
解雨婵微微张口,点点头道:“啊,好,再会!”
待解雨婵走后,楚一舟才瞧着她开口道:“樱子,可是喜欢解师姐?”
祁樱点头,扬眉道:“喜欢啊!小师姐看着就可爱!”
“是呢。”楚一舟略微艰难地颔首,脑海中回想起先前某位人的脸,不自然地转移话题道:“樱子,快到你的生辰了吧?”
“是呀是呀,五师兄是想好送我些什么了嘛?”
楚一舟挠挠头,略带羞涩地笑了笑,没回答。
9. 生辰宴
旭日东升,层层云雾散尽,南旻宗的墙角屋檐上,挂满了艳红的绸带。
那绸带上面,还写着恭迎魔、妖尊者莅临。
某位不知所以的外门弟子见此,问起一旁的同门道:“欸欸,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啊?”
那位师兄闻言,双手环胸,骄傲道:“这你都不知道?过段时间可是五年一届的内门大选,到时候可是会有五界的好几千人物来呢!”
“啊啊,那么热闹嘛,那怎么今天就开始操办了啊?”
完颜欢仔细想了想,忽然轻敲了下自己的脑袋,道:“哎呀呀,差点儿忘了,今日可是樱师妹的生辰,多半是掌门宴请过来祝寿的吧!”
“哇,掌门对祁樱师姐可真好呀!”
完颜欢笑着点头道:“那当然啦,咱们樱师妹可是他的亲侄女!还是宗门的不可多得的英才!”
...
辰时,栖羽堂。
祁樱躺在院堂内一棵陈年古树的树荫下,一手遮着天,一手握着剑柄不肯放下。
今日是她的生辰,歧语堂的乙山老头近日见她颇为勤奋,便免去了她的早课,让她好好休息一旬,并祝她生辰吉乐。
真是...
不过她还是早早地起来练剑了。
当然,还跟迟沈比了半个时辰。
她收起剑,缓了一口气之后站了起来,目光又恢复像往常那般坚毅。
今日可是有一场好戏要上场呢!
她正欲回房去,却见迟深换好衣裳走出来,冷冷清清的开口道:“焰离术对你的灵根有损,你确定要学?”
祁樱挑眉,双手环胸道:“我就要学,师兄,你可要说到做到!”
她今日与迟深打赌,若是她赢了就教她上回炸她的魔道之术。
迟深轻叹一口气,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出来,道:“手给我。”
祁樱一顿,瞳孔地震,心道怎么他们魔道怎么还带占人便宜这一说。
算了,也不是没牵过。
“哦。”说完,祁樱目光坦然地伸出她的那双玉手上去。
骤然间,两手漂亮的手便触碰到了一起,一大一小,浑然天成,还有几分熟悉的味道。
他们俩本来便是青梅竹马,对彼此再熟悉不过...
只是,这感觉好像同幼时不一样了。
“啧。”
祁樱指尖轻颤,突然觉得自己手心一阵刺痛,像是被火灼伤又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蚀,引得丹田的灵力跳跃起来。
这破魔道之术还挺厉害。
迟深见她死咬下唇,运力的节奏慢了些,解释道:“这术法适合火系灵根的,你现在若是想放弃,倒也来得及。”
祁樱黛眉轻蹙,目光却如燃起熊熊烈火般猛烈,道:“我不!”
一会要对上一个作死的人,她可不能输!
上一世,她竟没想到那祁之夷收的那孽子竟敢在给她送礼时挑衅于她,气得她立马拔刀与他誓死搏杀。
谁料,那小子竟然隐瞒自己功力,对外宣称自己只是筑基初期,实际已到金丹。
若是他不下死手还好,谁曾想这死家伙竟给她下死手!还好关键时刻迟深用焰离术将他炸开,否则祁樱半身修为都有可能被他死家伙毁于一旦!
祁樱想到这,恨恨地咬咬牙,就连手心传来的痛感都觉得轻如鸿毛。
未多时,迟深便收回了手。
祁樱抬眸看他,问道:“好了?”
迟深点头,指尖不自然地触碰到了一起,开口道:“你在心中默念,看看效果如何。”
祁樱闻言,调力运气,随后猛地朝门口一推。
迟深见她作势要炸门,瞬急将大门打开。
“嘭!”
迎面而来的完颜欢猛然被炸出了十里开外。
完颜欢:?我讨厌你们。
祁樱弯眉一笑,忽然想起来什么,指着门口道:“师兄,方才是不是有人在门外?”
迟深长叹一口气,捏了个疾风咒追了上去。
祁樱垂眉看了会儿手心,再次赞叹这法术也是厉害得紧,便迈开步子走入自己屋内。
话说,今天是自己的及笄之宴呢。
虽然修仙界及笄之礼不像凡界那般繁杂,不过该有的礼数还是不少。
比如,她现在要解决的一个难题就是盘一个好看的头发。
祁樱翻着从祖母那里送来的书本,默默皱起眉头。
好难啊啊啊啊!
祁樱并不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平时梳的发也只是最简单的款式,有时候还只会将头发分成两份盘上去又留一小缕放下来。
她翻着翻着,脑海里忽然想起母亲的脸,她的阿娘总是会盘各式各样的头发,总把她的头发盘得漂漂亮亮的。
想到这,祁樱轻叹一口气,随即又拿起一旁的木梳梳起来。
屋外柳絮纷飞,池鱼慢游。
待祁樱梳好发髻换好衣裳出来时,迟深和完颜欢已经回来了。
祁樱一身暮山紫裙,裙摆的海棠花栩栩若生,三千青丝用一玉簪盘起,衬得一双清目更为动人。
完颜欢赞许地点头,道:“樱师妹,真是越发有青黛仙尊的韵味了啊!”
他说着,也不管自己一身破烂的衣裳,推搡着一旁的迟深道:“迟师弟,你说是不是?”
迟深眸色一暗,想说些什么,却仍未道出话来,最后只是默默的点头,道:“师妹长大了。”
祁樱难得的对他笑了一下。
“会盘头发了。”
祁樱将笑容收了回去,忍着怒气道:“迟深!”
我就知道你的狗嘴里面吐不出象牙出来!
完颜欢立马跳到两人身边,劝道:“欸欸欸,大好日子,别动手哈!”
祁樱退了半步,坐回旁边的太师椅上,对着完颜欢道:“完颜师兄,宾客可来齐了?”
完颜欢掀起一边的衣袖,颔首道:“哎呀呀,樱师妹你可别说,这次掌门也是下了大手笔。宴请了许多族界的人来呢!”
祁樱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完颜欢,弯着眉轻笑道:“那我一会是不是会收到许多生辰礼啦?”
完颜欢接过茶杯,又从怀里掏出一瓶瓷罐递过去,道:“是啰!喏,师妹,这是师兄我特意为你炼的回元丹。”
祁樱双手捧过,不可置信般眨了眨眼:“完颜师兄,我以为你今年又会给我送最好炼制的筑颜丹呢。”
完颜欢喝下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捂着嘴道:“好师妹,怎能这样说你师兄呢!”他说着,忽然看向一旁的迟深,问道,“迟师弟,你送了什么?”
祁樱没正眼瞧他,又低头品茶去,却见迟深开口道:“方才把你炸出去的那道法术。”
祁樱猛地一咳,皱眉道:“那是我赢回来的!”
迟深却没什么表情,就连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都看着淡薄如水的,“魔族传授了法术便是送礼的意思。”
说着,他又勾起唇道:“况且,这类法术只有魔尊之子才允传授,师妹也是捡到了一个大便宜。”
完颜欢突然痛苦地抱了抱脑袋,指着他们俩骂道:“我都差点忘了,方才把我炸到十里开外的人是谁?”
两人默契的指着对方道:“是他/她。”
完颜欢懊恼地喝下一口茶怯了下火气,摆手道:“罢了罢了,我先回去换身衣裳。”
祁樱笑着对他招手道:“完颜师兄慢走!”
随后,她瞪着一旁的迟深道:“看什么看,还不走?”
迟深揉了揉眉心,轻飘飘地走了。
...
卯时一刻,繁杂的迎宾和叩拜宗族的礼数终于过去,众人齐聚于位于南旻宗正北方位的承阳殿,由南冥宗掌门祁之夷主持今日的宴席。
祁之夷今日穿了一身碧青的衣袍,头上羽冠闪闪,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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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三月二十日,山樱烂漫时,阵阵春风过,十里遍落花。”
“祁家有一女,岁至及笄年。今家摆酒宴,愿其岁岁安。”
青水楼台上,坐最西的便是各派的仙尊,其次便是来自凡界的南阳祁氏族亲,而后便是几位来自魔族、妖族的尊者。
再往后一排,便是这十几位一并携来的宗门弟子或是至亲友人。
祁樱作为本次宴席的宴主,当然是与南阳祁氏的人坐在一起。
不过她现在正跟在祁之夷后面点头哈腰。
祁之夷带着她走过漫长的长客桌,对着那些宾客又鞠一躬:
“今日,祁某再次多谢各位仁士不辞辛苦,莅临本次小侄的宴席。”
大部分宾客也笑着答道:
“能够受到祁掌门的宴请,本仙也是荣幸之至呀。”
“祁掌门的令侄看着也同祁掌门一般是不凡之人呀。”
路过魔族宾客时,祁樱突然被人扔了一大把花瓣,随后,手里便多了一件木槿色的玉镯。
是槿玉镯,传闻中极为罕见的上古法器之一。
她迷惑看去,却见那魔尊迟珩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赤红的瞳目透露出不可一世的尊贵和傲然,随后,他略带魅惑的开口道:
“小家伙,生辰吉乐。”
祁樱朝他微微一笑,抬起那只戴上镯子的手朝他挥了挥,出言道:“多谢魔尊。”
魔尊迟珩点了点头,推了推一旁的迟深,道:“长玉,学着点,别总对女孩子冷冰冰的。”
迟深淡淡点了头,又举起茶杯喝了起来。
祁樱收回目光,心道迟深有个这么魅人的爹,自己却是块木头。
他们父子俩除了外貌看着相似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一样了。
只是,五界许多种族都不解,为何魔尊迟珩要把唯一的骨肉送去修练仙道。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小时候的祁樱也不解,缠着迟深问了许久,才知那是他母亲的遗愿。
他母亲生下他便仙逝了,从此魔尊迟珩再也没有娶过旁妻。
倒也怪深情。
祁樱同祁之夷终于走完那十里长廊,回到自己位置坐下,她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茶水,那作死的人便来了。
——北旻宗烛邱长老第二任弟子,莫诩。
九岁被祁之夷收为养子,十三岁因与祁樱不合被祁之夷送入北旻宗门下。
莫诩一身茶白水纹衣,腰环玄黑雕花扣,墨发高高束起,再怎么看,都如一个爽朗潇洒的翩翩君子。
眼下,他便一步一步来到祁樱面前,正欲开口,便被祁樱制止道:
“莫诩,要不要同我比试一番?”
周围人都惊呼,来吃个宴席竟还能一赏南阳祁家大小姐的英姿。
莫诩一顿,手中的酒杯轻晃,心道我都还未开口阴阳一番呢,只好耐着性子问:“祁同门,这是何意?”
祁樱吃下一口花酥,又喝下一口茶,鄙夷道:“你丑到我了。”
莫诩:?
随后,他又微微笑着,眼底的煞气却慢慢浮了上来,道:“祁同门真是会说笑,既然如此,那莫某只能拔剑了。”
祁樱站起身来,目光凌人若寒刀,笑道:“一会若是我出手重了,你可别跟我叔父哭鼻子。”
莫诩脸色一黑,哪曾想这姑娘出言如此无礼,望向一旁的祁之夷,却见他并不在看自己,眼底的戾气又多几分,“祁樱!你还是这般刁蛮无礼!”
祁樱从宴桌上出来,径直走向殿内的大堂,路过他时,在他耳畔说道:“那自然是因为,他是我亲叔父,而不是你的亲爹。”
莫诩瞠目,化出剑就要赐她一刀,眼前的人却比他还要快上一步,只见祁樱如同一阵旋风般跃过他的前身,随即手心便化出冰蓝剑身抵住他的利刃,两柄剑锋猛然碰在了一起。
周身蓦然间就被两股相持不下的灵力包围。
10. 生辰宴2
“祁樱,出了南旻宗,我看谁还护得了你!”
莫诩怒目圆睁,就连那柄银白的剑身都沾了些许的血迹,随后,又重重的朝她挥剑。
祁樱轻哼一声,目光里仍是厌恶,冷冷的开口道:“莫诩,你未免也太自欺欺人了,你真以为,你能比得过我?”
说着,她突然运结灵力,手中的剑刃猛的凝结出巨大的寒霜,随后又如同冰柱般变大了好几分,将莫诩那只银剑狠狠压了下去。
莫诩一顿,连同着瞳目都清澈了几分,开口道:“凌霜剑意,这不是掌门亲传弟子才会的吗?”
祁樱勾唇轻笑,又漫不经心的开口:“对啊,叔父早就教我了。”
莫诩心头狠狠一阵,一个扑身下去,轻擦了嘴边的血迹,开口道:“祁樱,我真是恨透了你!”
说着,就如一条恶狼一般袭来,哪还顾得上他今日精细打扮的装束。
祁樱掏出几十张符咒,疾速默念口诀,同时还不忘挥出几十道剑意抵住他的攻击。
莫诩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性格还极度恶劣,除了对他的养父祁之夷言听计从,其他人根本靠近不了他半分。
至于他为什么那么恨祁樱,那自然是因为他认为祁樱抢了他的养父本该对他的关心和爱。
好畸形的一个人。
想到这,祁樱便厌恶的朝着对面的人吐了吐舌头。
莫诩脸色一沉,忽然像个疯子一般暴出几股汹涌的灵力,激得祁樱往后一退,见此他又握住剑柄朝她身上划了好几道。
裙边的海棠花忽的凋残一片,本该淡紫的长裙染上层层血色。
众人见此,纷纷大喊不妙。
祁家人更是连连叫止,连同着祁之夷都急急忙忙的上前劝诫道:
“诩儿,够了,快住手!”
莫诩回眸一笑,面庞却如恶魔般骇人,手中的剑仍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狂妄道:“义父,你们祁家实在是太宠着这位娇贵的大小姐了,今日,我便要替你们好好教导她一番,让她知道,什么才叫做人的道理。”
说着,凝力聚气,那柄银白的剑身忽然如同一道白昼一般向祁樱袭去!
众人面色微顿,又迅速站起身来欲想阻止这番争斗。
剑拔弩张之间,忽然听见有人说一句:“别乱动!”
众人如同被禁令一般,蓦地不能动弹。
殿堂上又只剩下一银一蓝在搏斗。
莫诩杀红了眼,嘶吼道:“祁樱,你死定了!”
祁樱闻言,却是得逞一笑,随即朝着莫诩微微张手。
去死吧!
“破!”
只听嘭的一声,犹如天地开裂般的震动,眼前的景色忽然被好一大团黑色焰气包围。
许久之后,那殿堂之上不见方才的白衣少年,唯有一抹淡雅紫裙少女屹立其中。
众人见到,她的妆容未花,就连发髻上的流苏看着都一支未落,唯独裙摆上的海棠,染上了一层夺目的血色。
一阵肃然之间,忽然起起一道脆亮的掌声。
魔尊迟珩站起身来,赞许的朝祁樱抛眼神:“祁大小姐果然天资过人,日后定是这五界之中,响彻云霄的大人物。”
北旻宗宗主顾琼也跟着附和道:“没想到祁掌门的小侄女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实力,后生可畏啊!”
众人见此,哪还顾得上那方才上去比剑的少年去了哪里,只道这南阳祁氏又出了一个卓越天才。
殿堂之上,祁樱不急不慢地走下台去,她身上虽然没什么伤痕,却耗尽了大量灵力,更别提那焰离之术对她灵根有损。
她赢了,她靠自己打败了那个总是对她恶语相向的人。
哼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祁樱晃晃悠悠地走着,却觉得头身越发的厚重,不知道是方才宴台上祖母给她簪上的头饰重还是什么。
狭窄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道玄青墨服,原本素雅的月白令牌现在却如此烁眼。
祁樱略微茫然的抬起眼,低低地喊了一句:“长...迟师兄。”
迟深看着她,眼底的情绪祁樱看不懂,像是怜悯又像是欲言又止,还带着几丝怪罪的意味。
总之,祁樱看不懂,她突然想到幼时她闯祸却说是他做的时候,迟深也是这样的表情。
她这次又没有说那焰离术是他教的。
祁樱突然心生一气,也不知道是腿上的伤太痛还是觉得委屈了,突然对着他骂道:“你什么意思啊!”
她明明,为了不想让他同上一世一样,被人说明明修了仙道却用了魔道将莫诩炸开。
害他被祁之夷罚了三个月禁闭。
祁樱最不想亏欠的人就是迟深。
上一世,她都做好了被莫诩那家伙刺入心骨的准备,甚至,想好了要毁尽修为与他同归于尽。
反正,若她死了,叔父和祁家的人定是向着她的;反正,她的爹娘也早早逝去,她这样也可以同他们一起团聚了;反正,她本就过了恣意潇洒的十五年人生。
可是,真当那柄银剑刺到她心口时,她突然流起泪了,甚至想要开口求眼前的莫诩不要杀了她。
她...还...不...想...死...
谁来救救她,谁来救救她!
谁...
祁樱猛地睁开眼,扶光色的平阁雕刻着两只凤鸟飞羽,桌上的青花瓷杯闪烁着缕缕白光。
楚一舟见她醒来了,沏了杯茶水递过来,关心道:“樱子,可感觉好些了?”
祁樱撑起头,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略带着倦怠开口:“我...又昏了?”
楚一舟心疼地看着她,点头道:“嗯,你昏倒在大殿内,迟师兄便把你带了回来。”
祁樱看了一眼窗外,暮色已经沉沉的暗了下去,院堂内又点起灯火,她转回头来,问道:“多少人来过了?”
楚一舟一怔,忙不迭开口道:“掌门和祁家的人来过了,不过为了不打搅你休息,都只是看了一眼便走了。”
说到这,他突然一顿,又继续开口道:“樱子你不用担心,你只是力竭昏了过去,腿上那道伤医修也给你包扎好了。”
祁樱默默的点点头,突然拉起被褥盖过头顶,又露出一双杏仁般大的双眼,道:“五师兄,我饿了。”
楚一舟站起身就要朝外边走去,道:“你等一会,我去给你端菜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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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走两步,衣角却被人拉住,便见祁樱又开口道:“五师兄,我想吃樱花糕。”
我想吃阿娘做的樱花糕。
楚一舟微怔,眼眶慢慢红了起来,抬手拂了拂她的青丝,道:“好,师兄去给你做樱花糕。”
祁樱见他远去了,胃里突然传来一阵寒意,疼得她忍不住干呕两声。
她其实什么都不想吃,什么都吃不下。
每当这个时候,祁樱都会最想念她阿娘。
窗棂上的合风铃轻响,声音如同啼鸟鸣叫一般悦耳,可是祁樱却难受得想哭。
她站起身来,也不顾身上的疼痛,又拈下一个瞬移符,原本寂静的厢房又变得空无一人。
妖界,蔓樾岛。
夜晚的光线暗淡,唯有天上的明月映照其中,烟水楼台,几间陋室建于其中,凉风习习,尽显荒凉与破败。
祁樱进入屋内,点了一张烛火符,又从发髻上卸下那支玉簪,自言自语道:
“阿爹,阿娘,今日是三月二十,是你们最疼爱,最喜欢的女儿樱子的生辰。”
她摸了摸玉簪上面用金丝摹上去的樱花,努力勾起一个灿烂的笑,道:“樱子已经满十五岁啦,是个小大人了。”
“阿爹阿娘,不用太担心我哦!我会好好照顾我自己的,还有宗门的一些师兄师姐,师弟师妹,我都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她的眸色渐渐暗了下去,最后的最后,只像是一湾小湖里挂着一小点烛火的灯,语气坦然又冷漠:“阿爹,阿娘,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强者,随后取了祁之夷的性命,让你们在九泉之下,能够安心荡然。”
“不过,我知道你们最厌争斗,我知道我若是杀了祁之夷,未免会引发一些争端。你们放心,我会努力摆平这些麻烦事,也尽量不让更多人深陷其中。”
她想了想,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好,只好抿了抿唇,良久后,又开口道:“阿娘,我想吃你做的樱花糕了。”
倏然间,祁樱觉得脸庞上有两道冰凉的东西划了下来,那两滴泪水就这样划呀划,划落至祁樱的肩头,又顺着划进她的心里。
她突然失声的笑了一声,抬手抹去那两滴泪,假装没看见道:“这里的风太大,都吹沙子进我眼睛了。阿爹,阿娘,樱子下回再来看望你们。”
说着,拈下一个符咒回去了。
...
楚一舟端着一碟热乎乎的樱花糕回到祁樱的厢房时,却不见到她的身影。
他将栖羽堂搜了个遍,又急匆匆的跑向自己的屋子。
未曾想,自己的屋子也不见她的身影,又急忙的跑向珍药阁。
南旻宗上上下下,灯火通明,红绸飘动。
却无人所知,今日的小寿星却不知所踪。
一直跑到珍药阁门口,楚一舟才抬手捂住胸口,额前的细汗密布,却也来不及擦拭。
遥遥人群之中,他见到一袭丹青墨衣,便赶忙上前揪住他的衣衫,不管不顾道:“迟师兄,师妹她...”
迟深眸色一沉,伸出手稳住他的脉心,出言道:“祁樱她怎么了?”
楚一舟大口吐出一口气,皱紧眉头道:“师妹她不见了!”
11. 樱花糕
迟深剑眉轻蹙,先拉着楚一舟到一旁的侧角,又平静开口道:“楚师弟莫急,先告诉我师妹是何时不见的?”
楚一舟平缓了会情绪,忙不迭道:“大概有一个多时辰了,樱子她说她想吃樱花糕,我便出去做了,没曾想回来的时候却不见了她的身影。”
迟深凝了凝眉,仔细思索了会,又问:“师弟找了哪些地方?”
“栖羽堂上上下下我都找过了,还去了珍食斋,我的屋子也去看过了。”
迟深颔首,平静道:“师妹或许是被掌门传令去承阳殿赴宴了,又或许去了某个安静的地方散心,别担心,她定会不会有事。”
楚一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忽然朝自己脑门敲了一记,惭愧道:“抱歉,迟师兄,是我太过着急了,连这些都没有想到。”
迟深摇头,引着他出了珍药阁,开口道:“楚师弟,你先去玉琼园看看,我去那边的墨绮阁找一找。“
说着,从怀里拿出几张咒符递到他手中,他刚迈开一步,又回首道:“记住,切莫声张。”
楚一舟点头,随即向南边的玉琼园跑去。
迟深深呼一口气,一边向墨绮阁跑去,一边在心里默念了一道咒术,很快,识海里便呈现出一整座斐云山全部的脉络。
夜晚春风朔朔,他却不觉得清爽,更道是祁樱那副身子又要受一次重创。
...
莲雪峰,迷魂谷。
山林迷雾之中,就连同那平日里看起来最为青绿的松林看起来都诡异几分。
祁樱掉到了一枝攀有她一半大的树干上,吃痛的让她忍不住咬住下唇,还不忘骂道:“死莫诩,害我今日耗了那么多灵力!”
祁樱回首望了望树下,竟离地面有十米多高,若是盲跳下去,恐怕要折了骨头。
欸,她这是到哪里了?
脑袋里的灵光一闪,倒是让她回过神看了看四周,才发觉自己好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好像不是斐云山。
方才她从妖界回来,只可惜半路却被一只不知恶灵拦了去路,只好中途同它打了一架,结果耗了不少灵力。
瞬行术在中途失效了,竟给她送到这种地方。
祁樱伸手摸了摸树干,调用最后一点灵力感知了这的地界,才知自己原来到了迷魂谷。
倒也离斐云山不是很远。
只不过,眼下...
若是要等灵力回稳,估计要在这林子里呆上半个多时辰。
再算上方才去妖界那会,好像都花了一个多时辰。
再呆下去,估计五师兄会担心的。
再者,若是南阳祁氏的人过去见她不在,诉是五师兄的责就不好了。
所以,眼下只有一个办法。
祁樱深呼一口气,大声叫了一个故人的名字:“萧原!”
“青龙!”
“青龙萧原!”
祁樱喊了两三声,又猛咳了会,揉了揉不争气的嗓子,又叫道:“萧原!”
半个林子的鸟都要被她的叫声吓走了。
可是,却不见一袭青衣的少年。
祁樱无奈,又欲想喊一声时,身旁却突然多了一个身影。
祁樱心生欢喜,都没顾得上回头便笑着道:“萧原!”
没料到,这龙竟伸手捂住了她的唇。
“别喊了。”夜色太黑,以至于祁樱窥不见眼前的少年,显然是红透了脖颈。
祁樱撇开他的手,对着他道:“你终于来了,快救我出去。”
萧原颔首,伸手牵住她的手腕,又化出一团青绿雾气,不多时,两人便回到了那间破屋前。
不对,现在那间屋子也不是很破了,已经建了一扇木门。
屋内的灯仍是亮着的,桌上的书页都还未来得及合上,看得出方才他有很认真在林子里寻祁樱了。
萧原又回到他的那把椅子上坐下,却见祁樱仍站在门口,抬眸问道:“不坐吗?”
祁樱缓了缓,轻轻咬住下唇,却在他开口那刻忽然勾起唇笑了起来,来到他跟前道:“萧原,你能帮我个忙吗?”
萧原不解,心道她今日怎么有点一反常态,却也耐着性子问道:“何事?”
祁樱伸出手,语气带了些恳切,道:“授我些灵力。”
萧原半顿,抬起头来看着她,却见她眼眶微红,像是哭过,心头忽然猛猛一阵,欲想开口问,却又听她道:“我今日有急事,明日给你带好吃的补偿你,好不好?”
这是他们俩认识以来,祁樱第一次求他。
萧原闻言,将方才的话咽了下去,抬手握住她的手腕,便将自己的灵力输了过去。
祁樱微微一笑,忍不住夸赞道:“萧原,谢谢你,你真好。”
“无事。”萧原撇过头,绿翡翠的眸子闪烁了会,说出的话仍是平平淡淡。
不多时,祁樱便觉得自己的丹田充盈了许多,提醒他道:“够了够了,我先走了啊!”
萧原收回手,正欲像往常那般送她出谷,却在回眸一瞬中不见了她的踪影。
她总是像一阵风一般出现,又像风一般消失。
屋门外,小树精一瘸一拐跑进来,却只见萧原一个龙的身影,疑惑问道:“欸,那个小道仙呢?”
萧原坐了回去,又翻起那本书页,道:“回去了。”
“欸,今日那么早吗?方才不是还在林子里喊你喊得歇斯底里的?”
萧原蹙眉看去,小树精也只好闭了口。
...
斐云山,栖羽堂。
祁樱只花了半刻便回到了自己的厢房,见到桌前的樱花糕时,忽然猛的一顿,又急急忙忙的出门去。
“樱子!”
院堂内,楚一舟两眼微湿,额头的细汗密布,想必是跑了许多地方。
“五师兄!”
祁樱跑过去抱住他,歉意道:“师兄,我在这,我在这。”
楚一舟终是落下泪来,又退半步低头瞧着她,关心道:“樱子,你可有累着?”
祁樱还以为,他会先问她自己跑向哪里去了,却没料到他竟先问她有没有累着。
祁樱摇头,心间一暖,笑着道:“樱子想爹娘了,便去了一趟妖界。”
她原本都想好了要怎样圆这个谎,却还是对楚一舟说了实话。
楚一舟‘噢’了一声,心中的那块大石终究是落了下去,努力扯出一个笑道:“是师兄考虑不周,想不到我们樱子都学会了瞬移术,如今也是能轻松自如的去各界了。”
说到这,又忽然一顿,道:“樱子,你方才才昏醒过来,又去了趟妖界,恐怕又要力竭了,要不要师兄输些灵力给你?”
祁樱摆摆手,拉着他进自己的厢房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水,道:“师兄,辛苦了,喝杯水吧。”
楚一舟一顿,接过水喝了一口,语气仍带着些自责,道:“师兄我总是个急切的性子,一遇到事情就顾不上瞻前顾后,也不会认真屡思,我应该想到,樱子你不会出事才是。”
祁樱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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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着脸,闻此言却立马摇摇头,反驳道:“师兄只是太过担心我了,也怪我,应该给师兄你留一张信纸的。”
楚一舟摇头,认真道:“没有没有,是师兄愚笨了,我应该...”
祁樱敛起脸,打断道:“师兄!你再说我可要恼了!”
楚一舟一怔,只好闭嘴,又润下一口茶,道:“樱子,这回能找到你,也多亏了迟师兄。他同我说了你会去的很多个地方,也给了我许多符咒,还让我来这里等你,自己也去了许多地方寻你...”
祁樱握在手中的茶杯忽然一顿,她想得到楚一舟会找迟深帮忙,却没想到迟深那家伙竟这般尽心尽力。
她抬眸过去,道:“好,到时候我会好好感谢他的。”
话音刚落,却见门口已然站了一个人。
一身丹青墨服,胸前金丝莲花纹,头戴玉璧缠枝冠,不显浮贵,倒是清润。
清风微拂,他那末尾赤发便轻轻摇曳,犹如柳藤般,勾住他身上的玉长绛腰带,更衬得他的腰间瘦窄而有力。
“师妹,想如何谢我?”
迟深单手扣住门板,白瓷玉面太过精致,让人难以住意到他额间几滴透亮的细汗。
祁樱哑然,蓦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回怼回去,只听到一旁的楚一舟开口道:
“迟师兄!你回来了!”
迟深向他颔首,又转向祁樱问道:“师妹,你去哪里了?”
祁樱眨了眨眼,道:“后山的小月湖。”
迟深闻言,轻蔑的笑了一下,眼底的湖波荡了会,靠在门上冷冷道:“骗子。”
祁樱一把拍桌,站起身道:“我说我去了就是去了!”
楚一舟见此,赶忙站了起来,温言道:“迟师兄,眼下师妹已经平安回来了,那便不用纠结她去了哪里。”
他说着,过去将迟深从门口拉了进来,又将他按在椅子上,给他倒了杯茶水,温声道:“迟师兄,辛苦了,喝口茶吧!”
迟深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却一个眼神都没往祁樱那边留。
祁樱知道这回自己理亏,倒也没再道出些蛮不讲理的话来刺他,便又端起盘子里散发着缕缕清香的樱花糕,对着他开口道:
“迟师兄,吃不吃樱花糕呀?”
笑得有点假,但是却是真心实意的问的。
楚一舟闻言,略带羞涩地挠头道:“樱子,迟师兄,我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口味。”
祁樱摇头,嘴里像吃了蜜那般甜,道:“不会不会,师兄做什么都好吃的。”
随即,又回首去瞧一旁的迟深,见他没说话,又道:“迟师兄,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咯!”
说完,祁樱便跑去一旁的灶房里拿出三张小碟子,还有三个勺子,将那盘小小的粉色樱花糕一分三份,端到他们面前。
她舀起一小勺,送入口中,这花糕烤的很嫩,入口便如同雪花一般化开了,清清甜甜的滋味在口中弥漫,如同在漫天樱花树下飘荡一般舒爽。
不知过了多久,那旁的人终是叹了一气,抬起眼来看她,又淡淡的开口:“祁樱,生辰快乐。”
“往后,也要一直平安快乐。”
声音极小极小。
院堂外灯火通明,落花满地。
祁樱哪听得到迟深的这声祝福,早就同楚一舟在院子里摘樱花,作势要再做一份新的出来。
“师兄,这边这边!”
“樱子,别攀那么高,小心摔下来!”
...
12. 在劫难逃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窗外的樱树早已郁郁葱葱,再也没了山樱的影子。
祁樱低头算了算时日,倒也该到了莫诩上门认罪的日子了。
生辰宴那日她为了将他炸出斐云山,可是耗费了七成灵力,若是凡人受此一招,多半已经骨肉分离了。
想到这,祁樱就忍不住噙了个笑。
一旁的楚一舟本在地上安心打坐,见她笑那么开心,便问道:“樱子,怎得笑的那么开心?”
祁樱转过头去,眉眼弯弯,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狐狸一般笑着道:“五师兄,你可还记得前几日我把北旻宗的莫诩炸飞那一事?”
楚一舟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道:“记得记得,樱子可太厉害了,竟然还会那等法术!”
祁樱仰起头,从床上翻身下来,道:“是不是很飒?”
楚一舟点点头,道:“太飒气了,台下的许多同门都看呆了,还有人说想来同你请教一番呢!”
祁樱张开手,那手心便燃起一团黑色的焰火,她眨了眨眼睛,伸给一旁的楚一舟瞧了瞧,道:“你看,我厉害吧?”
楚一舟点点头,随后又指着她的手腕道:“欸,樱子,你这里怎么还多了一个小印子?”
祁樱闻言,垂眸看去,还真见到自己嫩白的手上多了一道粉嫩的小印,她仔细一瞧,那印子的纹路好像还挺熟悉,好像是花的形状。
“是山樱吗?”
楚一舟瞧了瞧,颔首道:“好像是,樱子先前有这个吗?”
祁樱摇摇头,迷惑道:“没有吧!怎的突然长出来了。”
祁樱垂头一想,好像是最近才有的。
她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窗外一只白灵鸟的叫声,想都不用想,是她的叔父召她去算账去了。
那只鸟停在窗棂上,扑了扑自己的羽翼,那张茶白的信纸便到了祁樱手中。
祁樱虽然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但是还是装腔作势地捧了捧,又故作矜持地打开。
楚一舟见此,也在一旁好奇地看着。
信里的字很短:
致乖侄祁樱:
今日午时三刻,灵虚殿,有要事相商。
留名:祁之夷。
祁樱哑然,微微张嘴,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抬头望向一旁的楚一舟,道:“五师兄,是叔父!”
楚一舟闻言,眨眼道:“掌门?”
祁樱将信纸放了回去,轻轻揪住自己的衣角,道:“叔父是不是发现我昨日打碎了乙山老头的花雕,要罚我了?”
楚一舟一怔,摇头道:“掌门向来对樱子温柔和蔼,况且,樱子昨日也是不小心的,定是有要事要找你,樱子莫要担心。”
祁樱闻言,忽然绽出一个灿烂的笑,拍了拍他的胸脯,道:“也对,师兄,我方才那是逗你呢!樱子我才不怕呢!”
楚一舟瞳目微缩,又笑着挠头道:“也是也是。樱子真是越发会逗笑了。”
祁樱摆摆手,目光却格外认真,看着他道:“五师兄你看,其实你并不愚笨,也会瞻前顾后,认真屡思的。”
楚一舟一怔,心底那片最阴湿的地方忽然生出一道温暖的光源出来,照得他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觉得惬意。
他正欲开口,却见眼前的少女已经起身走向屋外,还对着他笑着道:“师兄,我先去找我叔父啦,一会再过来找你!”
说完,便像一阵春风一般消散了。
院堂的大门忽然被人打开了,迟深携着半身沾了血的衣裳走了过来,见到在门廊上发愣的楚一舟,便向他打了声招呼。
见楚一舟没理,倒也自讨没趣的走了,没走两步,却被人抓住了衣衫,他回首过去,却见楚一舟眼眶微红,声音也接近哽咽,却又执拗的开口道:“迟师兄,我...”
他话未说完,却在迟深面前跪下,狠狠地磕了一个头,才肯说道:“感谢师兄当年在山下救我!劝我学道!”
迟深闻言,不明所以,却也耐着性子将他扶了起来,开口道:“不是早就谢过了?”
楚一舟泪眼模糊,觉得自己心里实在是酸涩得很,摇头道:“师兄,我...我总觉得自己是不配的。”
不配活下来,不配像这般呆在祁樱身边,不配得到这般待遇与殊荣!
迟深一顿,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回首望了望周围,又垂眸看着他,道:“好了,说什么配不配的,一会师妹回来该说我欺负你了。”
楚一舟摇摇头,擦去自己的泪水,靠前一步道:“迟师兄和祁师妹是这天底下待我最好的人!”
迟深后退半步,略微沉了沉脸色,道:“嗯。”
“我衣服脏了,别靠近了。”
楚一舟闻言,便听话的退了一步。
迟深松了口气,走进自己的卧房,却在关门那刻提醒道:“近日记得看好她。”
楚一舟微怔,抬眸看去,却见那门已关上,只好回到右边的山石下坐下,一边修炼一边等祁樱回来。
南冥宗,灵虚殿。
祁樱慢吞吞地爬过万里长阶,赶在约定的最后一刻来到了殿外。
殿门外的弟子见了她,也是忙不迭的给她开了门,祁樱便一蹦一跳的来到殿堂内,又在离玉座有几里的地方老老实实地抱拳作揖道:“南冥宗弟子祁樱,拜见掌门!”
殿堂内,祁之夷一身素白长衫,坐在那大殿的最中心位置,抬眼望去,确实像有仙门风骨的仙人。
不过,这偌大的大殿内便只有一黑一白衣服的两个人,说好的要事,也只不过是因为祁樱打伤了祁之夷养的一条狗。
祁之夷闻言,便撑开一双手轻轻挥袖,笑眯眯道:“小樱来了?快进来!”
一旁的莫诩见此,眼中的厌恶像是要滴出血迹一般可怕,却不能张口阻止,只好握紧衣袖里的拳头。
祁樱慢悠悠地走过来,见到祁之夷旁边满脸血痕的莫诩,故作惊讶地问道:“叔父,你这是又从何处捡来的小怪物?”
莫诩凶狠地咬咬牙,看着更像一条恶犬了。
祁之夷闻言,脸色微微一顿,倒也开怀笑道:“樱子不记得了?这是上回同你比试的同门莫诩。”
我的...义子。
也不知道是觉得羞耻还是丢脸了,这句话他竟然没说出口。
祁樱闻言,微微张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皱起眉头,道:“原来是叔父收养的义子呀!我说怎么看着这么面熟呢!”她瞧着一旁的莫诩,又道,“莫同门不是北冥宗的弟子嘛,怎么来我们南冥宗玩啦?”
话音刚落,她见莫诩想要开口,又对着祁之夷道:“莫不是,来看望我叔父?”
莫诩想道出的脏话又咽了回去。
祁之夷闻言,只好笑着开口道:“樱子...说得也不错。”
祁樱眨了眨眼,又垂下头去,歉声道:“叔父,樱子错了,不该如此口无遮拦。”
这一番话,倒是让祁之夷微微一愣,摇头道:“无妨无妨。”
莫诩瞠目,在一旁轻哼一声,道:“你当然有错。”
祁樱眼底划过一丝轻蔑,心道这莫诩就这般着急,便抬起眸问道:“敢问莫同门,祁樱何错之有呢?”
莫诩眸色一沉,黝黑的眼珠子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叫人看了后背发凉,“第一,祁掌门唤你而来是有要事相商,你却在进门后便对我侮辱一番。”
祁樱目若寒霜,却微微眯了眯眼,道:“这个我方才已经向我叔父道过歉了。”
祁之夷微微皱眉,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漠然地看着莫诩。
莫诩闻言,知道是自己理亏,又道:“生辰宴那日,你用魔道术法炸我,这你作如何解释?”
他指这自己被炸毁的脸,怒道:“还有,凌霜剑意,你是从何学会的?”
祁樱咬住下唇,回望在玉椅上的祁之夷,问道:“叔父此番叫我来,便是为这两件事?”
祁之夷那张看似柔和的脸终于有了些褶皱,连同着他本该要温和的嗓音都跟着变得生出锈意,“樱儿,叔父并非是怀疑你,只不过,此时事关重大,你若能同我好好说清楚,我定还你一个清白!”
祁樱瞳目微缩,眼底的厌恶差点止不住要翻涌上来,随即轻笑了一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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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会同你们好好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看吧,她叔父就是这般虚伪无耻的人。
表面说什么对她是至亲至爱,最为宠溺,其实只不过是爱演罢了。
他需要一个温柔可亲的人设。
在他眼里,许多人只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
祁樱收起笑容,目光俨然,连同着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道:“首先,我是修炼了一些魔族的道术,可是那又怎样,这天下,不是五界的天下吗?早在百年之前,人族、仙族、魔族、妖族,不是已经达成了和约了吗?”
莫诩一顿,又指着她说:“可是,你身为仙门中人,怎么还能去修炼魔道,这...”
祁樱打断他,继续说自己的:“人能修仙道,亦能修魔道,莫同门,你身为魔族,不是也修了仙道?”
莫诩震然,却仍然犟着道:“我...那不一样!”
她蔑视地瞧着他,正色道:“南冥宗,向来不歧视任何种族。任何族类,只要资历尚可,肯勤勉用功,都可以能成为宗门的一阶弟子。”
说到这,她又微微眯眼,狐疑着说:“难道说,莫同门,是打心底瞧不起魔道?还是瞧不起魔族?还是,想引起仙魔两界的纷争?”
莫诩勃然大怒,愤然开口道:“这怎么能一样!你知不知道,一人修两道,是很容易走火入魔的,况且,你还修的是最难修的魔道和仙道!”
“够了!”祁之夷突然像突发恶疾一般重重拍打了下椅子,脸色快同他义子一般黑了。
他凝了凝眉,见祁樱已然花容失色,又温声开口道:“樱儿说的在理,这一件事,是叔父多虑了,我应该相信,樱儿她自身能够把握有度,若是真能修得两道,也是一件能够两全其美的佳事。”
祁樱点点头,握手成拳,感激道:“多谢叔父!”
莫诩闻言,只好撇过脸去,又恶狠狠的开口道:“那凌霜剑意那一事呢,你又作何解释?”
祁樱眨了眨眼,语气顿时比方才轻松了些,漫不经心道:“那个呀,没什么好解释的。”
莫诩一顿,瞠目道:“你!什么叫没什么好解释!我已问过义父,他说他从未教授过你。”
祁樱撇了撇嘴,道:“我叔父他确实未教授于我。”
说完,她又抬起头来,眼睛里像是闪烁了几颗夺目的星星,看上去狡黠又可爱,道:“我只是偷摸着学了些皮毛,骗你说是凌霜剑意罢了。”
“没想到你真的信了,其实我还有点不好意思说呢。”她说完,玉白的面容上果然浮现出些许红晕,又快速低下头道,“抱歉,叔父,这件事是我错了!”
祁之夷闻言,只得叹下一口气,“罢了罢了,叔父怎会以这点小事怪罪于你。”
说着,他便目若寒冰地看着一旁的莫诩,道:“既然樱儿都说完了,也该到你了吧!”
莫诩面色恐惧,如同要被喂了毒药那般,整个人哆哆嗦嗦,颤颤巍巍的。
祁樱敛起脸,道:“莫同门,我与你虽说有些恩怨,但也不至于要致你于死地,可是,我生辰宴那日,你明明听见那么多人的制止声,你又为何不肯放我一马?”
祁樱掀起裙摆,露出那条被砍伤的小腿,哭诉道:“你知不知道,我这条腿,有多疼!”
“莫同门,你此等居心,要我下次如何待你!叔父!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义父!义父!你莫要听这恶女的妖言惑语,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
祁樱眨了眨眼,双目微微润了润,像是烟柳画廊上的湖面起了水雾,捧起双手面向祁之夷道:“叔父,他骂得好难听。”
“叔父若是不信,樱子可以再给你示范一回上次同他比试的招数,只是,叔父,你一定要还我一个清白啊!”
莫诩闻言,简直是只疯魔一般吼叫:“祁樱!你这人实在是狡诈至极!我要咒死你!”
祁之夷终究是沉下脸,侧过头不再看他,挥手道:“来人,送去戒律司,责重处罚!”
说罢,便有两个弟子将莫诩拖了下去,偌大的殿堂内尽是莫诩的惨叫和哭声。
13. 互动!
南旻宗,歧语堂。
枝头上的燕雀啼叫,堂内的弟子闷声,一改平时昏沉散漫。
“上善若水,不争无尤。”
乙山长老说到这,忽然转过头,看着满堂的弟子,笑道:“我就说今日学堂怎看着这般奇怪,原来是要举行内门大选了吧。”
堂下弟子一片汗颜,心虚地摆头。
乙山长老见此,倒也见怪不怪,揶揄道:“若是平日便如此用功,哪还用得上像现在般惹人嗔笑?”
堂下弟子:...
不多时,钟声响起。一弟子鼓起勇气举手问:“长老,《弟子规》全部都会考到吗?”
乙山长老点了点头,道:“必考。”
众人见此,纷纷问道:
“乙山长老,《道德经》会考到哪里啊?《承阳心法》也全部会考到吗?”
“长老,《入宗守则》也要考吗?”
...
乙山长老的脸愈发深沉,直接给了眼前的桌台一掌,下面的人便如同吃了哑药般静了下去。
他蹙着眉头,怒道:“你们这一个个的!像什么话!全都罚去将本宗的《入宗手则》抄五遍过来给我!”
“什么!”祁樱原本睡意正浓,趴在桌上不肯动弹的,听闻此言,倏然在原地挺立起来。
楚一舟一边将祁樱的书收好,一边小声道:“有同门惹乙山老头生气了,叫我们抄书。”
祁樱双目一黑,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咬牙切齿道:“是哪个不知礼数的家伙,还得他们所有人都一起受罪?”
后排座位的同门都慌忙逃窜地跑出堂去。
学堂外,众人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惨淡。
“哎,早知道就不该问!”
“哎!还是老老实实的把那几本书全部背了才好。”
“哎,你们注意到没,方才祁师妹的样子简直比生气了的乙山老头还恐怖!”
“...”
去珍食斋的路上,祁樱一路无话,只是一脸气鼓鼓的样子,眼神如同藏了一把利刃一般恐怖。
楚一舟见此,从怀里掏出几颗饴糖,哄道:“樱子,莫生气了,那几位同门也不是有意的,只是想问一问,谁知那乙山长老便生气了呢!”
说着,剥开饴糖的包纸,递到她手中。
祁樱接过饴糖,送入口中,仍是不说话。
楚一舟见此,忙不迭道:“樱子,若是嫌抄书累,师兄我帮你抄,师兄抄书可快了!”
他说这,又递了个糖过去。
祁樱没接,忽然叹了一口气。
楚一舟一愣,又问道:“樱子,可是这饴糖不好吃?”
“不是!师兄!我不是...”祁樱微微怔住,才发觉自己好像有些气过头了。
“师兄,我方才...”她抬起眸,望见一旁的人正揪心地看着她,忽然有些后悔。
其实她也不是特别生气,只是昨日没有睡好,方才又被人扰了清梦,特别不悦罢了。
日子过得越来越快,总是像流水一般从她眼中划走,眼见着都快到内门大选了,自己的修为却仍停在了即将升入金丹的浩劫里。
虽然说,进入内门对眼下的她来说,是势在必得的事;但若是她想夺得魁首,仍是需要更高的修为的。
祁樱想成为这次内门大选的魁首,这是她上一世未能了结的心愿之一。
她向来是个不甘示弱、心高气傲的孩子。
做任何事,她都想成为做的最出色的那一个。
可以说,祁樱为了修炼,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十分的勤勉用功。
自重生而来之后,整日里,除了上课和吃饭,以及偶尔去迷魂谷看望萧原,都是在运气练功当中。
况且,升入金丹期的雷劫并不骇人,按理说,应当十分顺畅才是。
可是,自己为何又升不上去呢!
难道说...
眼前的楚一舟忽然松了口气,弯唇道:“樱子,昨日又修炼了一宿吧?”
祁樱眼眶倏然一热,立即摇头道:“才没有。”
楚一舟眉眼弯弯,从怀里掏出一瓶玉白的药罐,道:“樱子,你说谎的时候,总是喜欢咬你的下唇。”
他说着,忽然抬手将药罐往祁樱嘴上轻轻一抹。
那个药罐跟平常的药罐不同,是那种一打开瓶盖,拧住下边便可以直接拿来上药的。
祁樱的唇边突然传来好一阵冰冰凉凉的惬意感。
楚一舟将药罐盖好,又将它塞到祁樱手中,道:“这是我拖炼器堂的师兄做的。”
祁樱一顿,将那东西收好,又抬眸看他。
他突然舔了舔嘴唇,挠头道:“樱子,师兄我总是自言不惭,在修炼上也总是不够一心一意,若不是你一直在我身边督促,恐怕前几日都突破不了筑基。”
“师兄知道,你一直想突破金丹,可是又难以渡过。师兄左思右想,或许,你应当找一些金丹期的师兄师姐来问一问,莫要总是整宿整宿的修炼了。”
楚一舟说完,终于如释重负般的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一直到方才,他才终于明白,那日迟深在门口同他说的那句“看好她”是什么含义。
他这人做事总是比平常人慢半拍,但或许是跟着身旁的祁樱呆久了,倒也变得睿智了几许。
祁樱闻言,用力的点点头,对他绽出一个笑道:“嗯,师兄,我知道了。”
果然还是被看出来了啊。
不过想想也是,自己近日总是在长达两个时辰的早课睡上一个时辰往上,还总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奈何是身旁最为温柔的五师兄,今日也终是看不下去了。
天边外的云彩忽然黑了一块。
祁樱瞧着,蓦然想起某个人的脸,和那片云彩真的很像,本来很白的,瞬然便黑了。
她收回目光,往前走了几步,却见身边的人没有跟过来,回眸问道:“师兄,不走吗?”
楚一舟见此,嘴边浅浅勾起一个笑,道:“樱子,今日你别同我一起去吃饭了,你先回去歇息吧!”
祁樱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不舍,倒也乖巧的点点头,道:“好!”
说实话,她确实该好好休息一番。
距离内门大选还有些时日,她不该如此殚精竭虑,白白费了心力还一无所获。
祁樱临走前,又对着楚一舟叮嘱了几句。她的这位师兄向来性子软,她总怕她不在了有人欺负他。
...
近些日子比之前暖了些,栖羽堂外面的花色又添了几种,倒是惹得不少弟子前来驻足观赏。
兴许是住这边久了,祁樱倒是觉得习以为常了,只想着一会可别被外面的嬉闹声吵醒才好。
未曾想,祁樱醒来的时候,便已是晚上了,她打了个寒颤,在心里骂道这春风真冷。
其实哪怪得上春风,只不过她今日来得急,忘记关窗罢了。
祁樱蹙着眉走出屋去,却还未到炊房便闻到勾魂的饭香。
是辣香鸡!
祁樱被这香味所迷住,稍不留神便到了炊房门口。
迟深系着一件黛青色的围裙,手中掌着一把长勺,站立在灶台一侧。他衣摆上的污渍点点,却因生得仙姿玉貌,看着总有一番难以言说的违和感。
哪有魔尊之子还亲自下厨的!
若不是这人站在她面前,祁樱自己都不愿相信。
迟深他其实很会做饭。不过来斐云山之前,他一直都是个不染风尘的小尊主,只不过没想到这边的饭菜吃得如此清淡,一点不合他的口味,于是乎,只能自己照着记忆中的滋味学着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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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说,在这方面,他很有天赋。
从小就跟着她娘学得一身好厨艺。
祁樱驻在门口望了他许久,方才走入屋内,娴熟地拿了双碗筷,也不管一旁的人同不同意,反正她今晚一定是吃定了。
正这样想着,她便伸出碗筷夹住一只鸡腿,便被迟深用勺打了回去,还不忘在一旁数落道:“师妹,这是我的。”
祁樱咬咬牙,蹙眉反问道:“迟深,你也知道我是你师妹?”
知道还不让我吃,你什么意思?
迟深颔首,轻轻‘嗯’了一声,端起那盘爆着汁水的辣香鸡往自己身上带,道:“这盘鸡太辣,师妹吃不得。”
祁樱撇嘴,站起身往他身上抢,道:“我能吃辣!”
她伸出两手去抢,奈何迟深这家伙比自己高两三尺,身手总是比自己快上一步,还时不时的把那盘食物举过自己的头顶,祁樱同他闹了两三回便怒了,环起手坐了下来。
“我不吃了!”
“迟深!你就是一个小气鬼!”
“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祁樱越说越气,胸腔里泛起好一阵酸意,也不知道是最近修炼太累了还是隔了一天没吃饭,身体就是浑身不舒服,难受得她要哭出来。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无理取闹,可是她就是这般蛮横、任性,还不讲理。
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若是她是另一个人,她定不会喜欢自己的。
她这样想着,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掉了下来。
祁樱也不管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迟深了,任凭着这具身体肆无忌惮的哭。
她觉得定是上一世的自己死的时候眼泪没流干净,还总喜欢死要面子强撑,才导致她今生这般的爱哭。
迟深见她泪如雨下,终是心软了般,将那盘东西放下,连同着语气都软了下来,抬起手拭去她脸庞上的泪,道:“怎么还哭了。”
祁樱一把撇开他的手,忽然站起身来就要朝外走去,却又被他牵住手腕,她咬咬牙,从心里默念了个咒术,一把火将迟沈的手灼开。
迟深收回手,轻叹一口气,从锅里又端出一盘东西,用勺子舀了一碗,走过来道:“见你近日修炼辛苦,给你做了红参鸡汤的。”
?这人
祁樱快要止不住弯上去的嘴角,却又故作伤心地抹去泪水,问道:“真的吗?”
迟深点头,“是。”
祁樱又问道:“师兄,我这次哭也全都是你的错,对吗?”
迟深垂眸,见她毛茸茸的鬓发被泪水沾湿,耐着性子道:“是。”
“师兄现在是在跟我低头认错,对吗?”
迟深咬牙,终于忍不住,强行将她掰了回来,指着碗里的鸡汤道:“喝不喝?”
这人还是这般聪明,知道自己方才是在假哭了。
虽然她是有那么一瞬间的难过。
不过!就算自己脾气再怎么差,那又怎样!
不喜欢我那才是吃了大亏了呢!
祁樱也不跟他演了,笑着点点头,双手捧过碗道:“师兄果然还是一个好师兄!”
迟深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开口道:“你还是多去谢谢楚师弟吧。”
祁樱眨了眨眼,道:“我一直都有在谢谢五师兄呀!”
迟深摇了摇头,捡起碗筷吃起自己的辣香鸡来。
祁樱虽然得了汤喝,却仍忍不住往他那边看。
迟深只好提醒道:“别看了,你若是吃了一会又得哭。”
明明吃不了辣还装。
祁樱只好撇了撇嘴,又乖乖的喝起自己的汤。
对了!
祁樱灵光一闪,将碗放下,认真看向一旁的迟深,问道:“话说,师兄有什么能够让我快点升入金丹期的办法吗?”
14. 口是心非
迟深神色一顿,敛起脸问道:“为何要问我?”
祁樱从锅里又盛一碗,慢悠悠地喝道:“你不是我师兄?”
迟深放下碗筷,将桌边的残渣收理好,道:“师妹,宗门里并不缺金丹期往上的师兄。”
这人!又在装什么啊!
祁樱咬住唇,抬手化出剑身,直直架到了他的脖颈上,“迟深,你别廉不知耻!”
迟深目光凌凌,像是一把锋刃的寒刀,旋即,又骤然勾起唇,在她面前笑了下,揶揄道:“怎么,师妹想杀了我吗?”
他垂了垂眉眼,看向那把剑,道:“师妹求人,就是这般态度吗?”
?你这人,我们俩平时不就是打打杀杀的吗!
祁樱收回剑,撇了撇嘴,道:“不说算了,那我去找其他的师兄。”
迟深颔首,端起碗筷去净池洗,一个眼色都没给她留。
祁樱愤愤走出屋外,抬头望了望月亮,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点也不了解自己这个青梅竹马。
听阿娘说,他六岁便由魔尊送来修行仙道,那时候,即使距离仙魔大战已经过去了百年,但仍有不少弟子对他冷语相向。
她阿娘先前同迟深的阿娘倒也算得上莫逆之交,自迟深来了斐文山之后,阿娘便对他多多关照,一来二往,祁樱便渐渐和他熟络了。
只不过,迟深这家伙从小就爱同她唱反调,还总爱欺负她,两人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已是家常便饭。
后来祁樱大了点,学了剑道,两人便变成比剑、御术。
六岁以后,祁樱搬进清云居,还从山下捡了楚一舟回来,原本的两人组变成了铁三角。
再后来,祁樱入了宗门,两人便常年霸榜南旻宗优门弟子第一第二的位置。
虽然那时候祁樱只有十二岁,却天资过人,屡超同岁的许多弟子。
不过,那时候的迟深已经入了内门,比平时忙上很多,两人的关系便这样若即若离了。
前世,祁樱入了内门后,彼此见面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一是祁樱忙着练气飞升的事,二是她被她叔父安排了一堆事项做。
嗯,祁之夷这人把她当羊毛一样薅,表面上说让祁樱当少宗主,让她学着管理宗门事务,实际上是他自己要抽身去各界寻找逆反族类,协同他一起发动混战。
就连后来,迟深杀到她面前,说祁之夷是逆谋混战的始作俑者之一,祁樱都只觉得自己被迟深骗得太深,被整个魔族的人骗得太深。
“我是骗过你许多次,但这一次,祁樱,我真的没有骗你!”
话音未落,冰蓝的剑锋已深入他的胸腔,连同着那一整颗真心,都随之冰封。
赤红的鲜血很快染红了他的衣裳,他却像毫不在意一般,任由着它们将自己浸湿,最后含笑道:“能死在你的剑下,倒也不错。”
“只可惜...”
...
回忆犹如只言片语,短暂又疏离。
丛丛绿茵下,一青一紫的身影在丛野里坐着,看上去如同两只互相取暖的燕雀。
“祁樱。”
萧原不轻不缓地叫住她,开口道:“你怎么了?”
祁樱微怔,倒也散漫的开口道:“无事。只不过想起了一些往事。”
她见他将手收了回去,眨眼道:“怎么样,看出什么端倪吗?”
方才她让萧原给自己把脉,看看自己的灵力是否有怪异之处。
萧原微微颔首,道:“你的灵力比先前躁动了许多。”
祁樱问道:“这很影响我升入金丹吗?”
萧原摇摇头,答道:“我不知道,我没修过两种道。”
“好吧。”祁樱叹了口气,握紧了自己的手腕。
到头来,果然还是因为修了仙道和魔道影响了自己的飞升。
虽然她只不过让迟深传授她那一种魔道之术。
以及,祁樱本来说着要去找金丹期的师兄师姐的,但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迷魂谷。
她觉得自己定是有些疯魔了,竟然会担心金丹期的师兄师姐问起她为何要学魔道时,把迟深那小子捅出去。
虽然确实是迟深教她的,但是也是她自己要学的。
以及,迟深同那些师兄师姐们的关系并不好,若是给他们魔族招黑了就不好了。
她可不要欠迟深人情!
夜色茫茫,月光皎皎。
“升入金丹,很重要吗?”萧原第一次见她那么气馁,抬眸问道。
他只知道,祁樱要内门大选了,但是他打听到他们斐文山只要升入筑基期便可入内门了。
“当然重要了!”祁樱点头,笑着道,“我可是要成为天下第一厉害的女人!”
“这次内门大选,我也想一举夺魁!”
祁樱望着一望无际的天,坦然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萧原‘噢’了一声,低垂着眉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祁樱见他不说话,瞥过眼去问:“你呢,对于日后有什么想法吗?”
他们俩很少在这片旷野上袒露心迹,或许是萧原见她来时太过悲戚,又或许是因为今夜月明星唏。
萧原的眸色微动,如同那绿茵池水被人扔去一块石头,荡出一波一波涟漪,他轻声开口道:“还是...留在这。”
等你来。
祁樱又笑了,不过笑得有点惨淡,这是萧原同她朝夕相处以来,才一点点参悟到她每一次的笑中所含的意义。
“那,若是我走了呢?”
若我有一天,再也不来找你了呢?
萧原倏然怔住,连同着那绿波荡漾着的眼睛,也一下子没了光彩。
好久好久,他都没有说话。
祁樱想着,这条龙还是太过稚嫩年轻,只不过是这一句话都把他吓成这样。
果然是小孩子。
“好啦,我逗你的。”她抬手给了他一拳,轻轻的,如同风吹过湖岸。
萧原却还是一副失了魂魄的样子,勉勉强强地撇过脸去,过了许久才开口道:“你给的经书里,好像有怎么治一人修两道的法子,我一会回去再好好研究一番,看能不能给你炼出丹药来。”
连挽留都说得如此委婉。
祁樱微怔,却还是听懂了这番话里的用意,点点头道:“好啊,不过你一会回去还是别炼药了,好好休息吧!”
萧原转过头来,眸子里的情绪昏暗不明,信誓旦旦的开口:“我会治好你。”
祁樱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裳,点头道:“好!”
“天色不早了,我...对了,你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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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帮我炼点易神丹?”
萧原一顿,问道:“你要那个做什么?”
祁樱狡黠一笑,道:“赚点灵石花花,到时候成了分你一半啊!”
说完,拈了个疾风咒便跑了。
回去的路上,祁樱突然想通了一件事,那便是不再强求自己一定要升入金丹的修为。
既然眼下她入不了,那她便另寻他法,将自己的剑、符、阵、法、体道再好好提上一提,还有争取笔试拿下榜首。
办法总比困难多的,况且,她还有五师兄,萧原。
她这样想着,推开了自己的房门,正欲换衣盥洗,却在桌角上发现了一个青黑的药瓶。
药瓶下面还压了一张纸:
一日一颗,切莫多服。
平时切记少用焰离术。
笔锋犀利,字若凛刀。
好你个口是心非的迟深,明明知道她受两道所困,方才还装漠不关心。
祁樱勾起唇,将纸收入怀中,又抬眼望了最左边的厢房。
灯光黯然,像是只点了一盏烛火,连他高大的影子都没看着。
也不知道他是出门了还是在房里。
祁樱泄气,从瓶子里掏出一颗丹药出来,一口闷了下去。
随即,她发出今日第一声呜呼:“好苦。”
坏迟深,从哪弄来的那么苦的东西。
远在戒律司的迟深防不胜防的打了个寒颤。
一旁的解雨婵见此,停下自己手中的事务,歪头问道:“师兄,可要关窗?”
她的位置里窗户很近。
迟深摇头,蹙眉道:“不用。”
另一旁的林玉宣见此,轻轻凑过来问:“雨婵师妹,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迟师兄脸色特别不好看呢?”
解雨婵微怔,问道:“是吗?”
林玉宣眨眨眼,道:“兴许是又被祁师妹嘲了。”
解雨婵摇头,道:“祁师妹人很好的,不会无缘嘲弄迟师兄的。”
林玉宣摇摇头,一副憾然的样子,又问道:“对了,雨婵师妹,你内门大选准备的如何了?听闻今年笔试好像又多了一门策论,你可有信心?”
解雨婵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多谢师兄关心,我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兴许也能过。”
林玉宣闻言,却痛苦的遮掩住面庞,哀求道:“师妹,望在我们是同撩的份上,笔试的时候能不能给我瞅一瞅你的答案?”
解雨婵大惊,手足无措地看了看周围,轻声道:“这...”
“我劝某些人还是断了这种弄巧成拙的念想。”
迟深泰然自若的坐在里他们不远的位置,握着一支墨青狼毫笔,冷冷清清地道。
林玉宣面庞一热,羞愧万分,连连低头道:“迟师兄,我..我只是同解师妹说着玩的。”
迟深冷笑一声,道:“若再有下次,我会亲自把你送入戒律司的地牢里。”
林玉宣颤颤巍巍,连连点头道:“师兄教训的是!师兄教训的是!”
迟深将最后的一张卷轴放下,开口道:“日后在戒律司,不许妄拟同门的私事。以及,我同祁师妹的事,也轮不到你这种人来插上一嘴。”
声音轻飘飘的,却是下了咒法,让整个司堂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15. 拥抱!
山顶的钟楼传来阵阵钟声。
第一天的内门笔试结束。
观山殿外,一群又一群的弟子陆续走出。
一弟子叹气道:“什么鬼题目,竟然问我《承阳心法》的第一章第一页第一句话写了什么?”
另一弟子跟着附和道:“你是不知道我的,竟然问我《入宗守册》是什么时候编撰的!”
“诶诶诶,等一会,那是不是祁樱师妹?”
他又仔细看了一眼,确认是祁樱之后,朝她拜了拜。
一旁的人见此,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不知道?祁樱师妹可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我猜这回笔试估计是她拿榜首呢!”
“是嘛,诶,她旁边那位是戒律司的解师姐?好像也挺厉害的。”
话音刚落,却听见有人不屑的‘嘁’了一声,众人闻言,纷纷看过去,见到一张傲慢悠然的脸,双角的鬓发高高束起,环起手昂头道:“笔试第一定是我们北旻宗的!”
“这这这,也太嚣张了!”
不远处的祁樱不慎听到,倒也饶有兴致的转过头来,嘴角挂起一个笑,道:“如若是我们南冥宗赢了呢?”
站在祁樱身边的解雨婵和楚一舟见此,也同着她的目光看去。
那女子轻哼一声,拉住一旁的祁凌止,道:“我师兄方才说了,这点题目都不够他塞牙缝!”
祁樱轻笑一声,抬眼望去,只见那一袭红衣女子旁边还站了两个人。
还是一男一女,看上去十分般配。
红衣女子见周围许多人在看她,骄傲的翘起嘴,又说道:“你可知,我这位师兄是何等人?他可是我们北旻宗掌门之子!”
“我师兄可是生得玉树临风,慧智过人,如今就连修为都已过筑基后期的人物!”
“日后,定是要继承宗门,成为下一代的北旻宗掌门!”
众人听闻,倒也传来一阵惊呼。
那男子听闻她这般形容,扯了扯她的衣角,像是告诫她不必如此宣扬。
没想到一旁祁樱面上却毫不动摇,嘴角噙起一个立竿见影的笑,漫不经心道:
“你师兄?可是你旁边那位?”
红衣女子昂头,傲然道:“是!”
祁樱眯了眯眼,揶揄道:
“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原来是三哥。”
那个叫三哥的人怔了怔,倒也和气的点点头。众人见此,倒也不忙着回宗门用膳了,纷纷等着看一场好戏。
旋即,祁樱便听见祁凌止说:“六...樱妹妹,好久不见。”
额,有点恶心。
他方才是不是都还没想起来她是同族的第几位妹妹了,
还有,他旁边的那个红衣女子,也未免太过孤陋寡闻,连她祁樱都不知道是谁吗?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眼下好像也很少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外加上上次生辰宴也只是到场了一两个时辰,他们后面的弟子没看到倒也正常。
她叹了口气,道:“三哥,你还是这般嚣张自大呢!”
那个叫三哥的人的脸好像僵住了一下,连同着一旁的那位红衣女子一起,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说话。
众弟子闻言,倒是小声议论道:“她便是祁樱?上回在南旻宗办生辰宴的那个?”
“听说上次的宴会办的可风光了,宴请了好多族界的尊者前来祝寿!”
“诶诶诶,我在前排还看到祁樱同北旻宗的一位内门弟子打起来了呢,那身姿,可是又美又飒啊!”
祁凌止的脸色顿了顿,咧嘴笑着道:“我师妹她这人比较直爽...你别同她一般见识。”
祁樱敛起眼皮,心里骂道好一个直爽。
她的这个三哥祁凌止,比她大上几个月。人虽长得不错,但是却是个沾花惹草的性子。就比如,他旁边的那位穿白衣的姑娘,是他的道侣。
但是他却并不拒绝另一旁的红衣女子对他的勾搭。
真是好一个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渣男。
祁樱握紧拳头,心里骂道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渣男!
好想,好想翻白眼怎么办?
祁樱正要忍住,却听见那红衣女子忽然靠了过来,道:“呀,你就是南旻宗的祁樱师妹?”
祁樱旋即往后退了一步,道:“嗯。”
这人怎么还乱套近乎啊,我和你很熟吗?
红衣女子见此,愣住没一会儿,又展出一个笑颜道:“没想到樱师妹还挺怕生,那我便自我介绍一番,我是北旻宗的外门弟子吴玥,你可以叫我一声玥姐姐。”
玥姐姐?你也太会套近乎了吧!
祁樱敛起脸,顿时没了兴致,扯了扯楚一舟和解雨婵的衣袖,道:“五师兄,小师姐,一会你们想吃什么啊?”
“啊,我都可以,樱子想吃什么?”
解雨婵也点点头道:“我也是,师妹你想吃什么?”
祁樱皱了皱眉,摇头道:“我也没想好,那到了地方再说?”
吴玥见她没有理自己,径直走到她身边来,道:“祁师妹,我原以为你是个乖巧的性子,没想到你这般傲慢无礼吗?”
祁樱:?怎样。
楚一舟回首,皱眉道:“这位同门,莫要口出狂言。”
吴玥怼道:“我没有同你讲话!”
祁樱拉住楚一舟,回首皱眉道:“吴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刚才那么多人说话,我没听清,你就骂我傲慢无礼?”
吴玥往后退一步,这一退就退到了祁凌止的怀里,眼眶骤然红了一片,哽咽地说道:“师兄,玥儿不是有意要冒犯樱儿妹妹的,师兄,你能不能替我在樱儿妹妹面前说点好话?”
呕。
她这看似与常人无异的身体是怎么说出那么令人发指的话来的。
祁凌止闻言,轻轻叹下一口气,看向祁樱道:“樱妹,你也听到了吧?我师妹她并非有意冒犯你,还望你...”
话还未说完,祁樱便打断道:“望我原谅她?”
她轻笑一声,敛起眼皮道:“这位师姐,你不是自己长着一张好嘴吗,怎么不自己过来跟我道歉认错呢?”
吴玥大惊失色,眉毛蹙成一团,“你...”
祁樱接着道:“还有,你方才说,笔试第一会是你们北旻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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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简直是可笑至极!”
祁凌止面色沉了沉,反驳道:“祁樱,我方才见你是我同族的妹妹,对你也够知礼了,你怎能如此说我们北旻宗!”
祁樱眨了眨眼,耸肩道:“三哥,记得不错的话,方才你的位置可就在我的左上角。”
祁凌止面色一顿,回应道:“是又怎样?”
祁樱摇了摇头,叹息道:“三哥,我劝你对于晚上的策论还是认真些,若是再耍什么花样,可别怪我这个妹妹说漏了嘴!”
我都不想说你,和我同辈里最笨的人就是你!还喜欢作弊!说大话!
“你!”
祁凌止的脸一下子就如天边的晚霞那般炫彩,后牙槽里传来震震声响,却只能耐着性子生生吞了进去。
就在此时,祁凌止一旁的白衣女子终于发话,牵住他的手,道:“凌止,我们回去吧!”
于是,他气愤地瞪了祁樱一眼,带着那两个狼狈地走了。
在场的南旻宗弟子不约而同的为祁樱鼓起掌,欢呼道:“祁师妹简直是我们南旻宗的宗派代表啊!”
“祁师妹方才也太飒气了!”
“这次笔试魁首我们南旻宗的!”
...
祁樱身旁的楚一舟戳了戳她的肩膀,悄咪咪问道:“樱子,我怎么记得是我在你的左上角来着?”
祁樱微微眯起眼,狐媚笑道:“师兄记性真好,方才是我吓唬我三哥的!”
一旁的解雨婵大为震撼,两只眼睛圆滚滚的,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
旋即,她低声开口道:“祁师妹好厉害!”
祁樱呼出一口气,继续道:“不过我三哥脑子真的不太好使,还喜欢耍小手段,你看,我一唬就着了!”
楚一舟跟着笑了下,开口道:“那咱们去吃饭吧!”
祁樱‘嗷’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道:“说了好多话,肚子好饿!”
解雨婵弯了弯眉眼,说道:“我记得珍食斋好像新开了一家回锅饭,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祁樱眨了眨眼,道:“那我们今天就吃这个吧!”
解雨婵正要答应,怀里的玉匙却响了一下,她拿起来一看,微微皱眉道:“祁师妹,楚师弟,今天恐怕是不行了,戒律司临时叫我过去...”
祁樱和楚一舟听完,沉顿了几秒,纷纷开口道:“没关系,小师姐,你先去忙吧,我们一会帮你打包过来!”
“解师姐,那你先去忙吧!”
解雨婵一脸遗憾,只好挥手道:“那我先走了,师妹,师弟,回...”
她正欲说完,祁樱却朝她扑了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道:“小师姐,抱一个再走!”
这个拥抱来得太快,像是晴风骤雨一般,短暂又热烈,让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祁樱便已经收回身去,只留下周遭淡淡而好闻的清香。
解雨婵愣了会,就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方才她的身体竟然没有对祁樱作出排斥和攻击的行为。
好神奇。
祁樱是第一个能够近身接触她的人。
她终于有了一个能够近身接触的人。
16. 起疑
解雨婵有异噬咒。
一种上古禁咒之一。
传闻说,携有此禁咒出生的人,一是不能亲近他人,凡亲近者必被异术所噬;二是此咒无解,如寄生兽一般存留在体内,携有者必须每日摄入大量灵气,否则会自噬而亡。
这或许解雨婵为何要入仙道的原因之一吧。
解雨婵本身是凡界俚族有名尊者的小女儿。
若是不携有此咒,原本可以过得十分幸福和安稳吧。
这也是祁樱在前世解雨婵被宁予长老关禁从别的同门打听过来的。
不过可惜的是,这种咒法在解雨婵死后终于被破解开来。
还是迟深破的。
他脑子还挺水灵。
或许也是由于这个原因,解雨婵才对他如此用情至深吧!
至于为什么是解雨婵死后才破解,有传闻说,见到解雨婵临终前,曾几度去寻过迟深。
或许,是求他让自己作那个挺身而出的人吧。
她很伟大,也很无私。
不过,上一世迟深并没有告诉祁樱怎么破这个咒法的,只是告诉了她怎么接触这类人群。
迟深同她说,其实这咒法一点也不可怕,只不过,需要破术者本身修得两种族类的道法,外加上本身修为和灵根优越,以其两种道法合二为一,至于身体之内,便可与其接触了。
祁樱又追问他,谁知,迟深怎么都不肯说,眼底的戾气还愈发的重。
于是那日两人便不欢而散了。
眼下看来。
怪就怪在,那些亘古流传下来的族群和传闻,把它传的过于邪乎,以至于以为此咒没有破解之法,从而导致的结果。
不过好在,迟深他敢于尝试。
想到这,祁樱轻叹一口气。
兴许是得到了重生的机会,祁樱对于的这个小师姐所背负的使命和悲惨结局感到无比的心疼。
院堂花落,青鸟轻啄。
祁樱吞下最后一颗药,躺在栖羽堂内院的一把摇椅上,慢悠悠地吃着碗里的的果脯。
话说他们戒律司最近为何如此之忙呢?
祁樱掏出灵球,却见到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
吓得她手一滑,灵球给掉池里了。
“哎!”
下一瞬,那银白色的灵球便被一只金色锦鲤吃进了肚子里。
祁樱蹙眉,骂道:“大馋鱼!怎么什么东西都吃!”
这灵球很贵的!
她弯腰下去,捡起池边几颗卵石往池子里丢,嘴里还不忘咕咕道:“坏鱼!还我灵球!”
池子里原本悠哉闲游的鱼很快便散了个干净。
就连那只最胖的金锦鲤都游得见不到它的影子了。
祁樱气得大叫一声,抬手准备施法将它抓住作今晚的夜宵,却听见背后有人喊:
“这锦鲤一只两千灵石。”
祁樱的手倏然顿住,心道什么破鱼,卖那么贵!
迟深轻呼一口气,风尘仆仆地走过来,还往池子里注入了一道暗红的灵力。
他蹙了蹙眉,回首问道:“为何去闹池里的鱼?”
祁樱盯着他,眼珠子像淬了火,轻哼一声,环起手道:“有一只吃了我的宝物!”
迟深闻言,眉眼微动,却仍是淡淡道:“池中的鱼并不会跳出来同你抢宝物,若是你自己不小心,那也怪不了何人。”
祁樱眉头一紧,眼底戾气更重,怒道:“迟深!你知不知道,那对我来说很重要的!”
迟深微顿,道:“池里的鱼也很重要。”
...
祁樱沉默了会,昂首道:“虽然我不慎在先,但是那只鱼吃了我的宝物也会死的!师兄,你若不服,改日我再买一只还你便是了!”
迟深看向她,赤红的瞳目在月光下灼灼发光。
迟深的眼睛很漂亮,眼皮很薄,所以褶皱看起来很深。以及,他的睫毛长而密,微微眯起眼,看上去就很冷魅。
彼时两人的距离很近,只有那一步之遥,祁樱甚至能够透过他那双眼睛,看到一个小小的自己。
只在那一瞬间,祁樱的胸口突然猛的一阵疼。
迟深好像说了些什么,但是祁樱却听不清,只觉得心底忽然被一股寒意浸透,寒得她身体止不住地开始哆嗦。
是了。
她上一世差点杀死了迟深。
就差了一点点。
若不是魔尊突然现身救他,他真的会死在自己剑下。
他明明,是那么骄傲一个人,是一个那么强势一个人。
竟然甘心死在她的剑下。
记忆骤然混沌,祁樱一晃眼,却见迟深抓来那只金锦鲤过来,低头问她:
“是不是这只?”
“师妹?”
?……
祁樱往后退了一步,缓出一口气,眼珠又恢复之前的神气,大叫了一声:“你干嘛!”
不知道的,还以为迟深将祁樱怎么了。
迟深眼底闪过一丝欣悦,抓起那只鱼往她身上带,揶揄道:“师妹,这是何意?”
“我忍心将鱼抓来,师妹却不认了?”
他这个人真的有点莫名其妙的。
祁樱凝眉,一把抢过他手中跳动着的鱼,回道:“谁说我不认!我现在就将这只鱼开膛破肚!”
迟深环手抱胸,倒也一副兴致嫣然地看着她。
祁樱给那只鱼使了个法术,很快,那只鱼便奄奄一息了。
祁樱顺利的将自己的灵球拿了出来,擦了擦那血水,将它拿到迟深眼前,道:“怎样,我没骗你吧?”
迟深颔首,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冷清,眸色暗了暗,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灵球,问道:“师妹,这个,可否也是你的?”
糟糕,被他下了套!
可恶!
祁樱咬住下唇,信誓旦旦道:“不是!”
迟深轻笑一声,嗤之以鼻:“师妹,你莫不是忘了,你师兄我可是戒律司左青?”
“师妹可真是好本事,连那窥魇术都学会了。”
原来他方才一直在等这一刻。
祁樱揣紧手,瞳目瞪得圆滚滚的,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怒道:“是又如何?”
难道你要把我抓起来?
迟深将手放下,忽然化出一副用刑的铁链,轻勾唇角,狭长的双目看上去冷漠又骇人,“私窥戒律司内务,我自然是要将师妹押回去好好教导一番。”
祁樱往后退一步,抬手化出剑来,狡辩道:“迟深!你可别忘了我现在还在内门大选,不可入狱的!”
迟深一步一步走过来,双目入寒月里的赤梅,不轻不重的开口:“武试明日才开始,我现在带你过去兴师问罪还来得及。”
祁樱轻哼一声,蛮不讲理道:“就算如此,我也会求我叔父放我一马的!迟深,你休想抓到我!”
没想到,迟深倒是轻嗤一声,将手里的铁链收了回去,自顾自的走回自己的房间去。
一直到房门口,他才轻轻侧目过来,开口道:“师妹下次若是想了解戒律司内务,可自行前去旁听,不必用此手段,免得引起旁人猜疑。”
?....
祁樱微怔,揣紧手中的灵球,才恍然过来自己好像又被这人耍了一通。
他方才是...吓她的?提醒她?教导她?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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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深他...谁想了解你们戒律司内务啊!!!
她只是没料到,解雨婵的职位原来离迟深的那么近啊!
她轻叹了口气,回屋将门关好,坐回床上开始炼气。
自从吃了迟深给的药之后,祁樱体内的灵力稳定了许多,中途她还携了一颗拿去给萧原研究了会。
不过可惜的是,萧原他参悟了半天,也参悟不出来些什么,只道自己修行不够,帮不上她的忙了。
对此,祁樱还连哄带骗的戏谑了他一阵,让他同自己一起上山学道来着。
不过结局还是被萧原拒绝了。
想到这,祁樱突然翻身下床,从书桌上抽出纸和笔,潇洒的挥洒了几个字之后,拈下一个符咒过去。
随后,她又抽出自己的百包囊出来,仔细检查了会自己身上的丹药和符咒,方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其实这一套动作在一个时辰之前她就已经做过了,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还是又做了一遍。
明日便是此次斐云山内门大选的武试,武试又分为三阶:一阶为弟子自行入境打败筑基初期的野兽;二阶则是一阶获胜的弟子进入焱虚幻境,完成三日所需任务,并成功存活七日;三阶为一二阶获胜弟子当堂武试,取最优者为魁首。
成为魁首会得到斐云山三宗尊者的青睐和奖赏,也或许会得到魔族尊者、妖族尊者或是凡界族群的优待和奖赏。
总之,是个很不错的出人头地的机会。
可以大大方方的装一手,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祁樱的眉眼微动,已经在心里设想好了待自己夺得魁首时,该说些什么感人肺腑的话了。
想想就很爽啊。
上辈子,自己就差了那么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上辈子,若不是她不慎被那焱虚幻境的率蛇兽咬伤手臂,最后武试时便不会输给启旻宗的祁蕴。
她的四姐,天生上古冥灵根的持有者。
武力极强,可以说是有金铜不坏之身。
自年幼时,便是同族里唯一一个能够压祁樱一头的人物。
两人虽为同族姐妹,却尚不亲近。
原因很简单,祁蕴嫌祁樱的母亲是妖界的九尾狐族。
外加上祁樱年幼时还总追着魔尊之子迟深后面玩。
于是乎,祁蕴便更嫌弃她了,甚至来说,是厌恶。
这是很久很久以后,祁樱才搞明白的一件事。
她原本以为,祁蕴是单纯不喜欢她这个人,才讨厌妖魔族。
这世间总有许多荒诞与无奈。
打心底的,祁樱挺喜欢她这个四姐的。她虽然不爱说话,不喜妖魔族,却也念在祁樱是她的同族妹妹,对祁樱也还算不错。
祁蕴从来不在她面前说过什么妖魔族不好的话,也不会故意打她骂她,只是不爱亲近她罢了。
南阳祁氏轮到祁樱他们这一代,人数已经算得上少得可怜,只留下了四男三女。
眼下,同族中年长的几位,都已出师在外,还意有不愿回南阳之意,甚至不愿再娶亲生子。人有道:南阳祁氏已有萧条之意。
就连上一世,愿意继承家主之位的,也只有她的这位四姐。
祁樱一直想知道,祁蕴这一生到底在追求什么,她这一生,真的愿意就这样一直循规蹈矩下去吗?
她的四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夜色静谧,祁樱半倚着脑袋,半翻着陈旧而厚重的《百兽谱》。
虽然前世已经趟过一滩焱虚幻境的混水,但是为了以防刷出新的异兽,祁樱还是决定在临行前好好复查一番。
毕竟,百密才能无一疏。
17. 焱虚幻境
斐云山,焱巍境。
辰时一刻,斐云山三大宗门尊者弟子聚齐,会于最北端焱巍境的长阶殿。
山巍俨然,三宗弟子以道服划分,层层叠叠一直排到殿堂千阶之外。
若是从长阶殿往下看,便能明晰地见到,三宗之中,北旻宗的道服最为鲜艳;南旻宗的人数最为繁多;启旻宗的...
启旻宗最为惨淡。
就连参加内门大选的人数,好像才十几余人。
祁樱仰起头,见天边上那颗神似鸡蛋清包裹着的蛋黄的东西灼灼照过来,心中莫名恼火。
好热。
偏偏林安长老那个死混球还同他们说辰时的太阳有利于增长修为,不许他们用清风术。
偏偏祁樱还是他们南旻宗的首位,不能偷摸犯闲。
以及,她眼前便是戒律司左青,上届的内门魁首迟深。
听三大掌门的开选仪式真的很无聊。
祁樱同面前的迟深大眼瞪小眼了半个时辰,见他不再理自己,倒是用传神术同后边的解雨婵说起话来。
“小师姐!”
她没应。
祁樱又喊了一声,“解师姐!”
解雨婵微怔,瞳目骤缩,回神过来问:“祁师妹?”
她说完,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周围人都向她投来不解的目光,羞得她红了半边脸。
祁樱见此,揪了揪她的衣裳,继续用传神术道:“师姐,是我啦!”
解雨婵恍然,也用传神术道:“祁师妹,有何事吗?”
祁樱的眼珠子转了转,悄悄道:“小师姐,我好无聊,我们来聊一会吧!”
解雨婵闻言,左顾右盼了会才谨慎开口道:“师妹,这不太好吧?”
“有何不可?”
她的眼珠子定了定,望着殿堂道:“已经到祁掌门发言了。”
祁樱不以为意,又问道:“解师姐,可否有心仪的师门人选?”
解雨婵哑然,顿了一会之后,开口道:“其实也没有特别心仪的,若是可以的话,希望是云朔长老门下吧!”
!云朔长老?
祁樱瞥了一眼迟深,又问道:“为何?”
解雨婵默了一会,出言道:“报恩,以及...”
她说到这,又陷入漫长的沉默。
祁樱轻轻撇过脸去看她,发现她的眼底泛起阵阵涟漪,柔情似水,却又带着些难以言说的卑劣感。
难道说,这便是...爱?
“师姐你...”
话说到一半,祁樱便封了口。
算了,再问就逾矩了。
祁之夷道完最后一点事项之后,便正式开始今日的重头大戏。
武试一阶对于筑基期的弟子来说实属是个好头赛。
只要认真比都能赢。
不过。
“什么,北旻宗的许轻竹只花了五招便打败了那只异兽?”
“你这,启旻宗的祁蕴两拳便放倒了那只异兽呢!!”
