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妤沈之修》 第931章 按照苏顺慈所说,是禁军巡视到梧桐苑附近的时候,隐约听见里面有声音。 进了院子,才听出怎么回事。 禁军以为是秦家的下人在此处私会,并未太过当回事。 只是上前敲门,说让两人赶紧离开。 可里面的二皇子却怒吼了一声滚。 禁军并未听出是二皇子的声音,毕竟人在那种时候,语调也会变。 听里面那人骂人,禁军也来了脾气,几人开门就闯了进去。 进去后,才看清屋内的人是二皇子。 吓得几人连滚带爬地出了梧桐苑。 可能今日真的是二皇子倒霉的日子,好巧不巧的碰见了宣德帝。 当时宣德帝正和几位大人从寒山居出来,打算去秦家的竹林瞧瞧。 见几个禁军侍卫跟见鬼了一样,宣德帝便开口询问,几人支支吾吾,但是也不敢隐瞒。 宣德帝没想到会问出这种龌龊事,顿时颜面全无,直接命人把二皇子给了拎出来。 很快,此事就在宾客间传开了。二皇子穿了衣裳出来,看热闹的也都来了。 因边上不少人在,所以苏顺慈并未说这事是她和苏芷兰干的。 但是她说的这些,也足够让宋婉婉心里畅快了。 “也不知道是谁把二皇子弄到容瑾床上的,我若是知道,非得好好谢谢那人。”宋婉婉小声嘟囔了一句。 苏顺慈和苏芷兰闻,顿时挺直了胸膛脊背。 虽未说话,但是也一脸傲娇。 宋婉婉来的还算是时候,二皇子和容瑾才刚刚出来,正跪在院中。 宣德帝沉脸看着,半天没说话。 跟在宣德帝身边的,是容郡王,镇国公,陈阁老,沈之修,还有忠义侯宋昝。 今日是秦家办事,所以此时最糟心的是镇国公。 可闹出事端的人是二皇子,他也不好说什么难听的话。 见皇上久未开口,镇国公思量片刻后低声说道:“陛下,不如进厅堂说话吧。臣先让宾客散了,都在这瞧着也不好看。” 宣德帝此时气急了,根本压不住火气。闻冷声道:“不用,他都不嫌丢人,朕更不怕了。” 再说了,这事瞒得住么? 若是把人都驱散了,悄悄审问,只怕传的更加不堪。 “周建忠,朕还一直觉得你是个懂事的。今日还真是让朕刮目相看,你就那么急不可耐,非要在秦家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人家老夫人寿宴,挺高兴的事,他却在这丢人现眼。 整个皇室的脸面,都被他丢了。 二皇子此时跪在地上,心里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不是等着见宋婉婉么?怎么一阵头晕就到了容瑾床上了? 是宋婉婉算计他,还是被别人钻了空子? 他并未对宋婉婉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按理说宋婉婉不该弄出这么龌龊的事,还牵扯了容瑾出来。 难道是容瑾意图攀附他,所以特意设局?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受害者。 他什么都没做,也不怕皇上彻查。 所以二皇子神色坦荡,笔直地跪着,说道:“父皇明察,儿臣是被人引到梧桐苑的。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人迷晕了,再醒来就已经这样了。” “儿臣请父皇彻查此事,还儿臣一个清白。” 容郡王闻有些不高兴,哼了一声,“我女儿的清白,还不知道找谁说呢。” 在容郡王看来,二皇子这话就是推卸责任。 这种事,吃亏的女子,二皇子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二皇子却一脸悲愤,一本正经地说道:“容郡王此差矣,男子的清白就不重要了么?” “今日本王一定要给自己求了清白,请父皇明察。” 容郡王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二皇子瞧着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倒是衬得她女儿,心虚慌乱了。 他却不知道,容瑾是真的心虚。 第932章 此时容瑾也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中招的是秦源,怎么最后变成了二皇子? 容瑾这人虽时常说话行事不过脑子,但也不是一点脑子没有。 这种时候,她也知道不能再提起秦源横生波折。 经此一事,她能嫁的人只有二皇子了。 思量片刻后,容瑾也想好了应对的计策,就是装傻。 她懵懂地抬起头,看向宣德帝,“陛下,臣女是无意中来这边逛的。没想到却忽然被人捂住口鼻,再醒来就……就被……” “臣女失了清白,给容家丢人现眼了,求陛下给臣女做主。” 容瑾哭哭啼啼,一脸的委屈无辜。 两人都说自己是无辜的,在场众人都心生狐疑,也都在猜测事情的真相。 宋婉婉冷眼旁观,这两人可没有一个无辜的。 宣德帝心里清楚,事情是要查,但是不管怎么查,都改变不了事实。 他儿子做下这种糊涂事,他这个做老子就得给他收拾烂摊子。 少不得一会儿要下一道赐婚圣旨,让老二娶了容家那丫头了。 正琢磨的时候,就听人群外传来一道女人的怒骂声,“大庭广众之下,平西王连裤腰带都守不住?” “我可怜的女儿,就这么被糟蹋了。” 容郡王妃挤到人前,就抱着容瑾哭了起来。 他这两句话,也算是直接把二皇子的脸踩到了地上。顺带着,连皇上的脸面都没了。 容郡王立马呵斥,“胡说什么,此事还未查证,平西王也是受人陷害了。” 容郡王妃却不管这许多,仰头看着皇上,“陛下,您可得给我们容家做主。” “我女儿是无辜的,定是平西王见色起意,才让我们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男人都一个德行,脱裤子的时候,不就只想着被窝子里那点事么?” 容郡王妃说话一向这样,从前宣德帝还觉得她是真性情。可今日这话骂到他儿子身上,他才觉得这些粗俗无礼的话实在不堪入耳。 眼见着皇上脸色沉了几分,容郡王忙给老妻使眼色,“行了,别说了。” 宣德帝神色不耐,嫌弃地看了容郡王妃一眼,冷声说道:“镇国公彻查此事,给朕一个交代。” “其他的事,都等事情查清楚再说。” 然后吩咐胡碌和傅仪,“摆驾回宫。” 众人都看得出来,皇上是动怒了,还是被容郡王妃气的。 二皇子嫌弃地看了容家母女一眼,这样的人,怎么配跟他结亲? 他是要做大事的,婚事要慎之又慎。 像容家这般,母女都没脑子的,他避都来不及呢。却没想到,又沾了一身腥。 真是晦气。 众人跪地恭送皇上后,秦源走到起身的二皇子身边,问道:“殿下可要去梳洗更衣?” 事情出在秦家,秦家总要善后。 父兄送皇上出府,也只有他上前应对了。 二皇子却越过秦源,走到宋婉婉身前,小声说道:“婉表妹,有人传话说是你要问我几句话,让我去梧桐苑一趟,可是真的?” 宋婉婉顿时一愣,心说二皇子这心思还真是深。 这么一说,不就洗清了之前派人传瞎话的事? 当然,这也是二皇子对宋婉婉的试探。 宋婉婉心有余悸地说道:“什么人这么算计?我都已经走到一半了,被人拉着说了会儿话。后来遇上我三哥,才知道是有人胡乱传话。” 二皇子探究地看了她两眼,并未看出什么异常。 心里琢磨着,这件事该怎么给宋家一个交代。眼下这种情况,宋家轻易不会再答应婚事。但是他这人一向相信事在人为,只要他想,就一定有办法。 秦家一场寿宴,就这么散了。 各府夫人小姐们散去的时候,还在津津乐道说着今日的事。 很长一段时间,这事都会沦为京城各大世家茶余饭后的笑柄。 第933章 宋婉婉几人出府的时候,苏顺慈和苏芷兰也上了宋家的马车。王氏见她们姊妹间有话说,便没跟她们乘一车,让她们小姑娘说说私房话。 上了马车后,苏顺慈才神秘兮兮地说道:“婉婉姐,你知道太子是怎么跟容瑾扯到一起的么?” 宋婉婉怔愣了片刻,“你知道?” 然后立马猜到了些端倪,惊呼道:“不会是……” 苏顺慈傲娇地点点头,“是我和芷兰做的。” 她跟宋婉婉说起了事情的经过,惊得宋婉婉一阵后怕。 “你们两个胆子也太大了,就不怕二皇子忽然醒了?” “还有那梧桐苑,边上就是禁卫军守着。你们两个若是被禁卫军撞见了,可难逃罪责。” 苏顺慈缩了缩脖子,心虚地说道:“我们运气好,没被发现。”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是冲动了,差点惹出了大麻烦。 宋婉婉沉吟片刻,忽然吩咐车夫停了车,又让人喊了宋弘深到车边。 