“天爷!南旻宗的祁樱只花了一招便打败了那只异兽!!!”
...
对于以上弟子来说,比的便是速度了。
祁樱悠哉哉地从一阶武堂里出来,还未回到自己宗派营地,却见那绿柳阴树下,有一双道侣在乘凉。
好吧,原本她还想去那边乘凉的。
祁樱轻叹一口气,又偷偷瞥了一眼。
艳红的道服实在夺目。
等会!那不是...北旻宗的...
祁樱微微眯了眯眼,确定是他们俩无误,心道:
不是,你们是不是欠揍?
旋即,祁樱二话不说,拈下一个符咒往他们俩身上送。
原本笑颜如花的吴玥忽然见到自己粉白的披帛上出现了一只大扁蛛,吓的她大叫了一声。
她刚想躲进祁凌止的怀抱里痛哭,却发现身旁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以及,那只大扁蛛还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嘴里还念叨着自己的名字。
“玥儿,是我啊!玥儿!”
吴玥连连后退,抬手划出剑向他砍去,嘴里还念叨着:“死扁蛛,离本姑娘远一点!”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着刀就要砍到了祁凌止的身上,却被一道白雾避开。
许轻竹单手护住一旁的祁凌止,问道:“吴师妹,你这是作何?”
化形术倏然断开,祁樱瞪着面前的迟深,朝他比了个鬼脸。
坏迟深,又坏我好事。
“许姐姐,有只大扁蛛..”说着,吴玥眉头轻蹙,四处望了望,却没见到方才的身影。
“什么扁蛛,师妹,你为何向我刀剑相向?”祁凌止站了出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裳。
“我...”吴玥百口莫辩,忽然瞥见一旁嗤笑的祁樱,一双眉目骤然染上一层云烟,期期艾艾道,“师姐,师兄,我方才太过紧张,眼前出现了幻术...”
祁凌止揽住她的纤腰,关心道:“可是一会要进太虚幻境过于紧张,别怕,师兄我会护着你。”
许轻竹:...
“师妹...师姐我也会护着你的。”
什么?这!
不远处的祁樱瞠目了会,心道吴玥这人还有俩小下子。
还有,许轻竹到底看上祁凌止什么啊!
祁樱环手抱胸,瞥了一眼一旁的迟深,问道:“师兄,你是不是也喜欢那么小鸟依人的师妹?”
虽然自己玩弄同门这种行为是不对的,但是她只是讨厌吴玥和祁凌止而已。
谁叫他们说自己傲慢无礼的!
迟深微微侧过头,一脸淡然地看着她,开口道:“你方才说什么?”
?...
他都没听自己讲话!
祁樱握紧拳头,正想发火,却被后边的楚一舟喊了过去:“樱子,快来快来,可以进二阶幻境了!”
罢了!
祁樱轻哼一声,回首朝后边的楚一舟应了一声,快速地跑了过去。
楚一舟撑起一把黛青色油纸伞,笑意盈盈的来到她身边说道:“樱子好生厉害,方才我看了一眼总榜,樱子现在位列第一呢。”
祁樱勾起唇,抬眸问道:“那第二可是启旻宗的祁蕴?”
楚一舟怔了怔,点头道:“是呢,她好像同你只差了两分。”
前面的人陆陆续续往前走去,很快,那青云绿镜般的幻境轮廓就要出现在他们眼前。
祁樱点了点头,回首问道:“师兄,昨日我叫你备的东西可都备齐了?”
楚一舟顿了顿,点头道:“备齐了,樱子,其实你不必为我做这些的,师兄我或许还不能够过得了...”
“打住!”祁樱蹙起眉,认真道:“师兄你又在说丧气话了,我都说了,以后不许说这些贬低自己的话!”
楚一舟低下头,认错道:“好,樱子,师兄知错了。”
眼见着幻境愈发接近,祁樱又回首嘱咐道:“五师兄,幻境凶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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务必要保重!”
楚一舟笑着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樱子放心,我会的!”
祁樱最后再看他一眼,便走入了幻境之内。
焱虚幻境内。
“砰!”
眼前的烟雾缭绕,如同一层又一层的绿溭,祁樱半只脚刚落地,鞋底就涌出一滩泥泞,惊得她连忙又往后退了一步。
呕。好恶心。
这是给她干哪里来了。
祁樱还未来得及仔细勘探四周,识海里边出现一道声音,还是她叔父的!
【致弟子祁樱,恭喜顺利进入斐云山内门二阶选拔,你将在焱虚幻境内成功生存七日,并完成三日随机任务,七日内积分达到五千便可进入下一轮选拔,祝愿你...】
话还未说完,祁樱便直接掐断了,她随机点了下识海里给的任务卡,便又弹出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
【任务一:前往焱灵谷采集三株茯苓草,并制成丹药,送予他人。】
【附赠:焱虚幻境地形图。】
这次的声音是...迟深。
难道这也是作为魁首的奖励?
祁樱叹了一口气,将那张薄薄的地图收入囊中,取剑划出一道剑意,将那层迷雾劈开。
“吱吱!”
如烟如廖的迷雾终于散开,眼前却出现了一只头部长有像弓弩一样的异兽。
只见那只异兽身形纤长,翅膀黝黑扁平,赤红的瞳目像是有血从里面滴出来似的,还对着她流口水。
祁樱下意识握紧剑柄。
为了保证比试公正,他们的剑都是宗门统一发放的银剑。
这种剑比寻常的剑锋利与坚固许多,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优点。
若是祁樱的镜月剑的话,肯定能一招就把它打趴下。
那只异兽步履蹒跚,一点一点朝祁樱这边走过来,里的近了,祁樱倒是见到了它那两条长黑的触角。
哇,真的很丑一个玩意。
祁樱眨了眨眼,心道这射工虫比话本里描绘的可丑太多了。
她拔出剑鞘,单手拈下一张百毒符,又化出一道银白的剑意,开口道:“破!”
嘭的一声,后边的一棵上古大树如同一颗坠星一般倒了下去。
该死,没打到。
祁樱轻呼一口气,挥了挥手中的剑,笑道:“丑东西,躲得还挺快。”
那只射工虫的触角动了动,犹如两条长了黑毛的蜿蟺,恶心又渗人。
像是听懂了祁樱在骂它,扇了扇翅膀,朝祁樱飞了过来。
祁樱握紧剑身,飞速划出几道剑意,又在它避开时拈下几张紧褚咒,牢牢将他困在泥沼之内。
随后,纵身一跃,从上方直直朝它劈去。
那滩沼泽很快便如同几弯瀑布一般炸出泥泞。
那双黝黑的羽翅不甘地动了动,最后像失去了所有气节和手段,淹了过去。
祁樱轻哼一声,拍手离去。
若不是这在幻境内,她不能使用超过筑基中期所有的灵力。
否则,这只射工虫就要灰飞烟灭了。
她不能表现得过于厉害,虽然前几日一直在破境,但若是一下子展现出筑基后期的修为,恐怕会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尤其是祁之夷。
旋即,天边上突然出现一道响彻云霄的声音:
【南旻宗祁樱,打败二级异兽射工虫,增加500分,暂列榜首。】
境内境外,一阵哗然。
18. 焱虚幻境
祁樱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将手中的剑收了回去,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不是,今世怎么变成迟深作讲说人啊!
她记得前世明明是完颜欢的!
她轻叹一口气,正想拈咒离开,眼前忽然却换了一景象,方才的绿藻早已不见,只剩下几处险峻幽深的陡壁,显然,这里是一处裂谷。
裂谷?
祁樱蹲下用灵力分识了会,果不其然,这里是焱灵谷。
只不过,怎么裂成了这个样子?
被她打的?
原来方才的景象是射工虫变出来的?应该是。
射工虫这类异兽,身有奇毒就算了,还会幻术,若是寻常人见了,定会吓破胆的。
祁樱琢磨着,循着记忆的方向往谷里走,识海里便一道声音:
【启旻宗祁蕴,打败二级异兽飞蟾,增加500积分,暂列第二。】
飞蟾?好像是焱灵谷的守护兽来着。
祁蕴也在这?
祁樱闷下一口气,抬脚往谷里走,焱灵谷的入谷口是一个很狭窄的口子,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还要尽量缩着身子避免被那锋利的岩峭划伤。
说实话,祁樱很想把这个谷口劈开,可是一劈开,估计整个谷都会塌陷一大半,若是岩石压坏了草药就不好了。
毕竟上辈子,她就是这么干的。
最后还是拿刀鞘把石头挖开,才凑齐了那三株草药。
眼下,她很快便走到了谷口,中途还杀了几只骇人的扁蛛。
其实这个山谷并不难走,只不过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便豁然开朗了。
原来乙山老头所讲述的《桃花源记》真的存在!
祁樱心下一喜,却没注意到自己左上方突然又一块巨石掉了下来。
她心道不妙,正欲抬手化剑,眼前却忽然出现一道倩影。
烟白花边裙,胸前一抹青绿云纹印,三千青丝高束,手中剑鞘如同一把铁盾一般,直直将那块巨石挡了下去。
旋即,山谷里传来一阵巨响,祁蕴转过头来,低低看她一眼。
祁樱微微愣神,随即便开口道:“多谢四姐出手相救。”
祁蕴点点头,正要离开,却被一旁的人叫住:
“四姐姐,许久未见,你就不同我说说话吗?”
祁蕴闻言,怔住半刻,又往谷口走去。
祁樱见此,连忙拉住她的衣袖,开口道:
“四姐姐,等一等,你若不想叙旧也可以,且容我问一问,那茯苓草生为何模样?”
“能否告知于我?”
祁樱眨了眨眼,双目如同凝聚了秋水般,润泽又惹人怜惜。
祁蕴蹙了蹙眉,质问道:“你不知道吗?”
祁樱摇头,诚恳道:“我对于草药向来一概不通,求求你啦!”
她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祁蕴退了半步,思虑了会,终于开口道:“茯苓草与泽兰长得很像,泽兰你认识吧?”
祁樱转了转眼睛,点头道:“记得记得。”
祁蕴松了口气,比划道:“茯苓草的花蕊是雪白色的。”
说着,忽然指向南边,道:“你去那找找吧!”
祁樱点点头,连连谢道:“多谢四姐!”
说完,便一股脑地跑向她指示的方向。
祁蕴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道这姑娘为何不留点疑心,若她说的并非是真话呢?
她泄了口气,识海里忽然冒出一长截话,本想离开的脚步又顿了下来。
境外,长阶殿,音语堂。
完颜欢端起茶壶给一旁的迟深倒了一杯茶水,赞叹道:“师弟,你这声音可真是朗润啊!”
迟深瞥他一眼,接过茶水含了一口,站起身走到一旁,道:“师兄,以后这种活你还是找别人吧。”
完颜欢微微蹙眉,一边看识境里的画面一边道:“嘿呀,迟深,师兄我今早这不是吃坏了肚子才喊你帮我这一回了嘛。”
迟深环手抱胸,在一旁轻叹一口气。
完颜欢喜滋滋道:“哎呀哎呀,他们这届可真有意思,很能打嘛!”
说着,他又把画面切到祁樱那去,忽然道:“樱师妹竟然不认得茯苓草吗?”
迟深眸色动了动,却仍是没说话。
完颜欢又转头过来,手里还握着个灵匙,问道:“有人在云坛上发了个押贴,说来讨论谁会是本届魁首,师弟,你打算押谁呀?”
迟深垂眸过去扫了一眼,开口道:“没兴趣。”
完颜欢‘嘿呀’一声,嗤笑道:“你这人真是没趣。”
“反正我肯定是押我们樱师妹的,诶,解师妹票也挺高哈。”说着,他将自己的三张票全部都投了出去。
境内,焱灵谷。
祁樱斩开几簇鲜艳却带有毒性的花丛,径直来到祁蕴的身边,含笑道:“四姐姐,可是在等我?”
祁蕴一顿,将一旁的炼丹炉收了回去,摇头道:“没。”
她怎么来得那么快,还来无影去无踪。
祁樱微微勾唇,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白色的药瓶,递到她面前道:“四姐姐,这是我用茯苓草炼制的丹药。”
“为表达方才你为我指点迷津,我想将它赠予你。”
祁蕴默了一会,眼底的眸色暗了暗,忽然一言不发的便起身离开。
还是用最快的瞬移术。
祁樱都还没来的及抬眼她便不见了。
?...
“怎么跑了啊?”
祁樱皱了皱眉,心道她方才也没说错什么话啊。
而且,为了防止没追上她,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祁樱猜到她或许和自己的任务是一样的,所以会在这里等她回来。
然后,祁蕴跑了。
旋即,祁樱又立刻意识到,自己到手的任务没了...
她愣了会,只好将药瓶收了回去,拈下一个符咒离开。
祁蕴真的好奇怪一个人。
明明方才好不容易骗住她,怎么刚才又跑掉了呢?
看来自己还是不能那么急功近利。
也不知道五师兄和小师姐怎么样了。
祁樱低头看了一眼手心,又迅速收了回去。
五师兄在孜钰山。
与其他地域比起来,相对安全许多。
幻境内不宜消耗过多的灵力,她索性就停留在了一片山岭,周遭漆黑一片,可是这才过了午时一刻而已。
祁樱勾唇轻笑,心道这片岭子和青龙萧原住的可真像。
她记得不错的话,这里面好像住着一位千分级异兽,好像叫做什么...
九真神龙。
还是雌雄同体的,一个身体长着两个龙头一条尾巴;两个龙头一黑一黄,黑龙头发怒会导致山崩地裂,黄龙头会发出霹雳般的叫声。
若是她一个人的话,估计有点难对付。
祁樱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如何更迅捷地拿下那只神龙。
思虑片刻,又听见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轰的山岭的鸟儿都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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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了一大半。
树林隐秘,但也见到了两袭红衣在那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玥师妹,不是都说了不要着急吗?你怎能如此莽撞!”
许轻竹蹙眉瞧着眼前的人,手中的银剑沾了不少血迹。
吴玥闻言,环手抱胸,不满道:“师姐,方才明明是你说要我先上的,怎么就变成我莽撞了?”
许轻竹怔住,正欲开口,却听有人大喊道:“它过来了!”
两人听闻,都是一惊,旋即握紧手中的银剑准备开打。
祁樱见此,又笑盈盈地走过来,揶揄道:“两位师姐,许久不见呀!”
吴玥见到是她,眼底的厌恶浮出水面,却也笑盈盈地走上前道:“原来是南旻宗的祁樱师妹。”
许轻竹见惯了她这张嘴脸,只好也跟着点头道:“祁师妹。”
祁樱躲开吴玥的迎接,径直走到许轻竹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的药罐,递过去道:“许师姐,你手受伤了,还是先抹一点药吧,这是我自己炼制的愈伤药。”
许轻竹微怔,摇头正打算拒绝,却见她握住自己的那只手腕,用术法将伤口清理干净,又开了药罐轻轻往她那只手上抹。
“许师姐,你的手那样好看,若是日后留了疤痕就不好了。”
祁樱涂抹均匀后,又轻轻吹了吹,道:“别担心,我这个药不会让你留有疤痕的。”
许轻竹见此,只好收下了那瓶药罐。
祁樱识海里突然蹦出一道清音:【恭喜你,任务完成!】
不过同之前的不太一样了。
嗯?怎么又换人了?
吴玥在一旁沉默了会,又走了过来,附和道:“对啊,师姐,留有疤痕就不好了。”
她说着,自嘁自艾道:“都怪我,害师姐受伤了,我太没用了!”
许轻竹闻言,摆手道:“玥师妹,不是...”
话未终了,祁樱便插上一嘴,点头道:“就是你的错!”
吴玥闻言,终于不再装作柔弱的样子,气恼道:“祁师妹,我一直都有对你毕恭毕敬,你为何如此刁难于我!”
祁樱转了转眼珠子,瞪了回去,道:“我只是说了实话,不行吗?”
吴玥轻哼一声,道:“敢问祁师妹,我错在哪里了?”
祁樱瞠了瞠目,不可置信道:“你方才不是都已经承认自己有错了吗?怎么还反过来问起我了?”
许轻竹见两人气氛不妙,赶紧上来拦住,又对吴玥说:“玥儿,眼下并不是争闹的时候,凌止师兄还等着我们去救…”
吴玥气恼极了,脸庞都跟着红了一大块,忽然拔起剑来,一把推开面前的许轻竹,道:“祁樱,你果然同传闻里说的一样嚣张自大!”
祁樱闻言,轻蔑地瞥她一眼,抬手化出剑身,漫不经心道:“如果我说是,那又怎样呢?”
吴玥一个旋身,便来到了祁樱的身旁,她单手握住剑柄,迅速化出十几道剑意朝她而去。
“正好我抽到的任务是与同门比试,祁樱,你拔剑吧!”
祁樱轻笑一声,侧目推开一旁的许轻竹,又迅速化出十几道剑意挡了回去。
“好啊!我很乐意奉陪!”
顷刻间,一红一紫的灵力便爆发出一声巨响。
祁樱抬手化开一道黑雾,任凭着那簇小小的火苗在自己的手心里生长,开口道:“吴玥,你想不想尝一尝这焰火?”
吴玥轻笑一声,抬手化出十几道湛蓝色的水汽,以水为攻,回应道:“祁樱,火可是挡不住水的!”
19. 焱虚幻境
“是吗?”
祁樱轻笑一声,一步一步走过来,身后的黑雾愈发强大,像是一整座高山一般坚不可攀。
吴玥心中一惊,飞速操作着那十几道水汽,又使用缔水之术抽取出这篇山岭的水汽,将它们化成一条巨龙的形状,直直朝着祁樱砸去。
只听哗啦几声,那一条巨龙竟然无能为力,只身停留在离祁樱只有一尺远的地方便再也动弹不得。
“这就是你的实力吗?”
祁樱抬手化剑,双手握紧剑柄,稍微用了些力,那条长龙便化成好几十道水雾,沁润了这一大片土壤。
眼见着祁樱超自己越来越近,那把锋利的剑鞘如同刽子手上的刀刃,银白而又骇人。
吴玥心道不妙,手心传来阵阵刺痛,她咬了咬牙,忽然跪倒在地,含泪说道:“祁师妹,我认输了,你放过我!”
祁樱胸腔里忽然生起一道炬火,连同着她一整颗内心都跟着燃烧,她握紧剑柄,一字一句道:“放—过—你?”
吴玥连连点头,泪湿盈眶,抱着她的裙摆便道:“师姐我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只是想同你开个玩笑,师妹,你不要生气!”
祁樱弯了弯眉眼,蹲下身捧起她那张花容月貌的脸,笑着道:“师姐,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这个人呢,就是很嚣张跋扈,还刁蛮无理,你说对不对?”
方才不是很嚣张吗?怎么不敢同我打了?
吴玥连连摇头,恐惧地瞧着她,两双眼睛里倒影出她的面容,哭着道:“师妹,你如此纯真善良,天底下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天底下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
这天底下,可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
祁樱收回手,身后的黑雾慢慢降下去,眼底的戾气化去了几分,站起身又退了一步。
“罢了。师姐,我们同为斐云山弟子,我怎会故意伤你呢?”
吴玥见她收了黑雾,赶忙站起身来走到许轻竹的身边,又连忙扯嘴皮子笑道:“多谢师妹!师妹说的是!”
许轻竹见她们俩终于消停下来,朝祁樱开口道:“祁师妹,这里危机四伏,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走?”
祁樱低头看了一眼手心,随后又笑着仰起头道:“好啊!”
正好斩杀神龙还缺帮手。
她方才也真的是,不该意气用事,一下子便使出了焰离之术。
虽然很爽,但好像整个人会有些飘。
还有些不受控制的疯魔。
祁樱想了想,又默默给自己捻了一张静心符。
吴玥一边拽着许轻竹的衣袖,一边偷偷往祁樱那边瞟,轻声开口道:“轻竹,你可知方才她用的何法术,为何我之前从未见过?”
许轻竹轻瞥她一眼,摇头说道:“不知。”
吴玥低头琢磨了会,又揪着她的衣裳道:“我怎么看着,像是魔道之术?”
许轻竹微怔,连忙捂住她的嘴,瞥了一眼一旁的祁樱,轻声道:“师妹,这种话可不能胡说!”
吴玥闻言,只好默了口,眼底闪过一丝气愤,又很快消失不见。
许轻竹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道:“我们还是快先走吧。”
祁樱在一旁轻轻笑了两声,觉得这两人实在是有趣得很。
她们离自己不过就半尺的距离,虽然还用了轻语术,但是已经被她破解了。
见许轻竹这副模样,好像还挂牵着不知所在何处的祁凌止,方才她与吴玥打斗,差点都要忘了祁凌止这个人前世好像也是同眼下一样,为在两人面前耍帅装酷,差点丢了魂在这。
吴玥这个人有两下子,还知道她方才用的是魔道之术。
只不过,她们北旻宗从不收魔、妖族弟子,对于魔妖之术还只不过是浅尝辄止。
就连先前的莫诩,还是祁之夷强塞进去才成为了他们宗门的一大特例。
不过也是有所惋惜了,那只乌鸦还没飞起来便被祁樱折断了翅膀。
若是莫诩不是魔族人,他们北旻宗的人估计都恨死祁樱了吧。
毕竟,她们北旻宗的实力还是不够抵的起南旻宗,好不容易有了个优门弟子莫诩,竟然还被南旻宗掌门打入了天牢。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三人却还是在这迷雾山岭里走了很久,偏偏这里的树大山多,就连天色看上去都是沉沉暮色。
走了好些圈之后,前面的吴玥和许轻竹终于感受到不对,在一棵枯树下停了下来。
许轻竹蹙起眉头,问道:“祁樱师妹,你可察觉到我们好像一直都在这片林子里绕圈?”
吴玥擦了擦额前的细汗,不满道:“这地方也太邪乎了,怎么走都走不出。”
祁樱吐了吐舌头,面向她们道:“两位师姐,你们先前来的时候可有遇到什么异兽?”
许轻竹眉毛微动,开口道:“好像是遇到一只巨物。”
吴玥在一旁补充道:“好像是个两头身的怪物,被我用炙炎术打跑了。”
许轻竹侧目,认真道:“祁樱师妹,可是这与这片林子有何关系呢?”
祁樱眨了眨眼,“当然重要了,许师姐,《百兽谱》上有记,九真郡上有一山岭,岭中总是诡事不断,后查出有一异兽,长有两头一身,名为九真神龙。”
吴玥恍然,跟着道:“传闻说,有九真神龙的岭子,时常会出现鬼打墙的异象,师妹,你要说的是这个是吗?”
祁樱点点头,道:“原来师姐也是有脑子的人。”
吴玥心生一气,却也敢怒不敢言,含笑应了两声。
许轻竹眼珠子转了转,颔首道:“祁师妹真是聪慧。”
祁樱点点头,提议道:“眼下暂时还不能走出这片岭子,不若先休息一会,好好想个法子引诱那条龙出来吧?”
吴玥和许轻竹闻言,都表示赞同。
三人找了处山洞坐了下来,不过许轻竹坐下没多久,便站起身道:“我方才见有处地方有山井,我去给两位师妹打点水过来吧?”
吴玥点点头,使了个术法生起一处篝火,道:“轻竹,那你小心啊。”
祁樱眸眼轻转,站起身道:“我也要出去一趟。”
许轻竹以为祁樱要陪同她一起,快速摇头道:“不用的,祁樱师妹,我一人就行。”
好敏锐啊这人。
祁樱负起手,辩解道:“许师姐,我要去外面打野怪刷一点积分,顺便探一探路。这你也要拦着我吗?”
许轻竹闻言,歉意道:“原来是这样。”
吴玥见两人都要离去,眉眼微蹙,又只好说道:“师姐,师妹,那你们两个人要多注意安全啊。”
两人点点头,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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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走出山洞。
刚走没两步,便遇到一只大飞虫,祁樱快速抬手撇下一术,将它打飞。
【+20积分,目前积分:888分。】
这一套动作快速又迅捷,一旁的许轻竹都还未来得及做任何动作,那只虫便化成了灰烬。
她只好张了张口,称赞一句:“祁师妹好厉害!”
暮色已经暗了下来,眼前的人一身艳红的衣色,也跟着暗了下去。
不过正好是这般的颜色,反而更衬得许轻竹清艳明亮,她本身就不太适合太艳的红色。
她这个人,同她的名字一样,是青山的竹色。
祁樱瞧着她,微微蹙起眉,问道:“许师姐,我见你脸色不太好,是在担心我三哥吧?”
许轻竹微微怔住,撇下头去沉默半会,又摇头道:“没...凌止他虽然气盛莽撞,但也自命不凡,他不会...”
“他不会...”
她说到后面,声音却越来越小,像是被揪住尾巴的狸猫。
“他不会有事的。”
祁樱瞧着她,替她说出她心中所念之事,“若是真到了生死攸关之时,他可以砸碎自己的玉牌,这样,戒律司的人便会来救他的。”
许轻竹忽然觉得心中的一块巨石骤然掉落了下来,狠狠地砸了她一下,疼得她叫喊不得,只能点头道:“嗯,祁樱师妹,你说的也是。”
他们现在只不过是在幻境里而已,只不过在幻境里,若是真出什么事,背后还有宗门会出手相救。
宗门的长老时常教导他们,遇事要沉着冷静,想好办法,步步侦破才是。
许轻竹今日刚进到这个幻境,没多久便遇到了祁凌止,正要欢喜,却见他后边还跟着吴玥。
她同祁凌止相识两年,结为道侣也是前些日子才确认的事,可是,确认了之后,一切和她想象的也并不太一样。
祁凌止同吴玥的关系还是一样的要好,虽然祁凌止一直同她说,他和吴玥只不过是更为要好的同门情谊。
而吴玥是她同她一起上山而结识的好友,两人同为一乡之人,都对彼此颇为照顾。
更者,她能同祁凌止相识,还是多亏了吴玥。
确认结为道侣那天,许轻竹第一个分享的人便是吴玥,吴玥对此也向她表示祝贺。
只不过,只不过。
她为什么那么...
许轻竹在祁樱面前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祁樱轻轻拍了她的她的肩膀,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她面前发愣了许久。
“我先去打水了。”
她说完这句话,便落荒而逃了。
祁樱瞧着她的身影,不动声色地又杀了一只异兽。
感情之事果然害人。
要不她以后还是修无情道吧?
祁樱拔出剑鞘,朝着不远处的草丛里挥下一剑,一只灰褐色的野兔便死在了那里。
祁樱跑了过去,揪起它的两只大耳朵,心道今日可有好东西吃了。
随后,她又将山岭里的小型异兽杀了个遍。
【+20积分】
【+20积分】
【+20积分】
...
一直到榜首的位置变成她的名字,祁樱才暂且停手,又抓起地上的死兔子跑回山洞去。
20. 焱虚幻境
“祁樱师妹!你回来啦!”
吴玥朝她招了招手,又瞧见她擒来一只大野兔,忍不住笑道:“祁师妹,你怎还带了只野兔过来?”
“我们修仙中人,不是最讲究戒欲嘛?”
祁樱没理她,拽着那只大野兔往山洞里走。
许轻竹原本在打坐,听见声响便转过头来,认真地瞧着她,伸出手道:“祁樱师妹,可否需要我帮忙?”
祁樱点点头,一把将那只野兔甩在地上,道:“轻竹师姐,你可有小刀?”
她用手比划了会,许轻竹心领神会,不一会便从怀里掏出一把弯月勾似的小刀递给她。
祁樱朝她嫣然一笑,接过小刀便将那头野兔扒了皮,一双玉凝脂般的手便溅上好大片血迹。
她的动作娴熟又迅捷,好似街坊里杀过好几十年的杀猪贩一般。
吴玥走了过来,轻轻拉了下许轻竹,又皱眉嗔怪道:“祁樱师妹,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般本事。”
许轻竹点点头,赞许道:“祁樱师妹的刀法迅捷又利落,堪比庖丁。”
祁樱微微勾起唇,先是朝吴玥轻哼一声,站起身往她那捡来一枝树干,又砍下那头野兔的一条腿架在上面便往火堆里送。
待烤熟之后,她便将树干收了回来,用小刀切掉一小块肉往嘴里送,“哇,真好吃!”
祁樱又切下一小块,往许轻竹那里送,说道:“轻竹师姐,你也快来尝尝!”
许轻竹本欲拒绝,哪曾想祁樱便将那块肉都要送到自己嘴里来了,只好张开嘴吃了下去。
吴玥见此,只好默在一旁,还不忘说一些风流话:“祁樱师妹,兔子那么可爱,你怎么舍得吃的?”
祁樱不理她,两只眼睛圆滚滚地看着面前的许轻竹,像是一只等待回应的小狗。
许轻竹嚼了嚼,味蕾一下子被打开,瞳目忍不住瞪大了下,点点头道:“确实很好吃。”
祁樱又割下几块,从怀里拿出一张宣纸装在里面往她怀里送,嘴里不忘念叨:“好吃就多吃点,来,这些都给你!”
吴玥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几声,她羞耻地咽了咽口水,撇过头望着祁樱道:“祁樱师妹,我也是你师姐,你不分我一点尝尝吗?”
祁樱皱了皱眉,“吴师姐,你不是要戒欲嘛?”
吴玥赔笑道:“民以食为天嘛,方才我只是同你说笑。”
祁樱撇过头去,语气淡淡,丝毫没有要原谅的意思,“吴玥师姐,你这个人可真会说笑。”
吴玥干笑两声,应道:“是吧?呵呵。”
“不过我最讨厌把什么事都当说是说笑的人了,你要是真想吃还是自己去打一只回来吧。”
吴玥敛起脸,心中又生起缕缕戾气,奈何自己又打不过她,只好在心里暗骂几句,还带着扯了扯一旁的许轻竹。
许轻竹无奈,只好轻叹一口气,用传神术安慰她几句。
面前篝火旺盛,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耳旁奏响,三人各自围在火旁,自己做着自己的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祁樱忽然站起身道:“好了,咱们可以走了!”
吴玥和许轻竹微怔,四目相对了会,异口同声道:“眼下?”
祁樱颔首,目光炯炯,道:“对啊,有何疑虑?”
吴玥痴了一瞬,抬头望一眼天色,质疑道:“眼下黑灯瞎火的,外面又危机四伏,咱们出去不是去送死吗?”
许轻竹跟着道:“玥儿说的不错,况且,祁樱师妹,我们都还没想出斩杀神龙的办法,怎能鲁莽行事?”
祁樱眨了眨眼,“谁说我没想出办法了。”她指了指那头被烤得流汁的兔肉,邪魅地笑了笑,“用这个。”
两人又是一愣,“这个?”
祁樱拍了拍手,将兔肉收入囊中,又道:“书上说,那神兽最喜吃兔肉,这兔肉烤了之后,香飘十里,咱们就用这兔肉引诱它出来。”
许轻竹点点头,“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吴玥道:“可是,若是招来了其他的异兽怎么办?”
“这你不用担心,方才我已经把这方圆十里的小、中型异兽杀了个干净。”
祁樱抬脚走到洞口,回眸一笑道:“况且,吴师姐的剑法不是挺厉害的吗?”
吴玥顿了会,抿住唇没说话。
许轻竹站了出来,跟着道:“我们三个人打它一只兽,胜算确实大很多。”
吴玥见此,只好点头跟了上去。
夜黑风高,让这片原本就静谧又阴暗的林子看上去更为可怕。
祁樱走最前面,几人的打算是走回今日吴玥、许轻竹和祁凌止三人遇到九真神龙的地方。
她们一边走着一边聊着,祁樱才知道原来祁凌止原本是可以逃脱的结果为了救许轻竹不惜又把自己搭了上去。
关键时刻,吴玥发动九真神阳之术,结果打歪了,一龙一人双双不翼而飞。
许轻竹倒是救了下来,只是可惜祁凌止,不知所踪。
这山岭危险,又为九真神龙栖息之地,唯有打败它,方能破其异术结界,走入下一阶段。
祁樱三人白日对于这鬼墙之术吃了些亏,倒也寻得了解密之法,一路留下了标记,很快变来到了目的地。
祁樱从囊里掏出兔肉,刚放出来没几刻,香味便飘香四溢,就连周遭原本淡淡的死气都变得一览无余。
许轻竹瞥眼过来,认真问道:“祁师妹,你在这兔肉里加了些东西吗?”
祁樱眨了眨眼,轻笑道:“轻竹师姐好敏锐,这都能闻得出来。”
吴玥颔首道:“那是自然,轻竹可是我们宗派的优门代表。”
祁樱‘哦’了一声,拉着许轻竹往边上的草丛里走,不忘回头道:“吴师姐,别傻站着了,不然那神龙一会过来发现咱们就不好了。”
她们几人虽然都是筑基中期以上的修为,但是对付一个元婴期的神龙来说还是较为艰难的。
祁樱撇过头,轻声开口道:“说好了啊,谁付出更多谁分多哦!”
许轻竹没什么异议,淡淡点点头。
吴玥刚想说一句,祁樱便又开了口:“吴玥师姐,到时候你可别抛下我们就跑了哦!”
吴玥抿了抿嘴,压着怨气道:“怎么会呢。”
祁樱轻笑一声,双目盯着不远处的兔肉,静静等待九真神龙的到来。
寒鸦轻叫,树林摇曳,山岭看上去越发神秘和诡异。
这只异兽不愧是元婴期的,很是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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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让她们在这里蹲守了一个时辰都没有出现。
吴玥轻蹙起眉,不满道:“怎么还不来啊。”
许轻竹拉住她,轻声道:“玥儿,小声些!”
祁樱轻笑一声,揶揄道:“或许,那只神龙并不喜欢吃兔肉,而是...”
吴玥瞧着她,后背不禁发凉,轻声道:“而是什么...”
祁樱眯起眼,忽然站起来,道:“当然是人。”
说着,她忽然捻下一道咒术,骤然间,黑幕的天空突然电闪雷鸣,天上地上倏然花白一瞬,那只两头一身的怪物顷刻间出现在她们眼前。
果不其然,那只神龙竟然躲在她们身后。
“啊!!!”
兴许是过于快速,吴玥不禁发出一声惨叫。
许轻竹虽然在白日里与那神龙接触最多,但是在这情况下,俨然也是有被吓到。
祁樱站在一枝堪又她腰腹大的树干上,轻笑一声,抬手化出剑身,就连剑鞘都未拔出来,便刷出去好几道深紫剑意,道:“两位师姐,快干活啊!”
许轻竹闻言,化出自己的银剑,快速凝结十几道灵力,直直朝那神龙打去。
吴玥轻哼一声,十指忽然扣在一起,随后默念咒术,凝成好几团青烟朝眼前的异兽打去。
顷刻间,原本漆黑的山岭一下便变得姹紫嫣红,犹如人间灯会绽放烟火一般光彩夺目。
九都神龙那一黑一黄的头果然是气恼急了,一只忙着山崩地裂,一只忙着电闪雷鸣。
祁樱眼前的景象简直是难以言喻,一下子昏天黑地,一下子地动山摇,晃得她失手了好几次。
她轻瞥一眼后边的两人,果然同自己好不到哪里去,一个愁容满面一个脸色发白。
祁樱一边挥剑化术,一边往后边退,捻下方才只有她们三个才能听到的咒术道:“你们还剩多少灵力?”
许轻竹皱着眉,回道:“五成。”
吴玥:“三成。”
祁樱瞥向她,说道:“你怎么耗了那么多?这怎么打的下去?”
吴玥蹙起眉,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喊叫道:“今日同你比试,花了许多,还有方才,你不给我吃兔肉!”
祁樱咬咬牙,拔出剑鞘挥去几刀,气道:“师姐你真是记仇。”
吴玥瞪向她,眼珠子像淬了火,道:“师妹你才是记仇!”
祁樱轻蔑道:“师姐是不是忘了方才怎么向我跪地求饶的?”
眼见着形势越发紧张,两人却在这关键时刻吵了起来,许轻竹连忙道:“先不要吵了好不好?”
吴玥反驳道:“我没有要同她吵!”
祁樱轻哼一声,开口道:“你们替我打好掩护!”
两人先是一惊,随后又迅速进入状态,半空中的绚花又多了几分。
祁樱咬破自己的一根手指,迅速朝那神龙飞去,如同那闪电一般,就连她那把银剑的身影都跟着变成一道银白的长线。
祁樱纵身一跃,化为一抹倩影穿梭在绚花当中,旋即挥刀一斩。
“降月!”
倏然间,那原本该地动山摇的地忽然恢复了平静,旋即,两颗青黑又骇人的龙头便从好几尺高的身上掉了下来。
21. 迷雾山岭
【南旻宗祁樱,斩杀四级异兽九真神龙,增1500分。】
极夜极昼之间,一抹淡紫长裙在半空中飘逸,少女握着一把银白长剑,双目之间闪烁着缕缕星光,玉白的脸庞上没有丝毫的畏惧,俨然是一副明媚张扬的模样。
地上的两人都是一愣,更别提外面的人有多震惊。
虽然是三人一起合谋协作,但是方才那下实在是太快太猛,都没来得及看得清就已经结束了。
祁樱从空中降下来,目光炯炯,带着些许的得意,道:“怎么样?”
许轻竹汇了汇神,赞叹道:“祁师妹好厉害!”
吴玥谄媚地笑了一下,鼓掌道:“祁师妹好剑法呀!”
她说完,又冷哼一声,道:“不过,也亏我们掩护得好。”
祁樱歪了歪脑袋,懒懒散散地回了个哦。
吴玥叉起腰,叫唤道:“祁师妹,打算分多少分给我们?”
祁樱操纵着她的识海,眨眼道:“两百。”
“什么?才两百!”
“玥儿,别这样。”许轻竹拉住吴玥,正欲想开口,天边又弹出一道清音:
【北旻宗许轻竹,获得祁樱赠予的500分。】
【北旻宗吴玥,获得祁樱赠予的200分。】
吴玥闻言,一把掀开许轻竹的手,气恼道:“轻竹,你和她商量好了要戏耍我?”
许轻竹瞳目骤缩,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微微摇头:“不是的。”
吴玥怒目圆瞪地看着她们俩,像是受够了屈辱的怨妇一般,狠狠地蹬了地面一脚。
“你明明就是!你方才是不是同祁樱师妹一起出去就已经贿赂了她,让她多给你点分,是不是!”
许轻竹怔住,从未想过她会为了这点积分就迁怒与她,整个人都如同一块石头一般愣在那里。
吴玥见她没说话,道出口的话更是变本加厉:“我知道祁樱师妹不喜欢我,所以我对我这点分没什么异议,可是凭什么你比我多三百分!明明我们俩都是同样的,凭什...”
“够了!”
祁樱终是受不了这个疯婆,走上前拽住她的手腕,从怀里拿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灵球送到她眼前,道:“你以为就凭你这一张嘴就可以乱说了?你可好好看清楚,方才轻竹师姐付出了多少努力!”
哒的一声,面前的灵球便化成一道水雾,随后逐渐从浑浊变清,里里外外都绽放出三人方才大战神龙的模样。
吴玥她付出了是没错,但是许轻竹站她更前面,且比她更努力、更刻苦。
吴玥不能就这么一口否决了许轻竹的所有。
尤其是在她祁樱的面前。
天空仍然是灰暗的厉害,但面前的祁樱的目光却如此耀眼夺目,许轻竹有一瞬间觉得,她好像是遇到了一个比旭日更灼眼的存在。
许轻竹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普通的乡野里,十岁那年因为一次偶遇被仙人测出慧根,仙人建议她家里人送她去斐云山学道。
为此,村里人都说老许家出了个有出息的女娃,能够修仙学道,日后必定是有大出息之人。
她的父母对此,也没多过问她的意思,只是在一个平静的午后,在她打完两箩筐喂猪菜回来后便同她说她明日便可同那仙人一同前往斐云山。
他们甚至把她的行囊都收拾好了。
虽然她并没有什么东西。
甚至于说,她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名字。
她的父母只不过是最简单的乡野中人,家里有七个小孩,还都是女娃,两人便一直生,终于,在许轻竹之后有了个男孩子。
先前,家里人都是管许轻竹唤作“七妹”,一直到她都已经十岁,也没给她取个像样的名字。
那年同仙人上山,招募处聚集了许多与她相似年龄的孩子,仙人让她过去登记,没过多久她又折返过来。
“怎么又回来了?”
“他们问我的名字。”
“你照样说了吗?”
“我说我是七妹,他便问我化名,可是我不知道我的化名为何。”
仙人这才一个愣神,随后又开口道:“先前我们路过竹林时,倒是见你颇为欢喜,那便叫许轻竹吧!”
小轻竹微微抬头,两只眼睛圆圆滚滚,像是两颗饱满的葡萄,颤颤巍巍地问:“请问,这三个字如何写?”
仙人微微一笑,手指微微一弹,手心便出现一张白纸,那三个字便出现在她眼前。
自那以后,她便叫许轻竹了。
许轻竹想到这,眼眶忽然润湿一阵,就像是方才忽然来临的电闪雷鸣。
毫无征兆,却如此振奋人心。
许多事情,她虽然不懂,但是在方才那一刻,她还是从心底感受到了那份独属于她的偏爱。
见着灵球的光影在自己眼前闪烁,吴玥的脸庞越发的惨白,甚至一度想将那颗灵球砸碎抛弃。
她轻笑两声,怒目看着祁樱,道:“这不是真的!祁樱师妹法术高强,定是你造出来的幻术!”
祁樱见此,只是上前一把夺过属于自己的东西,勾唇道:“真不真的,你可是忘了,我师兄迟深可是戒律司左青?”
她微微上前,掩着吴玥的耳朵,轻轻开口:“你觉得,你我造假,谁会是被关进地牢里的人呢?”
吴玥的瞳孔猛猛一阵,慌忙后退了半步,缓了好一会才咽了咽口水道:“我方才糊涂了,竟然说出如此荒缪的话,还请祁樱师妹原谅!”
祁樱敛起眼皮,语气严肃而认真,“吴玥,你该向轻竹师姐道歉,而不是我。”
这个人真是,不知悔改。
待吴玥跟许轻竹道歉后,祁樱又从怀里掏出一颗赤红的灵珠,递到许轻竹面前道:“这是九真神龙的兽丹,你回去用遁离术便可找到祁凌止的位置了。”
许轻竹握着那颗兽丹,微微愣神,方才谢道:“多谢祁师妹。”
没想到,祁樱到时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最后只好又嘱咐她一句:“轻竹师姐,被人欺负了就欺负回去,切莫软弱妥协。”
她施法将自己的衣衫清理干净,又回眸一笑道:“当然,你若是自己解决不了,我也可以帮你的哦!”
许轻竹点点头,嘴角微微扬了起来,从心底涌出阵阵暖意,道:“好。”
她现在的样子乖得像她祁樱的一只灵宠一般。
“你要走了吗?”
祁樱点点头,朝她笑了一下,道:“轻竹师姐,你可不要因为祁凌止就落后我太多哦!”
她说完,便化开一道青紫烟雾,没过多久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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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了踪影。
吴玥终于泄出一口气,上前想拽住她的衣袖,没料到许轻竹竟然轻轻地躲开了。
她有一瞬间的怔忪,随后又笑道:“轻竹,方才我已经同你道歉了,你不必再同我耍脾气了吧?”
她盯着许轻竹手里的兽丹,又道:“你用遁离术了吗?快看看凌止师兄怎么样了。”
许轻竹闻言,柳眉微动,淡淡道:“凌止他没事。”
“那我们快去找他吧!”
吴玥化开剑,正打算御剑飞行,却见眼前的人丝毫未动。
她忍下一口气,开口唤了那人一声。
微风徐徐,山的一角渐渐露出几道淡淡的光影。
许轻竹颔首,将那可兽丹交付于她,开口道:“吴玥,你自己去找他吧。”
你自己去吧。
她说的很平静,很淡然,连同着最后一点点不舍都被她自己一一割舍掉。
祁樱说的很对,她不能软弱和妥协。
她不能因为祁凌止就落在了她的后面。
她上斐云山,是来修仙学道的,是来做一个真正能够为自己而活的人的。
祁凌止给不了她想要的,吴玥也只是将她当做一个可抛可弃的东西,那她只好自己去寻找下一个更好的,去追寻自己想要的。
许轻竹想到这,喉咙已然干涩,回忆犹如轻云流水一般从她脑海中流过,她却打心底的为自己而感到欣悦了几分。
吴玥很是不解,却没来得及多问她几句,许轻竹已经拈下一咒离开。
远山的红光渐渐攀过山头,一点一点照亮这个阴森灰暗的山岭。
祁樱寻着手心里的脉络寻了许久,终于在望山口找到了楚一舟。
他的身旁,甚至还坐了一个人。
祁樱站在树干上,嘴角噙起一个笑,慢慢悠悠地走过去。
境外,完颜欢坐在摇椅上,再次赞叹祁樱实在是天姿卓绝,这才第一天便刷新了二阶武试记录。
一旁的迟深只是微微点点头,目光有意识无意识地扫几眼识境。
完颜欢见此,实在是觉得这人无趣的紧,想催着他离开,却见那人开口道:“这是戒律司的职务,我推脱不了。”
完颜欢这才泄口气,却仍是一副埋怨样,道:“迟深,那你也同我说几句话呀,我一个人在这说多没趣。”
迟深眉目微动,颔首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就...随意说一说呀,比如樱师妹她方才斩杀神龙如此飒气,比如祁蕴师妹她斩杀琨兽如此迅猛...”
“嗯。”
“你看你,就知道嗯...”
“祁樱方才斩杀神龙很飒气。”
完颜欢愣住,瞳孔骤然缩了好一小环,像是听见了一句了不得的话。
迟深侧目过去看他,赤色的瞳孔如同两颗晶石一般微微发亮,“怎么了?”
完颜欢倏然站起身来,走过去仔细瞧了瞧他这个人,摸了摸他的衣衫,中途还被迟深打了回去,他也不嫌疼,只是笑着道:“迟深,你这人真是...”
迟深闻言,不明所以,又转过头去看识境,还不忘提醒道:“师兄,又有人斩杀异兽了。”
完颜欢哈哈大笑两声,眉目间满是欣悦,也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
22. 暗域
树下终于传来了稀稀疏疏的声音,祁樱跳了下去,欣悦地喊了一声:
“五师兄!”
犹如天边忽然掉下来一个小神女一般,面前的祁樱换了一身淡粉色的襦裙,乌发微微被风拂起,轻轻擦过她的脖颈间,更衬得她清丽脱俗。
“樱子!”
楚一舟看清眼前的人是谁,眼底渐渐浮起惊喜的神色,又急忙地跑了过来,好好瞧着她的全身上下,问道:“可有伤着哪里没有?”
祁樱笑着摇摇头,张开双臂朝他转了一圈,“我很好呀!师兄你呢?”
楚一舟绕绕头,羞涩地笑了笑,道:“我也很好,本来差点被一只异兽打败了,幸好解师姐恰好路过,救了我。”
祁樱眨了眨眼,假装不知道似的张了张嘴,道:“解师姐?那就好,小师姐现在在哪呀?”
楚一舟朝方才的地方一指,却不见了解雨婵的身影,“诶,方才还在这的...”
祁樱笑出声,唇角的梨涡一点,朝她的反方向一指,“师兄,雨婵师姐在那呢!”
不远处的悬崖边上,一道青衣绿影屹立于上,微风微微撩起她的发,晨光之下,少女的面容姣好,身段曼妙,手握银白剑身,动作迅速又快捷。
“小师姐!”
祁樱笑意盈盈地朝她招手,声音清脆又响亮。
解雨婵微怔,随后转过头来,那张清容俊雅的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笑。
“祁师妹。”
祁樱走了过来,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夸赞道:“小师姐好生自律,在这幻境之中还不忘起早练剑!”
解雨婵收回剑,拧了拧衣角,抬头道:“也...也没有啦,就是习惯了。”
祁樱‘噢’了一声,拉过一旁的楚一舟,开口道:“小师姐,昨日我被困于山岭,多谢你及时救了我师兄!”
解雨婵张了张嘴,正欲想摇头,又见祁樱说道:“我师兄他自幼身体便不太好,但是温柔体贴,若我不在他身边,还望小师姐多多担待!”
解雨婵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开口道:“嗯,好。”
诶,她刚才本来想说什么来着?
解雨婵顿了顿,又道:
“祁师妹,我身为师姐,也更应要多照顾你们才是。”
楚一舟红着脸庞,目光却坚定不移,心尖像是被落下了一支羽毛,那般柔,那般轻,震得他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祁樱见此,狡黠地笑了一下,识海里传来动静,是新的任务公布了。
她扫了一眼,看向一旁的楚一舟,悄咪咪问道:“师兄,你抽到了什么任务?”
楚一舟抬起头,开口道:“和一位同门一起斩杀一只筑基后期异兽。”
祁樱点了点头,旋即又问另一旁的解雨婵。
“我吗?我抽到的是与非本宗门的人一起斩杀一只金丹期的异兽。”
祁樱闻言,抬手化出一张幻境的地图,旋即又拈下一道咒术,好几十个红点便在那地图里跳跃。
旋即,她开口道:“小师姐,我抽到的也是与非本宗门的人一起做任务,师姐想同北旻宗的人还是启旻宗呢?”
楚一舟见此,先是一惊,正欲问她这是何法术,另一旁的解雨婵便道:
“祁师妹,这是追玄术吧?”
她的两眼放光,眼底的惊艳溢于言表。
祁樱莞尔一笑,点点头道:“师姐好眼力,这术法我也刚学呢。”
追玄术需要操纵的人与被追踪的人接触半个时辰往上才能使用。
解雨婵摇摇头,赞叹道:“师妹昨日竟已接触了这么多人吗?”
祁樱摇摇头,“只是接触了几个人啦。”
楚一舟看了一眼地图,指着红光跳动得很活跃的地方道:“樱子,西边的淮钰山是不是挺多人的?”
祁樱闻言,点了点头,揪住解雨婵的衣角道:“小师姐,听闻这淮钰山的宝物和异兽繁多,我们一起去淮钰山好不好呀?”
解雨婵愣住一瞬,旋即答应道:“好啊,我们一同前去。”
祁樱见她答应了,立马化出自己的剑出来,还不忘拍拍另一旁的楚一舟道:“师兄师兄,要不要我带你呀?”
楚一舟噗嗤一笑,摇头道:“不用啦樱子,师兄我还是会御剑的。”
解雨婵见此,唇角也微微勾了起来,心里想着祁樱师妹真是好特别一个人。
总是暖洋洋的,像初升的太阳,又很古灵精怪,让别人猜不到她下一步会干什么。
解雨婵想着,祁樱估计是她少有想去接触和了解的人了,她那般明媚,那般耀眼,总是闪闪发光,与自己截然不同。
她也想成为这样一个人。
她也想。成为。这样。一个人。
空中风速浩荡,脚底下的剑身罕为的动荡,解雨婵缓出一气,又凝了一道灵力方才稳住剑身。
眼底的艳羡散去,她才觉自己方才竟然在御剑时刻走神了。
不多时,后边的楚一舟追了上来,关切道:“解师姐,我见你方才剑身不稳,可是有哪里不适?”
解雨婵连忙摇头,道:“无事无事,方才我没注意,不小心走神了。”
楚一舟‘噢’了一声,道:“那师姐还是专心些,以免受伤!”
“好,你也是。”
境外,完颜欢看着如此乖巧可人的祁樱却忍不住泪目,回首正打算跟一旁迟深感慨,却不见了他的踪影。
“诶,迟深!迟深去哪了?”
“完颜师兄,迟师兄去幻境逮人去了。”
“哦...这样啊...”
...
幻境内,淮钰山。
祁樱等三人刚到山脚下,便见到一个同门被戒律司的人抬了出来。
那人伤得挺重,上半身基本上是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正痛苦地嗷嗷叫。
“哇!”祁樱远远地探了一眼,忍不住皱了皱眉。
楚一舟见此,也不由得道:“怎伤得如此之重?”
解雨婵上前几步,却被人拦了下来。戒律司的人很是迅速,只不过顷刻间,那人连同着架子已经消失在他们眼前。
山脚人挺多的,三宗派的人大多都聚集在此,众人脸上形色各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不远处的山林又走出一排人,为首的人一袭丹青暗绿衣,腰间原本的月白令牌不知何时换成了黑金色,眉眼间冷冽又淡漠,看上去清隽又矜贵。
“是迟师兄!”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目光便纷纷朝那看去。
迟深没有因此停住脚步,只是来到众人面前,轻咳了一声,淡淡道:“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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钰山的异兽生性猛烈,还望各位多加小心。”
众人闻言,皆是抱拳作揖,异口同声道:“谨遵师兄教诲!”
祁樱低头沉思,心想着迟深的令牌怎地从月白色变成黑金色。
南旻宗向来是以令牌分地位高低,颜色越深则地位越高。
只不过两三天的功夫,迟深这人就又升了个职位?
倒是厉害。
祁樱正想等着他离开再拉着楚一舟和解雨婵上山,却见迟深带着那一排人走了过来。
还越走越近,在离他们几尺处停住。
?他们戒律司这是做甚。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迟深淡淡地回首过来,眼神冷漠又严肃。
干嘛?她又没犯事。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几尺的距离对视了好半刻,迟深忽然垂下眼帘,不再看她。
祁樱得逞地勾起唇,拉过一旁的楚一舟和解雨婵就往前边走。
一旁的解雨婵先是愣了愣,随即问道:“祁师妹,怎么了?”
祁樱摇摇头,道:“无事,小师姐,咱们还是快去做任务吧!”
解雨婵默了一声,看向另一旁的楚一舟,只见他朝自己礼貌地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
见此,她只好低下头,在心中疑惑迟师兄同祁师妹的关系好让人觉得奇怪。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难道迟师兄又惹祁师妹不高兴了?
她还未来得及细想,祁樱便揪住她的衣摆,弯起眼道:“小师姐,能不能先劳烦你同我师兄一起斩杀一只筑基期的异兽?”
解雨婵颔首,迅速答应了。
“樱子,你...”
见楚一舟不明所以,祁樱化出地图出来,又指着这一带最中心的地方,眨眼道:“我四姐她去了暗域,我想去帮一帮她。”
两人闻言,一同点了点头。
祁樱笑了笑,又说道:“小师姐,一会你们去这个地方就好了,那里人多,筑基期的异兽也多,到时候你们再过来找我汇合哦!”
“好,那你自己多加小心!”
三人就在此分道扬镳,祁樱收起方才那张笑容满面的脸,旋即拈下一道咒术,面前的绿阴柳树便变成了黑岩裂洞。
咻——
一只异虫还未来得及绽开它的獠牙,就被祁樱一招制命。
待它化作一团黑雾,祁樱才深呼出一口气。
这个地方名为暗域,在一处不见天日的地方,里面异兽繁多,尤其是携有奇毒的虫兽。
轻者,就会如方才那位被抬出去的人一样;重者,估计得死。
兴许是前世在这摔过了跟头,祁樱的后背不禁阵阵发凉。
祁樱咬咬牙,先是给自己贴了好几张护身符,又化出刀鞘,一步一步地走向暗域深处。
暗域里有一只名为乾坤兽的异兽,价值五千分,是自斐云山开宗以来就是各宗门弟子竞选时都想要挑战的对象。
虽然并没有多少人真正斩杀成功过。
说起来,乾坤兽的修为并不高,只是一只元婴期的异兽,但难就难在它喜欢待在这暗域之中,身长怪异,还行踪莫测,总有人还未见得到它便被暗域里其他的异兽咬死。
只不过,祁樱冷笑一声,握紧手里的银剑,她这一次可是有备而来。
23. 暗域
淮钰山。
吴玥跟祁凌止好不容易来到山脚,却见一个又一个同门师兄弟被戒律司的人抬了出来。
为首的迟深似乎对此表示有些厌烦了,将人带走之后,就连一句告诫的话都不说了。
尽管如此,仍是有许多弟子想要跃跃欲试,却也因此在外踱步徘徊。
“到底要不要去啊?”
“去呗!反正不是还有戒律司的人会把你抬出来。”
“我...我还是不太敢。”
吴玥听一旁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倒也问起祁凌止道:“师兄,我们要去吗?”
祁凌止闻言,先是皱了皱眉,又狠不下心来摇头,正欲开口,忽然又听见有人说:
“听说启旻宗的祁蕴和南旻宗的祁樱已经去到暗域快两个时辰了,这次榜首肯定也非她们那两宗莫属了吧?”
“极有可能...”
吴玥闻言,立马打断道:“瞎说什么呢!这次榜首肯定也有我们北旻宗的人!”
一旁的人闻言,纷纷扭过头过来看,揶揄道:“你这么敢说,怎么也不见你们北旻宗的人进去啊?”
吴玥抿住唇,咬牙道:“我和我师兄一会就去!”
“玥儿!”祁凌止赶忙想说些制止的话,却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人就已经放出狂言。
他来这其实就是来看看许轻竹的。
根本没打算进暗域。
见祁凌止脸上有些不悦,吴玥对着他勾了勾唇,牵着他的手道:“怎么了师兄,师兄不是说好了要当榜首吗?”
她说完,又道:“况且,轻竹她好像已经进去了呢,你不是说要去找她吗?”
一面是北旻宗的脸面,一面是自己女人的舍弃。
祁凌止叹了一口气,终究是答应跟她一起去了。
吴玥见此,微微扬起唇,眼底的戾气却犹如流水般淌了出来。
许轻竹、祁樱,可别让我找不着你们!
暗域。
祁樱在一片黑河里走了许久,杀尽了这河里的异兽,仍然步履维艰。
她在找祁蕴。
惟有祁蕴这个人的体质,才能吸引出乾坤兽。
虽然她也不明白那只乾坤兽为什么喜欢金刚不破的体质。
以及,祁蕴这个人真的好难找!
她一边渡河,一边展开手心观察自己与她的距离,还要时不时注意脚下游过来的异兽,天上时不时飞过来的虫兽。
若不是她带的丹药和符咒多,这确实是一项难事。
“砰!”
不远处忽然绽出几道白光,旋即,尖锐刺耳的刀刃声几乎要刺穿耳膜。
天边暗如黑穴,若不是那疾风骤雨来的迅猛又快捷,真让人以为身处在一个暗无天日的洞穴里。
在好几道天雷里,祁樱见不着那是何等异兽,却看清了祁蕴的脸。
她还是像昨日里那般冷清,一身素衣,整个人唯有她那双眼透露出她的野心与赤忱。
面对眼前比她大上数十倍的雕魇,她虽然摔了几个跟头,却也迅速站起来,犹如旋风一般化出万剑将它包拦围住,旋即,又拈下咒术,嘴里念叨着:
“时虚剑法,万剑,归一!”
砰咚!千万道银白剑影化作比那天雷还迅猛的利器,只于瞬息之间,刺穿雕魇的整颗胸腔,旋即,裂成完完整整的几缕青烟。
暗域里的天忽然白了好几度。
祁蕴握住剑柄,倏然跪了下去。
“四姐姐!”祁樱见此,赶忙跑了过来,抬起手就想给她渡些灵气时,却被她拦了下来。
“祁樱,我不需要你帮我。”
冷冷清音,传入耳畔,一时都分不清是暗域里的风凉还是她的话冷。
她这个人总是这样,从不接受别人的好。
祁樱握起拳,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她道:“四姐,我可不是在帮你,只是在完成任务而已。”
放狠话是吧,我也会。
祁蕴微怔,又掐紧手心,平复着呼吸道:“你可以找别人。”
祁樱忍不住笑出声,“四姐,这方圆十里,除了你我还有旁人吗?”
祁蕴执剑站起身,望了望四周,“我记得...”
“在黑河那个?方才才被抬出去。”祁樱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递到她面前,语气软了些,道:“四姐姐,就当是你帮我,好嘛?”
祁蕴抿起唇,整欲拒绝,眼帘里的那个玉白药瓶却在灼灼发着光。
和昨日那瓶一样。
和昨日,那瓶,一样的。
祁蕴怔了怔,几乎是愣了好几瞬。
她这个六妹,明明从来都是不把别人的话放在眼里的。
在她的印象里,祁樱永远是个爱耍性子的小孩。
祁樱生得漂亮,性格乖戾又骄纵,还是原掌门的女儿,从小就是被家族里的人宠着长大的。
作为比她长几个月的姐姐,两人时常拉来作比较。
还总是被冠以“孔融让梨”的风范,姐姐就应当让着妹妹的。
就应当让着她的。
就,应当吗?
儿时,大人们叫她将玩物和吃食多多让给祁樱。
待祁樱能够挥剑了,也会碍于她的小的那个,叫她出手轻一些。
就连眼下,她走出宗门,宗派的掌门和长老都要说多多帮着祁樱些。
他们好像,都只不过是,心疼祁樱一个人。
祁樱明明还是半个妖族。
她应该要讨厌祁樱的,她应该要恨祁樱的,她应该要...
祁蕴驻足站着,眼前的祁樱近在咫尺,她却好像透着她那双褐色瞳孔看着别人。
只在方才的那一瞬间,祁蕴竟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
这么多年,到底在跟她较什么劲呢。
“算了。”祁蕴轻轻叹一口气,想要后退一步,却被她拉住手腕,旋即,股股清凉的灵力侵入体内。
“你——”
祁樱打断她,道:“四姐,就当是为了完成任务,对不住了。”
她渡得又快又稳,祁蕴微微垂眸,才发现她的手早已同她的一样大了。
只不过,手心的茧比她的少,却也温润有力。
不多时,祁樱便松开了手,眨眼道:“四姐果然最是温柔呢!”
祁蕴眉眼动了动,微微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算了。
祁樱她确实招人喜欢。
两人在河岸边静默许久,祁樱才开口道:
“四姐,要不要跟我组队?”
“为何?”
“因为,一个人太孤单了呀。”
祁樱晃了晃脑袋,从怀里掏出她的符咒和丹药,忽悠道:“况且,我还可以保护你!”
你看,她这个人总是让人觉得无懈可击。
祁蕴呼出一口气,没答应也没拒绝,走在了她的前面。
祁樱心领神会,背起手跟在她后面。
“四姐,方才你那个剑法能不能教我呀?”
祁蕴侧过头,先是斩杀了后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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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毒虫,又道:“那是启旻宗的独门剑法,不能外出传。”
“好吧。”
祁蕴垂眉看她,见她有些低落的样子,忍不住软声道:“若是你夺得榜首,可以向掌门讨要的。”
祁樱抬头看她,眼睛里像是藏着碎星般,笑着道:“四姐呢?”
“什么?”
祁樱走上前,化开识海里的实时积分数据,道:“四姐你只差我几分,也是极为可能作榜首的。”
祁蕴停住脚步,微微低下头,似乎有些自暴自弃道:“我不会的。”
我不会的。
即使最后积分数最高,阿爹也会看在你是寒瑜剑仙之女的份上,叫我让你几分。
她这样想着,眼前的人忽然道:“是因为你最后还是会让我吗?”
还是...会吗?
祁樱见眼前的人瞳孔骤缩,表情有一瞬间的惊讶,就连后边突入的一只大扁毒虫都没来得及发现。
滋啦。
祁樱抬手将它烧成一堆灰烬,随后道:“四姐,你不必让着我,也不必听从家族人所说的话。”
“我不是——”
暗域境内,到处都是枯树杂草,最为鲜艳的,便是那红如焰火的彼岸花。
微光黯淡,眼前的祁樱却眉眼滟滟,薄唇微启,道:“因为,无论怎样,我都会赢。”
她说的十分自信,眼里的底气和丹心犹如灼灼烈火,燃之不尽,摧其不毁。
祁蕴不禁后退半步,旋即踩了个空,整个身心都往下坠,随之而来的,还有窒人的毒气。
整个暗域都在往下坠。
“糟糕!”
乾坤兽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祁蕴捻下口诀,正要化出剑身,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抓住。
“四姐!”
祁樱于半空中抓住她的手,旋即紧紧揣住她,使尽浑身力气,将她拉了回来。
两人背靠着背,两颗胸腔里传来强有力的心跳声。
祁蕴吐出一口气,执手化剑,唇角微微勾起,道:“为何要救我?”
她不知为何,心里抑制不住的想问出口。
祁樱稳住前身,轻笑一声,朝悬空挥下一剑,回应道:“姐姐,我们现在是搭档。”
“我说了,我会保护好你。”
她说的铿锵有力,哪有方才那故意跟她撒着娇的稚气。
祁蕴闻言,莫名笑出声来,捻下几道咒术,忽然翻身到她前面,两人的身位转变,她斩下那只想要触摸到祁樱发丝的触手,道:“哪有妹妹保护姐姐的道理。”
“我长大了,可以保护好你的。”
祁樱执手挥剑,力道越加加重,又迅又猛,迸发的青紫灵力几乎要将两人全部包围。
面前的乾坤兽行色怪异,长着一张哭丧兽脸,体内触角似有千百万只,又黏又臭。
祁蕴勾起唇,又斩杀掉几千只触手,道:“我说了,我不要你帮我。”
祁樱杀红了眼,也不管自己的新衣裳上沾了种种斑迹,拆穿道:“你骗人。”
乾坤兽被这一紫一白的两人杀来斩去,忍不住嗷了好几声,引来不少异兽。
天色又暗得伸手不见十指。
周遭的毒气更甚,面前的乾坤兽也渐渐奄奄一息。
祁樱咽下一口气,抬头看不远处的祁蕴,两人眼神交汇,一同执剑往那乾坤兽的胸口出砍去。
砰——
刀剑穿心的瞬间,一块巨石却从天上掉了下来。
“四姐!”
24. 乾坤兽
周遭满是血雾与窒息的毒气。
祁樱费劲地呼出好几口气,才发现自己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这里实在是静得骇人,就连一点声响都没有了。
祁樱眯了眯眼,努力支楞着自己的身体起来,头痛欲裂的痛感很快遍布全身。
这是...哪里。
记忆的最后一刻,是祁蕴那张惊恐的脸。
以及,自己力竭之后,不得不松开的手。
祁樱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颗白星早已黯然无光,连同着她的丹田、灵力,都变得所剩无几。
真是。
早知道她就不逞强了。
那块巨石来得突然,像是瞄准了她们两人一般,有如陨石坠落那般迅猛,还冒着火光,灼得人赤焰难耐。
偏偏,祁樱和祁蕴两人还需一起携手斩杀掉那只乾坤兽。
鸷渊剑意,讲究的就是两人通力合作,少了一人便会毁其自身。
再怎么说,她们两人也是一起长大起来的姐妹,这一点不会不明白。
必须要先将乾坤兽杀了才行!
只不过,那陨石实在是,来得太过突然。
好不容易挡掉一个,竟然又来一个!
这颗陨石没有瞄准祁樱,而是另一旁的祁蕴!
祁樱眼见着那陨石坠得愈来愈快,忽然心中一急,在那陨石坠落于祁蕴的顷刻间,旋身将它挡了回去。
下一刻,剑意反噬,疼得她吐出一口鲜血。
后来,那只乾坤兽好像也是因此逃了出去。
记忆之中,出现了祁蕴的脸,也是第一次,祁樱在她脸上看到如此丰富的神情。
她甚至有些止不住的欣悦,心想原来一直冰心玉洁的四姐有朝一日也会对着她露出这般的表情。
祁蕴心疼她了。
这么多年,她终于不是那张明摆着厌恶却不得不收敛着脾性的神情了。
祁樱轻笑,心想没白费她帮她挡了那颗陨石。
只是,好疼,她真的好疼。
明明她还想同她一起将那只丑陋恶心的乾坤兽斩杀的。
她还想跟她炫耀自己几乎要登峰造极的剑法的。
只是,好疼,她真的好疼。
她都没想到,暗域里竟然还有如此炙人的陨石。
疼得她整个后背都在发寒,疼得她觉得她的后背是不是要留如那乾坤兽一般丑的疤了。
最后的最后,她都记不清祁蕴有没有叫她的名字,记不清祁蕴跟自己说了些什么,还不忘安慰她道:
“四姐,别担心,这只是幻境。”
会有人救她的。
会的。
待她出去后,一定要好好去找设计这幻境的人,控诉他们将这暗域设计得太过危险;还有迟深,为何不提前跟她说清楚,那乾坤兽长得如此恶心丑陋。
...
祁樱抬头望向天,又支撑着自己的手去寻找入境时,宗派里给所有人都发的琉璃瓶。
还发了两个,一个是弃权瓶,一个是救命瓶。
只要打碎它,戒律司的人就会来救他们。
祁樱第一次庆幸,这一切只是幻境。
她这人还是太爱逞强和莽撞了。
若是得不偿失,估计自己都想扇死自己了。
祁樱轻叹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衣袖,寻了好几圈,又将囊里的东西倒出来,却不见那琉璃瓶。
她的呼吸在顷刻间都止不住慢了半分。
不是,她不会这么倒霉吧?
她抽出一张烛火符点了起来,又仔细寻了一圈,仍然未见琉璃瓶的身影。
“呵。”
祁樱支楞着身体站了起来,忍不住笑出声。
罢了,她自己走出去。
周遭依旧是暗得厉害,更为感人的,便是这片领域毫无生气,像是连接幻境与现实之间的空隙。
祁樱一边摸索着,一边在心里骂戒律司的人和管事堂的人不履责,她都消失那么久了,还不过来找她。
眼下,她的灵力稀少,都无法调动它感知前方是否有危险。
识海里的数据仍在更新,可是祁蕴与自己的积分依旧一动不动。
四姐她,怎么不刷分了?
在找她?
祁樱低下头,才发现原本离自己有好几页远的吴玥和祁凌止也攀了上来。
说起来,方才那陨石所具有的力道倒是挺像一个人的。
难道说。
祁樱咬下唇,才发觉自己唇边破了血,微疼的痛感和腥甜的口感传入口中。
得赶紧出去才行。
祁樱这样想着,后背忽然传来阵阵寒意,一股强有力的灵力倏然将她包围。
祁樱飞快捻下一决,微微往后一瞟。
漆黑一片的幻境里,两只猩红的瞳目甚是夺目,它的触角微动,旋即又变幻出千百道光影,有如电鸣般朝祁樱袭来。
该死!
这乾坤兽怎么同自己掉在了一个地方!
祁樱反手一扑,躲过它的袭击,又纵身一跃,与它拉开百尺的距离,撒开腿就跑。
乾坤兽又长又大,俨然跑不过她;更何况,先前还被她们打了个半死,就连触手都少了千百只。
只不过,眼下她的灵力和符咒也所甚无几,僵持下去,也不知道胜负于谁。
祁樱敛起脸,化出手中之剑,在那恶心的触角接触到她时,狠狠朝它挥下一剑。
她轻笑一声,朝着那乾坤兽道:“想碰我,不可能。”
乾坤兽恼羞成怒,嗷了好几声,又抽出好几十只触手过去,吼道:
“小小道士,竟如此猖狂!”
祁樱轻哼一声,封住自己的丹田,握紧剑柄,纯用武力与它拼了个十几个来回。
眼见着乾坤兽愈加禁不住她的攻击,祁樱暗自庆幸,又吃下好几颗增力的丹药。
旋即,抽出一张黄莹符纸,咬破手指画了个咒术。
“噬魂,集!”
天昏地暗的境域里,猛然裂开一道缝隙,千百道红光忽然汇集于此,凝结于少女的手中。
就连她原本褐色的瞳孔,眼下都变得炽色的丹红,她的身后,三千青丝有如瀑泉般飞舞着,衣衫上淡粉的山樱已然劣迹斑斑,却遮掩不住她的美貌与身姿。
乾坤兽节节败退,却硬着一口气,尖酸道:“你竟然使用禁术,哈哈哈哈,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祁樱甩开它的触手,冷哼道:“你还是留着这句话给你自己吧!”
乾坤兽猛然喷涌出十几道血水,又凝结出滚滚毒气,直直朝她打去,“呵呵,小小凡士,让本座看看,你心里,到底还有何遗愿!”
倏然间,心间有几缕血丝抽离,祁樱面色微顿,都还未来得及细想,那乾坤兽就嗤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
“想不到,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原来你们名门正派,心里也如此龌龊不堪。”
祁樱咬住下唇,眼中戾气更甚,趁它还未道出下一句话,便挥出十几道剑意。
“找——死!”
旋即,天边外,传来一道声响:
【南旻宗祁樱,使用幻境禁术,扣500分。】
境内境外,众人还未来得及惊呼,便又听到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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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人道:
【南旻宗祁樱,斩杀五级异兽乾坤,增5000分。】
黑河的对岸,迟深眉眼轻蹙,问询道:“何时能修好?”
管事堂的一人一边询问,一边过来回应道:“估计还得有半个时辰,左御,您先别...”
“废物。”迟深敛起脸,异色的瞳孔在黑暗里发着灼光,更衬得他威严又漠然。
管事员:...
完颜欢早就撒下那讲说人的工作,跟着他跑到暗域里面来,缓和道:“迟深,你先别着急。”
迟深握紧拳头,对着一旁的人开口道:“完颜师兄,你来这里看着。”
完颜欢见他破开一道暗门,赶忙问道:“诶诶诶,迟深,你要去哪啊?”
“救人。”
迟深执手化剑,丹青衣袍在微风中偏偏起舞,却盖不过他眼底的戾气与急切。
整个暗域又开始山崩地裂。
祁樱瘫倒在地,用仅剩的最后一口气苟延残喘。
眼下,她身上的好几处地方正潺潺流血,经脉和丹田崩坏了十几处。
她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她都不知道,到底是上一世神陨时痛还是眼下痛。
如果,如果日后将祁之夷斩首后,没那么痛就好了。
想到这,祁樱轻轻地笑了一下,随之而来的便是胸口溢出来的好大块鲜血。
就连方才吃进去的丹药,都一同吐了出来。
该死。
怎么还不来找她。
禁域里又传来山崩地裂的声响。
祁樱在心里怒骂迟深,怒骂一整个斐云山。
骂得她觉得有些累了,才终于停下。
她翻过身,心底又开始念叨着:
坏迟深。
混蛋迟深。
最讨厌的迟...
左手的手腕上,忽然发出点点光亮,随即,沁凉又温暖的灵力汇入体内。
迟...深?
祁樱动了动手指,忍不住睁大眼睛瞧了瞧这烙在手腕上的红印。
“祁樱。”
祁樱蓦然回首。
轰隆隆。
头顶的上空,像是有千百颗火石坠落,又像是千百颗碎星与珠玉,姹紫嫣红,五彩纷呈,数不清哪颗是石是玉。
这其实并不美。
它们都是要毁尸灭迹的火絮。
“祁樱!”
只不过瞬息之间,眼前却忽然换了景色,原本的星星焰火早已消逝不见,转而来之是冰冷沁心的寒雪。
纷纷扬扬,铺天盖地。
迟深一身丹青黑衣,玉冠之下的赤发红如焰火,顷长的身形之外,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浩荡灵力。
待离得近了,才发现他那张玉瓷脸庞多了几道淋漓血迹。
他就这样出现在祁樱的眼前。
祁樱忽然觉得眼前模糊一片,胸腔里再也抑制不住的委屈和疼痛,就在两人对视的瞬间,有如浪涛那般汹涌澎湃。
几乎是本能的,又或是报复性的。
祁樱抬起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犟着性子,别过脸去,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刹那间,她突然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迟深紧紧地抱住她,几乎要将她融进自己的怀里。
“别害怕,我来了。”
厚重的积雪压断了枝头,如同她为他建起的重重高墙,就在这顷刻间摧之殆尽。
这个,,,混蛋。
祁樱吸了吸鼻子,抗拒的想要脱离他的怀抱,还不忘反驳道:“谁害怕了!混蛋迟深!”
你这个....混蛋。
25. 裂缝
迟深任由着她在自己怀里发飙,眸中又潋起一片涟漪,好一会,才放开她,道:“是师兄的错。”
祁樱微怔,抬起眼眸过来看着他,忽然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咬牙切齿道:“无耻。”
这回,轮到迟深怔忪,本想出口反驳,又见她满身狼藉,就连那最为心爱的脸庞都沾了不少灰尘,心中暗暗抽动,随即道:“嗯,我无耻。”
“你……!”
祁樱瞪着他,没想到,他这人竟然如此。
他不是向来……
他怎么……
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不远处,厚厚的雪堆又压断一根枝头,偏偏这会儿已经不再灰暗无光,裂缝已经完全被修好,整个暗域里都恢复了平静。
静得,祁樱能够听见彼此的心跳声,以及,窥得见迟深他眼中的自己。
狼狈,还有些可怜。
祁樱咬住下唇,遮着那抹红印,撇过头去躲开了他的目光。
迟深收回眼,旋即从怀里掏出一张月白的手帕,递过去道:“师妹,为何不砸碎琉璃瓶?”
祁樱坐回地上,不管不顾道:“扔了。”
才不会告诉你我弄丢了。
迟神见此,微微皱眉,旋即拈下一道咒术,脱下自己的衣裳披在她身上,道:“地上凉。”
只不过瞬息之间,周遭骤然暖和了许多,祁樱回眸过来看他,眼底的戾气不减,却也多了几分生气,整个人看着比方才好了很多,不屑道:“那我能坐哪?”
迟深轻叹一口气,弯下腰蹲在她面前,道:“上来吧。”
祁樱也没客气,一溜烟似的趴在了他的肩上。
迟深掂起身,觉着肩上的人又轻了几许,眼底闪过一丝灰蒙,开口道:“暗域里裂出空隙,确实是戒律司和管事堂的人做的不好。”
祁樱点头称是,“不是做的不好,是完完全全的废物。”
若不是她身上带的法器和宝物多,恐怕现在已经昏迷不醒了。
迟深瞥她一眼,又道:“不过,师妹也不应该鲁莽行事。”
又来了。
祁樱趴回他的肩上,带着几丝不甘,低声道:“只不过失手而已…”
迟深倏然停住,回首过去问她:“师妹是最为惜命的人,怎还把保命的法器丢了?”
这话他刚开始就想问了,若是换做旁人,或许会相信她方才所说的,但他眼里的祁樱,性子虽骄纵,但绝不是傲慢而高看自己之人。
若不是他先前传焰离术之时给她下了一道护符,恐怕如今都还在寻她的路上。
那是魔族特有的护符,生辰宴那日,他着实送了她件礼物。
还私心的将它烙成樱花的形状。
祁樱敛过脸去,知道瞒不住他,只好承认道:“我没注意,掉入裂隙的时候才发觉身上的琉璃瓶不见了。”
左手上的烙印眼下已经恢复正常了,祁樱屏气道:“师兄,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眼前的迟深忽然就不说话了,只是一手支撑着她,一手还要抽出来化开一道暗门的漩涡。
祁樱倒是也没继续问下去,只是心中暗自盘算着,若她猜的不错,定是这烙印搞的鬼。
自从楚一舟跟她说以后,她一直有在关注这抹烙印,还去藏书阁查阅了不少经书,可惜没有一样能过破得其法。
看在它对自己的修行没有异处的份上,倒也将此事暂先搁置。
只不过,今日,见到迟深,她忽然顿悟了。
也只有迟深,才会干这种如此下流无耻的事。
若是旁人,她定要他碎尸万段,粉身碎骨,断送十八层地狱。
祁樱揣紧手中的手帕,心道若不是今日迟深及时赶到,她定要他好看。
她定要他跪下来求她原谅,她定要他给她做一百个好吃的,她定要他……
进入漩涡时,眼前总有千百种形如黑穴一般的东西在面前晃,晃得祁樱觉得头痛欲裂,忍不住捏紧迟深的肩。
迟深似乎闷了一声。
没多久,祁樱忽然又闻到他身上好闻的白檀香。
说起来,她背上还披着他的衣裳,那衣裳犹如轻纱般薄,一点都没让她感受到它的重量。
她一直以为,是他的衣裳好闻,眼下却发现,是他身上散发出的香。
这香淡淡的,很安神,让她忍不住往他的颈肩靠。
迟深顿了顿,安抚着道:“睡一会吧,我一会叫你。”
祁樱云里雾里,晕晕乎乎地应了几声,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
自重生以来,做的第一个好梦。
她又梦到小时候了,梦到娘亲在一旁教导她剑法,夸她聪慧又好学。
梦到迟深和楚一舟带她一起去后山寻鹤。
山南海北,咫尺天涯,三人皎皎,也不觉着累。
祁樱真的很喜欢鸟兽,尤其是丹赤鹤。
前几年,和迟深关系还算融洽的时候,还特意花了三个月时间花重金去南国寻了一只。
作为送给他的拜师礼物。
只是,没过多久,祁樱便发现,那只丹赤鹤不见了。
她明明将它关的严严实实的。
只不过,丹赤鹤向来炙手可热,被有心之人盯上也不是什么常事。
那几日,刚好迟深也不在,楚一舟身子也不好,她只好一个人去寻鹤。
偏偏,丹赤鹤聪明又狡猾,她寻了好几日,一直到迟深结束内门大选,夺得魁首,她都没有寻到。
后来,她才知晓,原来那鹤逃进了迟深的屋里,最后还被他放走了。
…
轰隆隆。
暗门的漩涡忽然陷进去一块。
迟深护住肩上的人,随后一个旋身稳住身形,很快便避开了脚下的障碍。
待走到一片安定的领域,他才回首瞥了一眼肩上的少女,见她轻轻蹙眉,指尖揣紧,看上去很是难受的样子。
迟深顿了一会,以为她硌到了伤口,旋即将她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揽在怀里。
他伸出手,化出灵力为她疗伤。
没多久,祁樱的眉目变舒展了许多。
迟深松了口气,又像是怕碰碎了眼前的少女,只敢小心甚微地抽动自己的手臂。
她好乖。
像年幼初见时那般,小小的,暖暖的,任由着他抱在怀里。
迟深轻勾起唇,替她梳理了下额前的碎发,又拂了拂她的眉目。
一点一点的,小心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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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的。
生怕她醒来便发现自己这无耻的动作。
时间忽然变得很慢很慢,就像是侃侃流水,又像是铁树花开。
所有人都说,他迟深孤傲清冷,漠然无情。
就连他最为亲密的小青梅,如今都视他为宿敌。
迟深轻笑一声,胸腔里忽然传来一阵剧痛,旋即,他施法念咒,硬生生地抗了回去。
真是。
迟深真觉得喜欢是一种很严重的病。
偏偏,他爹给他下了一道绝情咒。
在没有完成任务之前,一旦动情,便会万蚁噬心。
修为越高,反噬还越强。
只不过,也不过如此。
他这样想着,指尖却被人握住,越握越紧,他心中抽动,旋即回握回去,又给她传去自己的源源灵力。
“坏…迟深。”
怀里的人忽然说起话,眼睛仍是紧闭着的,却又流出点点眼泪。
她怎么还哭了。
迟深微怔,以为是自己的手上的力度太重,握疼了她,只好收回手。
谁料,他刚抽回手,便被祁璎揣住,还狠狠地往自己怀里带,嘴里仍然念叨着:
“混蛋迟深!”
迟深无奈,回应道:“嗯。”
他摸了摸她的耳垂,轻轻的,又像是怜惜一般的。
感觉到难受,祁樱这会才是动了动身子,旋即又是泪眼婆娑的,轻轻地在他怀里哼哼:“坏迟深,为何放走我送你的丹赤鹤…”
迟深没听清,问道:“什么?”
“为何…要放走我送你的丹赤鹤…”
丹赤鹤……?他十五岁拜师那日?
迟深怔了一会,又听见她说:
“讨厌你…”
话音刚落,怀里的灵匙便响了起来,迟深伸手掐断,随即道:“祁樱,别讨厌我。”
别讨厌我。
他说的很轻,像是一滴雨露滴进花蕊一般,不知是心中愧意还是动情后万蚁穿心后的后知后觉。
对于祁樱,他一直很愧疚。
无论是幼时不懂得照顾,还是长大后对她的漠然。
这份情意,他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偿还。
迟深沉默许久,才徐徐开口道:“丹赤鹤的事,是我考虑不周,放走了你送给我的鹤,我很是歉意。”
魔妖一族,对于感情之事向来比其他族类略胜一筹,可是迟深不一样,他是骨子里的冰冷,就连他的情丝,都比平常魔族少一丝。
至此,他父亲才决心要送他来斐云山,叫他拜入南旻宗,以及,做戒律司左青。
他只不过是一个潜入仙族的魔族细作。
确实不该对其他人抱有情意。
可是,方才她却抓紧了他的手。
那双温热的,柔软的,犹如一片片天边上好看的云朵。
他想。
没人能够拒绝得了祁樱。
祁樱是这世间上,最好的人。
他揣紧她的手,不顾胸腔的疼痛,只想让他的整个身心都往她身上靠。
“好喜欢你。”
一直以来,都很喜欢。
这种话,只有这肮脏不堪的暗域里,他才敢道出自己潜藏在心底的心意。
26. 醒来
祁樱再次醒来,已是第三日早晨,周遭灵力充沛,雨过的竹林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里是淮钰山脚的一处破旧驿站。
昨日迟深将她救出来后,先是叫女护卫帮她换一身干净衣服,又叫完颜欢将她简单救治了一番,旋即便将她安置在了驿站里。
还不忘告诫楚一舟和解雨婵务必将她照顾好。
毕竟还是在大选之中,若是再介入过多,祁樱会被当作作弊处置。
他只能做那么多了。
…
祁樱迷迷糊糊地,觉着自己全身发软,不知自己骨头到底断了几根。
尽管如此,她还是支撑着自己起身,敛起眼来观察着周围。
这间屋子很是简陋,和青龙萧原的不相上下。
她这样想着,便见到楚一舟端着一碗汤药过来,他见她醒来,眉眼间忍不住弯成月牙,轻声开口道:“樱子,睡得可好?”
祁樱眯着眼,摇摇头又点点头,她正欲开口,才发觉自己嗓子又疼又哑,竟道不出一丝话来。
楚一舟见状,连忙道:“樱子,别着急,只是这药效所致,一会便会好。”
他说着,便将手中的汤药递上去,道:“来,可要师兄喂你?”
祁樱闻着浓郁的药味,忍不住皱紧眉头,旋即摆手传识:师兄,你先放在这吧。
楚一舟见此,知晓她被这药味冲到,便从怀里掏出几颗饴糖,安抚着道:“樱子别怕,这药不苦的,你看,师兄还给你带了饴糖。”
淡粉色的纸包,是她最喜欢吃的红莓口味。
祁樱微怔,没料到楚一舟竟然还带了她最喜欢吃的饴糖进来,只好妥协。
楚一舟见她松了口,便将汤药递了过去,正想着叫她再用勺子舀起来吹一吹热气,没料到眼前的祁樱刚接过手中的碗匙,便一口闷了下去。
快得他都没反应过来。
“咳咳。”
祁樱蹙眉,随后从他手中拿起一颗饴糖送入口中。
酸甜的清香很快便在她口中化开,没一会儿,祁樱觉着自己嗓子清润许多,尝试着开口道:“师兄。”
楚一舟微愣,随后点头微笑着道:“樱子,我在。”
五师兄果然,很温柔啊!
祁樱忽然觉着心情大好,暂且忘了身体的疼痛,随意地倚靠着墙面,点开识海确认自己眼下是榜首后,挑了挑眉毛,勾起唇角道:“师兄,我是不是很厉害?”
楚一舟瞳孔缩了缩,似乎没料到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同他分享这份喜悦,随后叹下一口气,认真点头道:“樱子在我心里,一直是最厉害的。”
祁樱点点头,又问道:“五师兄,可知我四姐眼下的状况?”
自她睡着以后,都没来得及关注祁蕴的状况,虽然方才懒懒地扫了一眼,见她仍排在自己后面,但是她的积分和昨日的都没太大区别。
祁蕴她在干嘛?!
楚一舟沉顿了会道:“她没什么大碍,眼下好像也在淮钰山上。”
祁樱松了口气,正欲开口,眼帘里忽然闯入一袭青绿。
“祁师妹?”
解雨婵匆匆赶来,忙不迭道:“抱歉打搅你休息,外面有个同门说一定要见你。”
一定要,见我?
祁樱狐疑了半刻,开口道:“多谢小师姐提醒,劳烦你请她/他进来吧!”
楚一舟见此,默默将碗匙收了下去,跟着解雨婵一起走出了屋内。
这已是幻境的第三日,许多人已经完成了任务,累积的分数也到了五千分,确实有些闲暇时间了。
祁樱扫了一眼自己的任务栏,惊奇地发现自己第三日的任务也已经圆满完成,还未来得及细想怎么回事,便见到一身艳红的衣裳闯入自己的眼帘。
“祁樱师妹。”
许轻竹在离她半尺的地方停下,微微低了低头,双手紧握着,轻声开口道:“身子可还好?”
这才刚道出一句话,她又觉着自己好像有些逾矩了,又补充道:“私自过来叨扰,还望你原谅。”
竟然是她。
祁樱微微勾唇,随手扯着衣裳上的衣带,摇头道:“不会,轻竹师姐能够来看我,我觉得自己真是三生有幸。”
“祁师妹…”许轻竹身体微微一僵,整个人都木了下来,就连下一句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忽然又见到她桌上摆着一些月白的药罐,才幡然醒悟过来,自己原是想给她送一些草药的。
“祁樱师妹,听闻你在暗域里打败了乾坤兽,也因此受了很重的伤,这是我今早去寒青山上寻来的些草药,还望你…”
说到最后,她却突然卡顿了一下,连同着呼吸都滞了半分,眼睛都要低到脚底去了。
“轻竹师姐。”
祁樱轻轻地唤了她两声。
待第二声萦绕于她的耳畔,许轻竹几乎是本能地抬起头来,旋即,猝不及防间闯进祁樱的眼眸里。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眉峰淡而细,后眉自然而蜿蜒,有如柳叶般柔美又清润,眉头之下的眼皮褶皱很是明显,衬得那双瞳目更为圆滚,像是两颗琉璃弹珠一般闪烁耀眼,又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盈月一般清澈明亮。
祁樱轻轻弯起眉,勾起唇角朝她绽出一个笑,一字未说,却让她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力量。
温和的,犹如山泉般潺潺流淌于她的心间,又如一股温柔的清风,携着一些花香,渐渐抚平了她的思绪。
好奇妙。
许轻竹忽然意识到,眼前的祁樱如此的强大。
无论是初见时的春光乍现,还是再遇时的漆灯夜火。
她总是临危不乱,有勇有谋,机智果断。
还告诫她,不要因为祁凌止就落后于她。
她不必软弱,不必委屈自己。
也,不必害怕。
只要好好说出来就好了。
她这样想着,紧绷着的双手忽然松了一松,随后,从怀里拿出那份她用檩纸包着的草药,递到她面前:
“祁樱师妹,这是我为你寻来的兰玉草,对疗伤很有益处,愿你能收下。”
她说得很慢,一字一句,格外珍重。
祁樱见此,微微收了收笑容,颔首接过,“多谢师姐。”
其实她都没想过,许轻竹会来看她,还特意去了寒青山上寻来草药。
对于许轻竹,她前世都没怎么接触过,只是听闻说,她是个乡野来的孩子,性子比较软弱,常常被一些坏同门欺负。
她其实也只是看不惯她这样的人,总是软弱,与祁凌止那个傻大缺站在一起。
还很容易被人利用。
这不,她也只是顺手帮了她两下,便对她如此的好。
祁樱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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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心道真是个傻姑娘。
怎么也不想想,她也绝非什么好人呢?
两人对视了一会,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祁樱垂了垂眼,忽然瞥见她那双纤纤玉手生出几道醒目的红痕。
她都还未来的及再看几眼,便见许轻竹匆匆将手收回衣袖里去。
两人都默契地顿了一会儿。
窗外竹鸟轻鸣,繁花盛开,阵阵春风恣意。
祁樱忽然笑了一声,抬起眼眸看她,开口道:“轻竹师姐,怎么没有好好用我给你的丹药?”
许轻竹微微愣住,两只手都不自然地僵住,面色微微发红,回应道:“有好好用的。”
祁樱点了点头,随后又认真问道:“轻竹师姐,可否有想拜入的师门?”
许轻竹仔细考虑了会,扯了扯嘴角道:“兴许…还是留在北旻宗吧?”
祁樱闻言,忽然靠了过来,谄媚着道:“不若来我们南旻宗吧?”
眼见着她靠近,许轻竹倏然屏气凝神,就连瞳孔都瞪大了几分,“这…”
“我见轻竹师姐似乎很喜欢咒法,我们南旻宗的宁宇长老在这块领域颇有造诣,师姐可以考虑一下哦!”
她说完,嘴角的弧度又加深了些,看上去就如同一只小狐媚子,循循善诱着道:“而且,还可以多来找我玩哦!”
许轻竹微怔,拧了拧手指,随后朝她僵硬地点点头,“好,多谢师妹好意,我会认真考虑的!”
祁樱见着她这般模样,还是忍不住问道:“师姐,为何要特意过来送我草药?”
像是还是想要试探性的,祁樱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一句。
…
待楚一舟进来时,见着祁樱一脸灿烂的样子,倒也笑着道:
“樱子,又结识到新朋友啦。”
祁樱眨了眨眼,笑着道:“是呀是呀!”她动了动自己的双臂,又继续张口道,“五师兄,我好想去外面玩儿。”
“诶,这么突然吗?可是完颜师兄说你还得躺上两三天呢。”
祁樱摇头,指着外面的景色,道:“我不觉着疼,外面好漂亮,我想去玩儿!”
楚一舟皱了皱眉,挠着头道:“诶,可是…”他顿了一会,忽然想到什么,又点头道,“有了,樱子你等一会。”
他说着,迅速跑出屋去,跟在外的解雨婵说了些什么,两人便一起走向竹林之中。
祁樱见他们两人都出去了,方才点开自己的识海,将新谋略的计划增添进去,旋即又将两千五百分赠了出去。
见着祁蕴的积分比自己相差几分,但自己仍是榜首,她才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
一切都按照着她的计划进行着。
虽然不知道祁蕴为何不再打怪刷分,但是她祁樱是实诚的人,说到的一定会做到。
窗棂的风铃微动,出门的两人仍是没有回来。
祁樱侧躺着,有些百无聊赖地伸出自己的左臂,见着那抹红印正灼灼发着微弱的光。
像是有感应一般,她忽然鬼使神差地觉得,迟深好像就在她身边。
很近,又好像很远。
记忆之中,分外清晰的白檀香仍然保留在她身上。
好像,还有一双手。
握住了她。
祁樱晃了晃脑袋,把手抽了回去。
不能再想下去了。
27. 驿站
祁樱眸色微动,忽然想起掉入裂隙那日,他顶着满山风雪而来。
还改弦易辙地抱住了她。
真是...
祁樱轻咬下唇,隐隐觉得他在裂隙的这般做派有些不对。
她转念一想,忽然警觉:难不成他还是…
像前世那般,喜欢她?
祁樱眸中的秋水荡了荡,心中暗暗较劲道:这个笨蛋!
明明,她都这么努力地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十恶不赦,刁蛮任性。
若是他真的已经喜欢上她,那真是万劫不复了。
祁樱轻轻叹了一口气,眼底里闪过一丝少见的怜悯,还有些许的悲哀。
罢了,或许是她想多了。
日后,她还是更为谨慎一点才好。
她这样想着,忽然注意到窗边的风铃轻响,远处的竹林飘荡,天边的乌云忽然笼罩了一整片晴空,骤雨狂风招摇过市般袭来。
这雨水犹如滚烫的石珠,来势汹汹,砸得屋顶的砖瓦砰砰作响。
怎么还下雨了?
祁樱收回神,她才发觉楚一舟他们还未回来,她欲想着他们两人出门或许都没携伞,便想要去外面寻他们。
心急误事,她一个不小心,整个身子就坠到了地上。
身上的伤口见缝插针,迅速在她那身素白的衣衫里绽出如同梅花般的血迹。
真是,一点也不好。
祁樱恨恨地咬牙,强硬地支起身。
自己怎么能这么没用。
不该是这样。
痛感涌入经脉,连同着她最后一点傲气,就在此刻一点一点地倾毁。
她方才想错了,若是她今生也喜欢上迟深,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祁樱身子一抖,忍不住为自己感到难过。
她已经不再是前世那个潇洒自如、敢爱敢恨的祁樱了。
她全然,是靠着满腔的恨意才活过来的人。
重生来的每时每刻里,她都想亲手杀了祁之夷。
但是,想法终究是想法。
她眼下只能步步为营,一点一点去找寻证据,证明祁之夷的罪行。
虽然,残留在这世间的证据犹如大海里捞针那般少,就连父亲的遗体,都被祁之夷销毁于世。
然而,在所有人都以为,曾经扬名一世的寒瑜仙尊真的死于一场意外。
祁樱的母亲,从不相信,也绝不相信,她父亲祁之寒真的死于非命。
对于能够长存于世的妖魔一族来说,这世间最为痛苦的,不是病痛,不是寂寞,而是与所爱之人永诀。
也因此,在追寻真相的路上,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多年的相思离别,终究是让她玉减香消。
更别提,在她查出一丝证据之后,才发觉自己原来一直都被祁之夷下了药。
所幸,她母亲将死之时的还留了个心眼,用以狐妖最为隐秘之术——血引誓别。
一旦身死,身前所想的一切便会提前备好的宣纸上呈现出来。
这张宣纸,一直呆在蔓樾岛的一处房屋里。
那地方也是他们两人约定好,一起长厢厮守的地方。
祁樱未曾想过,前世自己无意间去往那处地方后,竟知晓了这一切的真相。
祁樱艰难地爬起身,如瀑的长发散了一地。
不该是这样的。
她眼底的戾气重了几分,却在解雨婵的一声惊呼之下,倏然清澈下来。
“祁师妹,你还好吗?”
解雨婵丢下身上的利器,蹲下身拉住她。
身旁忽然被一阵雨沁润后的竹叶香包围,祁樱抬起头,轻声道:“小师姐,我没事。”
“只是在想你们为何还没回来,想下床去找的,却不小心从床上摔了下来。”
解雨婵将她扶回床去,两颗眼珠子在她身上打转,愧疚道:“师妹,伤口疼不疼?都怪我们做得太慢,都忘了时辰。”
“不疼的,我很好呀!”祁樱摇摇头,敏锐地抓住她所说的关键词,两眼放光道:“小师姐,你同五师兄给我做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吗?”
解雨婵见她如此生龙活虎,倒也松了一口气,旋即又‘啊’的一声,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眼神忽然往窗外瞥一眼,道:“遭了,不小心说漏了嘴。”
祁樱揪住她的衣角,追问道:“没关系的,小师姐,你快告诉我是什么?”
解雨婵脸庞微红,抵不住她的撒娇,道:“也不是什么好玩的,楚师弟说你想出去看看,所以我们就去竹林里劈了些竹做了个轮椅。”
“噢对了,楚师弟还在外面做最后一点装饰,估计很快就进来了。”
祁樱闻言,轻松地笑了笑,开口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们在竹林里遇到了危险,况且方才还突然下了雨,想过去帮忙的。”
“虽然眼下帮不上什么忙了...”
解雨婵摇头,辩解道:“师妹这是什么话,你身受重伤,本就是我们这些做师兄师姐的要好好照顾你,结果却...”
她低下头,心中愧意更甚,缓了一会才道:“师妹,抱歉,让你担心了。”
若是让迟师兄知道,自己连这种事都做不好,估计得多一顿教训了。
祁樱见她这样,忽然朝她笑了一下,打趣道:“小师姐,你和迟深好像。”
解雨婵‘诶’了一声,倏然抬起头来,问道:“我和迟师兄?”
祁樱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嗯,你和迟深好像,都喜欢跟我说抱歉。”
解雨婵怔住,脑海忽然空了一会儿,有些不可置信,却见祁樱说得义正言辞,只好开口道:“是...是这样嘛,哈哈。”
祁樱噗嗤一笑,话音忽转,低声开口道:“小师姐拜入进云朔长老门下,也是因为迟深嘛?”
这个问题,她很早就想问了,虽然比较逾矩,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
毕竟,她也观察了些时日,觉得众人所说的并非实情。
祁樱定定地盯着她看,又担心自己这样或许问不出个什么来,只好有意无意的朝她眨眼。
果不其然,提起迟深,解雨婵的眸色有些许的变化,却也仅有几丝而已。
祁樱等了一会,都要打算道出自己只是说笑,叫她不要介怀,没料到眼前的人忽然说:
“祁师妹难道喜欢迟师兄吗?”
?!
周遭的一切忽然像是被冻住了,就连她身上好闻的雪松香,都在这一刹那凝结成冰。
这回,轮到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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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婵嗤笑一声,但很快她便改口道:“祁师妹不要介怀,我只是好奇问一问。”
她说完,见祁樱还是没说话,又开口道:“我发誓,我方才笑只是因为你的表情太可爱了,没忍住!”
祁樱第一次见到,眼前的解雨婵如此明艳。
难道是,跟她混久了?
“小师姐。”祁樱轻叹一口气,低低地喊了她一声。
解雨婵连忙应声,又解释道:“我只是看师妹和迟师兄很是相配,所以方才师妹问的时候,忽然就想出了这一句,原本想憋在心里的,没料到竟然道出来了。”
祁樱摇摇头,无所谓道:“无事啦,很多人都这么说的。所以小师姐,愿不愿意告诉我原因呀?”
解雨婵点点头,在她身旁坐下,两人就像世间上最平常的小姐妹一般互说心语。
“其实,也没有什么原因的。”
“南旻宗的云朔长老,在我幼时曾救过我一命,还笃定说我的病一定能治好,叫我一定不要放弃自己。”
解雨产低低地笑了两声,眼底的微波荡漾,面庞浮现出淡淡的绯红,越发不可明状。
“他是我见过,除了爹娘以外最好的人!”
“我非常敬重他!”
何止是敬重,或许还有…
爱慕吧…
祁樱收回眼,不再去假设这个猜想。
“小师姐。”
她将自己的手附上去,轻轻握住解雨婵那双温热的手,两只手交织在一起的瞬间,彼此的心间都涌上阵阵温暖。
“会的,小师姐,你那么优秀的人,一定会成为他的弟子的。”
解雨婵闻言,彼此都相视一笑。而又在此刻,外面忽然传来声响,楚一舟推着一把烟紫色的轮椅进来,原本还想藏着掖着作一个小惊喜,奈何盖着一张黑幕布又遮不住轮椅的结构,只好装作没看见道:
“樱子,看师兄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祁樱挺直腰板,两只眼珠子圆滚滚的像是两颗熟透的石榴,装作不知道道:“诶,师兄,这是什么好东西呀?”
楚一舟的墨发微湿,两只眼眸却如同澄澈的月水,一身青柏色长衣更衬得他温润如玉。
“你方才说想出去,可是我想着你眼下正是病中,还是以休息为主,所以,我同解师姐一起给你做了个轮椅!”
说完,他便掀开那张帘幕,一把崭新的烟紫色轮椅便展现在两人面前。
祁樱定定地看了两眼,旋即,两只眼睛一下子便弯成一对月牙儿,拍手道:
“哇,这个看着就很舒服诶!”
还是她最喜欢的烟紫色!
祁樱说完,看向一旁的楚一舟,又对着解雨婵道:“小师姐,五师兄,谢谢你们!”
解雨婵摇头,摆手道::“我只是帮忙砍了竹子,都是楚师弟他自己心灵手巧。”
“五师兄果然最厉害啦!”
楚一舟被两人夸得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地挠头,又瞥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可惜道:“只是,天色不作美啊。”
他说完,三人一起望着窗外,倏然间,祁樱的左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旋即,原本晦暗的天忽然像是点了明灯一般亮了起来。
有人叫喊道:“下晴雨啦!”
28. 拜师
院堂花落处,一人微微弯下身,捡起坠于地面的一枝海棠花,淡墨的眸色暗了暗,止不住叹息一声。
“师尊。”
门堂外,迟深朝他作揖,得到应允之后,方才抬起头来。
“长玉,你又长高了许多呢,都和为师并肩了。”
裴云朔感慨一声,暗绛襟紫衣衫上忽然冒出几只粉蝶和蜜蜂,迟深这才注意到,他今日穿的是一身少见的绣有花纹衣衫,而那花纹正是绣的栩栩如生的半枝海棠。
这若换是旁人穿,定觉得此人搔首弄姿,恬不知耻,但裴云朔穿上,倒有一股仙风道骨的风流。
况且,他生的貌美,气质温润如玉,一双狭长眼犹如秘境里深不见底的潭水,只需微微勾唇一笑,都不知道会让多少人情醉。
这便是这栖羽堂的主人,南旻宗长老一派最为年轻的,也最为风流的裴云朔。
他这一生,少有收入弟子,就连五年前首次收徒,也是看在迟深作为魔尊少主,天资聪颖,背后家财万贯,而裴云朔刚好,前几日去山下的玉食斋赊了钱,需要还钱而已。
而且那次他喝高了,账目足够他用两辈子来还。
原本,像迟深这等优门弟子,还是作为榜首出境的选手,不该收入他的门下。
但是,迟深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宗门的所有长老,都看在他是魔尊之子,对他多是忌惮,不敢收容其中。
倒是让裴云朔捡了个大的。
迟深真的很聪明和明事理,两人过完拜师的流程,他就帮裴云朔摆平了山下的事。
还多给他续了几年的饭钱。
刚开始,裴云朔还会迟深装一下矜持,说日后会还;但到了后来,也是直接将开销的账单赊上迟深的名字。
宗门许多人都传,云朔长老人至青年,越发不学无术,贪恋尘世。
偏偏他的弟子倒是出息,年年位于优门弟子榜首或第二的位置,还在戒律司混得如鱼得水,闲着无事便是收拾师父的烂摊子,倒也没把他的名号掉下来。
对此,住对门的祁樱表示:迟深真的将他那个摆烂师父养得很好!
“师尊今年有收徒的打算吗?”
两人静默没多久,迟深少有的开口道。
裴云朔两眼微眯,轻轻将手中的花收入怀中,负起手道:“长玉希望我收徒吗?”
迟深默然,没承认也没否认。
裴云朔盯着他那张脸庞看了看,忽然见不远处的厢房挂上了一只烟紫色的风铃,倒也心领神会道:“原来是这样。”
“之前在清云居的那个小姑娘,如今也到了要拜师的年纪了。”
迟深颔首,又听到他问道:“之前你传信来说,她是怎么搬进来的来着?”
“她将清云居烧了。”
裴云朔那张俊脸明显出现了一丝愕然,旋即,化了道灵力仔细将栖羽居检查了一遍,方才放心地呼出一口气。
迟深不明所以,问道:“师尊这是作何?”
裴云朔答道:“给栖羽居再添一层防护,若是又被那小姑娘给点着了可不好。”
迟深闻言,反驳道:“她不会的。”
裴云朔蹙眉,又不信邪般地加上一层防护,啧啧道:“你我师徒多年,你也知道我可是最是爱惜这栖羽居的一草一木。”
若是烧坏了,他可不一定得到补偿。
迟深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又开口道:“师尊,还有一位名叫解雨婵的弟子,她说她一直都想见你。”
解雨婵为此,都已经问了他好几载云朔长老何时会回宗的事。
裴云朔‘噢’了一声,转身前去灶房,还不忘问道:“好徒儿,今天有给我准备什么好的菜品吗?”
“师尊来的慢了,我今日只做了两人份的吃食。”
裴云朔停住脚步,转身道:“哎呀,罢了罢了,拜师仪式何时开始?”
“辰时三刻。”
焱巍境,长阶殿外。
祁樱穿了一身烟红留仙裙,还披了一件清荷描金纱,发髻上的银钗在光下熠熠夺目。
她其实很少穿红色,多是都是烟紫淡粉的搭配,原本也只想穿一件平常的衣服上来,可是半路却被祖母塞了一件大红袍。
她躲都没来得及躲!
还说什么,大喜日子就该穿红色!
半哄半诱的就把给打扮成一个娇俏又美丽的小姑娘了。
这一路上,也少不了被多少人目送和夸赞。
祁樱轻叹一口气,旋即便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店内传来:
“南旻宗祁樱,笔试第一,武试总积分第一,位列榜首。”
她轻轻作揖,旋即往内殿走去。
这次内门大选,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出乎她的意料,祁蕴最后还是夺得了最后的比武第一,而她,虽然在焱虚幻境里面元气大伤,但不乏她灵根深厚,调养几日之后,顺利杀进了决赛。
夺得了武试第二,总积分第一的好成绩!
宗门上下,不少人对她倾慕不已。
祁樱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到中堂的位置后,轻轻朝里面的人作了个揖,旋即开口道:“各位掌门,长老,师兄师姐好。”
她没等那群人搭话,只是轻抬起眉眼,立马开口道:“小女眼拙,竟没注意到殿内还有许多尊者,还望各位尊者谅解!”
短短一句话,让不少其他族界的人欣悦不少。
“真心不错。”
“小姑娘确实看着就风华绝代。”
…
“咳咳。”祁之夷敛起脸轻咳几声,叫她上前道:“乖侄,恭喜你成为本届榜首。”
哼哼,没想到吧?
祁樱微微扬眉,颔首道:“多谢叔父夸赞。”
祁之夷伸出手想要摸她的头,祁樱却快他一步避开了,嘴里还说道:“叔父,樱儿已经是个大人了,况且,好多人看着呢。”
离我远点啊死混球!
祁之夷顿了顿,突然轻笑一声,点头道:“樱儿说的是。”
他说完,直直盯着祁樱看了许久,像是想把她眼底的所有情绪都一一收进眼里。
他的眼神,真的让祁樱觉得恶心。
恶、心。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半刻,祁之夷才收回眼去。
祁樱默默在心里缓了一口气。
死人,给我等着。
一旁的北旻宗掌门见两人没说话,倒也打趣道:“二弟,也不知咱们这位乖侄要拜入何等师门呢?”
他这样说着,眯起眼来仔细打量着她,开口道:“小樱儿,要不要拜入我的门下呀?”
祁樱微微一笑,“不要。”
你滚。
另一旁的启旻宗掌门也跟着谄媚道:“小樱儿,想不想学我们启旻宗的独门剑法?”
祁樱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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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眨眼,“不要。”
你也滚。
“我要拜入南旻宗。”
祁之夷会心一笑,正想说话,突然被后面的一声巨响怔住。
只听见‘砰咚’一声,几乎是要把那扇殿门炸开那般响,裴云朔就这般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也不顾里面任何一人的看法和态度,就这般浩浩荡荡地走到了祁樱的身边,勾唇道:
“小姑娘!要不要拜入我云朔的门下呀!”
“我云朔大弟子迟深会洗衣会做饭,剑法符咒样样精通,关键貌若潘安,家财万贯…”
?!
裴云朔?他何时回来的?
在场的所有人,连同着祁樱都一齐怔在了原地。
祁樱瞳孔缩了缩,脑子飞速回想了一遍自己前世拜师的场景,确认这人是今世突然飞来的意外之后,正想开口,裴云朔又说道:“不说话,那我可就当你答应了。”
“喂!裴云朔,我林安都没来得及问呢你就选了?”
“诶,云朔长老终于舍得回宗了?”
祁之夷微微蹙眉,抑制着心中的火气道:“云朔,你身为长老,回来怎么也不跟宗门的人报备一声,可倒觉得自己有失了礼数?”
他虽数落着他来而不报之事,但在场的人都觉得祁之夷另有所指。
比如,裴云朔打断了他说话。
让他一个身为掌门之人颜面何存?
看见祁之夷吃瘪,祁樱在心中禁不住发笑,觉着这云朔长老真是有趣。
诶,不对,裴云朔为何要收她为徒啊?
祁樱其实还没想好,她到底要拜入哪一个门下。
按理说,她应该像前世那般,拜入祁之夷的门下,成为他的独门弟子,这样既可以掌握他的行踪,又可以让他放松警惕。
可是照前世的样子来看,前世祁之夷收她为徒,完完全全是让她扛下所有宗门里的重担,让他有机可乘。
况且,祁之夷这人生性多疑,内心恶毒又伪善,最会的便是给人下毒。
最重要的,还是祁樱她自己,过不去这道坎。
一见到祁之夷,她就忍不住犯恶心,听见他的声音就忍不住想呕,还要强忍着胸腔里汹涌澎湃的恨意和杀心和他相处。
方才,仅仅在那一刹那,她都止不住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在他面前暴露了。
她很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一个疏忽就被他发现了自己的杀心。
她真的不是一个很能忍的人。
完完全全的,坦坦荡荡的。
对于自己讨厌的人装不下一点。
所以她很害怕,她害怕自己会露馅,她害怕自己会功亏一篑。
她有且仅有的一次重生的机会。
面对的是她曾经最为敬慕、憧憬的人,也是害她绝望身死,身败名裂的人。
她从前,从未想到过的结局,竟然真实的发生在她身上。
祁樱后退一步,深深呼出一口气,抬眸看了一眼身旁正在与那些长老与掌门吵得不可开交的人。
裴云朔。
说实话,若不是他今日突然出现,她都快忘了这个人。
在她的印象里,裴云朔真的就是一个非常厚颜无耻,贪图享乐,逍遥自在的人。
按阿娘的说法,他曾经还是阿爹的挚友。
挚友……
兴许,她是该好好了解一下她阿爹了。
29. 拜师
拜入哪一个宗门其实对祁樱来说并不重要。
反正以后她都是要弒亲的人,就不花大把时间和祁之夷这个混球演戏码了。
眼下,她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要学会隐藏和掩饰自己,不被祁之夷这条毒蝎发现才是。
祁樱收回眼,正好裴云朔也朝她这边看过来,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长老说了一句:
“云朔,你死心吧,祁樱定是要拜入咱祁掌门门下的!”
方才的喧闹声忽然戛然而止,整个长阶殿内,只剩下这一句话贯穿耳畔。
祁樱定是要拜入咱祁掌门门下的。
很好。
不知是这气氛所致,还是心中的怒火冲天,祁樱朝他们微微一笑,薄唇微启,开口道:“云朔长老,你方才说拜入你门有什么福利来着?”
此话一出,倒是让方才那位长老涨红了脸,就连那祁之夷那张柔玉脸都不经意沉了沉。
祁樱权当没看见,只是盯着裴云朔看,旋即便听见他轻笑两声,开口道:
“小姑娘果然是慧眼识珠,我云朔大弟子迟深,能洗衣会做饭,剑法符咒样样精通;关键是其貌若潘安,宽肩窄腰,家财万贯…总之,拜入我门,你定能得偿所愿!”
不少人蛐蛐道:“这都什么啊…”
“哪有拿弟子贿赂的…”
“感觉像说媒一样,这是能说的吗?”
祁樱:“…”
默默在不远处观望的迟深:师尊是忘了我也在殿内吗?
祁之夷见此,终究还是耐下性子,劝慰道:“樱儿,真想拜入云朔门下?”
不考虑考虑我了?
祁樱闻言,心中暗暗发笑,旋即又真切地点头,诚恳道:“叔父,我确实很想拜入云朔长老门下!”
离你远远的,那才是最好。
祁之夷不死心,又问道:“为何?”
他说着,眉目间的褶皱更深了些,像是关切又像是不舍。
祁樱忍着恶心,开口道:“因为迟师兄做饭真的很好吃啊!”
殿内又陷入了一顿沉默之中。
一旁的北旻宗掌门揶揄着道:“小樱儿啊,我们修仙世家,讲究的是要秉性修心,戒色戒欲。”
换句话说,她祁樱身为本届榜首,就那么点志向和底线吗?
祁樱闻言,倒是弯起唇,轻轻笑了一下,“北掌门,您这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吗?”
北旻宗掌门大骇,没想到她会如此狂妄,怒道:“你这小丫头…”
祁樱打断他,不退反进道:“北掌门,我师兄他做饭那是真的一绝,什么山真海味,他可都会做;况且,还最是讲究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准把你伺候得服服帖帖!”
“还有,我师兄他的修为、剑术、符咒、医理,在这斐云山,除了我,也是无人能及的存在。”
“当初,也是以榜首的位置走到你们面前。”
“你们当初凭什么,一个也不肯收他?”
像是在替他出气,又像是给自己出一口气,祁樱直言不讳,目光如炬,看向他们每一个人。
周遭都弥漫着泠泠冷气,没多久,祁樱又轻笑一声,看向一旁的裴云朔,开口道:“也只有云朔长老,慧眼识珠,不嫌我师兄是身为魔族的后嗣。”
众目睽睽之下,少女的声音清亮,还带着些许傲气的姿态,一字一句道:“我祁樱,没什么大志,只盼望日后能够竭尽所能的消除仙界对于妖魔族的偏见,守卫这五界的和平与安定。”
那三大掌门,连同着十几个长老,至此也不再为难她什么了。
待她说完,裴云朔第一个为她拍手称赞,附和道:“好!非常好!”
说起来,他们俩今日穿的衣裳都是红色,只不过一个比较暗,一个比较艳,倒是颇有缘分。
后边的尊者听了,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夸赞道:“真是个好孩子。”
“感动了。”
“真是后生可畏。”
“传下一位,启旻宗祁蕴上来。”
殿堂内,裴云朔也不怠慢,摇摇晃晃地就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只玉镯,那镯子是烟灰夹杂着青绿,内部还有着点点星光点缀,倒是漂亮得很,他对着祁樱挑眉道:“南阳祁樱,日后便是我云朔的弟子了。”
声音大张旗鼓的,还有点小炫耀。
祁樱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自己未来的师尊好像个傻帽,又耐着性子朝他一拜,道:“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她瞥了一眼,见裴云朔脸上已容光焕发,一双柔情眼像是会勾魂一般。
咳咳。
确实长得不错。
偏偏,整个人的气质总是忽高忽低的。
解师姐的口味有些独特哈。
“手心张开。”
祁樱应声,旋即张开自己的手掌,那只玉镯便如同一缕清云一般落进了自己的手里。
至此,拜师礼成,纵有人心有怨气,倒也无法改变。
“传下一位,启旻宗祁蕴。”
祁樱便跟着裴云朔一起退到后边的观台去了。
没走两步,祁樱便狐疑着道:“师尊为何要收我为弟子?”
又或者,为何今日回来。
裴云朔答道:“天缘。”
嘁——骗谁呢?
祁樱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迟深,又开口道:“师尊能否答应我一个小请求?”
裴云朔见观台没有自己的位置,倒也没什么波动,只是淡淡转过身,笑眯眯应道:“好徒儿,这才礼成没多久,你便向我提要求啦?”
祁樱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做的决定。
好贱。
迟深到底是如何受得了他的。
不过嘛。
祁樱弯弯唇,小声道:“听闻师尊最爱喝山下的南溪酒,若是师尊答应了我的请求,我一会就叫人给你送来两樽。”
裴云朔听到这,立马改口道:“方才是师尊过分了,小樱儿你说吧。”
呵,势力的男人。
祁樱环起手,“再收一个徒弟。”
“什么?”
“再收一个徒弟呀!”
裴云朔叹一口气,心道他收的这两个徒弟是怎么回事,都让他收徒。
麻烦。
本来他就没想过要回来收徒的。
若不是迟深停了他的金卡,他或许这辈子都懒得回来。
回来这个…充满回忆与悲伤的地方。
回…
裴云朔敛起脸,那双漂亮的眼眸里忽然荡出一个人影,霎那间,祁樱那双褐色的瞳孔在他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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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悠,他忽觉心中一紧,阵阵绞痛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怔住半刻,脑海里犹如浮现缕缕白雾,青竹山林之间,有一人执手化剑,单凭一己之力就将那悬崖斩出一道冰蚀的裂隙。
一剑霜寒,九万里长洲。
“云朔,怎么又偷懒。”
“云朔,你要的酒。”
“云朔…”
“师尊!!!”
祁樱扯着他的衣袖,声音稍稍大了些。
裴云朔收回神,低头看她一眼,语气冷得让人不寒而栗:“不行。”
??!你!
你怎么比迟深还贱!!!
祁樱不死心,道:“师尊是嫌我开的条件不够吗?那我再给你多带两樽。”
裴云朔收整自己的衣衫,一字一句道:“罢了,我身为师尊,应当为你们树立一个好形象,收徒一事,我已有你和长玉,这便也是足够了。”
就当是,他为师兄做的最后一件事。
“师尊!!!”
他说完,就化作一道青雾离了去,快得祁樱都来不及眨眼。
不是!!!
祁樱生生咽下一口气,脸上写满了不悦,径直走到一个没人坐的空位上,点开灵匙传信给迟深道:
“师尊一会还会回来吗?”
迟深传信道:“不知。”
“怎样才能让师尊回来?”
“师妹有何急事?”
祁樱恨恨咬牙,一字一字打过去: “我要跟他解除师徒关系。”
砰。
眼前又冒出一团青雾,裴云朔完完整整的出现在她面前。
只不过,比起方才,脸色更难看了些。
祁樱蹙着眉看他,旋即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声:“师尊。”
怀里的灵匙轻震了下,迟深传信过来道:“师妹慎重。”
裴云朔忽然觉得自己被这两人拿捏得死死的,一人可毁他名誉,一人可置他于死地。
若是他头上有个词条,此刻应该写着:恭喜您!达成最没孬种的师尊成就。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活得如此狼狈不堪。
果然,他当初最不该的,便是那日跑下山去喝得烂醉。
裴云朔负起手,与她对视许久后,蓦然道:“小樱儿,若你执意要以此相逼我收徒,那我也只好解除你我二人的师徒关系。”
他说得很坚决,与方才那位闲散无赖的裴云朔判若两人。
祁樱微怔,心道他裴云朔倒是也还残存有几分志气,站起身来认真与他解释道:“师尊,我从不是一个喜欢逼迫别人的人。”
裴云朔不语,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我祁樱,只是想帮我的一位朋友的一个忙。
她说完,蓦地低下头,诚恳道:”方才是我的语气重了,我作为弟子,不应该如此胁迫师尊,樱儿在这给师尊道歉。”
“嗯,为师接受你的道歉。”
得了应允,祁樱便抬起头来,认真道:“我的这位朋友,先前得到过师尊的帮助,对师尊很是景仰。也为此,很是努力,她很想成为师尊的弟子。”
“不过,方才是我逾矩了。”
“师尊,你可以不收她为徒。但是,师尊,可否能在这稍等片刻,让她看你一眼再走?”
30. 拜师
她说得真切,半点儿都没了大小姐的傲气,倒是让面前的裴云朔有些诧异。
自她父亲祁之寒神陨后,他便很少出落于宗门之中,对于祁樱的了解知之甚少。
唯一了解她的途径,还是他的好徒弟迟深。
虽然迟深也很少跟他谈及祁樱的事。
倒是她自己,兴许是南阳祁氏的后代,又是祁之寒的独女,在宗门里的名声比他这个身为长老的都还大。
宗门里对她的传闻,多半都是佳话。
裴云朔以为,她祁樱多半就是个有些实力的、蛮横大小姐。
毕竟前段日子清云居起火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都传到远在妖界的他耳中了。
他还曾为自己的好徒儿迟深担忧,心道迟深喜欢谁不好,喜欢上这么一个…
这么一个…
裴云朔眉眼微动,识海忽然闪过一道闪光,他敢肯定,眼前的祁樱绝非他想得那般简单。
倒也,有点意思。
祁樱见他没说话,又问了一遍他可否再等一等。
这次,裴云朔终于舒了眉眼,淡漠的瞳色就像是远山里的云黛,唇角微微翘了起来,整个人又变回方才的玩世不恭,颔首道:“好。”
几十年过去,又或是几百年过去,他的容貌仍然犹如今日祁樱见他这般疏朗。
在祁樱的印象里,裴云朔仿佛从未变化过。
就连窝穴的褶皱,每次笑起来唇角的弧度,瞳孔的颜色,都与她印象中的一模一样。
修仙人不会老去,容貌却也会因为世间的种种而发生微妙的变化。
此之所谓,相由心生。
母亲曾对她说过,自父亲过世以后,裴云朔就一直保持这副青年模样了。
许多人都说,云朔长老是个豁达的性子,整日还是游山玩水,把酒言欢,想不年轻都难啊。
可在她看来,裴云朔倒像是陷入了一个死穴里,别人进不去,他自己也出不来。
这其中的原因,大家都很明白,大家都很沉默,唯留下一句“待过时日去,心中自盎然。”
这世间最放不下的,便是执念罢了。
修仙人,亦或是神灵,果然最忌惮的,便是情爱。
而爱,果然是一种很强大又很脆弱的东西。
祁樱透过他,忽然好想见一见,自己那位素未谋面、从未接触过的父亲。
她的父亲,若是还在世的话,她一定会比现在幸福许多吧。
一定会有许多人,比现在幸福许多吧。
祁樱收回眼,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位肇事者的背影看。
祁之夷穿的今日仍是一件素色衣袍,就连头顶上的玉冠,用的也只是最为素雅的款式。
他整个人,轻盈地坐在玉白镶金边的玉椅上,正与旁边两位掌门相谈甚欢。
真是。
虚伪、肮脏。
祁樱捏了捏拳头,心里想着方才自己上来应该带一些赤焰粉,再不经意摔他一身。
弄脏他这身素雅的装扮。
眼下才是第四个上来。
第四个竟然是,北旻宗的祁凌止??!
不是,这,这水都放到五界之外去了吧?
他还要拜谁?拜祁之夷?
祁樱握紧拳头,忽然心生一计,旋即立马站了起来,大喊了一声:
“啊!!!”
裴云朔蹙眉,连同着许多人都带着疑惑的目光朝他们这般看过来。
祁樱满眼惊恐,生生逼出泪来,显得她楚楚可怜:“师尊!有大扁虫!”
她指着地面,旋即,那只黑色大虫忽然闪动翅膀,朝许多人飞过去。
“啊!这殿堂内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滚啊!”
“死虫子,受死!”
殿堂内忽然乱作一团。
祁樱见准时机,蓦地大喊一声:“三哥!三哥!它飞到你头上去了!”
祁凌止大骇,拜都没来得及拜,立马化剑想要斩掉那只飞虫。
哪曾想,他剑气不稳,虫虽斩到了,但是血溅了祁之夷一身。
扁虫的血,又臭又黑,熏得殿内到处都是。
祁樱装作惊恐地喊了一声:“叔父,您的衣裳!”
声音不小,引得不少人往祁之夷的身上看。
殿堂之上,祁之夷那身血迹斑斑的衣裳很是夺目,那只扁虫死的很光辉,还慷慨地将它的血溅到了他那张柔美的脸上。
霎时间,原本一直保持着清贵典雅,温润玉朗的南旻宗掌门祁之夷。
看上去,也是有些许恶人的模样了。
“嘿呀,凌儿,你看看你,还不赶紧跟你二叔跪下道歉!”
北旻宗掌门陆策第一个匆忙开口,旋即又满是愧意地看向祁之夷道:“祁掌门,海涵啊!海涵!凌儿他绝非有意的。”
祁之夷轻轻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素白手帕,一点一点擦去自己脸上的血迹之后,又捻下一道清洗咒将自己的衣裳焕然一新,徐徐开口道:“无事,凌止方才也是一时心急了。”
他含笑说着,眼神却冷得吓人,又开口道:“诸位,长阶殿多年不用,闹出了些笑话出来,还望诸位海涵。”
“原来如此,方才真是吓死人了。”
不知道哪位族界的尊者道:“哎呀,我先前就想说了,这间殿比之前来的差了好几个档次呢。”
“…”
祁之夷往礼司那边使了个眼色,旋即,殿堂内又恢复了原来的局面。
祁樱装作惊魂未定的模样,堪堪看向一旁的裴云朔,道:“师尊,方才真是太吓人了。”
她说着,便坐了下来,也不管一旁的裴云朔有没有位置坐下。
裴云朔倒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道祁樱果然不是个善茬。
祁樱才不管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还拿出灵匙给祁之夷发信道:
“叔父,方才真是太吓人了,叔父你可被吓着?”
祁之夷没有秒回。
祁樱也不管他回不回了,目光灼灼地望向殿门外。
经过这一遭,祁凌止很快便下场了,祁之夷甚至还吩咐了些管事堂和戒律司的人过来。
果然很警惕啊。
不知过了过久,耳畔忽然传来一阵清音。
“南旻宗弟子解雨婵,见过各位掌门、长老、尊者,师兄师姐。”
只见解雨婵一袭青绿衣,裙摆上的纹路绣的是青荷花,发髻梳的又柔又顺,发饰用的朴素又典雅。
她一步一步走过来,颇有步步生莲之感。
殿堂内又掀起一阵波澜:
“又是南旻宗的,南旻宗果然人才辈出啊。”
“这届多是女娃名列前茅呢,男娃果然大了就容易弥散心智。”
“哎,不知道能不能把她撬来咱们北旻宗呢。”
“…”
祁樱听到动静,立马扯了扯一旁站着的裴云朔,道:“师尊师尊,就是她!我家小师姐!”
裴云朔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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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疲惫的眼瞥了瞥,道:“啊,嗯,不错不错。”
死男人。
祁樱轻咬下唇,压着怒气道:“师尊,可否认真些?”
裴云朔站的腰疼,蹙着眉看她,又笑眯眯道:“好徒儿,为师站这么久,有些累了,可否让我坐下?”
什么啊,从方才到现在,都还没半个时辰诶。
方才白心疼这个人的遭遇了。
祁樱学着他的样子,笑眯眯地站起身来,心里还念叨着为了小师姐为了小师姐,开口道:“师尊请坐!”
裴云朔也不跟她客气,毫无形象地便将那长椅拉了过来,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坐下来之后,方才开始认真打量了会殿堂上的解雨婵,眼底的波澜微动,却也没什么起伏,只是开口道:“确实不错。”
“哪里不错?”
裴云朔啧啧称赞:“相貌,身段,仙骨,灵根,智气。”
祁樱点头,应声道:“是吧是吧。”
裴云朔瞥她一眼,揶揄着道:“和你比起来,确实不错。”
?…
师尊,我惹你没?
祁樱拧紧那把长椅的把手,笑着道:“我的小师姐确实各方面都比我不错。”
“所以师尊,愿不愿意收她为徒呢?”
裴云朔此刻有些佩服祁樱的志气,正想着如何搪塞回去。
倏然间,站于殿堂中央的青衣少女转过身来,声音清亮又动听:
“南旻宗的云朔长老,弟子解雨婵,恳求拜入你的门下。”
解雨婵。
这个名字,怎么,听着有些眼熟。
祁樱勾唇轻笑,趁他不留神时,忽然往那椅心传力。
“砰。”
那张檀木椅瞬时散成了一堆废柴。
恰好,原本就因为解雨婵的缘故,众人都往裴云朔和祁樱的方向看,这下,倒是又让他丢了个——好吧没丢。
裴云朔反应得很迅速。
他还未等木椅散架就已跳了出来。
祁樱在心里默默叹气,心道自己果然还要加强自己的运力。
“抱歉哈,我的臀力有些大,不小心把椅子坐坏了。”
“噗!”
殿堂内,骤然传来一阵爆笑。
“不是,这届内门大选也太有趣了。”
“谁说男子不如女?”
“…”
祁之夷轻咳两声,蹙着眉头看向裴云朔,道:“云朔,你意向如何?”
裴云朔装傻,两眼瞪的老圆,道:“掌门,您在说什么啊?我怎么有些听不懂。”
祁樱闷声,两眼诧异地看着他。
“师尊,我叔父当然说的是你要不要收我师姐为徒一事?”
裴云朔轻轻拂过衣裳上的灰尘,淡淡开口道:“小樱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栖羽堂只够住三个人的,哪还在能容得下另一个人?”
他说着,又望向那一排排的长老,解释道:“况且,我今日也已收去本届榜首一名,若是再收一位优门弟子,恐怕是要引起各位长老的不满了。”
祁樱盯着他,鄙视道:“虚伪。”
裴云朔轻轻笑一声,这一笑很是意味深长。
祁樱忽然惊觉,正想圈下咒术防止他逃跑,没想到还是慢他一步。
“哎!”
祁之夷见此,叹一口气,转身对着一旁的解雨婵道:“你可还有其他师门人选?”
祁樱闻言,也跟着他的目光一起看过去。
31. 朋友
只见解雨婵双眸之间,倒映着滟滟秋水,目光坚定又坦然,全然没有因为裴云朔的含糊其辞而气馁。
她轻轻地摇摇头,垂下眉头,语气缓缓道:
“弟子解雨婵,先前曾蒙受过云朔长老的帮助,所以对他很是崇敬,也非常想要拜入他的门下,只可惜还是…”
她话还未完,忽然被人打断道:
“慢着!”
裴云朔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又或者是被人绑了回来,鬓角的发有些凌乱,整个人看上去更为散漫不堪了。
“既然晚辈都这么说了,本仙也不忍拂了你的意,只愿你能够不嫌我陋室过小,鄙人的道法过浅罢…”
解雨婵讶然,连同着后边十几号人一起,对裴云朔的这一举动深感震惊。
“云朔长老,您说的是真的吗?”
“云朔!你方才不是…”
裴云朔早已不顾那十几号长老的斥责与控诉,只是径直地走到解雨婵身旁,掏出一枚月白令牌,旋即,又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多余的能用于作拜师礼的东西,只好又从衣衫里取出今日他从院堂里拾起来了一枝海棠,开口道:“我云朔,从不做令女人伤心之事。”
“手心张开。”
解雨婵微怔,旋即抬起手接住那两样物件,朝他叩首:“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至此,礼成。
裴云朔这次没有领着解雨婵下去,只是淡淡开口道:“为师还有事,便先离开了,你自己下去寻祁樱一起坐下吧。”
解雨婵应声,正要道出一句师尊路上小心,面前的裴云朔便早已消失不见。
这一次,真的没再回来。
祁樱忍不住眨了眨眼,心道裴云朔怎么又突然变卦了?
方才的这一切,实在是发生得太快。
等她再回过神时,裴云朔早已不翼而飞。
见解雨婵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她才忽然鬼使神差地撇过头去,在那一堆师兄师姐里面寻了一圈,见到迟深仍然像是一块万年不动的冰山一般站在那。
他今日穿的是一身湛蓝,与他发尾的赤色格格不入,奈何他生得俊俏,却也不让人觉得出奇。
兴许是感受到她的目光,迟深也朝她这般看过来,淡漠的眼眸里忽然生出一丝光亮出来。
啧。
祁樱难得的,先他一步撇过头去。
她都要忘了,解雨婵与他的关系亦不错,他会为她说情也不足为奇。
先前,她真的以为解雨婵喜欢迟深来着。
祁樱在心里舒了一口气,由衷地为解雨婵感到高兴。
不管怎样,总算是实现了她的一朝夙愿。
“小师姐!”
还未待解雨婵走近,祁樱便唤了她一声。
解雨婵顿了下,旋即迅速朝她走过来,认真道:“祁师妹,你说错啦,应该是我唤你作师姐的呀!”
祁樱噙着个笑,道:“小师姐,那你怎还唤我作祁师妹呢?”
解雨婵被她这一点,方才捂住自己的嘴,改口道:“对哦,祁师妹…不对,祁师姐!”
这话一出,又错了一回,解雨婵的脸上立马红了一大块,低低道:“祁师姐。”
“哈哈!”祁樱戳了戳她那张红透的脸,打趣道:“小师姐还是唤我作师妹吧!”
解雨婵立马辩解道:“这怎么行!”
祁樱收起笑,道:“怎么不行,小师姐,怎么看都应该你当师姐呀!”
“祁师姐比我先一步拜师,就应当我唤你作师姐才是呀。”
祁樱摇头,忽然捂住她的嘴,道:“嘘!师姐,咱们小声一点。”
解雨婵顿然发现周遭不少人在看她们,旋即点点头。
两人改用传神术交流。
祁樱朝她眨眨眼,“小师姐,我不喜欢当师姐,你就让我当师妹吧,好不好?”
解雨婵微微皱眉,“这,不太合规矩吧?若是师尊找你麻烦怎么办?”
祁樱握住她的手,“不会的,师尊他人那么好,定是会包容我的。”
解雨婵点头。
祁樱忽然靠近她,传神道:“小师姐,日后不若你便直接叫我樱子吧?”
“我亲近的人都这样叫我的。”
解雨婵微怔,瞳孔忍不住放大几分,真真切切地看了她一眼,心中暗暗涌动。
“好。”
拜师会很快便结束了。
祁樱并不是一直都在大殿内。
她和解雨婵等到后边的楚一舟拜完师后,便快步流星地奔向南旻宗的结界去了。
观望别人拜师是一项很无趣的事物。
况且她还是榜首,若不是楚一舟排在了后头,她早就牵着解雨婵跑回栖羽居了。
说道她的五师兄楚一舟,他最后拜入了宁宇长老的门下。
宁宇长老这个人,门下弟子并不多,性格也寡淡温和,倒是与楚一舟颇有眼缘。
“最好的便是,五师兄你终于住进好一点的房子啦!”
祁樱一步三台阶,跳到一个大台阶时,蓦然朝后边的人一笑。
楚一舟微怔,低头微微笑了下,低低回应道:“嗯。”
还是多亏了樱子你啊。
祁樱乐呵呵地往前面走着,还不忘叮嘱道:“师兄,若是宁宇长老那两个徒弟欺负你,你一定不要忍着,你若是打不过他们,我来替你出气!”
解雨婵应声道:“我也会为楚师弟出气的。”
楚一舟无奈,又有些羞耻地笑了笑,道:“好,我知晓了,多谢二位行侠仗义的女少侠。”
三人来到千阶之下的玉池台,远远的,祁樱便见到了她的一位故人。
而且还是才见到没多久的故人。
她今日穿的很素雅,衣裳的底色是水墨的青绿,腰间的青紫玉佩是她师尊才给她系上去的,发髻上只用了一支玉簪。
小小一个站在那,犹如一枝摇摇欲坠的柳枝。
她见祁樱他们来得近了,也不着急呼喊,只是恬静地笑着,笑容如同那昙花一现那般静美。
许轻竹?
许轻竹竟然还,特意在这里等她?!
祁樱微怔,连同着脚步都慢了几分。
其实方才在长阶殿内,二人就已经简单打过招呼,后来因为不在同一宗门的关系,彼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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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较远,祁樱都没注意到许轻竹是何时离开的。
许轻竹还是留在了北旻宗。
令祁樱意想不到的是,许轻竹真的采纳了她的建议,刚一开始就说了想拜入南旻宗长老门下。
后来便是被北旻宗的掌门和长老极力制止,还扯上了些什么,宗派资源问题。
总而言之,最后请来了一位祁樱不眼熟的长老过来,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最后便让她直接拜入了北旻宗掌门的门下。
在此之前,她甚至还看了一眼祁樱。
是觉得辜负了她吗?
祁樱确认四处再无一个能与许轻竹扯上关系的人,便迅速走到她跟前去,弯起眉眼道:“轻竹师姐,是在等我吗?”
许轻竹嘴角的弧度微微往上,颔首答道:“嗯,祁樱师妹,我在等你。”
祁樱默然,旋即回首跟后边的两人道了一声歉,让他们先走。
随后,她便回过头来,朝一旁的石砖捻下一道清涤咒,牵着她坐下。
许轻竹有些懵,但也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没多久,祁樱忽然轻叹一声,旋即又从怀里掏出一只手帕,轻轻擦去她额间的细汗,笑眯眯开口道:“轻竹师姐,等我等得有些时候了吧?”
这是一个很亲密的举动,许轻竹自小以来,除了她阿娘之外,鲜少有人为她做过。
许轻竹原本想第一时间回应她的话,霎时间却只觉得喉咙干涩得紧,身体犹如被冻住了一般,让她一时间竟未能发出话来。
祁樱倒也不恼,只是略微带着点责怪,又有些自责道:“哎呀,早知道你在这等我,我便早些出来了,这正午的太阳那么毒辣,晒坏了你可怎么办呀。”
许轻竹垂下眉,喉咙里终于润了起来,轻轻咳了两声,回应道:“祁樱师妹严重了,我没有那么柔弱的。”
她忽然想到什么,玉白的脸庞上略显羞意道:“怪我一时疏忽,我方才应当给你发一条灵信告诉你的。”
祁樱摇头,用自己的镜月剑化成了一把羽伞,撑在二人头上,遮住那毒辣的朔日。
“嗯,你下回可要直接发给我噢!”
许轻竹倏然又撇下头,身体微微颤抖,又解释道:“不过我还是觉得,这种事若是只是口头上这般说的话,也太无诚意。况且,原本就是我答应了你的事,最后又因为我自己的原因变了卦,我还是想当面跟你说一声抱歉。”
果然是这一件事啊。
祁樱摇摇头,捏了捏她的手指,道:“轻竹师姐,那日你并没有答应我任何事的。”
“我…”
祁樱朝她笑了笑,将伞撑过她的那边,一字一句道:“你那日说,你会考虑考虑,并不是说就是要来我们南旻宗噢!”
她站了起来,伞撑过许轻竹的肩膀,而自己却被一半的灼阳笼罩,上半身映射出一道暗影,徐徐开口道:“轻竹姐姐,凡事都要以自己为主!若是北旻宗对你的待遇更好,你就应当毫不犹豫地选择它。”
“我那日,其实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与你说了一个小玩笑。”
“对于这一点,我要向你道歉,毕竟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
32. 下山
迷魂谷。
辰间的迷雾徐徐散开,藏匿于深林深处的屋檐,方露出它的一角出来。
小树妖提着两篮还挂着雨露的香果进来,脸上有几丝犹豫,又不忍道:“你真不去吗?”
萧原指尖微颤,原本落下的一笔淡墨凝成一滴水珠,透湿了半圈卷纸,尽管如此,他也没有生气,只是抬起眸来看它,问道:“去哪?”
小树妖抓耳挠腮,将篮子放在那把木椅上,道:“去送她呀!”
萧原将那卷纸收入囊中,随后又拿起新的一张白纸,淡然道:“我送过她了。”
“昨日她来时,我就已经送过她了。”
小树妖忽然叹息一声,心底燃气的火焰灭了又燃,又问道:“她这次是不是又要很久才回来一次了?”
萧原微怔,想起昨日祁樱来时,又给他带了一堆可用来研究的草药和医书,原本想开口让她别再带了,没料到她却开口道:“我明日要下山历练了,日后暂时都不能给你送东西了,你要好好把这些看完噢!”
他那时抿了抿唇,答应道:“嗯。”
兴许是他的语气太冷淡,祁樱有些生气道:“不问问我何时会回来吗!”
萧原微顿,心中暗暗有不祥的预感,回眸过来问道:“你何时会回来?”
祁樱得逞一笑,眉头都不皱一下,竟然看上去还有些憧憬,“不知道,一两年?”
原来也就一眨眼的时间。
萧原这样想着,忽然觉得手中的书卷有些沉重,应声道:“知道了。”
斐云山脚,烟柳镇。
远远的,从十几里青石台上,瞥见小小的村落外围上聚拢了几十号人物。
他们各个看着都飘飘欲仙,气质不凡。
有人蒙着面罩,眼中忽然流露喜色,忙不迭道:“是山上的道人!我们有救啦!我们有救啦!”
“什么?山上的仙人?太好了。”
“终于能摆脱该死的妖兽折磨了!”
“…”
外围内,一长老正向后排的十几号内门弟子交代事项。
排在前面祁樱莫名其妙打了一个喷嚏,一旁的解雨婵闻见,连忙从怀里抽出自己的手帕递过去,关心道:“祁师妹,可是冷着了?”
祁樱眯着眼,脑袋因为今天起太早而有些恍惚,接过手帕摇头道:“没…”
谁在后面议论我?!
解雨婵摸了摸她的手,忽然觉得她今日的体温比平时低了不少,忧心道:“真的没事吗?你前几日刚破境…”
自拜师以后,两人便同住一屋,关系愈加密切,况且解雨婵发现祁樱能够不受她的体内的噬咒影响后,倒也学会主动牵起她的手了。
更可喜的是,她祁樱自拜师后修为剧涨,一下子突破了两境,成为同门里最为遥不可及的存在了。
就连迟深也追不上她了。
说到迟深,自从暗域出来以后,祁樱与他的相处方式更为的恶劣了。
她不再热衷于与他吵架斗嘴,比剑炼气。
而是冷暴力。
在她看来,这种方式真的很恶劣。
虽然这种方式用在他身上好像没什么用。
于常人看来,他们两人还是与平常无异,只是少了喧闹。
虽然两人并不能见几次面。
虽然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
栖羽堂院子小,眼下又收了两位弟子,更是雪上加霜。
好在迟深他主动搬出去住了。
两人之间的来往更少了。
一切看上去都很是平静。
只不过,他们两人已经快将近一个月没说话了。
眼下,应该也是快要见着了。
祁樱摇头,用术将手帕清洗干净后,递过去道:“小师姐,我真的没事啦,方才定是有人在背后议论我才这样的。”
她说完,厉眼观察在场的所有同门,心道谁还敢在背后说我坏话。
“对了,小师姐,方才那个林安长老说我们这次的历练任务是什么来着?”
解雨婵恍然,认真思索了一番回答道:“噢!长老说这里的瘟疫闹得愈发严重了,戒律司的人手不够,所以叫我们下去帮衬一番。”
祁樱‘噢’了一声,心中暗暗盘算了会,又道:“可查出病源?”
解雨婵摇头,“戒律司的人说暂未查出…”
祁樱垂眸,回想起前世的风起云涌,久违地沉默了一阵。
暂未查出…
以迟深那个脾性,怎会查不出来?
祁樱盯着地板上看了许久,胸口忽然猛然刺痛一阵,她咳了好几声,又怕一旁的解雨婵起疑,立马问道:“这次历练可有何要求吗?”
“好像说不要乱用御术。”
“能自由组队吗?”
解雨婵看向不远处的楚一舟,点头道:“应该可以。”
祁樱看向她,指了指另一派的许轻竹道:“和北旻宗的人也可以吧?”
“本次任务是按宗派划分,切莫乱了秩序。”
上边的林安长老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旁,厉声提醒道。
祁樱:“…”
死老头。
解雨婵悄悄将她护在身后,颔首道:“多谢长老教诲,弟子谨记。”
林安长老蹙起眉目,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见祁樱那两只眼睛圆溜溜地盯着他,像是丝毫不畏惧,甚至有些得意,一时间竟无可奈何,只好罢手离去。
祁樱在他背后偷偷做了个鬼脸,旋即又笑靥如花地回首过来问道:“小师姐,我这个人是不是挺坏的?”
解雨婵顿了顿,开口道:“没有呀,我觉得樱子还挺可爱的。”
嗷嗷!小师姐你…
祁樱脸庞忽然一红,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解雨婵见此,忍俊不禁道:“师妹害羞了吗?”
祁樱连忙摇头辩解道:“没有啦!”
她逃一般地跑向与自己相反的方向,不忘道:“我去叫我五师兄!”
解雨婵‘噢’了一声,又赶忙道:“师妹,要小心…”
话音未落,淡紫衣裳早已消失在自己眼前。
祁樱边跑边叹气:
可恶啊可恶,哪有人像她这样不禁夸的啊。
她以后可是要弒亲的人啊,她以后可是要遭万人唾弃的人啊,她以后是注定要孤独终老的人啊。
周围的气息忽然变得有些凄冷。
这一次历练不同往日,下山是按照男女各一队进行的。
楚一舟并不与她们在同一队。
说来也奇怪,祁樱她只不过才跑了十几步,周遭却忽然变换了另一种场景。
祁樱回首,倍感陌生。
山脚下的这片山林,在她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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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之中绝非这副模样的。
况且,这片区域向来是受她们斐云山管辖保护的,按理说不会有异兽出没的。
祁樱轻蹙眉毛,忽觉周遭过于安静万分。
就连枝头上的黄叶掉落,都显得格外刺耳。
可这明明是入夏的季节!
怎会有枯黄的落叶!
落叶?
祁樱咬住下唇,轻哼一声,忽然朝那棵巨大的枯树上化出一道剑气。
“砰!”
剑气未到,那棵巨树却猛然朝自己砸过来。
祁樱纵身躲过,旋即捻下咒术,握紧剑柄飞速朝树心砍去。
“小神女!”
“—滋!”
剧烈的冲击声几乎要将她的耳膜震碎,祁樱在顷刻间,将那原本要斩下的一刀收了回来。
左手手腕上滋滋地冒出血来。
她的剑气过快,没伤及树心,倒是闪到了自己。
祁樱怒意横生,质问道:“小树妖,你活腻了?”
她真是气极了,原本要斩死它的一剑斩到了自己身上,害得她左手手腕上多了一道伤痕。
小树妖哪想到她飞升得如此之快,剑气都已经有了凌人之势!
可怕至极!
它连忙跪下给她磕头,哭丧着脸道:“小神女!我真不是有意的!小神女!我给你跪下了,我给你磕头了!小神女!你不要生气啊!”
怂包!
祁樱敛起脸,将剑收了回去,环手道:“死树妖,你不好好呆在迷魂谷,来这干什么?”
“真是,觉得自己和我很熟吗?小心我把你烤了拿去给萧原吃!”
小树妖仍是跪着小小的脸蛋哭出泪来,连连道:“呜呜呜,小神女!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陷害你的呜呜呜!你不要烤我啊啊啊!我的肉不好吃呜呜呜。”
祁樱见它哭着烦,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我问你话呢,你来这干什么!”
小树妖擦了把鼻涕,红着眼眶道:“我…我来送你。”
送我?我有什么好送啊?
见祁樱流露出疑惑的表情,小树妖忽然又哭了起来,哽咽道;“小神女,你不要走啊!小神女,我们迷魂谷的树妖不是故意要拦你的,我们都很喜欢你的,你不要走啊!”
祁樱满脸窘然,忽然蹲下身摸了摸它光秃秃的头,道:“你干嘛啊?我不走你替我去历练啊?”
小树妖抱住她的大腿就是哭,死死不放道:“你不要走啊!青龙说你不会再回来了,那以后迷魂谷多无聊呀!”
祁樱皱眉,“诶!我没说过我不会再回来啊!”
小树妖仍是呜呜哭:“那我以后还怎么吃得上甜甜的花糕啊!呜呜呜!”
什么啊,原来就是为了花糕。
祁樱轻叹一口气,忽然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手帕,递过去道:“好了,别哭了,我没说过我不会再回迷魂谷!”
小树妖这才反应过来,两只眼睛红红的看像个小兔子,抬起头道:“真的吗?”
祁樱点头:“当然是真的。”
小树妖舒心一笑,也不知道是觉得保住了花糕还是保住了她。
“太…太好了。”
祁樱颔首,将自己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会,身体忽然一顿。
视线里,好像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他怎么,也在这。
33. 三人一台戏
树影斑驳,人影落寞,偏偏他今日还穿了件暗青色的衣裳,凉风习习吹过时,唯有头上那两只小小的犄角纹丝不动。
祁樱拎着小树妖的后背跑过去,待走到他面前时,才道:
“萧原,你怎么也过来了?”
他不是说他不会出谷的吗?
她的眉头轻蹙,眼神在他面旁流转,又不经意间瞧见他那原本该破旧的篮子如今却变得崭目一新,里面还装了不少药罐和吃食。
看得出,他很用心在准备这一切了。
“送你,一程。”
是这样说吧。
萧原微微抿唇,将篮子往自己身后藏了藏,又觉得自己这样过于刻意,便只好恢复原样。
小树妖抽出祁樱的控制,跳到他身旁埋怨道:“青龙,你来的真慢,你知不知道,方才我差点被她砍死了!”
祁樱听着有些生气,怒道:“小树妖,明明是你方才自己要倒过来的!”
她轻哼一声,又对着萧原道:“还有你,萧原,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回去了,你怎么能随便散播我的谣言!”
萧原微微蹙眉,解释道:“我没有这样说,只是说你这一两年之内都不会来了。”
祁樱上前揪住小树妖的耳朵,气道:“听到没有臭树妖,以后可不许哭得像我要赴死了那般惨烈,好吗?”
小树妖被她扯得生疼,咿咿呀呀点头道:“是是是,小神女,你放过我吧!”
祁樱放开手,忽然扑哧一笑,道:“萧原,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怎么说的?”
萧原不明所意,问道:“什么?”
祁樱深深呼出一口气,两眼之间的秋水滟滟,嘲笑道:“你说你不会离开迷魂谷半步的。”
眼下,都离开了十几里了。
萧原微怔,玉白的脖颈上浮现出异样的绯红,他没有及时吭声,只是盯着祁樱瞧,像是告诉她明明这一切都是受她所迫。
祁樱两眼之间眯成一条小缝,唇角勾起的弧度不高不低,明明是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倒映在萧原眼中却有些温软可人了。
恍惚之间,萧原心中一颤,不自觉地拧紧篮筐。
祁樱笑够了,伸出手道:“给我吧!”
萧原仍是不动,耳根子红成两瓣红珊瑚。
祁樱歪头,“怎么了,这东西不是给我的?”
萧原咬唇,“不是。”
第一次,他学会了撒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底滋生出来的羞愧还是其他。
小树妖抱着他的大腿,反驳道:“什么啊,青龙,你这个不就是要给我们小神女的吗?”
“不是…祁樱…”
他这下变得百口莫辩,活了几百年的龙,一下子变得狼狈极了。
祁樱也没有要继续揭穿的样子,叹气道:“既然不是给我的,那你便回去吧,反正你也送我到这了。”
她说完便想捻下一道咒术离开,下一瞬,却被他牵住她的手腕道:“等一下!”
祁樱莞尔,正要接过那筐沉甸甸的篮子时,周遭忽然掀起一阵狂风。
猛然之间,天色巨变,愁云惨淡,暗若无光。
祁樱脸色微沉,执手化开自己的剑,将一人一妖护在身后。
她蓦然回头,提醒道:“别出声。”
萧原噤声,小树妖也将自己化作一团小虫躲进了他的衣袖里。
祁樱化开识海,捻下灵力感受周遭的变幻,倏然之间,识海里出现好几道黑影。
飨灵兽!
祁樱咬唇,心道自己真是大意了,忘了这凡界地带老是会有一些飨灵喜欢聚集在野外作怪!
祁樱抬手将几张护身符塞到萧原手中,道:“是一些难缠的恶灵,一会我若是护不住你,记得用这个符咒!”
萧原点头,又听见她道:“用咒之法就是大喊我是天下第一!”
萧原微怔,旋即又是点头,“我知晓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祁樱轻哼一声,很快便飞于半空之中,确认黑影所在的位置之后,握紧剑柄狠狠地挥去一剑。
“砰咚!”
不远处的黑山忽然化开一道裂隙,没几瞬后,又猛然倒塌了下去。
祁樱没有松懈,咬紧牙关看向四周,忽然察觉身后有人叫喊道:“救命啊!救命!”
竟然还有人!
祁樱回眸之间,竟被一道黑气打中小腿,祁樱戾气横生,心道那果然是恶灵幻化而成,旋即又是一剑。
砰!
剑意在半空之间,忽然炸出一团火花。
祁樱微顿,旋即便见到一双凌人的双目紧紧盯着她。
竟然是——
迟深握着剑鞘,剑眉之下的墨眸看上去冷若寒霜。
隔着老远,却仍然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凌人之气。
祁樱微微蹙眉,定眼一看才发现他身后还有一个人。
萧原?
他什么时候跑到迟深后边去了?
祁樱落了下去,快步流星般地跑向他们。
小树妖觉得衣袖外面实在是刺激得紧,悄悄露出头来看过去,瞳孔骤然缩了好一圈。
那,那个人是谁?怎么不是祁樱啊?
她不是说她马上来的吗?
“他是…”
话刚出口,萧原便捂住它的嘴,嘘声道:“别说话。”
那两只恶灵被祁樱斩了去,还有一只也被迟深化作灰烬,天色一下子变亮了不少。
祁樱跑过去,没有第一时间与迟深打招呼,而是揪住萧原的衣裳,轻声问道:“萧原,你没事吧?”
萧原的脸色有些惨白,明显是没见过这副打打杀杀的场面,见她来到自己身旁,倒也安心不少,摇头道:“我没事,方才我以为那是真的人,就想过去救它们的,结果…”
他顿了一会,看向另一旁的迟深道:“还好那位少侠救了我。”
原来是这样啊。
萧原想朝他一拜,将跪之时,祁樱连忙拉住他,道:“不用跪下,那个是我大师兄,救你是应该的。”
萧原‘噢’了一声,忽然听见迟深开口道:
“师妹,你怎会在此处?”
他的声音低低的,轻轻的,犹如一股清润的泉水一般缓缓淌过。
啊啊啊!迟深!你才是!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啊!
祁樱轻咬下唇,望着他道:“走丢了。”
她原本想实话实说,忽然又想到她现在正在与他冷战,应该冷一些才是。
迟深默然,眼神在他们二人之间的肩臂上流转,轻飘飘问道:“师妹,你旁边这位是谁?”
祁樱敛起脸,冷冷道:“与你无关。”
与他,无关吗?
迟深怔然,忽然感受到胸腔中被一根利刺扎过。
一旁的萧原闻言,眼睫也禁不住一颤。
他很少听见祁樱说这般伤人的话语。
祁樱说完,又看向身旁的萧原,才发觉自己忘了叫他遮掩自己的犄角。
呃,迟深不会又以为她上哪捡了个龙族作灵宠吧?
罢了。
眼下天色也渐渐暗了下去,周遭还出现了飨灵兽,若是萧原和小树妖自己回去的话,恐怕有些凶多吉少吧。
想到这,她忽然牵住萧原的手腕,头也不会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为了她而来。
萧原有些愣,倒也跟着她走过去,小声道:“你不用和你师兄说些什么吗?”
“没什么好说的。”
祁樱将他们带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让他们站好,旋即便幻化出两团青紫烟雾。
只不过,这烟雾燃了半瞬,便忽然失了效。
他们一人一妖也是这样,她面前消失半瞬,又完完整整地站在她的面前。
祁樱微顿,旋即又施法。
没用。
她又施。
还是没用。
萧原和小树妖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又不好说些什么。
又一次之后,小树妖忍不住道:“神女姐姐,你的法术好像…对我们没用…”
祁樱蹙眉,“为何?”
小树妖讪讪道:“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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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近日瘟疫严重,五界之内暂且禁用瞬移术了。”
迟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出言道。
祁樱‘噢’了一声,终是忍不住问道:“所以师兄你为何会出现在这?”
总不能是因为她吧?
迟深看向她,出言道:“来寻你。”
祁樱哑然,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话来。
我?
又是我?
好吧。
祁樱垂头叹气,却见迟沈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
?
他缓缓抬起手,拂过她那条受伤的腿。
伤口之处,慢慢传来阵阵沁凉。
也是因此,萧原和小树妖才注意到她方才原来已经受了伤。
祁樱反应过来,连忙后退一步,怒道:“迟深,你不要这样!”
迟深顿然,抬眸看向她,解释道:“师妹,这飨灵的毒性不小,若是处理不及时,会留下疤痕的。”
祁樱蹙着眉看他,心里又是生气又是难过。
他怎么还是这样!
“我知道!”
萧原从怀里掏出一瓶玉瓶,递过去道:“这是清心丹,有化毒的效果,抱歉,我方才没…”
注意到…
他话还未完,祁樱便一把夺过去,猛灌了自己两颗,又猛咳了两声。
“师妹!”
迟深欲想要上前为她舒缓一番,却被她厉声制止,祁樱蹙着眉头,回首过去跟萧原说道:
“萧原,你这药好苦。”
萧原顿然,旋即应声道:“抱歉,我下次会把它做得甜一些。”
祁樱又回首过来,看向迟深道:“师兄,我现在还能回斐云山吗?”
话刚出口,她脑海里便浮现出南旻宗那死长又难记的宗规,上面明确写着历练弟子非特招不能擅自回去的字眼。
啧,自寻死路。
果不其然,下一瞬,她便听到迟深道出那两个冰冷又无奈的字:
“不能。”
祁樱的脸色一沉,看着这几人不说话。
好烦人。
萧原见她脸色不好,开口道:“祁樱,我自己能回去的。”
祁樱横眼看他,“你想死吗?”
萧原:“…”
迟深眸光流转,黯如寂火,低声问道:“师妹,你要送他们去哪里?”
祁樱眼下烦躁得很,又顾虑到萧原的身份,反问道:“若我说了,师兄便会帮我将他们送过去吗?”
“嗯。”
他说完这句话,喉咙干涩极了,不知道是胸腔里传来的阵阵闷痛还是觉得自己难以博得她的同情。
眼下,他们俩的距离只差那一步之遥,窝在萧原衣衫里的小树妖终于看清他的面容,觉察出迟深便是那戒律司领头人物之中最为冷酷之人。
它的好几个小伙伴都跟它说过,斐云山里那一群巡逻的人里面,当属那首排的那位名唤作迟深的人最为冷俊凶残。
传说他从不会对任何人心慈手软,处理公事从不会以公谋私。
就连它们树妖每年多生几个小树精出来,都会被他揪出去杀掉!
在它们迷魂谷,可是闻风丧胆的人物。
它想到这,再听到迟深从口中道出的那句话,身体猛然一颤!
小祁樱也太厉害了吧!
祁樱闻言,沉默片刻,本想出言拒绝,却忽见他的肩膊上的衣料上忽然沾上了几丝细碎的尘埃。
她的眼睫微颤,下意识地抬手将它们扬去。
这一举动,对于祁樱来说很是平常,却让迟深呼吸一滞。
她竟然……
注意到了他肩上的灰尘。
竟然还抬手将它们扬了下去?
迟深身体一僵,瞳孔止不住地放大了好一圈。
霎那一瞬,祁樱立即反应过来自己竟做了如此荒谬之事,急忙辩解道:“师兄,你衣裳脏了…”
话一出口,她都忍不住骂自己蠢。
啧,好蹩脚的理由!
她到底在干嘛啊!
34. 千丝万缕
迟深轻轻地笑了,深邃的眼眸里忽然流露几抹光亮,就连身上缕缕散发的寒意都变得少了起来。
“多谢师妹。”
祁樱后背忍不住一凉,没有答话,只是揪着萧原和小树妖往莲雪峰的方向走。
没走两步,她忽而咬住下唇,撇过脸去道:“师兄,你若是真想帮我,就替我瞒过宗门里的长老,别让他们知道我没去及时回去的事就好了。”
迟深颔首,步履缓慢地跟在他们后面,还不忘嘱咐她路上小心。
祁樱没理他,警告道:“迟深,不许跟着我!”
迟深只好停住脚步。
他站在一棵枫树下,远远望去,更显的落寞万分。
祁樱没再回头。
他们一行人走得很快。
祁樱原本还想御剑飞上去,可是萧原说他恐高。
祁樱纳闷,哪有龙还会恐高的啊。
萧原脸色微顿,解释道:“我见过你御剑,速度太快了,我怕我会晕过去。”
祁樱只好作罢。
小树妖被她揪着痛,挣扎着跳出来,瞥了一眼后面的人,又望向她道:“小神女,那个人对你有意思吧?”
它这么一说,祁樱和萧原都是一愣,祁樱没想到它这只树妖看着涉世未深,心里却如此通情明理。
祁樱摇头,反咬一口道:“他不是对我有意思,而是对你有意思。”
“嘿,我眼神好得很,明明就是对你有意思!”
祁樱呕它一口,“哦,那又怎样?”
“我这么一个人美心善功法强的人,谁能做不到喜欢我?”
“你!”
小树妖被她噎得够呛,气愤地拉住一旁发怵的人,道:“青龙,你看她!”
萧原眼底浑浊一片,只是问道:“有意思,是何意?”
祁樱不再管他们,抽出一只手出来感应周围的变化,天色欲暗,而他们眼下才爬到斐云山脚,周遭又有不少恶灵出没,得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小树妖被他急得跳脚,解释道:“就是…就是喜欢啊!”
“什么是喜欢?”
“就是…就是心里住下一个人了,一想到她/他的时候就忍不住脸红心跳啊!”
他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噢’了一声。
“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萧原没再看它,只是默默将头转了过去。
喜欢吗?
好像在祁樱给他送来的经书上看到过。
原来就是情欲。
萧原抬起他的手,细细屡思了一会自己漫长而乏味的前半生。
他自睁开双目面向这个世间的时候,便是一个人了。
没有人教过他什么礼义廉耻,什么正道同谋,什么七情六欲。
他从来都是一个摸着石头过河的人。
若不是活得久,兴许比眼下都更为懵懂一些。
他并不为什么而活,也不知道为什么而活,只是偶然夜深人静之时,会感应得到一股奇异的声响。
一个女声。
她说,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等他们回来。
他们是谁,萧原不知道。
他只是想到,反正自己的寿命也很长,自己暂时也死不了,那便等吧。
他这一等,就是两百多年,随后,某个晴朗明日,等到了一个名叫祁樱的姑娘。
她确然与他遇到的很多人不同。
遇见她以后,他的世界重新变得有色彩起来。
祁樱治好了他不慎受伤的双眼。
还教会了他许多,他之前想要尝试却没能尝试的东西。
她还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萧原眼睫微颤,忽然轻轻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祁樱。”
“怎么了?”
少女很快回头,两只眼睛在暮光之下灼灼发着光亮,秋波阵阵,一荡又一荡,鬓前的发丝自然地垂落于前,淡粉白的衣袍更衬得她整个人精雕玉琢。
萧原怔然,旋即听到自己的胸腔深处,传来阵阵鼓声。
祁樱歪头,“萧原,你脸怎么了?”
她过来牵住他的一只衣袖,旋即又将小树妖丢入他的衣袖里,抬起另一只手遮了遮双眼,皱眉道:“这破夕阳确实有些大,你稳着点,我给你施一道咒术。”
她说着就要朝他身上施去,没想到萧原却松开了自己的手。
他轻轻地摇头,遮着自己绯红的面目,轻声道:“不用了。”
祁樱不解,又询问道:“真的不用?”
可是你的脸超红诶。
听说青龙一族真的晒不得多少太阳的。
萧原再次摇头,吭声道:“不用,送我回去吧。”
再不回去,他就要舍不得了。
祁樱‘噢’了一声,忽而朝他黠魅一笑,抓住他的衣袖道:“可要抓紧我!”
萧原抬眸,眼神里有些许的不解,不过很快他便明白她的意思了。
山野之中,一抹淡粉行如飞燕,若不是身后还跟着一个比她高半尺的青绿,估计身影更是迅捷。
远远的,若是仔细察看,还能看见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迟深站在一枝树干前,青黑的衣摆微微飘动,犹若一只守株待兔的乌鸦。
他轻掐指尖,不敢将自己的半缕灵力泄露出来。
见祁樱他们离自己远了,他仍然未有半刻松懈,而是静静在原地观望,双眸之间的光色或暗或明,整个人看上去比先前忧郁了许多。
他听到祁樱唤她身旁那个人作萧原。
是一只龙族。
若他猜的不错,那人必定是一只青龙。
迟深忽而想到,祁樱偶尔在深夜里消失,想必是去寻这家伙去了罢。
他一直都知道祁樱半夜会去西边莲雪峰的迷魂谷。
有时候是每月的一两旬,有时候是连着好几个晚上。
更多的时候,是他连夜在戒律司办公的时候。
兴许祁樱已经察觉到他发现了这件事。
但是她没有来过问。
所以他也假装不知道。
两人便那么相安无事地过下去了。
至于她去干什么,迟深从未想过去了解。
他知道,若是他这样做了,祁樱会讨厌他的。
所以,他只愿祁樱不会受什么伤就好了。
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一个月之前的事,迟深也隐隐约约地感受到,祁樱她在冷着他。
无论她有意或是无意,迟深都深刻意识到,自己定是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好了祁樱才这样。
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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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从来都是这样,平时虽然看着像是个一点就着的炸脾气,但是真生气了,冷得比他都快。
年少时他不懂,放走了她送给自己的丹赤鹤,最后整整被她冷了一个月才好。
迟深总归是冷的,虽然他对外宣称自己是火系的灵根,其实并不确然。
那只不过是他父亲为了欺瞒仙族的借口。
他总归还是冷的,可是想起那个冬天,却觉得是他此生过过最寒冷的冬天。
他的情丝比旁人少半丝,所以反应过来的时候,祁樱已经跟他生气了三天。
他不会哄人,也没觉得自己有错,况且自己还要忙着别的事项,所以便放任着没管。
他以为祁樱气消了就好了。
没有人告诉他,那是祁樱花了三个月重金特意给他寻来的。
他也没想到过祁樱会跟他生那么大的气。
事发两周后,迟深才终于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他试着给祁樱致歉信,在她下学堂后去找她,若或是去珍食斋或是山下买她最爱吃的东西去讨好她。
结果很惨烈。
那好几封致歉信,祁樱看都没看就全丢入他的屋舍。
有的还直接被祁樱在他面前撕毁。
祁樱为了不与他在学堂见面,直接称病不去了。
至于他买的吃食和玩物,也全然同他送去的信件那般损失惨重。
迟深他不是没有灰心过。
那年冬月,宗门组织着要放寒假,他父亲难得来接他回魔域。
迟深作为优门弟子之中的榜首,站在长阶之上俯瞰底下的一众弟子和来宾。
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夺得了本次榜首而高兴,也没有像往常那般因为他的父亲特意前来而高兴。
头一次,他感受到肩上的薄薄积雪,原来也有分量。
迟深微微敛起眼,却在霎那之间,见到了一双明艳的眼睛。
长阶之下,乌泱泱的众人一片,许多的人头聚在一起,分明寻不出什么差别出来。
偏偏,迟深还是看见了她。
他难得的,见到祁樱在他面前露面。
倏然之间,他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雪白一片,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万分,他只见到她的那双眼睛。
他难得的愣在原地好几瞬,一直到掌门人的声音出现,他才收回眼去。
胸腔里的一切顿然被一点点的点燃,迟深接过祁之夷给的玉环书简,倏然退下身去。
只可惜,茫茫人海之中,他再也寻不到那双眼睛。
迟深忽然觉得自己被耍了。
头一次,他产生出异于平静之外的一种情感,名为怒气。
他有些不死心,再想试着找寻一遍之时,忽然被迟珩叫了过去。
“长玉,走了,我们回魔域。”
“是。”
漫长的寒冬终于过去,迟深在魔域也没忘给祁樱写信。
虽然她一次也没回过。
再后来,终于收到了一封来自宗门的来信,而那信上却写着的是青黛仙尊神陨的消息。
青黛仙尊。
迟深的指尖止不住一颤。
祁樱的母亲。
彼时,他的父亲也传令过来:
“长玉,收拾一下,一会陪我去一趟妖界。”
35. 梨花落
迟深换了一身最为暗淡的衣裳,很快来到迟珩的面前。
殿堂内,原本亮白的地面沾上了些许血迹。
沿着血迹看过去,便见到了一只死去的灵信鸽。
迟珩仍然是坐着,黑紫长袍一直拖到殿阶之下,两只眼微微阖着,眼尾之处的红痣夺目,下颚尖得吓人,整个人看上去都十分沉戾。
“父尊。”
迟深微微弓腰,开口道。
迟珩闻言,轻轻瞥了一眼他,抬手化出一道黑紫烟雾,那烟雾或暗或浓,很快凝成一道深深的漩涡,旋即又变成一扇暗门,慢条斯理地站起身道:“随我走。”
迟深颔首,旋即便跟了上去。
琰玄术很快将他们传到了妖界。
迟珩微微抬眼,眸色之间透露出一丝厌倦,忽而抬起手拍了拍迟深肩前的薄雪,轻轻笑道::“都已三月,这凤泉城竟然还下起雪了。”
迟深不答,只是微微凝起眼,静静观望着这里的一切。
妖界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沉寂。
风雪霏霏,妖影斑驳。
就连平日最为喧哗热闹赌场酒楼,都挂上了黑帘白布,明晃晃写着暂停营业的讣告。
梨花落满天,城中妖空寂,让人很难想象这是一座妖界城中最为繁华的城市。
迟珩看着他,掐了个咒术将自己的装扮变得更为灰暗些,开口道:“长玉可知道我带你来这里的缘故?”