她跟宋弘深说了今日在镇国公府的事,尤其是苏顺慈和苏芷兰做的事。 说完后,宋婉婉道:“三哥,我是怕被有心人发现端倪。二皇子一定会彻查,若是查到她们两人身上,又是一桩麻烦。” 宋弘深听完,也明白了宋婉婉的意思。 沉声道:“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听他这么说,车上的几人也彻底放心了。 宋弘深离开后,马车再起始动。 苏顺慈说道:“经此一事,二皇子该彻底歇了那心思了吧?” “他当众出丑,还能好意思去宋家提亲么?” 宋婉婉却想,二皇子所图非小。这种时候,他估计也不会顾及脸面了,只会想着怎么达成目的。 不过皇上应该会给二皇子和容瑾赐婚,而她身为宋家嫡女,是不可能做妾的。这件事最后应该会终结于一道赐婚圣旨,到时候二皇子也就死心了。 不仅是宋婉婉,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就连容家,都悄悄布置好了香案,等着接赐婚圣旨。 可一直到晚间,也没见这赐婚圣旨传下来。 沈之修回府后,便把今日的事对苏清妤说了。苏清妤在家闲的无聊,全当给她解闷了。 果然,苏清妤跟听说书一样,就连恶心感都压下去了不少。 见她喜欢听这些,沈之修也真的如说书先生一样,说的绘声绘色。 苏清妤打趣道:“三爷以后不做官了,靠说书也能养活我们母子。” 沈之修却把头枕在她的腿上,轻轻摸了摸还未隆起的小腹。 “往后啊,咱就指望儿子养了。” “他若不是读书的料,就让他帮你做生意。” 嘴上这么说,可到底是第一个孩子,沈之修心里还是寄予厚望。 苏清妤靠着大迎枕,手放在沈之修的侧脸上。 忽然想起今日听到的消息,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三爷,最近几日,本家几位叔伯母常去庆元居。” 沈之修仰头看向她,“都说了什么了?” 若是闲话家常,苏清妤不会提起。 苏清妤面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淡笑着说道:“还能说什么,担心三爷的身子罢了。” 沈之修一时没听懂,“我最近身子没不舒服,再说本家的叔伯母,没事问我身子好不好干什么?” 苏清妤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不是我有孕了,不方便……” “她们啊,怕你憋坏了。” 沈之修嘴角猛地一抽,立马坐起身说道:“她们是不是家里没事闲的?” 苏清妤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她们哪来那么多远亲,什么儿媳妇的娘家侄女,女婿家的远房表妹。” “只等着你点头,就要把人送进府了。” 好在老夫人不是耳根子软的,这几次都不软不硬地把话挡了回去。 老夫人不想她操心,并未跟她说这些。 是她察觉到这几天本家的亲戚来的频繁,问了花嬷嬷才知道。 听说老夫人也不胜其扰,但是又不好把人挡在门外。本家的亲戚是根,不到万不得已不好闹的太难堪。 沈之修闻面色有些不悦,转瞬又恢复了正常。 轻抚苏清妤的额角说道:“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处置好的。” 这事也简单,只需要敲打旁支的叔伯几句就是了。他房里的事,还轮不到这些人做主。 苏清妤对沈之修纳不纳妾,却没往心里去。说白了,这种事不是女人能看住的。归根结底,还是看这个男人怎么想。 她不会为了这种还没发生的事,就整日疑神疑鬼,自怨自艾。 沈之修却怕苏清妤多想,周先生可是说了,有孕之人容易多思多虑。 他爱怜地轻抚苏清妤的唇角,温润的指腹在她娇艳的红唇上摩挲。 “清清,我这辈子有你就够了。” “别说那些人做不得我的主,就算是皇上下旨,我也不会遵从。” “所以你只需安心养胎,别的什么都不用想。” 他不是个重欲的人,也能克制自己。对他来说,苏清妤和孩子安好,就是最重要的事。 苏清妤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与他十指相握。自打有孕,前世种种就越来越像一个已经模糊的噩梦。 和其他人一样,沈之修也以为皇上回宫,就会给二皇子和容瑾下旨赐婚。 可一直到晚间要休息了,赐婚的消息也没传过来。 次日一早,文竹守在主院门口,在他出来的时候禀告道。 “三爷,查清楚了。昨日皇上回宫便决定下旨赐婚,已经吩咐人拟旨了。” “后来二皇子进了御书房,不知道跟皇上说了什么,拟好的圣旨才未往出发。” 第934章 沈之修知道,二皇子这是对宋家的亲事没死心。 不过此事他并不担心,以宋家父子几人的心思手段,二皇子想算计宋家也难。 朝会上,镇国公先站到了大殿中间。 “陛下,臣昨日仔细查过了,并未查出什么。” “秦家的下人也都审问了,都说没注意到梧桐苑有什么异样。” “臣无能,请陛下恕罪。” 事实上,昨日的事秦源已经都对镇国公说了。就连那个传消息的小丫鬟,都已经被秦家悄悄杖毙了。 但是镇国公却没打算说这些,反正这些事已经跟秦家关系不大了,他没必要说这些得罪二皇子和容家。 宣德帝并未斥责镇国公,真要说起来,秦家也是受了无妄之灾了。好好的寿宴闹成这样,还没处说理去。 只说了一句,“继续查”,就让镇国公退下了。 之后便继续同往常一般,说起了政务。 容郡王站在大殿之下,心里焦急不已。按理说昨日皇上就该下旨赐婚,可怎么今日还没动静? 女儿失了清白,皇上不赐婚,难道要出家当姑子么? 该说的政事都说完了,眼看着朝会就要散了,容郡王终于按捺不住。 他抬脚走到大殿中间,跪地说道:“陛下,昨日的事,臣还请陛下给小女做主。” 宣德帝冷眼看向容郡王,只冷声说了句,“朕自有打算。” 沈之修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皇上的神情,心中疑惑。 怎么瞧皇上的意思,是对容家有意见? 难道说昨日那事,跟容瑾有关系? 此时沈之修还不知道,这件事发展到现在,都是他两个姨妹的手笔。 容郡王也察觉到了皇上话里的怒意,心里疑惑却不敢再多说,只能起身退了下去。 等到朝会结束,朝臣恭送皇上后,众人鱼贯出了大殿。 二皇子步履匆匆往外走,还没等下台阶,就被容郡王叫住了。 “王爷有事?”二皇子停下脚步,明知容郡王是什么意思,却依旧明知故问。 容郡王面露尴尬之色,但还是开口说道:“殿下,昨日的事……” 二皇子却开口打断了容郡王的话,“王爷,此事有蹊跷,还请王爷再给我两天时间。” “我一定会给容家和容小姐一个交代,请王爷相信我。” 说完,还郑重给容郡王行了个晚辈礼。 二皇子行事谦卑,语气真诚。 容郡王心里安定了不少,虽然不知道二皇子要查什么。但是两日时间,容家还能等。 安抚住了容郡王之后,二皇子跟他告辞,快步出宫了。 他跟容家争取的这两天时间,就是为了再去探探宋家的口风。若是和宋家结亲无望,他就只能先跟容瑾定亲了。 宋昝也没想到,他前脚下朝进府,后脚二皇子就上门了。 和前几日一样,宋家父子三人在正堂见了二皇子。 坐下后,宋弘深先阴阳怪气开了口,“平西王大驾,我宋家蓬荜生辉。” “不知平西王今日来,可是下喜帖来了?” 宋昝和宋弘远都没说话,但是脸色都沉着。 宋弘深这么说,二皇子非但没生气,反而心里又生出了几分希望。 若是宋家客客气气寒暄,不带一点怒意,那就说明是不想结亲,断了念想了。 可看宋家父子几人的神色,还有说话的语气,明显是对这婚事意动了,不然不会动怒。 二皇子连忙说道:“表哥先别生气,听我解释。” “那日的事,我也是无辜的。若是舅舅和两位表哥肯听我解释,我愿意说清楚缘由。” 他希冀的目光看向宋昝,眼神里满是祈求之色。 宋昝叹了口气,“那殿下就说说吧,你且一说,我且一听。但是我什么都没答应,宋家也不会表态。” 二皇子欠身道:“舅舅说的是,咱们就是闲话家常。” 第935章 “昨日回去后,我就差人查了。秦家拜寿的时候,容家六小姐身边的丫鬟忽然出门了。” “经查证,她去了隔一条街的春香楼,买了一盒子药回来。” “春香楼做什么生意的,那种地方出来的下作东西什么效果,舅舅应该也清楚。” “我也不是推脱责任,只是……还是想跟舅舅说一声,我对婉表妹的心思没变。” 二皇子一脸的无奈和颓丧,说话的时候泛着苦笑。 不知内情的人,怕是都得感叹二皇子情深义重,奈何造化弄人。 宋昝沉吟片刻后说道:“臣同情殿下的遭遇,不过宋家只有婉婉这一个女儿,是万不可能为妾的。” 