亦或是,这妖界为何变成这样。
迟深眉眼微动,霜雪之中,几乎看不出一丝翻涌的迹象,只是道:“有某位狐族尊者神陨。”
迟珩阖眼轻笑,夸赞道:“长玉真是好记性。”
“天间地府,传闻说唯有狐妖一族的尊者,神陨之时才会下雪。”
“不过,修炼成仙的狐族的神陨不等同于死亡,他们的身躯,即使过了千百年不会腐朽。”
迟深问:“为何?”
迟珩轻蔑道:“自然是因为他们修了仙道。”
“仙道有一术:神识灭,身不死。”
“倘若有心人找回神陨之人残存的神识,自然可使其起死回生。”
“可要想寻得这残存的神识,亦如深海之中寻得一丝细针那般艰难。”
他说到这,微微眺望了一眼城墙之下的屋楼,目光忽然像上了一层薄薄的纱雾,轻飘飘道:“即便是身为魔尊的我,到现在也未能找回你母尊残存的半缕神识。”
迟深默默站着,眼底或暗或明,欲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空寂之中,迟珩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慢慢抽出那张被他揉的细碎的信书,步履缓慢地走在前面道:“长玉,你不必觉得负担,好好做好我交代给你的事项便好。”
“说来,这次神陨的妖神你也认识,生前还与你母尊情同姐妹,倒也值得我们为此大费周章一趟。”
迟深颔首,两人便来到了归蘅殿内。
这一进殿,便见到那千古流芳的落情树下,千千万只行色各异的妖兽都点了盏惨白的明灯,明灯之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各种悼念的话。
—愿青黛仙尊长眠安世。
—深久挂念青黛仙尊。
…
迟深一点一点往上看,茫茫灯海之中,忽然望见一盏樱色的花灯。
那花灯升得很高,夹杂在众多素白之间,格外引人注目。
偏偏,落情树更高更大,远远瞧去,就像是那颗巨树之下落下来的一抹花瓣。
迟深定眼一看,看清了上面的字:
—阿娘,若是想樱儿了,记得来梦里寻我。
短短十几字,却让人看了禁不住心颤。
那字写的圆润又规整,笔锋轻盈柔和。
就像一抹浅浅淡淡的山樱花。
迟珩眼尾微微勾起,轻轻笑道:“想不到那小家伙的字倒是挺有长进。”
迟深看着,胸口却骤然如同被千万只黑蚁侵蚀,痛感一阵又一阵,心口慢慢流出血来,一直蔓延到他腔口。
他方才,只是很想很想,见一见祁樱。
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出现的异样之后,他并没有及时处理,好在迟珩已经向前门走去,迟深才猛然掐紧自己的指尖,硬生生地将那血水吞了回去。
“长玉,跟上来。”
…
山野辽远,虫鸟飞阙。
天色欲暗,祁樱在前面走着,却欲感不测。
小树妖躲在她身身后,颤颤巍巍道:“樱姐姐,我怎么感受不到一点我的小伙伴们的气息了。”
祁樱回头,不耐烦道:“闭嘴!”
小树妖两眼泪汪汪,不再敢说半句话。
别说气息,就连周遭的灵气都与先前大不相同了。
迷魂谷漆黑一片,乌压压的树林之间,看不出一丝灵气。
全然是如死一般的沉寂。
祁樱轻蹙眉头,欲想往深处走去,却被后面的萧原牵住,他轻轻撇了下头,翠绿色的眸光倒影出斑驳影迹,祁樱先是不解,又顺着看过去,果然见有几个身着冰蓝色的道服的人。
等等,冰蓝色道服?
南旻宗的?
祁樱怔住半分,很快便将那一龙一树妖圈在原地,又施了道隐身术将他们藏了起来,严肃道;“萧原,在这里等我回来。”
她没来得及看萧原的反应便跑了,中途不乏换了身装束和脸蛋,全然是一名普通医修的样子。
祁樱走上前,先是装作一副误闯禁地的模样,见有人注意到她后才慢慢套话道:
“两位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啊,这迷魂谷怎么一下子聚集了这么多人?”
两人见到她倒也不是很惊讶,毕竟珍药阁的医修总是在这一带迷了路,一人有些欲言难止道:“啊呀,这位小师妹还是不要打听这件事了,快些回医馆去吧。”
“对呀对呀,这里危险,你还是快走吧。”
祁樱见他们要驱赶自己的意思,瞳孔在浑然之间变了个眸色,命令道:“快告诉我迷魂谷到底发生了什么。”
瞬然之间,两人便被她的瞳术控制住,眼神弥散道:“有…有弟子在迷魂谷失踪了。”
失踪?她这才下山多久就有人失踪了?
“何时失踪的?”
“听闻已有三日了,和他同住的一位弟子今早才去戒律司报的案。”
今早…行吧,她今早便随解雨婵一起下山了。
“查出什么没有?”
眼下戒律司管事的人好像是个北旻宗的人,听说执管能力并不怎么样。
“他的神识已失,但是找不着身体,有人说是被迷魂谷里潜藏的妖兽吃掉了。”
这什么歪理!!
“听戒律司领头的人说,今日他们确然那妖兽的住所里发现了那名弟子的残衣。”
“祁掌门也说过,迷魂谷形成于千百年前,有喜欢吃人的妖兽也并不足为其。”
吃人。
原来…
祁樱忽然轻笑一声,倏然如同一只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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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飞跃上强壮的树枝之上,又掐紧自己的灵力,不让旁人感受到半分。
深林之下,几十个身着冰蓝色的弟子犹若低飞的流萤一般四处寻觅着,那间被祁樱和萧原一起修葺好的木屋如今也挤满了人,屋门之外,俨然还站着一位身着白衣的人。
他的表情很严肃,正闷声不响地拿着灵匙发着些什么。
祁樱垂眸,忽然朝他施了道天雷。
砰咚一声,响彻云霄,又迅又急,犹若闪光一般一闪而过。
“右青!!”
“快传医修!”
底下的人都很懵,旋即又乱作热锅里的蚂蚁一般匆忙而过。
那个名为右青的人,被炸的不轻,一身白衣已黑成炭灰,那顺理的乌发也炸成一团糟。
他痛苦地惨叫道:“啊啊啊啊!这迷魂谷定有恶妖!”
恶妖。
祁樱握紧一旁皱褶的树皮,幻化出一道异灵之术,周遭的一切便燃起了萤萤青火。
众人见此情景,更加坚信这迷魂谷的树已成精,正化出异术驱赶他们。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片深林的树精早已在他们到来时便跑光了。
树精灵力微小且怕人,今日那树妖还跑下山了去,他们群龙无首,只能跑掉。
祁樱跳下身去,快速来到萧原和树妖身旁,见他们都相安无事,轻轻松下一口气。
树妖见她没有要解咒的意思,挣扎着道:“樱姐姐,为何不放开我们?”
祁樱蹙眉,微微撇了撇嘴,略带不耐道:“等一会。”
她瞥过脸去,却见谷中的星火更亮,人群一伙接着一伙簇拥而上,把林中的飞鸟都下走了一片又一片。
“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吧。”
萧原静静看着她,声音缓缓的,像是幽谷里淌出来的流水,又像是明月之下的一缕清风,微弱的,柔软的,轻轻淌过心间。
他并不是疑惑,而是在陈述。
瞬然之间,祁樱眸光闪闪,忽然发现自己又犯了个自己总是容易疏漏的错误。
她总是爱自以为是。
祁樱垂下眸,一直到唇角的痛感传入心扉,她才望向他道:“萧原,你一直都知道的,对吗?”
萧原一定是知道的。
他是这世间仅剩无几的青龙,又独自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早就与谷中的生灵惺惺相惜,早就能感应出这里发生的一切。
根本,不需要她来做方才那种种事项的。
不过,他根本不明白人心有多可怕。
也难怪,萧原前世就那般冤枉地被那名弟子糊弄了过去。
祁樱看着两眼微怔的萧原和小树妖,一字一句问道:“前几天,可是有一名弟子闯了进去?”
小树妖虽然不解她为何这样问,倒也抢答道:“是呀!他说他迷路了,想让我们送他下山去。”
萧原看过来,问道:“怎么了吗?”
祁樱轻笑,心道果然如此。
她收了收笑容,眸光忽然像是沉进了潭底的月亮,冷冷道:
“他死了。”
“什么?”
萧原怔然,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啊?”
小树妖那双原本就比常人大的眼睛忽而像是要坠落掉的绿珍珠一般,怔怔地看着她。
“我说,他死了。”
祁樱面无表情,语气里没有半丝半毫的怜悯,像是一个高位者俯瞰众生那般从容不迫。
“被你们害的。”
36. 美救英雄
“这怎么会!我明明亲眼看着他下山的!”
小树妖大惊失色地看着她,难以想象自己好不容易干一次好事却落得如此下场。
萧原不语,眸光在她身上流转,面上的表情似不解似忧虑。
祁樱微微勾唇,稍稍松懈一口气,解释道:“就是因为你们把他带下山了,所以他才会死。”
“啊?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是私自下山喽。”
“毕竟,我们斐云山宗规之中,私自下山可是死罪。”
小树妖急的跺脚,“什么!这么严格!我从未听说过啊!”
“怎么办怎么办,青龙,我们是不是会被山上的人抓去坐牢啊?”
萧原微微蹙眉,旋即安抚道:“别慌。”
他沉顿一会,蓦然道:“祁樱,这并非是我们回不去的原因。”
“那名弟子,其实也并没有死。”
早在之前,他就在祁樱给的书卷之中,寻到一本名叫《宗规》的书,里面的内容他大致看了一遍,并未记载说私自下山便会处以死罪的条例。
况且,他问询过那名弟子,他说他只是去山下买些治伤寒的药。
祁樱望了望谷中,闻见他这么一说,心道他还是比自己想象中的聪慧那么一点,倒是能够参悟出她的弦外之音了。
她收回眼,眸光依旧肃然,忽然道:
“萧原,那人是不是在你屋内留下了几张残碎的衣料?”
萧原颔首,应了一声。
祁樱的眸光又暗了一层,“萧原,你不该帮他的。”
“为何?”
“因为他恩将仇报,自己一心想逃离宗门,却寻不得一个好借口,只好来迷魂谷寻你求助。”
“可是他只是叫我帮他...”
他话未说完,祁樱便道:“叫你帮他留下那衣料是吧?”
萧原猛然怔住,翠色的眸色瞬然之间黯淡无光。
“你没想到吧,他下山后便自毁仙根,让人误以为他的神识已灭,而身体被恶兽吃去的假象。”
“虽然说,现如今的五界乃为太平,但也不少有恶兽出没,若是实力不济,被杀被吃也是常有之事。”
“只不过,迷魂谷临近仙山,却仍有恶兽出现,若是不及时处理,叫山下人笑话可是要毁了仙誉。”
“所以,你们若是现在回去,我们宗门那几个蠢货掌司定会把你们抓去地牢拷刑!”
小树妖颤了颤身子,晃头道:“呜呜呜,小神女,我不想坐牢呜呜呜。”
萧原垂眸,目光看向谷中,斟酌道:“既如此,那我不应该主动去向他们证明我的清白吗?”
“清白?”
祁樱看向他,目光冷若寒霜,轻轻勾唇笑道:“你以为,你真的能证明你的清白吗?”
“你以为,他们为何会为了一个小小弟子而大费周章地来迷魂谷寻你?”
她敛起脸,默默看向斐云山的钟楼。
斐云山虽为仙山,但也不乏有被逼上山之人,若是无人追究,定无人知晓。
毕竟,他一个小小弟子,在宗门之中,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
这一切的背后,只不过有祁之夷在从中作梗。
祁之夷他早就知道那迷魂谷中有一只年幼的青龙,早就想好计策将他引出来。
他早就想好,想趁众多内门弟子和长老不在,将事情颠倒黑白,将一切都怪罪在那条可怜的龙身上。
前世,他就是一直将青龙用以酷刑,一直到只剩下半口气,他才借以他是青龙一族的后代将他假释出来,叫他修习医术,最后成为医圣。
他修的一手仁慈。
祁樱忽然想到,她前世竟从未见过青龙笑过,就连他最后一直住的地方,也是暗无天日的天牢之中。
那迷魂谷,早就被祁之夷摧之殆尽。
眼下,祁之夷定是察觉到她平日总是往迷魂谷里跑,他作为掌门,并不能轻举妄动。
然而他定是想不到的是,那深居谷中的青龙,竟然为她祁樱下山送别。
想到这,祁樱轻轻缓出一口气。
她最后还是赌赢了。
她原本还想,若是他真的不来,那她可真的要强行掳走他了。
祁樱收回眼,眸光又辗转回他的身上,眯眼笑道:“萧原,你以为他们真会信你吗?”
“他们只会把你抓起来,监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夜以继日的逼迫你承认自己吃了他们的弟子,承认那一切就是你做的。”
夜色暗沉,月光犹如薄薄的轻纱一般笼罩在她的玉庞之上,缕缕温风之间,却让人忍不住不寒而栗。
萧原看着她,眼神犹如飘落在空中的尘埃,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创伤,又像是难以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萧原的目光暗了下去,胸口却久久不能平静。
她说的一切,为什么让他感受到如此真实呢?
萧原握紧手心,忽而感知到一股强大的灵力开始暗潮涌动。
他的全身开始颤抖,倏然之间像失去了支撑一般坠了下去。
“青龙!!”
“萧原!!”
祁樱急忙蹲下身子查看他的状况,却见他脸色惨白,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惹人怜惜。
“萧原,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
萧原刚道出一字,忽然紧抿起唇,额间开始冒出冷汗,头上的犄角开始慢慢发红,浑然之间,忽然撇开她的指尖,嘶哑道:“你走…”
别离我太近…
他话未说完,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地开始生出鳞片,整个面孔的肌肤开始收紧变青,瞳孔的颜色如同染上了青黑雾气一般暗若铜金。
“别看!”
祁樱来不及细想,忽然被他遮住视线,眼帘里漆黑一团,她条件反射地闭上眼,没一会,压在眼中的那双手倏然被拿开,祁樱再次睁开眼,眼前已经不见了萧原的身影。
她愣了片刻,抓起一旁呆若木鸡的树妖问道:“萧原呢!萧原去哪里了!”
小树妖泪眼汪汪,晃头晃脑道:“呜呜呜,我不知道啊。”
该死,她早知问它也是白问。
祁樱抿起唇,忽然化出一缕青烟,旋即又往迷魂谷中看去,抓起小树妖就是往深林里跑。
“萧原怎会突然这样,他方才是变成龙形了是吗?”
小树妖扭了扭身体,颤颤巍巍应声道:“是啊,他本身就是龙。”
啊啊啊,好想把它丢掉!
祁樱化出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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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寻着萧原的踪迹,眼见着离谷内愈发近却,心中愈发不安。
不是!!
萧原怎么还是往谷里跑了啊!不是跟他说了很危险的嘛!!!
他一个只会医术的青龙怎么打得过戒律司那群人啊!!!
不是!!她都替他想好了计策的诶!!
跑什么啊!!
祁樱蹙着眉看着手心里跳动着的火光,心中怨气更甚,就连被她揪住在半空中乱晃的树妖都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神女姐姐,能不能把我放回你的衣袖里?外面的风吹的我好冷呜呜呜。”
“你闭嘴!”
迷魂谷中,鸦雀啼叫,火光闪烁,大片深林之中,传来阵阵沉重欲裂的倒塌声。
山林的火光愈演愈烈,倏然之间,天边的月亮忽然被一袭巨物遮掩,数百个仙徒还未来得及回眸却被几道响彻云霄的惊雷声吓到,瞬然之间,黑雾慢慢消逝散开,皓月当空之中,俨然出现了一只硕大无比的青龙!
“是远古神龙!”
“是恶妖!”
“是迷魂谷吃人的恶妖!”
砰咚!——又是好几道惊雷,那惊雷又青又紫,又迅又快,却没有打到任何人,任何物,就连一株苍翠的草茎都没有打到。
天边下起漫漫大雨,熄灭灼人心扉的焰火,宗门弟子微愣,旋即又拔剑聚力,嘴里喊道:
“恶龙!竟敢吃我宗派弟子!偿命来!!!”
“众弟子听我号令!祈止剑意!”
“万剑归一!!!”
瞬然之间,半空之中凝聚出千百道霜白的剑柄刀器,千万把剑刀犹若骤雨雷光一般向天上那只翱翔的青龙斩去。
祁樱眉心微皱,指尖极尽嵌入手心,使出浑身气力将那道剑意抵了回去。
“不好!这恶龙势不可挡,需再加强御术!”
“是!”
半空之中,两股力量相接碰撞,炸出千百道灼如烟火的光斑火势,骤雨交加,狂风肆虐,整片谷中的生灵都在哀嚎呼啸。
偏偏,萧原仍在天上,似悲鸣,似狂怒,似不甘。
祁樱心中一紧,倏然朝空中化出一道巨大的漩涡,这漩涡并不是要压宗门一头,而是直直打向了那只青龙,将他从半空之中拽了回来。
“恶龙!恶龙被打下来了!”
“追!快追!!”
青龙真的很弱,又或是说,她认识的这只很弱,萧原被她打下来后,很快便现成了一只小小的半人半龙形。
整个龙,只有龙尾看上去还算有半缕气息。
祁樱轻啧一声,眼底戾气更甚,顺势照着她方才见到的模样化出一只与他相像的龙形,让其往山下跑去。
戒律司的人如同她想的那样急切,唯是见到那青绿龙形便追了上去,也不管那是真是假。
周遭暗潮翻涌,黑压压的乌云配上骤息起伏的雨雾,让整个迷魂谷看上去更为沉寂。
不远之处,仍是有几位弟子在坚守。
那领头虽傻,但也没傻到不安排人继续驻守此地。
祁樱将自己的灵力封了半成,又将伤痕累累的萧原护在身侧,良久之后,见他有了些许反应,方才用传神术问道:
“萧原,你想害死我吗?”
再救你这只蠢龙她就是狗!
37. 月下影
“对…不…起。”
萧原磕磕绊绊,唇角又呕出一口血来,身子朝她微微靠了靠。
“你…算了。”
祁樱咬咬牙,念在他伤重的份上,心中的气泄了不少。
细细想来,他一时接受不了也算正常,毕竟谁若是遇上这天外来祸,定也是发怒发狂的。
夜色静谧,虫鸟低鸣,微风撩起地上的半只残叶,周遭之间,唯有点点流萤发出的细微光线,一切都看上去静极了。
祁樱一边给受伤的萧原传授灵气,一边用丹药护住他的心脉,一直到他的气息平稳,后边的龙尾逐渐消逝,她才将他扛于肩背,化出剑身后便御剑离开。
其实她早就想好了往后的计策,只要萧原答应做她的灵宠,这样一来,祁之夷不敢对她轻举妄动,萧原的性命便是保住了;二来,她便可放心将他带在身边,以防被坏人掳走了。
虽然她这个人很嫌麻烦,兴许做不了一个好主人。
但是萧原很重要,身世也很悲惨。
外加上,日后的瘟疫只会愈加严重,她将他带在身边,顺势将他的潜能激发出来,日后可就少了许多的麻烦。
说起山下闹出来的瘟疫,山下人个个都闻风丧胆,说那瘟疫形如恶魂,令人躲不及,跑不掉,染上三日之内,若不服药直接暴毙而亡。
家中若是有一人患上,全家都会遭殃。
人传曰“漤疯”。
对于产生这一瘟疫的原因,有人说是受恶灵所致,有人说是受异化的妖兽所致,反正无论怎样说,都没论及到他们自己身上。
祁樱忽然有些恨,觉得这些人真是罪有应得。
什么恶灵,什么异化,什么漤疯,知情者称之祸念,不知情者谣传过市。
真实的原因,几月之前就已有显现迹象。
可惜祁樱改变不了大流,更更替不了大道之为,天行有常,世道莫牵。她能做的,唯有更变自己小缕暗线,继而慢慢牵出更大的长线。
天下之大,她只不过是漫漫黑夜中的一颗辰星。
祁樱微微撇头,看向身后肩上的那人。
她暗暗在心中思虑,心道祁之夷的眼光不差,仅用八年时间将萧原铸就成一名百战不殆的医圣。
这个往后不可或缺的人物之一。
肩上的他忽然微微颤身,整个龙又倒向她的背脊,他身上的伤口似乎又开始疼痛,疼得他禁不住呜咽两声。
祁樱默默又给他贴一记伤愈贴。
她微微咬咬牙,对于他的靠近有些不适,又难以做到将他抛下身去。
即使他们相识已久,即使祁樱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小孩。
祁樱叹一口气,抽出一只手抚了抚他的额头。
指尖触及到肌肤的那一瞬,祁樱顿感阵阵凉意,她这才发觉他整个龙都在发寒。
夜晚的风比白天里凉太多,祁樱默默给在心里记下自己这粗心大意的一刻,顺势遍给他捻下一张暖体符。
自己果然不适合做主人啊。
见他的身体开始慢慢回暖,祁樱又将自己御剑的速度降了半成,从百宝囊里取出一件外袍给他裹上。
啧,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可别被人传出她祁樱欺辱少男啊。
她微微叹气,眸光犹如倒映在月光下的湖水,顺着月色微微荡了荡,旋即又想起一些尘世。
忆起来,她还是难以想象前世那八年萧原是如何过来的。
他被抓过去的时候,眼睛还未治愈,整个人还是十二三岁孩童的模样。
他被关押到戒律司地牢的最底层,而这最底层,就有万丈深渊那样深。
被关十几日,却未有弟子给他送去一水一饭,全然是见他快要奄奄一息,才道说送他一口地牢里特制的“涪水”。
那涪水又浑又臭,喝下去更是苦涩至极。
他被关的久了,不少弟子对他还抱有一丝怀疑,觉得这么小的龙族,怎会把一个比他大几倍的人吃得一干二净。
但是掌门却说,恶妖善伪装,青龙这般模样,只不过是为了博得他们的同理心。
同理心。
祁樱呕了一口气,剑身跟着轻荡了会,身后的萧原忽然轻声道:“祁樱…你要带我去何处?”
“废话,当然是带你去烟柳镇。”
祁樱撇过头,见他的眉眼仍是皱着,脸色仍然是痛苦不堪。
想到他恐高又晕剑,山下人多眼杂,祁樱倏然将剑停在半空之中,化开灵力视察一番,感应到无人存在之后,她才将剑降了下去。
祁樱将他安靠在一棵树下,抬手将他脸上的污渍除去,又从囊里抽出一壶水袋,取出一点水敷过他那干裂的薄唇,见他没有不适,反倒是睁开了那双翡玉翠眸,暗光之下,欲显柔弱。
祁樱指尖微颤,觉着自己似乎方才的所作所为有些强人所难,轻轻问道:
“萧原,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毕竟她仍然是把萧原当作有尊严的人对待的,这种事还是要过问一下他的意愿。
虽然他不同意她也会逼他同意。
萧原望着她,翠眸慢慢染上一层薄薄的纱雾,就连看着这近在咫尺的祁樱都未能看清。
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身体方才刚化成龙形,又施展多重灵力,还被数不清的剑气法术伤到,虽然有祁樱为他挡了近六成的威力,他的身体仍然受不住地翻天覆地的疼痛。
想来,还是他太弱了。
祁樱说的对,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甚至都无法证明他的清白,他就是个好骗的傻子。
他微微颤了颤,干涩开口道:“祁樱,你为何要帮我?”
他现在是罪人一个,山上的人都拼了命想要抓到他,若是发现祁樱与自己有所交集,估计也会因此受到牵连吧。
祁樱捏紧衣袖,轻啧一声,有些不屑道:“那自然是因为我们是朋友。”
“你没听过有福同享也应该知道有难同当吧?”
萧原猛咳出两缕血气,胸腔里忽然轻快一阵,他闷闷点点头,顷刻之间,嘴里忽然像吃了饴糖那般甜,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血甜还是听了她这两句话觉得甜。
他其实没有想过祁樱会救他,他那时倏然失控,还未回过神来时就已经变成龙飞上天,天昏地暗之中,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会狂风怒号,整个人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控制,待他再次睁眼之时,才发觉自己已经在祁樱的怀里了。
“祁樱,我会拖累你的。”
“你已经拖累我了。”
萧原微怔,脸庞莫名地变红,有些羞愧难当,沉默半会之后,又默默吐出那三个字:
“对不起。”
祁樱站起身,轻轻勾唇笑了笑,对着他道:“没关系。”
“所以你愿意跟我走的吧?”
她微微歪头,一头乌发顺势倾泻下来,犹若皓然月色般洒落在她的肩头,让人瞧着,忽觉子夜清风都跟着变得和煦起来。
萧原心间微颤,瞳孔受不住地放大,怔住半分之后,又是羞愧地点头。
“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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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他自然是愿意的,他如今是死犯一名,许多人都对他趋之若鹜,他唯有找寻到那名弟子,才能证明他的清白。
祁樱满意地点点头,旋即抽出一只手展露在他面前,笑呵呵哄骗道:“那好,我们先来缔结个灵契吧!”
萧原疑惑,看向她道:“灵契?”
糟了,忘了他是个小蠢龙。
祁樱哑然,略微尴尬地收回手,耐下性子同他解释道:“这很难理解吗?”
“缔结灵契的意思当然就是你当我的灵宠咯!”
“萧原,我这是为了更好地保住你,你可别觉得我…”
她话未说完,就见萧原默默颔首。
“好。”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诶?…
他这一次没有反驳,也没有拒绝的意思,而是,直接答应了?…
难道说,是时事所迫?
他就这么水灵灵地答应了?
没有要拒绝的意思了?万一她让他做什么很难办的事呢?
祁樱微微怔,旋即又弯了弯眼角,满意地朝他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真是听话。
她这样想着,也没有拖延一时一刻,很快便抽出那只收回去的手,停在他面前道:
“伸出手来。”
萧原照着她的指使,将自己的手捧在她面前。
祁樱的指尖微微张开,旋即便变出一道樱红的灵雾,那灵雾缓缓缠绕于她的指腹,像一只小蛇一般抽走了她的一缕血丝,而后便爬向萧原的指腹,微微萦绕之后,瞬然嵌入他的一只手腕之中。
萧原轻闷一声,旋即看了一眼那手腕之上的红印。
是一个青色龙腾。
圆圆的脑袋,短小的犄角,还有两条长长的胡须。
“可爱吧?”
他还未来得及看得仔细些,祁樱便忽然靠近过来,自豪说道。
萧原微微往后仰,颔首回道:“可爱的。”
祁樱满意地环起双臂,忽而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谁又在说本姑娘的坏话!”
萧原见此,关心道:“兴许是这夜间风凉,你多加些衣物。”
祁樱摆摆手,旋即便坐下来跟他说道:“哎呀先别管这个了。”
“既然我们缔结了灵契,往后你可要好好听我的话,在外人面前可要恭恭敬敬喊我一声主人。”
“好。”
萧原垂下眼,眼底倒影出她单薄的衣料,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
“你的清白,日后我也会替你证明,我会去抓住那名忘恩负义的弟子的。”
“好。”
“我脾气不好,性格也比较骄躁,兴许做不了什么好主人,你多多体谅。”
“好。”
好好好。
祁樱忽然觉着有些烦,蹙眉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又或者,没什么要求吗?
怎么搞的像她要挟他一样。
萧原微微抬头,暗光之下,那双漂亮的眼睛终于点上些许高光。
“祁樱,我有什么能帮上你的吗?”
他不会高深的武功、法术,也做不了护她遁甲;他嘴笨,不会照顾人,学识也不渊博,就连容貌也比不上她的师兄,唯独稍微拿出手的,便是那学艺不精的医术。
他忽然很后悔,又或许从遇见祁樱开始便开始后悔。
自己这么多年来,从未想过要修一道能让自己安身立命的门路。
38. 遇袭
祁樱微微弯身,却见他眼眶湿漉漉的,像是有雪融在了里面那般,青透的绿翡瞳瞧上去更为凄惨怜人。
祁樱有些怔,毕竟前世她走遍天下,踏过千山也淌过万水,难免遇到过几个龙族。
他们有的寡淡静默,有的傲气固执,也有的孤傲不屈。
但是他们都有一个特点,就是极难收服。
即使强硬收为灵宠,最后也是以死明志,宁死不从。
虽然萧原是形势所迫,但瞧上去未免太让人忍不住心疼。
幸好幸好,他遇到的是个好人。
祁樱轻轻舒了口气,看似无事发生实则又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又做了一件好事,笑吟吟回应道:“你好好修习医术,自后自然会帮上我。”
“好,我知道了。”萧原颔首,眸光闪耀出些许光辉,像是下定了某种坚毅的决心。
小树妖这时才从祁樱的衣袖里挣脱出来,抱着她的大腿道:“神女姐姐,神女姐姐,你们不要抛下我啊,带我一起走吧!”
祁樱黛眉轻蹙,嫌弃道:“麻烦,走开!”
小树妖见她要发火的样子,心里又是一急,往后抱住萧原的大腿道:“萧原,我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对不对呜呜呜。”
萧原闷声,伤口出传来一阵剧痛,他头一次有些粗鲁地掰开它的脑袋,目光看向一旁的祁樱道:“树妖,眼下我已成了祁樱的灵宠,你应该征得她的同意才是。”
“可是,呜呜呜呜…”
她刚才才踢开我啊呜呜呜!
祁樱听着哭声嫌烦,一把施了道咒术让它闭嘴道:“烦死了,哭哭哭,我又没说不让你跟着。”
小树妖呜咽着点点头,趴在萧原怀里不说话了。
四周静谧,夜莺低啼。
祁樱倏然站起身,身后却忽觉一阵微凉。
她斜眼看去,忽见不远之处忽然冒出一只长蝎!
那长蝎看上去有十几丈高,外表乌黑油亮,两只蝎角锋锐骇人。
祁樱心道不妙,正欲驱使他们离开,自己的身体却已然被人定住。
祁樱顿然,胸腔里像是被千万针细针扎过,痛得她呼不出声,她强撑着身子,微微往下看,才发现自己全身竟然被银白丝线缠住,缠的密密麻麻,还越收越紧。
竟是上古法器千缠丝。
周遭冷气四溢,全然变成另一种场景,凄寒彻骨的寒气袭来,漫天雪花纷飞,毫无生气可言。
祁樱本能地想挣脱,结果发现这丝线竟越缠越紧,她只好咬着牙忍住。
那人一步一步逼近,最后在离她只有几尺的距离停了下来,慢悠悠开口道:“樱儿,可有想为叔?”
声调清缓优畅,犹若冰泉流泻,又似珠玉滴落。
是祁之夷!
祁樱微怔,身体本能一颤,没想过他会亲临于此,还如此迅速就找到了她的踪迹。
她明明下了消影术的。
“叔父?”
祁樱反应很快,声音故作柔弱地喊了一声。
祁之夷轻轻应声,运用灵力将她转过身来,慢慢踱步过来道:“樱儿,几日不见,越发放肆了。”
祁樱咬下唇,挣扎着想要挣脱丝线,回道:“叔父这是何意,樱儿有些听不明白。”
“呵呵。”
“叔父,你若是问罪,也应当松开我才是,这丝线绑得我好疼。”
“疼?你竟然会觉得疼?”
祁之夷讥讽轻笑,温润玉白的脸上突然变得凶狠起来。
“祁樱,你竟敢放天雷劈那戒律司右青,还救下这罪龙,该当何罪!”
祁樱微微蹙眉,唇瓣微微弯成一道弧形,蔑视道:“这就装不下去了?”
“若我猜的不错,你就是那戒律司右青?”
话音刚落,那丝线倏然又将她那窈窕的身躯收紧千分,淡紫的衣衫很快渗出血来。
“祁樱!”
“祁之夷”倏然伸手掐住她的脖颈,眼底的戾气犹若熊熊烈火一般汹涌奔腾。
“怎么,我说的话有错?”
祁樱咳出一口血来,嘴里依旧是硬气得很,她瞧着他那张猩红凶恶的双眼,忽然觉得他还挺熟悉,这语气,莫不是又是祁之夷背着她养的某只走狗。
还是,前一只狗当初没死干净。
“呵呵,祁樱,你没想到吧,我莫诩还是活了下来。”
祁樱的脖颈被他掐得通红,偏偏他却不想给她一个痛快,只想亲眼见着她死在自己眼前。
“你没想到吧,干爹又将我从地牢里救了回来,还将我的脸换成戒律司右青。”
“你可没想到,我这好几月,专门去修炼了异术,到宗派偷了神器,我所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杀了你啊!”
他忽然狂妄嚣张地大笑起来,缓缓将她托高,见着她那桃眼玉面渐渐变得苍白憔悴,猩红的双目看上去更是骇人。
“莫…诩,你这个,丑狗。”
祁樱强撑着身子,丹田中的灵力犹若翻腾在丹鼎里的神火一般愈演愈烈。
“你说什么!”
他倏然将手上的力道又增几分,少女面色又变得苍白几分。
“祁樱,你死到临头,竟敢还在这说风流话?你可知,这千缠丝可是连圣者都破不了!”
“你这人真是太狂傲了,从小娇生惯养,受人宠爱,没经受过什么苦,自然也不懂得怜惜性命,不懂得与人交好,全然是一个该死的人啊!”
“祁樱,今日,谁都救不了…”
“你——”
“滋——”
半空之中,血溅千尺。
那双紧掐着少女的脖颈的双手突然脱落,连同着她本人也像似那断了弦的风筝般坠落下去。
莫诩脸色巨变,瞳孔骤然萎缩,却按耐不住地去捂住自己的心口。
自己,竟然,被偷袭了?
顷刻之间,千山飞雪瞬然之间凝在半空,就连那飞漟的污血也静止不动,迟深步履飞快,长袍都还未落下就已稳稳接住犹若花瓣飘落的少女,将她牢牢护在自己怀里。
目光犹获珍宝一般。
很快,他那修长玉指倏然像是一把利刃一般,一点点将那千缠万绕的丝线撕开。
可是这上古神器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撕开,他的手很快便被那丝线割出血来,瞧上去血迹斑斑,犹然骇人。
莫诩跪下身,满口血污却仍然狂妄自大笑道:“竟然是你,迟深。”
“我竟想不到,祁樱最后的底牌就是你…”
“没有用的,迟深,这可是千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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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不可能会被你撕开的。”
“噗—”
他话刚说完,后背又被迟深叉上一道,整个人犹若一只流血的恶鬼一般嘶吼:“你救不了她的!她今日定是和我一起下…”
地…地狱。
霜白剑气猛然从他颈间划过,只听噗咚一声,他整个人倏然倒了下去。
没一会儿,那具尸体突然燃起猛火,将他烧成一团灰烬。
外面好像开始下起雪。
祁樱最讨厌冬月,最讨厌下雪。
一下起雪,五师兄的双膝总是疼,山下铺子总是会提前关门,宗派放了冬假之后总会冷冷清清。
但要是说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的,还是她母亲走的那天下起了雪。
那场雪下了很久,很大,以至于每次下起雪,祁樱心底都会落魄一阵。
她想,她是真的很讨厌雪。
就连每次遇到劲敌制造的心魔之境,竟然也是雪天。
祁樱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时候了,她方才被千缠丝缠得浑身无力,仍然犟着性子故意逼怒莫诩。
像他那种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刺激。
不过他说的不错,她确然没想到他竟然为了能够杀她去修炼异术快速提升自己的修为,也确然没想到他竟然能偷到上古神器千缠丝。
她微微抿唇,想到祁之夷那张丑恶的嘴脸。
兴许,这是她亲爱的叔父对她的警告。
祁樱倏然呕出一口血气,浑然之间,发觉周身的束缚骤然消失,就连喘气都没那么困难起来。
血浓的气味之中,混合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好香。
祁樱的眉目慢慢开始舒展,气息缓缓变得平稳,惨白的面庞也开始变得红润。
迟深眼睫微颤,倏然松了口气。
目光之中,满是少女小小的脸庞,那双血肉模糊的手,也在此刻才开始疼了起来。
他将自己那双微不足道的双手收了下来,眼底似有泪光流转,喃喃道:
“为什么…”
“为什么要为了那只龙把自己弄成这样…”
他就离开了半个时辰。
他甚至都不敢想,若是今日他再晚来一步,现在抱着的是不是就是她冰冷冷的尸体?
迟深指尖微颤,赤红的双目倏然暗了好几层颜色,心底却如抽丝剥茧般地疼。
“为什么…”
情咒倏然发作,千万只蚁兽噬心的感知袭来,迟深护着怀中的少女,依旧是强撑着胸腔的千折百转。
周遭依旧是漫天的飞雪,这是祁樱的心境,唯有她醒来之时才能破灭。
迟深为寒灵根,大雪之下,情咒更是猛烈。
偏偏,迟深心疼她被掐红的脖颈,心疼她满身的伤痕,不想让她马上醒来。
若是她醒来了,他们也要分开了,就不能把她抱在怀里了。
他私心地,强忍着想把她圈在自己的怀里。
“不想,不想与你分开,祁樱。”
“我不想与你分开。”
“再也不想,与你分开了。”
他说完,唇角流出好几抹血来,往雪地里一吐,竟全然是黑血。
怀中人微微颤了颤身子,眼尾之处,悄无声息地落下一滴泪来。
39. 吻 kiss
寒雪已尽,寂夜仍深。
祁樱如鲠在喉,干涩得她再也道不出一句话。
她知道她今夜并不会死,所以放心的在莫诩狂妄的最后一刻御用灵力唤出迟深的名字。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
就像前世她死在他的怀里那样。
她感受到被他抱在怀里,感受到他毫不犹豫杀了莫诩,感受到他用自己的那双手给自己撕开那重重束缚。
她很想再说一些话,很想告诉他不要那么费力地撕开那密密麻麻的千缠丝。
撕开它一定比她自己被困着疼多了。
可惜她被困在虚空中了。
这千缠丝的威力很猛,不仅能把肉身控制住,还能将其神魂困于虚空之中。
御用的灵力越多,困得越久。
虚空很暗,伸手不见五指,还时不时地飘来一些诡异之物。
还有一些被称为“心魔”的东西。
祁樱原本还有些期待,今世的心魔会与前生有何不同。
结果她千等万等,视野里除了漆黑以外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如今已有大圣之势,就连心魔都没有了?
祁樱弯弯唇,心道自己果然最为厉害。
她蹲下身,确认脚下是一片踏实的地面,又站起身摸着黑向前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虚空的世界与外面全然不同,这里没有声音,没有光亮,没有气味。
什么都没有。
只有她一个人。
祁樱蓦地停下脚步,双手环胸,默默地蹲下身。
“又变成我一个人了。”
她深呼一口气,本能地咬住下唇。
原来,她的心魔就是她自己吗?
有些好笑。
这虚空之境也不过如此。
她只需等这结界解开就行。
她只需要等…
祁樱拧紧自己的衣袖,忽而之间,觉得周遭开始冷了起来。
这场寒意毫无预兆,犹若掉入冰窟一般凄寒彻骨。
祁樱咬紧牙关,蓦地睁眼,发现自己眼前仍然是漆黑一片。
“咳。”
她微微抿起唇,篾笑道:“还以为,会见到什么人呢。”
她还以为,眼前会出现她的阿娘,又或是五师兄,亦或是她痛之入骨的祁之夷。
眼前仍然是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瞬然之间,她的心间一阵刺痛,胸腔之内泛起一片酸涩,那情绪一点一点往上,直至她以为自己要哭出来时,她的脸庞却感受到了一滴水珠。
准确的来说,是泪。
它是温热的。
祁樱怔然,抬手抹过来仔细看,竟发现它是红色的。
竟是血泪。
这泪水并不是她的。
只有魔族才会流出血泪。
祁樱心间微颤,那滴血泪却忽然像一抹烛火,点亮了这暗无天日的巢穴。
它一点一点像灯火升起来,旋而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就这样分成了千万颗星火。
祁樱蓦地睁开眼。
山野寂寥,夜色朦胧,眼前却再也不似方才那般虚若浮游,一无所有。
迟深还在哭。
他的眼眶很红,乌睫之上,仍携着一两颗晶莹红亮的泪珠。
他很少像这样一般狼狈,就连哭起来的样子,都像是别人强他所难那般孤傲不屈。
祁樱喜欢他哭的样子。
他哭起来的样子,整个眉眼看上去都更有生气了。
她几乎本能地,伸出手去,欲想擦去眼角的泪。
“师兄,怎么哭成这样?”
不是叫你别哭吗?
很早很早之前,又或是自己前世神魂脱体之后,见他抱着自己的尸体痛彻心扉大哭的时候,她就想这样做了。
哭成那样,可怜死了。
指腹终于触摸到他那张光滑如玉的脸,她微微抿唇,欲想着支起自己的身子起来。下一瞬,圈住她的人却忽然发了狂,将她扑倒在地之后还霸王硬上弓的将她的双手紧紧锁住。
唇瓣之间,传来一抹炽热。
祁樱眼睫微颤,有瞬然的微怔。
这个吻的时间很短,始作俑者只敢在她的唇间轻轻揉捻,旋即便立刻抬过头去。
“祁樱…”
迟深声音嘶哑,面色潮红,剑眉紧锁着,赤红的眸色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
他的情咒发作,一时控制不住,竟做了如此孟浪之事。
祁樱瞧着他,却见他像是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轻轻撇过脸去,再也不正眼看她。
整个寂夜都变得安静万分。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到祁樱能够清楚地看清,迟深那雪□□巧颈间有一颗冷汗顺着那如山如峦的精致轮廓滴落下来,滚落到他那喉结之处,整个人看上去又涩又欲。
想来,前世两人结为道侣都没好好亲过就因战乱分别过。
祁樱忽然支起身,抬手揪紧他的衣领,在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时就一口气咬了上去。
迟深的瞳孔骤缩,满脸怔然地看着身下之人。
祁樱没容得他再继续看上去,抬起另一双手遮住他的眼眸,又强烈地撬开他的唇,加深了这个吻。
蛮横霸道的、极有侵略性的,全然是她的样子。
迟深反应虽慢,但也很快意识过来她在干什么,本能伸手陷进她的发间,将彼此的距离又拉近好几分。
两人之间,唇齿交缠,难舍难分。
一直到祁樱缓不过气,败下阵松开唇,二人才短暂分离开来。
迟深心跳得很快,映红双目像是天边烧开的霞蔚,美若非凡。
他微微伸手,欲想抓住她的一缕发丝,心间却忽然刺痛一阵,酥酥麻麻的触感灌满全身,顷刻之间,他面上骤然失色,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倒了下去。
祁樱没让他倒在草地,而是接住了他,让他倒在了自己的怀里。
周身又是一片清淡的白檀香气,祁樱缓缓抬起他那双劣迹斑斑的双手,施术将它们慢慢愈合。
这个笨蛋。
若不是见他哭得太惹人怜惜,她可是要扇他一耳光了;若不是知道他身上被他亲爹下了情咒,她可不会亲回去。
若不是…
身后忽然传来几声细碎的声响。
祁樱咬唇,施术将他方才的记忆抹去,旋即出声道:“你们两个别躲了,出来吧。”
方才在被千缠丝缠住的最后一刻,祁樱放出一个灵玉塔,将他们装了进去。
那灵玉塔十分小,如同先前收妖师用的镇妖塔一般便捷好用,只不过里面不是□□,只是一个能够装纳东西的容器。
想到这,她不禁感叹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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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自己身上法宝多,只不过都未来得及用在自己身上。
也幸好,将他们俩装了起来,方才那一幕才没人看到。
祁樱将自己和迟深的衣衫理了一下,又细心慎微地将那副比她矫健很多的身躯放好,转过身去。
“祁樱,你还好吗?”
暗光之下,萧原的脸庞白若霜雪,不知是伤口愈疼还是担忧太久。
小树妖躲在他身后,难得没出声,像是困倦又或是疲惫。
“我没事。”
萧原颔首,想跑过来查看她的状况,却被她制止道:“先别管我,你先帮我看一下我师兄。”
祁樱说完,从怀里掏出玉匙,也不管眼下什么时候就给正在呼呼香睡的完颜欢打过去。
“好,我知道了。”萧原乖巧点头,走到迟深旁边蹲下身,仔细检查起来。
祁樱转头,又嘱咐道:“不用太仔细,给他下几个定心丸就好了。”
“好。”
萧原微微瞥她一眼,欲想着再说些什么,却觉得十分难受。
这一切,明明都是他造成的。
还有她师兄,都是被他连累的。
祁樱晃了晃手中的灵匙,有些不耐烦抱怨道:“怎么还不回我!”
山原之处,重重叠叠的黑云慢慢消逝,昼夜已然沉了下去。
微弱的白光映射在她的脸庞之上,小树妖忽然惊呼,指着她的唇角道:“神女姐姐,你的唇角怎么裂开了。”
你这树妖!!
祁樱皱眉,旋即立马转过身去,继续晃自己手中的灵匙。
这一次,那头的人终于有了回应,祁樱不管不顾地大吼一声:
“完颜师兄!你现在立马给我滚过来!!!”
她说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身体又莫名一颤。
“喂!诶!樱师妹,你说什么?”
“我说,你再不来迟深就要被我捅死了!”
对面的人一震,灵匙里传来稀里哗啦的杂碎声,还忙不迭道:“师妹!你手下留情啊!!”
祁樱将灵匙收了起来,又从怀里拿出一罐膏药给自己的唇角上药。
想到这,她忽然朝迟深那边看去,发现他的唇比自己伤的还重。
她的脸忽然一热。
小树妖忽然又道:“神女姐姐,你的脸怎么红了?”
“闭嘴啊!”
祁樱一把将它抓起来收入灵玉塔中,走到萧原旁边蹲下来,面不改色地给迟深的唇角抹药。
倒是萧原,见她来了,指尖倏然一颤,垂眸吭声道:“你师兄并无大碍,我方才也替你帮他服下安心丸了。”
祁樱点头,站起身对着他道:“嗯,那我们走吧。”
萧原有些愣,不解道:“就走了吗?”
祁樱捡起地上的灵玉塔,又施了道咒术将这里的血迹打扫干净,点头道:“走呀,我们辰时之前要去汇合。”
再不出面,她可要被抓回斐云山了。
萧原看向地上的人,问道:“那你师兄呢?”
祁樱眸子很淡,回道:“我叫人过来接了,估计一会就到。”
萧原仍是有些愣,不放心道:“不用施咒护…”
他话未说完,却见祁樱已经化开剑身出来,还一把将他推至剑处,道:“不用不用,我师兄厉害得很,你站稳了,我们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40. 备礼
木窗之外,青鸟低啼,柳枝微微被风晃了起来。
迟深眉头微蹙,双目倏然睁开。
眼前早已不是晃荡的山野,而是一间简陋的小舍。
迟深头痛欲裂,双手本能地附上太阳穴,却发现自己手上被缠上了好十几道白布。
他有些怔,稍稍收回神,才发觉自己的衣裳早已换成一身白色,遗失的记忆也一点一点浮于脑海。
他昨日,是一直跟在祁樱身后的,只不过中途被父亲下了道命令,耽误了些时辰。
感应到她的召唤之后,他几乎没有半刻的犹豫就化开暗门瞬移过去。
皑皑白雪之中,祁樱被一名白衣男子玄在半空,整个身子摇摇欲坠,犹若掉入陷阱毫无缚鸡之力的燕雀。
他没有半丝犹豫和考虑,只在瞬息之间,长剑就从那该死的恶人身上驱过。
祁樱的身子很轻,比起前一月,好像又轻了几分。
迟深抱着她,心里只有悔恨和害怕。
悔恨自己并未察觉危机,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她。
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他私心欲求,只盼能够守她一生平安顺遂。
千缠丝锋利精密,却熬不过一个赤忱凌烈之心。
祁樱!
迟深凝起眉,眸光如映水上滟起的波澜,清绝恹恹,却失了几分晦涩。
左手腕上的红印早已变成拂过水的淡粉,迟深将手放下去,脑海却顿然飘起雪雾。
方才的记忆戛然而止。
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迟深竖起眉,取出晏诩镜出来欲想窥察一下祁樱的状况,却发现自己连灵力都用不了。
迟深微顿,划开自己的一道口子,血滴顺着他的手腕掉入镜内,斑白的玄镜很快便泛起几道血雾,少女之影很快便映射在镜框之中。
可惜他的手都还未来得及碰到那圆润光滑的镜面,手腕却被人抓住,周遭的一切霎时变成暗潮翻涌的虚魇之中。
血雾黑迹,长风呼啸,一人唤道:
“长玉,你不听话。”
迟深叩下头,跪道:“父尊。”
迟珩篾笑一声,指尖稍稍收紧,手心里的黑焰倏然朝面前跪下的迟深打去。
迟深闷哼一声,胸腔传来一阵疼痛,他紧抿起唇,唇角之处,仍是有几丝血色溢出来。
迟珩化出一尊诛仙座,一手托着下颚,一手把玩着一只殷红玉珠,漫不经心道:“我昨日叫你在烟虚山设下阵法,你怎还中途失踪?”
“竟还用了暗术,长玉,你也不怕被人发现。”
迟深抿唇,答道:“去救人。”
迟珩手心里的玉珠掉落,坠于地面之时,发出清脆欲滴的声响。
他轻轻笑一声,唇角的弧度往上扬了扬,魅惑的眼眸犹若桃花被风吹乱一般。
“救人?”
“救你心里最喜爱的那位小姑娘?”
“是。”迟深颔首,唇角的血顺着涌流出来,衬得他的面庞更为病态寒人。
迟珩闻声,慢悠悠拖起身子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把他扶了起来,懊悔道:“竟是为如此要紧之事,是我错怪了你。”
他的手抚上迟深的胸脯,施出一道暗红灵力为他疗愈,歉意道:“长玉,疼否,为父方才绝非有意。”
迟深摇摇头,后退一步道:“父尊,我无事。”
迟珩的那双手凌于半空,又略微尴尬地缓缓收回去,勾唇笑道:“也是,长玉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样会喊疼了。”
“若是你母尊在,定要数落我一顿。”
迟深没有说话。
迟珩又慢悠悠地坐了回去,稍有严厉道:“长玉,我向来对你没什么要求,昨日之事,我眼下也过往不咎。只是,下次,还是希望你再仔细些,毋落下什么把柄出来。”
迟深叩首,玉白的面庞在阴影之下暗了好几层,回答道:“是。”
嘶哑的声音悄悄落下,血色黑气的虚魇骤然消失,迟深回过首,身后倏然传来一道惊呼:
“迟深!你怎么就起来啦!胸口还疼不疼!”
完颜欢上来就想摸一把迟深的胸腹,谁料迟深身手敏捷,逃过一劫。
“我无事。”
完颜欢倒也没没生气,详装着微微蹙起眉责怪道:“你昨日同我说去办要紧事,难道就是陪樱师妹练剑?”
他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罐,递过去道:“还差点被她捅死了?迟深,你怎能对樱师妹如此纵容。”
他说到这,忽然噗嗤一声,唇角的酒窝深深,眼神抑制不住地在他胸腹上流转。
迟深有些懵,也没急着否认,接过他手中的丹药一口吃下去,淡淡道:“师妹确实高我一筹。”
“嘿呀,你这人!”
看来祁樱眼下已无大碍。
他吃下去后,面上的表情闪过一丝痛苦,一旁的完颜欢又给他递过去一颗淡粉色的方块。
迟深微怔,完颜欢倒是笑盈盈解释道:“知道你怕苦,特意给你备了颗饴糖。”
迟深眼睫微颤,站起身道:“你记错了。”
完颜欢“嘿呀”一声,将糖收在手心里,气道:“你这人,就把温柔和耐心给祁樱一个人是吧!”
迟深不可置否,自顾自地抽身去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回首问道:“师兄,我是如何回来的?”
他喝了些水后,气色比方才好很多,唇角的劣迹也便得明显起来。
迟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唇角竟破了好几道口子。
就像…被人咬过了一样。
“诶?你被捅得已经忘了自己怎么回来的啦?”
完颜欢倒是一脸讶然,也走过来给自己倒杯水喝,口中沁凉之后,见他仍是一脸认真地瞧着自己,黠笑道:“你将糖吃了我就告诉你。”
迟深动作很快,掰开他的手心将那颗糖吃了下去。
“嘿呀!迟深!我真服了…你。”
他说到一半,发现迟深的唇角破得有些影响他的形象,脱口问道:“诶你这唇角…”
迟深撇头一躲,厉色道:“师兄,可否先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完颜欢讪讪地收回手,答道:“怎么回来?当然是今早樱师妹唤我去武秦坡将你接回来的。”
“噢对了,戒律司那边我也帮你说明过情况了,你今日可以休息一旬。”
他说到这,一肚子的火气霎然点燃,哼声道:“你知不知道,我是一个医修,医修啊!将你从那十几里外的乡野背回来差点把我腰肢压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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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秦坡?
他明明记得是在一个雪岭…
祁樱她…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对了,樱师妹还收了个灵宠回来,长得还俊俏,这你知道吗?”
迟深微顿,脑海里浮现那个名叫萧原的龙族。
“是何族类?”
“诶,好像说是狐狸。”
“狐狸?”
怎么会是狐狸,难道说祁樱故意隐瞒他的身份?
“噢对了,宗门上命信来说,迷魂谷有一恶妖吃人,如今逃下山来了,叫我们留意一下。”
原来是这样。
完颜欢忽然推搡了下他的胳膊,低声道:“还有,你们戒律司的右青死了。”
“外面的人说是被那恶龙吃了。”
迟深低垂着眉,“嗯”了一声。
“迟深,你可要保护好我!”
“……”
迟深站起身,将他推至门外。
完颜欢大骇,拖着门把手道:“迟深,你怎么能这样忘恩负义!你忘了我怎么含辛茹苦将你带回来啦?”
迟深抬起眸,水墨色的瞳色轻轻荡了荡,回道:“我要换衣服。”
完颜欢微顿,“噢”了一声,将手放了下去,“原来是这样,你早说嘛!”
迟深“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完颜欢被他关在门外,倏然想到两人都为男性,扣门道:“嘿呀,迟深,男子你也防啊!”
迟深侧目,雪白的背脊之上,是好几十道结痂又再裂开的疤痕。
迟深面无表情,从百宝囊里取出一件干净整洁的衣物换上。
扣住衣襟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手上的白布方才早已被他撕开,见着那劣迹斑斑的红痕,心里忽然想到祁樱的模样。
她说,她最喜欢他的这双手,叫他好生保养来着。
迟深默默将手收了回去。
他打开门,见完颜欢仍然在屋外候着,问道:“师兄,可有护手的膏药?”
完颜欢终于等到他开门,原本还想先开口,没料到他竟比自己快了一步。
诶,正常人不应该问他为什么还候在这等他吗?
脑子忽然转了个回旋镖,完颜欢两眼巴巴,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迟深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噢噢噢,有的,我一会去取给你。”
迟深颔首,“多谢师兄。”
他说完便往左边走去。
完颜欢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几米之后,脑子终于闪过一道金光,他急忙向他喊道:“迟深!樱师妹邀我们去观赏她的灵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啊?”
他说完,莫名心虚到嗓子眼,还在心里默念道他这一切都是为了两人的幸福着想。
迟深的脚步倏然一顿,转过身问道:“师兄,你确定师妹是这样说的吗?”
观赏灵宠?邀请。
也邀请他了吗?
若他去了她会不会不高兴?
完颜欢跑过去拉住他,连哄带骗道:“真的!樱师妹亲口跟我说的,还说你一定要到场。”
迟深微微顿了下,折返过来走入屋舍。
“诶,迟深,你进屋做甚?”
“备礼。”
41. 见面
最后还是忙活到了晚上才见到面。
烟柳镇的瘟疫算不上严重,但是这病来得猝不及防,加上谣言惑众,弄得人心惶惶。
外加上,烟柳镇隶属凡妖两界之间,地势比较险要,所以需要严加管护。
宗门分派的任务并不繁杂,只需要守住各大进出要塞的防线,以免带病的人或是妖到处逃窜。
迟深与完颜欢躲在一处树荫之下,虽然完颜欢也不知道两人为何如此鬼鬼祟祟。
祁樱住的地方不算偏僻,只是在迟深屋子外的五里之内,是一间简单的木屋外加上一个小院,简单朴实,跟比起斐云山上的住所,还是略微差了些。
夜色戚戚,虫鸟低鸣,屋堂之外,漆黑一片。
完颜欢站着有些累,稍稍动了下身子,还未来得及叹气便被迟深捂住唇。
“唔…”
完颜欢稍稍皱眉,本能就要扒开他的那双手,忽而听到不远处传来清脆声响,霎时间哑住了嗓子。
内门弟子比他们稍微晚些时候放职,所以两人蹲守在角落时祁樱还尚未回来。
眼下,屋门外的祁樱并没有察觉角落里的小动静,只是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在开门之时,取出衣袖里的灵玉塔,将萧原和小树妖放了出来。
小树妖挣脱束缚之后,快活地叫了一声。
祁樱不耐烦地扇去一巴掌。
“臭树妖,别乱叫!”
她说完,又将它收进塔里。
灵玉塔不听使唤地晃动起来。
萧原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又不会说些什么只好又垂下眸去。
祁樱将灵玉塔收入怀中,又取出钥匙打开门,眼眸微瞥,忽觉不远处的草色微动,她轻轻收回眼,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屋内。
萧原见此,也随她进入屋内,在她身后问道:“祁樱,你察觉到什么了吗?”
他将屋内的烛火点燃,灯光仍是很暗,身前的祁樱忽然施了道术法,旋即,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山下的屋舍多为农舍,许多地方讲究能省就省,所以烛火也的亮度也会暗许多。
屋内一亮,萧原身上的玉珠也跟着许许发光,他如今换了身装饰,原本小小的犄角换成了两个大而软的狐耳,衣着也不似以前那般寡淡,而是多了些玉佩首饰。
看起来真如一只懵懂可爱的小狐妖。
萧原在她旁边坐下,双眼瞧着她,像是一只听话的小狗一般。
自那晚之后,祁樱同他说了许多,例如他们日后的相处模式,他往后需要做的事,以及时刻注意周遭环境的变化。
祁樱对他没有提什么苛刻的要求,还叫他不要有太大的负担和顾虑,还说,无论怎样,万事还有她在。
萧原自知如今身陷泥泞,还时刻有被追杀的风险,所以一切都照着祁樱的话来。
祁樱眨了眨眼,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摇头道:“没,只不过是两只小猫小狗罢了,我正想着今晚该让你睡哪呢。”
她说着,双目扫过四周,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恶,好小的屋子。
萧原闻声,先是看了眼屋外,又看了一眼屋内的那张小床,吭声道:“我睡这就好,你不必…”
担心二字还未说出口,便有人捷足先登:“樱师妹!许久未见,可让我好等!”
完颜欢强扯着一旁的迟深站在门口,笑盈盈开口道。
萧原微怔,才发觉原来她说的小猫小狗就是他们俩。
祁樱闻声,眸色微微动了下,面上仍是没什么变化,站起身道:“完颜师兄,晚上好呀!”
“这么晚才来,我还以为我屋外是谁家的小猫小狗迷路了。”
完颜欢讪讪一笑。
她的两眼眯成一条小缝,径直走到迟深身旁,没好气道:“师兄,我怎么记得我没有邀请你过来呢。”
迟深低垂着眉,眼底似乎划过一丝失落的神情,欲想开口之时另一旁的完颜欢赶紧回道:“哎呀呀,樱师妹你瞧你说的什么话,迟深作为你大师兄,当然也要为你新收的这只灵宠把把关啦,你说是吧,迟深?”
迟深微微抿唇,见着她已经不再看自己,答道:“师妹,我有要事找你。”
昨日之事,他势必要问个清楚。
一旁的完颜欢微愣,心道自己为他争取的好机会终于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祁樱“噢”了一声,慢条斯理伸出手去摸了摸萧原的大耳朵,安抚道:“小原莫怕,我这位师兄虽然长得有点凶,但也算是个好人。”
萧原原本就有些腼腆,被她这一摸更是有些害羞,脸庞微红着道:“是,祁…主人。”
他的声音很低,偏偏音色又很纯净,给人一种不可亵玩的感觉。
在场的几人都是有些怔。
完颜欢:呃啊啊啊,樱师妹竟然养了如此可爱之物!
迟深抿紧唇,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戾气。
树妖:我的耳朵是不是坏了,方才青龙叫她主人?!
祁樱的指尖微颤,默默地收回手看向迟深道:“师兄要同我说什么?”
她现在的心有些乱,看向他的那张脸总是会忍不住会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以至于语气听上去更为漫不经心。
迟深望着她,眸光的颜色忽闪忽闪,似乎想从她的目光里找寻些什么,没过半会,却见祁樱撇过头去,咬牙切齿道:“师兄有话便说,我一会还要忙着同完颜师兄交代事项呢!”
在一旁一边吃茶一边欣赏萧原的完颜欢一顿,后背莫名开始发凉。
我只想安安心心地来观赏萌宠啊喂!!!
迟深心中确然,眸光忽然灼亮如星火,吭声道:“师妹,屋内不方便说,可否步于外院?”
他俨然,是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啊。
祁樱微微咬唇,放怀里的灵玉塔置于桌上,起身道:“既然师兄都这么说了,那我便去咯!”
她刚走一步,旋即又对着完颜欢道:“完颜师兄,就先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我家萧原。”
“噢噢,好!”
她伸出手又摸了摸萧原的耳朵,笑眯眯道:“萧原,我这位师兄是高级医修,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多去问问他哦!”
完颜欢:原来师妹邀请我来就是为了这个事…有些无奈又有些欣慰是怎么回事…
萧原颔首,刚要抬起头却早已不见了两人的身影,他回过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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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看一旁的完颜欢,礼貌问道:“你好…”
话说他应该怎样称呼祁樱的师兄师姐来着……
她今早才带着他认了好几个她的师兄师姐的……
刚才她说,这个人好像叫…完颜…欢?
完颜欢两眼眯着,眼底之中荡出几抹慈爱的笑意,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耳朵,被他本能一躲。
……
好尴尬。
自己又越界了。
完颜欢讪讪一笑,开口道:“你是叫萧原是吗?”
萧原点头,“祁…主人给我起的。”
完颜欢摊开手,忽然瞧见他手腕上的伤,默默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感慨道:“樱师妹还是一如既往的爱收灵宠呢。”
一如既往吗?
她以前,也喜欢收许多灵宠吗?
喜欢什么样的灵宠呢?
完颜欢瞧着他那有些好奇的样子,悄悄从自己怀里掏出一碟果脯到二人面前,慢悠悠唠起来:“嘿呀,你先前不知道吧?我们家樱师妹先前最喜欢收可怜的灵宠了,受伤的,无家可归的,相貌迤逦的。”
“尤其是丹鹤,鸟兽,以前可是要养一院子呢。”
萧原颔首,默默喝了一口茶。
完颜欢见他一脸拘谨的样子,默默将果脯移到他跟前,笑着说道:“不过后来,有一只丹鹤逃走了,她便再也不养了。”
逃走了?
萧原微顿,手中的茶杯悬于半空两瞬,又倏然放了下去,脱口道:“为何?”
完颜欢闻言,酸甜的果肉在他口中悄然融化,他赶忙咽了下去,失笑道:“你终于肯正眼看我啦!嘿嘿。”
萧原垂下耳,又敛起脸来反驳道:“我没…有…”
我只是怕,若你知道我便是那山上所说恶妖,会对我避而远之。
虽然祁樱说过,她身边的人都是好人。
完颜欢全然想不到眼前的人会考虑如此之多,只是拾起一瓣果脯递过去,接着道:“其实也没什么原因啦。”
他说着,望向屋外,惋惜又有些坦然道:“樱师妹一直是个善良怜悯之人,就连后来将她院里那群灵兽放生,都是保证它们能够好好活下去才一一放走的。”
“至于为何突然这样嘛,大概是希望它们都能够更为自由地翱翔于这天地间吧!”
“更为自由地…翱翔在这天地间吗?”
萧原眸光微动,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向屋外,心底忽然映射出第一次见到祁樱的样子。
他那时候眼睛刚好,摘下白绫之时,眼眶里仍是像有一层薄薄的的雾气一般散不开,只觉得面前的祁樱有些晃眼。
他都有些记不清她那时候穿的是何样色的衣物。
祁樱爱穿淡紫色的衣裳,也爱穿淡粉色的,有些时候,也会听话地穿上冰蓝色的道服。
目光之中的聚光终于明亮,萧原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她那双清澈的褐色眼眸。
一点也不凶,还分外乖巧澄澈。
俨然只是一个纯真可爱的少女。
完颜欢忽然低下头,扯着嘴角道:“樱师妹虽然看着跋扈,心底其实最是柔软。”
“还…很不容易。”
42. 柳暗花明
夜色寂静,巷道廖然。
祁樱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跟在他身后。
她有些恼,迟深所说的外院,已经离她的院子足足有几里远。
而且,眼前的人还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
他像是吃定了她一定会跟在他身后。
虽然祁樱也只是为了想搞明白他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知道,迟深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去个人少的地方也好,到时候干出什么难以言喻的事情也不容易被发现。
不对,什么难以言喻,应该说是迕逆宗规的事情。
祁樱咬了咬牙,眼神忽而转入他高挑背影上,迟深的身段比她高上好几尺,任由着祁樱再怎么长,后来也只长到他的肩部这般高。
这个人最是会身材管理,虽说修仙之人多为不凡之躯,但是迟深并没有刻意去强求硕大坚肌,腰骨与肩膀的比例可是堪称到完美的程度。
她记得凡间有一词形容,叫做“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月光皎皎,眸中人侧着脸,后尾的赤发犹若深夜里生出的一缕焰火,丹青墨服上的绸缎凌凌映出一道暗光,总让人生出几丝不寒而栗的气息。
祁樱倒是没觉得冷,稍稍垂下眸想去看一看他的那双手,却没料到他竟将手收了过去。
夜色漫漫,巷道狭窄而潮湿,淡淡的土壤夹杂着杂草的香气萦绕而生。
祁樱抿紧唇,身后忽然被人猛猛一撞,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落到了迟深的怀里。
好险。
?
迟深这人?
她在他怀里怔住半刻,才发觉他其实一直有在注意她的动向,还这么熟捻地接住了她。
祁樱抬起眸,瞥见迟深眼底的一丝慌乱,那双劣迹斑斑的手倏然就收了下去。
动作很快,可是祁樱还是窥见了。
祁樱正要起身,身后一个小小声音终于怯生道:“对不起…”
话刚说出口,又有一声骤响:
“啊!”
“哥哥,是魔族!”
声音嘶嘶哑哑,像是百雀鸟被人哑了喉咙一般。
祁樱寻声看去,漆黑一团的布衣之下,是两双澄澈明亮的眼眸。
是两个面庞相似的小孩。
一男一女,还是是兄妹,哥哥背着妹妹,看上去才七八岁的样子。
只不过……
“魔族”二字说出口,身下的哥哥身子微微一颤,旋即快步向前跑去,兴许是跑得太急,都还未跑出几步便绊倒在地。
“嘶——”
身上的妹妹跟在摔下身,袖口又裂开一道长痕,她没有哭,只是赶紧爬起身往男孩的身上靠。
男孩欲想站起身,却发现自己崴伤了脚,脸色霎时惨白。
他将女孩护在身后,捡起旁边一块青沥石,眉头紧锁着,威胁道:“别过来!”
祁樱见着他那颤抖的手臂,微微蹙了下眉。
迟深对此倒是见怪不怪,没有走过去也没有说话。
祁樱望了一眼,见他眼眶里毫无波澜,甚至有些兴致恹恹,估计是在等那两小孩自行离开。
巷子很小很暗,还满是泥泞。
即要入夏的夜里,总会莫名其妙下起夜雨。
夜雨不长,却总要打湿山路,连同着巷子里的杂草,都比平时湿冷许多。
虽然说,今日并没有下雨。
祁樱叹了口气,抬手变出一盏灯,步履轻盈的向他们走去。
那两个小孩仍是有些防备,两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圆滚滚的黑瞳里闪过几丝慌乱与畏惧,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挪。
眼见着她越走越近,男孩举起那块石头就要向她砸去:“你别过来——”
“叮——”
那块石头都还未碰到她的裙角便在半空上落了下来,男孩面色一顿,慌乱中又想拾起一块石头,倏然间却顿感无力。
石头倏然被打飞,他的双手竟也被控制住了。
男孩骤然色变,本能想去护住身后的妹妹,没料到祁樱早已快他一步,来到他的身后。
“不要——”
低沉又稚嫩的少年音骤响,吓飞了巷子外围上的鸦雀,祁樱回过首,悄然后退一步捂住他的唇道:“小声些!”
臭小孩!
肩后的妹妹并没有哭,就连咳喘都不再咳喘,倏然扯了扯他的残破衣袖道:“哥哥,我没有被吃…”
她的音色忽变,男孩这才意识到,自己脚腕上已经不在发出疼痛的触感。
他有些茫然,稍稍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解开了束缚,只不过,身上一点也不疼了。
祁樱仍是站在他面前,手上还提着一盏明晃晃的灯,把身后的迟深遮了一大截。
她面上的神情有些不悦,出声道:“谁跟你们说魔族吃人的?”
就你们俩这小身板,身上肉都没几块吧?谁爱吃!
男孩没有说话,倒是后面的女孩先开了口回答道:“我阿爹的阿爹说的,他说魔族都是吃人的怪物!还最爱吃小孩,叫我们见到魔族一定要…”
话未说完,男孩便慌忙捂住她的唇,制止道:“阿沅,别说了!”
“噢,这样呀!”
女孩见她没有生气,挣开哥哥的手继续道:“是呀是呀,我阿爹的阿爹说,魔族最为阴险恐怖,长着一双血红的双眼和长长的獠牙,最是骇人了!”
“姐姐,你怎么……”
和一个魔族人混在一起。
祁樱轻轻笑了两声,伸手牵住迟深的衣袖将他拉了过来,继续道,“那小妹妹,你看,我家师兄可不长那样噢!”
她将灯盏往上稍稍提了提,明亮的黄白灯光映衬在迟深那张雕栏如画的脸上,更衬得他俊逸非凡。
女孩往后一退,惨白小脸上忽然泛起一抹绯红,像是被惊艳到又或是有些诧异。
世上竟还有如此好看之人。
祁樱将灯盏放了下去,认真道:“我师兄虽是魔族人,但并不是坏人。”
“你阿爹的阿爹的说法,那可是在你阿爹的阿爹那个时候才生效。”
“现在的魔族人,可不屑于吃你们这些小喽啰。”
祁樱负起手,将那盏灯笼放在他们面前往后瞥一眼,“是吧,师兄?”
迟深敛起眼,轻轻地应了一声,径直走到她身边,将身后的影子变成了两道。
祁樱没有再看他,只是负起手将灯盏幻成烟雾,迈开步子便要离开。
“姐姐。”
“能不能救…”
救救我们还在病榻上的阿娘……?
一只枯瘦小手握紧她的裙摆,暗淡漆黑的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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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流露出浓郁的凄惨哀伤之意。
咻——
祁樱回过首,纤细裙摆如微风般拂过她的小腿,如同流水一般在那只手中流过。
只不过是顷刻之间,她眼眸里的光亮不再,一轮悬月高高挂于她身后的夜空之中,微凉夜风吹过,揉乱她细密如瀑的青丝。
俨然是一副冷冽无情的模样。
瘫倒在原地的两小童忽感后背一凉。
竟比她身旁的魔族还要……吓人。
祁樱收回眼,忽然像是个泄气的顽童一般,恹恹地问身旁那人:“师兄,到底想带我去哪里?”
走路好累。
迟深侧头过来看她,赤红的瞳色灼灼夺目,乌睫犹若新生的飞蝶一般扑闪扑闪。
“快到了,就在前面。”
祁樱懒懒应了一声,眼眶里流出哈欠过后的星星泪水。
在烟柳镇不似斐云山,不能随意御用道术,她今日站了一天,真的很累很困。
再者。
迟深他真的以为他能从她口中问出什么吗?
巷道的沥路越来越平坦,连同着视野也变得越来越开阔。
祁樱走得慢,迟深也不催她,二人便这样慢慢踱步,身后仍是稀稀疏疏的细语声,祁樱没再管,只是瞧着月亮不说话。
她不是那种见弱不救的人,也讨厌自己怜悯心泛滥,见着什么可怜虫都要帮扶一下。
毕竟,前世摔得跟头太多了,她现在只想好好欣赏这月色。
夜色很长,像是不舍,又像是有人故意将这段路途变得长远。
迟深就在她身前,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她轻而易举地听得见他平稳的呼吸声。
以及,好闻的白檀香。
祁樱甚至还破天荒地问过解雨婵和楚一舟,说能不能问到迟深身上的香。
结果,竟然只有她能闻到。
她嗤笑,还在心里反驳说她又不是狗鼻子,定是迟深每次都故意在她身旁的时候偷偷散香。
迟深这个人,向来无耻至极。
祁樱望着他,微微张了张口,忽然又想到掉入裂隙那日,自己骂他无耻这人还一脸诚然地承认了。
她又闭上唇。
迟深见她这欲说还休的样子,以为她仍是嫌自己将她带的太远,心里有气却不想说,出言道:“师妹,若是有苦难言,可以直说。”
“若是想骂我,也可以。”
祁樱顿然,眼底戾气横生,轻哼一声,“你知道我想骂你就好!”
“坏迟深!混蛋迟深!”
“厚颜无耻,简直就是!无可救药!”
她骂得一气呵成,气都不带喘的,心底的怒气也跟着冒了出来。
迟深的瞧着她,眼底柔腻的春光滟滟,迎合道:“嗯,骂得好。”
祁樱更气,直直给他一拳,他竟躲都不带躲,闷出一口气道:“师妹,下次可否轻些?”
若是将他这身体打残了,可不好引诱她了。
“你……”
迟深缓缓喘出一口气,胸前微微起伏,整个矫健腰身显得更为轻盈有力,就连玉白的面庞都好像因为这一拳变得更加有生气。
祁樱竟有些无语会对。
她望着他,心底又气又好笑,刚想撇过脸,面前却忽然传来一声骤响!
“砰!”
43. 烟花会
山野的寂静一下子就被淹没下去,剧烈的闪光撕开云雾,如雷贯耳般在悬空中裂开一道长痕。
祁樱脸色微顿,旋即,瞳孔之中,倒映出一道灿烂的火花。
紧接着,灿若霞光的烟火一绽接着一绽,升与半空之中,伴随着雾白的烟雾,像是五色祥云一般繁繁散开;烟青色、粉白色的,还有夺目的赤红,一缕接着一缕,犹若辰光一点一点往下坠,流光溢彩,灿若星河。
竟是,烟花会?
再往下看,方才看清放烟火的地方是妖界的领域,算一下日子,现已是芒种,妖族一界向以芒种第二天定为夏祭日,到了夏祭,便要举行一年一次的烟火会。
类似于,凡界的上元灯会。
只不过,祁樱记得,妖界的夏祭更为热闹些?……
祁樱有些怔,乌睫微微颤了颤,待漫天的烟火慢慢消散,才发觉身边的人并没有看那异彩烟火,而是灼灼地望着自己。
安静的,柔腻的,带着一丝丝淡淡的的苦涩和渴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神就变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
她微微眯起眼,明知故问道:“师兄为何不说话,还要这样看我?”
祁樱记得,他之前最是厌恶自己。
也算不上厌恶,兴许是一个小孩总是缠着他玩围着他闹,心底本能想推开却难以抗拒吧。
毕竟,他是魔尊安排在修仙家的卑微细作。
阴鸷、冷漠孤僻的可怜魔族人。
祁樱对他的初印象没那么多,后来还是母亲后来告诉她,迟深第一次来见她们母女二人的时候,她就固执骄横地揪着他的衣袖不放手。
那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了,以至于祁樱回忆起来,只记得他那张清容俊貌的脸。
小小的她,什么都不懂,就连经诗和道法都只是浅蘸酌止,只是,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之人。
眼瞳是赤红色的,发尾也是浅浅的绛红,瘦弱却坚韧的身躯生出好闻的香气。
祁樱自幼便喜欢一切漂亮之物,一旦喜欢上,就不会轻易松开手。
于是,从祁樱有记忆起来,她就总是顽固不饶地缠着他,像个小赖皮糖一般跟在他身后,小嘴还总是挂着哥哥长哥哥短的。
迟深刚来斐云山的那几年,日子总是过得尤为艰难。
他不喜欢吃这里的饭菜,不喜欢过了亥时就不予出宗下山,不喜欢自己住的偏僻陋屋,不喜欢与同门交流。
也正因如此,遭到宗门的不少人忌惮,有些不识好歹的,竟还趁深夜来他的居舍找茬。
迟深拜入宗门之时,并没有有意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旁人都误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魔族人。
况且,他向来独来独往,与世无争,除了祁樱爱缠着他,其他人都对他避而远之。
他们不明白宗门里最受宠的祁小师妹为何总是对迟深那个阴煞满眼喜色。
嫉妒心使人发狂、膨胀,像暗夜里滋生的腐锈怨火,扰人心肝,吞人魂魄。
为此,他们还给自己找卑劣的借口,说什么,魔族人最是会蛊惑人心,卑贱鄙陋的身份不配得到祁小师妹的喜爱。
他们只是想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只是这样。
他们才是正义的。
于是乎,夜深人静处,领头的人带着跟他大不上多少的人一起闯进了迟深的屋子。
那一年,祁樱八岁,迟深十一岁。
刚好那天,是十一月的第一个满月,还是他的十一岁生辰。
很少能有人知道迟深的生辰,就连祁樱,也是在妖界偶遇到魔尊之后才巧言令色使出浑身解数才得到了这份消息。
其实只是用她身上的一串朱红玉珠换的。
魔尊迟珩比迟深好接近多了,脾气也好。
小祁樱拎着一个漆黑又碎着星光的盒子,步履轻快地往迟深的屋子走去。
其实她并不确定迟深是否在屋舍里,迟深这个人,一到夜晚就行踪不定,有时候还为了躲着她故意留宿在外。
小祁樱倒也不同他一般见识,只是想着,送一份心意就好了。
母亲说,她自小就是迟深看着长大,还总是爱缠着他,应多对他好一些。
祁樱点头,还苦恼地问母亲该送他什么礼物。
迟深不喜欢珠玉,也不爱吃饴食,衣裳、佩剑也有专门的人从魔域给他送过来。
他还每次都只用最简朴的。
每回就穿那丹青黑衣。
若不是红瞳和末尾的赤发,在人群之中,鲜少惹人瞩目。
母亲看着她,忽然粲然一笑,从她房中的首饰盒里取出一黑一红的熹虞丝,递到她面前道:
“樱儿,听闻长玉前些日子同你比剑被你斩了剑穗,不如就做一条剑穗赠予他吧?”
小祁樱点头,瓷白的玉面润上一抹盎然喜色,指腹轻轻揉搓了下那两条丝线,问道:“阿娘,这是何线?”
她向来对手作不感兴趣,每每都是趴在母亲怀里见她绣衣缔线,将平平无奇的料材做成各种精美的装饰。
千青黛莞尔,伸手捋顺她额前的翘毛,认真解释道:“这是熹虞丝,寓意熹岁长虞。”
“熹岁长虞……?”
“是啊,樱儿,来,阿娘教你如何做。”
千青黛笑着颔首,欲想又说些什么,却忽感恶疾,猛咳了几声。
手中的丝线从她手中滑过,落入了她的膝间。
小祁樱忙不迭从桌上倒了杯水递过去。
“阿娘,你怎么了?”
她记得母亲的身子一直康健,如今却总是会毫无预兆地猛然咳嗽。
千青黛轻轻摇头,发白的面色渐渐红润,安抚道:“阿娘没事,只不过是前些日子去外界受了些风寒,休息几日便好了。”
小祁樱懵懵懂懂地点头,又问道:“真的无碍吗?阿娘,不若樱儿去问问其他的师姐。”
千青黛一只手拾起膝间的熹虞线,另一只手握起她的手,认真摇头:“樱儿,阿娘没事,不用麻烦你的师姐们。”
母亲的手暖和极了,又温又软,就像是一朵暖和和的云朵。
小祁樱忽然心领神会,踮起脚抱住她,认真道:“樱儿知道了,阿娘。”
她从未如此专心地跟母亲学了一整宿手作,就连最爱看的话本都不看了,心里只想着,做出一条好看的剑穗赠予他。
夜风呼过,吹乱她乱糟糟的思绪,小祁樱呼出一口气,缓缓叩了叩他的房门。
几刻过去,无人回应。
小祁樱收紧指尖,眼底浮起一抹淡淡的戾气,捻下咒术破开了他的门。
啪嗒。
两扇屋门打开,一股凄寒彻骨的寒气扑面而来。
小祁樱打了个喷嚏,收紧衣袖,心想着长玉哥哥住的地方真像个冰窖。
她微微环顾四周,发现这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椅和一面木柜一无所有。
主人家挺勤快,将这陋室收拾的一干二净、井井有条。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了,只是,每次来都是这副无论怎么看,都像个无人居住的样子。
小祁樱缓缓走进去,想起第一次来时还好心邀他去与她同住,他这人还拒绝了!
她真的!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人。
小祁樱微微叹气,打了个响指将屋内的烛火点燃,将满盒的礼物放于桌上,还施了道咒术稳固好桌柱以防弱小的桌子塌下来。
接下来该干什么呢?
她有些百无聊赖,挪开椅子坐了下来。
若是在这里等他一会,长玉哥哥会欣喜吗?
今日是他生辰,他知晓的吗?
小祁樱忽然抽开盒盖,拿起那只她亲手制作的剑穗。
黑红两丝缔结缠绕,中间串了两颗赤翡玉,下条的流苏仍是黑红相间。
小祁樱还在中间打了个撇脚的平安结。
说实话,算不上多精巧,只是还算是称心。
她承认她真的没有什么手作天赋。
小祁樱握着,长长舒出一口气,心底仍是期盼着迟深能够喜欢。
毕竟是她亲手做的。
夜灯过半,屋舍寂静,她呆得有些困,站起身往屋外走去。
手刚触到门把,忽而想到或许长玉哥哥知道她来了所以不愿意来了,那天还是去外面候着吧。
小祁樱负起手,顺便将烛火熄灭,没走前门,而是翻了后窗躲在了墙角。
屋门之外,为首的人见烛火灭去,鄙唇微翘,朝后面的人下了个手势。
夜莺低叫,寒鸦呼阙。
几里开外,负着一身伤的迟深步履微顿,赤红的眸光轻轻荡了荡,抿起唇角。
约分过了半个时辰以后,那群人立即开始行动。
两人看守在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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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在屋内一起施咒擒住被褥,低喊三声以后,一把掀开床被。
?!
开眼一瞬间,他们都一齐呆滞——根本没有人!
一人撕开那精巧的黑盒,翻箱倒柜之后,握起那条剑穗走了过来,“老大,找寻过了,这屋子只有这一件算得上宝物的东西!”
为首的人蒙着脸,朝它吐下一抹恶臭的口水,怒道:“竟敢耍我们!”
“老大,现在该怎么办?”
为首的人篾笑一声,一把撕碎那条剑穗,道:“将这里的一切都毁了!”
“毁了?如何个毁法?”
一人勾起唇,恶笑两声道:“不若,烧了?”
“烧了?被发现了如何是好!”
为首的人给他一记,道:“笨!烧的轻些不久好了!”
“砰!”
话音刚落,前门忽然大开,月色之下,霜寒的剑鞘直击后墙。
祁樱猛然被震醒。
“烧?想如何烧?”
出声的人没多高,身影却被月色拉长,竟有一副凌人气势。
“迟深!”
“迟深!你竟敢耍我们!”
“耍你?”
迟深握紧剑身,剑眉横目,丹青黑衣上的浓浓血气很快在屋内弥漫。
蒙面之人见他这般模样,忽然兴奋耻笑道:“迟深,你果然在外面做些见不得的勾当。”
一群人一起笑了起来。
迟深蔑下眼,漠视地瞧着他,眼眸瞥过狼藉的桌角,忽然一顿。
那怎么……还有东西。
蒙面之人又大笑一声,拾起地上的杂碎剑穗,讥讽道:“迟深,这剑穗是你的吧?不好意思啊,刚才不小心,将它揉碎了。”
剑穗……
他的剑穗,早在之前就被祁樱损坏了,而且,并非是黑红色,只不过……
朱红的翡玉在暗光中缓缓发亮,迟深猛然吐出一口血,银剑倏然像断了线一样掉落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迟深,你这是作何?我都还没揍你呢!”
他猛然掀开自己的面庞,这人不是谁,就是南旻宗掌门收的义子莫诩。
迟深稳住身,运力拾起剑,却被人一刀打飞。
“迟深,你也太过不知好歹,整日被我们的小师妹缠着,却对她都没有一个好脸色。”
“你可知,祁小师妹从未给过我一个笑容,却总是对你喜笑颜开,你瞧,还给你送礼物。”
“你倒好,这么晚才回来,害得她都未能见你一面。”
莫诩握起剑,一步一步朝他走去,手中的剑身被强大的灵力环绕。
迟深仍是一脸漠视地看着他,红瞳之中,看不出一丝忌惮,甚至有些置身事外的淡然,道:
“所以呢?杀了我?”
莫诩愕然,眼底戾气更甚,气得浑身发抖,手中剑鞘倏然拔去,高举过顶,“你……!”
“想死?那我便送你一程!”
“砰——滋!”