二皇子心下一动,“舅舅,我能跟你保证,容家六小姐……” 宋昝立马抬起手,制止了二皇子的话。 “殿下,你和容家怎么回事,我不想听,也跟我宋家没关系。” “殿下和容家小姐的婚事,应该皇上和容郡王商议。” “我只说一句,我宋家的女儿绝不为妾。” 在二皇子听来,宋昝的话就是一种暗示。只要他能保证宋婉婉是正妃,宋家就会同意这桩婚事。 “舅舅的话,我记住了。舅舅放心,此事我一定会办妥当。” 宋昝并未接这话茬,而是笑着说道:“人都说娘亲舅大,可殿下是皇子龙孙,婚事还是得听皇上的。” “不能丢了皇室的脸面,也不能忤逆了皇上。” 二皇子心领神会,忠义侯这话,分明是告诉他不能把事情闹的太僵,而且还得在皇上那过了明路。 之后二皇子再看宋家父子几人的神色,明显觉得松缓了不少,心下更安。 离开宋家的时候,二皇子问了一句,“婉表妹的亲事……” 宋昝神色如常,“宋家会继续给婉婉相看亲事,当然这也不急,慢慢看就是了。” 二皇子点点头,“舅舅说的是,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急不得。” 忠义侯这意思,应该是说能给他些时间,只是若他一直没个交待,此事也就算了。 从宋家离开,上了马车后,二皇子吩咐道:“去容家。” 赶车的车夫是二皇子的心腹,闻问道:“殿下去容家商议婚事?是不是快迎娶王妃进门了?” 二皇子冷声道:“是迎侧妃进门。” 容郡王回府后,本来还在安抚妻女。没想到二皇子忽然上门求见,容郡王心下一喜,知道二皇子是来商议婚事了。 他亲自迎了出去,把人请到了厅堂。 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妻,可容郡王现在是真抬不起头。只希望这桩婚事顺利定下,能把这件丑事遮掩过去。 二皇子随容郡王进了厅堂后,坐下说道:“王爷,我今日来是想跟王爷商议一件事。” 容郡王讪笑了一声,“二皇子有话请说。” 二皇子也未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既然王爷这么说,那我就直说了。我想以侧妃之礼,迎娶六小姐进王府。” 容郡王闻大惊失色,“侧妃?” “我容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做侧妃?二皇子此话是什么意思?羞辱容家?” 容郡王连日来的屈辱一起涌上心头,再压制不住脾气。 二皇子似乎预料到了容郡王会是这个反应,轻笑道:“王爷别急,我这么决定是有原因的。” 容郡王眼睛一横,梗着脖子,“什么原因?不管什么原因,我容家的女儿也不能为妾。” “我知道,殿下本来属意的宋家的女儿。可不管怎么说,我女儿没了清白,容家宁可把女儿送到庙里,也不会为侧妃。” 二皇子面上浮起一层嘲讽的笑意,开口说道:“王爷可能还不知道,昨日晌午拜寿的时候,六小姐身边的丫鬟去了春香楼。” “不然王爷以为,我怎么会把持不住自己?” 第936章 “王爷若是不同意六小姐为侧妃,一定要把人送到庙里,那我也不好说什么。” 说完,二皇子端起茶盏开始喝茶,再未开口。 容郡王脸色变了又变,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容瑾下药,意图算计二皇子? 这种事,自然也不能全听二皇子一面之词。 片刻后,容郡王冷声吩咐身边伺候的人,把容瑾的丫鬟香儿带过来。 不多时,香儿就被带到了厅堂。 容郡王也没避着二皇子,直接当着他的面审问了起来。 香儿当然扛不住容郡王的审问,没一会儿就说出了实情。 好在香儿只说了去买药的事,并未说容瑾本意是为了引秦源过去。 容郡王气得命人把香儿拉下去,先关起来。 然后坐在那思量了好一会儿,才对二皇子说道:“殿下,此事是小女做的不对。” “只是殿下能不能宽恕她这一次,以正妃之礼进门?” “出嫁前,容家一定好好教导。若是她以后再犯,任凭殿下处置。” 对容家来说,女儿若为侧妃,实在颜面有失。所以容郡王低声下气,只求二皇子能退一步。 二皇子却绷着脸色,摇头说道:“王爷也知道六小姐是什么性子,她这样的性子,怎么为正妃?” “侧妃已经是本王能对容家做的最大让步了,王爷若是同意,本王就请父皇下旨赐婚。若是不同意,那就算了。” “此事不管闹到哪,本王都不怕。” 二皇子态度强硬,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其实若是没有宋家的应承,他也不会强硬让容瑾为侧妃。以容家的权势,容瑾为正妃他也不亏。 容郡王恍然大悟,怪不得早朝的时候,皇上对他态度冷淡。怕是皇上已经知道了,所以心里对容家有气。 若是这样,那不管他怎么筹划,都是徒劳了。 想到此,容郡王也只能退一步,“侧妃就侧妃,殿下去请旨吧。” 见容郡王退步了,二皇子心里也松了口气。解决了容家,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他又缓声安慰道:“王爷请放心,就算以后正妃入府,也不会踩在容瑾的头上。” “我这就回宫,跟父皇商议此事。” 宣德帝赐婚的圣旨到容家的时候,已经是两日后了。 那时沈之修正在书房处理公务,苏清妤则半躺在书房的小榻上,手里拿着一本游记。 这些日子,沈之修能拿回府处理的公务,都拿回府了。 苏清妤白日就跟着他在书房,两人弹琴,下棋,有时候一段史书里的陈年旧事,也能说个小半日。 等到苏清妤想一个人休息或者看书的时候,沈之修再处理公务。 苏清妤不知道的是,这几日时常她睡熟了,沈之修再去书房忙上两个时辰。 好在他能力摆在那,倒是没影响到朝政。 此时苏清妤正看到南海之地盛产沉香,想问问沈之修去没去过南边。 未等开口,就听文竹敲门禀告道:“三爷,宫里司礼监的公公去容家传旨了。容家六小姐容瑾,为平西王侧妃。” 听到平西王侧妃,苏清妤也顾不得研究南海之地的沉香了,坐起身问道:“怎么是侧妃?” 容家的女儿,做个平西王正妃还不容易? 文竹说道:“确实是侧妃,而且内侍去宣旨的时候,容郡王没有丝毫的不悦或者意外。就好像容郡王已经知道了,六小姐会是侧妃一般。” 沈之修眉梢也挑了起来,容郡王的脾气,他了解几分。按理说,不该是这个反应。 他示意文竹先下去,坐在书案后思量了片刻。猜测定是那日在秦家的事,二皇子抓到容瑾的错处了。 那二皇子请旨容瑾为侧妃,是不是对和宋家结亲还没死心? 正思量的时候,书房外又传来敲门声,姜启禀告道:“三爷,镇国公携秦家三少爷求见。” 沈之修心生诧异,镇国公找他会是什么事? 想了想说道:“请镇国公和三公子去正堂喝茶,我这就过去。” 然后起身绕过书案,走到苏清妤身边轻声说道:“我去看看,你先在这歇着。” 苏清妤示意他去忙,她则靠在小榻上继续看那本游记。 沈之修出了书房,到正堂的时候,正好镇国公和秦源也刚走过来。 “镇国公今日怎么有空来,可真是稀客。”沈之修笑着寒暄道。 “之修,为兄今日来,是有事相求。”镇国公坐下后说道。 秦源给沈之修行了晚辈礼,站在了镇国公身后。 沈之修诧异地看着镇国公,“国公爷有事直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他和镇国公有些交情,但是不如跟宋昝还有赵敬武关系亲近。 镇国公这么上门说有事相求,还是头一次。看父子两人的神情语调,又不像公事。 饶是沈之修算无遗策,今日也没猜出秦家父子的来意。 镇国公闻笑着说道。 “想请你帮我们家老三保个媒,秦家想求娶忠义侯府宋家大小姐。” 第937章 沈之修有些惊诧,又无奈地看向镇国公,“国公爷这可是难为我了,我什么时候给人提过亲?” 倒不是他推脱,而是这种事他真没经验。 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 镇国公则道:“也不是让你提亲,就是想着你和忠义侯关系近些,帮着问问。若是宋家有意,我再正式请媒人提亲。” 当然,镇国公也有私心。若是沈之修去提,宋家多少会给他点面子。那儿子得偿所愿的机会,也就大些。 镇国公这人虽是武将出身,但是儿女心重。所以上次秦源说退婚,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就怕儿子以后不顺心。 现在儿子心仪宋婉婉,他也是挖空心思,想着怎么帮儿子抱得美人归。 要说这个儿子,不管是人品学识,还是样貌气度,他都觉得没什么配不上宋家的。 唯有一点,他退过婚,可能就不在宋家考量范围内了。 沈之修对秦源印象倒是很好,尤其是上次梵金楼一事,秦源不管是语间的应对,还是解决跟容家的亲事,都果断得体。 想了想说道:“那我就替国公爷走一趟,两位不如先回府,等宋家那边有了消息,我再去秦家知会国公爷。” 他答应走这一趟,也是觉得秦源是个不错的人选。他算看着宋婉婉长大的,若秦源是个不堪的,他还真不会答应。 镇国公闻大喜过望,起身谢过沈之修,就要带着秦源回去。 可秦源却走到沈之修身前,躬身说道:“沈三叔,小侄有个不情之请,您能不能带小侄一起去宋家?” 沈之修笑着说道:“三公子,这可不大合规矩。” 秦家托他去,不就是私下问问避免尴尬么?他带秦源去,算怎么回事? 镇国公也说道:“胡闹,哪有托人议亲还自己跟着去的?” 秦源苦笑了一声,卑微地说道:“沈三叔,我……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宋小姐。” “我不好私下见她,请沈三叔能通融。” 镇国公怕沈之修恼怒下不肯再帮忙,刚要开口呵斥秦源,就被沈之修拦住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三公子就跟我一道去吧。” “不过忠义侯肯不肯让三公子见人,我就说不准了。” 秦源忙不迭地点头,“多谢沈三叔。” 去宋家的路上,沈之修和秦源同乘一辆马车。 两家一直有些生意往来,沈之修便提了几句。 可秦源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说话全无往日的精明沉稳。 沈之修瞧了他一眼,一眼就像能看透人心一般。 “你们认识?” 秦源点点头,含糊地说道:“她帮过我的忙,我……我也帮过她一次。” 想起在太和殿那日,两人四目相对的一刻,秦源忽然红了脸。 还有她给他上药的时候,轻轻帮他吹着伤口,说这样就不疼了。 沈之修一眼就看出,秦源对宋婉婉动了感情。 许是他年纪大了,也兴许是他从那时候过来的,心里莫名的有几分动容。 若是宋婉婉也对他有意,两人能终成眷属也是一桩佳话。 之前沈之修答应帮忙,是碍于镇国公的情面。此时看秦源这样,倒是多了几分真心。 两人很快就到了宋家,听说沈之修和秦源一起来了,忠义侯还诧异不已。 今日宋弘远不在,只有宋弘深在府上。 听说沈之修来了,宋弘深亲自到大门口把人迎了进去。 秦源跟在沈之修身后,举止有礼,进退有度。 几人进门坐下后,忠义侯问道:“之修怎么忽然来了,有事?” 问的时候,目光还扫向了秦源,以为两人是为生意上的事来的。 沈之修也不兜圈子,开口说道:“是镇国公托我来的,想给秦家三少爷和你们家大小姐提亲。” 此话一出,宋昝和宋弘深都有些诧异。 第938章 没想到沈之修会给人保媒,更没想到秦家会来提亲。 按理说,秦源跟容家刚退婚没多久,不该来求娶宋婉婉。 若是别人来提亲,宋昝真的会一口回绝。 但是来人是沈之修,他便迟疑着说道:“秦三公子文质彬彬,我们家婉婉又整日舞刀弄枪,只怕委屈了三公子。” 哪怕宋昝没直说,屋内众人也都听出了拒绝之意。 沈之修却没管那许多,直接说道:“秦家也是武将之家,婉婉想舞刀弄枪也没人拦着。” 他又转头问秦源,“我这侄女是个灵动的,要是在你们家上个树,爬个墙的,你没意见吧?” 秦源连忙点头,“自然没有,她想怎么样还不是随她。” 其实沈之修说的夸张了,宋婉婉怎么说也是京城贵女,还不至于闲着没事就上房。 不过这一问一答,倒是把宋昝之前的借口堵住了。 宋昝瞪着眼睛看着沈之修,凑近了小声问道:“你收秦家银子了?” 沈之修眉目挑起,“我像缺银子的人么?” 宋昝哼了一声,“那你怎么一直帮这小子说话。” 沈之修缓声道:“你是不是嫌弃他退过婚?我是真不觉得退婚是什么大事,你只看秦家的门风,还有秦源这个人,觉得怎么样?” “我倒是觉得两人还算相配,不如……你问问婉婉?” 宋昝迟疑片刻,其实就如沈之修说的一般,他顾及的也只是秦源退过婚。总觉得自己的女儿,京城贵公子都配得上,没必要委屈求全。 若说秦家的家风和秦源这个人,倒是真的挑不出什么短处。 见宋昝像是松动了,沈之修又说道:“宋兄,他想见婉婉一面,说是要问几句话。” “我看不如让弘深带他过去,顺便问问婉婉的意思。” 见沈之修一而再,再而三的帮秦源说话,宋昝心里诧异。 但想了想还是说道:“老三,你带着秦三公子去见见你妹妹。” 宋弘深点点头,起身带着秦源走了出去。 他并未带秦源去内院,而是把人带到了自己的书房,又差人请宋婉婉过来。 面对宋弘深探究的目光,秦源举止得体,神色坦荡。 不多时,宋婉婉也走了进来。 看见秦源的时候,福身问道:“三公子手腕上的伤怎么样了?别沾水,最好再用点去疤的药。” 宋弘深瞥了眼宋婉婉,心说他昨儿出城练兵,还把脚给砸了,妹妹怎么也没问问他? 但是当着秦源,他自然是不会问。 见宋婉婉进来,秦源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我……我手好多了,不碍事。” 之前还应对自如的秦三公子,此时支支吾吾,双手抓着衣襟手足无措的样子。 宋婉婉不解地看着秦源,“三公子要见我,是有什么事么?” 秦源的视线越过宋婉婉,看向宋弘深。 宋弘深察觉到了秦源的目光,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并未看他,也没起身出去。 宋婉婉转头说道:“三哥,要不你去门口等我?” 宋弘深半天没动,最后又看了妹妹一眼,起身去了门口。 却没走远,而是直接靠在了门框上。 屋内的两人,甚至转头就能看见他翻飞的衣角。 秦源知道,他私下见宋婉婉,已经是于礼不合了。若是再说什么,就更不合规矩了。 便只当宋弘深不在,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鎏金珐琅盒子。 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只东珠攒梅花的簪子,递给了宋婉婉。 “之前你的那支簪子,不是丢了么?我又做了一支,你看看可合心意?” “若是有不合意的地方,我再拿回去改。” 宋婉婉接过看了看,攒梅花的东珠用的都是米粒大的,而且是东海产的极品珠子。 中间镶嵌的宝石,看成色也不是凡品。 第939章 “你做的?”她诧异地问了句。 秦源点头说道:“是,没交给底下的师傅。” “我是梵金楼的东家,打个首饰还难不住我。” 若是她愿意,以后她的首饰他都亲手做。 宋婉婉倒是没想什么私相授受,只以为秦源是觉得连累她了,才赔她一支簪子。 便接过递给身后的丫鬟谷枝,说道:“这点小事,三公子还亲自来,差人送来就是了。” 秦源知道再不说就没机会了,便一本正经地看着宋婉婉,“其实我今日是和沈三叔一起来的,沈三叔正在前厅,帮我跟宋家提亲。” 宋婉婉一时间怔愣住,脑子里琢磨着秦源的话。 跟宋家提亲?宋家只有她一个女儿。 想到此,宋婉婉震惊地看向秦源,他就这么直接跟她说来提亲了? 见她不敢相信的神情,秦源又继续说道:“我来是想问你一句话,你可愿意嫁我?” “在秦家,你想上树就上树,想上房就上房。” “我不是秦家嫡子,不能给你诰命荣耀,但是我能让你过想过的日子。” “你若是不想住在秦家,我们可以分府别住。” “你若是想出去看看外面,我出门办事的时候,也会带着你一起。” “江南烟雨,塞北黄沙,只要你愿意,我们都可以去看。” 秦源语调急促,生怕宋婉婉没听完就拒绝。 这些是他想了一晚上,还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才说出口的。 他就是想告诉宋婉婉,他对她是真心的。 宋婉婉心头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若是秦源说什么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她可能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可他刚刚说的每句话,都恰到好处地落到了她的心头。 此时靠在外面的宋弘深眉目皱起,怎么听秦源这话,像要诱拐他妹妹一样? 他转头往屋内看了一眼,明显看见宋婉婉眸子里浮起的一抹亮光。显然,秦源的话让她入心了。 秦源说完,就那么看着宋婉婉。