说时急那时快,猛烈的灵力相撞,炸开巨大的浓雾焰气,众人皆是一躲,谁也没去看门口那位血气横生的迟深。
他们都以为,迟深定是死了——
偏偏睁开眼的时候,偏偏那浓雾都还未散尽的时候,有一人执剑劈开了那浓雾,一剑斩伤了他们所有人。
众人骇然,听见她怒不可遏道:
“你们这群,丑恶该死的狗!”
“谁给你们的胆子杀我师兄!”
“你们就是嫉妒他,嫉妒他清姿逦貌,嫉妒他天资过人,嫉妒他敏学聪慧!”
“你们!找死!”
“砰砰砰——滋!”
漫天烟火弥漫,毫不费力地将猛烈的爆竹烟气渲染百里之外,又是好几声响彻云霄的绚烂花焰争相盛开,一阵一阵,争先恐后,分外夺目耀眼,到最后,还变成了五花八门的花样和笙歌。
迟深眼睫微颤,深邃眼底之间,只倒映出一个人,只有她一个人。
“迟深,你喜欢我吧?”
漫天绚花燃尽,远远的高山上又开始升起灯火,一盏又一盏,一灯接着一灯,明亮的烛黄灯火顺着浓郁的烟火浊气往上浮,千千万万只,千千万万盏,点亮了漆黑浓色的夜。
距离太远,祁樱听不清,只闻得见一丝丝曼妙悠扬的旋律。
还有,此起彼伏的心震声。
44. 臣服
祁樱觉得眼前的迟深就是个痴汉。
方才问他的那句话,到现在都没有给她回应,她有些恼,抬起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又道:“师兄在想些什么?”
烟火早就燃尽了,就连万千灯火都逐渐消失在他们眼前,迟深的眸光荡了荡,像是从隔岸上起火的池塘一般灼人,片刻后,他终于开口:
“祁樱,很早之前,我其实想过要自剜。”
他忽然改口叫了她的名字,都让祁樱有些不适应,旋即,她又倏然一怔:
自剜?...
颓然之间,那双生灵杏眼登然瞪大,双手本能地抓紧他的衣袖,道:“你说什么?”
“你怎会要自剜?为何?”
她很清楚,迟深不是会用生死说笑之人,更何况,是自剜。
他们明明一同长大,自小朝夕相处,她怎会没注意到他会有如此想法,明明,她都有在一直关注着他的!
她知道他身不由己,摒弃魔道改修仙道;她知道他忍辱负重,身为魔域少主却沦为仙族细作;她知道他每日都殚精竭虑、频繁往复地穿梭在仙魔两界之间,就连入睡的时辰都稀少惨半。
她知道的。
她都是知道的。
明明,前世两人都结为道侣,迟深都从未对她说过如此沉重之话。
为什么……
想到这,祁樱手上的力度更重几分,胸腔之处传来一阵又一阵恶寒,冷得她忍不住颤抖,她却仍然不肯放开手。
迟深的眼底仍是很深,那么深的眼眸之中,那么赤红的瞳色之中,就连祁樱淡粉的衣裙看上去都艳丽万分。
“因为,我活着,实在是...”
他欲想说出很多字,比方说他活得麻木不仁、浑身乏术;比方说他活得整日都是被威逼利诱、谋权害世、噬血杀戮;比方说他全然不知道,苟活在这世间之间的意义。
什么权什么道,风雪满山,高功盖世,千古流芳,他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愿。
他只是想逃离。
他并不想活。
祁樱将他的身子往下弯,心急如焚地看着他,近及失控般问:“迟深……”
她的眼泪那么烫,就这样灼热地掉落于迟深的手心,他眼睫一颤,怔怔地瞧着她,见她用如此急切的眼神看他,心底那块潮湿又阴暗地方的好像被那滴泪水滋生出一抹鲜活的灵火来,那样小,却那样亮。
眼前的祁樱眼眶微红,澄澈如水的眸光中倒映出他的影子,仿佛想把他的全部都要看透。
她看上去好心疼他。
迟深忽然觉得自己好下贱,好卑鄙,好无耻。
博得她的同情,竟让他如此心悦诚服。
胸腔里猛然涌起一股沸腾又炽热的鲜血,迟深禁不住颤抖,又怕自己失控,他颓然瞥过眼,抬起一只手慢慢拂过她的脸,一直到指腹擒住她眼眶中的泪,才晦涩难言地开口道:“别哭,是师兄没用。”
“你从前问我为何总是满身的伤,其实那不是别人欺凌我出来的,是我自己弄的。”
“对不起,我总是骗你。”
祁樱咬紧唇,泪珠却因他这一举动就像断了线的玉珠一样往下掉,哭得有些梨花带雨,倔强又哽咽着道:
“你……你怎能如此作贱自己!”
她眼里的迟深,才不是个妄自菲薄、自暴自弃的人。
“你说过,你喜欢我这双手,我怕你看出端倪出来,所以忍着没往上面剜。”
“只是,昨日过于心急,也没带什么护手的宝物,所以剜得一手的伤。”
“很难看,对不起。”
他从未像眼下这样同她说那么多话,还有对不起。
祁樱使劲地摇头,脸庞从他的手心移开,道:“迟深,手伤了可以治,你死了,我去哪里寻你?”
这世间,有且仅有一个的迟深。
昨日之事,确然是她掉以轻心。
迟深这只狐狸、魅魔。
混蛋一个。
量在他昨日救她的份上先不计较了。
.
迟深指尖微颤,眸光在她身上流转,轻声问道:“若我死了,师妹也会去寻我吗?“
“师妹会因我而难过吗?”
祁樱抿唇,应声道:“废话!”
祁樱不再回答他的疑问,而是低头牵住他的衣袖往回走,头也不回道:“师兄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也不许再做伤害自己的事!好了,烟花结束了,我们现在回去!”
迟深觉得自己的阴谋被她识破了,也知悉自己问不出她什么,于是默默无言,任由着她牵着往回走。
他不管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要祁樱心里有他的位置就好。
夜色寂静,身前的人明明比她纤瘦许多,手上的劲却挺大,就连缓缓流出的灵力都不容忽视。
祁樱身上的配饰很多,什么珠什么玉都是上品的材质,走起路来一响一响,清脆欲滴的珠玉声犹若画眉鸣声,不显噪,只显俏。
天上地下,也只有祁樱敢牵着他往前走,也独有她牵着他他才会甘之如饴地跟着往前走。
月光那么暗又那么亮,挥挥洒洒地点缀在她的身上,就连珠玉也开始散起光;祁樱不急不缓,步步生莲,指尖不再用力,后来干脆松开了手,这一松开手,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影子越来越小,她方才后面的迟深竟不跟着走了,惹得她有些气,回头就想骂他之时,却见他一脸委屈可怜样,她微微抿唇,咬牙道:
“师兄,你这是作何?”
多大的人了,幼不幼稚?
迟深指着她的手,轻声道:“我怕黑,师妹,你牵着我走吧?”
啊啊啊!
明明这条路是他引着来的啊!
祁樱负起手,拒绝道:“不牵。”
又跟她耍花招,服了,臭男人。
迟深仍在原地候着,夜色之下,丹青黑衣上的紫竹纹路更为明显,微风拂过,衣摆跟着悄然飘动,矫健腰身随而浮现,偏偏他还面色平静,肤白胜雪,一双深情眼一颤一颤,看得人心弦一紧。
“师妹,真的不愿牵吗?”
声音故作矫揉,原本就清润的声线又低一层,变得更为柔和细腻。
祁樱觉得他现在真是疯了。
原来迟深还有这一面吗?她前世的表白果然还是太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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促了。
她微微叹气,走到他身边牵住他的衣袖,又仔细地看了一眼他的手,从怀里取出一瓶药罐,送至他的手中道:“这是护手的膏药,多谢师兄昨日出手相救,好了,我们回去吧?”
语气跟哄小孩一样。
迟深也很听话,一边珍重的将那药罐收入怀中,一边跟在她的身后,应声道:“不必谢,师妹就算是让我为你死,我也是愿意的。”
他说得轻轻飘飘,仿佛他的生死全然一文不值,只有对她有利之时才能尽出一丝微薄之力。
祁樱不满地回头反驳:“不许死,迟深,也不要为我死,听到没有!”
迟深看着她,没有默许也没有应答。
祁樱最是讨厌他这样,倏然松开那只牵住他的手,严肃道:“你说,不然我不牵着你走了。”
迟深仍是不说话,眼眸之中的光亮一点一点随着她的身影消失。
祁樱见他死犟,方才的好脸色一下子就收了回去,还立马离他有几里之远,再往后退几步就能到巷口之处。
她从不要他为她生为她死,从不希望任何人为她这样。
祁樱敛起脸,再也不想给他一个眼神,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迈开第一步步子,身后旋然传来一阵寒风,珠玉骤响,迟深牵住她的淡粉衣袖,抿唇祈求道:
“别丢下我。”
祁樱没有停下脚步。
“我答应你。”
祁樱回过首,停下步履过来看他。
“你说,你为自己生,为自己死。”
迟深眼睫轻颤,心间涌起阵阵酸涩,一字一句道:“我迟深,为自己生,自己死。”
祁樱忽然觉得这还不够,又加道:“此生…永生永世!”
“永生永世。”
祁樱弯唇一笑,踮起脚抚了抚他的头,满意道:“真乖!”
迟深被她这亲密的动作顿住,有些欣喜又暗暗担忧她是不是对那只龙也这样。
不许,这样的她也太可爱了。
祁樱做完这一套动作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她前世与迟深结侣之后才作出的动作,眼下看两人之间好像有些……太亲密了。
两人都是有些……愣。
不过片刻之后,祁樱便马上收起笑,叫他放开手反过来牵住他的冰凉衣袖,认真道:“说好的,我牵你走。”
迟深默然,听话地点头跟在她的后面走。
祁樱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夜色那么长,月光那么亮,山野之中,寂静与安宁的山色渐渐抚平疲惫的身心。
祁樱往前走着,心跳的频率却愈加加快。
她咬唇,有些自嘲又有些无奈。
根本就,放不下!
根本就没放下过!
一眼就喜欢上的人,怎么能放下!
就算重来一世,她还是会喜欢迟深,就算她怎么抑制怎么泯灭,她的心也只会选择迟深。
胸腔之处,那股热流愈来愈强烈,她看见她心底那个小女孩在歇斯底里地喊:
“迟深只有我能欺负!只有我能骂他!只有我!”
“迟深他是我的!”
45. 无情胜有情
夜风轻拂,撩起祁樱头上的淡粉发带,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发带也随之飘落在迟深的脸庞上,他没有躲,任由着它打在他的脸上,偏那发带没停留多久,又往后边飘去,全然像抓不住的丝线。
祁樱没回头看,还悄悄地自己下了道静心咒,那个小女孩便随着消失,她有意无意地问道:“师兄,查出瘟疫的病源了吗?”
“嗯。”
“师妹想知道吗?”
祁樱摇头,撇了撇嘴:“不想,我问了你也不一定说的,毕竟这可是戒律司内务。”
说得有些阴阳怪气,又有些义正严辞。
迟深剑眉微扬,整个眼眸就像初春的融雪,看着她道:“师妹聪明伶俐,若真想知道,根本不需要问我。”
祁樱哑然,眸光闪过一丝惊讶,又接着道:“师兄,你最近和平常很不一样。”
她说到这时,停下了脚步,就连那只一直牵着他衣袖的手也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眼下,两人已经走到山脚之下,远处的屋房星星点点地亮着灯,还有一两个巡逻的弟子路过。
祁樱望着他,眼色幽幽,心底一抽一抽地开始疼。
“哪里不一样?”
迟深眼睫微颤,眼眸之中的赤湖泛起一丝淡淡的涟漪,认真问道。
祁樱咬唇,沉默片刻之后,目光迥然地看着他:“迟深,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其实她今晚答应同他出来,就是为了这一件事。
虽然她早就知道迟深会喜欢上她,不过前尘不同今日,她以前想和他在一起,如今却只想把他推开。
毕竟,上岸第一剑,当斩心上人。
她不能有软肋,也不想拖累别人。
迟深的神色显然顿了一下,雪白的脖颈忽然染上一层红晕,就连耳根子都不动声色地烧了起来。
空气好像有一瞬间凝结成冰。
迟深喉结滚动,乌睫不自然颤了颤,眸光像醉花酒那样被人轻易搅合成了一团乱色,羞涩又有些魅人。
情爱一事,祁樱一直认为,迟深总是很难开窍,他懂得一些,但也只知道一些,更多的时候,还是需要身边有个人去教。
他与她相比起来,更为内敛,也更为收束。就像是开于山雪峭壁的莲雪花,若是他喜欢,他绝不伸手去摘,只会等着它慢慢盛开,一直到它掉落一瓣花落,他才敢拾起来,珍贵地将它收入怀中。
祁樱前世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他的那一刻,一直等着他跟自己表白。
虽然那时候她并不确认迟深喜不喜欢自己,但是她知道,迟深并不讨厌自己。
祁樱她向来明媚自信,自小就被不少同门倾慕仰佩,更何况身姿不凡,相貌迤逦,修为和道术在同辈之中,也堪称一绝。
外加上,两人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迟深若是一点也不喜欢她,那才叫不合情理。
毕竟日久可以生情,相看两厌之人也可以做到相看两悦。
拿下迟深那肯定是迟早的事。
最重要的是,她感受得出来迟深对她是非同一般的。
前世的祁樱这般想着,这一等就是等到了好几载,一直到她十八岁的某日落难,迟深从魔域赶回来看望她,祁樱情难自抑,强行撬开了他的唇,两人就这样结为了道侣。
后来,迟深还说,他爱得更深。
再后来……
祁樱敛起眼,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严肃漠然些,眼前的迟深的面色渐红,神情没有多诧异与紧张,反倒多了些平静与淡然,偏偏眼底的盈盈水光却怎么都藏不住,简直和前世被她强吻那般动人魅惑。
他这一回,没有让她等很久,唇角微微扬起,又像是不会笑,扬起的弧度低低的,声音温柔又动听:
“你看出来了吗?”
迟深很少笑,偏偏生的是一对桃花眼,再怎么笑都是极其好看的,祁樱劝他多笑笑,他之前只会嘴硬地说自己不会笑。
顷刻之间,祁樱的眼睫微微颤了颤,连同着深埋在心底的情愫也跟着他这一笑生出枝丫,夜色漆黑,月光黯淡,就连灯火都如此渺茫,面前的人却笑得那样柔美,连同他凌冽骇人的赤红瞳色也在这瞬然之间降了好几个度,变成柔和又温暖的一缕火光。
他说完那句话,俨然有些害羞,俨然还是有些害羞,眼眶中的眸水荡了好一会,连带着那缕火光也欲色渐浓。
他的眼神在闪烁、躲闪,心底有些欣喜又害怕。
祁樱咬紧唇,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十八岁的他,与二十一岁的他,颇为相似又有些许不同。
眼下的他,就像高山之上刚生出的雪莲,含苞欲放,冰清玉洁。
祁樱甚至从他的眼底,窥见出一丝纯粹。
这回,轮到她默然许久。
她的脑海里飘过许多画面,好的坏的、甜的酸的、苦的痛的。
最后一幕,是她死在灵虚殿外,迟深抱着她尸体痛哭的样子。
记忆之间,忽然插上一缕暗线,祁樱窥见其实在此之前,迟深为了她堕入邪道,只身一人杀了斐云山满门,把祁之夷的尸骨捧回来作为她的祭品。
仙魔又陷入无尽恶战之中,四海八荒之间,兵乱年荒,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祁樱倏然后退一步。
彼时之间,月亮被乌云笼罩过去,远处的灯火又熄了几盏。
祁樱发带轻荡,珠玉脆响,玉白的面庞却毫无波澜,就连眼眸之中的光亮也彻底暗了下去。
她说:“迟深,别喜欢我了,我不值得的。”
若是换做旁人,祁樱指定不这样说的,她向来趾高气傲,眼里容不得别人说她一点不好,更别提值不值得。
她祁樱,最是值得,最是配得上极好。
可是迟深不一样,迟深是她喜欢的人,那他就是极好的人,那他就是最好的人。
那她就不值得了。
不值得他迟深为她堕为邪神,不值得的他千百年在还魂崖里苦苦寻觅等候,不值得他最后弑杀各界,成了千百年的罪人。
最不值得的,就是为她死。
因为她而死。
爱若是让他变成这般模样,那她真的不值得了。
祁樱望着他,望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的光亮逐渐变得很淡,就连她微小的倒影也像一叶扁舟一般在大海里摇摆不定,迟深的眼睛那么漂亮,整个面庞那么绝世无双,却在顷刻之间,润湿出一滴又一滴泪来。
祁樱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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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怔,问道:“你哭什么啊?”
她知道他会难过,却从未想过他竟在自己面前哭了出来。
迟深的泪水像是不要钱,一滴又一滴地淌过他的脸,那泪珠还会变色:先是水白色,又变成同他瞳色一样的血红,他显然是心痛如绞,颤着声回答道:“祁樱,你好狠心。”
“我连喜欢你的权利都没有吗?”
他说得嘶哑又低沉,每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就像在火炉里滚了一圈又掉入凄寒彻骨的冰窟之中,让人听着有些害怕,偏偏他脸上又那么多泪,眼眸又那么委屈,宛若原本就应该给他的那份饴糖被人无情地夺了回去。
祁樱抿紧唇,指尖稍稍用力,掐进手心里的痛感使她幡然醒悟,她正欲反驳,想不到迟深见她不出口,反倒变本加厉道:
“是因为那只龙吗?师妹,你喜欢上了那只龙?”
迟深忽然如失了控一般,眼眸里的光亮不再,甚至极致幽深黑红,看得祁樱后背一寒,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一步。
迟深他……好疯。
后脚刚一落地,迟深却抓住了她的手腕,力气那般大,惹得祁樱下意识地扇了他一巴掌。
“迟深!”
一声脆响过去,迟深倏然那只灼人的手,他稍稍收回神,眼眶之中的泪水仍如潮水暗涌,眸光却微微凉了起来,道:
“对不起。”
祁樱颓然松了口气,想到他如今兴许是被情咒所控,不禁有些愧疚。
算了。
祁樱上前一步,从衣袖里取出一张手帕替他擦去他面庞上的泪痕,语气稍微缓和道:“师兄,我没有说不让你喜欢我。”
她先回答了这个问题,旋即又道:
“只不过,我日后是要修无情道的,你喜欢我也没用。”
微风又不经意地拂过,撩起迟深额前的碎发,那几缕冰凉青丝便顺着风向稍稍拂过祁樱的指节,祁樱欲想将手收回去,却猛然被他抓住,旋即,她听见他说:
“那师妹能否试着喜欢我?”
“改变这一修法?”
声音轻轻妙妙,仿佛方才的失控就像是被人夺舍了一样。
简直就是一个……魅魔。
祁樱愣住片刻,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面前的这位人。
迟深他也有阴暗的,自私又卑劣的一面。
又或许说,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只不过,在此之前,故意装作冷漠又偶尔温和而已。
想到这,祁樱忽然抬起头来望着他,窥见那双灼人眼眸之处,暗藏的微弱光亮。
那是什么呢?是十几年来的隐忍?又或是面具之下的欲念?
祁樱不想再想下去,开口道:“松手。”
迟深迟缓一步,祁樱便猛然使出一股灵力,倏然将他的手卸了下去。
祁樱咬紧唇,雄厚的灵力一点都不输于他,只不过她怜惜这双因她而受伤的手,所以没使多大的劲,认真看着他道:“师兄,感情不可强求,你若是想让我喜欢上你,定然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迟深吭声,一字一句道:“若是能让师妹喜欢上我,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
祁樱忽然握紧拳,头也不回地走了。
46. 寻路
祁樱回来的时候,屋内的灯仍是亮着的,就连萧原都还未入睡,仍是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候着她。
屋子很静,噪咋的完颜欢早就回去了,他一人坐在那,好似之前在迷魂谷那般一边拣草药一边等候着她。
祁樱向来随性,每次去找他的时辰都不一样,也不给他确切的时候让他去等,偶逢雷雨连天,改天换日,亦或是山上举行盛大仪式比会,每每让他觉得祁樱不会来的时候。
祁樱还是来了。
她还是会来。
有时候还会抱怨他说为何不给她留灯。
祁樱狡猾又会笼络人心,进门之后,先是歪头朝你一笑,旋即又从自己怀里带一堆好吃好玩的东西展露在你眼前,捎带嗔怪道:
“是不是想不到我会来?”
她就像屋檐仍然滴落的雨露,暴雨过后顷刻闪现出的一缕清阳,亦或是不经意间停落在窗棂上的雀鸟。
萧原记得,祁樱内门大选结束那日,是二人认识以来,她最是欣喜欢心的一次,祁樱那回连走路一蹦一跳的,来到他面前时还扯着衣袖上的那两串漂亮的翡珠转啊转,弯唇笑道:“你知不知道,我打败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乾坤兽!我一人将它斩死的!”
“我是我们这届内门总榜首!笔试我也是第一!厉害吧!”
她说这,眸眼好似龙飞凤舞一般,语气格外轻快雀跃,连带着萧原那颗沉闷的心都因此加快跳动起来。
明明,他之前都以为她不会再来了。
祁樱听他这么一说,眉眼一蹙,倒是比他先变脸道:“谁说我不来了,我不是还特意给你写了封信,说我这几日忙碌内门大选的事吗!”
全然是一副质问的语气,听得萧原面色微顿,迟迟有好半刻才回道:“我没有收到过信。”
祁樱愕然,狐疑着问道:“没收到?萧原,你知道信是何物吗?”
萧原面色一沉,盈盈翠翡暗了好一层,敛起眼道:“我知晓的。”
好歹也是活了两百多年,他固然是知晓的,只不过,头一次,他竟衍生出悲戚和生气的情绪。
前尘之间,明明从未有过。
祁樱闻言,忽然有些愣,脑海好像一瞬然泛起涟涟潮雾,一时间竟没想清楚自己那封未寄出的信被何人拦截。
片刻之后,她自知理亏,立马从怀里掏出各式糕点和医书,连哄带骗着走到他身旁道:“小青龙,这回是我不对,你大龙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呀!”
…
漆旧的木门嘎吱一响,祁樱抬脚步于屋内,忽然喉间一哽。
萧原那双圆滚滚的翠绿翡眸直直盯着她,明明一点情绪都没有,却让她蓦地一顿。
还没跟迟深说她想换一间大一点的屋子。
她都要忘了,方才都还没商议好两人今晚要如何入睡。
她的心到眼下都还是乱的。
萧原见她面色惨白,就连衣裳都有些凌乱,倏然站起身,走到她关心道:“祁樱,你怎么了?”
祁樱面色有些木讷,其实她都有些记不起她是如何回来的了,这里不能用瞬移术,她的两只腿子便像是按了火轮一般迅猛飞奔,也不管后面的迟深如何追,最后快追上她的时候,被她的冷脸骂了回去:
“迟深,你走开!”
“不许跟着我,滚!!!”
突入袭来的脾气就像是疾风骤雨,祁樱眼底的戾气横生,就连面色都变得有些凶神恶煞。
周遭冷得有些可怕,就连气息都低得颤人。
祁樱垂着眼,眸光淡若霜雪,褐色的瞳色却黑成一团,就连最后的一点清光都要被汹涌的戾气所埋没。
二人停在一个墙角,村舍的墙壁不似仙山,只不过是用最简陋光滑的石砖砌成。
近水的孔明车一淌一淌地将汩汩流水灌入水田,嫩绿的稻穗里飞出稀疏的流萤,那萤火那么暗,又那么亮,不知过了多久,迟深忽然从自己手里变出一缕淡粉的发带,细声开口道:
“祁樱,别生气,是我不好。”
“你发带掉了,给你送完发带我就走。”
声音那么轻,语气那么柔,卑微得像在乞求她。
祁樱仍是蹙眉,下意识撇开手,却被他不由分说地将那缕发带送入手中,动作极为轻缓,就像细微的流水那般,都还未让人触碰的到就已离去。
就连声音,都轻得仅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送完发带,迟深他就真的走了。
屋内的烛火很亮。
祁樱眼睫微颤,缓出一口气道:“我没事,萧原,你今日睡床吧,我去山崖上炼气。”
祁樱动作很快,萧原都还未道出一字,祁樱就已砸门而去,片刻后,整个屋房闪过一道金光,以及祁樱留下的一句“结界已加固,你早些睡。”
山崖陡峭,冷风呼啸。
暗紫雾气消散过后,显现出祁樱卓绝身影。
祁樱收紧拳,手心中的暗光倏然灭了下去。
“嘶——”
祁樱微微蹙眉,丹田暗潮翻涌,但是没几下之后就被她压了下去。
祁樱稳住身形,眉眼微挑,轻蔑笑道:“果然如此。”
魔道一术的瞬移果然不受凡界的限制。
很早以前,祁樱就对于迟深来无影去无踪的魔间道术颇有兴趣,奈何魔道一术,修仙之人若是想修,要么有魔授之以道,要么淬仙骨重修,总而言之,极少有人愿意为此离经叛道。
授道之魔,也必须是弒罗魔。
仙魔大战结束后,本是双方俱败,两败俱伤,后来却被人传闻仙族略胜一筹,于此,众人皆欲成仙,众人皆欲化神。
即使在眼下这个五界安定太平的年代,仍有人将魔族视为最阴险最卑贱的种族。
前一世,祁樱虽有兴趣,但也不过浅尝辄止,偶有几次被祁之夷撞见,还被他委婉规劝仙魔利弊,后来那本从迟深借过来的魔道一书也因此不知所踪。
祁之夷说:“修魔伤身,到最后害的还是自己。”
祁樱那时候还很小,握着好不容易从迟深那里软磨硬泡撒娇打滚出来的《魔道》一书,仰着头问他,“叔父,那我长玉哥哥也是因此才来修习仙道的吗?”
她明明记得,即使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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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仙道,迟深也从未掩饰过自已身为魔族的本道。
祁之夷微微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细软的乌发,回答道:“或许吧。”
祁之夷对于迟深,好像从来都一直有在防备,只不过那时候的祁樱看不出来,在他屡次三番的规劝下,还跟他闹上了脾气,有一回面前说她叔父原来也和许多人一样歧视魔族。
祁樱记得,那回祁之夷不似寻常一样温柔和蔼,只是用一种很幽深的眼神看她。
就像是一只蝮蛇。
呵。
偏偏可笑的是,魔域临南而生,矿宝丰厚,边疆辽阔,战乱平息过后的几年之间便渐渐好了起来,甚至比以往几朝更好。到如今,繁荣程度也仅次于常冠魁首的妖界。
各界都忌惮魔族,各界都鄙视魔族。
也正因为如此,各界对于魔道一术的研究还不过千分之一。
只不过,更讥讽的是,最后煽动仙魔再战的,竟是那人人崇敬、道高浩远、仙风逦骨的南旻宗掌门祁之夷。
祁之夷。
五界之中,唯一修得无情道,年仅二十有六便飞升成神之人。
无情道。
果然。
她早该想到的,一味的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最后的一道刺骨刀,仍是需要她独自去面对的。
她到底在私心些什么呢,她早该想到,她师尊裴云朔定是受迟深暗中指引,甚至于花费精力设计,将裴云朔从千里之外请回来参与那无趣透顶的拜师会。
收解雨婵为弟子也是。
迟深为了她能够留在身边,暗中又给裴云朔交涉。
祁樱第一次扪心自问,自己为了想要帮助解雨婵,一定要顺着他们师徒二人的意,拜入裴云朔的门下吗?
她真的在畏惧祁之夷会看破她的想法吗?
往事一件接着一件,一缕接着一缕,祁樱发现最后谁都得偿所愿,唯独自己没有,唯独自己而已。
她注定要独自一人走完这段路程。
虽然她也不知道,她的前路如何。
或明或暗,或生或死,或败或赢,祁樱只知道,她想变强。
变得更强,变得最强,变到这五界之中唯她独尊,唯她最强。
什么证据,什么黑迹,什么毒器,都不重要!
她只要杀———
“砰!”
高耸入云的陡峭悬崖顷刻裂出一道巨痕,深厚的黑紫灵力宛若雷云,偏偏祁樱的镜月剑凄寒彻骨,雪白如冷玉,仅此轻轻一剑,就已将远山之外的峭壁裂出缝隙。
只需要杀了祁之夷,以此祭奠,含恨而死的双亲和自己。
祁樱眸光冰冷,杳然无色,淡粉的发带随长风摇曳,身上珠玉脆响。
祁樱不再顾及凌乱的衣衫,甚至有些嫌它太长太费事。
她将那些般若琉璃的玉珠取下来,又将自己的外袍脱去,只穿上一件单薄的里衣。
祁樱收拢指尖,纤细玉指在月光之下宛若刚出水的银葱,那么好看的手指——唰。
“滋。”
五指之间,一直从手心开始溢出鲜红的血迹。
47. 山雨欲来
无情入门第一式,灭欲。
“何以为欲,欲即有身,欲求不满,得以伤身。”
祁樱看得云里雾里,将书本合上仰起头来问眼前的祁之夷:“叔父,这要如何炼?”
她自小就对于无情道这类晦涩难懂的道义甚无兴趣,奈何自己叔父却是无情道剑修,若不是因为崇拜他,自己定不会入无情道。
小小的她,对于祁之夷卧房内厚厚叠叠的书墙好奇极了。
她自幼失父,视温柔如沐的叔父如亲父,除了爱粘着母亲和迟深以外,最粘的后一人便是他。
祁之夷本在处理公务,瞥见她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册,粉雕玉琢的玉庞略微显露一丝疑惑的神情,见自己理她了,澄澈的眸眼又流露出一丝喜悦的神情。
“樱儿想问什么?”
祁樱摊开那本书册的第一页,回道:“无情入门第一式!”
祁之夷眉眼微微一动,放下手中半干的墨笔,揉了揉她额间的细发,柔声道:“樱儿怎忽然又想学无情道了?”
他记得不错的话,前些日子才跟他说想学苍生道来着。
南旻宗与千百家修道世家一样,在十岁以前,讲究立志明道。
修仙一道前路渺茫,确认一个目标,极为重要。
只不过,修仙道术无疑就几种,苍生或无情是最为炙手可热的两道。
祁樱想到前几日在他面前抓耳挠腮的样子,略微羞涩地开口:“因为樱儿以后想拜叔父为师呀,樱儿也想学叔父独门的凌霜剑意!”
祁之夷轻轻一笑,将她抱至自己的太师椅上坐下,重新拾起那只未干的笔墨递至她面前,缓缓开口道:“樱儿先在这宣纸上写下自己的欲想吧。”
祁樱歪头,与他四目相对,问道:“为何?”
她看着那双与她稍有相似的眼眸,眸色忽然一亮,道:“叔父是要教我如何灭欲吗?”
祁之夷微微一笑,指尖轻轻刮过她的精巧鼻尖,回道:“樱儿真聪明。”
夜风轻拂,撩起祁樱摇摇欲坠的发带。
见着自己的鲜血犹若红丝线一般流下去,祁樱心中不疼却静,不缓不急的以左手心作砚台,用右手往半空中写字。刚落一笔,不远处却暗丛涌动,她轻轻蔑笑一声,执剑挥出两道迅如流星的冰霜剑意。
噗咚一声,一只飨灵兽顷刻化作黑雾消散。
说起来,祁樱的灵根是罕为稀见的绫月灵根,所谓绫月,又有霜雪之意,也就是说,是冰系灵根中的一种。祁樱学冰系亦或是水系道法及剑意往往多为轻而易举,甚至于说,可以登峰造极,这种灵根亦是无情道的天选人物。
五界之中,百年之内,鲜少再有祁樱这样惊为天人的天资灵根出现。
也正因此,祁之夷一直将她作为自己的后继衣钵一样培养着。
只可惜,祁樱放不下执念,祁之夷也并非用心培养。
对于无情道,祁樱前世修了半生,眼下归来却仍是入门。
所以,一切命数的走向仍然是不会变的吗?
祁樱一个旋身,身后飨灵骤然幻灭,祁樱猛然用力,将后边的巨石碎成废渣。
怎么可能。
她从来不信命。
既已重生,那便从开始就已发生改变。
只不过。
祁樱敛起脸,突然失了兴致,撤出一条发带出来,将方才那道伤口随意包扎了会,将无情第一式打了回去。
这里实在喧闹得很。
祁樱的手心不再流血,而是浮起黑紫焰火,那焰火愈演愈烈,愈明愈暗,凶猛又怪异,却在飨灵靠近之时,倏然幻灭。
这山顶上怎么有那么多恶灵。
她眼底的戾气愈发强烈,就连刺骨寒风都遮掩不住她心中的怨恨,整座悬山的异兽都开始悲嚎。
祁樱才不管它们如何弄虚作假鬼哭狼嚎,上去就是一剑一斩一咒一破。
吓走整个山野大片栖息的鸟群。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蒙蒙亮了起来,烟柳山一带的恶灵与异兽杀被杀得片甲不留。
祁樱疲倦下山,心中却安稳了许多,大开杀戒的感觉比她想象中的好太多了。
她想着,修无情道,不如修魔道;若是再是不济,亦可堕入邪道。
反正,她又不是什么好人,拯救苍生的命数,也轮不到她来做。
祁樱晃晃悠悠地下山,本就稀缺的魔力在方才早就用完,她估摸着自己兴许应该抽个时间去妖界掏几本魔道之书,还有歪门邪道。
再找个恶灵异兽多的地方提升修为。
赶在祁之夷渡劫成圣之前杀了他。
烟柳山比她想象的还要大一点,山林幽静,草木繁茂,丛野之间,时不时会冒出几只野兔出来。
祁樱步履微顿,抬眼看了会天色,终是闷头离去。
她今日仍是要去东临口同解雨婵和几位同门一起看守烟柳镇东关。
偶尔还要护送过路的车队前往人妖两界。
现如今的瘟疫还算不上严重,所以有些载有贵重货物的车马仍然可以通行,有些见财眼开的商旅人士甚至还觉得斐云山上的长老派弟子下来驻守显然是多此一举,毕竟瘟疫没两年爆发一次并不罕见,倒是他们每回都要卸下车马例行巡查真是颇为辛苦。
祁樱走得累了,化出剑身御剑飞了回去,一到院门,却见到楚一舟一脸担忧地侧着身子在她的屋门等候,祁樱眸色一顿,赶忙喊了他一声:“五师兄,我在这!”
楚一舟身子一颤,回过首来看院舍的大门,才发觉祁樱竟没在屋外。
“樱子,大事不好了!”
祁樱才发觉自己的灵匙响了好几下,偏偏她在山上将它给锁了一宿,现在才姗姗震动。
祁樱眉眼微微动了两下,缓声道:“五师兄你先别急,慢慢说。”
楚一舟眼神闪烁了好几下,忽然才发觉自己又失态了,重重唤出一口气道:“樱子,镇东关的烟柳客栈昨日死了人,一车货物也被洗劫而空!林安长老叫我们昨日在镇东关的人赶快去烟柳客栈汇合!”
!
祁樱微微一怔,倏然解开了设在屋舍内的结界,喊道:“萧原,快出来!”
嘎吱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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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门顿然打开,显然萧原也在屋内等候了许久,祁樱来不及跟他解释,上前牵住他的手腕便跟门前的楚一舟道:“师兄,事不宜迟,我们快些走吧!”
楚一舟默契地点头,祁樱便拉着萧原往镇东关跑,没几步之后,脚下就出现了一把凌若霜雪的剑身,萧原显然是有些愣,光滑的手腕之上却被她握得有些热,偏偏这触感却不同往常,细微之间,像是有一道小小的折痕一般磨着彼此,萧原想要说话,面前的二人却面色沉重,就连御剑的速度都比以往快。
他微微眯了眯眼,头晕目眩的感觉来袭,欲想要稳住身形之时,身前的祁樱却给他递了一个荷包。
“治晕剑的,你试试管不管用。”
萧原眸眼微动,抽出一只手接过,又听见她说:“没有别的色了,这是我小时候用的。”
为了防止萧原听不见,祁樱特意用的传神术,不过镇东关的烟柳客栈离这里不是很远,还没飞一会就要到了。
萧原心下一暖,低低地说了声谢谢,偏偏他不会用传神术,祁樱耳畔上全是一些呼咋的风声,哪听得见他这声温温涩涩的道谢。
三人很快便到了烟柳客栈。
还未进门,堂内便围满了人。
新旧交杂的各色衣裳之中,满堂人的形色各异,不过多为来看热闹的。
镇内虽生瘟疫,但大多数人显然是不畏惧的,更何况,又是个新鲜事儿,大家面上罩着个白纱便来了。
有些甚至不罩。
祁樱赶忙拉住就要上前的楚一舟,道:“师兄,你身子较弱,先罩个面纱吧。”
楚一舟一顿,很快便从衣袖中取出面纱戴上。
三人簇拥着进入客栈内,却见还有好几人没到场,只有戒律司的几人在内。
解雨婵作为戒律司的人,见他们来了,快步移至他们身旁,安抚道:“并非是什么大事,先在这候着吧。”
她同楚一舟住的近,今早收到消息时,原本也想亲自叫她一同前去,奈何戒律司命她先行一步,只好眼下同她解释。
祁樱眨了眨眼,乖巧点点头,轻声对着她道:“好呢,小师姐辛苦啦!”
三人便在堂内的一角候着,周遭很暗,铜红色的布景莫名让人生出一丝诡异之感,杂乱不堪的桌椅上仍沾着半干的血迹,浓浓的血味扑面而来。
若不是他们一群人站在增添了几抹亮色,这客栈看着,真是阴侧骇人。
外面的人又开始议论起来:
“怎会出如此怪异之事?掌柜的呢?”
“嘁——掌柜的今日上吊死了!”
“啊?那其他的商旅呢?还活着吗?”
“啧,死了不少,也不知道……”
“肃静!”
清朗明润之声犹若箭弩一般射出门外,骤然打破里里外外喧杂的议论声,祁樱微微挑眉,却见迟深早已敛下眸去,冷峻的面庞看不出一丝情绪,周遭的空气之中,顿然增添了几许凄寒彻骨的阴风。
这一下,众人忽感脊背一凉,神色迥异,不少心中有祟的人连连退了下去。
.
48. 烟柳客栈
一群人散了之后,客栈里果然清静了许多,祁樱不动声色地看着戒律司几号人将肮臭污秽的尸体从二楼搬了下来,那好几具尸体的死状都格外惨凄,身上毫无一块好的皮肉,全然是被撕咬得皮开肉绽,就连被狠狠包裹着筋骨都难窥得一清二楚。
在场的许多弟子都与楚一舟一样,眉头皱成一团,忍不住来回地闭上眼又睁开,显然是有些适应不了副场面。
他本能地想把祁樱护在身后,却见她眼神专注,好似十分好奇一般注视着那几具尸体。
在场者皆不出言,片刻之后,负责这一次历练的代表长老林安终于姗姗来迟,他后尾的长发仍然有些凌乱,素衣腰间的金紫玉佩也还未来得及翻面,进门之后,先是捋了捋自己的衣衫,方才吭声道:“迟深,先同大家说一说眼下的情况吧。”
?林安长老何时变得近乎人情了。
祁樱眉眼一挑,浅浅瞥了位于中堂的林安一眼,听见迟深微微朝他躬身,不轻不淡回答道:
“死伤数人,伤者如今已送去医馆救治,陈氏掌柜今早也已上吊而亡。”
“从伤势上看,兴许是邪兽所为。”
林安默然,思虑片刻,抬脚走到一具尸体面前蹲下,瞳孔骤缩,忽然叹一口气道:
“看这样子,像是楮獒。”
楮獒?
众人面色微顿,眼底闪过一丝愕然,忽然有人开口道:
“长老,这楮獒怎会出现在此处?”
楮獒,深居于妖南之界的秦蜒山,喜食肉,群居而生,其貌若犬彘,毛皮金贵,可值百钱。
楮獒是邪兽,凶恶好斗,仙魔混战结束之后,数量骤减,栖居之地还被各界设下结界,按理说,不应当出现在此处。
艳丽红衣之下,少女的面庞娇媚,一点薄红小唇微启,声音清甜脆口。
祁樱抬起眼,轻轻笑一声,赶在林安长老回答前道:“自然是因为,有人将它从秦蜒山捉来的。”
身后的萧原眸色一动,却见祁樱仍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那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柳眉一蹙,薄唇往下一压,不满道:“你!”
“玥儿!”
祁凌止牵住她的衣袖,将她拉了回来。
林安长老见此,略微咳嗽一声,严肃道:“行了,眼下不是你们打闹的时候。迟深,你继续说,可有查出这尸体的身份?”
他说着,指着地上的三具死尸,修长的指节白皙英气,就连手腕上凸起的那块小骨看上去都十分精致。
迟深乌睫轻颤,眼眸之中的光色暗暗,偏偏在白日之中,瞳色早无如夜晚那般炫彩纷呈,只不过是黑漆漆的一片,他微微往祁樱那望了一眼,薄唇微启,正欲开口,却有人厉声质问道:
“谁允许你们私自动尸!”
来者是个少年,一身深红衣格外引人注目,他没有戴发冠,而是用一条玄紫发带将墨发高高束起,颧骨很高,连带着眉峰也若一条挺拔的山峦,剑眉之下,是一双冷星丹凤目。
只可惜他刚道出一句话,便被他身后的人狠狠敲上一记,那人面庞的轮廓与他十分相似,只不过比他高上三两寸,乌黑的墨发顺直地披着,头戴一顶乌纱帽,身着黑青莲玉袍,眸眼之间,尽数浓浓廉清之气。
“容纳各位小仙等候贺某多时,舍弟年轻气盛,口出狂言,在下给各位赔个不是。”
那人说着,微微朝众人屈首,背脊宽厚而有力。
林安眯眼笑笑,道:“贺大人何以出此大礼,也是我们的弟子急于除恶,先行一步动了这案发之地,还望您海涵啊。”
贺玄清轻轻摇头,“这是何话,渊朝法律之中,本就写了若是发生巫邪之事,仙界有权第一干涉。”
林安呵呵大笑,眼眸之中却在他身旁的那位弟弟上闪烁,众人不言而喻,那位出言的少年也霎时涨红了半张面庞。
渊朝的法案那么多,他怎么可能都记得住啊!
窘迫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林安见迟深没有说话,又说道:“不若贺大人既然来了,不妨查查这几具尸体的来历,好让我们去捉拿邪祟,尽早破案嘛。”
贺玄清连连点头,派了三两人将那几具尸体抬去镇抚司,又圈住自己身旁跃跃欲试的贺玄安,稍微厉色道:“玄安,你安分些!”
几个小厮动作很利索,偏偏在合力将尸体抬起来时却怎么都使不上力,那具尸体犹若千斤重,又或是有邪祟作怪,总之,他们试了几遍,最后犹若被揪住尾巴的小鼠一般面面相觑,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诫都尉之时,一声玉脆清音忽然传来:
“林安长老,不若让我们运去吧。”祁樱眸眼一瞥,澄澈若水的眸光颤颤,流露出几丝怜悯与坚韧,“毕竟那几位壮士,根本抬不动这尸体啊。”
噗呲。
猛然之间,那几位小厮忽觉心口流出几丝血,欣悦的心情之中夹杂了几分惆怅。
这话说的……
幸好这群人修仙的只来历练几日,不然他们的饭碗可不保了。
贺玄清面色一顿,却见他们一行人已然开始行动,他正欲想说些什么,一旁的林安过来道:“哎呀,瞧我这记性,这几具尸体兴许是被楮獒咬的,这若是被楮獒咬啊便会身重异术,唯有修道之人用术法与其抗衡才能搬动尸体。”
贺玄清微微阖眼,夸赞道:“仙人,你们斐云山的弟子果然浩然正气,守正不阿。”
他正说着,晃眼之间,身边那抹艳红早已消身匿迹,他心下一急,又听见林安在一旁说:“哎呦,贺大人莫急,兴许是帮我们的弟子一起运尸体去了。”
林安说完,微微朝迟深瞥了一眼,两人对视一瞬,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
祁樱与萧原一起用蜒曲术运了一具身长约□□尺的男人,这具尸体巨臭无比,是五具之中最臭的一个。
不过祁樱在运的时候就给他们几人下了一道清玄咒,所以他们一行人闻不到,倒是前面的宁玥与祁凌止,运的是个身段矮小的男尸,却每每闻到身后那具奇臭无比的尸身。
“祁师妹,你们闻不到吗?”
祁樱挑眉,施咒又将那尸身靠近她些,讥笑道:“什么啊,闻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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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玥不信,鬼使神差地回过首,却见那男尸离她仅仅只有一寸之近,吓得她瞳孔骤缩,呼吸都慢了一滞,丹田猛然翻涌,差点稳不住身前的男尸。
“祁樱!!!”
宁玥骤然爆发出一声尖叫,眼底的眸光像是淬了火,倏然放出一道暗器,欲想要将祁樱碎尸万段。
只可惜,正当那短刀就要刺入祁樱心脏之时,却猛然被一支长枪打飞。
祁樱微微一顿,那只欲想施术的手倏然放下去,她的眸眼微动,眼眶之中,倒映出萧原的背影。
这龙,怎么还挡到她面前去了……
一波未起一波又来,那长枪的主人开口道:
“喂!你们这是作甚!”
贺玄安喘了口气,银白长枪上的红绫飞舞,却没有一丝裂开的痕迹,少年微微屈身,“砰”的一声,那支长枪倏然变成只有几寸长的短刀,贺玄安将它收入囊中,继续道:
“亏我兄长觉得你们刚正不阿,原来私底下就是这般…”
祁樱微微瞥眼,语气冷冷道:“这般如何?”
贺玄安倏然被咽下一口气,顿了片刻,眸底又燃起缕缕火光,蹙眉道:“这般玩忽忘守!你们怎么还打起来了!”
“这位小少爷,什么叫玩忽忘守啊?”
这会说话的人不是祁樱,而是他身后的宁玥,她揣紧手心的另一把短刀,心中暗暗发恨,这可是她存了两个月才买下的暗器,竟被他一枪打飞,他打谁的不好,竟然打了她的。
一旁的祁凌止闻言,眉头有些皱,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目光辗转之前,看见离他还要远些的许轻竹。
楚一舟诚恳地道出一句:“这位公子要说的是玩忽职守吗?”
“你!你们!”
贺玄安又被噎一口气,心中更是气急了,怒目圆睁回首过来道:“你们斐云山的人就这般……”
他见到宁玥的面容,竟一时语塞,不知是胸中沟壑太少,还是眼前的少女过于艳丽,她穿的也是一身灿红,偏偏生得娇俏,这一身艳丽的装扮,在她身上浑然天成,还有仙气加分,简直……
贺玄安的心猛猛一颤。
祁樱蹙眉,将萧原拉至身后之后,倏然开口道:“这位公子,能否让个道?”
她说完,又对着前面的道:“宁玥,你走快些行不行,人家都来说我们斐云山的人玩忽职守了。”
原来她叫宁玥。
宁玥手揣得更紧了,轻哼一声,转身对祁凌止道:“师兄,我们走快一些!”
祁樱,我一定要你好看!!!
前面的人终于动身,祁樱也不含糊,倒是眼前的贺玄安仍然愣在原地,祁樱微微挑眉,倏然施力将那具男尸从他面前飞过,那人果然猛然一退,稳住身形后朝她骂道:
“喂!你没看见本少爷在你面前吗!”
祁樱理都不带理,倒是后边的楚一舟反驳道:“这位公子,方才我家师妹已经向你问询过了,是你一直在这挡着要道,怎还怪上我家师妹?”
“五师兄,别跟狗一般见识呀。”
49. 烟柳客栈
“你骂我什么!你这女人!竟然敢骂本少爷是狗!”
祁樱微微挑眉,讥讽道:“狗听不懂人话,骂你是狗,有问题吗?”
贺玄安咬紧牙关,胸膛剧烈起伏,欲想怒声嘶吼,却见她一身淡紫长裙,两鬓之间的乌丝青黑柔顺,一双亮眸之下秋水阵阵,原本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偏偏却生出凌人气势,就连她释放出的青紫灵气,也同她一样不容小觑。
他莫名之间,不知被何等灵力驱使,后退了一步。
祁樱见他让了,朝他粲然一笑,微微颔首道:“多谢小公子。”
她说完,又朝后边的楚一舟和许轻竹道:“五师兄,轻竹师姐,你们快跟上我们哦!”
她的语气温和,就像是初春刚绽的鸢花,与方才那位冷眼骂他是狗的人判若两人,贺玄安心下一气,默默抱起拳走得比他们更上前。
一群仗势欺人的臭道修。
贺玄安往前跑去,见着那红衣少女与她身旁的一位男子有说有笑,眉心微微皱了一下,忽然觉得今日的日光真是白得晃眼睛。
祁樱一边将尸体运走,一边调出玄虚镜窥察客栈内的情况,不出她所料,那林安长老果然给迟深单独派了任务,两人一黑一白的衣衫交错,正站在二楼某一客房商议要事,祁樱将灵珠幻影窗前的细纱,拉近距离一听,瞳孔骤然缩了一圈:
“长玉呀,我被抓来当你们的监差了,为师心里好苦,今夜陪我去酒场喝一杯!”
为师?
“还请师尊忍耐,师尊还需要协助贺大人一起捉拿邪祟归案…”
“嘿呀,甚烦,长玉,说到底都怪你让我收那俩徒弟,害我落得如此下场。”
祁樱微微挑眉,觉得真是好笑。
“你知不知道他们如何说我的?小小二阶仙,道途也只不过是斐云山上的一颗碎星,还整日沉醉凡尘,竟收了两名天资甚高的弟子,这让他们的这些老仙辈的面子往哪挂。”
“林安”这样说着,心底却掀不起一丝波澜,只是觉得好笑极了。
迟深从座椅上站起来,朝他叩上一首,又从衣袖中取出一枚黑玉令牌,道:“师尊受苦了,这是樊玉楼的贵宾牌,师尊若是觉得愁苦,今夜的巡访我替您去吧。”
祁樱咬唇,心中暗暗骂道迟深真是太宠着这混球师尊了。
“林安”欲拒还迎地接下,抬手将人扶了起来,爽朗笑道:“还是长玉知我心。”
裴云朔扬起他发鬓上的一缕发,挑眉道:“长玉,为师演得像不像林安老头,嗯?”
迟深眸眼微动,道:“师尊想听实话吗?”
裴云朔眉头一皱。
“兴许,已经被师妹看出来了。”
他说着,淡漠眸眼忽然朝窗棂一瞥,只可惜那纱帘仍然只是轻轻飘动了一会,像是什么也没有一般。
祁樱这一次比上回快了两瞬。
她撇了撇嘴,暗道这师徒俩真没趣。
日光如灼,照得祁樱有些晃眼,偏偏离镇抚司还有一些路途,祁樱正想着化剑出来遮阳,下一瞬,视野里忽然多了一道暗影。
清新的松竹香,夹杂着淡淡的草药味,像是将雾凇结下的果实放入香炉里熨了一样。
祁樱微微眯眼,见萧原来到自己身侧,徐徐开口道:“天热,我来替你遮阳吧。”
明明,用术法更快呀。
她又不是不会。
祁樱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忸怩话少的青龙也学会了察言观色,甚至于说,变得温顺了许多。
萧原他不会道术,就连自家的妖术也参悟不透许多,唯一出色的就是炼丹药的技艺绝然超群,还有面庞也是令人倾慕的清绝。
带着他走在大街上,不免引起不少人瞩目。
“哇,好漂亮的狐妖。”
“爹爹,那是狐妖吗?恒儿也想养一只。”
“嘁,养什么妖,若是哪天叛主可就遭大发了。”
“……”
衣袖忽然被人用很轻的力度扯了扯,祁樱回过眸,见萧原一脸认真地说:
“祁樱,我不会叛主的。”
祁樱眼睫一颤,垫脚扶了扶他的头,道:“我知道。”
触摸到他细软的乌发之间,祁樱渡了一道法术,两人一边走着,她一边说:
“这是祛热术,能使身体发凉,咒法也很好记,你只要想用,在心里默念便可,明白了吗?”
萧原颔首,照着她的话语做了之后,果感体内传来阵阵沁凉。
他倏然转头,绿眸荡出一片星光,欲想说些什么,祁樱却快他一步,道:
“萧原,不要觉得你什么都帮不上我,你帮得上我的。”
“还有,我昨日不是故意不回来的,你不要生气。”
她说着,朝他眨了眨眼,正好日光乍泄,映射在她玉白面庞之上,犹若给她渡上一层薄薄的的金纱,偏偏她一颦一笑都隐隐动人,倏然之间化解了两人之间看不见的隔阂与纱雾。
她就在他的面前。
看得见摸得着,并不是虚假的,也并非是梦。
她说,他帮得上她的。
她说,她昨日不是故意不回来的,他不要生气。
她希望他不要生气。
萧原眼眶忽然一下子湿润了。
酸涩的、酥麻的、像是剥开一颗还未熟透的蜜桔外皮,迸出点点酸甜的气息。
他倏然低下头,两只毛茸茸的狐耳也跟着泄了气一般垂下来。
好狡猾。
这么比起来,她才像是个偷人心窝的狐狸。
骤然之间,半空之中忽然掉落一捆鲜花,萧原还未来得及反应,那捆花倏然被身前的祁樱一剑斩碎,大片大片的花瓣倏然掉落,眼前忽然下起花雨。
祁樱稍稍加高了自己的音色,嘱咐道:
“小心些。”
后面的楚一舟扬眉,心底生出淡淡的欣慰与怅然。
欣慰的是,祁樱走出心境,再次收养她喜爱的灵宠。
怅然的是,祁樱真的一点点长大了,长大到身边已经不再需要他的照顾与陪伴。
像是注意到他的目光,祁樱朝他弯了弯眉眼,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五师兄,轻竹师姐,我的剑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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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终于将尸体运至镇抚司,其实他们用的时间并不长,毕竟都是修仙的,体力与精力比旁人更胜一筹,只不过,刚将这尸体放下,便有人在中堂吵了起来。
喧闹之中,有一苍发之妇忽然敲响鼓钟,一咚又一咚的鼓声犹若惊雷,砸进每个人的心里。
众人回首,看见她蜡黄枯瘦的脸庞上满是泪痕,扯着嗓子嘶喊道:
“怨啊,大人,怨啊!奴家是这客栈的杂役,如今这掌柜竟上吊而亡,可是他有三余月的月钱还未给奴家呢!”
“奴家育有三男二女,还有一个躺在病榻上的夫家,孩儿尚在年幼,全家靠着奴家续命,求大人还奴家一个公道!”
她哭得撕心裂肺,眼窝凹得极深,两颗眼珠暗得可怕,细密皱纹犹若枯老的树皮爬满她的外肤,她半跪着,又是磕头又是语无伦次地哭喊,惹得满堂之上,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声音。
那双眼睛……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祁樱垂下眸,浩荡的中庭之上,那摆着‘正德公正’的庭牌之下,毅然出现一道人音:
“咳咳,兄长还在处理外事,你暂且再等一等吧!”
最起码,也要等到他哥来了再哭呀,这会儿哭完了,一会没气力哭了怎么办。
这声音虽听上去淳厚,但仍稚气微脱,贺玄安一手撑于胸前,一手负于身后,肩臂挺得竖直,宛若一棵青松。
他走到中庭,派人将那名妇人扶了起来,又命小厮去催促兄长快些回来,还以瘟疫肆虐之意,驱散了不少喧哗之众。
这么一看,这骄纵跋扈的小少爷倒还有些用处。
祁樱正欲取出玄虚镜窥视客栈,那曾想她刚于衣袖中点开,识海里的画面刚刚映出,大门外急促的马蹄声倏然落下,贺玄清大步流星地赶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她的师尊裴云朔,他眼下仍是披着林安长老的皮,偏偏步履轻盈,神色悠然,俨然没有林安之严肃。
祁樱微微瞥眼,瞧见来者除了裴云朔并无他人,戒律司的一个人都没来。
兴许已经被裴云朔派去捉拿邪兽了。
但是为何不一起派他们这群内门的人去?
“贺大人!贺大人!您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啊!”
这贺玄清没回来还好,一回来这镇抚司遍又掀起一阵哭声,先是她一个妇人,接继着又有好几个人一起跪在中庭之上,他们都是那客栈杂役,还有几个身穿绸缎的男人,说是那客栈的东家,欲想卖掉那家客栈,可是在分钱时却起了矛盾,争执不休,最后决定报官。
这副场面,可谓称得上是鸡犬不宁。
祁樱黛眉微蹙,心中暗暗想着这要等到何时方能回去。
她对于凡间的礼法不甚了解,就连三根情丝昨日也被自己狠心抽去一根,眼下的情绪不似寻常那般激愤,更知晓若是随意掺合,只会徒增烦恼。
她正欲想着去问裴云朔可否派她去捉邪兽,倏然一瞥,却见离她唯有几寸的萧原抿紧唇,问她:
“人间,原来这般苦吗?”
他说完,忽然垂下那双漂亮的眼眸,眼底的绿波就像柳丛被风搅乱,肩前落下一缕乌发。
50. 烟柳客栈
苦……?
“陈大娘,赵大娘,还有……你、你们这是何意?奴家不是说了过些日子就给你们?况且我夫家如今亡故,家里忙着收尸都来不及,你们就如此操之过急?”
一道尖锐女声响起,来者一身缟素,面色苍白,漆黑的眼眸之中却淬出一团火。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便知道她是掌柜的妻子,她只身一人来到门前,身后未跟上其他人,片刻之后,方才尤为卑躬屈膝的小厮跟上来,她又道:
“贺大人,奴家冤枉惨凄,就欠他们一月银钱竟被说成三月,况且我夫家本就是个外乡人,来这镇上租铺子开张才不过三余载,竟遭如此劫难,奴家家里还育有一儿一女,眼下丧事未办,家中无人掌事,奴家大字不识一个,实在抽不出时候出来替他们算账啊。”
她说着,双目落出两行热泪,细肩微微颤抖着,从怀里抽出一张青帕拭泪。
“什么一月!明明是三余月的月钱!掌柜一拖再拖!还扬言道明日就结算工钱!可是!可是!”
“我家大儿二儿,昨日歇在客栈,今日却被恶兽咬伤,这药费,我一介草民怎能负担得起!”
说着,又是一阵哀嚎,地下的人又开始哭,那少妇也尖牙利嘴道:
“你——你以为就你可怜吗,我家丈夫都亡故了!”
“你说什么!你们这些当掌柜的,怎么能…”
“怎么能…”
那名苍发之妇忽然瞪红双眼,整块面庞变得凶残又苍白,她的唇角微微抽动,欲想说些什么,忽然被人狠狠一推,‘砰’的一声就倒在了地面,众人皆是一顿,谁也没来的急去扶,她那干裂的唇角忽然呕出一口血来,大口大口地开始喘气,神色痛苦极了,忽然有人喊:
“陈大娘肺病发作了!”
那名叫陈大娘的女人呕出好几口气,苟延残喘地叫道:
“救……救救我!”
慌乱之间,她那瘦弱矮小身影几乎要被在场的所有人所淹没,日光灼热,厚重的衣衫之下,眩晕感布满全身,偏偏她的胸腔疼得不行,像是下一瞬就能见到黑白无常的地府判官将要把她带了过去,她心中害怕、恐惧、不甘,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家里那几个未能读书的孩子。
他们还那么小……什么好东西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也用过……
霎那之间,有人抓起她的手腕。
祁樱抿紧唇,语气却格外平缓,道:“萧原,别担心,出了事还有我替你担着。”
眼前的萧原甚是慌张,玉白的面庞上流出一滴细汗,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丹药往地上的妇人嘴里一送,又取出定在她候间的细针,片刻过后,地上的妇人身躯微微一动,唇角不再呕血,就连呼吸都渐渐平稳了起来。
众人面露喜色,祁樱却招呼着楚一舟与许轻竹过来,将陈大娘扶起来送至楚一舟背上,迅速道:
“快,送去医馆!”
“在场的谁知道陈大娘家住哪,麻烦告诉我让我去告知一下她的家里人。”
一妇人闻言,赶忙来到祁樱跟前道出陈大娘的住处,祁樱低头道谢过后,很快便拉着萧原往屋外跑。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仿佛就像是急风骤雨一般迅猛,一直到两人顺着那妇人的话来到一处简陋的木屋前,萧原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何等艰难之事。
在那苍发之妇倒下去的霎时间,祁樱便拉着他挤过人群来到她的身前。
那人病发得很快,唇角不停地泛着血,就连目光都开始涣散。
“萧原!快!救人!”
霎时之间,他都还未来得及作反应,祁樱便给他下了命令。
签了灵契的妖,不能违抗契主的一切命令。
“可是…”
他的指尖颤抖,身体却不听他的使唤已经开始上手取出先前祁樱送给他的一套砭针,倏然插进那妇人的颈部。
那妇人仍然在呕出血,甚至于说,呕出更多。
众人色变,低声蛐蛐他一小小狐妖怎会治愈肺痨发病之人。
“萧原,别担心,出了事还有我替你担着。”
祁樱的话犹若定海神针,稍稍掀起一阵沁凉的风浪,扑灭了他心底的恐惧。
医理之书,他尚且看过数十来本,认识祁樱之后,更是看过了千百来本,怎么说也算是博览群书。更何况,在迷魂谷里,偶尔也会有几只受了伤精灵或妖兽会来找他治病,论实践,他还是有一些的。
他的丹药,也是给祁樱吃过一些的。
虽然在行医方面仍是初来乍到,只不过,方才实在是太过慌忙了。
若不是有祁樱在身边,他也妄不敢断然行事。
祁樱将剑收了回去,回眸过来时见他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挑了挑眉毛,道:“还想着方才的事呢?”
萧原眼睫一颤,绿眸微微荡了一下,低低地应了个“嗯。”
祁樱叹一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你做的很好,萧原,那妇人命眼下定是保住了,到时候若是醒来了还说不定会感谢你呢。”
“谢……我。”
“可是……”
方才若是他错了一步,可救成了断送她性命的罪魁祸首。
祁樱微微斜过身,倏然抬手将他的衣襟整理好,道:“你保住她一命,她自然要谢你。”
“你是不是在想,若是你错了一步,可就是害了她的性命。可是,那么多人里,只有你会医术,只有你能救她。”
“若是你心存芥蒂,那便怪我吧,怪我擅作主张,将你推至高台,为那薄命之妇又赎了一条命回来。”
萧原蹙眉,有些不解,道:“这又是…何意?”
医者救人,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祁樱耐下性子,跟他解释道:“萧原,今日是她自己肺病发作,你可以选择救她,亦可以选择不救,懂了吗?”
她再也不想在他面前装圣洁高尚的样子,毕竟他眼下已经成为了自己的灵宠,再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她忽然敛起眼,眸光闪烁一瞬,又道:
“但是我知你心善,定不想让她枉死,于是我让你救她。”
“你惶恐,你害怕,但是我相信你一定能救活她。”
“即使所有人都不相信你,萧原,你还有我。”
“你以后,一定能成为名冠天下的医圣,而眼下,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起步而已。”
祁樱说了一通,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明白,其实方才那个人死或不死,救或不救,她都不想知道。
只不过。
救人于危难,圣心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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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然。
她要让所有人知道萧原的一技之长,让萧原救更多的人,这样,往后若是他身份揭露,有人能为他蒙屈伸冤。
除了她以外的另一个人。
萧原他,不能只有她。
柳枝低低垂落,偏偏风摇欲坠,树上的鸟儿也跟着飞走。
萧原瞧着她,绿翡翠的瞳色在日光格外明亮,天水碧色的衣裳衬得他温润清清,他微微启唇,道:“那你呢?”
祁樱叩门的动作一顿,弯唇笑了笑,朝屋内喊道:
“有人在家吗?”
三声叩门声之后,里面终于有人过来开门,漆旧的木门开出一道小缝隙,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出来,用她那稚嫩又怯懦的声音问:
“请问,您找谁?”
女孩道出话,双眸就垂了下去,小手拧成一团,倚靠在门内不敢再说话,也不敢请他们入屋内。
祁樱瞧着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正欲说话,木门忽然被人“砰”的一声关上,一男声道:“阿沅,不许乱开门!”
闻这一声,祁樱忽然顿悟,忙不迭又敲了敲他们家屋门,急促道:“小妹妹,快开门啊,我是斐云山的修士,你们阿娘今日在镇抚司突发肺病,如今正在医馆里救急呢!”
她这么一说,里面的人果然立即开了门,首当其冲的女孩揣紧她的衣袖,道:“姐姐,你说的是真的么?我阿娘她眼下…”
女童话未道完,一旁的男童猛然拉过她的衣袖,道:“这不可能,我阿娘她今日明明去的是客栈,怎会…”
“什么不可能,且随我去一趟医馆,快些,不然你们连你们阿娘最后一面都休想见到!”
祁樱懒得跟他们辩口舌,施了道咒术将两人拎了起来便化出长剑将几人连带着萧原一起前往医馆。
两个孩童显然仍是有些将信将疑,按理说,母亲今日应该去客栈做杂役了才是,连同他们大哥二哥也是,近日客栈生意火爆,昨日为了多赚些外快歇在客栈都没能回来。
可是这都一早晨过去了,三人还未归来,况且,他们母亲的确有肺病。
祁樱御剑又稳又快,翻过两重山之后,几人终于到了镇上,她的黛眉一蹙,方才想到这俩小孩的家离镇上这么远,姑且都不知道那烟柳客栈发生了何事吧!
医馆很快便近在眼前,祁樱先将两小毛孩放下来,回头一看萧原面色苍白,她连忙对着那俩小孩道:
“进门向大夫问那位从镇抚司背过来的大娘在哪间房,这你们知道吧?”
两小孩似乎也是有些晕,都未能及时作出些反应,祁樱心下一气,眼眸里忽然闪过一抹红衣,她下意识便道:
“宁玥,带这俩小孩去见陈大娘!”
谁料,那红衣少年微顿,忽然脸色涨红:“你这女人,使唤谁呢!”
祁樱回眸,方才发现那人竟不是宁玥,竟是那嚣张跋扈的贺玄安,她忍下一口气,从怀里取出一瓶玉罐,掏出三颗丹药让他们服下,旋即问道:“贺公子,能否劳烦你带我们去见方才突发恶疾的陈大娘?”
她的语气漫漫,眼神里却淬了火,看得贺玄安心弦一紧,指着西边一间房道:“西边第二间,人眼下没事了。”
莫名的,他说的有些心有余悸,像是生怕祁樱下一刻便会杀了他的头。
51. 烟虚山
祁樱没跟他一般见识,留下一句多谢之后便快步带人离开,不知为何,她忽然感觉有一种不祥之意涌上心头。
这感觉随着渐近屋内的步履而愈加厚重,每走一步,都骤觉身心往下坠,一直到掀开那帘白布,看清蹲守在那名妇人面前的人是谁,那股感觉才随之变成浓浓的雾云,攀于她的肩颈之上,又攀上她的耳垂,一直攀到她的眼眶里。
狭窄的屋舍之内,尽数是躺于病榻上哀嚎的苦命人,他们有的身上裹满白布,有些身上仍然裸露血淋淋的伤口,苦咽着,忍耐着,亦或是绝望。
里面的医修并不多,三两人之中,祁樱看到了满脸大汗的完颜欢。
他眼下也顾及不了其他,以至于看到了她们二人的到来也未作招呼,就连严肃的神色都未变化一刻。
两个小孩早就跑到他们母亲面前,抓起她的手来放置脸上,又忙着问询一旁忙碌着的医修,问她何时才能醒来。
贺玄安没有骗他们,陈大娘眼下已然无事,只不过还在昏迷,或许休息几日便会醒来。祁樱远远瞧着,愈发觉得他们一家眼熟得紧,她的眉头微蹙,瞥向病榻上的其他人,忽而侧头问一旁的萧原,道:
“萧原,你可否觉得这陈氏有些眼熟?”
萧原凝眉,未来得及回话,忽而被紧蹙眉头的完颜欢打断,道:“樱师妹,我记得你家萧原会些医术吧,东苑的人手不够,可否能借你家小狐狸一用?”
他说完,又补充一句:“别担心,我会在一旁帮衬的!”
???
祁樱顿然,正欲回话,这人已经将一旁的萧原带走。
祁樱微微眯了眯眼,视线又回到那病床上的人。
柳叶眉,颧骨凹得很深,面庞枯黄瘦削,鬓前的发髻也全然染上一层灰。
方才在镇抚司内,她哭得过于惨兮,眉眼皱成一团,祁樱都还未来得及细致察色她一番,她微微垂眉,盯着她们看了好一会,识海蓦地灵光一闪。
烟柳镇,柳叶眉,陈氏……
祁樱眸光一闪,转头去看那两个小孩的模样,乍一看,她方觉得那男童的模样果然分外与幼时的楚一舟相似。她忽然走向前,轻轻拍了拍那女童的肩,问道:“小妹妹,你父亲姓甚名谁?”
比她大一点的男童骤然警觉,双眼紧紧盯着她,问:“你问这个作何?”
阿娘说,他们家债主繁多,不可轻易透露阿爹姓氏。
祁樱凝眉,稍稍蹲下身,拉了拉他凌乱的衣襟,道:“我是你阿娘的救命恩人,就连这点都不能告知我吗?”
男童莫不过才八九岁,面容完全未长开,只不过,清秀之气质已然显现,乍一看,这模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你!”男童抿紧唇,漆黑的瞳色开始闪烁,正犹豫着要不要说,一旁的女童忽然开口道:“姐姐,你是不是那个,昨日…”
她说得有些磕磕绊绊,祁樱眸光一闪,点头道:“对,就是我!”
昨日之人?昨日那个会妙手回春之人?
那男童眼睫稍稍颤了颤,终于有稍稍动容,揣紧妹妹衣袖的手动了动,道:“家父姓楚,名作……”
楚……
“樱子!”
清润朗耳之声倏然响起,祁樱抬眸望去,楚一舟站于门口,墨白竹纹衣,高高束起的墨发之下,朗目的眉毛格外衬出他超然脱俗。
!
祁樱倏然站起身,将白布往前拉了拉,一下子遮住陈大娘的面容,跑过去道:“五师兄,你怎么来啦,可是林安长老叫我们过去?”
姑且不能让五师兄与他们相见。
她挽住他的胳膊就往外走,倒是让面前的楚一舟愣了一愣,道:“长老的确说叫我们再去驻守关塞,只是……”
他脑海忽然一顿,阵阵白雾侵蚀而来,惹得他忘了他方才原本欲想要说的话。
他方才明明想问,那个陈大娘怎么样了……
为什么她给他的感觉如此之熟悉……
“师兄,来,上我的剑!”
奈何情势紧急,他也不再多想,赶紧随着祁樱一起来到镇抚司的门前拜见林安长老。
其实也并非是林安长老召集行事,只是戒律司的命人来说,他们在烟虚山上发现了楮獒的踪迹,只不过由于疏漏逃走了一只,劳请多派些人手过来协力办事。
只不过,他们都还未到镇抚司,林安早已用灵匙给他们下了命令,叫其中的一部分弟子前往烟虚山协助捉兽,其余之人留在镇中驻守。
祁樱是上山协助者,楚一舟是留下驻守者,他驻守的要地,还是医馆!
啧!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
祁樱死咬住唇,心中暗暗道也不知道那抽魂之咒还能维持多久。
楚一舟不明所以,以为她是不愿上山,化出自己的银剑出来便道:“樱子可是不愿,不若我跟林安长老请愿让我替你去罢?”
祁樱连忙摇头,褐色眸光在日光之下犹若琥珀,她倏然从怀里取出一张纸符贴在他胸前,道:“师兄,不论别人同你说什么你都不要信,你好好守着医馆等我回来!”
她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欺身而去,霜白的剑影犹若转瞬即逝的星陨,眨眼之间就消逝于自己的视线。
楚一舟虽有些不解,垂头瞥向自己的胸前,却见那符咒早已化作清雾消散,他没过度思虑,只是重蹈覆辙返回医馆,即将陨落之时,方见到一抹熟悉的倩影,他的眸光一亮,同她道:“雨婵师姐!”
那人身子一颤,稳住剑身之后回首过去看他,平淡开口道:“同门认错人了,小女是北旻宗的许轻竹。”
许轻竹?
樱子的朋友。
楚一舟面色一顿,忽然讪讪一笑,落于地面之后朝她鞠下身,道:“原来是许师姐,在下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师姐原谅。”
许轻竹收回剑,缓缓朝他点头,道:“师弟不必如此…”
她其实仍是有些拘谨,虽说两人皆为同门,在内门大选上也算见过几面,又都与祁樱相识,在她的印象中,楚一舟也是个十分不错的人物。
只不过……
“多谢师姐海涵。”
话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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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楚一舟抬起头来站于医馆门外的一侧,道:“许师姐去守里我守外罢,如何?”
“好。”许轻竹点头,旋即抬脚布于屋内,片刻后,忽然转身问道:“楚师弟可会布结界?”
裴云朔给他们分配的很是均匀,基本上都是咒法一绝配上剑道一流。
虽然说楚一舟只不过是个筑基三阶的弟子,但是常伴在祁樱和迟深的身侧,剑法自然会比寻常人更好一些。
只是。
楚一舟摇了摇头,诚恳道:“楚某在咒法上学术不精,还是许师姐来吧!”
许轻竹乌睫微颤,点头应了一声,旋即化出几缕青白灵气,在心里默念防御之决,很快,医馆的半空之上便显现出一道凌白的护盾,这护盾若隐若现,偶尔伴随着几道青紫闪光,将整个医馆都包揽起来。
许轻竹见咒法已成,便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之后,她便纵身一跃,跳于屋檐之上俯瞰,右手于悬空中一放,银白剑身顷刻化于她手中。
楚一舟扬唇,赞叹道:“许师姐好剑法!”
许轻竹稍稍抬眼,有些不自然地转过身去,没有答话。
烟虚山。
硕大黑石洞口之上,集齐十几号弟子,这座山石之上,几乎都设满了重重布阵和封印,金紫印记在日光之下,灼灼生辉,偏偏那困于缚邪锁上的另一只楮獒时不时地哀嚎几声,声音惨绝人寰,就连皮肉都被缚邪锁弄得血腥不堪,但它仍然在嘶吼,负责看管它的人只能又替它缚上一层重重的枷锁。
祁樱到了没多久,迟深便同戒律司的几人出来,跟在他身后的,正是她的小师姐解雨婵。
戒律司的几人都面色凝重,唯有迟深的神色仍似寻常那般冷清,连眸色都没动一下,道:“楮獒生性猛烈,方才由于我们的一时疏漏逃走了一只,眼下已被我们困于这洞口之中。”
“只是,这山洞极深,怪妖繁多,为尽快捉拿归案,特此召集诸位协助戒律司。”
说到这,他敛起眼,两旁的人心领神会,手中变幻出好几个小巧精致的琉璃铃,分发至他们手中,道:“此次任务险峻,若是遇到千钧一发之际,切记用铃换命。”
他说这话的时候,漆黑瞳目终于有了稍稍润色,就连声音都变得威严许多。
日光太亮,迟深又穿那一身黑,惹得祁樱只好眯了眯眼,神色有些不耐,暗暗道原来迟深也能说那么多话。
“琉璃幻虚铃珍贵,还望诸位妥善保管,若是准备好了,便可进入洞内。”
?怎么还带点她呢。
祁樱揣紧手中的琉璃幻虚铃,正要放入自己的囊中,后背忽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手中的琉璃铃瞬间滑落。
“叮。”
清脆铃音响了没一瞬便被一团淡粉灵气包围,没一会又回到祁樱手中。
“呼。”
她身侧的人皆是一怔,却见祁樱小心翼翼的将琉璃幻虚铃捧入怀中收好,侧过身对后面那人笑了笑,道:“宁玥,要不要跟我一起结伴而行?”
你、死、定、了。
宁玥。
52. 烟虚山
话一出口,眼前的宁玥显然是愣了会,勾人的漆眸瞪了瞪,欲想伸手牵住站于她身旁的祁凌止,没料到祁樱却倏然牵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身上拽,手法又快又稳,生生将她给拽疼了。
宁玥诶呀一声,祁樱也不顾及她疼亦不疼,拽着她就是往山洞里走。
“祁樱,你干什么啊,我还未答应你呢!”
真是气笑了。
她先前还量在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对她不计前嫌,以为她孺子可教,所以生怜悯,欲想留她一命;眼下看,她真是自贱自作,死不足惜。
死?死了也怪便宜她。
祁樱朝她挑眉,手心力度更大,又暗自默念口诀往她身上施咒,和气道:“宁师姐,我可是上回内门魁首,跟我三哥比起来更能保护好你吧?”
宁玥眉心一皱,面色煞白,心中暗感不妙,大声叫道:
“祁樱!”
“祁樱,你放开我!”
“祁樱!”
大庭广众之下,她的声音格外刺耳,偏偏眼下情况危急,众人只不过瞥一眼便匆匆进洞,毕竟祁樱同她的血海深仇山上人尽皆知,妄谁也不敢断言二人谁对谁错,妄谁也不也不敢亲自上去劝阻。
解雨婵见两人闹得有些难看,偏偏方才她亲眼目睹宁玥故作姿态冲撞祁樱,她心下一气,想到祁樱先前就同她说过她讨厌北旻宗的某一女子,眼下一看,必定就是宁玥她本人了。
“祁樱!凌止师兄……”
眼见着进入洞穴,宁玥声音愈发减小,见她仍然不肯放开她,眼眶骤然泛起涟雾,清脆欲滴的声线都带了些哭腔,偏偏祁樱不肯放开她,她心下一紧,欲想抽出另一只手化出剑身,却蓦然被祁樱打了回去,宁玥有些愣,又开始哭。
她忽然想到,祁樱目前的修为已到元婴,又兼修仙魔两道,实力不容小觑。
修为压制可是一道她打不败的硬器。
“祁樱,祁樱,我错了,你放我这一回!”
进入黑穴之内果然比外面冷了好几分,宁玥连连叫喊,祁樱仍然不为所动,两人灵根相克,祁樱的灵根却更胜一筹,强大的灵力拽着手无寸铁的她简直像是不费吹灰之力,一直到两人身后不再有人影,她才将她放开。
祁樱一将她放开,宁玥就使出浑身解数往她的反方向跑。
她甚至想,等她跑得离她远一些就立马使出自己新学的几样招式,论事修为不及她,若是剑意咒法快上那么一瞬,也是能将祁樱打伤的。
洞穴里暗极了,除了祁樱和她以外一个人都没有,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宁玥后背一凉,恐惧油然而生,本能想化出剑身防卫,却发现自己的仍然御用不了一丝灵力,她心下一紧,从怀中取出自己的百宝囊,发现囊中空无一物。
这如何可能!祁樱她方才明明拽着她没碰过她的身,她的琉璃幻虚铃明明在身上的!
琉璃幻虚铃?
她的幻虚铃!
宁玥怔然,双目瞪大了好一圈,颤动的身体来不及尖叫却被一阵骇人声响唬住:
呜咽的、低沉的、混着嗜血的气息。
俨然像是狼犬的吠声。
狼犬?
难道是,楮獒?
骤然之间,宁玥浑身开始发颤,身体脱离了道心的庇护,整个丹田都开始溃然崩塌,她使劲往回跑,中途还时不时地侧目往后看,耀眼的红衣犹若一道刺眼的红痕,她拼命往回跑,双腿发软发颤,宁玥不管不顾,声音颤颤,徒然大喊:
“祁樱!祁樱!求求你!救救我!”
“祁樱!”
她几乎要喊哑了嗓子,可是眼前地昏天暗,犹若逃脱不出的黑穴,除了身后永无休止的恶兽,没有回音。
周遭的血气愈加浓郁,沉沉死气犹如剜人颈脖的手,宁玥心悬紧促,看不清眼前视线,“砰”的一声绊倒在地!
她整个身子都失去了重心,偏偏这一绊倒是从高处往低处绊,她整个人就像是一颗圆球一样滚了下去。
“啊!!”
滚落的速度过于迅疾,她怎么都停不下来,整个身心都开始疼痛,整个脑袋都痛得要裂开。
“救命!救命啊!”
谁,谁能来救救她!祁凌止!许轻竹!祁樱……
眼眶里满是滚落的灰尘,夹杂着泪花,夹杂着血迹,宁玥又痛彻心扉地喊:
“祁樱!”
“砰”的一声,她的身心终于停了下来,周身遭这一滚,尽数是血肉模糊、伤痕累累。
“?……”
那恶兽追的飞快,猩红的双目在黑穴之中犹若血光,暗红、血黑,几乎像是从她心口上滴出来的血水。
“别……别过来!”
宁玥干涩地大叫一声,面庞早已挂满泪痕,她今日精心梳理的发髻早已凌乱,就连腰间的玉佩都在滚落路途中丢失不见。
那恶兽哪听得懂她的言语,它的周身漆黑,待走得近了,方才发现它那獠牙也是黑的,全身黑暗一片,竟还长着两只犄角,硕大的身躯几乎是要宁玥的两倍之大。
她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恶狗!
悬吊着的心猛猛跳动,几乎像是要跳出胸腔那般令人头痛,胃里翻山倒海,宁玥见着这眼前恶兽,竟吐了出来。
“呕……”
喉腔里倒灌出令人作呕的酸气,泛白的口水滑落至她最心爱的红衣裳,她来不及光顾,迅速挪动自己的身躯往后推,像是女鬼恶嚎道
“别过来!”
“?,?,?……”
恶兽显然不会说人话,但是那双目变得更红,嘴角的哈喇子犹若溪流般流了出来。
“咕……”
眼见恶兽近在咫尺,就连它肥大的肚皮咕噜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仔细一看,其实它除了那双猩红双目,身躯几乎没有皮毛,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穴待久了,竟全身黑到见不得其余之色。
“滚!!滚啊!!!”
宁玥拿起身侧的一块黑石,猛然抽力向它砸去,这一砸,竟一下子砸中它的鼻孔,恶兽暴怒,倏然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震耳欲聋的声色几乎要将她的耳膜震碎,宁玥紧抿起唇,强忍着疼痛又扔出一块黑石。
咻——
有气无力的、犹若一刻小棉花糖一般出师未捷。
宁玥怔然,竟没料到眼前这恶兽会控物!
它竟然会控术!!!
“滚开,滚开!”
宁玥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可是面前的恶兽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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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然咯咯一笑,掏出一只爪子抓过她的衣裙,先是轻轻微微,又猛然用力,撕拉一声地将她那长裙撕过膝盖,宁玥浑身颤然,哭成一个泪人,求着道:
“神兽大人,求您别吃我,我细胳膊细腿的,不好吃的!”
“求您别吃我,我芳龄十六,还不想死!”
“求求您,别杀我!我出去后,定会给你带世间最好吃的!”
周遭的气息瞬然凝固一阵,就连面前恶兽的眼神都变得澄澈几分,宁玥见它有少许动容,忽然支起身子对它道:“你知不知道,这洞里还有一个人,那人细皮嫩肉,修为高盛,你吃了她……”
“啊!!!”
面前的视线浑然无色,只剩下一片沉寂,只留下一片死寂,恐惧和不安在瞬然之间刺激她的识海,宁玥觉得她徒然什么都看不见了,她想,她定是死了。
她定是——死了。
宁玥她倏然晕了过去。
梼杌兽倏然松开口,将她的脑袋吐了出来。
祁樱往它的脑袋敲了一记,道:“阿启,我方才怎么跟你说的?”
“方才我不是说了,一口咬住她的大腿,叫她痛不欲生吗?你怎么咬人家脑袋去了!!”
真是,若是将她闷死了如何是好,她可不想取出丹药出来救她。
祁樱蹲下身往她的身体又施一咒,让她好好睡个还魂觉。
梼杌兽呜咽一声,赤红的双目徒然澄澈一片,委委屈屈地瞧着她,道:“呜呜呜,主人,我方才……”
“别叫我主人!没用的东西!”
祁樱仍是气极了,方才整宁玥整得不够解气,侧过身狠狠哼出一口气,装作再也不愿理它的样子。
梼杌兽的徒然变得一只小她好几倍的小狗,就连方才的利爪也变得毛茸茸的,呜呜地抓着她的垂落于地面的衣摆,汪汪道:“呜呜呜,主人我真的知道错啦,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它的声音稚嫩极了,就像是五六岁的稚童一般,乖巧又人怜惜。
“主人,我们都多久没见到面了,阿启好想您!”
祁樱眼睫一颤,回首过来与它对视,它这双眸子像极了迟深的,都是朱红玉水那般柔,撒娇的时候最是可爱。
祁樱轻叹一口气,蹲下身抚了抚它柔顺光滑的金毛,倏然张开手将他抱在怀里,猛吸一口它身上的小狗气味,道:“阿启。”
阿启呀。
“阿启是这世间上,最听话的小狗!”
刚捡回来时,祁樱并不知道它是梼杌兽,毕竟它的毛色金黄,瞳色褐黑,与寻常的小狗无异;只是,越养它越大,越养它越灵。
阿启从能听得懂人话,到后来会说人话,最后,还会御用法术。
祁樱十分高兴,第一个找的人便是迟深。
可是迟深那日却面露难色,劝她将阿启放回去。
否则,会对她有害。
有害?为何会对她有害?阿启那么可爱,还会跟她说话,还会陪她练术,怎会有害。
那是祁樱第一次觉得,长玉哥哥冷漠无情,心若冰石。
“长玉哥哥,我讨厌你这样说我的阿启!”