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男子少有的羞怯。 宋婉婉莫名的想起那日秦源喊疼的场景,想了想开口问他,“我爹怎么说?” 秦源回道:“忠义侯似乎顾忌我退过婚,所以还在斟酌。” “我想这是你一辈子的事,所以便来问问你。” 宋婉婉思量了片刻,然后说道:“你先回去吧,这事我得琢磨琢磨。等我想好了,就让我爹去秦家回话,不会太久。” 秦源闻面上泛起喜色,她答应想想,没直接拒绝就好。 宋弘深也有点意外,意味深长地看了宋婉婉一眼,然后带着秦源离开了。 两人离开后,宋婉婉再次拿出鎏金珐琅盒中的簪子,仔细看了看。 又递给谷枝,“帮我簪上,看看合适么?” 宋弘深带着秦源回到厅堂后,在宋昝耳边说了几句话。 宋昝眼睛瞪的溜圆,有些意外,他以为女儿会直接把人赶出来。 既然女儿说要想想,他也不想把话说的太死。 便对沈之修说道:“你说的是,秦家和这位三公子确实都挑不出什么短处。不过婚姻大事,还是要讲究个缘分。” “这事我还要跟夫人商议一番,才能给答复。” 沈之修笑道:“那是自然,这事不好仓促定下。你们自家再好好商议一番,也要看婉婉是什么意思。” 随后,宋弘深送了沈之修和秦源出门。 离开宋家后,两人分道扬镳各自回府。 沈之修心里还惦记苏清妤,匆匆回了沈家。 进门见苏清妤躺在小榻上睡的正香,珍珠在边上守着。 打发了珍珠出去后,他走到书案后坐下,继续悄无声息地处理政务。 苏清妤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用力睁开眼又合上。 又过了好一会儿,再次睁眼才发现她枕在沈之修的腿上。仰头对上他温润的眸子,慵懒地问道:“你回来了?” “怎么忽然出府了,有事?” 问话的时候,苏清妤挪动了身子,把脸埋在了沈之修的小腹处,一只手环着他的腰。 她呼出的热气让他小腹忽然灼热了起来,无奈又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脸颊,说道:“去了趟宋家,秦源想求娶宋婉婉,托我去说个媒。” 苏清妤本来还迷糊着,闻立马清醒了,但是也没起身,而是仰头问道:“秦家三公子?” 又想起上次在梵金楼遇见秦源的场景,这位三公子仪表堂堂,说话办事滴水不漏。不管是家世身份,还是样貌教养,跟宋婉婉倒是都相配。 可沈之修却没心思跟她说秦源的事,把慵懒的跟猫儿一样的人捞到怀里,低头亲吻她娇艳的红唇。 “清清……” 苏清妤怕他冲动,娇嗔道:“别闹,月份还小。” 沈之修却把人箍紧。 “我什么都不做,就……解解馋。” 第940章 沈之修当真如他说的那般,什么都没做。 就在苏清妤不忍心,想为他做点什么的时候,沈之修起身去了书房后间的盥洗室。 不多时,就传了水声。 苏清妤躺着没动,泛红的眼尾微微扬着,眉眼间是没散尽的情欲之色。 从盥洗室出来后,沈之修换了一身浅色常服,看了眼脸颊绯红的苏清妤,走上前凑近了说道:“怎么脸还这么红?想什么呢?” 苏清妤像被人戳破心事一般,抿唇瞪了他一眼。 “都怪你。”她嗔了句。 沈之修坐下把人搂住,轻笑着问道:“怪为夫勾引你?” 苏清妤别过头,不肯看她。 自打有孕,沈之修整日克制自己,每次都能悬崖勒马。倒是惹的她…… 知道她面子矮,尤其是这种事上。 沈之修只能说起了别的,转移话题。 “二哥给沈鸿相看好了人家,只等着下定了。” “二婶本来想过来跟你商量,又怕扰了你休息。” 苏清妤闻好奇地问道:“谁家的姑娘?” 沈之修笑着说道:“是谢家的姑娘,叫谢欢辞。上次在护国寺,你们是不是见过?” 苏清妤想起那位谢家的姑娘,也跟着笑了起来。 “竟是那位谢家的姑娘,这门婚事不错。那姑娘性子好,教养也好。” 谢家的女儿多嫁清贵人家,鲜少与权贵结亲。 沈之修见她说起这事兴致盎然,便多说了几句,“这门亲事,还是沈鸿自己提起的。” “二哥托人私下问了谢家的意思,因三太爷没在京里,还特意去信问了他老人家的意思。” “今儿下午谢三太爷传信回京,应下了这门亲事。” 苏清妤歪在边上的软枕上,面上挂着笑意,“这是喜事,等下定了,咱们好好庆贺庆贺。” 沈之修正要应和,外面便传来了敲门声。知道是文竹有事禀告,沈之修起身走了出去。 很快又走进来说道:“今日双喜临门了,宋家传话,应下了秦家的亲事。” 苏清妤一双潋滟的眸子泛着亮光,“这两日月老显灵了吧?怎么都是这样的喜事。” 沈之修则说道:“我得去秦家一趟,等我回来,咱们一起用晚饭。” 苏清妤示意他先去,她则要去趟二房。 沈鸿定下亲事,她这个做三婶的总不能当做不知道。该去问问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再跟二嫂商议下后面的事。 这两日她摸准了饮食上的禁忌,吐的少多了。再加上不再管家,整日都精心养着,所以比前些日子精神了不少。 * 次日朝会结束之后,二皇子出了大殿便快步去追忠义侯宋昝。他想跟宋昝说一声,皇上已经下旨封容瑾为侧妃了,他和宋家的亲事也该议定了。 可他拦住宋昝还没说上两句话,宋昝就借口有事急匆匆走了。 二皇子心里诧异,不知道忠义侯有什么急事。 正琢磨要不要去趟宋家的时候,就听见朝臣间闲聊的声音。 “听说秦家三公子和宋家大小姐定亲了?可是真的?” “还没下定,但是已经交换信物和庚帖了,听说还是沈三爷保的媒。” 恰好沈之修此时走了出来,有人便趁机问起秦宋两家议亲的事。沈之修并未细说,只说到时候忠义侯和镇国公定会请大家喝喜酒。 话里的意思,不而喻。 二皇子心下大惊,前两日他才跟宋家说妥这事。 怎么可能宋婉婉就跟秦源定亲了呢? 他不再迟疑,出宫上了马车就奔着宋家去了。 听说二皇子来了,宋昝带着宋弘深迎了出去。 “平西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 “王爷亲自前来,可是有事?” 宋昝就像不知道二皇子为何来宋家一样,恭敬地行礼,规规矩矩地询问。 说完又请二皇子去厅堂喝茶。 第941章 可二皇子却没动,问道:“宋家大小姐要和秦家三少爷议亲了?” 宋昝闻笑着说道:“殿下消息还真灵通,这是昨夜定下的。” “等到两人成婚那日,殿下可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宋昝说话的时候,一脸喜色。俨然一个因为女儿有了好归宿,而高兴的老父亲。 二皇子心里怒意涌起,咬着牙问道:“舅舅怎么食了?咱们不是说好了么,只要婉表妹为正妃,这亲事就还能照旧。” 宋昝不明所以,“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咱们什么时候说好了?” 二皇子一愣,那日宋昝确实一句应承的话没说。不过他们这样的人,说话都不说破。宋昝是什么意思,他还能听错么? “舅舅那日说,婉表妹不为妾。我已经为了她,求父皇册立容瑾为侧妃了。舅舅忽然反悔,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 宋昝无奈地看着二皇子,“殿下是不是误会了?我是说了宋家女儿不为妾,可也没答应要跟殿下结亲。” “那日殿下和容家小姐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宋家怎么可能再答应这门亲事?” 二皇子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是被宋家给阴了。 宋昝的那些话,分明就是故意让他误会。但是一句准话没说,所以这事闹到哪,宋家都没错。 而他因为宋家的话,让容瑾成了侧妃。容郡王嘴上不说,心里对他也是有意见的。 他惹了一身骚,宋家却欢欢喜喜的给女儿议亲了。 二皇子紧咬牙关,强忍着没当场跟宋昝闹翻。 垂眸片刻后,二皇子再次抬起头,神色如常地说道:“那可能是本王误会了,刚刚的话,舅舅别在意。” “既然是个误会,说开了也就好了,本王这就告辞了。” 说完,二皇子转身出了宋家。 宋昝和宋弘深都扬声道:“恭送平西王。” 又过了好一会,二皇子的马车已经走远了。宋昝才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他这城府,可比太子强多了。” 宋弘深眼底闪过几分忌惮,他也没想到,二皇子竟连句重话都没说,可见心机之深。 “他选择利用宋家,就得承担后果。” 二皇子从宋家离开后,便吩咐人悄悄去给太子报信,他要见太子一面。 城西一处僻静的院子内,二皇子悄悄进了门。 正房东次间书房内,太子正亲手煮茶。举手投足间,优雅贵气。 见二皇子进门,太子淡淡地说道:“宋家和秦家议亲了?那你不是白忙活了?” 不仅白忙活了,还让容家跟他们离了心。他还以为这个二弟是个有能力的,没想到也是个废物。 二皇子察觉到太子语调里的嘲讽,二皇子憋着一口气说道:“皇兄恕罪。” 太子抬手,示意二皇子坐,递了杯清茶过去。 “宋昝和宋弘深就是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这父子俩不好对付。” 二皇子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对宋家的恨意也达到了。 又见太子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更是怒意上涌。 他出身不好,生母是西越贵女却不得皇上宠爱。 幼年时候,大周和西越剑拔弩张,连带着他也受了牵连。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学会了夹着尾巴做人,学会了一步步筹谋。 此时他正谦卑地接过太子递过来的茶,赔着笑脸。心里却有了盘算,转瞬即逝间,就想好了要怎么办。 “皇兄以为,宋家是没看上臣弟这个人么?臣弟瞧着倒像是因为皇兄,宋家才如此羞辱臣弟。” 太子煮茶的手忽然顿住,抬起头看向二皇子,“怎么说?” 二皇子讪笑了一声,“宋家父子什么性子,皇兄应清楚。若真是不想应下亲事,只会客气地拒绝。” “如此这般戏耍臣弟,可能性只有一个,就是察觉到了咱们之间的关系。宋家生气臣弟为了皇兄,去算计宋婉婉的亲事。所以才出手给臣弟一个教训,这不就等于隔空打脸么?看着是臣弟丢人,实际上是打皇兄的脸面。” 第942章 太子心里琢磨二皇子的话,这次的事确实不像宋家父子一贯的办事作风。除非如老二所说,宋家父子知道了些内情。 这么一想,太子脸色也不好看了。 二皇子趁机继续说道:“皇兄想登上大位,我看现在老三也不是最大的绊脚石,最大的阻碍反而是宋家。” 太子沉吟着没说话,二皇子再次开口,“现在朝中支持皇兄的人,远比支持老三的人多。照这么下去,老三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但是以宋家和沈家为首的纯臣中立派,却成了皇兄登基的阻碍。” “他们没支持老三,但是看样子也不支持皇兄。尤其宋家是武将之首,又管着五城兵马司和西山大营的大军。” “若是宋家忽然倒戈,支持老三或者某个没成年的皇子上位,皇兄的储君之位可就危矣了。” 太子知道,二皇子这番话并不是夸大其词。 宋家和他母妃的矛盾由来已久,这几年他一直和宋家试图缓和关系,但是都没什么用。 既然宋家不能为他所用,长久下去终将成为后患。 “皇弟的意思是,咱们先对宋家下手?” 能在朝中站稳脚跟屹立百年不倒的世家,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上次想动沈家,却让李家满门覆灭的事,太子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二皇子惯会察观色,一看太子的神色,就大抵猜到他心中所想。 思量片刻后说道:“其实跟宋家相比,沈家反倒不足为虑。文官再折腾,也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比不得有军权的这些将军,才是咱们该拉拢的。” “似宋家那般拉拢不成的,当断就要断。” 太子眉头紧皱,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一时又没头绪。 他拉拢宋家,也是因为铲除不掉。宋家权势太盛,根深蒂固。父皇因为先皇后,又格外偏袒宋家。 像宋家和沈家这样的,想彻底铲除,需得有周密的计划。一个不慎,就容易被反踢一脚。 “皇弟有主意?”太子问道。 二皇子笑了笑,“皇兄,若是能让容家取宋家而代之怎么样?到时候五城兵马司,西山大营,甚至是福建水军,尽皆在皇兄手里握着。” “现在卫国公还在黔州打仗,不足为虑。西疆大军是我的人,也等于尽数在皇兄手里。只剩下北疆和西北还有辽东,这几个地方又要布防对抗鞑子。” “到时候皇兄想成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都说母强子弱,太子自幼都有贤妃帮衬,所以在心机城府上,差了二皇子一大截。 听二皇子这么一说,太子意动了。直接放下手里的茶壶问道:“那该怎么让容家取而代之呢?” 他心里琢磨,容家跟老二议亲了,宋家的大权若是落到容家手里,不就等于落到他手里了么? 这步棋若是走好了,何愁大事不成。 可太子万万没想到,棋局是二皇子设的,他也不过是其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见太子往心里去了,二皇子又道:“宋家有今日,全是仰赖父皇的宠信。” “而父皇之所以对宋家如此,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于先皇后。” “皇兄想,如今后宫宸妃娘娘专宠。几乎已经顶替了先皇后在父皇心里的地位,现在不正是除了宋家的最好时机?” 太子却有些迟疑,“宸妃娘娘……不过是先皇后的替身罢了。” 二皇子嗤笑了一声,“替身?晚上宸妃娘娘侍寝的时候,若是有人问父皇宋紫凝是谁,你猜他还能答得出来么?怕是早都忘在脑后了。” “都是男人,皇兄还真相信父皇情深至此么?” 太子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先皇后人都死了,争宠还能争得过活人? 二皇子又道:“其实想动谁也简单,只要让他失了圣心就好办了。” “只要父皇厌弃了宋家,咱们也就好下手了。” 太子有点跟不上二皇子的想法,几乎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父皇厌弃宋家?这怎么可能呢?那宋昝时常跟父皇吹胡子瞪眼,也没见父皇说什么。” 二皇子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 “那是从前。” “现在可不一样了,宫里那位就是对付宋家最好的利刃。” 第943章 太子不知道的是,二皇子怂恿他动宋家,除了为了报复宋家外,也为了能渔翁得利。 兄弟两人又商议了后面的事,二皇子心思诡谲,说出的话让太子连连点头。直有二皇子这样的智囊在,他便什么都不愁了。 之后的几日,宋家和秦家议亲的消息,也在京里传开了。 转眼到了八月十四那日,苏顺慈准备了六车节礼,打算给宋家,沈家,还有苏家各送两车。 当然,苏家这两车是给三叔和三婶的。 恰好出门前,苏芷兰来找她,给她送母亲海氏亲手做的绿豆糕。 苏顺慈道了谢后又问苏芷兰,“我要去给宋家和大姐姐那送节礼,你跟我一道去么?” “最后送苏家的,正好还能把你送回家。” 说完又迟疑道:“你和忠勇王定亲了,方便这么去宋家么?” 京中有些人家会顾忌这些,定亲了之后,未成婚的两人便不大见面了。 苏芷兰却不在意地说道:“去吧,正好去看看婉婉姐,再给老夫人和宋夫人请个安。” 她和宋弘深因为造船的事,私下见过好几面了。她还跟着他,去了工部几次。所以跟苏顺慈去宋家,她并不觉得是什么不合规矩的事。 前几日宋弘深去苏家送了节礼,她爹娘也回了礼。节礼这些事,倒是无需她操心。她这一趟,就算是跟着四姐姐去玩儿的。 去宋家的路上,苏顺慈靠在马车的车厢壁上,眉目间遮掩不住的倦意。 “四姐姐怎么了?我好些日子没见你了,这些日子很忙么?” 从秦家老夫人过寿,到现在已经快半个月了。苏芷兰去了两次宁王府,都没看见她的人影。 苏顺慈苦笑了一声,“这半个月一直在忙海运的事,昨日第一批货总算是送出去了,我也能歇几日。” “按理说这节礼早就该送了,我实在是忙的没工夫,这才拖到了现在。” 她和林无尘忙活了好几个月,总算是把这批货顺利送出去了。 关于海运的生意,两人已经划分了各自负责的部分。苏顺慈负责棉布锦缎和珠宝首饰,林无尘则负责瓷器和茶叶。两人各自采买,所赚取的利润也各自核算。只有出海所产生的费用,是均摊的。 苏芷兰拉住苏顺慈的手安慰道:“都是自家人,谁还能挑你的理不成?” “既忙完了,你也得好好歇两日。