她咬紧唇,摔坏了他房里新送来的茶杯抱着怀里的阿启愤然离开。
53. 甜甜甜
那是迟深十一岁刚过不久,祁樱身上还背着罚令,迟深却说,错不在她,他来替她担责。
可是祁樱却朝他晃头,发髻上的玉珠随着她的动作发出脆响,她稍稍歪头,拿着一把堪比她一样高的扫帚随意舞弄,黛眉之下的杏瞳碎出耀眼柔和的星光,道:“不用呀,戒律司的人只罚了我扫宗门半余月的地,樱儿自己能扫的呀!”
她自然而然地来到他身旁,穿着厚厚的雪袄在地上向他捧开手,精巧的鼻尖上落下一片枯叶,她浑然不觉,只是觉得这新学的控物术真是太好用了。
十一月中的季,说不上很冷,偏偏祁樱的阿娘生怕她清扫的时候受了风寒,特意让皮了件雪袄,这雪袄的颜色粉白,环颈的绒毛轻柔若羽,祁樱可喜欢了。
祁樱见他剑眉微微蹙着,神色有些难看,她不解,正欲想说她在戒律司领罚的时候特意同左青巧言令色一番,将她的罚令从三余月更为半余月,还被母亲称赞厉害,却见他一身单薄黑衣,腰间的玉佩也不知所踪,若不是一张俊俏脸顶着,真看不出一丝魔族少主之气。
蓦地,她忽然问:“长玉哥哥,你真的不冷吗?”
正是残红之际,远山的霞光轻轻落入他的盈眶,漆黑的瞳色染上一层灿光,俊冷的轮廓罩上一层薄薄的金丝纱雾,迟深瞧着她,不冷不淡道:
“有蕴温咒。”
“什么咒不咒,我问你冷不冷呢?”
她当然知道他有蕴温咒,只不过,有咒就不会冷了吗?
“还有,长玉哥哥不是被罚不能用咒术了吗!”
“长玉哥哥伤好了吗?还需不需要我再去珍药阁给你寻一些?”
她说到这就有些气,明明大打出手的是她,将人打残的是她,敢于认错包揽全责的人还是她,为何最后还是罚得最重的还是迟深。
早知这样,她就该把他们全打残。
祁樱愤愤地想,耳畔忽然听到他说:
“不冷。”
伤口也……不疼。
迟深侧过身,似乎不再想回答她的疑问,抬手忽然化出一道黑红之气,祁樱蹙眉,飞动的扫帚忽然断了线,倏然掉落下去。
“诶!”
长阶殿难爬难登,若是掉下去,可是要累死她了。
黑红之气倏然将那把扫帚稳稳盈上来,接着又不受她控制地扫起地来。
祁樱眼眸微动,道:“长玉哥哥,这是魔域之术吧?”
她以前只偶尔在他屋里见着他用过,眼下他竟敢当众施展,变卦变得令她有些不可思议。
她明明记得,他同她说过他父尊不允他随意使用的。
“你不怕被你父尊……”
迟深侧目,敛眉道:“仅此一次。”
祁樱朝他走几步,点头道:“好呀,长玉哥哥,樱儿也想学!”
这么一说,他用的蕴温咒也可以换魔道之术保暖,往后也不会因为被禁用仙术而受人欺辱。
迟深怔然,眸光不动声色地荡了一荡,觉得眼前的祁樱真是有些不可理喻。
先前在他屋里不小心被她撞见,迟深还怕她会禀告宗门的其余人,若或是她那尖锐刻薄的叔父,他当时,差点动了欲想杀她的念头。
不杀,也要危言命她吃下忘忧丹药,抹去这一段记忆。
只可惜,这小孩只是乌睫微颤,笑盈盈夸他真是厉害。
她真是……不可理喻。
“魔道一术,不可乱学。”
祁樱不高兴了,拽着他的衣摆理论道:“为什么呀!长玉哥哥身为魔族能学仙道,我为何不能学魔道!”
这话她早就想同他说了,她上会在他屋内见他用了魔道之术,特意去藏书阁翻阅经书,上上下下将藏书阁翻了个遍才找到一本有关人修魔道之书,那本书也名正言顺地写了人是能修魔道的。
残霞落去,迟深的漆瞳也一点一点浸红,寒风寥过,祁樱不觉得冷,只是觉得眼前的迟深可恶,他仍是与先前一样,遇到他不想回答的疑问,他绝不会回答她。
祁樱心生一气,忽然捻去控术的术法,任由那扫帚滚落下去,她咬紧唇,愤愤道:“长玉哥哥你自己扫吧!”
她留下这句话便跑了下去,两阶三阶,四阶五阶地跳,身影若清风,很快跑下几里长阶。
她这才回眸,却见迟深不追,只是在那长阶之上认真地扫着地,心中更气,倏然不管不顾地捻下疾风咒跑下长阶之殿,一直到跑出宗门,一直跑出斐云山,甚至跑到了山下的无名坡。
一直到她稀薄的灵力用完,山野之外吹来彻骨寒风,祁樱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在一个陌生的荒野之地,周遭之内,空无一人。
祁樱瞳色微动,一时竟有些恍惚。
这里,是哪里?
祁樱回首一瞧,群山之上,浩荡之巅,俨然亮起一盏明灯。
那灯不是寻常的灯,而是斐云山的灯,灯光盎然,是明亮的金灿之色。
祁樱恍然,暗暗道原来自己已经跑下山了啊。
心中怒火被这寒风一吹,像是一盆冷水将其扑灭了,祁樱抬起手一瞧,才知道自己方才是因灵力枯竭而被困于此处。
眼下,若是徒步攀回宗门,估计回去的时候早已三更半夜。
祁樱蹙眉,徒然抬脚踢开脚下的石块。
若是回去晚了,定会让阿娘担心的!
祁樱倏然从怀里取出祁之夷新给她做的灵匙,捧在手心摇摇晃晃,却发现它不为所动。
?为何会这样。
祁樱不信邪地拍了拍,灵匙终于又了反应,弹出一缕文字:
「请用灵力启动灵匙。」
灵力……
可是她的灵力枯竭了啊!
祁樱的眼眶盈出泪,明明穿着厚实的外袍,却仍然觉得凄寒彻骨,这天一暗下去,连同着寒气都骤减千分。
祁樱缩了缩身子,脑海忽然想到阿娘同她说过,若是遇上灵力枯竭的事,要及时找个灵力芸盈的地方凝力聚气。
“嗯,先莫慌,找个地方炼气。”
只是。
祁樱抬脚的动作一顿。
山下之地她不是没来过,只是先前一直跟着阿娘或是迟深来的。
她从未一个人来过。
眼前的景象比方才暗了很多,就连常绿的青树都掩上了诡异之色,祁樱心下一颤,拔腿就往金光之处的山渊跑,一边跑一边安慰自己,阿娘定会来找她的,阿娘她定会来找她的。
斐云山。
圆日已经完全落了下去,迟深从戒律司出来的时候,刚好遇到了祁樱的母亲千青黛,他远远地朝她作了示意,随后移步离开。
没曾想,没走几步,千青黛便叫住了他。
正值放休,戒律司外面弟子很多,千青黛并不避讳,带着些急促的语气问道:“长玉,可否耽搁你一些时间?”
迟深抬眸,眸光闪过一丝疑惑,又很快垂眸应声:“仙尊请讲。”
“迟深,你可见到我樱儿?她自领了罚令便没再回来,你可知道她眼下所在何处?”
祁樱她还未回来?
迟深一怔,瞳孔骤然缩成一圈,道:“她……”
千青黛微微叹气,黛眉轻轻蹙了蹙,稍稍柔和了眸光,温声道:“樱儿她太贪玩,估计是忘了时候,长玉,若是你见着她了,麻烦告知我一声。”
她说完,很快便施出一缕青云离去,只留迟深留在原地。
远山之上,长阶之殿,倏然亮起一盏明照四方的金缕灯。
戒律司就位于长阶殿下,灼灼灯光一照,迟深倏然觉得自己的背上被系上了一块磐石。
一点一点的,一阵一阵阵的,犹若被人禁锢住了魂灵。
迟深心下一紧,抬脚离开。
回到屋内,他忽然觉得自己方才所做的一切都太过荒谬了。
他竟然在宗派寻了祁樱一个时辰。
不仅仅是宗派,三个宗派他都找了,就差把斐云山给掀开瞧一瞧祁樱在不在山底下。
迟深倚着门,忽然篾笑一声。
所以他这是在做什么呢?
是祁樱自己跑下去的,是祁樱自己闯出来的祸端,凭什么要他为她负责。
从小到大,她给自己惹出了多大的祸端,她眼下若是死了,也不归咎于他。
那个小孩,那个名作祁樱的人,她明明什么都拥有了。
还总是缠着自己,还总是多管闲事,还总是嚣张跋扈,狼心狗肺,还……
迟深倏然一顿,忽然想起今日穿上新衣袍的祁樱……
瞬然之间,那缕暖光骤然断灭,迟深握住心口,眸光暗红邪恶。
若不是为了魔域,若不是父尊所求,他会只身一人来这斐云山受罪吗?他会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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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逼着自己学这令他耻辱的仙道吗?他会一直强逼着自己纵容那无忧无虑的祁樱吗?
她明明什么都拥有了。
若是今日她死于山下,省他除之而后快,他该高兴才是。
为何!为何!为何!
这实在太过荒谬!
凄寒彻骨的屋舍之内,迟深拧紧自己心口的衣衫,手心的力度大到那单薄的衣衫早已料丝崩开,心腔之内却痛若刀入,迟深抿起唇,脸色煞白,从未有如此之痛。
良久之后,他倏然倒下身,呕出一口鲜血。
不是的。
斑白识海之中,血黑云雾终于散去,那几个字也跟着明晰起来。
迟深站起身,化出一把银剑,影若流星般飞下山去。
不是的。
欲想要了结的人,罪该万死的人,一直都是你自己啊。
山下。
寒风凛冽,吹乱了祁樱额头的发,身子不受控制地颤了一颤,惹得她呼出一白气。
枯竭的丹田终于在这寒风之中凝结出稀薄灵力,祁樱眼下想起自己是个鲜见冰系灵根后,倒是没觉得有多冷了,她深深呼出一口气,稳住身躯之后,凝紧眉炼气。
片刻后,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取出灵匙,利用方才凝结出的一点灵力给母亲报了个平安,又认真炼气。
她并不知道自己眼下所处何处,只是跑得过快,误打误撞闯进一个山洞之内,奈何力气一尽,只好坐于山洞之内打坐。
这山洞之内灵力深蕴,霜白之气盈盈而上,唯有寒风彻过之时才会传来空谷传响之声。
或许是身上的灵力凝聚,祁樱莫名觉得心安,欲想要更快一些提高自己的修为之时,却闻见一丝血气。
!
莫不是异兽?!
祁樱倏然睁开眼,却见眼前漆黑一片,除了她自己,什么都没有。
可是,那血气却愈发浓郁。
难道是有人受伤了?
祁樱心下一紧,捻出一道火光,朝洞穴深处走去。
洞穴暗极了,越往里走越暗,就连道口都变得异常狭窄。
祁樱怕自己迷了路,还从百宝囊里取出一盒玉珠撒在地上,暗道自己真是聪慧。
兴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又或是骨子里刻着的纯良,祁樱倏然大喊一声:
“有人吗!”
“有兽吗?”
祁樱喊了两声,无一回音,她不死心,闻这血气愈发浓郁,仍然道:
“若你是受伤的妖兽,亦或是魔族,我都会救你的!”
她自小便被母亲倾惯各界族种一律平等的理念,从小的愿景也是希望自己能够交到各族各界的作朋友,协护五界之太平。
想到这,祁樱的步履更稳了些,又认真道:“你是不是妖呀,其实我也是妖哦!”
她阿娘是狐妖,再怎么说她也算是半个妖类吧。
倏然之间,不远之处的暗穴终于传来稀稀疏疏的声响,祁樱悦然,步履也变得轻盈起来,却骤然一顿。
“嘶……”
暗黑之处,倏然亮起一双赤红眼睛,雪白的獠牙长而锋利,正对着她呲牙。
“噗呲。”
一声脆响之间,那双猩红双目都想是被柔水洗涤了一番。
祁樱忍俊不禁,眉眼弯成一道漂亮的月牙型,轻悦道:“什么呀,原来就是一只小狗。”
还是同长玉哥哥一样的瞳色。
漂亮的红玉翡。
“嗷呜…”
那个名作狗的生灵徒然又叫一声,这一声比方才的大很多,偏偏再怎么听都只想是一只幼犬嗷叫,祁樱笑够了,又靠近它一些,手法极快地施了道圈令咒将它禁锢起来。
那只小狗徒然嗷嗷叫起来。
“别怕别怕,我不会伤了你的,你受伤了,我带你回宗门治病去呀!”
祁樱蹲下身,小心翼翼将它抱在怀里,步履飞快地跑出山洞。
月光如皎,祁樱觉得自己怀里温温热热的,她大骇,觉着这小狗流的血也太过于多了。
她有些着急,又因为自己嫌医咒太过难背,眼下止不住它的血。
“小狗小狗,你要撑住呀,我马上带你回宗呀!”
祁樱抬手化术,将跑之时却被人抓住了后颈,那人力度很大,甚至还在喘气,周遭之间,瞬然被他的气息包围。
54. 甜甜甜
祁樱微微侧头,藏匿于手心的黑玄之气倏然收了下去,黛眉往上挑了一挑,甜黠一笑:“师兄,你来找我啦?”
漆黑彻骨的暗穴之中,倏然出现一抹光亮,迟深提着一盏小灯,不知不觉站在她身后。
这一笑,似春日灿花盛开,橙白烛灯之下,少女的笑更是点上了一抹柔柔的光彩。
迟深瞳孔一震,对于他的到来,祁樱似乎并无意外,甚至于说,还有些……喜悦?
她气消了?
迟深似乎有些理不清,昨日她对他大发脾气,今日又对他喜笑颜开。
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这是真的吗……?祁樱气消了?
二人对视片刻,他蓦地瞥过眼,眸光之中,赫然出现一个暗影。
准确的来说,是一团的状体。
似乎还活着的。
迟深敛过脸,忽然明白了她方才那一笑。
宁玥的身躯就在祁樱眼前,从他的视角来看,宁玥身上伤痕累累,劣迹斑斑,应该都是受她折磨,毕竟,这暗穴之内,无不二人。
况且,宁玥身上并无恶灵异兽留下的迹象。
祁樱仍然蹲着身,怀里搂着只金灿梼杌兽,语气缓缓,丝毫没有做了坏事就心虚不安的模样。
她一点也不怕,倒还像一只偷吃腥鱼的狸猫,饱尝而仍然觉得不足。
“师兄啊,看我找到了什么?我以前养的小狗阿启。”
她说着,终于愿意站起来,抱着金灿灿的梼杌兽转身过来,笑意盈盈地说。
“噢不对,应该叫梼杌兽,对吧?”
梼杌兽算不上异兽,但是属于半个异兽,若是要收为灵兽的话,很考验契主的修为德行。作为半异兽,梼杌兽性情恶劣,急躁凶猛,若是豢养教化不周,会有被反噬以及异化的风险。
奈何十岁的祁樱对于卷帙浩繁的《百兽谱》厌恶至极,时常在乙山老头授课时拿出与其无关的《百家剑谱》出来混淆视听,以至于在被同门的师姐告知阿启是梼杌兽时,还倔强倨傲地辩论说:
“阿启就是阿启,阿启不是坏的,只是我的小狗而已。”
“我会将阿启养的好的!我会把它养好的!”
师姐的神色有些怔然,垂眸看向她时,眼底似乎浮起一层怜惜,不忍道:“小师妹,可是今日我看到戒律司的人将你阿启带入地牢里了……”
祁樱身子倏然一僵,抬头抓着她的衣袖道:“师姐,你说什么……”
她的阿启怎会……
那师姐的神情更怪异了,胳膊骤然被一旁的人一撞,正欲解释时祁樱早已往戒律司跑。
“放开!放开我!”她一到戒律司,竟就被几个高她好几寸的师兄拦了起来,祁樱蛮横挣脱,一心只想前往地牢探寻真相,手心倏然凝起灵力。
欲想要放术之时,却想到自己前些日子因打伤同门而被封了半成丹田之力。
眼下,她的灵力对于两个筑基的师兄来说,简直就是鸡皮之力。
“这位师妹,戒律司不可乱进,这是规矩!”
祁樱横眼,怼道:“什么规矩!放我进去!放我……”
火烧眉毛之际,迟深倏然从戒律司出来解围,拦下他们的双臂,道:“祁樱师妹是来找我的,两位师兄,还是放开她吧。”
“可是……”两人的面色皆是有些难看,偏偏这是却让祁樱装了空子,她几乎像是一支被射出的箭一般飞奔而去,迟深连忙同他们解释道:
“师兄们莫急,我去捉她。”
祁樱刚步于中堂,才发现自己对于戒律司几乎一窍不通,她以为地牢建于地下,一个劲儿地寻找梯道亦或是玄门,偏偏这斐云山的戒律司过于奇特,屋堂楼阁好几处都格外相似,有些地方还不能让外门进入,祁樱急得跺脚,心气如火如荼,几乎是要哭出来之时,却被人牵住了手腕,那人的手冰凉极了,犹若天上落下的寒冰,偏偏她这时候气急攻心,正是要以冰去火。
“这边。”
迟深牵住她的手,往那反方向走。
“长玉哥哥,你怎知我……”祁樱被他牵着走,眼眶里的泪水憋了回去,又道,“长玉哥哥,阿启被人捉进地牢,这是真的吗?”
迟深用令牌开启玄门,紧抿着唇,闻见她这么一说,脸色更是难看,沉默片刻后,道:“你去了便知道。”
若是再晚些,兴许连它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你……”
迟深没跟着她一起下来,只是将她送至玄门之后便站于门侧守候。
这一操作令祁樱有些怔然,可是她还未来得及再问,心中骤然绞痛一阵,斐云山道地牢玄门快若星陨,那扇门一打开,祁樱倏然叫道:
“你们……”
“不要!!!”
“砰!!”一声惊紫电雷过去,饶是攀比她几寸高的阿启都浑然晕厥过去。
她的阿启,金灿发毛,红玉之眼,从刚开始的瘦弱枯柴到白白胖胖。
就在这一瞬间变成了灰黑惨物。
祁樱面色惨白,豆大泪珠簌簌而下,盈满她的整个眼眶。
“不好!快!擒住她!莫让她过来!”
地牢里的几人很快行动,几乎没过半刻就将祁樱抓住。
“不要……不要!不要伤我的阿启!快住手!够了!够了!放开我!”她几乎是疯狂地扭动着自己的身躯,偏偏压制她的两人,修为都盛她好几层,她哭闹着,使劲浑身解术欲想挣脱,却徒劳无功。
“你们怎能如此对我阿启!”
“叔父,你不要再伤我阿启了!”
我的阿启,我的阿启,我的阿启啊!
祁樱呜咽,痛彻心扉地扯着嗓子叫阿启的名字,生怕它死了过去。
“阿启,阿启!”
距离她有三两尺的阿启,颤巍地动了动身子,就连平日最爱翘高的尾巴都有气无力地动了一动。
它背对着她,让祁樱看不清它的眼睛,看不见它的泪水,只看得到它满身的伤痕。
它开始变小了……它变成了……她刚开始捡到它的时候。
她辛辛苦苦养了两年的阿启。
她才养了两年的阿启。
“阿……启。”
兴许是有人见她哭得太过惨烈,那牵制梼杌兽的人也生出怜悯之心,回首过来同她解释道:“祁樱师妹,掌门为了你的安危着想,若是它受不了这三道惊雷,日后只会伤了你的!”
三道!三道!这不是要它的命吗!这金紫惊雷,就连一般的恶灵异兽都一击毙命。
“我阿启不会伤了我!不会的!”
“叔父!!”
您不可以这样!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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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
“叔父,我答应您,将它放走,叔父!”
祁樱几乎是第一次这样喊他,眼眶红了一大片,凄惨又可怜。
只不过,祁之夷只是微微叹气,手中又凝起金紫黑气,道:“这是最后一回,樱儿,你再忍一忍,很快便好了。”
什么!这已经是第二道!
祁樱瞳孔骤缩,心中犹若有千百只针刺过,眼见着那惊天之雷就要落下之时,身子倏然爆发出不可容视之力,挣脱重重桎梏,毫不犹豫、奋不顾身地奔向阿启,凭以弱小之躯,挡下深重雷力。
“阿启,就是阿启。”
只是她闹脾气在山下巧遇的一只小狗罢了。
只是……
脊背几乎是要裂开,亦或是身上的所有骨头都开始后知后觉的痛,祁樱咬紧唇,用以最后微薄之力,死死地将阿启护在怀里。
“樱儿!樱儿!”
祁之夷大骇,凝出金紫黑气的手心开始发颤,在场的众人皆是震惊,又听祁之夷急促道:
“所有人,御修灵之术!”
惊雷之术威力虽猛,但在短期之内,用以修灵便可保住性命,众人合力化术之后,祁之夷又探出手去试祁樱的灵脉,发现未断之后,又欲想将祁樱将那恶兽分离开来,却发现祁樱死死圈着,怎么也不肯罢休。
祁之夷微微凝眉,手中又施去一道咒术,命道:“将樱儿送至医馆!”
他道完,面色冷峻,淡漠眸光已无亮色,让人皆以为他是因误伤而内疚愧然。
“是!”
这一切实在发生太快,以至于地牢的人将祁樱抬出来时,候在暗处的迟深面色一惊。
只是,他都未来得及细想,那几人就消逝在他的视线,再次听到这一消息,却是说祁樱误闯禁地,被恶兽所伤,好在她养在身侧的阿启危机之下护主,保下了一人一犬之性命。
就连在珍药阁醒来的祁樱,第一件事便是问他她的阿启好起来了没?
“好起来了。”
祁樱忽然松了一口气,道:“我早就说过,阿启就是阿启呀,它不是异兽的,是吧。”
迟深颔首,头一次违心顺着她道:“嗯。”
祁樱身上缠着长长的白布,长长乌睫扑扇扑扇,眼白之处仍然是布满血丝,她半翕动着唇角,道:“长玉哥哥,樱儿头好痛,身上也疼,真的,好疼呀!”
她稀稀疏疏地跟他说着,像是说梦话又像是撒娇。
迟深喉咙滚了滚,抬手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道:“喝些水么?”
祁樱摇头,随即又笑了笑,道:“不喝。”
迟深皱眉,问:“说了那么多话,真的不渴?”
第一次,也是头一次,身子不受控制地想要帮她,还觉得她真是可怜。
祁樱将头窝了回去,撇嘴道:“长玉哥哥,我伤成这样,拿不动呀。”
“要是我阿娘在,会喂我喝的。”
她说到这,眼眶又有些红了,委屈道:“阿娘若是看我伤成这样,定是要哭了,长玉哥哥,你先别告诉我阿娘,好不好?”
迟深心间一颤,指尖差点握不住茶杯,敛起眼道:“好。”
说完,他又是一顿,片刻后,将茶杯举至她唇边,道:“我喂你喝,要么?”
祁樱眯起眼,笑呵呵道:“好呀好呀!”
55. 微微甜
往事淡如云烟,此刻的祁樱就站在他眼前,橙白灯光化作她眼底一抹月牙状的湖水,轻轻一荡,微微一动,狡黠之中带着一丝淡漠。
那样的近,那样的近,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只不过。
迟深凝眉,赤红的瞳色轻轻地晃了下,平和道:
“不是的,阿启就是阿启。”
祁樱黛眉稍稍挑了挑,弯腰将阿启放了下去,低低地回了一个噢。
可惜这句话还是太晚了。
晚到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他的认同,也不需要他来替自己一遍又一遍解释阿启到底是良兽还是恶妖。
关于那段记忆,她早就记不清了,自己仿佛也有意的将那一切都淡漠了。
他们所有人都说,放走阿启是为了她好,都是为了她好。
好无奈,若是只放走一个阿启,其他的灵兽又回如何作想?若是自己保护不了它们,若是将他们养在身边只会让它们受人非议,若是叔父执意要劝她放走阿启,那她便放吧。
后来,丹赤鹤一事,迟深跟她说,那只丹赤鹤想要的是自由,并非是困于牢笼之中作一只受人观赏的金丝雀。
祁樱瞠目,一气之下跑回自己的屋舍,召集自己所有的灵兽,问它们想不想留在自己身边。
它们说想。
祁樱又问它们,若是给它们一次机会离开,想不想要离开。
这时候那些灵兽顿住了,眸光之中,有了略微的闪烁,但仍有些灵兽说不想。
祁樱当时气极了,觉得自己养了一堆白眼狼,倏然将所有的灵契都解了,哭诉道:“你们走吧!都走!日落后山下的门匙就会打开,你们想走的就走!”
灵兽们都很错愕,片刻后,有些灵兽雀跃地飞走了,祁樱怨气更深,眼眶哭得红了一片,头也不回地跑向屋内。
跟他闹脾气以后,她将自己关了起来,谁也不准进,偶尔连饭也不吃,课也称病不去;本就是冬日,祁樱顺利将自己的身子耗出病来,终于连门也不用出,医馆送来的药她也不愿吃。
只不过,还也有些灵兽不愿意走,就这样候在她门外,饿了就去找与她相熟的楚一舟和迟深。
可是祁樱不再愿意见它们,不愿再见任何人。
就这样耗着两个余月,一直到母亲不知从哪回来,连着七日敲了她的房门,祁樱才病怏怏地开了门。
她一开门,千青黛就将她搂进了自己怀里,苦笑道:“我的樱儿终于愿意开门了。”
祁樱眼眶一热,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又在母亲怀里哭了起来。
其实她开门的那日气色比往常好了些,只是不规律作息与用食,终究是瞧上去消瘦又病态。
千青黛对此并不表示意外,轻轻抚上她的背安抚道:“好啦好啦,阿娘在呢,阿娘在呢。”
事件原委她早在三个月前知晓,本想早些回来却仍然是被琐事耽搁了。
她没有因为祁樱在第八日才愿意将房门打开,倒是蹙着眉心疼道:“樱儿瘦了很多呢,是不是不好好吃饭?”
“药也不好好吃。”
外面寒气肆意,千青黛索性将屋门一关,顺势将两人往里面走,微微一瞥眼,便见她屋舍之内乱作一团,她暗自叹了口气,心道她自己的女儿果然还是自己最熟悉。
祁樱抱着她呜呜大哭,玉白的脸庞满是泪花,鼻尖也因哭得过于放肆而微微有些红,瞧上去更为惨凄了。
“阿娘……阿娘……没有谁愿意当樱儿的金丝雀。”
她说这话时,声音细若蚕丝,令千青黛一愣,弯腰问道:“樱儿说什么?”
祁樱将脸埋得更深了。
这些天她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亦或是不得不承认的道理:
没有谁甘愿作她的金丝雀的。
没有谁愿意一直留在她身边。
她呜咽着,几个月以来的空虚一下子便犹若洪水猛兽般爆发出来。
其实她早就原谅了迟深,只是犟着性子,亦或是心底仍然还是为这件事难过,接受不了没有谁愿意一直留在她身边这个事实罢了。
迟深是,五师兄也是,就连叔父和阿娘也时常忙得顾不上她。
更别说灵兽……
她的眼睫一颤,才回想起来自己把所有灵兽都放走了。
想到这,祁樱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抬起头来看向母亲,认错道:“阿娘,樱儿将所有收回来的灵兽都放走了。”
无论是捡来的还是费劲抓回来的,一律都放走了。
千青黛唇角微弯,勾勒出一个浅浅的笑,温和回应道:“嗯,阿娘知道。”
“阿娘不怪樱儿吗?”
祁樱仰起头,仍是抱着她的腰肢,却见她没有怪她的样子。
千青黛舒心一笑,弯下身来与她同视,揉着她细软的发道:“为何要怪你?”
祁樱被她这一盯,眼神忽然有些闪烁,撇开眼道:“因为樱儿做得不太对。”
她知道的,她那日太过意气用事,后来常有灵兽趴在屋门或是窗外唤她,她都知道的。
千青黛悄无声息地施咒将她的屋舍打理了一番,将她带至桌前,道:“樱儿既已知错,那便先吃饭吧。”
祁樱微微愣头,千青黛却已将她扶至靠椅上坐下,又从怀里变出一筐饭菜,将碗筷递到她面前道:“吃了饭再说,好吗,樱儿?”
千青黛带的饭菜都是她爱吃的,就连色泽与香气都仍然保存完好,让人胃口大开,饶是天天吃辟谷丹续命的祁樱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好,樱儿知道了。”她努了努嘴,喉咙仍是有些酸涩,但心中的空虚也因这眼前的菜肴而慢慢填满。
那顿饭是祁樱尝过最好吃的饭菜,亦是她在母亲跟前吃的最后一顿饭菜,祁樱细细回想起来,仍是酸涩之中带着略些的甜蜜,只是,一切都太过晚了。
暗穴里阴暗肮脏,凌人寒气犹若刀尖往人身上扎,祁樱微微瞥眼,见宁玥的面庞开始泛紫,问道:“师兄,方才宁玥师兄不小心摔倒了,眼下好像晕过去了?师兄可有带凝魂丹?”
她这样问着,语气却没有一丝怜惜。
迟深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俯身从怀中取出一颗丹药给宁玥喂下,道:“喂下了。”
祁樱颔首,又问:“师兄一个人过来的?可有人在你身后跟着?”
若是有,那就直接杀掉吧。
迟深摇头,祁樱又忽然想到一般像迟深这种人,有随同的那才叫奇了怪了,她稍稍叹了口气,弯下腰来摸狗,二人沉默片刻,祁樱又道:“师兄不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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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与她同行?不是已经告诉他别缠着她了吗?
迟深凝眉,瞥眼过来认真道:“这暗穴危险,师妹还是与人随行好些。”
祁樱抽出手指了指地上的人,故作茫然道:“我有的啊。”
气、死、你。
迟深似乎不以为意,仍是认真道:“她如今昏迷了。”
祁樱站起身,深深呼出一口气,道:“好吧,那师兄背着她吧,毕竟这洞穴危险,若是被恶兽叼走可不好。”
她知道他最厌烦与人接触,更别说是满身狼藉的宁玥。
迟深沉顿半刻,将人往身上背。
祁樱也赶紧上去搭把手,顺势将宁玥搭上他的背之后,朝对她摇尾巴的阿启道:“阿启呀,我还有要事在身,就先不陪你玩啦,改日我再来找你噢!”
原本摇着尾巴的阿启倏然有些□□脸,绯红的眸色荡出一抹淡淡的水光,不舍道:“不能带阿启一起去吗?阿启很听话的。”
祁樱揉了揉它的发,摇头拒绝道:“不行哦,阿启好好在这等着我,我日后会来找你的!”
“阿启最听话了,对吗?”
阿启的尾巴一摇一摇,闷闷应了两声,旋即迈开步子往后退了几步,给它们让出一条路,道:“好,主人,你永远是我的主人。”
祁樱心下一暖,悄无声息地给它下了道护命咒,招手道:“好哦!”
说完,抬脚带着迟深离开。
暗穴仍是很暗,越往里走越暗,二人不说话,迟深由于要背着宁玥,腾不出手来提灯,索性施咒将灯悬在半空,点亮他们所要走的道路。
彼此的气息平稳,只不过,宁玥身上裂出了许多伤痕,惹得周遭之间的血气有些浓烈,害得迟深连打了几个喷嚏。
祁樱闻言,故意问道:“师兄不舒服吗?不若让我来背?”
怎么会有人对血气过敏?
迟深摇头,道:“不用,我来便好。”
这是自然,我才不想弄脏我的衣服。
祁樱走至他身后,掏出把玩在手中的玉球出来观察医馆。
说来,她到此处都没有告知萧原,也不知道她回去会不会见他对自己生闷气。
罢了,不管,她这都是为了锻炼他。
再看看五师兄如何了……
“祁樱,你过来。”
她正调着呢,身前的迟深忽然停住脚步,让她与他背上的宁玥撞了个满怀,“嘶——”
“作什么!”
她吃痛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气道。
迟深转过身,忽然将宁玥放了下来,道:“你在身后,我会担心你的安危。”
担心……安危?
如此直白的话语从他口中蹦出来,总有种踩到云朵的不实感。
祁樱的瞳孔微缩,指尖微微划过光滑的灵球,发出青蛇吐信子的细微响声。
片刻后,她反应过来,敛起眼道:“师兄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背好我的随同。”
迟深抿唇,倏然从怀中取出一个法物,周遭白光一闪,竟是一把镶金轮椅。
“她身上的血气太重,还是用轮椅推着走罢。”
祁樱点头,随口应了声:“随你。”
只要她活着就行。
56. 心中雪山
祁樱这一说,更是有些肆无忌惮的将那灵球拿出来,光明正大地瞧处在医馆的楚一舟等人。
灵球太小,呈现出的画面总是不尽人意,祁樱心下一怒,使劲晃了晃它,偏偏这灵球却因为她这几晃,倏然失了灵力,竟一下子裂出一条细细的纹路,祁樱瞳孔骤缩,忽然对着一旁的迟深发了脾气:
“迟深,都怪你的鱼!”
若是回去了,她要把那一池子的鱼全毒了。
迟深闻言她这么一说,绯红的眸光悄然一动,从怀中取出一颗与她手中一模一样甚至更为精细的灵球递过去,道:
“替鱼给你赔罪,别毒死池塘里的鱼。”
他说得轻轻巧巧,末尾的音色却带了一丝曼妙,只是祁樱完全被他手中的灵球吸引住了,一个眼色都没往他那里瞧。
祁樱这仔细一瞧,才发现他手中的灵球比自己的大了好几分,祁樱又是个喜欢各色珠玉的性子,两眼放光的将灵球捧回来,道:
“再说吧!”
她捧在手心一瞬,脑海灵光一闪,忽然又蹙眉看他,心道他竟然猜中了自己的心思。
她暗骂了一句无耻。
迟深忽然凑过来,偏头认真地问她:“师妹说什么?”
“骂你,推你的轮椅去。”
迟深:“……”
他早该想到。
轮椅上的宁玥忽然轻咳了一声。
祁樱两耳一动,将灵球收好,敛起脸来看轮椅上的人。对于如何折磨宁玥,她可是有千百种办法,一会若是她还不醒来,那她就把宁玥拉去喂楮獒。只不过,她忽然感觉这样对宁玥是不是太好了?
她眼下在走路诶!那镶金边的轮椅就这般水灵灵给她坐上了?
罢了,念在她还有一些用处。
祁樱瞧着她,抬眼问一旁的迟深道:“师兄,不若用宁玥身上的血气作诱饵吧?”
迟深倏然一顿,似乎有些故意道:“师妹舍得吗?”
祁樱皱眉,“什么舍不舍得?”
“她是你的随同。”
虽然知道祁樱同宁玥关系不好,但仍是昧着心思问了一句。
毕竟,早在内门大选那日,他便想要将宁玥除去,只不过。
迟深望着她,心中犹若有千万只剑针刺过,又想到祁樱同他说过,她并不喜欢杀戮。
就连方才,他明明瞧见她眼底煽起恣火杀意,最后还是没有杀了宁玥,也没有将她丢在这暗无天日、满是恶灵异兽的巢穴之中。
所以,若是让她知道,这洞中的恶灵异兽,潜藏在暗处的魔修,都是他所布置的,她会对自己如何作想?
他根本就不配喜欢她。
根本、不配。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喜欢她。
什么时候、才能和她,站在一起。
倏然,身旁的人出奇意料开口:“自然舍得,我祁樱,生来就没什么舍不得。”
声音玉碎,带着少女独到的傲气。
迟深心中的雪山倏然在这一刻开始崩塌。
大片大片的,一堆又一堆,自然而然地滚落成球,猛猛砸进他的心底里。
迟深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若是,若是祁樱愿意,若是祁樱舍得,若是祁樱会喜欢这样一个不堪的自己……
雪山虽大,却遮不住柔和炽热的日光。
落于阴潮肮脏的山下苔藓,倏然抓住一份独属于它的光,旋即,整个丑陋的茎叶都开始肆意生长,蔓延之中,竟呈现出一片翠绿春色。迟深心下一紧,颈部的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一下,他垂下眼,低低应了“嗯。”
暗穴里漏出一滴水,不由分说地滴在了祁樱肩上,她有些躁,抬眼一瞧,却见迟深两眼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她眉头一蹙,心间莫名有些刺痛,想到他这样一个人,在她面前却总是患得患失、委屈又可怜的。
真是作孽,喜欢上她这样一个人。
作孽,作孽,可怜,可怜。
滋——
手心又开始疼,整个左臂都开始麻痹,祁樱咬住唇,猛吸了一口凉气。
她连怜惜也不行……?
好歹他也是自己师兄!!!
这些小动作显然没有逃过迟深的眼睛,他往前走了一步,急切问道:“祁樱,你怎么了?”
他几乎本能地伸出一只修长玉手,祁樱往后退了一步,摇头道:“我没事。”
只是抽了情丝,又给自己下了无情决,若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会被反噬而已。
祁樱抿唇,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真疼。
无情决都那么疼,迟深的情咒岂不是更疼?
祁樱转念一想,暗道可悲可悲可悲。
这下,果然不再疼。
她呼出一口气,有些不自在地走回他身边,解释道:“困了,师兄,昨晚我修炼了一宿,眼下好困。”
怕他又多想,祁樱干脆随口说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好好的,好好的,把他当普通师兄,把他当普通朋友……
困了吗?
迟深见她一脸怨气,语气也恹恹的,一时竟说不出什么话来,正欲开口时,她又道:“算了,师兄,我们还是赶紧将那恶兽抓回来吧。”
她说完,看向坐于轮椅上的宁玥,抬手欲想施咒,却被人拦了下来。
那只手眼下竟完全好了,触感犹若冷玉,祁樱转头,见他道:
“你若是困了,我送你出去休息,抓兽的事我来便好。”
“不要。”
祁樱一口否决。
迟深放下手,默然道:“好吧。”
“迟深,你别想一个人把风头全占光了,我同你说,一会把那楮獒生擒过来的只能是我!”
她说得信誓旦旦,两只眼睛淬出火光,又将术法往宁玥施去。
只是那魄白灵气刚要缠上宁玥的身,不远之处却传来一阵猛烈声响,震耳滚落之声,又携着好几声惨叫,这声音还愈演愈近,愈发强烈,迟深眼疾手快,将面前的祁樱往身后一带,那会叫的“滚球”就这样“砰咚”一声与镶金轮椅狠狠一撞。
“啊!本少爷的头!”
还有身子!
镶金轮椅,碎了。
轮椅上的人,醒了。
祁樱两眼瞪大,怒火中烧。
迟深凝眉,手心有些热,很快将那只手收了回来。
“这里……是哪里?”
难道是地府吗?
经过这么一遭,宁玥终于醒来了,她微微舔了舔嘴唇,喉咙仍然是干涩无比。
“水,可否给我些水?”
贺玄安闻见宁玥这么一说,脑袋终于恢复如常,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裳,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了,微微瞥眼,才发现边上还站着两人,蹙眉道:“喂!你们俩愣着做甚?不来扶人?”
祁樱同迟深对视一眼,旋即便走上前,将这一男一女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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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祁樱笑眯眯的对宁玥道:“宁玥师姐,你醒来啦?”
宁玥心下一紧,额前冷汗直冒,颤巍道:“祁樱,你……!”
你这个贱人!
她刚道出口,却发现自己竟说不出来那几个字,祁樱扬了扬眉,施一道清净咒将她身上的脏泥祛掉,怜惜道:“宁师姐,你怎能这般不小心,从那洞口摔下来,连灵脉都断了好几根呢!”
宁玥咬紧唇,眼眶红若兔眼,盈盈泪珠滴滴落下,欲想抓伤她的手却发现自己毫无力气。
她全然,变成祁樱的提线木偶了啊。
祁樱抬手揉了揉她杂乱的发,安抚道:“不过不要伤心哦,一会若是遇到危险,师妹我定会护住你的。”
“我、你…”
祁樱嫌她话多,干脆施咒封住她的唇,不再让她道出一个字。
“你是何人?”
迟深将他扶起来后,问道。
贺玄安往宁玥那里瞥一眼,眼眸闪过一丝愧意,抬手理了理自己乱糟糟的发,道:“本少爷是……”
祁樱打断他,压着怒气道:“镇抚司的贺玄安是吧?你怎么跑到这里来?”
竟敢毁了她方才精心周密的计策,罪不可恕。
“你这女人!本少爷想来就来,怎么了!”
贺玄安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给自己惹了多大事,仍是淬出一口比她还大的口气同她说话。
迟深脸色一沉,倏然松开那只由他扶着的手,冷言道:“这位公子,出言还是谦逊些。”
贺玄安失去他这一人型支撑,徒然像是断线风筝般摔了下去,他吃痛一叫,还未来得及开口又见迟深敛眼道:“洞外皆是斐云山戒律司之人,敢问公子如何进来的?”
“擅闯?”
迟深声音冷若寒冰,一点也没了方才的温润,骨血里的矜贵流露出上位者的威严。
贺玄安后背一凉,眸光颤然一闪,浑然想到这眼前的人是谁。
前些日子,跟在他身前小厮阿迅同他说过,山上来了些修仙之人,看上去都极为肃邈,说是来除恶避瘟的,他以为那为首之人怎么说也得是长老的辈份,没想到竟只是个更为俊俏的青年。
听说……还是个魔族。
贺玄安眼睫一颤,定眼一看,迟深那双绯红赤眸果然格外夺目。
他抬起一只手指,指着道:“你、你……”
祁樱看不下去,道:“你什么你,擅闯禁地你还有理了?”
贺玄安瞪目,心下又生一气,道:“你、你们…你们修仙之人……”
就是这般待人的?!
他欲想道出口,却发现自己理亏极了,道出这话简直愚蠢至极。
“怎么?又想说我们修仙之人玩忽职守?”
祁樱又将这话送了回去,接着叹气道:“真是麻烦,又多了个累赘。”
贺玄安徒然站了起来,又一次拍了拍他的胸脯道:“你骂谁呢!”
祁樱才不理他,眸光一转,指着散落一地的残椅道:“师兄,这轮椅挺贵的吧,先把它们收起来吧,一会下山去找镇抚司的贺大人赔。”
迟深颔首,温声道了一个“好”。
说完,抬手往那一拂,将一地的残木收进囊中。
地上一下子干净多了。
祁樱微微一笑,搀扶着宁玥往前走,回头道:“师兄,我们走!”
贺玄安目瞪口呆,呆滞一瞬后追上去道:“喂!你们!”
不管他了?!
57. 双恶组合
祁樱回眸,挑衅道:“你承认你是累赘,我们就考虑考虑。”
贺玄安步履一顿,灰白的面色顿然涨红,咬牙切齿道:“你!!!”
这不欺负人吗!
祁樱见他一脸不愿,嘴角勾起一抹笑,朝一旁的迟深勾了勾手,道:“师兄,我们走。”
迟深见她搀扶得有些吃力,伸出手道:“师妹,可要我…”
帮你…
祁樱将人往后一拉,先行打断,“不用!我自己来。”
她两颗黑葡萄般的眼珠子动了动,义正言辞道:“师兄对血气过敏,还是少接触为是,我自己来便好了。”
这宁玥方才被她下了魄毒术,若是让他靠近,伤及无辜可不好。
这是…算关心他吗?其实他方才是装的。
迟深眸光轻荡,心中滋生出甜甜的蜜意,旋而又是千刀万剐的刺痛,他默默收回手,颔首道:“多谢师妹体恤。”
声色比方才又温润了几分,就像是管弦丝竹流过冰泉的曲声。
一旁的宁玥有些想呕。
她有些不明白这戒律司左青为何对祁樱温柔如此。
祁樱简直就是,恶毒心狠!
后边的贺玄安更是想呕,默默在心中怒骂这俩真是狼狈为奸的修士。
他从未见过像祁樱这样傲慢蛮横之人。
若不是,若不是自己的枪丢了,定要给她几个眼色看看。
他这样想着,脑海里忽然浮现阿兄往他额头猛敲的一记,叫他不可随意挥枪驶向弱者。
还有,他们贺家家训,第一条便是不能欺负女人。
贺玄安胸腔之中的火气徒然被扑灭了。
他咬进唇,眼底戾气不减,身上的疼痛却在这一刻浑然爆发。
洞穴之内,迷雾横生。
手肘、膝盖骨、后颈、臀骨…还有他最俊俏的面容,都开始像山崩地裂一般疼。
好疼……好疼,贺玄安倏然倒地,长跪不起,胃里翻山倒海,刺痛感旋然像是一条蟒蛇一般要把他吞没,他来不及呼救,顷刻之间,竟突出大口血来。
贺玄安目瞪口呆,身子不由他控地开始颤抖,他两眼一黑,头昏脑胀,口干舌燥之际,竭尽最后一口气朝面前人呼喊:“救命……”
快来救救本少爷……救救、我……
阿兄,阿迅!还有…
“咻——”
刺耳刀锋瞬然破开黄白泛红之气,直直刺入了贺玄安的心口往下一点的位置。
贺玄安怔然,却见那柄刀尖锐而精巧,握柄之处,竟还刻着一个樱字。
祁樱?她……为何要……
这个疑问还未得到深思,贺玄安便倒了下去。
待掺毒雾气散开,祁樱才同迟深出现在他眼前,祁樱皱着眉,顿然将那柄剑抽出,挑眉道:“师兄,我这剑法准吧?”
虽是一把小刀,但只不过定在了贺玄安的衣袍丝上,并没有伤及于他。
而这黄白泛红之气,若是近到他的身,那可是真的会七窍流血了。
迟深取出药罐里的一刻灵春丹给他服下,又化术将他的胸口其余之气祛去,夸道:“无人能及。”
祁樱抿然一笑,站起身来擦了擦额间的细汗,继续道:“只是这贺小公子,定是要恨我入骨了。”
“无妨,我会替你抹去他方才的记忆。”
祁樱摆手,眨了眨她的眼眸,坏笑道:“不用呀,反正他也打不过我。”
迟深闻言,顺着她道:“嗯。”
他微微瞥眼,却见她早已走向暗处,提了只堪比囵兔还大点的恶兽过来,道:“师兄,这可是银霖兽?”
方才给贺玄安放毒气的就是这家伙。
迟深点头,“嗯”了一声,见她晃悠悠地拎到自己面前,熟稔地抽出一把刀出来,干脆利落地剜下它的皮毛,又细心地用白丝囊将皮毛装起来递回去。
还顺手化了一团火将那残体化成灰烬,整个过程没花上一眨眼的功夫。
祁樱有些懵,问:“你干嘛?”
迟深眨了眨眼,更是茫然地看她。
片刻后,祁樱缓了过来,道:“你烧它做甚?我方才本想问你那楮獒喜不喜欢吃这个…”
笨蛋,蠢猪,二百五。
“我以为……”
你要我帮你剜它的皮毛。
迟深话说到一半,忽然哑巴了。
他明明记得,她最是喜欢收集这些毛茸茸暖和和的东西。
难道长大了,就不喜欢了吗?
周遭气氛凝固一阵,祁樱瞧着他那双绯红如玉之眼,长叹一口气,“算了,师兄,先将人搬过去吧!”
话音刚落,不远处却传来一声骤响,两人反应迅速,手中刀鞘倏然飞去,顷刻间,那恶兽身影未见,倒是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旋而,更为惊人的瘴气犹若一团团滲毒的“黑云”一般袭来,祁樱眉头一蹙,先是给地上躺着的贺玄安施下一个护盾,又见迟深手心生出一柄霜白银玉剑,还未等那瘴气侵入就斩出一道殷红结界。
祁樱眼眸一转,手中暗器倏出,锐利刀气在半空之中飞旋一瞬,鲜血直溅。
“师兄,我们被包围了。”
“别怕,我在。”
迟深回眸看她一眼,神色自若,声音很沉着,每一招式和剑法都行如流水,游刃有余。
“我不怕啊。”
毕竟你在嘛。
祁樱不慌不忙,顺势垂眸了看眼手心中的灵球,见着宁玥被一群恶灵包围的模样,泪水未干的煞白面庞写满恐惧。
她轻嗤一声,对着迟深道:“师兄,你可要保护好我。”
“自然。”
祁樱眉心一蹙,不满道:“不准学我说话。”
话落一瞬,面前的洪鬼恶兽骤然化作一团黑气消失。
…
半刻前。
祁樱搀扶着宁玥往更里走,他们三人与后边的贺玄安其实保持在了十丈一内,不过半百步。祁樱神色盎然,专心致志地搀扶着身旁的宁玥,但是宁玥却冷汗直冒,眼底戾气不减,像海里的蛸鱼一般使劲摇动着自己的身躯。
更怪异的是,她说不出话!简直难受极了!她拼了命想要逃离她,偏偏祁樱不知道给她下了什么咒术,她的灵脉也因摔倒断了好几根,这一套动作对于祁樱来说,都不用她稍稍动一下指节。
相比方才,她的灵力正在缓慢恢复,这才有了能够扭动身躯之果,偏偏——
“宁师姐,你怎么了?身上不舒服嘛?”
祁樱乌睫扑闪扑闪,眼底倒映出身前的黄白灯光,一脸忧心地瞧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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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玥说不出话,眉头紧蹙着,心里骂了祁樱一万遍。
“啊呀,是我疏忽啦,师姐,那我再给你施一道缓心咒。”
她说着,抽出一只纤细玉手往她伸手轻轻一施,倏然之间,宁玥瞳孔瞪大,心口刺痛两瞬,灵脉又断了两根。
祁樱瞧着她这一反应,故作惊讶,连忙道:“哎啊呀,宁师姐,可是身子好了些?”祁樱莞尔一笑,指尖晃在她眼前,道,“不用谢我呀,我术法向来比较娴熟。”
宁玥心死了,疼痛和委屈在这一瞬顷刻爆发,她说不出话,眼眶之中却携满了泪意,祁樱见她一哭,连忙抬手帮她擦泪,语气更轻了些,安抚道:“哎呀,师姐哭什么呀,都说了不用谢我的。”
宁玥一怔,都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会输给这个家伙。
她竟然会被别人欺负哭。
宁玥撇开头,心里的愤恨油然而生,她见挣扎无果,又将目光投向另一旁的迟深。宁玥生得一双狐狸眼,稍稍费心流出点点眼泪,饶是惹人怜惜,在她心里,男人这类东西最是受不了梨花带雨的可怜女子,她还修得一手合欢学论,最会以此魅惑人心,百试而无一不破功。
而且,她现在是真的哭了,面庞定是更是媚人,这样一想着,宁玥伸直了自己的脖子,偏头往迟深那边靠,只是这一偏头,没靠到迟深的身,竟靠到了冰冷彻骨的石堆!
猛地一磕,就磕到了她的额头,她的面皮本来就细腻白嫩,这一磕就是瞬然流出鲜血。
无端暗处,有恶兽徒然睁开双目。
迟深似乎都没看她一眼,转头走到祁樱身边,问:“师妹,真的不管后面的贺公子?”
尽管他心里不喜那噪杂的人,但是祁樱自小良善,定不会真的放任身后的贺玄安不管。
“自然。”
祁樱轻轻一笑,徒然放开搀扶着宁玥的一只手,对着他道:“师兄,可感受到周遭邪祟之气?”
原来她是故意的。
迟深敛起眼睫,心领神会,颔首道:“感受到了。”
祁樱勾唇,扶着宁玥往角落一放,道:“宁玥师姐,我眼下先不管你了,你是跑是留,都归结于你。我和我师兄先去帮一下后边的贺小公子,毕竟人家不修仙,若是遇到恶灵邪祟,定是会要命陨于此。”
“若是让他死在这,我们宗门或许又要遭人非议,所以,我还是先去帮一下那个手无寸铁的贺公子吧!”
什么?她在说什么!她竟然又改了主意!她居然想抛下她!
宁玥双目瞪大,眼底的戾气变成惶恐,本能地伸出一双手使劲抓住她的手。
祁樱笑眼吟吟,一点一点地抽出她的手道:“宁玥师姐别害怕,你仙法高强,定不会有事的,我和我师兄先去帮更为羸弱的贺公子啦。”
说完,纤细玉手牵起迟深的一只衣袖,两人便往回跑。
两人一走,周遭瞬然漆黑一片,寒气肆意掠过她的身躯,宁玥刚干的泪水又开始大颗大颗流出来,她缩紧身子,大口大口地开始喘气,手抖得难以控制,宁玥难受极了,脑海竟在这一瞬间又想起方才那个不明之兽,她的心跳加快,本能地闭上眼,倏然之间,却听到暗穴之中传来低沉回响。
“?……噁……”
熟悉的,令她闻风丧胆的……叫声。
58. 痴心妄想
“救命!救命啊!不要吃我!”
待她发现自己可以道出话,猩红绯目却骤然出现在她眼前,宁玥双目含泪,四肢僵硬得动不起来,胸腔之中的恐惧与胆怯来势汹汹,几乎将要把她整个吞没掉。
那恶兽丑陋极了,一副恶煞的模样,身上也全然没有一块好的皮肉,头骨很大,头发稀少光秃,长着一个长长扁扁的绯红喙嘴,黑翅无羽,若是在日光下看,定是一只放大版的斗鸡。
竟是最低级喙嘴兽!
宁玥觉得她眼下的自己真是可笑至极。
这种异兽,她自入山门就能以开脉之基降灭的异兽!如今……
“?……?……”
喙嘴兽故意在她面前叫了两声,摆弄起它那丑陋恶心的无毛翅膀,似挑衅又似欢悦,一时竟没有攻击她。
宁玥眉头紧蹙着,眼眸之下仔细地观察着它的一举一动,见它身后没有同伴,稍稍稳住了气,僵硬的四肢终于恢复了些气力。
喙嘴兽很笨,就是一个头大无脑的生灵,正喜悦着要如何享用它眼前这手到擒来的午饭,开心得它“咿咿呀呀”地叫出本音。
听得宁玥心头猛然恶心一阵。
它竟然会装成其他异兽的声音,原来这种蠢兽也不是笨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宁玥指尖微动,不动声色地摸到脚边的一块浑石,见它仍然在自己面前叫喊着,她心下一紧,拿起石块就往它的那双绯红眼眸砸去。
一击致命,喙嘴兽的左眼猛地一黑。
“啊啊啊!”
它竟叫起人的呼声。
宁玥倏然站起身,又向它砸去另一块石头,这次没有像之前那般幸运,只砸中了它的脖颈。宁玥不死心,跑开十几步之后飞速拿起一块黑石往它砸去,喙嘴兽吃了教训,一下子就躲了过去。
“该死的东西!”
宁玥唾骂一声,拔腿往祁樱的方向跑,那喙嘴兽气急了,飞扑着自己的两个大翅膀,两只瘦长的瘸腿就像坏了的车轮一般一瘸一拐地追上来。
竟然是个瘸的,天助我也。
宁玥一边跑一边回头,心中的恐惧少了不少,她垂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丹田,看到自己的灵力也在缓慢恢复,心中底气更足,步履都变得更为轻盈了些。
“?……?。”
身后的喙嘴兽又开始叫喊。
宁玥的双腿倏然一僵。
“跑啊,快跑,它只是一只瞎了眼的喙嘴兽,跑啊!”宁玥颤声,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僵在原地,她拼命地垂自己的双腿,欲想让它们重新振作起来,却怎样都徒劳无功。
“跑啊,跑啊!”
眼眶又开始流出泪,宁玥又气又急,心中恐惧加剧,心跳声几乎要把她的耳膜,瞬息之间,那张丑陋之脸几乎近在眼前,宁玥双眸瞪大,眼底的光开始涣散。
死了,这次真的——“叮铃铃”
清脆的碎珠玉响,淡粉的发带拂过她的脸庞,宁玥微微眯眼,想要看清是谁,可惜面前的火光却格外夺目,随之而来的便是浅淡又好闻的香气,那人灵气很盛,施出的咒术更是别具一格。
“宁师姐莫怕,我来保护你啦!”
喙嘴兽徒然化作灰烬,祁樱微微转身,笑吟吟地看着她。
为什么?
眼前忽然明亮,迟深提着一人一灯姗姗而来,他眼里没有别人,只有祁樱。
他认真地看着祁樱,正欲说话,祁樱却先他一步,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侧,悦声道:“师兄,事情解决啦,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事情?解决了?她?
她么?祁樱特意过来救她的吗?
不可能。
宁玥吸了吸鼻子,再次把那个荒诞的想法拧了出去。
祁樱定是为了在迟深面前故意伪善,故意博取他的欢心,她一定是故意的!
祁樱见迟深点了头,又转过头来问她,“宁玥师姐,要同我们一起走吗?”
她又是这样甜黠可人地笑着,若是换做旁人,定是觉得祁樱真是温柔明媚,心善纯真。可是宁玥她,她……
她紧抿着唇,倏然后退了半步。
祁樱的眉毛蹙了蹙,失望道:“宁师姐不愿?可是,方才入洞的时候你明明答应了要同我一起去的呀!”
“谁答应了!明明是你……”
擅自作主!这四个字又如同方才那般被强行塞了回去。
“宁师姐怎么能这样,方才我们一起入洞,这个大家都看见了,若是师姐不小心命陨于此,出去了别人说是我陷害的如何好?”
祁樱瞧了瞧她,又瞧了瞧在她身侧的迟深,一脸受惊又委屈的样子。
她伸手牵住宁玥一只伤痕累累的手,缓缓往她身上施出灵力治愈,认真道:“宁师姐,方才我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做得还是太过分,于是舍命过来救你,害得我师兄一人独挡众敌。”
“这还不够证明我的真心吗?”
她说着,眼眶都开始湿润起来,半真半假之间,竟让宁玥一时迷了眼。
“这是真的么?”宁玥抬眼,没有看祁樱,而是一直沉默的迟深。
这认真一瞧,她才发觉祁樱面前的迟深竟俊逸非凡,比她以往在戒律司上偶尔碰到的、时常冷着个脸的迟深截然不同。
她虽十二岁才入山门,但是也道听途说了许多有关这两人的传闻,以及,他们说,戒律司的左青迟深,最是公正严明,从不说谎。
她虽不信祁樱,但对于迟深的话,或许可以轻信一下。
——“我师妹自幼纯真心善,毋庸置疑。”
迟深答得很快,语气也平静淡然,甚至于说,就连看都没有看她。
真是。
这两人,天生一对。
宁玥忽然有些被气笑了,对于自己方才的行为再次提出结论:她早该知道他们俩谁都不可信。
眼下,她灵力尽失,灵根具毁,就连遇到最低级的喙嘴兽都逃脱不了。想到这,她勉强扯了扯唇角,眼尾稍稍被拉长,又变回以往那个宁玥,故作矫揉道:“祁师妹,我方才被吓坏了,我怎会不愿意同你一起去呢!你方才保护我的模样,真是让我终身难忘了!”
祁樱默默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盎然一笑,“原来师姐方才是被吓坏了,也是,若是我遇到这样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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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定是要吓晕过去了。”
她捋了捋自己的衣裳,还顺手施咒将原本灰头土脸的宁玥打理干净,清声开口:“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捻下疾风咒前去吧?我方才联系到了我的解师姐,她说楮獒就在前面,要我们赶紧去帮忙呢。”
道完,眼底掠过一丝冷意,只不过黄白灯光太亮,细看过去只想是湖水里不经意间被风撩起的涟漪。
迟深掷声,“嗯,都听师妹的。”
宁玥眸色微动,眼神在迟深身上流转,娇柔着道:“迟师兄,可否带我一同前去?”
她才不要祁樱带着。
迟深漠然,眼底的光淡极了,冷冷道:“不行。”
祁樱施咒的动作一顿,眼眶湿漉漉的,可怜兮兮道:“宁师姐,你还是嫌弃我吗?”
她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宁玥眸光闪过一丝厌恶,却要笑脸相迎,朝她伸出手道:“不是的,师妹,我只是听说迟师兄是宗门里最为优异的一辈,想……”
探一探他的底……
话未说完,迟深便打断道:“若是这样的话,我师妹的修为更盛我一层。”
瞎说什么大实话!
他道完,将身后的贺玄安用灵音绳绑的结结实实,试了一两次以后,对着祁樱道:“师妹,你走我前面好吗?”
宁玥不解,心想这又是作何。
一行人已经开始用术上路,祁樱闻见他这么一说,回首问他:“为何?”
“我会担心你。”
语气很轻,就像是一个气泡,一碰就碎了。
祁樱闷了一声,在外人面前,她从不装作一副跋扈模样,只是更为用力,捏紧了自己的手心。
这个笨蛋,要说几次?
祁樱不去想,倒是身后的宁玥作恶地晃来晃去,祁樱更烦了,暗自施咒将她迷晕了过去,恶狠狠地掐了掐她的手腕。
死宁玥,给你脸了是吧?软硬不吃,心毒手辣,小肚鸡肠,恩将仇报,恬不知耻……
还妄想勾引她师兄。
可笑至极。
祁樱稍稍缓过气,眼底戾气少了不少,侧头过去道:“师兄,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的安危。”
原原本本拒绝的话,又还给了他。
她的语气很快,眸光也不往迟深那里看,又专心致志想自己的事。
那盏一路带着的灯早就灭了,迟深的绯红眸光却仍然很亮,听着祁樱又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心里也没觉得难过,倒是还自顾自地扯了扯嘴角。
很浅很淡的一个笑。
他是不会生气的,也不会觉得这句话伤人,甚至还有些痴心妄想地想,祁樱这是在关心他。
若是她说些别的,比方说“无耻”“谁要你担心”“我才不会失误”之类的话术,那他或许会伤心一下,或许会难过一下,或许会生气一下。
他微微晃神,又打消了诸如此类的想法。
不管祁樱说什么,只要她不让自己离开,只要她能够想着自己……
“迟深,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喜欢你的!”
脑海之中,蓦地出现这一句话。
59. 祇邪阵
黑山洞深处。
解雨婵将灵匙收回怀中,回首之时刚好有位同僚行色匆匆走过来,俯首道:“解御青,那楮獒生性凶猛,眼下又伤了好几位弟子,有人请求说……”
他说到这,神色忽然一顿,额前冷汗直冒,正哆嗦着要不要说下去,听到面前的人正色道:“请求什么?”
明松蓦地抬起头,眼前的人却没有看他,青墨色的瞳色倒映出一片火光四色的场面,白皙的脸庞上没有丝毫的畏惧。
“有人请命说,请一些医修过来。”
他说完,不自然地吞了吞口水,心中莫名有种被震慑的触感。
约莫一个时辰以前,他还有些心生妒忌,又有些不解为何迟左青临走前,要任命解雨婵为御青。
这个位置,再怎么说都应该是他的才是。
“医修?”解雨婵眸色微动,蓦地一回首,见着身后伤残的一众弟子,问:“我们眼下还有多少丹药?”
明松显然愣了一下,正欲回答之时,却被一声脆响休止——“小师姐!”
祁樱他们来的很快,一人身后还又带着一个人,明松看清她身后的人是迟深后,喜悦道:“迟左青!”这一声没多大,但也吸引了不少的人回首过来瞥一眼,只这一眼,众人的神色好像有那么一瞬的变化。
迟深面无表情,熟稔地将人放置一旁,又替祁樱把她身旁的宁玥卸下来,这才出言问道:“如何了?”
祁樱对于他们戒律司的琐事毫无兴趣,放下人之后就化剑加入擒獒的队列之中。
迟深瞧着她闪过自己的身旁,眼底之中的光似乎又黯淡了些。
明松又欲想出言,一旁的解雨婵却快他一步,覆手道:“正如左青所说,眼下楮獒已被我们打得精疲力尽,正是起阵生擒的好时机。只不过,不少弟子伤及过重,所以我想请命,申请一些医修过来。”
迟深的红瞳很夺目,偏偏眼下的光线太暗,再怎么看都像是黑河之中的一股鲜血在流动,他沉默片刻,冷言道:“既如此,不如直接将伤员送出去。”
一群人堆积在这,真是碍事。
“可是……”
迟深瞥眼,道:“明松,下令下去,即时起阵。”
“是!”
黑石峭壁之上,蜿蜒曲折之间,徒然出现一处诺大空缺之处,玄火黑电,地闪雷鸣,十几号人整齐排列,齐心并进施出毕生御术压制正在狂风怒号的楮獒。
祁樱来不及再挥下几剑遍被解雨婵拉了下来,说祇邪阵即将开启,让她躲远些。
这就起阵了?
她装作不可思议的样子,随她退下身,旁击侧敲道:“小师姐,便起阵了吗?”
解雨婵的眉头紧蹙着,闻见她这样一问,稍稍缓神道:“嗯,师妹,原本就是要在两个时辰之前就要起阵的,奈何这楮獒过于凶煞,击退了我们好几派队伍,无奈之下,才命你们一同前来救阵。”
原来是这样。
祁樱恍然点头,在她离开之时徒然道:“小师姐!切记小心!”
前一世,由于祁之夷的关系,亦或是“林安”的安排,她没有被分配到山上协助捉兽,但是从结果来看,也算是一场浩劫。
记忆顿然雪雾,祁樱忽感后背发寒,她回首过去,欲想找寻迟深的身影,却忽然被一声厉声叫住——“祁樱!”
“放开我!谁允许你们抓我的胳膊!”
宁玥忽然像是一只发疯的野猫在一众伤员之中狂叫着,众人都有些懵,负责送她出去的两位弟子脸色更是难看。
祁樱没去管,视野之中,终于找到那人的身影,一行绿衣人之间,迟深的墨玉黑衣位于最中,末尾稍红的发色格外夺目。
磅礴的阵灵之气恢弘而起,许多人的衣衫开始凌乱,位于阵眼之上的楮獒亦是开始狂哮。
那只楮獒比外面那只大很多,它的眼睛竟是青紫色的,只不过,眼下都被一层厚厚的黑血所覆盖,满身之上,没有一块好的皮肉,惊心动魄的伤口就好像裂开的血雾,若不是它一直以震耳发聩的叫喊声…
轻薄的衣衫倏然被人抓住,祁樱蹙眉看去,见着宁玥像是抓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恶笑起来,颤声道:“祁樱,你以为你会赢得了我么?”
祁樱扯出自己的衣袖,蔑声道:“宁玥,你被我打傻了吗?”
宁玥忽然像是疯了一般大笑,徒然拔腿跑到结阵的位置,拿出方才从戒律司弟子身上偷出的一具法器,用以体内最后的稀薄灵力注入进去,又借以此划伤手腕,瞬然之间,鲜红之血迸发,浩荡结阵的阵气猛然动荡。
祁樱瞳孔骤缩,始料未及这宁玥竟敢以身破阵!
祇邪阵以弒邪为掷,若是中途有人剜血养邪,只会……
“滋——啦。”
金灿的屏障猛然裂出一道裂隙,楮獒的吠叫声更为骇人,雄浑的气魄几乎是要将整座山洞崩塌。
“迟左青!”众青之中,最为中的迟深倏然吐出一口鲜血,他的眼睫微颤,定了定神,道:“退下去。”
“可是!左青!”
“退下!”
声音铿锵威严,不可忤逆,众青皆是往后一退,见着迟深手中倏然出现一柄银白燎红之剑,剑柄之处携着一条细小的红线,迟深的动作很快,只身一人前往阵心之处与凶神恶煞的楮獒决战。
两个时辰前,结阵之外。
迟深将繁杂的布阵图交付于一旁的解雨婵,吭声道:“若是起阵不成,那便只能杀了它。”
解雨婵握住卷图的动作一顿,问道:“杀?大师兄想如何杀?”
迟深敛过眼,手心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解释道:“我自己就足够,解师妹,你把人带出去。”
“可是大师兄……”
祇邪阵确然只有像他这般化神的修为才能起阵,但是起阵不成不是就已经自损其身了吗?
“师尊给了我一个法器,可保我性命无忧。”
迟深似乎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倦了,凝视暗处的狭道片刻,像是嘱咐又想是随口一说:“保护好师妹。”
他说完,就去寻祁樱去了。至于为何要寻她,他说:“师妹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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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兴许会在这黑穴之中迷路。”
迟深说起祁樱的时候,话好像才会变得多一些。
解雨婵只当他过于担心祁樱,也就接下他的命令,任由着他去了。
师尊同她说过,迟深对祁樱非同一般,她如今真确感受到了。
眼眶之中骤然掀起一层纱雾,解雨婵拧起眉,将最后的一个人送出去后,打碎了她自己的幻虚铃,视野之间,骤然变成耀眼的白日。
珍药阁的医修早就在洞外候着了,解雨婵猛咳了两声,旋即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过来,清言问道:“请问,你还好吗?”
发饰上的珠玉碎响,只不过是三两声悦耳动听的脆声,熟悉得她想起祁樱的脸。
解雨婵微微眯起眼,依稀想要在混沌的脑海找到他的名字。
对了!他是……
“你是解师姐吗?我是萧原。”
“你看见祁樱了吗?她是我的主人。”
解雨婵猛然一顿。
祁樱,祁樱,祁樱她……解雨婵倏然抬起头,目光扫过洞外一众人的脸,苍白的面庞骤然变得热了起来。
萧原见她这般模样,看上去身体像是中毒的迹象,安抚道:“解师姐,你先坐下来。”
解雨婵倏然摇头,一个一个跑去确认,又匆忙拿起灵匙联系祁樱。
祁樱!她怎么能忘了祁樱!祁樱师妹!
黑山洞内。
额前细汗悄然脱落,祁樱微微抿唇,手腕之中传来微微刺痛,她稍稍用力,剑锋横飞下几道银紫金光。
纷至沓来的恶灵异兽被这猛烈一击,伤残半数,却仍然狼心不改,势必以多胜少的气势,在一声声嗷嗷叫喊中争先恐后往她身上扑。
砰、滋——手中剑身之血还未干去,又染上新的鲜红之血。
祁樱有些厌,不解为何这山洞之中会有如此之多的恶灵与异兽,明明她昨日将整个烟虚山都屠了个光,眼下又冒出如此繁多的邪物,杀之不尽,取之又来,这明显就是一个——引人入套的陷阱。
陷阱?谁会给她设陷阱呢?
祁樱撩起眼皮,手中剑器往半空一抛,双手飞速捻起一道噬灵之咒,尧尧火光飞舞,伴随着她独特的粉紫灵气,徒然之间,在半空之中与镜月剑合二为一,众兽骇然,脸庞却来不及变化,白光乍现之间,随光而去。
这一下,四周终于宁静,就连气息都变得虚无缥缈,祁樱有些恍惚,稍稍偏头,步摇玉响,她忽然不可控制地猛猛咳了两下,对着眼前的一片喊道:“迟深,你在哪?”
“迟深!!!”
她从未想过,宁玥在破阵之后就不知所踪,还有迟深,竟只身一人与那楮獒决斗,若不是还有她,若不是——这烟虚山的黑山洞竟隐藏着上古异兽蜒虚,还趁人不备之时趁虚而入。
“迟深!!!”
那蜒虚竟将她师兄迟深叼走了!!!
还说什么,叼回去刨开吃掉!!!
祁樱心下一紧,眼底的戾气更甚,淡紫剑气倏然将面前挡路的巨石一分为二。
60. 甜甜甜
黑山洞内。
峭涯陡边,悬天黑地。万籁俱寂,寒霄彻骨,依仗山岩寒气之灵所生的山魈终于敢探出头来,却在倏然一瞬之间被某一不详之物吞噬。
那物形如长狮狻猊,金瞳犬鼻,身形硕大,棕黄毛发之上,披着一条绯红锦帛,宛若山蜒的脊背之上,还有一尊金紫宝座。
若是再细看一些,就能窥见两尺长的凶牙睙嘴上竟还叼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躲于暗处的山魈蓦地化作寒气消失。
蜒虚没走两步又回一次头,金瞳双目之间锁定远在十里开外的祁樱,唇角之间的涎水泛滥,长白胡须染上斑驳劣迹,它似乎有些不高兴地甩了甩脖颈,偏偏这一甩,猛地甩出一柄长剑,随机,滚滚喉腔之血喷至,蜒虚蓦地睁大双眼,将迟深从高悬之地甩下去,“砰”的一声响后,它高举一只利爪欲想将他踩入脚下,地下的人却猛地一个旋身让它扑了个空。
“嗷嗷!”
恶兽狂哮,连带着整个山洞都开始地动山摇。
迟深的面色极度惨白,身上上好的锦缎都开始裂出杂绪的痕迹,本是轻薄舒松的衣衫开始像盘蛇一般与伤痕交织,无形之中不亦于往伤口上挥洒盐沫。
“就是你这样一个普通魔族将本蜒的封印打破的吗?”
它说着,那只顶有千斤之中的前爪压住他,不由得他有一刻动弹。
怎么就只是这一个平凡之辈,想当初,它可是与当今魔尊大战三天四夜才落得俯首当臣的角色,怎么如今——
“呵。”迟深不可置否,唇角之血一点一点溢流出来,眼眸之中的绯红之色再无一点光亮。
周遭的气息仍是寒得瘆人。
蜒虚闻见他这一声,刚血之气浑然爆发,气得它猛地将前爪狠狠一按,换做旁人定是连气都喘不过来,只不过片刻就会死在它的爪底之下。
“竟敢在本蜒面前嚣张——
话落半截,爪心之处却开始传来灼灼疼痛,蜒虚双目瞪大,那只前爪却开始黑气四溢,动弹不得,它又驱出另一只前爪结果发现自己的四肢全然都麻木不仁,僵硬得像是掉入冰窟之中。
弒离之术?
强烈又熟悉之感萦绕脑海,蜒虚的金瞳骤缩,正眼一看竟发觉倒在地上之人的模样与轮廓像极了——
“少主?”蓦地,它的声音不再呼风唤雨般令人虚寒,宛若金珠的眸光之中,闪过一丝胆怯。
霜白的高悬陡崖倏然落下一滴血水。
“将你的脏爪从我身上移开。”迟深仍是躺在地面,惨白的玉面毫无血色,漆黑墨发早就失了发带的束缚,凌乱无序地缠在他的身侧,浅浅勾勒出他矫健盈捷身姿,只不过,比起方才,他那本该夺目的红瞳看上去却冰冷极了。
像是凝固的、冰封已久的,失温残血。
柳絮纷飞,粉蝶微颤,女子揉着它的毛发,温声道:
“蜒虚,我以后,兴许会和阿珩有一个孩子。”
孩子。
孩子。
阿珩。
尘封已久的记忆徒然袭来,蜒虚狭小的脑畔之中,忽然想起那个曾经常对自己莞尔一笑的某人,萦绕于耳畔的一行字顿然有了回音——
“蜒虚。”
迟深手腕上的血悄然滴落,又将那身墨玉黑衣染出一道印记。
蜒虚的两耳倏然一垂,两只铜铃大小眼眸蓦地一缩,倏然将自己爪子收了回去。
“少主,蜒方才绝非有意,还请少主原谅!”它认罪地耸了耸肩,偏偏这副雄魄魁梧的身型倏然一缩,整片天地都开始颤抖。
迟深敛起眼,此刻他的丹田大虚,连喘息都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发出剧烈疼痛。
蜒虚见半晌都没有回音,唯唯诺诺地转了转眼珠子,欲想撩起眼皮之时终于听见他说:
“将我带出去。”
蜒虚蓦地睁开眼。
迟深一只手支着身子,褴褛衣衫之上,他的肤色白得瘆人,泠冽寒风撩起他的一缕乌发,飘飘然之间,几根发丝与那残痕血迹交缠在一起,乍然一看,更是凄美绝人。
蜒虚终于觉着迟深像谁。
“呃……是!”它几乎又顿了半刻,迟深也不怪它,只是费劲地将自己的衣束整理干净,又从怀里取出一颗灵春丹吞下去,片刻后,见蜒虚在自己蹲下身,迟深也不再犹豫,抓住它身上的锦帛往上攀,蜒虚在暗中发力,运灵将他拖至宝座之上。
迟深并没有很快坐下去。
蜒虚像是感受到什么,扭头过去,两颗铜铃一般的眼睛盯着他道:“少主,蜒的宝座许久未有人坐过,蜒也没来得及去打理……”
自数年以前,为保仙魔两界安定,它便被仙族的人封印于此,经年数月没再见过光亮,本是奢华尊贵的镶金宝座也落上一层肉眼可见的尘埃。
迟深施咒一挥,眼眸之中闪烁出几抹金灿的光亮,缓缓应了个“嗯。”
他其实有些困。
身子倚上去后,他难得的垂下眼,丹田仍是虚得厉害。
眼前的蜒虚似乎还在说些什么,迟深置若罔闻,欲想从怀里取出晏诩镜同迟珩诰命,左手臂却疼痛一阵,身下的蜒虚也蓦地顿住脚步,道:
“少主,有人在追着我们。”
蜒虚难得地甩了甩尾巴,暗道那女子竟还如此穷追不舍。
迟深微微凝眉,第一反应是那剜血堕邪的疯怩女子,吐出一字:“杀。”
杀!就该杀,早就想大开杀戒一回了!!!
“嗷!”蜒虚面露喜色,情不自禁地嗷了一声,金瞳逐光闪亮,后尾一晃一晃,就像是放了个棕黄片叶的风筝飘荡在半空之中。
周遭的气息徒然变得炙热。
祁樱拧紧双目,竟没想到这破黑山竟然如此之大。她垂下眸,手心之中的红点愈发接近,凝聚于丹田之力愈发强盛。
为了不让蜒虚发现自己的踪迹,她还特意又将自己的灵力和气息隐匿一层。她那时急于去追破阵的宁玥,可是宁玥见她一来,竟更为疯魔地纵身坠崖,彼时山洞猛地塌陷,阵气肆虐,地动山摇之间的人声鼎沸,祁樱再一睁眼,竟只见到迟深孤身一人执剑而上。
周遭邪气横生,宁玥真的不见了。
想到这,祁樱抿紧唇,怒骂自己心软犯下大错。
寒风忽过,无意间撩起少女青丝乌发,蓦地,这风突乍出血光邪气,祁樱不再犹豫,一剑斩下面前肆意横生的撩拨邪气。
邪物,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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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动她一丝发梢?
“砰——咚!”
头顶倏然掉下一块巨石,祁樱恨恨咬牙,猛地躲开这一玄机,矫健地侧过身躲于一块坚石里侧,握紧手中的剑。
呵,果然是上古异兽,这么轻易就发现了她的气息。
其实她一点也不相信迟深会死于蜒虚手中,毕竟他的幻虚铃还在,只是,他眼下被阵法反噬,又凭以一己之驱与那楮獒相斗,虽说有她在暗中帮忙,但损耗的内力与灵力绝非是常人能及。
就连方才,她在暗中协助,迟深都没有察觉出来,祁樱咬唇,暗道他伤得真是太重。
蜒虚咯咯一笑,腮帮子咕噜咕噜地发出声,用以只有坐于宝座之上迟深才能听见的异术道:“少主,她躲起来了。”
“抓出来。”迟深撩了撩眼皮,丹田之气慢慢平稳,他却嫌用灵力太慢,用以手中未干之血沾上晏诩镜。
蜒虚又猛嗷一声,庞大身躯往下空一跃,直直就要腾跃到祁樱眼前。
“嗷!!!”
威猛狂妄之声犹若电闪雷鸣一般撕裂凄冷惨绝之穴,昏天黑地之间浑然出现一道金丝银闪般的光亮掠过,沉重压迫之气几乎要吞噬掉洞中唯一能够喘息的生灵。
“砰——滋!!”
蓦地,半空中炸开斥煞之暗焰之光。
强盛、庞大,几乎在瞬然之间就将蜒虚击退于十里开外的赤壁之中。浓浓黑烟携着赤焰磷火,浊浊戾焰将周旋包围,黑团戾气未散,蓦地却被一柄长剑斩灭。
暗光黑气之间,祁樱目光泠冽,玉白面庞却像是一抹月影一般倨傲,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
“邪物,将我师兄还给我!”
只身一人,只有她一人。
蜒虚恍惚一瞬,胸腔之火顿然被点燃,它猛地一嗷,聖火之气猛地朝面前喷去,背上的迟深却忽然扯住它的臾发,掷声道:
“住手!”
??!
蜒虚蓦地住嘴。
迟深只觉眼眶一热,指尖控制不住地颤动,全部的思绪都在这一刻被打乱了。
怎么会是!竟会是祁樱!
是祁樱啊。
距离太远,迟深缓缓拾起掉落于身侧的晏诩镜,再一次确认她的面容。
真的是祁樱。
迟深浅浅勾唇,凄绝面庞染上一层淡淡的柔色。
她方才说了什么,她是来救他的,她方才说,将她的师兄还给她。
她的。
胸腔又开始撕裂又渣碎地疼,迟深唇角泛血,绯红眼眸却在这一刻亮得吓人,他道:
“将我放下来。”
“什么?”
蜒虚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对。
迟深改口:“将我叼起来。”
蜒虚脑子浑然炸开,急的在原地打转,身后却猛地闪过一道强劲剑气。
祁樱还在后面追。
自她学会仙魔两道以后,她的焰离术便更为得心应手,威力也较以前的猛烈许多。她原本不想用这一术的,奈何方才与那邪物的距离过于靠近,若不及时出手,只会误入虎口。
对于这一上古异兽,毕竟有修为压制,最不能的,便是近身而战。
61. 贪心人
她必须,确保她能够成功将迟深救回来。
祁樱抿紧唇,身躯宛若一根紧绷的弦,紧紧盯着远在山峭的蜒虚。
黑气散尽,漆黑之间,它的瞳色犹若金星,凶神恶煞的面庞沉沉散发戾气,若不是这硕大魁梧身躯之上,竟携着一尊金紫宝座……
还有,獠牙恶嘴之上叼着的迟深……
祁樱凝眉,手中之剑来不及松懈,先是抽身挡住灼肤炙肉的聖火,又是抽符麾剑发起攻势,青紫剑意与强浑煞灵猛烈碰撞之间,整个洞穴都开始地动山摇。
祁樱蔑气,颔下一口强灵丹,躲于一块巨石之下,叫嚣道:“邪物,快放开我师兄!”
她眼下已经想好了计策,只要将迟深从那邪物口中打下来便好,《百妖谱》上说,蜒虚一兽若是被它用嘴擒住,便会暂失灵力,动弹不得。
必须要将迟深从它嘴里打下来。
剑气猛然快入,“咻——砰!”两声,炸出耀眼火花。
彼时两人的气势极盛,磅礴浩力几乎是要将彼此吞灭一般强烈,炽灼煞气对上霜寒绫月剑气,又是凶魂之火又是极寒之霜。
本该漆黑玄暗的黑洞霎时烟火缭绕,煞气四射,五彩缤纷。
祁樱咬紧牙关,握紧剑柄,却愈发吃力。
嘶!
赤金煞气铺天盖地朝自己袭来,祁樱浑然一躲,却仍是被煞气所灼伤手肘。蜒虚见此,恶狠一笑,翱翔于半空之间,猛地将那块巨石击碎,道:“小小修士,竟敢在本蜒面前撒野。”
是……是这样吧?
它道完,悄咪咪往眼前的迟深使眼神,见他面上没有不悦,肚囊里的聖火又是朝她喷去,更为凶煞道:“自不量力的修仙士,若是还想活命,赶紧滚出本蜒视线。”
祁樱又是一躲,霜银剑身蓦地一钝,砰兹一声,尖刀锐器迸发出的刺耳之声萦绕脑畔,直直将她击退十几米远。
迟深凝眉,冷眼看向蜒虚。
蜒虚猛地一颤,急忙解释:“少主大人,蜒不是有意的呀!”
“不是您让我打她的嘛……”
不是说,要同您出演一出戏吗。
它倏然像是焉了气一般垂下耳,又不敢太过气愤,只好低声下气道:
“若是不打得用力些,让她看出端倪来怎么办呀。”
“再着,蜒作为上古异兽的面子往哪搁……呜呜呜。”
……
蜒虚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哪曾想迟深早就不听了,嘶哑唤道:“祁樱,祁樱!”
“别……”
话音未落,棕黑长毛瞬然被一道锐气剑意所斩,落于迟深肩侧,蜒虚与他皆是一怔。
“别救你了,是吗?”
祁樱从一堆碎石渣灰中爬了起来,眼眶微红,玉白脸庞沾上了些许晦迹,唇角之血渐渐溢出,就连最为容不得凌乱的刘海都变得散乱无章。
蜒虚又开始朝她吐火。
祁樱不退反进,借以镜月之剑化出磅礴之水,又借以取出囊中护盾之宝,边挡边攻,嘴里的话也愈发地狠厉:
“师兄从来就这样,厌恶这世间的一切,巴不得自己早些死,是吗?”
迟深以前最是看不起她,最是觉得她这样一个人最是不了解他。
迟深太自以为是了。
他以为他什么都不说,偶尔高兴了逗逗她,同她多说几句话,整日只要装作一个阴鸷少言的师兄陪在她身侧就好了,这样一项最为简单的细作任务,他都不需要多费些心神。
聖火气盛,灼人体肤,更炙人心肝。祁樱拧紧眉头,鞋跟却不受控地往后退,祁樱吃力地稳住自己的身形,仍是倔强道:
“师兄,你太自以为是了!”
以为这世间谁也看不透你,以为这世间没有人会喜欢你,以为自己比谁都罪该万死……
聖火更盛,煞气四溢,直直灼得她全身上下开始疼,祁樱咬唇,忽然什么都不想再管了,猛地用剑往自己手腕上剜出一抹鲜血,咬牙道:
“诛仙,破!!!”
简直是,太自以为是了!
冰蓝剑身霎然被鲜血染红,继而生出千万道山河气盛之势,祁樱没有犹豫,胸腔被这盛气使然,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像远在几里之外的蜒虚斩去。
汹涌聖火倏然被紫青剑意吞噬,浩荡灵气倏然幻化淬人火光,惊雷电闪霎时在祁樱身侧包围。
迟深瞠目,大喊:“祁樱!快住手!!!”