四姐姐才比我大一岁,就已经这么厉害了。要说我最佩服的人,就是四姐姐了。” 她倒不是刻意说好听的,这确实是她的真心话。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她曾经想过。若她像四姐姐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境遇,可能闯出这样一片天地? 当时她下意识摇了摇头,她觉得不行,她没有四姐姐的心性和手段。 四姐姐能有今日,除了有像大姐姐和三表哥那样的贵人相帮外,也得益于她自己的韧性。 父亲说过,人这一生都会遇到贵人,也都有气运加身的时候。但是归根结底,还是要看自己。 再好的泥瓦匠,也扶不住烂泥上墙。 苏芷兰说话不急不缓,一双沉静的眸子关切地看着她。 苏顺慈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四姐姐没事,等你成婚,四姐姐定能给你一份大大的嫁妆。” 苏芷兰并不客气地说不要,而是又往苏顺慈身边蹭了蹭,“嗳,那我就等着享四姐姐的福了。” 姐妹两人到了宋家,先去给老夫人和侯夫人王氏请安。 老夫人拉着两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又单独给了中秋的节礼。各得了一对白玉镯子,通体透亮。 宋婉婉得了消息过来,两人这才知道今日贤妃娘娘宴请京中命妇,侯夫人王氏进宫了。 今日宋家老夫人格外高兴,一个亲孙女,一个干孙女,还有个没过门的孙媳妇。 第944章 都是娇艳欲滴的小姑娘,她看哪个都是打心眼里喜欢。 苏顺慈本来打算陪着说会话,就去沈家,晌午还能和大姐姐用个饭。 可宋老夫人却拉着她们几个不放,又吩咐人预备了席面。 几人都不想扫老夫人的兴致,便陪着用了午饭。 午饭后老夫人要歇着,宋婉婉才带着苏顺慈和苏芷兰去了自己院子。 没有长辈在边上,几人随意多了。 进门坐下后,宋婉婉吩咐人拿了她新制的玫瑰香露过来,让两人拿回去沐浴的时候用。 苏顺慈则问道:“婉婉姐,你怎么忽然就跟秦三公子定亲了?” 自打宋婉婉传出定亲的消息,苏顺慈便一直想来问问,也没腾出功夫。 上次在秦家给秦老夫人祝寿的时候,还没听说这事呢,总觉得仓促了些。 宋婉婉这几日也跟做梦一样,有时候忽然想起自己定亲了,还觉得不可置信。 想起秦源,她抿唇笑了笑,“好夫君就得抓紧下手,被别人抢去怎么办?” 苏顺慈和苏芷兰都错愕地看着她,然后两人又对视了一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宋婉婉却没多解释,只是觉得似秦源那般会怕疼喊疼,又因为顾及她而伤了自己的人,不大好找。 所以那日父亲说再思量几日的时候,是她提出早点回信定下亲事。 母亲说嫁人有赌的成分,生怕她赌输了。可既然嫁给谁都是赌,那还不如嫁个顺眼的。 她在心里数了一圈,京里这些贵公子,除了自家哥哥们外,她看秦源最顺眼。 就算真赌输了,她宋婉婉也输得起。 几人说话的功夫,有丫鬟进来禀告,说是夫人回来了。 三人起身,朝着王氏住的主院去了。 还没进门,宋婉婉就察觉出不对劲儿了。 门口伺候的两个大丫鬟噤若寒蝉,一副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 进门后,宋婉婉瞧了母亲一眼,就知道她是带着怒意回府的。 三人上前行了礼,宋婉婉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今日进宫出什么事了?” 见母亲沉着脸没说话,她又看向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忍冬。 忍冬哪敢解释,只能给宋婉婉使个眼色,示意她确实是宫里的事。 顷刻后,王氏舒缓了神色,“你们几个别站着了,都坐。” 又吩咐忍冬,“上茶,再把前几日南边送来的蜜桔捡大的端上来,给几位小姐吃。” 屋里无关的人,都被王氏打发了下去。 等没外人了,她才说起今日在宫里的事,气得宋婉婉差点摔了茶杯。 屋内坐着的不是自己的亲女儿就是干女儿,苏芷兰更是宋家没过门的儿媳妇。 所以王氏并未隐瞒今日的事,也想说出来让几人警醒些。 今日贤妃娘娘奉皇上的命操办宫宴,宴请各府的命妇夫人们。 宴席快结束的时候,宸妃娘娘忽然说她准备了中秋贺礼,要亲自送给各位夫人。 众人哪敢让宸妃娘娘亲自送,都起身说不敢劳烦宸妃娘娘。恰好当时皇上来了,便说这是宸妃的心意,就都随她。 众位夫人便都战战兢兢地接了赏赐。 等到宸妃娘娘把赏赐递给王氏的时候,王氏也如其他人一般,垂着眉眼双手接下赏赐。 可宸妃却忽然惊叫了一声,随后眼圈噙着泪,转头问皇上,忠义侯夫人是不是不喜欢她? 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像先皇后,所以宋家都厌恶她? 皇上大惊,快步下了大殿,问她怎么了。 宸妃委屈巴巴地说,是忠义侯夫人故意用指甲划了她一下。而且看她的目光,还特别的阴鸷凉薄。她是被吓着了,才叫了一声。 皇上当即大怒,当着众人的面斥责了王氏不说,还命人去警告了宋昝,宋家任何人不得对宸妃无礼。 王氏说完这些,觉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第945章 一口菊花茶喝下去,心绪也平和了不少,不似刚回府时那般生气了。 宋婉婉却气的脸色阴沉,恨不得冲进宫给姜紫烟两巴掌。 倒是王氏劝她,“行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别动怒伤了身子。” 王氏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不过就是被皇上斥责两句,她还受得住。 她生气是因为宸妃用的手段太拙劣,可正是因为拙劣,她才没有防备,也无法做出防备。 就好比到嗓子眼的苍蝇,不咽也得咽。 不要命,但是恶心。 苏顺慈并未劝两人消气,而是忽然拧眉说道:“她这么做目的是什么?就为了让义母受一顿斥责?” “可宋家跟她无冤无仇,说起来,也是她欠宋家,欠先皇后的。” 提起姜紫烟,苏顺慈心里也充斥着厌恶。枉她上次在宁王府,还尽心照应她。结果她转头就勾引皇上,还差点毁了哥哥的婚仪。 听苏顺慈这么说,王氏也怔愣一下。她也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那位宸妃娘娘是什么意思。 见几个姑娘都因为她的事神色不愉,王氏收敛了情绪,跟几人说起了闲话。 问了苏顺慈的生意,又问了苏家老夫人的身子。 又聊了小一刻钟,苏顺慈便带着苏芷兰起身告辞了。 一来时间不早了,二来王氏今日心情不好,她们不该一直打扰。 王氏也未过多挽留,嘱咐宋婉婉亲自送两人出去。 从宋家离开后,苏顺慈带着苏芷兰和另外两车节礼去了沈家。 两人到西院的时候,苏清妤刚午睡起来。听说两位妹妹来了,忙吩咐人把两人请到正房宴息室说话。 苏顺慈进门就先瞧了瞧苏清妤的脸色,见比刚有孕的时候好上不少,心里也稍安了些。 两人要行礼,被苏清妤拦住了,“又没外人,还行什么礼。快坐下,我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们了。” “芷兰还来了几次,阿慈可是半个月没来了。” “那批货,都送出去了么?” 苏顺慈在苏清妤身边坐下,往她肩膀上一靠,“送出去了,这几日把我累坏了。” 苏芷兰也在一边坐下,笑吟吟地看着苏顺慈撒娇。 苏清妤心疼地看了苏顺慈一眼,打趣道:“不是有三表哥么?怎么还把你累成这样?” 三表哥什么心思,苏清妤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但是三表哥迟迟没去宁王府提亲,她也不好跟阿慈多说。 苏顺慈却道,“我哪好意思使唤他?大家一样做生意,都是为了赚银子。我使唤多了,那银子我拿着心里不踏实。” 在她看来,三表哥愿意带着她做海运生意,已经是照顾她了。 若她再恃宠生娇,只拿银子不出力,那成什么人了? 三表哥倒是经常赶她回去休息,但她也只是客套两句,该忙什么还忙什么。 缙云在一边忍不住说道:“大小姐不知道,三表少爷为这事,都急了。” 苏清妤挑眉问道:“你仔细说说。” 她在家闲着无事,难得有人说说趣事。 