一直以来,祁樱对于诛仙一术,向来只会记住它是如何操控的,全然不记它的概论和忌讳。
“诛仙诛仙,诛以自己的仙魂灵根,换以强盛灵力破除障碍。”
《宗门规记》最终章,最忌事。
若不是为了笔试第一的位置,重读了一遍,差一点,就差一点!
祁樱咬紧牙关,只身一跃,用以最后之力亦或是最后时刻将那一剑麾下,霎时而间,白光乍现,漆黑山洞、人与兽、一切之一切全然在这白光之间千变万化,雷光电闪,淬人火光,亦或是千百道剑气倏然在这一瞬间挥向蜒虚。
“将我放下来!快!!”
蜒虚闷了一声,倏然松开口,用以更为雄浑之力挡住这一道强击。
“砰咚咚!!!”
蜒虚怔然,旋而,头顶巨石骤然往下坠,直直砸向它的身!
祁樱没有打它!而是,它头顶上的巨石!!!
“砰咚咚!!!”
“嗷啊啊啊!”
整个山洞都开始塌陷,整个天地都开始往下坠。
祁樱半跪着,丹田大虚,身子僵硬得她动弹不了一点。全身上下又开始疼,整个骨血又开始喊着疼,就连她的镜月剑也裂出明显的细纹。
方才,迟深终于掉下来了。
嗯。
她终于将他打了下来。
只要将他打下来,蜒虚对于天地禁锢就消失了,那他便可以活下来了。
祁樱喘出一口气,费劲地抽出一只手,左手腕的下一寸位置,那颗淡红印记果然更红了一些。她扯着嗓子,嘶哑着道:“对不起,镜月。回去以后,我定会叫全天下最好的匠师将你打磨好。”她说完,颓然呕出血来,灵根又开始驱动全身上下同她喊疼,她有些烦,整个身心却因为此时的塌陷让她难以动弹。
周遭浑然全是碎石砸下来的声音。
祁樱终于费劲抽出幻虚铃,心下都没来得及欢喜,迅速往地下砸。
“砰!”
幻虚铃碎了,祁樱用以护盾躲下砸向自己的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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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樱的道心在这一刻有些碎了。
不是说砸了它便会回去嘛?
这可是她最后的退路。
她浑然有些不知所措,方才就该生出的胆怯与恐惧在这一刻像是波涛洪水将她吞噬。
全身上下又开始颤。
头顶的碎石像是疾风骤雨般往自己身上砸。
又是陷身又是碎石,本就支撑已久的护盾早就裂出细痕。
她要死了吗?
她又要死了吗?
迟深呢,迟深也要死了吗?
祁樱眼眶一热,恐惧感与求生欲在这一刻浑然爆发,颓然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功亏一溃,她忍不住喊,止不住颤,心底止不住地开始疼。万物塌陷,尖锐刺耳碎石声猛猛砸向她这残庚之躯,蓦地,脑海之中浑然有一道声音传来:
“贪心不足,惟恐自毁其身。”
声若幻虚,又似空如旁木。
贪心,她贪心吗?
若是换作旁人,她也会像这样奋不顾身去救吗?明明,在来时路上她就算好了一切,只要将迟深从那邪物口中打下来;只要她御用诛仙一术不超过一刻时;只要她及时砸了幻虚铃……
是谁!是谁!是谁!
“砰砰砰!!!”
碎石宛若陨石激流般滚滚袭来,头顶的护盾猛然消逝,祁樱双目瞪大,什么都来不及说,本能地一双残屑血手去挡,却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只身一挡,又欺身将她往身上一带,浓浓血气夹杂着好闻的白檀香气扑鼻而来。
祁樱呼吸一滞。
所有的一切都开始静至,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开始幻灭消逝。
那人虽一身残籍,俊美面庞上血迹斑斑,却只让人觉得惨白凄绝。
“师妹,同我一起死吧。”
那声死,极小极细,像是怕她拒绝,又像是害怕她发现他这一卑劣卑鄙之想法。
好想好想,若是能和和心爱之人一起死。
和心爱之人一起死,和心爱之人死在一起,算不算是能够永生永世都在一起了呢?
祁樱怔然,恍惚之间,又听见他道:
“祁樱,对不起,我来迟了。”
好迟好迟,迟到让你满身伤籍,心受委屈,担惊受怕。
他的乌黑眼睫微微颤,还未来得及细细解释,怀里忽然冒出一个毛茸茸的金灿圆头。
“汪!”
手心之中,那个他珍藏已久的晏诩镜倏然碎落。
“主人!”
是阿启。
凝聚在眼眶之中的盈盈之水在这一刻浑然失泄,祁樱哽咽着,泪眼模糊,紧绷着的身躯蓦地像是被放飞的风筝往外泄,祁樱只想哭,祁樱只能哭,祁樱看着他,又看向阿启,浑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浑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迟深的眼眸很亮,灼灼地瞧着她,又将她搂得更紧,低首在她的耳畔安抚道:
“别怕,你不会死,我们都不会死的。”
“别怕,我在。”
声音温柔极了。
天玄地暗之间,碎石裂谷之处,周遭寒气肆虐,血光一闪之间,迟深捂住了她的眼。
脸庞之上,温热暖流划过,像是血,又像是泪。
62. 千帆坠
“长玉哥哥,这是什么?”
小祁樱忽然从他身侧探出头,琥珀色的瞳孔映着一层净透的水光,声音又清又脆。
迟深蓦地一愣,始料未及这人竟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堪堪将收回去后,瞥眼道:
“魔域送来的法器而已。”
他在心里默算,发现眼下都未到午时,按理来说,她此刻应该在学堂学义才是……
怎么又逃课,到时候又要被她连累一起去戒律司受罚……
玄黑色的镜身,背面是赤翡点缀,边角打磨得光滑若玉。
镜面却……黑漆漆的。
还有些……阴邪。
他收得太快,祁樱都未来得及好好看上几眼,嘟囔道:“长玉哥哥为何要收起来,不愿意给樱儿玩玩吗?”
迟深冷淡着眸子,没有应她,倒是转移视角道:“桌上还有一箱,你若是喜欢便全部拿去。”
他向来对玲琅繁目的法器甚无兴趣,若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兴许魔域的人都不会送那么多过来。
祁樱蹙着眉头看他,脸上气鼓鼓的,抬脚往桌角走,又乘其不备擒住他的衣袖,摸到那物之后,刚想展颜一笑,蓦地被一股电流打了回去。
“啊!”
全身刺麻麻地疼,祁樱眼眶一红,委屈道:“长玉哥哥,你……”
“你竟然用那物伤我!”
她俨然是气愤极了,足足退了他好几米远,身子一颤一颤,眉上发梢都因这一电变得有些凌乱,像是炸了毛的狸猫。
迟深瞳孔一震,全然意料不到这魔镜竟还有这样的威力,一只手悬于半空之中,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解释道:
“方才那……不是我。”
她来得太快,他连附赠的使用诀都未来得及细看……
“都叫你先看桌上的那些,自已又不听话……”
麻烦。
“可是我哪里知晓会是这样!!”
祁樱红着眼,盈盈水光在她眼眶里打转,像是下一瞬就要哭出来,倔强又气恼地瞧着他,一点也不愿意让步。
娇气。
迟深忽然长叹一口气,将一旁的椅子搬到她面前让她坐下,蹲下身问:“伤哪里了?”
迟深的屋子很暗,又阴又潮,唯有在正午的时候才会亮一些。彼时刚好,山顶上的钟楼传来鸣声,正好今日难得好天色,屋子内便比平时更亮堂了些,他蹲着身子,半张脸映在阴影上,另半张脸在日光的照射下变得很柔,近在咫尺的距离,祁樱甚至想上手数一数那双眼睛上颤动的乌密长睫到底有几根。
脑袋是这样想的,不知不觉间,那只手就伸出去了。
迟深见她伸出手,倒也耐心地握住她的手腕,抬眼问:“这里?”
祁樱摇头。
迟深放开手,道:“那是哪里?”
“好像是……”祁樱转了转眼珠,一时间竟然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疼,闷了好一会,最后抬起眸来看他,道:“心口疼!”
迟深的眸色很淡,就像是她书房里常用的墨笔沾水之时的玉台。
他淡定地从自己衣囊取出一罐丹药,递至她面前道:“把这个吃了。”
“好。”
少女难得听话,迟深松下一口气,下一瞬又瞪大了眼睛。
指腹之上倏然有什么湿软的东西滑过,温温热热的,还未他再来得及反应,祁樱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才回首道:
“长玉哥哥我饿了,先去叫五师兄一起吃饭了。”
说完,一溜烟儿似地跑了。
……
那只手终于放了下去。
好像有许多人,有人在唤她,有人在尖叫,有人在高呼,还有,还有……
祁樱再一睁眼,眼前早已换了景象,灰白的墙面之上,还携着些蛛网,周遭的气息很淡,净是日光照拂松土的味道,是一间简陋屋舍。
她怎么……又躺上了。
全身哪里都疼,脑袋更是混沌一片,越往细想头痛欲裂,祁樱抿紧唇,欲想支起身,却被人拦住,那人的脸色有些白,剑眉微微蹙着,常日里最是柔和的眸上尽数忧愁,劝道:“樱子,你还伤着身子,莫要乱动。”
重?重吗?
为何她明明记得,有人挡在了她的前面。
祁樱见到楚一舟的脸,语无伦次道:
“迟深呢?迟深他……”
楚一舟面露难色,“迟师兄他……”
“他回……”
回?
迟深能回哪里?
记忆之中,浑然有一道威慑众生的声音:“少尊主必须带回魔域救治,否则性命不保!”
祁樱头疼一阵,眼睫狠狠一颤,心底滋生出酸酸涩涩的痛,哑声:“他回魔域了,是吗?”
迟深能回哪里去,无非只有山门和魔域。
他身受重伤,又是魔族人,哪还有比魔域更能治他的地方?
迟深总归要离开的。她作为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早该知道的。
只不过,在洞内,迟深刻意不让她听到,也不愿让她醒来。
这个……混蛋。
楚一舟一脸忧愁,无可奈何地点头,低低应了一声“嗯。”
原来奇迹没有发生,晏诩镜也不是能送他们出洞的法器。
和前世的结局一样。
黑山洞擒楮獒,阵法在最后支撑不住恶兽猛攻,南旻宗云朔长老首席弟子迟深为保全大局,独自一人诛杀恶兽,最后伤势过重被人带回魔域。
所以,即使没有宁玥,阵法还是会破吗?
对了,蜒虚,蜒虚它好像是……
楚一舟见她一直拧着眉目,蓦地想起什么,转移道:
“樱子,他们送你过来的时候,你怀里还仍是抱着阿启,它没受多少伤,我便将它置于别屋了,你若是想见它,我便去叫它过来。”
祁樱仰过脸,忽然什么也不想再说。
她想起来了,《百兽谱》关于蜒虚最小最细的注释:此邪物曾是魔尊的灵宠。
魔尊…
和祁之夷大差不差,也是个疯鸷狠毒的男人。
只不过他谁也不折磨,只折磨他的独子迟深。
祁樱将头埋进了被褥里。
楚一舟见此,以为她是疲乏困倦了,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正欲往外走,祁樱又徒然开口:
“师兄,医馆那边的情况如何?”
祁樱看这时辰,估计自己又昏了一晚上,这一晚上发生了些什么,还有外面的瘟疫,还有萧原,小师姐,许轻竹,还有……
五师兄他见到他的阿娘了吗?
楚一舟颓然一怔,侧身回首道:“医馆一切安好,镇上也没再发什么要紧之事,只不过……”他说到后面又忽然顿住,不知该如何解释,又或者说,这一切发生得过快,还未来得及让人缓一口便打得个触手不及,若不是亲眼目睹,真的很难让人承认这是事实。
祁樱的手心开始发疼,又或者说一直都在疼,只不过方才醒来的时候被全身上下的疼痛掩盖,这会儿清醒过来才发觉哪里最是疼得真切。
“樱儿。”
泠泠清音,周身的气度颓然降了好几度,偏偏并非是彻骨之寒,只是带有些清爽拂面之风。
两人皆是抬眸。
楚一舟叩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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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门。”
祁樱眸色一动,低低喊了一句:“叔父。”
祁之夷微微颔首,向楚一舟使了个神色,楚一舟立刻会意,将门关上后在院门外等候。
楚一舟一走,祁樱忽然觉得这屋子浑然冷极了。
这一次她真的不能躺着了。
祁樱强装着咬紧唇将自己的身子支棱起来,半靠着墙面看他,略带惨兮道:“叔父是来看樱儿的吗?”
自重生以来,她不是受伤就是受伤路上,细细想来,还怪让人心疼的。
祁之夷以一种很复杂的神色看她。
他不会心疼,他是一条毒蛇。
祁樱也想不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来,她原本还想着,这次下山历练的任务完成之后,她再好好去“看看”他老人家,免得他将自己淡忘了。
毕竟,还想跟他学几招无情道呢。
良久,祁之夷才开口道:“樱儿,为何又不听话?”
祁樱眼珠微动,眸色明显闪过一丝不解,问:“叔父在说什么,樱儿哪里做错了?”
没有同他们一起离开山洞,就是不听话吗?
将自己弄得一身伤,就是不听话吗?
舍尊来看她,难道就是为了数落她一顿?
祁之夷的眉头又拧了拧,一字一句吐息:“你可知,你那新收的灵宠身份?”
他果然不是为了山洞一事。
祁樱稍稍抬起下颚,候间滚烫一阵,哑声道:“一只,漂亮的,狐妖。”
”狐妖?”祁之夷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至极的话,眸光变得异常寒冷,蔑声道,“事到如今,你还要同我诡辩?”
“樱儿,早在山门你就与那邪物相识了罢?”
不然,怎会将那常居谷中的青龙引诱出来,怎会帮着那青龙逃脱出来?
对于她的一举一动,他可是清晰得很。
他微微瞥眼,目光扫过她的手心,冷言道:“樱儿,你竟还与他结了灵契?”
她以前,不都只是捡回去养着?难道说……
祁之夷眼底掠过一丝厌恶。
以为这样,他就对那恶龙束手无策了吗?
祁樱的眸底明澈,鬓边的青丝齐整地分落于脸庞两侧,显得她的脸蛋更为精巧,只是,气色不同往日那般鲜活,她仰着头看他,有些恼,沉顿片刻后,像是又碍于他是长者的尊份,恭敬着道:
“叔父,萧原他不是恶龙,也不是邪祟。”
“他是我的朋友,如今也是我的灵兽,叔父,你不能伤他!”
你若是伤他,我也会跟着一起受罪。
他们是绑在一条船上的!
祁樱道完,抬眼望向他,脑海里闪过儿时迫于无奈放走阿启的支离片段,心中更为坚定也更为坦然,“叔父,你应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手心灼人地疼,祁樱紧咬着牙,努力平缓自己的语气。
“呵呵呵,机会?”祁之夷低低轻笑,“这恶龙果然是邪祟,竟将我的樱儿诓骗成这样。”
祁樱拧紧指节,眼底乍现稀渺火光,厉声道:“他没有骗我!!!”
至始至终,骗我的只有你祁之夷一个!!!
祁之夷嗤之以鼻,脚下遍布云雾,身影渺然若失,最后留下一句:
“樱儿,你到底何时才会懂,叔父所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好!”
为你为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
恶心。
祁樱瞠目,不管不顾地翻下身,狠狠地坠于地面,很快引来了屋外的人。
“樱子!!”
“师兄,萧原被掌门关在哪里?”
63. 解救
魔域,昭华殿。
已是第三日。
浓浓血气弥漫,彻骨寒气笼罩,晶莹珠碎折射出斑驳夜光,殿堂外,厚重的铁链拖着地面,尖锐刺耳的响声让蜒虚倏然惊醒。
它将两耳紧紧贴近颈脖,四只爪子跑得很快,悦声道:“少主,您回来啦?”
蜒虚是有些欣悦的,毕竟窓魇境向来凶恶至极,迟深仅用三天便能出来,何其惊人夺绝。
这样的天才魔赋,日后恐怕是要超越它前主人迟珩了。
只是——蜒虚的四肢颓然在见到他的面庞顿住。
殿外的月光皎人,偏偏昭华殿除了能折光的珠碎,无再能堪称得上烛灯或是其他能够发亮的东西。
远远的,就见一人披着月色,月影将他的身段拉得很长,凌杂黑发之下的面庞凄白吓人,一双赤目更是像两抹残封已久的血,寒风泠冽,却撩不起他的一丝一毫,就连那瘆目的铁链,也阻挡不了一分他前行的脚步。
他的气薄很淡,就像是从万邪堆里爬出来的一样,一身邪息。
蜒虚忽然道:“少主,您何必呢?”
它作为一个活了千年之久的异兽,又或是因为自己前些日子答应了他这个日后主人的荒谬要求,头一次产生了悔意。
迟深如今的处境,都是他自己作践出来的。
那日,它其实早就想叼着他回魔域了,偏偏他却下令说,要他在最后朝他吐聖火。
蜒虚聖火,本就是天地间最强之业火,饶是修为极高的修道人都难能抵过。
更何况,又是那样如此近的距离。
蜒虚有些不懂,迟深就为那修仙界的一名普通女子,竟不惜做到如此地步,这样真的值得吗?
若不是因为她,迟深怎会被魔尊关到窓魇境那种地方去。
他明明,连在黑山洞的伤都没治,所谓的必须、性命不保,全然是为了诓骗修仙人将他带回来的话术。
蜒虚诚然是有些觉得他可怜。
殿内,寒气依旧是彻骨凄人。
蜒虚这话一道出口,两缕热气扑面而来,热得迟深有些不适,侧过头拽过脚下的铁链,坐于殿中唯一一尊座椅上,嘴角扯着一抹干透的黑血,暗淡的冷眸看不出一丝痛苦的情绪。
他并没有回答它,只是缓缓地垂下眸来盯着自己的左手,一句话也不说。
蜒虚有些急切,又见着他遍体鳞伤,脏乱的衣钵几乎包裹不住他深彻见骨的痕迹。
伤、血,全都是,除了脸,哪里都是。
偏偏迟深像是漠不关心,还什么也不肯说。
若不是知道他会说话,蜒虚还以为他是个哑巴。
被伤透了的哑巴。
蜒虚有些不忍心,在他眼前蹲下身,稍稍柔了声色,“少主,蜒给您渡些灵气罢?”
迟深仍是置若罔闻,双眸盯着他那只臂一直看,若不是长得清绝艳艳,真是让人觉得是个痴傻。
蜒虚见此,长叹一口气,决心不再问他,只是默默靠近了些,将自己的灵气渡过去。
蜒虚的灵力很盛,又是少见的业火之根,与迟深的灵根正好相配,缕缕灵力渡去,迟深的面色似乎都比方才好了许多。
迟深的昭华殿没有殿门,就这样敞开着,屋檐之处还铺了几张像是若有若无的纱帘,什么也遮不住,唯一能遮住些的,只有那悬于半空中的月。
从里殿看,总归是模糊了些。
不知何时,迟深终于开口:“蜒虚,够了。”
声音很哑,若不是它离得近,险些以为只是殿外偶有的躁动。
蜒虚停了下来。
“少主……”
迟深将那只手收了回去,撩起眼皮来看它,兴许是月色太长,蜒虚见到他涣散的瞳孔之中,稍稍出现了一抹细微的光亮。
“蜒虚,我只是想,让她记住我。”
“忘不掉我,将我的所做所为,我的一切,都牢牢记入心里。”
“我想让她喜欢我。”
仅此,而已。
他说完,轻轻弯了弯唇,就连这样的动作,都令他的整个躯体疼痛不已。
他仍是笑了。
就连惨淡的月色都变得柔了些。
好像是从很早以前开始,又或许是他有时候真的忍受不了她整日闯祸却要他替她背锅的时候。
他想,祁樱真的很麻烦。
偏偏还甩不开,甩不走,若是他甩走了,她还要与他生气。
到最后吃亏的人还是他。
还有,见她每每因为自己与师门里的人大打出手,最后又气愤不甘地因此受罚,还扬言对外说不准欺负她师兄的时候。
他又想着,自己还是帮她一些吧。
成为戒律司左青,一是父尊迟珩所命,二是,他想公权私用,将她的罚令降到最轻。
她母亲仙逝后,也就是她十二岁以后,她像是一下子便长大了,她很少再哭,性子也比以往收敛许多,就连以前一直追着在他后面喊“长玉哥哥”的次数都少得可怜。
或许,一旦有了私心,任凭你再怎样想去填满心底的淤念都徒劳无功。
镇抚司,地牢。
夜色很静,月色如钩。
祁樱躲于陋阴之处,默默颔下几颗定灵的丹药,目光透过阴侧的墙面,看向里处。
凡间的地牢显然比斐云山的杂陋许多,只不过,在这幽深漆暗的牢狱之中,除了萧原别无之二的犯人。
他的周围,全是穿着绿衣的人。
萧原的衣裳已经破了,就连她特意给他做的两只栩栩若生的狐耳也不知所踪,薄唇干裂,双目无神,就连头发也乱得不成样子。
只不过才十五六岁少年人的模样,经此一遭,旁若像是个无家可归、凄惨可怜的乞讨人。
祁樱低低缓出一口气。
至少,他的那双玉翠眼还是好的。
也没有被人拴起来,用以酷刑。
祁樱没料到自己竟然会昏迷了整整三日,好在她事先留了一手,与萧原缔结了灵契,两人不能分隔太远,没让萧原落入斐云山的地牢之中,也让旁人伤不了他的身。
毕竟,伤他即伤她,更何况,眼下戒律司的御青,是她的小师姐解雨婵。
就算她师姐再怎样大公无私,但是也会看在她的面上,留他一条性命。
甚至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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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伤他。
毕竟,萧原还救了那么多镇上的人。
他本就是被诬陷的。
祁樱暗自在墙旁吐苦水,脑海中回想起祁之夷的脸,指甲不自觉地收紧。
夜色凉薄之间,祁樱手心之中的缕火一点一点点燃她面庞上的笑。
很浅很淡,若不是她的眼尾太长,稍稍动一下便能让旁人轻易窥探出来,她想,自己哭的时候,定是还要比笑还要生动些。
不过,她真是将他气太急了,若是换作平时,他定要封了自己的丹田与内力,又或者说,看在她满身伤痕之下,众人为她求情之时,祁之夷敛不下自己身为高风亮节、无比爱惜自己唯一之宠爱到大的亲侄之身份。
她都伤得这般重,还险先失了灵根仙骨,作为魁首,又身为最有天赋之人,理应来说,也要等她醒来,将一切事物明悉以后再论。
只不过……祁樱垂下头,指尖嵌入手心之皮肉之间,却愈发的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总觉得……怪怪的。
祁樱不想再想,颓然往门外施出一道法术,“砰”地一声,很快将里面的人吸引过去。她纵身一跃,跳下内墙,迅捷将门口两人打晕过去,转入屋内。
“关押重地,不得擅……”
话未闭,人已昏死过去,“砰咚”两声落于地面,内里的人又相继而来,祁樱嫌太麻烦,干脆放了道迷魂术将其一网打尽,一直来到最深处才稍稍缓口气。
牢内灰烟散去,萧原像是与她心有灵犀,颓然喊了一声:
“祁樱,祁樱?”
祁樱猛咳了几声,故意变声道:“我不是祁樱。”
萧原蓦地一愣,“那你是谁?”
“坏人。”
说完,忍不住笑出声,这一笑便露出破绽,萧原颓然握紧铁柱,这一握,猛地被施了灵术的铁柱灼伤手心,两人同时闷了一声。
片刻后,他又急切道:“祁樱,你……”
怎么也……
“你让开些。”
祁樱终于冒出头来,面色有些白,一双褐瞳却亮如繁星,中指与食指屈指,其余三指握紧,蓦地往那一排的铁柱一斩,“滋啦”一声白光与黑电交错,半排铁柱颓然塌陷下去。
祁樱深深呼出一口气,额间悄然冒出两滴细汗。
原来如此。
压制不了她,反倒是将萧原用以封祇阵压制。
难怪那么从容不迫,看守的人也少得可怜。
“祁樱……”地牢比她想象中的冷很多,又黑又暗,若不是萧原的眼睛还算明亮,估计祁樱还有释出一道法术来将这暗处点亮。
“怎么了?”她尽量表现得平静些,眼底的戾气也敛去许多,撩眼过来看他。
“你……可还好?”
萧原的声音很颤,明明两人近乎及微动距离,彼此却都没有更近一步。
只一眼。
祁樱颓然不想再看他,扯了扯嘴角道:
“我很好呀,这不是来救你了嘛?”
她往前一步,解了他手上、脚上的束缚,装作不经意坐于冷彻彻的石床之上,回问:
“萧原,你好么?”
64. 解救
“你这迷魂谷的妖孽!!!”
“吃吾派弟子!蛊惑黎民!竟还假冒狐仙救人!你这罪该万死之孽兽!”
“将他抓起来!!!”
“什么!他竟是吃人的妖孽!!”
“竟是……蛟龙!!!”
“可惜已经吃人异化了呢……”
震耳欲聋之声萦绕耳畔,周围混乱一片,凌凌目光好似锋利刺刀,灼得萧原睁不开眼。
不知怎地,他这一次的心境与上一次截然不同,心虽愤恨有怨,但是更多的,是寒。
彻骨的寒,痛入骨髓那般寒,整个骨节都开始颤巍,若不是被那群人用刀、剑架着,或许他都动弹不得。
蓦地,他稍稍瞥眼,望见那大病初愈的人们,望见那本对他满怀感激的目光变成了前所未有的畏惧。
他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祁樱说的对,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这样的。
“若是有朝一日你真被他们抓住了,恰巧我不在你身边的话,萧原,你先别害怕,也别听他们说的话,我会去救你的。”
别、害、怕。
她说过,她会去救他的。
她会对他负责的。
她会帮他证明清白的。
凄暗彻骨的牢狱之中,萧原等了她整整三日。
第一日,看守他的人群之中,来了一位与祁樱相熟的人,也是他早上在洞口遇到之人。
一众轻蔑与冷漠的目光之中,她的神色显然正常许多。
“御青,就是他!”
萧原没有想要同他们说理的打算。甚至于说,他被先前那位师兄抓去行医救人,早就身心俱疲,就连一口甘甜沁水都没喝上就被他们抓起来了。
一直到现在,都没进一食一水。
若是换做平日,他会吃几颗祁樱教他炼制的辟谷丹,还有自己常常早起采摘的花露之水,祁樱也会给他带一些她买来的吃食,作为迷魂谷唯一之龙,一直以来,他都是将自己养得挺好的。
只可惜,他眼下没有任何称得上有价值的东西。
衣裳早就换成了粗糙之破旧囚服,祁樱给他的符咒法宝、珠玉也全被他们收取,就连头上的狐耳,因其被祁樱施了定术,怎么也取不下来而被留了下来。
不知过了许久,解雨婵忽然像是看破他的苦楚,道:“你们给他送过膳了吗?”
众人一顿沉默。
“御青,这……”
声音愈发细小。
这样的犯人,还需要给他送膳吗?
“你们就是这样办事的吗?”
解雨婵横眉看去,声音威严冷峻。
“他虽有嫌疑,但尚有人权,怎不能给他送膳?”
地下的人倏然低下头,其中一人很快抽身离去,没多久后,用以一木碗盛了些水出来,只不过,那水也很脏。
解雨婵长叹一声,走到他面前,从怀里递出一张包裹着辟谷丹的手帕,道:“抱歉,萧公子,戒律司管教不严,疏职懈怠,还请你原谅。”
“作为赔礼,这是辟谷丹,可饱腹,还请你收下。”
她的语气很诚恳,就连递过来的手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萧原想起祁樱说的,她的师兄师姐尚是好人。
只不过,萧原稍稍抬眼,望见她后排那一袭人的面色,一时不知该接还是不接。
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
按理,他们眼下早已将他作为罪大恶极之人,若是接了……
那双手仍捧着那些丹药在他眼前。
手帕,丹药,还有……
萧原忽然想到些什么,瞳孔骤然一缩。
若是自己接了,会给她带来些不必要的麻烦吗?
他们眼下都说,自己妖言惑众,蛊惑祁樱许久,若是他眼下接了解雨婵给他的丹药,是否会被人说他又给人下蛊术呢?
祁樱的师兄师姐是否也会因为他而被连累呢?
反正,他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没有祁樱的庇佑,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累赘。
还是,别给别人增添麻烦了……
萧原缓缓往后面退。
身后的寒气冷得让他有些发颤。
“萧公子?”
解雨婵眼睫一颤,却见他不再肯说话,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这件事,她也是才知晓。
悉知祁樱尚留洞中以后,她立刻便告知了林安长老和师尊。
一直到林安长老来到她面前以及祁樱用灵匙告知她眼下的状况之后,她才惊奇的发现眼下的林安长老是她的师尊裴云朔。
以及,她与她的师尊后来一直忙于救人一事,刚把两人一前一后从洞里将人救出来却听闻祁樱的灵宠萧原被掌门指命抓捕。
祁樱受伤,迟深被送回魔域,戒律司右青失踪,还有,颓然到来的掌门指命。
解雨婵见他不肯收,便放在了一旁,漆黑瞳孔在暗光之中闪烁片刻后,欲想开口说些什么,身后却突然来报:
“御青,林安长老请你过去一趟!”
…
这便是他在牢狱的第一夜。
第二日,仍是寒,有人哆嗦了一嘴:
“哎,左青昨日便已被送回魔域了?还有云朔长老新收的魁首小师妹,到现在都还未醒过来?”
左青,魔域,萧原一时间想不起是谁。
云朔长老,新收,魁首小师妹,他忽然眉心狠狠一蹙。
魁首小师妹,除了祁樱还有谁?
他入牢狱已有两日,祁樱却不曾出现,那时候,在洞口也是,不见她的身影。
“祁…祁樱她…”
她眼下在哪,伤得到底如何,身旁可还有人照顾…
一下子,慌乱的思绪犹若解不开的断线缠绕,萧原低声呢喃,几人都往他这里一瞥,神色之中,仍是刺骨的蔑视。
“喂,别想再打什么坏主意,说不定祁师妹就是被你给害惨了。”
一人牵住他,制止道:“别说了…”
他果然是个累赘。
…
“萧原?”
祁樱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被这地牢的寒气给冻坏了,走向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却猛然被他所抓住手腕。
“嘶。”
祁樱疼得出声。
萧原倏然收回手,撇头道歉:“对不起。”
真是冻坏了,脑子好像也跟着冻傻了。
祁樱微微叹一口气,从怀里取出自己的百宝囊,又从百宝囊中取出一件干净暖和的衣裳,施咒给他换上,道:“好了,看出来你过得很不好了,走吧,我带你出去。”
说完,又是狡黠地笑了下,萧原眼睫一颤,忽然觉得整个视线都因此明亮了。
祁樱向他伸出手,萧原徒然想到什么,道:“祁樱,你要带我越狱?”
若是这样,罪名又加一等怎么办?
祁樱眨眼,认真道:“对呀,怎么了?”
“可是这样,你……”
又因我连累了啊……
祁樱闻见外面稀稀疏疏的声响,牵住他的衣袖就往外走,“怕什么,他们不敢杀我。”
只要不杀她,她什么都能做出来。
萧原被她这一牵,身子猛地往前倾,两人距离渐近,身后却有人喊:“有人劫狱!快来人!”
祁樱快速化开剑刃,蓦地往身后一斩,白光乍现之间,“砰”地一声黑墙塌陷,拦住了他们的脚步。
祁樱又从怀中捻出两道符咒,眨眼之间便落于月影之中,祁樱缓出一口气,指尖细汗被一股冷风吹过,后背倏然一栗。
“樱儿,你要带这妖孽去哪?”
面前之处,悄然出现一行人的身影,白衣青衣,银剑弯刀,为首之人正是祁之夷。
他的神色失望极了,面庞也冷峻得有些吓人。
“师妹……”
众人之中,祁樱看到了解雨婵的脸,还有……
祁樱明显感受得到身旁的人开始寒栗,欲想再加些力道握紧他的手,萧原却默默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带,掷声道:
“是我惑她来救我,如何?”
既已成为惑妖,不妨做一些本就是惑妖该做的事。
祁樱心间一颤。
她侧目看向他,却发现他紧紧揣着自己的手腕,指尖的力度大得有些让人无法忽视。
“妖孽,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祁之夷唾弃一声,手心凝结一道金紫缕气,道:“樱儿,你听到没有,我早就同你说过,他是个会吃人的邪物!”
“你看看你眼下在做些什么,堂堂首门弟子,化神修为,竟为一只异化之妖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萧原不是恶妖!!!”祁樱几乎嘶吼,挣脱身旁之人的手,挡在他面前道。
“叔父,我收养的灵兽从来不是异兽,阿启不是,萧原更不是!您从前说,我养不好阿启,叫我放走,可是后来却派人杀它,若不是我师兄迟深及时相救,恐怕我此生再也见不了它!”
她说完,众目睽睽之中,骤然出现一只硕大金灿梼杌兽,它猛地狂嗷一声,震耳欲聋之声令不少人后退几步。
原来那邪物是被迟深所救。
呵呵。
冷风撩过,祁之夷被她呛这一口,稍作挑眉,惋惜着道:“看来我这些年,到底是没将你教导好。”
祁樱闻声失笑,脑畔回想起他所说的这些年,眼眸之中掠过一丝厌恶,不可置信道:“叔父,有教导过我吗?”
“您的教导,难道就是哄骗着说放走我的灵兽,随后将他们一一杀死吗?”
“您的教导,难道就是在我重伤未愈之时,来责怪我又收了一只身负嫌疑的可怜妖兽吗?”
“还有我师兄迟深,他明明什么都做得很好,您却仍然因为他是魔族的身份不待见他,还总是叫我离他远些,是吗?”
“您明明知道,您那个好义子,自小就爱欺负我和迟深,却仍然放任着不管,还说,都只是小孩子闹气,没什么好说的……”
还有,弒我父,害我母,自己却享受着世人给您的殊荣,是吗?
真想将您的头拧下来,将您的心剖下来,将您的一切都碎尸万段,看看您这样一个人,到底有没有私心。
“祁樱!!!”
祁之夷瞠目,手心金紫缕气更甚,修长指尖微微颤动,就连眉目都看上去十分凶戾。
“您最近是不是联络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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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义子了?还有那个戒律司右青,您知道吗?那戒律司右青便是您的义子,还有,他被我杀死了!”
“祁樱!你!!!”众人的神色在这一刻霎变,祁之夷的脸色更是一青一紫,恨不得将自己的手指拧碎。
祁樱将阿启的身躯往里扯了扯,露出一个恬然的笑,缓缓抬起一只拿着掺着血迹的银丝的手,继续道:“叔父看看,这是什么?”
她将那脏陋的东西轻轻一抛,转而到他们眼前,众人皆是一惊,却仍有许多人不明白她这是何意,祁樱便解释道:
“这是您的法器千缠丝,叔父可知,那莫诩竟想让我比他更快些下地狱。”
“叔父,樱儿被这千缠丝缠得可疼,还被莫诩扼住喉咙,叔父,樱儿真的,差一点就死了!真的!就差一点点!”
祁樱说着,眼眶盈出一抹湿润,偏偏她还大病初愈,面色本就惨白,淡薄月光之下,少女一身淡粉莲纹裙,如同一枝被风雨打落得海棠花,看上更是惹人怜惜。
“怎会如此,祁樱师妹竟遭如此劫难。”
“那莫诩竟……”
稀疏之声骤然被打破:“即便如此,樱儿,你还是不该与这妖孽混在一起,还有,莫诩一事应待商议,我不能听信你这一词之言,若是他也是被你身旁这妖孽迷惑,这一切……”
”妖孽妖孽,祁……叔父,你凭什么认为都是他的错!”
祁樱气极,头一回打断他的话。
祁之夷闻言,更是凶狠道:“祁樱!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看来这妖孽果然害你不浅,我今日定要……”
他说着,手心之中的金紫缕气霎时打过来,祁樱却迅速抽剑,蓦地将那缕紫气打散,半空之中,浑然炸出一团耀眼火花。
“叔父,我说过了,你不能伤他!”
“祁樱,你如今真是令我失望至极,你若是再挡,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祁之夷手中颓然出现一柄金紫长剑,他轻轻一握,就连剑鞘都未拔出,雄浑之势却猛然在周身炸开,祁樱握紧身后的萧原,又默默给面前硕大阿启捻下一道护符,握紧手心的剑。
“叔父若是执意想取他性命,那便先将我打死试试!”
她这一次,不能退缩,不可退缩,就算是他祁之夷的剑又如何,她前世可是……
“祁掌门!!!”
“祁掌门!!!”
“手下留情!!!”
剑拔弩张之间,有人尖声叫喊道。
救兵!她搬来的救兵,来得正好!
祁樱指尖嵌红,黛眉仍是不可放松,身后却传来几声淅淅沥沥的哽咽声。
很轻很轻,像是一点一点的雨滴。
祁樱不敢回头,心中莫名胆怯,又想着照顾萧原的哭相,没有回头。
裴云朔、解雨婵,完颜欢还有被她困于屋舍的楚一舟,还有许轻竹,甚至,祁樱瞳孔一震,没料到镇抚司的贺氏兄弟也来了。
“祁掌门,手下留情啊!我这徒弟今日刚病愈,怎能抵过您的一剑呢!”
裴云朔欺身,一身正红竹纹衣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很快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掌门,祁师妹她说的无不道理!还请掌门慎断!”
解雨婵叩首,响掷有声说出这一句,紧接着,身后又有些人叩首道:“还请掌门慎断!”
“你……你们!!”
贺玄清带着贺玄安前来,作揖过后,道:“祁掌门,祁道仙和萧公子曾救过吾弟之性命,还有在镇抚司之前,救了吾镇上一位大娘,听完颜医修说,他也曾在镇上医馆救治了吾许多百姓之性命,还请看在吾,吾之百姓之份上,慎重则断!”
他们这一叩首,祁樱和萧原才发现他们身后还有些身穿布衣之人,漆黑月夜之中,他们的目光好似繁星闪烁,暗黄劳碌的面色之中,流露出真挚与诚恳。
不止,她一个人,除了她以外的另一个人,除了她以外的许多人。
仅仅一日,仅仅一次,救命之恩难忘,助人之举永存于心。
祁樱为萧原铺下的,最为有用也能抵过一死的金牌。
看着他们因自己和萧原求情,还有祁之夷面露难色的神情,祁樱忽然大大松一口气,唤道:“萧原。”
他没应。
祁樱又唤。
他猛地抽泣一声,扯了扯她的衣角作回应。
特乖,像是小狗用湿润的舌头舔她的衣服。
诶,湿润?
祁樱蓦地回头。
萧原的眼眶很红,凄白的面庞挂着晶莹的泪珠,翡翠绿的眼眸看上去更为灵动怜人。
祁樱忍不住笑,叫阿启将离自己近一些,好让隔着几尺远的那群人见不到萧原的泪颜。
“为何还在哭?”
她从怀中取出一张手帕,递过去,打趣道。
跟她好像。
原来她知道。
萧原的眼眶仍是湿漉漉的,却也因为这一哭,整个眸眼也变得更为生动,他道:“祁樱,多谢你。”
还好有你。
何得庆幸,还有你。
还好有你在我身边。
多谢你。
千言万语,最后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么一句言简意赅的话。
65. 心上人
“南旻宗云朔长老弟子祁樱,忤逆宗规、欺下犯上、私自劫狱放出嫌犯萧原,现罚封印自身修为,没收法器、符咒三余月,念在其弒楮獒有功,重伤未愈,不予经受炼狱之刑,即日起携其嫌犯萧原分配至戚山村镇守,除掌门责令,不可归宗!”
“好呢!”
残灯黄烛之下,祁樱眉眼都没有挑一下,慢条斯理地交出自己的镜月剑,又从怀里取出自己的百宝囊交上去,掏出衣袖的口袋对着前来复命的解雨婵道:“小师姐,我全部法器和符咒都在这了,你还要不要搜我的身呀?”
面对着好几个身着青衣的戒律司守卫,祁樱倒是没表现出多少怠慢和厌烦,乖巧交出自己的法器之后,笑吟吟地看向她。
解雨婵的面色有些许的凝重,但是身为现任御青,又是她的师姐,迟疑片刻后倏然摇头道:“师妹最是真挚诚恳,这我是知道的。”
祁樱点点头,蓦地瞳孔一缩,道:“小师姐,我有个法宝关了我的一个小树妖,能求你帮我放出来吗?若是被封个一余月,我怕我再见到它就一命呜呼了……”
解雨婵闻言,很快取出她的百宝囊出来,身后却有人制止道:
“御青!这……不合规矩吧…”
明松拦上前,却见解雨婵眼神冰冷,漠然道:“明护使,掌门说的只是没收祁师妹的法器,和她所说的树妖无关吧?”
她向来公私分明。
明松稍稍抿唇,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又因无言以对而收回自己的手。
祁樱笑得更灿烂了,垂头取出自己的灵玉塔,将小树妖放出来后,迅速施咒将其迷晕了过去,屋内的人显然有些顿,她又解释道:
“这树妖有些吵,还是昏着比较好。”她又转向解雨婵,问道,“小师姐,萧原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解雨婵叫人将一桌的法器收回去后,答道:“估计一会就会被人送回来了。”
——别担心,师尊在一旁守着的,不会有事的。
祁樱“嗯”了一声,将罚令收好之后,两双眼睛亮如星辰,认真道:”小师姐你们辛苦啦!“
方才那副大场面,能够及时前来救驾真是太好啦,她本来还想着,再向她叔父祁之夷施展些招数或者多挨几刀呢。
虽然说,萧原仍是被他们带走了,但是有裴云朔还有镇抚司的贺玄清在,量祁之夷也不敢轻举妄动。
解雨婵的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有很多想说的话,却忽然见她的脸色依旧煞白得厉害,明明今日才勉强醒来,却在夜半之时舍生负命去救自己的灵兽,估计现在,身体仍是有些吃不消吧?
还有,她见着祁樱那双眼眸,蓦地想起一个人。
“师妹,你早些歇息明日我会命人送你前去戚山村。”解雨婵握着她的手,不经意之间将自己的一个百宝囊送入祁樱衣袖之中,在明松的眼神要看过来之时,又倏然收回手。
狭小的屋内很快只剩下祁樱一个人。
“汪!”阿启蓦地一声脆亮。
诶!
祁樱推开门,阿启便朝她奔来,一人一狗扑了个满怀。
“阿启,别舔,好……痒。”祁樱笑出眼泪,又被它舔得有些难以自持,封印修为之后面对这样的“狗袭”明显有些站不住脚跟。
阿启又“汪汪”两声,见她一直往后退,这才退下身起,两双眼睛湿漉漉道:“主人,主人,对不起。”
祁樱难得没发脾气,稍稍缓气之后,顺了顺它的毛发道:“好啦!没关系,没关系。”
……
魔域。
蜒虚一抓将幻虚境打破,气愤道:“少主,你看嘛!她根本没有在想你,醒来第一件事想着如何救她那只蠢笨的龙,竟然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
自它给迟深渡过灵气以后,彼此的关系好了许多,恰好魔尊迟珩又叫它看候他,迟深向来在魔域没什么熟人,这昭华殿内,除了它常来走动一无二人。
一来二往,彼此的关系更是如同友伴。
只不过——
迟深不以为意,撩起眼皮辩解道:“祁樱她至纯至善,性格如此。”
若是不救萧原,那才令人觉得奇怪。
“可是她对那笨龙如此之好,为他忤逆宗规,抵挡众人,堵上性命也要救他。”
迟深指尖微颤,赤眸浮起些许戾气,手心之中的琉璃珠倏然幻灭,低声道:“形势所迫,换作是谁,她都会……”
“可是少主,她为何到现在都没有联系过您?”
“你为了她舍生忘死、肝肠寸断!可是这都第几日了?这都几时了?她都没有……”
——“砰滋”一声,桌上的酒杯落碎,迟深的赤眸如同一片死寂的血河,盯着它看了半晌,冷言道:“蜒虚,这不关你的事。”
联系不联系,死亦不死,只要她能够平安无事便好。
只要……
手心之中,指甲嵌入过深,密如丝线的血溢了出来。
只要她不喜欢萧原。。
迟深敛起眼,忽然低低地笑了,道:“蜒虚,那青龙长什么模样?”
蜒虚显然被他这一笑愣住,片刻后,又浮起幻虚境将萧原的模样呈现给他看。
刚好,幻虚镜中,萧原的模样正好是在祁樱身后哭。
迟深又问:“蜒虚,他哭起来好看还是我好看?”
蜒虚的虎脑瓜子又一下炸开,金眸在彼此的脸庞打转,见迟深稍有不悦,立马道:“当然是少主的好看!”
这不毋庸置疑嘛!
蜒虚颓然为自己松了一口气,却忽然想到,自己根本没见过迟深哭。
“不过蜒没见过少主哭……”
这句话蓦地就说出来了。
迟深的眼眸一敛,冷冷看它一眼,霎时就让它紧张到嗓子眼。
真是,伴君如伴虎,呃呃,可是它本就是虎呀。
果然,还是赤裸裸的君臣关系。
迟深没有骂它,倒是起身朝自己的书房走去,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蜒虚猛地喘出一口气,甩开明明就莫须有的细汗,走到他身旁问道:
“少主在找些什么?”
迟深左翻右翻,答道:“情咒之书。”
又或者说,如何博得心上人欢心之书。
最好是能学一些蛊术、情咒,让祁樱永远都不要离开他。
眼下,将萧原杀去实在太不现实,若是让祁樱知道自己将萧原杀死,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蜒虚的尾巴在半空中晃,也跟着一起找道:“少主想好要怎样将那少女夺回来了吗?”
它想了想,它其实还是喜欢祁樱的,毕竟祁樱那样厉害,风姿绰约,与迟深很是般配。
听闻夺这一字,迟深下意识地想否认,但是又细细想了想也确实不错,他以前只想要祁樱能够开心,可是越喜欢她越是想要占有,越是想要纠缠在一起。
他恨不得自己就是祁樱的,是祁樱身上的一部分。
只是——
“长玉。”
迟深与蜒虚手中的书卷几乎同时落下。
烟柳镇,屋舍。
祁樱撸狗约莫半个时辰以后,萧原便被她师尊与完颜欢押送了回来,不过与其说是押送,更像是护送。
夜仍是暗得厉害,萧原被他们一红一绿夹在中间,他又穿得是墨色的青,三人这一组合总有些违和,祁樱倒是没看几眼,上前简单叩首之后问道:“师尊,完颜师兄,萧原他没受到什么酷刑吧?”
她方才与祁之夷据理力争,终是没胜过他那位高权重的掌门之位,还被他强行用术拦下送至住所,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在一旁侧听。
祁樱心想,再争下去也只是耗费时辰,量在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萧原他往后也必须独自面对一些困境,便只好咬牙顺了他的意。
毕竟遮遮掩掩,反倒是更增添萧原的嫌疑。
“好得很,为师早跟你说过了,只是拉过去问话。”
裴云朔破了萧原手上的封链,散漫答了一声,眼神敛过一丝怠倦。紫雾散开之间,完颜欢火急火燎握着她的双臂道:“我的好师妹!且先不说他,你自己看看你,身上的伤都没好呢!还搞上什么劫狱!”
这若是被迟深知道了,杀了他的头可如何是好!!!
“汪!!”阿启咬住完颜欢的衣袖往下拽,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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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允许他碰她分毫。
“哎哎哎!”完颜欢撇了撇嘴,将手收了回来。
萧原闻声往她身上瞥眼,他那双绿翡含情眸终于不再湿盈,反倒是多了几分坚韧与不屈,回道:“祁樱,我无事。”
那句在牢狱没能回答她的话,他眼下终于能够回答她了。
祁樱走向前,熟稔地替他撩去他头上的泛黄枝叶,疏朗笑道:“嗯,无事就好呀!”
这几日,正是累坏她了。
祁樱的眼眸微垂,长睫似乌蝶扑扇,只不过片刻,又抬额对两个一红一绿的裴云朔与完颜欢道:“多谢师尊,完颜师兄护送他回来,还有……”
她话未尽,裴云朔却打断道:“道谢的话就不必说了,小樱儿!以后能不能给为师少惹事?嗯?”
一天到晚,又是迟深又是解雨婵,还有一个她!他只是想安安稳稳地过躺平的日子,很难吗?
“师尊你……!”
祁樱被他这么一说便有些恼了,一旁的完颜欢赶紧拉上萧原劝道:“哎呀哎呀,云朔长老,樱师妹,别吵架别吵架,你明日还得赶路呢,今日先好好歇息罢!”
嗯?赶路?
萧原仔细一瞧,才发现祁樱不似平常那般有灵根剑气护身,她眼下的气息都比先前薄了许多。
裴云朔身形比他高几寸,外加上祁樱眼下被封了灵力,就连拳脚都不能靠近他半分。
祁樱见徒劳无功,倒是自讨没趣地收回自己的手,轻轻哼了一声,道:“师尊,徒儿知错了。还有,”她将眼神瞥过完颜欢,继续道,“多谢完颜师兄提醒,我今日会早些歇息的。”
完颜欢觉得自己真是个忧心的麽麽,从自己怀里取出一瓶药瓶递过去道:“这是我为你炼制的丹药,每日一服,好得快些哈!”
裴云朔像是终于想起自己身为人师的责任,稍稍敛了神色,漫不经心嘱咐道:“戚山村多喙嘴兽,你明日前去切记多加小心,若是不慎遇到险境,记得唤为师的名号。”
萧原听得更懵,但是碍于他们好几人都在,又不好插嘴。
“师尊,在哪唤都有效吗?”
这对她很重要的。
裴云朔从怀中化出一把稍有逊色桃木剑,丢过去道:“不知道,得看我心情。”
祁樱咬牙,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恨意,答道:“好呢,那我就盼望师尊天天有好心情呀!”
别到时候她真唤了,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完颜欢见萧原一头雾水的样子,倒是耐心解释道:“萧小辈莫担心,你到时候会与樱师妹一同前去的。”
原来是这样。
完颜欢见他点头,又语重心长道:“萧小辈,到时候可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师妹呀!”
我们的师妹呀!
他说着,眼泪差点都要流出来了。
“完颜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得她好像不会自己照顾自己一样,喂!
完颜欢猛地被她一拳打进心口,疼得他嗷了一声,裴云朔正要走,忽而想到些什么,侧目过来道:“小樱儿,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祁樱一愣,一旁的完颜欢和萧原也听得有些不太明白。裴云朔轻啧了一声,弹了下她的额头,道:“笨啊,为师又不止你一个徒弟重伤未愈。”
眼下你法器全被收走,灵力也被封了要是想联络上迟深可真是件难事呢。
祁樱的眼神仍是有些恍惚,不知是故意装傻还是反应没过来,倒是把一旁的完颜欢急的叫出了他的名字:“对啊,迟深!不知道他在魔域如何了…”
祁樱左手臂猛然刺痛一下,稍稍回过神道:“师兄他定是没事的!”
她说得很肯定,毋庸置疑。
裴云朔忽然叹一口气,只不过瞬息之间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周遭一下子便变得很沉寂,就连鸦雀低吟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已经很晚了啊。
完颜欢见此,稍稍收敛了自己的嘴脸,正要走,祁樱却忽然开口道:
“完颜师兄,待我问我师兄好。”
胸腔那股酸酸涩涩的感觉,终于在完颜欢微微一笑之中飘了出去。
66. 戚山村
“吾师兄楚一舟:
五师兄,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樱子我估计已平安抵到戚山村,你别担心,有萧原陪着我,我师尊还赠了我一把桃木剑护身,还有小师姐解雨婵赠了我些符咒和法宝,完颜师兄赠我的丹药。
五师兄,原谅我不等你同我道别就先行离开,我想,若是你在的话,樱儿估计都舍不得离开啦!自师兄与我相遇以来,好像都没有真正意义的分别过,如今,五师兄,你已亭亭玉树,剑术、道义也相当精湛熟稔。五师兄,不要为我感到难过哦!记得好好吃饭,按时歇息!代我问其他师兄师姐安!
——祁樱留。”
魔妖隶属界,戚山村。
萧原不明白,祁樱明明是被罚至戚山村,为何眼底却仍荡漾着若隐若现的笑意,就连负责护送的戒律司的弟子,都有些错愕地看她。
放流戚山村对于斐云山的弟子来说实属是一项耻辱,况且祁樱可是本届内门大选榜首,自小不甘示弱,如今却为了一个嫌疑之妖甘愿自封三月修为在这戚山村……镇守。
说是镇守,但是更多的,或许是磨练吧?
明松眼眸一瞥,这枯树颓土之中,漫漫沙寂几乎只要一阵乱风刮来就忍不住让人睁不开眼。
明松默默摇头,忽然心生怜悯,将人的封链解开之后,默默从怀里取出一个水囊递过去道:“祁樱,祝你好运。”
?莫名其妙。
祁樱的瞳孔明显一缩,不过还伸手接下,随后对他说了声谢谢。
明松等人很快便消失在二人眼前。
日光灼人,昏天厚土。
祁樱将那水囊在手心之中掂量了几许,萧原终于开口道:“祁樱,眼下我们要如何?”
一阵风沙吹过来,惹得他忍不住眯起眼,就连眼前的人都笼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祁樱昨晚只同他说,他们被罚至戚山村历练,估计要呆很长的时间,她还被封了一余月的修为,三余月的法器,眼下身上除了她师尊给她的一柄桃木剑一无所处。
更何况,方才戒律司的那两人将他们放在这荒无人际的地方便离开了,话说,他们今日住哪、该干些什么都未曾说呢。
萧原原本昨日就想问,可是祁樱却同她说,先睡,明日再说。
翌日一早,他刚一睁眼,便见到她早已伏案在桌前,将一封封书信写好,凑巧对上他的眼神之后,还低声问候了声“早啊!”
她的笔墨未干,有些宣纸还写了好几张却被她揉捻成球丢在一旁,看得出她是十分细心地对待要写给的收信之人。
萧原忽然觉得自己的胸前闷闷涩涩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上了,又像是有一口气没有泄出来,总让他觉得格外难受。
在牢狱里,在镇抚司的大堂前,他都没觉得那么难受。
偏偏,在祁樱面前,却像是被拧紧的打湿衣袖,稍稍一用力就能拧出好几滴水出来。
为何呢?
祁樱为何不怨呢?
是他这个人,打乱了祁樱原本要走的路,分别了原本不该与她道别的人,还有封印、罚令,在这样一个落魄潦倒的乡野之中,带着他艰苦存活下去。
“祁樱,你不怨吗?”
从昨日就开始令他辗转难恻之事,还有今日随她一起来到这荒野之中,他很早就想问出的话。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有像她这样一个人走进他的世界,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对她产生这样多的思绪与情感。
若是,若是他也能帮上她就好了啊,不要这么没用,总是让她受委屈,总是要她来护着自己……
祁樱抛物的动作一顿,眯起眼过来看他,道:“怨什么?萧原,你后悔跟我出来了?”
其实萧原有两种选择,一类是在戒律司的看守下继续留在烟柳镇当医师,另一类就是同祁樱一起来这戚山村镇守历练。
那时萧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祁樱那时候还感慨,自己没在他身上白费功夫,可是眼下,就给他闹要回去的一出了?
萧原觉得自己的话完全被她所曲解,忙不迭解释道:“祁樱,我的意思是说,我不值得你为我做这些的。”
“都是因为我,你眼下才被罚到这样的地方,还有,自封了灵力……”
“哎呀,这些呀!”他话未尽,祁樱便打断道,“什么值不值得,萧原,早在你我缔结灵契那时候我就说了,我不会让你白白蒙受冤屈,只要有我在,不会让旁人伤到你!”
她说得信誓旦旦,眼神仍是如那晚夜色之那般毅然坚决,只不过片刻之间,萧原忽然觉得自己胸前压着他的心石碎了些。
她似乎又想到什么,蹲下身拾起地上的一片落叶,握在指尖转道:“再说了,萧原,我修为被封,法器受缴,可我不是还有你吗?”
有你在的话,那还怕什么。
况且,这样一个地方,更好修邪门歪道呀。
“我?”萧原的神色显然顿了一下,随着她往前走,道,“可是我只会一些医术…”
祁樱将枯黄的干叶捻碎,指尖之间的落尘很快便悄然离逝,她回答道:“那便找一些妖怪,来教你妖术罢!”
“不过在此之前,你先将你这两只惹人瞩目的犄角化下去。”
萧原应声,稍稍闭眼施力,那两只青色犄角随而消失。
“哎,有妖怪来了。”
祁樱的话很轻,刚好在他睁眼之时道出这一句,萧原瞳色微闪,忽然觉得周遭之间,弥漫出大量的妖惑之气。
“喂,你们是哪里来的?”
一道轻蔑话语萦入耳畔,萧原后背发来恶寒,他本能地往祁樱的方向瞥,却见她已经同一个人头蛇身的妖怪打起招呼,甚至还——相谈甚欢。
萧原绿眸一动,脑海里想出祁樱借他的书籍之中,有一介绍了烛九的人头蛇身之妖。
他记得……这类妖,明明是…恶妖。
“哦哦哦,原来只要再走五里就能到戚山村了呀,多谢蛇大哥给小辈指点迷津!”祁樱说着,从自己发髻上摘下一颗红珠玉捧上去,那人头蛇身的妖怪一见这闪闪发光的东西,一下子乐开了花,欲拒还迎道:“哎呀呀,这位小女子,这涂某怎么好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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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
没想到还是个阔绰的小女子,真是…
它不动声色地舔了舔自己的舌头。
祁樱勾唇挑眼,又取出一颗珠子送上去,道:“若是这样的话,不若涂大哥稍我与我师弟一程?我灵力被封,若是走上五里路,估计都要到天黑才能到戚山村呢!”
还是个被封了灵力的女修,真是天助我也…
那人头蛇身的妖怪一听,笑颜更甚了些,肥长的蛇尾在沙地上绕出好大一个圈,稍稍往身后的妖怪使眼色,那两只妖怪很快心领神会,皆是答应道:“好啊好啊,正好缺下酒…”
“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声落于它那黑黝脸庞,另一旁的烛九妖很快解释道:“缺个一起喝酒的,哈哈哈,它不会说话。”
祁樱身侧的烛九妖也是尴尬一笑,祁樱倒是不嫌弃,继续乐呵呵道:“涂大哥你们还带了酒吗?那我们快些赶路吧!”
涂菏闻见她这么一说也是十分高兴,二话不说就化出自己的骷髅车出来邀请他们二人坐上去。
萧原面色泛白,总觉这几个妖不怀好意,牵制住祁樱的衣袖道:“祁樱,不要…”
声音太轻,以至于道出口的时候,祁樱已经反握住他的那只手上了船。两人三妖同挤在一乘骷髅车上,难免有些拥挤,不过好在三个妖都是蛇身,稍稍缩了缩身子还是能让出个摆酒的地方,被称为老大的烛九妖也是言出必行,几人坐稳之后便叫身旁的两个取出两瓶酒,几个简陋酒樽摆在面前,道:
“此酒乃是戚山花酒,经酿七七四十九天,又存于土堆封存三余年载,正是地道得很呢!”
祁樱笑笑,两眼犹若冒出星光一般闪耀亮人,歪头附势道:“这么厉害呀!那小辈多谢涂大哥好意啦!”
涂菏又舔了舔自己的舌头,明明未尝一口酒,却见着眼前这貌美小女子在自己面前一颦一笑,竟产生些许醉意,心中邪念更甚,巴不得快些将祁樱心口剜出来伴酒吃。
萧原的面色更白了,偏偏这时,身旁的其余两只烛九妖见他的神色也更为怪异了,明明是坐在一起吃酒,漆黑泛红的瞳色好像是要将他们吞入肚囊里一般煞人。
“涂大哥,小辈祁某先敬你一杯呀!”
祁樱像是完全置身事外,乐意融融举起土色酒杯与为首的涂菏捧杯,一樽热酒下肚,她玉白面庞霎时像是烧了火一般红了,连带着声色都变得有些柔,道:
“好酒!好酒呀!”
看着样子,像是有些醉了般。
“祁小生,好酒量呀!”
涂菏大笑两声,其余两妖也跟着附和,涂菏喝下一口,又给她倒满,道:“祁小生,来,继续!”
萧原看着有些着急,扯了扯她的衣袖,祁樱却丝毫没有回应,继续喝下一口酒与他们谈天说地。
骷髅车的速度越发迅急。
涂菏显然见到萧原的躁动不安,双眸微微一瞥,规劝道:“这位…小生如何不喝?来,路还长,与我们一同醉饮啊!”
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修仙人,喝了我涂菏的酒,今日就让你们有去无回!
67. 戚山记
戚山,烛九巢。
刀剑血落,人头落地,迟深眼底的波光未敛,倒是落地的烛九妖仍趁着最后一口气未咽下去,恶狠狠道:
“你这刁蛮魔煞,等我老大回来…”
“噗呲。”血又溅了一地,这会连它的眼珠子都如同大珠小珠一般掉落于地面之上,蜒虚一口将那难咽下去的蛇身吃下去后,又叼起那被斩得四分五裂的头狼吞入肚,最后满意地打了个饱嗝儿。
迟深稍稍皱了皱眉,捂住口鼻往巢外走,低声道:“蜒虚,快出来。”
蜒虚将难嚼的头骨吐出来,尾巴还未来得及收边闻到了一股烤肉味,它的虎鼻一嗅,却见眼前早已燃起熊熊大火,蜒虚猛地一个旋身,前爪稍稍挥力,整个庞大虎身就这样跳了出来。
金瞳碎光的眼框显然被晕了一层水雾,它本就低沉的虎音带了些委屈,哼声道:“少主,怎不提醒蜒?”
迟深敛了敛眼皮,将手心之中的一卷黑纸收入怀中,侧目道:“我说过了。”
业火烧得极盛,稍稍揉捻起迟深的瞳色,蜒虚却一点也不觉得灼,只觉得他像个是点不燃的湿柴,仍是让它觉得有些冷。
蜒虚稍稍歪了歪头,察觉出迟深眼底之中,好像还有一丝观望傻子的无奈感。
“抱歉,少主!是蜒贪得无厌,为饱腹而顾不上其他了…”
蜒虚将头低下,呈现一副负罪的形态,偏偏它的体型太大,这一稍稍躬身总给人一种它背上的宝座要坠下来的怪感。
迟深显然没想那么多,将自己剑上的韧血除干净后,漠然道:“嗯,回去了。”
哎!就回去了嘛!
蜒虚将自己的虎头脑袋抬起来,尾巴摇在半空,欲想要说些什么,迟深却化好暗门,抬脚离去。
“少主,少主,等等蜒!”
一人一虎,很快便消失于寂寥长夜之中。
…
已是第五瓶戚山酒。
祁樱没但喝得酒醉人乏,反倒是更为起劲,红扑扑的面庞明明笑靥如花,手中的酒杯却没放下过,还笑吟吟问道:
“涂大哥,没酒了呀!”
能留她到第五瓶酒,也是有些耐力。
囊中桃花剑蠢蠢欲动,祁樱倒是不急,见着眼前有些昏醉的烛九妖涂菏开口道:“是呀呵呵呵,还有最后一瓶,祁小生,你等我一会…”
它这样说着,摇摇晃晃地背过身去,肥硕的蛇尾挪动早就喝昏过去的其余两只烛九妖,喊道:“喂!起来吃酒!”
浑厚之声如雷贯耳,惹得其余两只烛九妖猛地打了个寒颤,胡言乱语附和道:“哎哎哎,喝喝喝!”
一旁的萧原也是醉得有些厉害,眼神涣散迷离,一只手却紧紧揣着祁樱的衣袖,他原本不就想喝,却招架不住两拨人的来回规劝,更何况祁樱比他喝得还凶,有好几樽本是祁樱该喝的酒都被他拦了下来,这一遭下来,他自己都喝下了两三瓶。
戚山酒辛辣、苦涩,灼得他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可是他见到祁樱站起身往涂菏方向走去,仍是皱着眉头劝道:“祁樱,别…喝了。”
祁樱步履一顿。
几人的距离很近,不过半寸,萧原的吐息很重,全是酒味,偏偏一点也没有口气,传来的气息仍是清淡的竹子香,祁樱从怀里取出一颗丹药给他喂下,握紧手中桃木剑柄。
只不过喘息之间——
“斐云第一式,刀落。”
月下酒前,“哐当”一声,那丑陋煞人的脑袋就像是滚球一般落了下来。
擒贼先擒王。
烛九妖涂菏连遗言都未来得及说。
“喂!你——”另两只烛九妖猛地被眼前这一举惊醒,却未来得及再道完一句话——滋的一声,长剑血未落,又沾新生血,祁樱的手速很快,一柄桃木之剑在她手心之上就好像刽子手上的锋刀,快、稳、猛。
明明,只是一把桃木之剑,斩出之剑意却泠冽彻人。
“你竟然!你竟然!”
噗呲。
血溅到祁樱的淡粉紫荷衣,祁樱用剑在他们的脑袋狠狠戳出一个洞,恶狠狠道:
“想将我当下酒菜?见鬼去吧!”
“呃啊啊啊!!!”
说完,又是一剑,又是好几剑,就连他们的五脏六腑都没放过,直至斩成一堆碎肉,又用以桃木剑意将他们全部翻下车去,附带再将那瓶未开的酒拾起来撬开。
祁樱没急着喝,先从怀里取出定身丹的解药给萧原送过去,又笑吟吟道:“萧原,对不起呀,方才一直没理你。”
恶妖来得太快,她也是没办法呀。
祁樱摸了摸荷包,发现自己的百宝囊变得焉巴巴的,红色蓄力丹被她用完了。
完了,忘记给自己留一颗了!
她步履有些不稳,手中酒瓶差点脱落,萧原赶忙起身扶住她,语气心疼又愧疚:“祁樱,是我错了,我应该想着你早有预谋的…”
他真是愚笨,早该想到聪慧如她的人怎会不知道那人头蛇身的烛九妖是恶兽。
祁樱的衣裙尽是血,面庞上也沾染许多,烛九妖的血又腥又荤,惹得她有些晕,就连压抑的酒劲也顷刻迸发,祁樱知晓自己要吐了,摆手甩开萧原,道:
“萧原,你让开些,我想吐…”
说时迟那时快,祁樱“呕”了一声,就这样将胃里的秽物吐了出来,终是没让面前的萧原逃过去。
周遭的寒风似乎停滞了一阵,一直在低声下气的萧原也愣在原地片刻。
“清净咒…施!”
祁樱本能地抬手欲想施咒,才发觉自己如今咒法尽失,吐了人家一身而无计可施。
“对…对不起,萧原。”
她记得萧原很是爱惜自己的羽毛的。
祁樱抹了一把自己的唇,又从衣袖中取出一张手帕给他擦了擦,眼眶湿漉又有些红,瞧上去很像一只兔子。
很可爱的…毛绒绒的,小小一只白兔。
萧原眼眸闪烁一阵,很快便道:“呃,无事…的,这个…”
他方才全然没有注意到祁樱对于他的劝阻,一直愧对于未能看出她的计谋而内疚,等回过神来时才发觉她竟吐了自己一身。
青竹莲纹衣染上污秽物之后,显然失了些光彩,祁樱擦得有些恼,摆手道:
“哎,萧原,这衣裳脏了就脏了吧,我下回再给你买件更好的!”
萧原吭声说好,祁樱便将手帕随意一甩,坐下去道:“哎,脏东西被我砍了,萧原,我俩继续喝!”
萧原这才反应出来,祁樱这是真的醉了。
她真的有些醉了。
兴许是体质原因,又或许是方才他吃了祁樱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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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药,他眼下的状况比方才好很多,可是祁樱却仍是有些反常,真的反常——祁樱将酒盖撬开,又往自己的酒樽里倒酒,乐滋滋举起酒樽就要往自己的嘴里送。
天色早就暗下来了,月光如皎玉,倾泻于少女沾血的衣裙、脸庞,明明应是阴邪可怕,可在她身上就像是笼上一层破碎的帘雾。
心碎、绞痛,下一瞬,萧原上前夺过她的酒樽,不忍道:
“祁樱,不能再喝了。”
祁樱褐色瞳孔映射出一个模糊人影,渺小细微,倏然朦胧泛起水汽,她忽然气愤道:
“凭什么不让我喝,我已经十五岁了,已经及笄了,迟深,你别想管着我!”
迟……深。
她那个师兄。
萧原瞳孔一缩,呼吸慢了一瞬,指尖浑然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差点让酒泻下去,又耐下心哄道:
“祁樱,你醉了。”
真的醉了,就连眼前的人都认错了。
“我没有醉!迟深,你干嘛总是管着我,你以前不是很讨厌我吗!不是巴不得我别来缠着你吗!现在又那么爱管着我!迟深,你以为你是我的谁!”
“比我大三岁了不起吗?是我师兄我就一定要听你的话吗?迟深,你就是个混蛋!”
祁樱眼眶里的水汽湿润得厉害,看上去像是哭了,语气却一点也没让着,霸道强硬地说着。
“祁樱,我不是……”
不是你师兄迟深啊。
萧原心中暗暗抽痛着,却又百般无奈。
他见她泪珠滚落,欲想找什么东西给她擦一擦,这才发觉自己连手帕都没有,他的手指拧紧一阵,走到她面前坐下祁樱却忽然瞥过头,一个神色也没给他留。
她……这是,怎么了?
萧原有些不明所以,脑畔紧张得像是下一瞬就要炸开,祁樱却忽然开口道:
“你好像…不是迟深。”
拧紧的心,一下子像是被松开了束缚,萧原不觉得轻松,反倒是听出了少女语气之中的失落。
“迟深身上总是带着好闻的、我喜欢的白檀香。你……不是他。”
心口忽然有些酸涩肿胀。
她连那个人的气息都知道。
“迟深的眼眸是我喜欢的红翡瑙,喜欢穿丹青竹影衣,不喜欢繁杂的装束,腰间总是系着一枚月白令牌,不喜欢吃酸,明明怕苦却也不喜欢吃甜…”
她喃喃自语道。
浑然不觉间,乌云笼罩了本在泻玉的月,一切都变得如此黯淡,就连吹来的风也变得彻骨寒人。
不一样的。
迟深是不一样的。
萧原忽然觉察出,与她向关联的那些师兄师姐之中,迟深是不一样的。
萧原望着她,想起祁樱先前同他介绍说,只是她最厌恶的、最普通的师兄迟深。
长她三岁,是魔尊迟珩的独子,魔域唯一后继人。
可惜六岁便被早就父亲送来修习仙道,两人也因此相识,一起长大。
萧原问她,为何会觉得他可惜。
祁樱将手中的碎拌丹药一吹,叹息道:“当然是因为自小就寄人篱下、背井离乡,真的很可怜呀!”
“萧原,你不觉得吗?”
萧原瞳孔一颤。
骷髅车停在了一个满是灰烬的地方。
68. 戚山记
山野寂静,四周沉寂。
骷髅车再也动不了一点,不过好在安稳停落,没让两人都飞出车外。
萧原动了动那只护着祁樱脑袋的手臂,缓了一口气问道:“祁樱,你可还好?”
如瀑乌发遮住了她的面庞,萧原等了片刻,祁樱却仍未答话,他心一紧,抬手撩起她的发,却发现祁樱已经闭上双目,像是睡着了。
这便,睡着了?
萧原出于关怀,伸手为她把了一脉,发现她脉搏平稳,这才松下一口气。
可是这荒郊野外,若是再遇到凶险,以他如何护她?
萧原指节微颤,忽然灵光一闪,从怀中取出先前她给自己的储妖囊,将树妖放了出来。
“喂喂喂喂!祁樱,你终于舍得将我放出来了!呃啊啊啊!本妖今日要与你一决死战!”
“啪”的一声,正在昏睡的祁樱蹙着眉头扇了它一巴掌。
“吵死了,滚远点!”
说完,又厌烦地昏睡过去。
“啊啊啊!!祁…”
哀嚎未止,萧原便打断道:“树妖,莫要吵了!”
小树妖蓦地一愣,两只绿眼不可置信地瞧着他,从未想过这个青龙有一天竟敢对它发脾气。
可恶的祁樱,怎把它的青龙教成这样!
“青龙,我…你…哎呀,对不起嘛!”
青龙图腾刺得它整个身心都疼痛难忍,小树妖稍稍朝他撇了撇嘴,略有不甘道。
见着眼前道萧原长叹一声,小树妖浑然发觉周遭妖魔之气重的过分,强烈的气息之中,几乎带着一丝压迫。
哎!妖魔之气!不是,这地方是哪?
见它一脸迷惑,萧原便同它说明道:“这是戚山。”
“我记得他们说,是妖魔隶属界。”
妖魔隶属界?戚山?
小树妖大骇,跳到他肩侧道:“喂,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这里很危险啊!”
它左瞟又瞟,小小身子缩成一团,呈现一个警觉的姿态。
虽然它也不知道这里是哪,但是涉及妖魔,还有着浓浓的气息,很是骇人啊!
“被罚的。”萧原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其盖于祁樱身上,回道。
“怎么被罚到这里来啊?青龙,我先前早就同你说过祁樱的性子太急容易惹出祸端,你看你这是跟了个什么……”
话未尽,萧原便打断道:“祁樱是为了救我才被罚到此地的。”
都是因为他。
小树妖本就绿的发光的脸彻底黄了。
片刻后,它又心虚辩解道:“这,这,你方才怎么不同我说一声呀。”
其实它自己的性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萧原的眼眸很暗,翠绿湖好像一下子干涸枯萎,他道:“树妖,你可否教我一些术法?”
“哎,你现在想学术法啦?”
树妖的语气显然大为震惊。
萧原从前,从未想过要离开迷魂谷,也从未想过要学一些术法,一是,他有树妖和山谷的庇护,二是,他嫌术法耗费心力,不愿去学。
“我想变强,保护好她。”
他早该如此了。
别人的灵兽,别人的灵妖,养来都是保护契主的,哪里像他一样是个柔弱如花瓶般让祁樱一直护在怀里。
就连祁樱的那只阿启,都是个魁梧硕大的忠犬。
关键时候还能将祁樱与他护在身后。
总归是比他强许多的。
萧原叹气,用一种渴求的目光看它,道:“树妖,你能教我吗?”
语气诚恳,还带了些卑微,早就失了先前在迷魂谷那样倨傲倔强的性子。
小树妖“哎呀”一声,心都化做了一团湿透的棉花,赶紧道:“教教教,青龙,你早就该学了!”
它以前怎样劝,刁难或是开一些玩笑话,萧原都置之不理,就喜欢在谷中寻觅些花花草草,平日里也总有些心善的精灵陪着他,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只不过——小树妖努力用术化作一个人型,却只能化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模样,抬手握住他的手腕,道:
“先给你看一下妖脉。”
它总归是比他多活了两百年的人,在迷魂谷可是最为难得的妖精。
萧原应声,眼前的树妖毛毛绿绿的,虽为人形,肤色却仍是绿的,耳朵也又尖又大,总看上去与他在医馆里救治的不太一样。
趁着小树妖为自己把脉,萧原忽然问道:
“树妖,我的相貌如何?”
小树妖手一颤,疑惑看他,道:“啊?”
干嘛要问它这个?
萧原的眸光仍是闪烁,像是有些执着,盯得小树妖一惊,撇嘴道:
“好看呀,那什么……用凡间的词来说,什么玉树如风?温润如玉?”
小树妖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两个词,从嘴里蹦出来后,又觉得不够,忽然道:
“祁樱不是夸过你长得好看的嘛!”
蜻蜓一点水,绿波湖荡漾。
眼前的云雾浑然散开,心口也嵌入一丝暖意,萧原忽然瞥过头,不再看它。
眼眸里闪过一丝欣喜。
小树妖不解,片刻后又恍然大悟,指着他道:“萧原,你是不是觉得我眼下的模样很丑?”
它显然气愤极了,这可是它第一次化为人形,能有胳膊有腿就不错了,萧原竟还敢笑话它模样丑陋?简直岂有此理!
小树妖愤愤咬牙,瞥眼过去才发现萧原竟然笑了,更是觉得他这是笑自己模样丑陋,抬脚走向祁樱道:
“哼,你个没眼光的,我现在就将小神女叫醒让她看看我眼下的样子!”
它的手都没抓到祁樱的衣裳,萧原却赶忙拉住它,道:
“树妖,不可这样!”
他平日里与祁樱朝夕相处,早就知晓了他们人族最是讲究忠信名节,若是如此妄为,醒来祁樱定是要将小树妖千刀万剐的。
小树妖被他这声威慑得厉害,讪讪将手收回去,低低地撇嘴道:
“哦,我不碰她就是了嘛!”
干嘛那么凶!
谁让他先觉得它化形的模样丑的!
萧原凝眉,将手放下去后,方才看到自己给祁樱披上的衣裳被风撩起了一个角,他又抬手去将衣服拨过来,道:
“好了,树妖,别胡闹了,你方才答应过我,要教我术法的。”
他显然没注意的眼下的小树妖还在因为他默认自己化形的相貌丑陋这事在生气,仍是说方才的话。
这一遭,倒是让小树妖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但他仍是有些生气,故意刁难道:
“你先同我道歉,你方才说我丑,我心里难受!”
它自化有妖形起来便与青龙萧原相识,旁妖都喜欢与同更为强盛的妖或是魔修形化术,偏偏它遇到青龙萧原以后,便想日日去找他玩帮他一起重建那本就没人住的破旧茅屋。
就连后来,本就与它一起化形为妖的树精都相继飞升,甚至离开了迷魂谷,唯留它与一些较为弱小的树精留在了谷里。
它记得它还是一棵小树的时候,有位最为古老的树精说,青龙是迷魂谷的主人,它们身为迷魂谷的一草一木,理应守护好他。
可是那时候,它记得,迷魂谷里明明一只青龙都没有。
老树精解释说,他们被天界召集,前去复命了。
后来,它们又等了两百年,潇潇雨歇之中,迎来了一只只不过刚从龙蛋里出生的小青龙。
一百年后,老树精逝世,一直躁动的某些树妖觉得青龙平庸无能,选择离开他。
两百年后,青龙才微微化为人形,稍稍会收住他的逆鳞和尾巴。
已经有很多强悍的树妖离开了,那时候它还有些沾沾自喜,说以后迷魂谷它便是老大,谁也敌不过它,只要顺手照拂一下那只只爱采药愚笨的青龙。
一直到,某一天清晨,迷魂谷迎来了一个说是迷路的姑娘。
小树妖回想起第一次与祁樱对战的画面,仍是觉得面庞有些火辣辣地疼。
它本来有些后悔,下山之后,看着祁樱只身一人,想着要报复回去,哪曾想又弄巧成拙,被祁樱打得落花流水,泪流满面,跪下来求她不要将自己杀死。
它发誓它真的不只是因为祁樱总是会带好吃的来找它们玩的,它发誓它只是想同祁樱开个小玩笑。
它还是很喜欢祁樱这样厉害又漂亮的小姑娘的。
虽然下山以后,祁樱总是嫌它吵,总是将它关起来,可是也是祁樱将青龙救了。
迷魂谷彻底毁了,好多树精也跑了,小树妖回想起来,若是它不带青龙下山,或许青龙真的就被他们害死了。
想到这,它忽然又觉得自己没尽到责任,也没有遵守与老树精的承诺,心底变得酸酸涩涩的。
“树妖,我方才没有说你丑,是你自己听错了。”
萧原的神情显然有些愣,一脸认真地解释道。
小树妖颓气,不管不顾地甩了甩头,将那只未能碰到祁樱的手附上去道:“好吧好吧,是我听错了,把你手给我!”
它说得有些蛮横,语气倒是比方才好了不少,萧原坎坎将手递到它面前,小树妖先是沿着他的脉搏按,又一把抓过他的右手,仔细端详了会,面色愈发地凝重。
“怎么了?”
萧原不解,问道。
“青龙,为何我摸不出你的妖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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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树妖的神色更为大骇,它明明记得萧原的妖脉很稳,丹田估计也是比寻常妖类好许多的,虽然说,他会的术法都是最为简单的,可是也不至于连感受都感受不到。
“可是,我方才才将自己的犄角收回。”
他说着又将自己的青色犄角变回来,小树妖却道:
“那类术法早已同你合体化一,不用施展一点妖力的!”
萧原怔然,脑海里飞速闪过这几日发生的一切事项,最后想到祁樱的修为被封,灵脉被固,他道:
“祁樱来时告知我说她被封了修为和灵力,我好像……”
他的脑袋浑然刺痛一阵,支离破碎的记忆终于像是潮水一般涌入脑海,记忆最深之处,是有一个低沉彻骨的声音道:
“给他喂下断妖丹,废了他的妖力。”
那是他被囚禁在牢的第一日,有人像是把他当作器物一般扒开他的唇,给他喂下一个苦涩难咽的东西。
萧原一直撇头、挣扎、抿紧自己的唇,却仍是徒劳无功。
记忆又真又切,偏偏在后两日,一直到眼下才让他回想起来。
肠肚浑然筋挛,萧原浑然想吐,跑到车边干呕起来。
小树妖被他这一举吓坏,连忙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见他竟呕出泪来,心底更不是个滋味,问道:
“青龙,你这是怎么了!”
它的语气明显急了许多,见着萧原这副模样,真是心疼坏了。
萧原的面色煞白,侧额的青筋暴起,苦涩片刻后,撕开自己衣尾的一角抹了抹唇,道:
“树妖,若是妖力被废,可还有弥补之法?”
他的声音几近绝望,绿眸之中的最后一点光亮瞥过仍在昏睡的祁樱。
“这!!这!!我……”
小树妖急得快要哭出来。
它也不知道……
小树妖有些恨,浑然发觉,这么多年,其实最愚笨的是它自己。
两双绿眸相对,沉默良久,一直到冷风吹起萧原单薄的里衣,刺骨的寒风让他忍不住打颤,萧原蹲下身去,小心翼翼挡在祁樱面前,见着她安然的睡颜,倏然一下子有了些力气,道:
“没关系的,树妖,就算没有妖力,我也会保护好她。”
黄白烛灯是以烛九妖的妖力所驱,本来亮得厉害,如今却也渺小甚微,淡淡地打在祁樱的面庞之上,就好像给她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柔纱。
她睡得很安稳。
萧原下定决心,心想着就算他力量薄微,就算他手无寸铁,他也要保护好她,这世间千奇百怪,他总归是能找到些办法复原他的妖力的。
“哎呀哎呀,萧原,你别这样想,万一还有方法呢,萧原,你可是青龙呀!和我们这些普通树妖是不一样的!”
小树妖说着,施法变出一个木屋的屋顶,又将四周漏风的地方弥补起来,骷碌车一下子就成了一座小房屋;见烛灯太暗,小树妖又施力将火光续了上去,这样一来,这木屋看上去更为亮敞和温馨了些。
萧原垂眸,眼眶的烛火在翠湖中飘荡,他低低“嗯”了一声,道:“我知道,我会想办法的。”
他又将自己的衣服撕出一块儿,从衣袖中取出水囊,沾了些水之后试图想帮她擦一擦脸庞上的脏血,又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逾矩。
小树妖终于施好法术将这座木屋下了道微弱结界,又用以同类之力将这座木屋藏匿起来,气喘呼呼靠在萧原面前,却见他一脸难色,便问道:“青龙,话说祁樱为何睡着了?”
它方才光顾着与他拌嘴,这会才发觉祁樱一直睡着真是怪异。
脸上、衣间还带了血。
“她喝醉了,又斩了三只烛九妖,累坏了罢。”
这几日也是,才醒没多久就只身前来救他,昨日,他记得也是没睡上多便早早起来写信。
还有,她今日好像,除了酒什么都没吃呢。
萧原皱起眉头,心想他真一个失败的灵宠。
小树妖见着他手上的布料,看出他是想替她擦拭,却又不敢,便怂恿道:“哎呀,你替她擦擦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它说着,想要替他抽出那块布料,心想着若是它不敢那它就来效劳吧,正好眼下它也闲着。
两手的指尖碰撞,萧原却像是触电了一般收回手,耳根子霎时红了,浑然退了好几步,摇头拒绝道:
“不行,祁樱估计不喜欢旁人碰她。”
小树妖蹙眉,撇嘴道:“你只是帮她擦一擦血痕呀。”
咿呀,这血有些……
萧原摇头,忽然道:“树妖,你用术帮她拭去吧。”
小树妖在内心翻了个大白眼,又点头认命道:“好嘛。”
69. 戚山记(加字)
祁樱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出熹微,恍惚之间,见到眼前竟然有房梁状的东西支撑着半空,以及四周都被木板包揽之时,她第一时间确认自己没有被绑起来以及受伤之后,颓然松了一口气。
还活着还活着,没死。
嗯,所以这里是?
她明明记得……祁樱黛眉微蹙,有些头昏脑胀,垂头一看却见身上披的竟是萧原的衣服,她怔住半刻,胃里浑然翻天倒海,她又有些想吐,连忙站起身打开门。
“祁樱,你醒来了?”
木门一被打开,眼前便出现了萧原的身影,祁樱未来得及回话,只是面露难色的挤出身往外跑,找了个较为隐蔽的地方吐了起来。
“呕。”
秽物终于吐出口,祁樱苦涩的眉终于舒展,她刚想走回去,却有东西拉住了她的一角,“小神女,你吐了我一身!”
小、神、女?
它的语气委屈极了,祁樱垂眸,觉得有些面生,唯独这双绿眸却格外熟悉,身后忽然有人道:
“树妖,你又捉弄祁樱。”
明明身上一点秽物都没有。
祁樱眼睫微颤,恍然大悟,揪住它那只绿油油的大耳朵道:“好你个树妖,又敢耍我?”
小树妖被她这一揪,咿咿呀呀地开始叫,连忙道:“错了错了,我错了小神女!你放过我这一回吧!”
萧原捧着一个杯子状的树叶,在一旁叹气。
祁樱见它认错,倒也没和它计较,走到萧原面前看了一圈,又环顾四周,指着那木屋道:“萧原,你和树妖一起带我来这里的?”
她向来酒量不济,若不是一直靠着蓄力丹顶着,早就喝得晕死过去。
偏偏昨夜用力过度,看岔了眼,忘记将解药分自己一半了。
斐云山的蓄力丹与外派的蓄力丹不同,它的功效能助人暂且在两个时辰以内保持清醒与抖擞状态,对于很多修仙人来说都是提升修为的一记猛丹。
只不过,若是用力过度还未来得及服用解药的话,便会像她那样,昏死过去。
祁樱见着这四周的山壁与丛野,总觉得那木屋有些格格不入。
一片枯黄之中,它真的绿得太突出了。
绿得祁樱忍不住皱眉。
她记得她明明是同萧原在烛九妖的骷髅车上,那骷髅车估计是要去它们的老巢的,她记得那个《百妖谱》上说,烛九妖喜欢居于荒野深山之中,难道说,他们已经到了他们的巢穴?
可是为什么他们的巢穴那么绿?
而且,还一只妖都没有?
被萧原和树妖打死了?
这一点……不可能吧。
祁樱眸眼流转,听到一旁的萧原解释道:
“不是,是骷髅车停于此地,树妖施术将其变为一间房屋…”
他的话未尽,眼前的小树妖忽然插嘴道:“小神女,萧原的妖力被废了呀,这你知晓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拦都拦不住。
萧原瞥眼,心底回想起他昨日同它叮嘱过以后不要同祁樱提起此事。
过了一晚,忘得比谁都干净。
“我知晓的呀!”
祁樱声如碎玉,了然道。
若是不废他妖力,祁之夷如何放心将他留在她身边呢?
所谓第二个选择,只不过是为了在面子上让其看着过意得去罢了。
“我带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复原他的妖力的。”
她将手负于后背,明媚的双眸荡出他们的影子,弯唇道:“没想到?”
萧原的眸光闪烁一阵,忽然低下头道:“是我愚钝。”
她那么聪明,早就会猜到那些人会对他下什么手段。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她方才说,带他来这里是为了复原他的妖根。
“小神女!你不愧是小神女!”
小树妖满眼喜色,忍不住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裙,却被她打了回来,听见她嫌弃道:“别扯我裙子呀!”
它又讪讪收回手。
祁樱叹下一口气,环顾四周一会,又道:“这里从昨晚就这样了吗?”
她眼下没有灵力,感应不出有其他妖兽的存在,但是总觉得这地方有些死寂得过分。
昨日同那烛九妖一起喝酒,一只妖酒后乱语,岔出一句它们是有几十只同类聚集的巢穴那姓涂的是它们的头儿。
按理说,眼下这个时辰……
“对啊,昨晚就这样了,怎么了嘛?”
小树妖歪了歪脑袋,倒是萧原出言道:“可是担心这山中有其他的烛九妖?我昨日同树妖候了一晚,并未发现有异样。”
候了,一晚?
他的语气轻轻,倒是让祁樱瞳孔一颤,仔细一瞧才发现其实他的眼窝比以往都青紫许多,就连身上的衣裳都只不过是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
“为何不叫醒我?”
祁樱望着他问。
他明明可以叫醒她的,就算是蓄力丹失效,她小师姐给她的百宝囊里还是留了些丹药的。
更何况,若是真遇上什么大的恶妖邪祟,光凭他们两个,定是护不住她的。
“我……”
萧原话未尽,又被小树妖拦截:“青龙他心疼你!”
此话一出,萧原霎时红了脸,抬手想要捂住他的嘴,却发现自己手中装着露水的杯叶由于晃动荡出些水来,又听见它在那说:“他说你近日太过劳碌,要多加休息才是!”
这样吗?
祁樱眼睫颤了颤,点头道:“说得也是,昨晚辛苦你们啦,不过下次还是将我叫醒吧,毕竟若是真遇上什么凶险,你们俩怎么打得过?”
萧原敛起眼,将头低得很低,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将手收了回来,道:“嗯,我知晓了。”
小树妖皱眉,有些不解如今的青龙会如此忸怩,还未来得及细想,脑畔又回想起祁樱所说的复原妖力,问道:
“小神女,你方才说复原妖力那个…这真的能实现吗?”
它的眼睛眨了眨,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期待。
“当然啦,树妖,谁叫你不像我这样饱读经书呢!”
话是这样说,可是祁樱自己却拧紧手,眼神掠过一丝恍惚。
连人都能带轮回转世重生呢?这又有什么不能的呢?
“我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妖界有一类术名为溯,溯洄起始,又有复原之意,我记得……”
话到一般,她瞥向萧原,发现他的眼眸之中,闪烁着盈盈光亮。
“记得什么呀?”
小树妖显然有些迫不及待,偏偏祁樱却不往下说了。
“先这样吧,那地方离这里太远了,等我修为解了再说。”
“哎呀!小神女!“小树妖一下子垮了脸。
祁樱倒是旋身走向木屋,道:“我们收拾收拾,一会还要去戚山村呢!”
还有这凭空消失的烛九妖,她一会也要好好调查清楚才是。
凡界,烟柳镇。
“师尊,您找我?”
简朴房舍内,俨然站着一位身着墨绿莲纹衣的青年,解雨婵瞳孔微颤,以为师尊今日换了兴致穿上绿色,那人却浑然开口:
“解师妹呀!大事不妙呀!”
这声音,浑然是她的那位姓完颜名欢的高级医修师兄。
解雨婵稍稍怔了怔,左右巡视了会,未见到裴云朔的身影,便问道:
“出何事了?”
还有她师尊人呢?
完颜欢的眉头紧皱着,半刻也不似之前那般含糊,道:“这几日我试图联系迟深师弟,可是怎样都杳无回音,索性便来问询一下云朔长老…”
他见着解雨婵的异样的神色,忽然回想起什么,问:“解师妹是来……?”
“是我唤她来的。”
院门前,俨然出现一道红影,裴云朔将自己凌乱的头发往后一撩,径直走过来道:
“魔域昨日传信于我,说长玉的病情仍是不见好转,估计还要修养些时日。”他敛起他那双眼,微微咳了一声,看向解雨婵继续道,“雨婵,看来你还是需要忙碌一阵了。”
“诶?这样吗?”完颜欢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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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
“嗯,”他对着完颜欢道,“欢呀,我都联系不上长玉,你还是再等些日子吧!”
解雨婵眼睫微颤,眼角下的青黑加深了她原本就饱满的卧蚕,双鬓间的乌发不似以往那般光泽透亮,衣色也换成了深沉尊贵的丹青。
紧绷着的神经因他这一句话松懈下了,她暗暗吐一口气,澄澈的双眸微微掠过一片蓝云,颔首道:“是,多谢师尊体恤!”
“嗯,就这样。”裴云朔淡然点头。
解雨婵朝他叩上一首,“那雨婵先退下了。”
裴云朔负起手,在她就要离开之时又嘱咐道:“不要太卖力,尽力而为便好。”
他可不想再看到一个疲劳过度的徒弟。
少女回首,嘴角微微扬起,勾起一抹小小的弧度,温声应道:“是,徒儿知晓!”
裴云朔负起一只手又自顾自地沏下一杯水,侧目看着愣在一旁完颜欢,出言道:“欢呀,还不走?”
医馆不够忙?
完颜欢这才回过神,倒是没说医馆忙不忙的问题,先是道:“云朔长老,我还真是少见解师妹笑过。”
方才那回眸一笑,真是令人觉得有些百媚生呢。
裴云朔悠闲一坐,语气里带着不解,道:“是吗?”
他怎么记得,他的这个徒弟挺爱笑的,而且笑起来比祁樱真切多了。
茶壶噜噜冒起热气,裴云朔抬手欲往自己杯上沏,完颜欢倒是快他一步,顺手还翻了旁边的杯子给自己沏了一杯,坐到他身旁道:
“云朔长老,我今日难得休假,来陪您喝一杯呀!”
裴云朔皱眉,警觉出他的目的不纯,温声笑道:“欢,你这话说的,这是茶而非酒啊。”
论酒,他如今是一点也喝不上了,与迟深断联,他给的黑卡也在妖界失了效。
“以茶代酒嘛!云朔长老什么好酒没喝过!”完颜欢仍是在谄媚,将茶杯托给他。
裴云朔从魔域赶回来,正好唇干舌燥,倒也没拒绝,皱眉道:“行了,有话直说,欢儿?”
裴云朔想,完颜欢来这样问,无非只是祁樱和迟深的事,眼下问完了迟深那便只有祁樱了。
“云朔长老,我想…”
他话未尽,裴云朔的舌头倒是被热茶烫到,打断道:“祁樱好着呢,不用担忧她!”
啧,真是烫嘴。
完颜欢瞳孔一震,哑言道:“这样吗?我就知道樱师妹福大命大!”
“不过长老,我其实不是为了樱师妹而来。”他说着,从衣袖中拿出一张宣纸,那纸上描了一个人影,是一个妇人的模样,裴云朔看着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她是谁,于是又听见他道:
“是先前那个陈大娘,我听人说,她近日得了瘟疫却不肯来就医,于是便想亲临到访,问候一下。”
裴云朔闻言,稍稍凝眉,有些欲言又止,又觉得蹊跷万分,眯着眼问道:“这样的事,还要禀告于我?”
他前两日忙于处理解雨婵接管一事,又抽空去了趟魔域问询迟深的状况,俨然不知道如今的烟柳镇大不如常。
“祁掌门前几日下令,说弟子出十里之内的地域需要禀报长老,我怕林安长老不答应,所以便来求您啦!”
他朝裴云朔眨了眨眼,一脸讨好的模样,将自己的通行令牌递到他面前。
裴云朔一脸嫌疑,却又干脆利落地施法将令牌解了封印,怨道:“你最好是去看望陈大娘。”
完颜欢见他将令牌解印,立马竖起两指,信誓旦旦:“我发誓,我是真的去看望陈大娘!”他说着,将那令牌牢牢揣在手心里,像是护着什么宝贝似的,欢天喜地向裴云朔哈腰道:“那弟子就不叨扰长老您啦,先走一步!”
说完,一溜烟儿似的跑了,屋内又只剩下裴云朔一人。
杯中浊叶沉了下去,一层叠着一层,青花瓷盖冒出缕缕热气,正是酌茶的好时候。
杯到唇口,裴云朔眼眸一闪,忽然失了兴致。
“若是去找祁樱,也不错。”
毕竟是他师兄之女,亦是他门下之徒。
70. 担忧
完颜欢晃晃悠悠从自己的屋舍出来,身上背上了一个药箱包,正欲施咒离去,有人却在身后叫住了他:
“完颜师兄,你要去往何处?”
正值方休,两人住处相近,完颜欢定眼一看,才发现眼前的楚一舟衣裳间的尘土未拍,想来是刚从关塞回来。
他脚边还跟着个金灿灿的阿启。
“我要去那个陈大……”
话到半截,完颜欢忽然想起什么,改口道:“也不去哪,就是去一家病者家里探病,楚小师弟,方才我从云朔师兄那打听到了,迟深和樱师妹都没什么事,你莫担心哈!”
提起迟深和祁樱,楚一舟的眸色一下子明亮起来,却恍然黯淡下去,道:“嗯,这我知晓,只不过…”
他心中暗暗抽痛,想着这仅仅同祁樱分离三日,真是恍如隔世。
阿启在他脚边“嗷”了一声。
楚一舟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暗自想也不知晓樱子在戚山村过得好不好,他这个身为师兄的,真是担心又忧虑得不得了。
完颜欢显然看出了他写在脸上的忧郁,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一舟呀,别太难过,咱小樱儿和迟深定会平安归来的!师兄还有要事,先走一步啦!”
…
赊柳村。
“有人在家吗?”
完颜欢来到一间屋舍前,白皙的额间冒出点点细汗,手心紧紧捏着一纸书信,心里怨念这地方可真远。
也难怪陈大娘不愿意长途跋涉前来就医。
只不过,若是这样一直拖着可不是一件善事。
完颜欢这样闷头想着,眼前的木屋却毫无回音,他有些不解,又耐心敲了几下,屋内终于传来几声咳嗽的声音,气息很薄,仿佛只要微微用力就能掐断,完颜欢暗道不妙,忙道:“恕在下多有得罪!”
“砰”的一声,他施法将木门破开,入眼即是一张摇摇欲坠的木床上,躺着一对母女,身上还盖着一床厚厚的黑被。
两人的面庞煞白,陈大娘这回的显然也是病入膏肓,好在一旁蜷缩着的女童脉搏还是稍微平稳些,完颜欢拧紧眉,先给两人服下一记丹药,又将她从陈大娘身旁抽出来,抱在怀中之时又发现这房屋之内无不二床,连忙又从怀中抽出一卷凉席铺在地上,将人放了下去。
顺便还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女孩披上。
“你干什么!”门口徒然出现一个七八岁样的男童,厉声道。
原来这个家还有人。
完颜欢收回为陈大娘把脉的手,从医箱中取出针灸往她的额心、喉颈、手背上分别插针,回答道:“我是镇上的医师!”
他说完,斑点也不马虎地从自己的医箱中拿出纱罩遮面,顺便也给他递过去一张,又顺势蹲下身去检查席上女童的病情,还不忘提醒他道:“你家人得了瘟疫,你怎么不知戴上纱罩遮面?”
他明明记得他们斐云山的人同镇抚司的贺大人说过要挨家挨户送丹药和纱罩的啊。
男童身上还背着一个堪比他大的背篓,里面装的,闻着像是草药和一些野菜。
楚若寻身上的衣衫破了好几个洞,衣袖处也皆是缝补过的痕迹,闻见完颜欢这么一说,忽然将那纱罩一扔,咬牙道:“什么纱罩!我们怎么会有纱罩这种东西!”
男童的声音充满怨气,如雷贯耳。
“什么??”
怎会?
完颜欢的眉头皱成一团,却又来不及顾及,将女童额头上的湿布取掉,道:“将这布再打湿一回。”
楚若寻瞳孔一震,却又因他是医师的身份听话地接过去。
完颜欢给自己的掌心施咒,敷上女童的额头。
“嘶!”
女童的体温烫得惊人,完颜欢用以蕴术之法,缓缓驱去她体内的寒气。
竟烧得这样烫!幸好他来得不晚。
“哎呀,哎呀。”完颜欢显然有些手忙脚乱,一手要忙着给女童降温,另一只手还要忙着帮床上的陈大娘换穴道插针通血气,终于见到楚若寻走过来,连忙道,“来来来,快,敷在你妹妹头上。”
应该是他妹妹吧?
楚若寻倔着眉毛,将湿透的布敷上去。
其实他才离开一刻。
家中父亲、两位兄长仍在镇上养伤,母亲和小妹又接连病倒,这让本就贫寒的一家更是雪上加霜。
他们家的水今日他都没来得及去打呢。
楚若寻一来,完颜欢显然轻松了些,问询道:“你阿娘与这位小妹这样多久了?”
他记得陈大娘在医馆醒来没多久便匆匆回去,上次见到她还是樱师妹醒来的时候,她去镇抚司求贺大人网开一面?
那时候还挺多人以为,她对于客栈的赔款不服,以为她又是来报官的。
楚若寻敛起眼,漆黑的瞳光闪烁一瞬,认真答道:“三日,三日前。”
“阿娘她,身子一直患有肺病,从医馆回来以后,也没有歇息,一直在……”
完颜欢将针拔出,又从丹瓶里取出一颗药丸给她喂下去。
“呕。”陈大娘将其吐了出来。
她的面色仍是不见好,还更为暗沉。
丹药脱落,完颜欢霎时一紧,连忙又往她身上插针,稳住她的心脉。
“一直在劳碌,是吗?”
面前的孩童蓦然抬起头。
完颜欢拧紧指节,语气惋惜又带着些许不甘。
陈大娘的脉搏,比先前差太多了。
眼下,已是病入膏肓,命数将尽,就算有针灸与药物,也只是让她苟延残喘。
“为何不早些送来…”
话说一半,他又忽然改口:“你们家没有大人了吗?”
“父亲和兄长他们……”
孩童掷声,倏然又拧紧指节,答道:“没有了,他们在外,还尚未回来。”
母亲为了生计和医馆里的药钱,才徒然变成这样的。
“这位…大夫哥哥,我能先跟你打欠条吗?”
孩童的声色徒然降了好几度,生涩又酸楚。
完颜欢徒然想起些什么,猛地给自己脑门儿敲下一记,“呃,可以的,其实……”
他这回是行义医的…
面前浑然吹来一阵微风,明明正是要入夏,正午之日光甚是毒辣,可是却怎样都照不暖这件凄冷的屋子。
“咳咳咳。”席上的楚若沅徒然咳嗽了几下。
两人视角都集中于她的身上,完颜欢连忙从医箱里取出极小的药丸递过去,道:
“给她喂三颗这个!”
说完,又翻箱倒柜地找药材,还从自己的百宝囊里取出炼丹的炉鼎,很小巧精致,外边还镶了一层金,是先前他给迟深出主意的时候迟深送予他的,他还一直舍不得用。
楚若寻将丹药给自己的妹妹喂下,却见自己的母亲仍是不见好转,侧目一瞧,竟发现完颜欢不知在捣鼓些什么,急切道:“医师,你怎么不继续给我阿娘治病了啊?”
他方才话就问到一半,眼下又不知在弄些什么东西,都让他怀疑他是否是个靠谱的医师了。
“你们山上的医师,不是一下子就能将人的伤治愈吗?”
楚若寻明明记得,那晚遇上的那个姐姐,只是轻轻一碰,他身上的病便全好了,怎么眼下……
“不是呀小弟弟!那是外伤!而且也只是一时之术,若是想治好,当然还是得看医修!”
完颜欢将草药往炉鼎一丢,解释道。
凡间对于他们修仙界的谣言惑语真是太多了。
楚若寻的两颗大眼睛似乎颤了颤,有些疑惑又不解地看他。
两人这一对视,又同样蒙着面罩,眼睛的作用就无限放大,完颜欢这才发觉他这双眼睛真是同他的楚小师弟太像了。
难怪…小樱儿是真神了!
他倏然瞥眼过去,将烫手的刚炼制好的凝气丹用一小碗装起捣碎,递至他面前道:“这个,接一些水搅拌,然后给你阿娘喝下。”
完颜欢的声音颤颤的。
作为一个医修那么久,头一回如此紧张。
楚若寻乖巧点头,拿起他给的碗往外走,屋舍里又留下他一人。
完颜欢用清净咒拂去手心的灰尘,又重新给凉席上的楚若沅把脉。
体温慢慢降了下去,明显没先前那样烫了。
楚若沅的额头开始冒汗。
不多时,楚若寻又端起一盆凉水过来,放置于二人面前。
见小妹的面色稍稍好了些,楚若寻的面庞露出些许喜色,磕磕绊绊问询道:
“大夫哥哥,你为何要来我们家?”
又如何得知,他阿娘和小妹病了。
他的语气显然比先前好许多。
炉鼎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连同着完颜欢的目光也跟着闪烁。
“这个嘛……额呵呵。”
他含糊道:“镇上瘟疫不是还没解决嘛,我们长老就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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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医修出来登门诊疗。”
其实确实事出有因。
数日前。
“完颜师兄,这是樱子留给你的信!”
楚一舟从远远的地方跑过来,离得近了,才发现他的眼眶有些异样,身后还跟着个金灿梼杌兽。
“嘿呀,阿启没跟着樱师妹走呐!”
完颜欢蹲下身去摸了摸阿启的毛,阿启跟他算亲,倒也还算乖巧地让他摸着,完颜欢又突然抬头回道:
“楚小师弟,你方才说什么?有我的信?”
祁樱竟然还给他留了信?真是难得。
他的面露喜色,乐滋滋地拂了拂自己手上的狗毛,接过信之后才发现楚一舟的眼眶微红,站起身安慰道:
“楚小师弟啊,你也别太难过,过些时日小樱儿就回来啦!”
楚一舟听闻他这么一说,眼眶更是湿润,鼻尖猛地一酸,正想说出话,腿间的阿启忽然“嗷”出声。
“汪汪汪!”
完颜欢会意,连忙摸了摸它的头,安抚道:“你看,樱师妹还挺细心,留了她的阿启陪着你呐!”
“汪汪汪!”
楚一舟闻言,倏然咳了一声,把他吓了一跳,忙不迭用一只手敷上他的胸脯,道:“哎哎!一舟儿啊,没事吧?”
楚小师弟先天体弱,这他是知道的。
“无事,只是方才有些哽塞。”楚一舟凝眉,艰难摇了摇头。
完颜欢显然不放心,从他怀里取出一颗丹药递过去道:“啊,那吃颗饴糖缓一缓?”
阿启两颗大眼睛在他们身上滚了滚,暗道哪有棕色的饴糖?
楚一舟勉强弯起一个嘴角,接过去收在衣袖中,道:“多谢师兄,我手里还有樱子留给其他人的信,我先行一步了。”
说完,眼神回到阿启身上,阿启心领神会,一人一狗往不远处的屋舍走去。
“啊,好!要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记得来同我说呀!”
完颜欢朝他挥手,衣袖中的信封徒然变得像是有千斤般重,他连忙跑到自己的屋舍,拆开了信封。
其实刚拿到的时候他就激动的,虽然说同祁樱相识许久,但是他还从未想到过有一天能够收到祁樱给他留的信。
激动得他的手都有些颤。
偏偏信封被写信的人严丝密缝地包装好,刚开始他那两只像是抽搐了般还有些打不开。
他暗道一个服了。
完颜欢心下一急,用力一撕,终于成功将信封一分为二。
??惨了!!
罪过罪过!幸好师妹不在!
他稍稍缓过气,将信封里面的宣纸抽出来,白纸黑字上,写信人的字迹十分秀丽潇洒。
完颜欢草草扫过一眼,其实没有几排,也没有几个关心他的话。
扎心了呜呜。
他将卷纸一皱。
心道祁樱果然还是同一切那样喜欢打人一巴掌又给一颗甜枣。
哎,不对,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他可是祁樱和迟深的牵线粉头子!小樱儿若是真的给他写了些什么关心的话语那才叫人觉得奇怪了。
完颜欢又将宣纸张开,仔细看了一遍:
“完颜师兄:
我今日就要去往戚山村,时间紧迫,昨日也没同你说清楚,你知晓我五师兄楚一舟自幼体弱,心肺不好,你们二人住的近,还望你日后替我好好照顾我师兄,记得让他按时吃药,遇上难事也别让他上去逞强。
还有一件事,我五师兄楚一舟是我在山下捡上来的,亲生父母不得而知,但是我前几日同萧原救下一位名叫陈氏的大娘,我见她面相,还有她的那几个孩子,都与我五师兄十分相像,陈大娘患有肺病,兴许过几日会病发,还望师兄多多照拂他们一家:若是发现他们与我五师兄确是血亲,还望你多多开导、陪陪我五师兄!
——祁樱留。”
完颜欢读完,莫名觉得鼻子一酸。
“写得真好,小樱儿,呜呜。”他将信紧紧捏在手心。
戚山村,浮云客栈。
祁樱同萧原刚一坐下,莫名打了个喷嚏。
“谁在背后骂我!”
另一旁的小树妖笑呵呵道:“什么骂你呀,小神女,定是有人想你啦!”
想我?
祁樱脑海闪过一堆人物,也勾唇一笑,“那定是我的师兄师姐们想我啦!”
说完,又喃喃道:“也不知道我五师兄怎么样了。”
71. 反悔
魔域,昭华殿。
蜒虚将目光从幻虚境移过,努了努嘴道:
“少主啊,祁樱是不是喜欢那个五师兄啊?”
“那个五师兄有什么好?”
有它家少主这样俊俏吗?有像少主这般天赋异禀、聪慧过人吗?
为何总是听她提起他,还有写给别人的信里也要托人多多关切他。
虽然它连她信中所说的五师兄是谁都不知晓。
片刻后,它听到一旁的人回答:
“祁樱不喜欢他。”
声音很淡,一字一句却咬得很清楚。
祁樱若是喜欢谁,早就付诸以行动,早就会大大方方地同她心悦之人表明心迹。
“那她为什么总是提起她的那个五师兄?”
蜒虚将虎头撇过来,金黄瞳孔倒映出他冷淡的模样。
迟深无言,眼前忽然闪过许多年少时三人结伴的画面。
最后一段,是楚一舟认真同他点头,道:
“迟师兄,我会替你照顾好祁师妹的。”
那时的楚一舟才被祁樱捡来不过三月。迟深从来没有对谁生过恻隐之心,只不过那日山下雪大,原本不需回宗的迟深因祁樱的邀约前来赴宴。
他原本都不想来。
结果迟珩听闻他不去,又给他背上来了两鞭。
他心情诚然不佳,来到山下,竟瞧见一个小童孤苦伶仃地蹲在雪地之上,破旧布衣几乎都包不住他瘦弱的身体。
只一眼,他毫不犹豫地走掉,心想山下走失的孩童似乎愈见愈多。
若是那个祁樱,定会心生怜惜,将自己衣裳脱下又或是带回宗帮他寻家人罢。
只可惜他不是祁樱。
迟深敛起眼,步履莫名因这想法慢了下来,也正因这一慢,身后那可怜人竟叫住了他:
“可否…救救我?”
“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
迟深原本想,让祁樱将楚一舟捡回去后,她便会少缠着他一些。
眼下看,他确实做到了。
只不过…
他反悔了。
很反悔,恨不得祁樱眼下缠着他缠到死。
迟深修长指节将手心瓷杯环得很紧,绯红眸光暗而沉寂,忽然道:
“父尊打算关我多久?”
身上的,所谓的伤早就好得大差不差。
从戚山回来也已有五余日,迟深将烛九妖的妖丹给迟珩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只不过,早知他前脚刚走祁樱后脚便来,他就听蜒虚的话多在那停留片刻。
还有,那竟是他回魔域以后最后一次出去。
迟深不明白迟珩心里在想些什么,为何要将他关在这里,还将他的修为封了,法器并收,对外宣传他仍是病得很重。
底下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因破阵失败而久病不起。
“这个,这个…”蜒虚在原地踌躇,虚声道,“蜒也不知晓…”
说实话,它比迟深还想出去呢!
“魔尊他,魔尊他或许只是想多待在魔域嘛!毕竟少主你身上的伤不是还没嘛!”
它胡扯道。
迟深赤眸未抬,只是定定地瞧着幻虚境中的那抹淡粉身影,道:
“蜒虚,他这是在处罚我。”
“我身上的伤好与不好,他是不会在乎的。”
声音若冷玉。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小的时候,只要他犯下一点错,迟珩就将他关起来,还要用刑器将他打的遍体鳞伤。
“长玉哥哥,这道疤看着好疼呀!谁把你伤成这样!”
祁樱一脸的心疼,小而温热的手抚上他的伤口。
迟深头一回没有将她的手撇开,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是……不小心在魔域摔的。”
他头一回不用莫诩来搪塞她。
“魔域?是不是你在魔域也会有人欺负你呀?”祁樱天真地问。
迟深没回答。
祁樱忽然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往他怀里塞,“长玉哥哥,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便用瞬离符逃吧?逃到我身边来?好不好?”
“长玉哥哥,樱儿保护你呀!”
保护……他。
这魔域,这凡尘,这世间只有祁樱是在乎他的。
只有祁樱在乎他身上的伤疼不疼,他过得好不好…
只有祁樱。
即是现在,她什么都不说,也没有给他写一封书信…
好想好想,好想祁樱。
心脏疼得快要碎开。
迟深猛然将手心的瓷杯拧碎,锋利瓷片划过肌肤,又将那原本修长如玉的手滋生血迹。
“哎,少主!”蜒虚惊叹,心疼不已。
幻虚境一下子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少主,我帮您…”
迟深将手收回。
他敛过眼,看着手上的鲜血,侧身将一旁盛满烈酒的器瓶往自己的手倒,将那鲜血洗净。
“哎!!少主!”蜒虚焦灼。
多疼啊!
迟深不顾,眼眸掠过一丝戾气,狠道:“蜒虚,一会带我出去。”
“少主……可是!”
“没有可是!我让你一会带我出去!”
声音威严、冷峻,还带着一丝疯戾,几乎是头一回,他在它面前失态。
一直到这个声音在自己的耳畔回响,迟深才发觉为了这一刻,亦或是这么些年来,他头一回感受到了一丝痛快。
逃到祁樱身边去,不论如何,让他逃到祁樱身边去吧。
蜒虚哑言,后背默默发寒。
“魔尊,这蜒要如何是好?”
迟珩早在它身上下了同心咒,它做什么迟珩都是知道的。
“那便带他出去。”
心底的那个声音极其的漫不经心。
哎?这真的可以吗?
片刻后,魔尊又叹息一声:
“孩儿长大了,守不住也是常事。”
“魔尊,蜒会护好少主!”
说着,蜒虚立马对迟深点头道:“是,少主!”
蜒虚还以为,听到这个回答后迟深的脸色会好看些,只不过,它一抬眸,才发觉迟深的神色仍是冷冷淡淡的,看都没在看它,而是撕下他的一段衣衫包扎自己的伤口。
戚山村。
祁樱心间忽然一瞬刺痛。
很突然的,犹若针扎的刺痛感。
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萧原被一排人挤的见不到头,这已经是他们仨在戚山村行医的第十日,周边的村民对于萧原这位收钱少医术绝的人很是赞叹,也为他们三人从刚开始的寥寥几人到现在数十人积攒出远近闻名的人气。
“哎哎哎!这萧大夫可比那南边的余大夫好多了!生的俊俏,人也温温和和的,一给我瞧便知道我哪里出了问题,还一针便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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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好喽!”
“可不是!我肺病疼了许多年,用余大夫的药也不见好,前两天听闻邻居说来村北的萧大夫瞧,这一瞧这不好了许多嘛?”
“……”
祁樱捂着胸口往外走,身旁矮她一个头的小树妖赶过来关心道:
“小神女,你这是怎么了呀?”
修为被封以后,这副身体显然对于许多疼痛的感知更为敏锐,祁樱痛苦地皱着眉毛,摇头道:
“人太多了,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说的有些扯。
小树妖笑出声,揪着她的衣袖道:“哈哈哈,真的吗?我怎么没感觉呀!”
祁樱“嘁”了一声,往它脑门儿来了一个弹指。
“啊,好疼!”
小树妖捂着脑门,撇嘴瞧着她。
它正想说话,一旁忽然来了妖,是个漂亮的小狐仙,一身鹅黄色的衣裳很是娇俏,她悄声问道:
“这位姐姐,前面这是做什么呀?”
怎么这么多人呀?
她显然没注意到祁樱旁边的小树妖。
“前面吗?神医现世,只需十文妖币便可为其把脉行医,怎么样?可有兴趣了解一下?”
祁樱说客的技术可谓是愈加熟练。
小树妖也跟着道:“是呀是呀,前面的大夫包会治百病,药到病除哦!”
“嗤,小狐狸,别理他们,都只不过无用庸医!”
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
瞧不起谁呢!
小树妖微微怔了怔,欲想出言反驳,却被身后的祁樱拉住,她笑道:
“公子此话真是甚矣,若是不感兴趣走掉便是,何故自恃清高说我们是无、用、庸、医呢?”
祁樱故意将后面四个字咬得很紧。
那男子一闻见她这么一说,两缕眉峰一皱,正要出言反驳祁樱便先行一步:
“见公子这副模样,难道说是同行?”
“我听闻村中有位姓余的大夫,难道说,便是你?”
“余大夫,我暂且不说你的医术,可你这人品也真是奇差无比啊!”
祁樱故意将自己的语气说得轻蔑。
“就是就是!瞧不起谁呢!”小树妖终于将自己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余大夫”这一词一出,倒是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周围人陆陆续续朝后面看过来。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主人!”
那个小狐狸炸了毛。
“谁让你主人先说我家青龙是无用庸医!!”小树妖回怼。
“竟然是青龙!”有一人惊叹道。
“什么?萧大夫竟然是青龙?难怪医术如此一绝!”
小树妖连忙捂住了嘴巴。
遭了,一激动说漏了嘴。
余咏歌的脸又黑又沉,两缕眉毛竖得凶神恶煞,却因眼下目光众多,不好再多说言语,只好狼狈带着自己的小狐狸拔腿离开。
“树妖!”
“我果然应该讲你的嘴给封住!”
祁樱握紧拳头,咬牙道。
“我错了我错了!小神女,你不要打我呜呜呜!”
眼下萧原正在行医,没人给它求情,若是祁樱一会抽出她的桃花木剑将它肉垫打出来怎么办呀!
更何况她如今还学了些妖术魔道,说是封了她的修为和法器,眼下在它看来,还是强得离谱啊,它真心打不过呜呜呜。
72. 九重境
“少主小心!”
头顶浑然出现一块磐天大石,蜒虚猛地来了一个急转直下,自己还相对能够适应,倒是苦了坐于背上的迟深。
“我无事,继续。”迟深将散乱的发往后拨,眼尾掠过一丝邪气。
周遭混沌一片,黑暗煞气混夹着死气,像是有千万只怨鬼在嚎。
“少主,咱们到第四重了!”
还有五重境,少主!蜒定会为您杀出一条血路!!
蜒虚暗自道。
果然,魔尊还是在考验少主!魔尊还是舍不得让少主走呀!
蜒虚默默叹气,顺便放火将面前的怨鬼烧个干净。
想要从魔域逃出来谈何容易。
魔域分九重境域,十八道秘境和三十六处凶险。
每一重境域都有七阶魔修镇守,每一道秘境都与凶险都千奇百怪,层出不穷。
不过若是想要进魔域,那这些问题都只不过是须臾浮云。
毕竟如今的世道讲究安定平和,如若是其他族界的欲想莅临魔域,眼前呈现的都只不过是花繁锦簇、车水马龙,稍带了些邪魅的境域罢了。
说实话,这还是迟深头一回以出逃者的视野看魔域。
前三重的魔修看在他是少尊主的份上,倒也没多刁难他,只不过,这第四重——
万鬼窟。
他幼时听闻,迟珩同他说过,第四重万鬼窟实无境主。
万鬼窟内,尽是妖鬼,妖鬼最是狡诈滑头,嗜戮成性,没几年载就会协力将境主围攻吃掉。
迟深眼下很弱,修为与灵力被封了七成,法器与符咒照样被缴收无例,临走前从自己的寝殿里寻到了前几年祁樱赠予他的瞬离符,他以前一直找不到,后来才发现他将它放置在了一件旧衣上。
是一件普通的丹青莲纹衣,只可惜衣袖破了一个细微的口,他再也没有穿过。
其实这并不是他放的。
那时候,他根本没有收,也并未把那瞬离符放在眼里,随意将祁樱搪塞过去后便离开那间屋舍。
后来魔域的人来送新衣,顺便帮他将这件衣服收了回去,兴许是那个漏口太小,他们没有发现,便将这件衣裳放置于他的寝殿之内。
迟深一直以为它早就不见了。
原来它从未离开过,只是一直安静地躺在袖口的角落,等待着被他发现罢了。
眼下,即使有蜒虚在身旁护他,不过还是要忌讳妖鬼群集攻之,纠缠不清,扰乱时间又伤己他的脸。
他的脸可是要拼命护着,还有手,若是划伤或是留下伤痕,不好引诱祁樱可不好了。
更何况,被妖鬼缠上咬一口或事抓伤,身上会留下祛不掉的疤痕与烙印,又黑又红,祁樱定会嫌弃得不得了。
不过,迟深敛起眼,周遭显然,妖鬼还未及他在窓魇境遇到的多。
说来也算是凑巧,眼下正是灼阳之时,虽说魔域内的灼阳一日之内只有两个时辰,不过好在迟深没有选择夜间而行,眼下的万鬼窟,显然有许多妖鬼仍在嗜睡。
魔族的血气,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腐烂掉的烂肉,毫无吸引力。
迟深稍稍挑起眉眼。
“蜒虚,不要与他们纠缠,只进境门便好。”
他低声嘱咐道。
“啊?是!”
少主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吗难道?
它原本还想将这万鬼窟里的妖鬼吃个干净。
“啊~呃~”面前突然出现一只九张面孔的骷髅。
蜒虚金色瞳孔一缩,没被这无头鬼吓到,倒是被它这鬼魅之声扰乱思绪,前爪一抓,那鬼便蓦地如烟消逝,蜒虚担忧这样的鬼玷污了迟深的眼,又将金紫宝座上的护盾又加一层,飘上来的孤魂还未碰及金盾便倏然魂飞魄散。
“呃啊啊啊啊!”
怨魂一声惨叫,倒是吸引了不少正在嗜睡的妖鬼,周身邪气一下子便如同炸开的浓雾一般飘散。
黑红天幕之中,千百只鬼魅之眼同时睁开,千万道鬼哭狼嚎突然袭来:
“肥美食物,肥美食物,肥美食物……”
“吃了他们,吃了他们,吃了他们…”
蜒虚两耳一垂,再也听不下去,猛地一嗷,聖火之气浑然袭满整个万鬼窟。
“老虎不发威你们当蜒是病猫吗!”
“蜒出世的时候你们这群死崽子还在娘胎里没出来呢!!!”
蜒虚咆哮,身后长尾一甩,又把缠在后边的妖鬼甩开,志气昂扬道:
“少主,你坐稳嗷!蜒要开始发力了嗷!”
境重门就在眼前了!
第四重的境重门,便是这万鬼窟的窟眼,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朵邪魅艳丽的彼岸花。
蜒虚觉得这简直轻而易举。
“上啊!快上啊!抓住他们啊!”
万鬼灭了又还,死而复生,一下子又生了满满一窟妖鬼,全然将窟眼堵得水泄不通,蜒虚仍是一口火下去,窟眼俨然幻灭,它迈开腿,却发现腿间全是无头妖鬼。
难缠极了!!!
蜒虚终于明白方才迟深为何说别与它们纠缠。
蜒虚吐火,又用盾将它们弹开。
黑血溅了它一身,蜒虚不觉得脏,只觉得好玩儿。
还想杀!还要杀!蜒要与它们杀个够!!!
它不知道的是,这样显然慢了许多,迟深见那窟眼愈见变小,等不及道:
“蜒虚,你太慢了,吐得再猛些,一边吐一边跑。”
只需一句话,它瞬然被点醒,猛地开始加势强攻,
“嗷嗷嗷嗷嗷!!!”
“都给蜒滚开!!!”
火光四射整个万鬼窟,这一次几乎是没有一次间断的火势,炽灼聖火几乎将那坚硬磐石烧成灰烬,更别说千万妖鬼,生未来得及又陷入死遁,连同着蜒虚整个毛发都闪着火光。
它这一回没有再回头,健步如飞地跑像窟眼,顺利进入第五重境。
第五重境的天幕比方才亮了许多,看上去还十分惬意,像是个世外桃源。
周遭的杀气很淡,几乎是没有。
还未等到境主出来,迟深却忍不住咳出声:
“咳咳。”
蜒虚身上的闪光消逝,闻声问道:“少主,你怎么了啊?”
是不是被蜒威猛身姿惊叹到了?蜒今日定会让少主毫发无伤地逃出魔域。
“方才吸入的烟尘太多,嗓子有些不舒服。”
迟深道。
这样啊…
蜒虚原本摇晃的大尾巴倏然一垂。
“少主,对不起,蜒方才有些过火了。”
它老实巴交地道歉。
迟深没注意到它语气之中的失落,倒是认可它知错就改的脾性,道:“无事,做得也还算不错。”
声音很轻,不冷不淡。
蜒虚徒然竖起的尾巴,两眼一亮,问道:“少主这算是夸蜒吗?”
它以前是被人夸过的,知道迟深说出这样的话之时是怎样的含义。
迟深微微挑眉,未来得及回答,周遭徒然变换了一个景色。
其实也不算变,只不过他身下的蜒虚不见了,金紫宝座也没了。
迟深收紧指节,说不上有多顾忌,只是想着若是失败了那便再闯一回这九重境。
第五重境,他记得不错的话,便是惑心。
“惑、心?”
“第五重境的境主是个温和的女魔头,喜欢造一些闯境者心中的欲念或是求之不得的幻梦,长玉,只要你不停留半个时辰以上,迅速将那幻境破灭便可。”
忘了同蜒虚说了,也不知晓它能否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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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迟深敛起眼,四周依旧是方才他来是的幻境,不过没过一刻,忽然之间,花前树下,樱絮纷飞,月白墙面映出他的影子。
迟深没往屋走,而是在原地驻足等候。
三,
二,
一。
“长玉哥哥…哦不对,师兄!”
面前浑然出现一道倩影,少女粉雕玉琢,一身淡紫莲荷衣裙如同新绽的苞花,翩翩散开,再一眼,定格在她含笑的双眸,迟深再也不能移开。
是十二岁以后的她。
正在艰难地改口叫他师兄。
迟深的赤瞳在这一刻荡起涟漪。
“嗯,早,樱子。”
后面那两个字说得极其生涩、拗口。
“诶!长玉……哎呀!师兄!你今日终于愿意叫我樱儿啦!”祁樱粉白的面庞徒然生了些羞涩。
果然是假的。
迟深眼底一暗,衣袖之中的银白短刀凄寒刺骨。
下一瞬,他回答道:“叫师妹太过生分,太久没见到樱子了,想叫的亲近些。”
算了,有些舍不得。
祁樱讶然,两只葡萄大的眼睛圆滚滚地瞧着他,笑吟吟道:
“那师兄,见到樱子开心吗?”
“嗯,开心。”
开心得都舍不得杀你了。
祁樱笑得更灿烂了,抬手牵住他的衣袖,道:
“樱子也很开心,师兄,樱子真的好喜欢你呀——”
“好、喜、欢、你。”
“噗滋。”
祁樱褐色琥珀瞳倏然涣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师兄,你为何要——杀、我…”
面前的祁樱徒然幻灭。
“因为你太假了。”
好假,连唇角上扬的弧度都同他记忆之中的祁樱不一样,连说话的声音都同她的有出落。
就连那一句“喜欢你”都假得令他觉得厌恶。
难道是因为他眼下修为被封,那幻魔以为他是个随意便能应付的人物吗。
迟深握紧手中那把刀,面前再一次陷入新的幻境。
另一边。
“蜒虚,蜒虚。”
有人温声唤它。
“嗯?蜒还想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蜒虚嘟囔着,微微眯起眼,视野之中,见到一个迷迷糊糊的人影。
很漂亮,很熟悉就连周遭的气息都逐渐让它身体里的每一个都开始松懈。
那人莞尔一笑,“怎么还睡着了呀?”
温润如泉之声萦入耳畔,蜒虚整个头脑开始头皮发麻,慌忙道:“尊夫人!你是尊夫人对不对!”
它整个身子都晕晕沉沉,没一会儿,眼前终于清晰,蜒虚彻底看清面前人的脸庞,那时一双极为明艳的眉目,下颚尖而细,睫毛密而长,就连鼻翼也生得精致小巧。
她噗嗤一声,抬手揉了揉它的毛,道:“都说了叫栖云便好。”
声音仍是温柔,清润,温柔得让人忍不住甘愿陷进泥潭。
蜒虚两眼一眨,认真道:”可是尊上说了,只有他能叫你的名字,让我好好叫你尊夫人!”
姜栖云指尖一顿,斟酌道:“这样吗?”
下一瞬,她又笑吟吟道:“没关系的,蜒虚,他眼下不在,你可以悄悄地喊我一声栖云。”
悄悄的。
尊夫人真是温柔得它都要化开了。
“可是这样,不行的!”蜒虚仍是拒绝。
魔尊他真的很凶,特别凶,要是知道它违抗他的命令,它明日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眼前的姜栖云黯然神伤,道:“好吧,蜒虚,不过你若是想喊我的名字,你就喊出来。”
最好是喊得大声一点,这样,我就可以将整块儿都吃掉了。
73. 狐媚香
戚山村。
祁樱最后再探出头,认真对屋内的两个家伙嘱咐道:“早些睡!不是暗号就不要开门!知晓了吗?”
“知——道——啦!”小树妖故意扯着嗓子喊。
“好,你要多保重。”萧原语气里带着关心。
祁樱吭声,没一会儿便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这已经是待在戚山村的第十五日,祁樱每夜子时就要例行前往村北巡守,不过这项工作并不困难,只不过是巡视村内是否有可疑以及外逃之人出现,无趣得很,毕竟戚山村虽然隶属魔妖结界,但是又归隶于仙界管辖,除了十里外依附着的戚山,整个村落几乎都有强大结界守护,对于犯了重罪又怜悯弟子灵根天赋的管理人来说,是一个绝佳的处罚要地。
嘁——
祁樱不屑,在心底腹诽,这村落也只不过是仙界为了监视妖魔动向的工具罢了。
她啃了一口从小树妖抢来的苹果,仰在一棵树上看托人买来的《妖邪录》,夜色太暗,幸好月光足够她看清书上的每一个字,顺便将对自己有利的邪门歪道牢记于心,只不过——
祁樱将苹果核顺势一丢,又专心致志地翻起书卷,装作没有听见不远处草丛的异动。
夜黑风高,那物的身影极其的细小,连同着树影一齐恍惚视线,偏偏这已不是第一次,就连斑驳树影都透露出诡异的视线。
祁樱有些不解,那小狐狸到底想作何?
狐妖一族,若是修为尚浅,很容易就将自己的气味透露出来,这只小狐狸更甚,看着似乎才刚化为人形,若是论打败她,也有些棘手的。
不就是上次和它那自恃清高的废物主人吵了几句吗?
这么记仇?还特意跟着她那么久?
而且又打不过她,还不主动出击,难道想着她将她揪出来吗?
祁樱在树上候了一会,恰巧看到了狐妖一族的术法,书上记载的这一类术法,正是狐媚香。
她故意大声念:“狐媚香,用以狐血狐心炼成,香若龙涎、苏荷,可使人生幻,干扰心智,严重者甚至会对施香者言听计从…”
“这个香好呀!村北的余大夫正好养了只小狐狸,我若是…”
——“滋”祁樱料事如神,侧耳躲过暗器,皎白面庞仍是落下了一丝痕迹。
“呵,不装了?”
祁樱一跃而下,手中毅然出现一把桃花木剑,砰砰哐当好几声,小狐狸朝她抛了好几个暗器,祁樱一一躲过,甚至用以木剑抵挡锐气,剑锋很快抵到了她的头上。
“不要!不要杀我!”
小狐狸骤然失色,一条身子如同软掉的柿子一般瘫倒在地。
“杀你?小狐狸,不杀你,等着你来杀我吗?”
祁樱声音冷峻,刻不容缓。
她向来不喜别人一直跟着她,先前还以为是树妖或是其他小妖,不甚在意,想不到,只不过故意对这狐狸挑了点刺就用暗器伤人,果然是,狗随主人啊。
虽然她是狐狸不是狗。
小狐狸幡然醒悟,脸庞上挂满泪痕,呜咽着道:“不是的,我不是来杀你的!我只是……”
她的面色惨白,跪求道:
“我只是……”
“只是受主所托?还是心中记恨?”
祁樱握紧手中的剑力度愈发加重,将她那脆弱的脖颈磨出血来——
“主人!!!”
一声脆响,以及一支银白渗毒针从某一处袭来,祁樱双目瞪大,周身却全然被熟悉的白檀香侵入:
“迟深?!”
错愕,又有些始料未及。
祁樱失声,眼前的小狐狸骤然死在身下,她的整个身子同他一起往地下坠。
偏偏迟深没有倒下,双膝跪于地面,稳稳将她护在怀里,嘴角噙着一抹鲜血,却不似他那双灼灼赤眸耀人。
整个夜色,匆忙而仓促的步履声,还有彼此剧烈的心跳,纷至沓来闯进她的脑畔。
祁樱想动一动,甚至想眨一眨眼,那人却像是生怕她跑了一般,牢牢把她圈在怀里,紧紧将她环住。
好近,好紧,几乎是要是同他一起争夺吸入鼻腔的气缕。
“师妹,我寻你好久了。”
迟深垂眸叹微,声音暗哑,一字一句却让人心头一震。
余咏歌心口呕血,作为契主遭到反噬,狼狈往家门跑去。
追不上了,也不想追,反正他都会死。
悬挂于空中之月浑然被乌云笼罩,连同着两个人的脸庞也黯淡下来。
“迟深,你为何要来!”祁樱抿紧唇,心里乱成一团,语气里却丝毫不让步。
不是应该好好待在魔域养伤?或者在烟柳镇除疫?
她试着从他怀里抽身,这人却越抱越紧,一双好看的眉目微微皱了一会,如同山峦变色,一下子黯然神伤:
“师妹不期望我来吗?”
他将她的腰间扣紧,语气里却委屈又妒忌:
“师妹是期望,你那个小龙来救你?师妹,我太过担心你,你那个小龙护不住你的,师妹,我能护住你…”
我想留在你身边,仅此而已。
他开始呢喃不休,连同着眼眶都湿漉漉的,明明就是一双灼人的红眸,这一下显然像是碎掉了一般看得让人心疼。
怎么!这人怎么!
周遭开始弥漫浓浓的怪异香气,身边人的气息也开始变得灼热。
祁樱紧皱着眉,身子被他压得有些难受,又仔细想方才他替自己挡了暗器,那暗器分明是有毒的,焦灼道:
“迟深,你中了暗器!先让我起来,我带你去就医!”
周遭这怪异又旖旎的香气愈发熟悉,只怕不是中了狐媚香。
祁樱真的有些着急了。
她眼下没有灵力,那余咏歌还是个医师,又养着狐狸,想来对毒术有所造诣,若不快些送他回去给萧原看,恐怕性命有难。
迟深摇头,一双含情眼迷离涣散,仿佛身上毫无疼痛,偏偏本该皎白冷峻的面庞眼下却红嫩惑人,体温也灼得炽人,显然是中毒已深,
“只是中了一针,祁樱,没事的,我身体很好的。”
“可是你这样很危险的!迟深!”
祁樱急切道。
她试图挣扎,掰开他的手腕,可是却始终拗不过迟深。
“迟深,你放不放手?你信不信我用剑捅你!”
祁樱紧蹙着眉,语气更为恶劣。
迟深本就在身型和力气占了上风,偏偏还宁死不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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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意见,牢牢地扣紧双臂将她曲环于怀中,本就跪着的双膝也因此站立起来,这个姿势更让祁樱难以摆脱他的股掌。
他求道:
“你让我抱一会,祁樱,你不要走…”
他浑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就像是捂热了的尘封冰心,只剩下炽热跳动着的心脏。
迟深语气卑微,甚至呜咽着求着她,紧紧将她锁在怀里,牢牢将她扣在胸腔,让她倾听他强有力而又紊乱的心跳。
祁樱眼角倏然落下一滴泪。
心底,手臂,开始强烈抽痛。
“…”
“我不走,迟深。”她哽咽,用力回拥他。
我从来没想过要与你分开。
短暂的寂静后,迟深道:
“师妹,我好热。”
迟深强忍耐着,声音又哑一度,身体如同火烧,灼热,他头一回知道自己这副身体能热成这样。
若是太热,祁樱会不会因此嫌弃他?可是,祁樱为何这样香?
他好想将头埋进她的颈窝。
左手臂几乎疼得让祁樱说不出话,她只能又开始在他怀里挣扎。
迟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见她没有开口,又道:
“师妹,我好像中了狐媚香。”
他这次的语气很曼妙,灼热的体温透过冰凉如丝的衣料传过来。
祁樱扭动身躯,咬紧牙关。
迟深将手放下去,松开她。
“祁樱,你离我远一些。”
在理智崩塌之际,迟深果断往后退了好几步,与她保持了几寸距离。
麻痹的手臂终于在这一刻让她好受一些,祁樱没同他置气,严肃又认真地走上前道:
“我方才就想说了,迟深,你快同我走…”
最后一个字还未消逝,眼前的迟深却浑然变了脸色。
猛地,祁樱觉得后背一凉,还未等她转身,迟深却将她护在身后,她只听有人道:
“将你旁边的这个女人杀了!”
余咏歌咬牙切齿,嘴角还残留着一口鲜血,命令道。
不甘心,太不甘心了,他余咏歌折了名气又兵,偏偏这祁樱竟然毫发无伤,还同她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情郎卿卿我我,简直欺人太甚!
余咏歌的双眼发红。
原来还没走。
祁樱心中一颤。
迟深一双赤眸纹丝不动,眼尾之处还染上了一层红,乍然一看邪媚又惑人,斥道:
“杀她?那你怎么办?”
他的语气冷若寒冰。
迟深唇角溢出一口违令而反噬于心之血,说来也怪,如迟深这样的修为与资质,本不该因这乡野医师所炼制出的狐媚香而伤损于此,难道说…
祁樱下意识握紧他的衣袖。
迟深似乎愣了一瞬,旋即从她手中抽出那柄桃花木剑,抽身朝余咏歌杀去。
??!
“停下!停下!你不能杀我的!我可是施香者!停下!”
余咏歌显然没料到这人的意志如此坚固,竟不甘反噬心口之血来杀他,只不片刻就与他近在咫尺。
余咏歌急忙催动衣袖之中炼制的狐媚香,周遭倏然弥漫大片大片的浓紫雾气,紧接着,他的人头落地。
74. 离魂术
能用短刀沥出剑气从而做到迅捷斩下对方首级,五界之中,唯有裴云朔极其门下首徒弟子迟深才可做到。
蜒虚骤然色变,两颗铜铃眼几乎要瞪出来掉在地上。
姜栖云的身影一下子如云似雾一般消散。
“少主,你不知晓她是你的谁吗?”
它悲戚道。
“不在乎。”
他敛眼过来,冷道:“快些走。”
道完,倏然吐出一口鲜血。
幻境仍在变幻,只不过这次的场景格外黑邪。
蜒虚一怔,头痛之感霎时消逝忙不迭道:“少主!”
迟深抬眼,微微咳了一声,嘴角却禁不住勾起,瞧上去格外怪异。
“少主,您这是?”
蜒虚不解,地上之血却呈现异样之色,它金瞳一颤,“少主,你的离魂!”
他这是对谁用了离魂术?!!!
戚山村。
“迟深!!!”
祁樱惊呼,不顾浓紫雾气驱身于前,眼前却只剩下一具死尸,浓浓血气几乎要将狐媚香气掩过,一片死寂之中,却找不到迟深的影子。
“迟深!师兄!你在哪里!”
她急喊了好几声,惹得树上栖息的山鸟飞走好几只,夜色仍是静,就连原本被乌云遮住的月都像是可怜她一般探出头。
什么……都没有。
一点回音,一点气息,就连地上只剩下的,她的那柄桃花木剑都没有了余温。
就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是假的,迟深从来没有出现过。
可是,那具无头尸体,还有狐妖惨绝死状。
为什么?
她方才也明明感受到了,是迟深的气息。
祁樱倏然腿软,有些手足无措,难道!
她又往身后瞥一眼,极速站起身来仔细回望四周,握剑的力道更重,将那浓浓血气与狐媚香斩散后,道:
“师尊!”
“师!!!尊!!!”
她喊得极为费力,几乎是要喊破她的嗓子。
不远处徒然有村民不满:“大晚上瞎喊啥呀!!!”
祁樱不理,又欲开口,下一瞬,却有人用术封住了她的唇。
祁樱两眼一颤。
斐云朔颓然出现在她面前,仍是一件夺目的红衣,边纹还是细致的刺金工艺,一点也不似仙人那般追求隽秀清雅,不过好在他长得一张算是隽秀的面庞,强盛修为的压迫感还是给他多了几分仙气,他道:
“祁樱,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几时?”
嫌弃,还带了些怨气,毫无一个长辈的包容感。
身上还有未散干净的酒气!
“你这周围,连邪煞之气都没有,叫我来做甚?”
祁樱想翻白眼,上下点头又呜咽着说不出话,几乎是要将她憋死了。
“噢,忘了给你解咒。”
他将封语咒解了,重新理了理自己的仪容,道:
“说吧,为师不责怪你。”
指尖穿过冰凉丝发,裴云朔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少女相比之前落魄许多,看着像是瘦了,衣饰也素了些,惟有身上那股倔犟劲儿让他觉得熟悉。
“嘁!这地上怎还有个无头尸体?”
他用手捂了捂口鼻,蹙眉看她。
说来也妙,迟深和祁樱都喜欢斩对方的脑袋,也不知道是迟深教她的还是这两人有什么怪癖。
“方才我受人偷袭,好在迟深替我挡了,可是他将恶人杀了后便不见踪影!”
祁樱说完,猛咳了好几声,唾液呛得她喉咙又干又痒。
“长玉?!”
裴云朔拧紧指节,语气诧异。
“对,就是长玉,他……”
周遭空气倏然凝结一瞬。
强盛灵气掀起一阵狂风,裴云朔敛起眼,神色之中的失望甚是明显,只不过他不似祁之夷那般凶,只是稍稍叹了口气,道:
“祁樱,你是杀人出现幻觉了?”
这周遭,十里之内,不是,百里之内,都未曾有迟深的气息。
况且,这里离魔域也是相距甚远,以及,都已半个月过去,他都联系不上迟深。
今日浊的酒还是他从栖羽堂花树下挖出来的。
“什么幻觉?可是这两具尸体,这…”
祁樱徒然语塞,一时间也不知作何解释。
对啊,连他的气息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凭她一句空口,听上去更像是狡辩。
“怎么不说了?”
裴云朔忽道。
见着这两具尸体,他才觉得真的麻烦。
在外杀人,除非对方与你有仇怨,起杀心,否则回宗门了可是重罪。
“我……”
祁樱仰头望他,拧紧衣裙。
“祁樱,这地上的尸体,不是你故意杀的吧?”
他说得格外让人觉得冒火。
祁樱咬牙切齿,“当然不是!是他们先对我下暗器!”
“然后你就将这俩杀了?”
“还是用的这把桃花木剑?”
裴云朔眯起眼瞧她。
然后迟深就出现了啊!!!
祁樱眉头紧皱,有种有口难言的无力感,片刻,她舔了舔唇角,说慌不打草稿:
“是啊!”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就是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裴云朔“嘁”了一声,施法将那两具尸体聚在一起,侧面过来问道:
“要不要师尊帮你埋尸?”
???
语气寻常又随意,听得祁樱却是眼皮一跳,咂舌看他:
“师尊会如此好心?”
他竟然信她?
“那不然?你不也说了是他们先袭你?”
裴云朔挑眉,语气仍是漫不经心,衣袖间的指节微微屈动,面前就徒然惊现一个弥天大坑。
祁樱却道:“师尊就不怕我说谎?”
若是有人栽赃陷害、道听途说,说她因恨杀人,结果其师尊不仅不查明原因还包庇掩埋,传出去,他这声誉不是又被她毁了?
虽所他这声誉本就臭名远扬。
还有眼下,仍有嫌存的萧原,若是传说是受他所蛊惑教唆。
祁樱眉头一皱,觉得自己身上真是背负太多。
“你若是说谎,这俩就不会躺在这了。”
裴云朔负起手,眼睛都懒得眨一下,那两具尸体就像是石头一般落了下去。
“戚山本就险恶,遇见不怀好意之人亦是常事,只要天道不谴,你就做得在理。”
“还有。”
裴云朔话到半截,徒然拿起一枚玉石,那块石头很是秀丽,表面光滑柔腻,透亮澄澈,全是水光映白,中间却是一抹暗红,像是人的血冷掉的样子。
祁樱看着,眼睫毛跟着眨了眨,道:“生石?”
生石是一种感应器,需要对方心头一血。每一个斐云山入门的弟子都会有此物作为在外交互媒介,拜入内门以后,这东西也顺势交给了对方的师尊保管。
“记性倒是挺好。”
裴云朔接着道:
“这是长玉的生石,为师感应得到他如今还是在魔域,你就当方才杀人过快,应激想到他来到你身旁了吧。”
祁樱的面色说不上很好,又知道自己解释了也是徒劳无功,点头道:“哦。”
裴云朔“啧”了一声。
?有病。
树影斑驳,风吹草动,月光透过他的鼻影打下一层自然的阴影,泠泠寒气就如同刺骨利刀一般刺激神经。
祁樱打了个寒战,徒然蹲下身问:“师尊,我父亲生前是个怎样的人呢?”
眼下,也不管方才那个是什么,也没有伤及她,那便问一些其他的事。
不过说实话,她一直想找一个时机来问裴云朔这个问题,前世与他接触太少,前段日子又因各种事物耽搁,在斐云山时,裴云朔这人只在拜师那日出现过,他们俩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细细想来,她也以为她会有很多时间和机会。
只不过——
时不待人。
“为何要问为师这个?”
“师尊我实在乏了,就先回去…”
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两鬓之间的墨发也跟着失了仙气,抬手就要施咒之时,祁樱就连忙抱住他的大腿道:
“师尊师尊!别急着走啊!反正你回去也是喝酒,不如坐下陪我聊聊呀!”
祁樱弯唇一笑,像是春花绽放,偏偏话语里满是羞辱。
裴云朔黑脸,来回摆动自己的双腿,祁樱却将其死死抱住,若是他眼下施咒,咒术能将两人一齐带回斐云山。
“哎呀,你师尊我忙着呢,哪有功夫陪你瞎唠!”
“什么瞎唠!师尊与我父亲情同手足,知道的定是比我这个连面都瞧不到的女儿多吧!!”
“我连见都没见过他,如今想从您口中了解一下都不行吗!”
她仰着头,语腔里的憋屈溢于言表,手劲拧得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执拗劲儿,到底是随了谁?
他明明记得,他的师兄祁之寒是一个——
“云朔,青黛同我的孩子就快出生了,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模糊的人影,面庞,最后是他温声一笑。
裴云朔向来对于男女之事嗤之以鼻,更不喜欢噪杂的小孩,眉眼都不抬一下地顺势问:
“你希望是男的还是女的?”
那是祁之寒同千青黛结为夫妇的第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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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云朔刚刚成为南旻宗的第十五位长老。
最年轻的长老。
虽然他一点都不喜这个职位。
他倚靠在南月雅居的门上,挑着眉看那一屋子的,双份幼童的衣物,玩饰,还有靛紫色的琉璃瓶上的、正开娇嫩的山樱花。
好不容易得空一次,他勉为其难地来妖界探望这个差点儿被逐出宗门的师兄。
论其原因,也只是因为,他要放弃掌门之位,同千青黛一起隐居于妖界。
不过宗门的长老都是一群顽固守旧,又因妖魔与仙界之间,存在的渊源并非表面像那样和谐。
…
裴云朔不想再想。
他这一次来得挺凑巧,千青黛正好去了魔界拜访她的好友姜栖云,裴云朔原本还有些疑惑,千青黛即将临盆,祁之寒不守着在她身边还放她一人前去魔域岂不是有些危险?
虽然说狐仙的生育对其的影响很小。
祁之寒只是笑笑,道:“黛儿说想同栖云说一些只有女孩子才知晓的事情,我去了更是不便,叫我好好在家守着就好。”
“我相信黛儿。”
裴云朔对于他们这些人确实很不解。
听闻前几月,魔尊夫人姜栖云才诞下一子,若是说些话,难不成是交流育儿经验?
裴云朔忽然甩了甩自己的脑袋。
不是,干他个什么事?
片刻后,他便听到祁之夷的回答:
“我吗?”
青年轻嗤一声,似乎是有些羞敛,一双眉目里满是细碎星光,柔腻得像是一滩春水。
他将叠好的衣物放好,转过头来答道:“黛儿说她希望是个女孩儿,我倒是没什么所谓,是男是女都好,毕竟都是我们的孩子。”
终于将幼童的衣物叠好后,他又用桶将换下的衣物收揽进去,走出屋外去接水洗净。
裴云朔不解,道:“师兄,直接用清洗术不就好了?”
何必呢?他们这群修仙的,本不就是为了更便捷省事而修行道术的吗?
而且,他明明记得祁之寒没有被禁用御术啊。
“云朔,手洗的衣物会让衣料更柔一些,还留香更久些,黛儿怀有身孕已久很早就同我说衣裳硌她,后来我询问了些医修和巫师,说这样可让她少受一些折磨,于是……”
“好好好!我知道了!”裴云朔打断他。
祁之寒又噗嗤一笑,两手衣袖撸到肘间,修长挺硕的肌肉与青劲很是明显。
这个斐云山,乃至五界之中最强最盛的剑修,如今却甘愿沦落为洗衣做饭的温柔人夫。
这世间,最普通,最平常的人夫。
不得不说,爱情驱使之力遥远超乎于裴云朔的料想。
“后来呢!后来呢!!!”
祁樱抱着自己的双膝,两眼灼灼碎出星光,额头上的柔发被清风撩拨摆弄,她眼下却来不及管,一个劲儿地用手戳裴云朔的手臂。
“别戳别戳,这你都想不到,当然等你爹洗好衣物过后给为师我做了一桌好酒好菜招待。”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酒菜乎?”
正经不过两刻的人。
祁樱指节收紧,蹙眉看他,那人忽然叫道:
“祁樱!!”
裴云朔觉得祁樱真是太不会尊师重道了。
祁樱不管不顾,还朝他做了个鬼脸。
“不说了不说了,为师眼下真的困乏了。”
裴云朔比她还要不管不顾,直接躺卧在身后的草地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祁樱更是嫌弃,忽然又想到什么,一个劲儿地又戳了戳他的小腿,道:
“师尊呀,我五师兄楚一舟如何了?”
裴云朔不答,紧锁着眼。
祁樱又道:
“还有完颜师兄,雨婵师姐,还有北旻宗的轻竹师姐…”
她像是报菜名一般从嘴里蹦。
“停!祁樱!为师劝你不要再得寸进尺!”
裴云朔徒然坐起来。
衣袖中的手指明明施了术法,最后却没有用上。
“什么呀,樱儿都好久没见到他们了,关心一下都不行吗?”
祁樱两眼眨了眨,故作委屈道。
“真受不了,还有没有其他事,没事为师这回真的走了。”
祁樱见”感化“无效,语气判若与方才判若两人,淡淡道:“没了,师尊你走吧,记得跟我的师兄师姐们问好。”
“嘁!”
小孩果然烦人!
忽地。
“师尊,若是寂寞了来找我呀,我陪你喝酒!”
悦耳清音,紧接着,裴云朔见到祁樱朝他坏笑一声。
“嘁!!”
谁需要。小孩。
75. 误会
夜风戚戚,树影憧憧,宗门之内,唯有远在联结天边的金缕灯仍在发着光,一切都静谧如常。
裴云朔抬脚的动作一顿,倒是不急着转身,身后的人却道:
“云朔师弟,这么晚了,是从哪里回来?”
声音温和、轻缓,却又带着深潭传出来的寒冷。
“我道是谁,原来是掌门。”
裴云朔轻笑,很快转身过来,朝他微微屈身。
“眼下并无旁人,云朔师弟何必如此生分?”
“好歹,我们也算是同门一场。”
无缘无故套近乎,还莫名与他“巧遇”。
有趣,
裴云朔眼色一敛,连忙摇头,“不敢不敢,掌门,你也知我云朔向来臭名远扬,如今身上又背了几道骂名,饶是不想连累身为掌门的您呐!”
这一声一声掌门,明明语调亦或是吐字毫无问题,甚至都带着裴云朔少有的尊意,偏偏就是让人听着饶是别扭。
果然还是生分得紧呢…
祁之夷眯起眼,细密而纤长的乌睫像是蜻蜓点水一般颤了颤,柔美又清隽。
怎么就是和他亲近不来呢。
这个裴云朔,这个师弟,明明和阿兄和栖云,饶是亲近得紧呢。
难道是他如今的样子,还够不上他阿兄半分吗?
暗光之下,两人的衣着像是被月影分出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隔阂,一白一红,红色艳丽又夺目,白色凄绝又冷清,祁之夷的面容仍是微微笑着,衣袖之中的手指却被新养的虫蝎咬出血来,滋滋之声像是树影晃动,又似他脏腑之中邪欲恶念一点一点被啃食的声音。
裴云朔显然没注意到这细微之声,饶是漫不经心道:
“也没去哪,我徒儿祁樱遭遇不测,用生徒诀唤我去救她。”
听到祁樱的名字,祁之夷的神色显然有了几分起伏,他道:“樱儿眼下可好?怎会如此不小心?”
不小心?
不知为何,裴云朔心中忽然生出一团怨气,亦或是知晓了为何他的好徒弟迟深同他说过,祁之夷对祁樱其实也不过如此。
惺惺作态得很呢。
也是,若是知晓祁樱那样的性子,也不会置于她一人在那样危险之地。
裴云朔眼珠一转,啧啧称道:“眼下还好,小姑娘命大得很呢!”
“掌门您也知道,那戚山多是邪灵恶兽,幸好我去的及时,不然小樱儿可是要去鬼门关走一遭咯!”
祁之夷听闻这一说,神色明显松懈许多,“那便好,估计是她又贪玩跑出结界之外,樱儿自小就是个娇纵的性子,如今都已过十五,仍是不见长进。”
“也才十五嘛,正是贪玩骄纵的时候,掌门啊,莫要过于担心我徒儿的前程啦!”
裴云朔眼眸一瞥,像是故意强调,又有些巧言令色,重重打了哈欠过后,又道:“掌门,云朔实在困乏,可否先放我回去睡了?”
“云朔记得不错的话,明日好像可是那些山下的弟子归宗的日子?可真是要折了我这青腰!”
他道完,浑然在祁之夷面前消失。
也才十五…
我徒儿…
祁之夷觉得那幼虫似乎咬到了他的里肉,莫地拧紧指节,脆弱的幼虫就这样死在了他的手中。
他忽然轻嗤一声。
裴云朔,抢我樱儿收为徒弟的事他都没来得及找他算账。
若不是…
眼底之光,脏腑之中传来的胀痛,就好像是惊涛骇浪一般将他席卷,祁之夷倒是不觉得痛,独行于远山之外的金缕灯前,将那残肢缺体的虫蝎抛下去,缓缓开口:
“师尊,许久未见,可还安好?”
“师尊,最后还是只有我愿意守在这斐云山陪着您呢。”
道完,浑然像是突发恶疾一般荒唐渗笑。
银松身后,忽然出现一条长蝎。
“主人,戚山村的眼线死了。”
祁之夷敛眼,病态痴狂的面庞恢复异常的冷峻,“死了就安插新的,这点道理都不知道?”
他怒吼,声音搅碎银松上的细枝片叶,像是要将蝎子吃进肚子里。
“毒呢?下到了没有?”
长蝎一时语塞,陈顿片刻后道:“下、下到了。”
“那好,先退下吧。”
祁之夷揉捻自己的两指,缓和道。
“是!!”
长蝎连忙叩首离开。
戚山村。
祁樱回来之时,饶是比以往晚了将近两个时辰,可把萧原和小树妖急坏了。
其实也不是,那混蛋树妖早就睡得像头猪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萧原将门小心关上。
屋子里很静,很小,陈设和先前在戚山村的房屋相差无几,但是由于要摆放许多草药与病例,瞧上去比之前那个小很多。
祁樱拍了拍自己衣裳上的灰,先是一手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止渴,又一手将衣袖中硌手的桃花木剑放置一旁,转身过来道:
“啊,也没什么,遇到两个泼皮无赖,就跟他们打了一会儿。”
害得她没学到多少,也没来得及施展新学的御术。
杯至唇口,祁樱没顾得上饮上一口,道:
“萧原,下次别守那么久了,给我留个灯就好了。”
“你白日里要就诊看病,若是晚上又熬那么久,身体会吃不消的。嗯?”
她凝起眉,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下一瞬,又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下。
这间屋子很安全,是驻守戚山村的仙门弟子专用,寻常人若是得不到允许是进不来的。
“可是…”
这一番话,着实是让他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萧原眼神焦灼,却见她喝下茶水之后,又道:
“没关系的,祁樱,我受得住。”
桌子一旁的小树妖颓然打了一个盹。
我想陪着你。
萧原喉间一紧,有些欢喜她心疼自己。
祁樱将杯子放置桌前,不满道:“不行呀!你这样真的…”
“你可有受伤?”
他走向前,打断道。
“没有…”
几乎本能地,她回答道。
祁樱蓦地一愣,忽然意识到如今的萧原越来越会绕着她的话走,转移她的话题。
心脏好像一下子就被人揪住了,她有些闷,咬紧唇不愿意说话了。
“可愿意,让我看一看?”
他走到她旁边,翠绿色的眸像是一弯恬静湖水,语气温和平缓。
他仍是有些担心。
“不要。”
自从来到戚山村,他的医术得到伸展,似乎对自己更为自信了些,连着性情也变了?
祁樱的眉头一拧,气他方才不听自己的话。
她记得白日里,除了一些妇老邻亲,还有一些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过来拜访,说同想同他们成为朋友。
萧原自从在村里行医的名声大噪以后,每日在村北都会有许多人造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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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甚至饭都来不及同她和小树妖一起吃。
看着他一点点变好,祁樱心底甚是欣慰,只是——
为何不听她的话?
为何要打断她的话?
祁樱见着眼前的人,自来这里以后,似乎又张开了些,眉目更为疏朗,鼻翼更为挺拔,整个面容从初见的胆怯到胸有成竹,
她道:
“我好得很,我去睡了。”
她还是生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萧原不听自己的话!
她站起身,一点脸色也不留给他,往里屋走。
“祁樱…”
萧原脑海一空,悬于半空之中的手就像是一根崩掉的弦。
“将灯带进来,熄了。”
祁樱吸了吸鼻子,命令道。
“好。”
萧原似乎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照着她的话将灯带于里屋。
这个屋舍真的很小,里屋也刚好能容纳两张床大小左右,只不过这里面只有一张床。
还有一张凉席。
这张凉席是初来时祁樱用她的一颗耳坠换的。
她这个人向来有情有份,原先还说,若是那屋舍有床的话,她可以同萧原换着睡。
不过萧原拒绝了。
其实这屋舍的床也没比地上的凉席好多少。
亮眼的灯终是熄去了焰火。
周遭的一切都开始静谧起来。
祁樱嫌小树妖吵,一直让它在外屋睡。
片刻后,祁樱听见萧原平缓的呼吸声。
祁樱侧过身,衣料摩擦床布发出细微响声。
不知为何,她有些睡不着,
祁樱真觉得这床硌人。
还有这墙,像是会透风,每每她睡至深夜之时就会莫名被冷醒;还有戚山村的人,明明有些人没病也要争先恐后来让萧原看病;还有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好吃的没有,好玩的没有,什么都没有。
在这里,想见的人见不到,想杀的人杀不了。
还有今天,她差点儿遭受暗杀。
祁樱忽然鼻子一酸。
她一直不后悔自己做的一切。
可是为什么——
“师妹,怎么还哭了?”
语调是轻慢,似乎还有些无奈。
祁樱蓦地一怔。
眼前,忽然出现她最熟悉的、最讨厌的,迟深。
为什么?
“迟深?”
脏腑的一切就像是被人狠狠一压,比窒息感更与之而来的是他的气息。
“师妹,我找到你了。”
祁樱瞳孔猛震,周遭的一切却变幻成肉眼不可见的黑,又黑又暗,不远处还有鬼哭恶嚎之声。
“怎么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你不知晓山下十分凶险?”
祁樱顾不上其他,开口就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一般让她说不出话。
?
迟深将她松开,祁樱这才发现这是十一岁的他。
“我……我!谁叫长玉哥哥你不教我魔道的法术!!!”
身体猛地不受控制,祁樱听见那个小小的自己的回答。
“魔道不是你想学就学的。”
迟深的眼底晦暗,喘出好几口白气。
“那你也不该丢下我不管。”
迟深拎着她后颈的手徒然一顿。
“长玉哥哥,他们都说我蛮横、任性,你也这样觉得,对不对?”
“你是不是也觉得樱儿很烦人?”
76. 黑云压城
祁樱瞳孔一震,下一瞬,方才的断崖猛然消失,眼前景象变幻成十里长阶,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的斐云山长阶殿。
血雾很浓,任狂风呼啸也散不尽满是剥离抽丝之神魂夹杂着的,痛苦的奄息,呼喊,绝望。
模糊的血肉,被斩断的肢节,亦或是熟悉又陌生的面庞,还有崩塌的屋舍,祁樱一步一步,难以避免地踩中这其中之一的残骸。
脚底间像是被针刺过,祁樱难掩皱眉,忽地,面前却坠下一颗万年苍树,祁樱视线随之往下,却猛地见到一个人的脸。
准确的来说,是看清楚一个人的脸。
他被一群尸首压得很下面,即使要将他整个人都要埋没了,偏偏方才那颗高大苍树将前面的人压了下去,他刚好露出一截小小眉眼,竟是死不瞑目。
祁樱呼吸一滞,心脏几乎是像是被人揪紧了一般难以呼吸,霎时,她忽然像是被点悟,视线中的血雾再也盖不过她的眼睛,她看清前面那几个血肉模糊的——尸首。
为何?为何要杀他们?
她是不是疯了?
这个梦,为何这样荒谬!
“怎么还有一个人?”
身后,猛然传来少女空灵又青稚的声音。
祁樱回头,眼眶之中生出戾气与恨意,“为何要杀五师兄,解雨婵,完颜欢,许轻竹?你为何要杀他们?”
”还有迟深,你是不是也杀了?”
她怒声质问道。
这只不过是一场梦,将莫诩那样的人杀了她无所谓,误伤了别人她也能理解,可是为什么,要伤到她喜欢的人,为什么要伤到她珍惜的人?
“为什么?”
小祁樱听闻她这么一说,褐色的瞳孔似乎微妙的动了动,黑团煞气将她的周身包裹出一丝邪戾,十二岁的年纪,祁樱长得粉雕玉琢,白而透粉的面庞外加上两颗大大的琥珀眼珠,再怎么看,都是稚气未脱、天真烂漫的小可人。
“我杀他们…”
小祁樱眯了眯眼,眉头也跟着皱了皱,似乎是像是回忆什么很难想起的东西,苦思冥想了许久,终于道:
“他们都太碍事了,一直阻碍我杀人,我只能也将他们杀掉了。”
“那个五师兄,一直唤我的名字,好吵,又弱,竟抵不过我一剑。”
“那个解雨婵,她喜欢我的长玉哥哥,总是爱纠缠着长玉哥哥,我来杀人时,她还跟我拼了几招,可是还是我厉害呀!”
“那个完颜欢,太吵了,还被我吓得不轻,明明就是个医修,竟然拿起剑想要阻止我?”
“你说的那个许轻竹?是谁?杀的人太多了,记不得了,真的。”
她有些痛苦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将手中的剑柄松了松,问:“你又是谁?为何和我阿娘长得这样像?”
“啊呀,你刚才问我迟深,我的长玉哥哥,我还有些舍不得杀他呢。”
祁樱握紧拳,指甲嵌入肉的痛感在梦境中也异常疼得厉害,心脏也剧烈跳动,她想快些醒来,不再做这样荒诞的梦。
“姐姐,为何不回答我?”
小祁樱的语气有些生气。
祁樱不管她,只是想快些让自己醒来,连同着呼吸也变得急促。
“姐姐为何不说话,是怕樱儿我杀了你吗?”
“姐姐,别怕,我现在杀得有些累了,暂时还不会杀你哦。”
小祁樱走了下来,盛烈煞气压得她更是难受。
“你——”
祁樱被逼得紧,迫不得已道出一字,面前的小祁樱却荒诞一笑:
“走近了才发现,姐姐怎么长得有些像我呢?姐姐。”
“难道,姐姐就是长大后的我?”
祁樱咂舌,喉咙就像是被人掐住,一个字也道不出来了。
小祁樱敛起眼,瞳孔黯然失色,就像是永远都看不清的黑洞,弯唇道:
“姐姐。你其实也一直想杀他们吧?我都将他们杀死了哦!”
“毕竟,我们是一个人嘛。”
内屋猛然传来一阵响声。
萧原拣药的动作一顿,旋即快步来到屋内,眼前的祁樱仍是与昨日一样,面色红润,气息平缓,就连脉搏也看不出异样,一旁的小树妖不解,又揪心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方才小神女莫名抬起了一只手,吓得我碰掉了桌上的杯子。”
它说到这,莫名有些心虚,好不容易看到祁樱有一点要醒的样子,自己却被吓了一跳。
萧原将手收了回来,面色比方才更为难看,摇头不语。
“好吧。”小树妖叹了一口气。
屋外又传来一阵急促敲门声。
“萧大夫,敝家之人实在病重,还请萧大夫快前来诊治呀!”
“萧、萧大夫,我家小儿今日突发恶疾,急需诊治!求您开门接诊啊?”
“萧大夫,休息一天还不够吗?医者仁心,你可要恪守医徳啊!”
门口的人已是急不可待,催促哀求声接连不断,一波又一波,连同着敲门声都好像砸落下来的飞流击石。
小树妖探到那结界的术法都变得弱了些,慌忙道:
“青龙,怎么办怎么办,再不出去这结界可要破了!”
“这些人怎么一下子这么疯啊?”
它明明记得昨日还有人说让他们多休息会儿的。
“再……”
给我一点时间。
萧原喉结滚动,额前细汗掉落,将最后一枚针灸拔出来后,又从怀里取出今早刚炼制好一颗安神丹小心翼翼给祁樱服下,站起身道:
“树妖,给我施术吧!”
“祁樱,你要照顾好她。”
他咽了咽唾沫,喉间更为干涩。
小树妖“嗯”了一声,眼睛还往外面瞥,闻声就给他施了道护身术,往外面喊:
“外面的人,快给我青龙让出条路出来!!”
外面的噪声显然小了些。
萧原蹲身将地上的医箱背于身后,正要开门,小树妖却拉住了他,
“萧原,你别太难过啊,我、我会照顾好她的。”
“万、万事小心啊!!”
它两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忸怩地说。
萧原眼睫一颤,又见它朝自己抬手,一道沁凉的法术落在了他的眼角。
“你眼睛红了,我帮你擦一擦。”
“被外面的村民看见了可不好。”
…
妖魔附属界,悬月山。
日落西斜,树影斑驳,悬空之中,有一身影迅捷穿过云霄。
迟深胸脯心口处,仍是在汨汨不断地流出鲜血。
感受到他微弱的气息,蜒虚关切道:“少主,不若蜒先给你输送些灵力罢?”
眼下他们已经出了魔域,就快到戚山了。
迟深一口否决,“不用,快些赶路。”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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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气息…
下意识的,蜒虚以为迟深会训斥亦或是反驳,可是背脊之上的人似乎没有反应,蜒虚咂舌,如鲠在喉一瞬,却听见“噗咚”一声。
迟深倒了下去。
“少主!!!”
烟柳镇。
暴雨倾袭,风雷交加,十里巷道,灯火稀许。
疾风掣过,行影单倬,迎面而来的是一声震耳鸣叫。
“咿吁……”
车夫手心磨出血茧,紧闭着眼睛终于敢睁开。
马颈中剑,是一柄霜银剑身,一瞧就知道,是斐云山的人。
“老爷…”
车身上人哼声握拳,猛地拍了一把车墙。
他们走的是出城最隐蔽的路段,最后还是难免被抓。
远远的,深林之中出现一个人影,
“老人家,仙山有令,镇内任何人不得出镇。”
“还请你们同我们回去。”
解雨婵出声,好言相劝道。
这已是他们抓到的想仓皇逃窜的第十辆马车。
医馆内,一带着面罩的弟子掀开帘幕,慌忙穿过密紧人群,来到完颜欢面前:
“完颜师兄,查清楚了,这些新送来的百姓皆是肢节痛、头目痛,伏热内烦,喉干咽噪。”
“一共多少人?”完颜欢眉头紧锁,将手中的针刺入患者的鼻穴,又施以御术稳定心脉,止住其咳血。
“一共……已有小两百人,戒律司的御使说,南边的那三个村有约莫三百人。”
“云朔长老已告知掌门,山上正在派人下来。”
他说完,莫名咳了好几下。
“啊啊啊,嗯,快去救人吧!”
完颜欢几乎都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又投入救疫之中。
魔域。
月影斑驳,倾泻于一台飞檐斗拱楼阁之上,一点一点,温润柔光慢慢点亮檐心的碧色玉石;微风拂过,湖水波粼,池鱼间摇弄后尾,争相抢夺落下来的昙花。
是一绯一金的锦鲤,没什么特色,就是盛在寓意好,栖云喜欢。
迟珩将这类鱼养在了整个魔域,还命迟深在栖羽堂的池子里也养了两条。
湖波微动,绯鲤跃身而出,险胜。
迟珩勾唇一笑,身后颓然出现一团黑影,有人躬身,道:
“尊上,少主已逃至戚山。”
迟珩头也不抬,低低“嗯”了一声,抬手化出鱼饲,往湖面撒去。
锦鲤很快簇拥而上。
“还有呢?”
男人声音冷冽,与方才截然不同。
黑影人躬身的动作更低,又道:
“各界已出现肆虐疠疾,并且都在有意封锁回避。”
迟珩眼角勾起,狭长又精致的眼尾生出几分邪媚,颔首道:
“不错。”
这声不错,不知是夸鱼还是其他。
黑影人无言,没有离开。
片刻,饵料吃完,群鱼游散,迟珩叹惋道:
“只是可惜了,本尊没留住长玉,让他往外面跑了呢。”
黑影人又将身子躬了躬,道:
“尊上,少主弒罗之身,定会安然无恙的。”
迟珩闻言,不怒不喜,暗红的瞳色像是冰封着的血玉,出言道:
“这个嘛,就要看他了。”
“退下吧。”
黑影退去,落云楼阁又只剩下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