别说是表哥和四妹妹的事,这几日就连几个丫鬟乡下村子里的事,她都听了好几遍了。 缙云抿唇笑着说道:“那日晚间有笔账对不上了,三表少爷说他看着底下的人核对,让我们小姐回去休息。” “可我们小姐要强,非要自己盯着算清楚。最后三表少爷急了,直接把我们小姐给扛回了宁王府。” “还说怕她再这么熬下去,把命搭里。” 苏顺慈想起那日的事,也失笑不已。其实哪有三表哥说的那么严重,她就是困了些,倒是不至于送命。 而且缙云说的也夸张了,不是扛回宁王府,而是把她连扛带拎的,扔到了马车上。 见苏清妤好奇,苏顺慈又仔细说了那日的事,听得苏清妤和苏芷兰都笑了起来。 听说苏顺慈是在宋家来的,几人又说起了宋婉婉的婚事。 闲聊中,苏顺慈又提起了今日宫宴的事。 听说宸妃故意陷害忠义侯夫人,苏清妤心生疑惑。 和苏顺慈想的一样,她也在琢磨宸妃这么做的目的。 她和宸妃打过交道,知道她是聪明人。不会用这么拙劣的伎俩,只为了让忠义侯夫人出丑。 她想干什么?或者说,贤妃和太子想干什么? 一直到苏顺慈和苏芷兰离开沈家,苏清妤也没想明白。 送走了两个妹妹后,苏清妤便吩咐底下的人把那两车节礼入了库房。 有些新鲜的时令瓜果,则给庆元居和二房送去些。 沈之修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进了秋日,天黑的越来越早,晚上也凉了不少。 见他进来,苏清妤递了热茶到他手上,“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又吩咐一边的春桃,“摆饭吧。” 沈之修接过茶,关切地看了苏清妤两眼,“一到秋日事情就多,边关要布防,江南的赋税也都收上来了,杂事多。” 他虽主管吏部,但是内阁总揽朝政,其他的事也要跟着操心。 “我换身衣裳,咱们去用饭。”沈之修柔声说道。 可刚要去盥洗室,就有丫鬟进来禀告,说是文竹有要事求见。 沈之修匆匆出去,不多时又再次进门说道:“五城兵马司的一位指挥使出事了,这人是忠义侯的嫡系心腹。” “事情有点大,我得去看看。” “这事处理不好,宋昝也要摊上麻烦。” 第946章 苏清妤想起今日忠义侯夫人进宫的事,开口追问道:“是什么事?” 外面的事,她鲜少问的这么仔细。 沈之修一边换衣裳,一边解释道:“出事的人叫刘寅,是忠义侯手下的指挥使。” “他在春风楼有个姘头,两人厮混了好些年了。因家里夫人管的严,也没赎身,就这么养着。” “刚刚他因为这个姘头,跟人发生了争执,还把人给打死了。” “好巧不巧的,死的那人是冷家旁支。而且据说刘寅跟人发生争执的时候,还口出狂。说整个京城,都是五城兵马司管着的。他就算把人打死,也别想治他的罪。” 沈之修明显是动怒了,语调阴沉寒凉。 苏清妤拧眉说道:“冷家?不是太子的外祖家么?到底是真的争端,还是让人给下套了?” 沈之修整理着衣襟,冷声道:“八成是被下套了,但是能被激怒又说出这种话,也是蠢货。” “宋昝这些手下,也是时候该整顿了。再这么下去,不用人下套,也会惹出别的事端。” 宋昝武将出身,重感情讲义气。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都死死护着。对宋昝来说,只要不通敌叛国,就不算大事。 底下的人喝酒打架找个姘头,在宋昝看来都不算个事。 这几年沈之修时不时提点他,让他严明军纪。又有宋弘深从旁帮衬监督,才算没闹出什么事。 苏清妤又说了今日忠义侯夫人进宫,被宸妃算计,惹得皇上训斥的事。 说完之后问道:“三爷,这是不是太巧了些?” 沈之修听完眉头紧皱,“他们这是……” 话未说完,文竹就已经在外面敲门了。 “三爷,宫里来旨意了,皇上宣您进宫。” 沈之修唇角咧起一个弧度,冷声道:“这消息传的还真快,我去看看他们要干什么。凭一个指挥使,还不能拿宋家怎么样。” 不过他猜今日这两件事只是引子,重头戏还在后面呢。 沈之修走了之后,苏清妤照常吃饭,沐浴,休息。 等到沈之修回来,已经是夜里了。 她近日睡觉不安稳,极容易被惊醒。所以沈之修也没去床上,只和衣躺在了榻上。既不打扰她,还能睁眼就看见她。 天蒙蒙亮的时候,苏清妤伸手摸了摸身边,察觉到人没回来,有些忧心。 用力睁开眼,就看见他躺在榻上睡的正香。 她心疼不已,拿着锦被走近想给他盖上。可锦被刚沾到他的身,他就被惊醒了。 苏清妤俯身轻声说道:“时辰还早,咱们去床上睡吧。” 沈之修点点头,起身走到床边躺下,又把苏清妤揽在怀里。 “昨日的事,怎么样了?”苏清妤轻声问道。 知道她是问刘寅那事,沈之修回道:“没事,忠义侯挨了一顿斥责,这事也算过去了。” 沈之修嘴上说的随意,但是苏清妤也猜得出,必然是各方周旋的结果。 见他一副身心俱疲的样子,苏清妤伸手轻轻抚过他的脊背,“再陪我睡一会儿,下次回来的晚也在床上睡。你不在,我睡得不踏实。” 沈之修嗯了一声,把人搂紧。在她额角亲了一下,又睡了过去。 许是因为苏清妤在身边,他这一觉睡的格外沉。 再加上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节,无需上朝,两人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身。 从前年节的时候苏清妤最是忙碌,如今杨氏管家,她也难得清闲了起来。 晚上一家子在庆元居吃了团圆饭,又说起了沈鸿成婚的日子。 谢家想留谢欢辞在娘家过个年,两家把成婚的日子定在了次年的五月初。那时候苏清妤也生产了,大房的孝期也正好过了一年。 添人进口的事,总是让人心情愉悦。老夫人本还因为想起沈之衡一家伤怀,说到此事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第947章 吃过团圆饭,一家子赏月的时候,沈之修又被叫走了。依旧是宋家的事,有些事还要他周旋一二。 沈之修有预感,这事才刚刚开始。 果然,次日早朝又有御史弹劾宋弘远。说起来都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是有些事一旦放到乾阳殿上说,性质就变了。 尤其是这些御史的嘴,一句戏都能跟皇权扯到一起。 皇上心里本就因为之前的事有气,这下可好,直接在乾阳殿发了大怒。 打了宋弘远三十板子,还说让宋昝滚回去肃清家宅。 不能齐家,何以报国的话,都说出来了。 宋昝倒是没多辩解,规规矩矩挨了训斥。 宋家连着几日受到惩处和斥责,京里渐渐有了流。说宋昝失了圣心,宋家地位也岌岌可危。 那日宋昝特意来找沈之修,说道:“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怎么就闹成这样?” “太子想干什么?靠这些事还能扳倒宋家不成?” 宋昝话里有些许不屑,心说太子的手段不过尔尔。 沈之修却摇摇头,说道:“小事?能撼动圣心的事,都不是小事。” “宋兄当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小事多了,等来大事的时候,宋家也扛不住了。” 他大抵能猜到太子的算计,无非就是让宋家先失了圣心,再给宋家致命一击。 他猜测这事是二皇子的主意,以太子的才智,想不到这样的计策。只是不知道,二皇子最后的杀招是什么。 他的人在查,但是二皇子那人心思诡谲,比查太子难多了。 宋昝听他这么说,便道:“你这话倒是和弘深如出一辙,看来是我想浅薄了。” “这事你可得帮我,斗心眼子的事,还得你们文官来。” 沈之修斜了他一眼,“你这还真是歹竹出好笋,怎么就养出了弘深这样智深如海,谋略超群的儿子?” 宋弘深的谋略手段,还有在朝政上的敏感度,比宋家这父子几人加一起还要厉害。 宋昝讪笑了一声,“这孩子的优点,都随他娘了。” 其实也有随他爹的地方,但是宋昝不想承认。 沈之修只得嘱咐宋昝,这些时日京里形势不明,有事多和宋弘深商议。 宋弘深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新的战船上。所以这段时日,不是在工部研究图纸,就是在兵部商议东南沿海布防。 工部的图纸已经到了最后汇总的阶段,宋弘深整日盯着,连带着苏芷兰也跟着忙。 苏承荀夫妇算是默许了她帮着宋弘深画图纸,但是对外并未露出一点风声。 宋弘深曾经提过,想等到最后大功告成的时候,给苏芷兰请功。 在宋弘深看来,若是明年靠着这些战船大胜倭寇,那苏芷兰的功绩足以在史书上写上一笔。 他也自认为以他的能力,能护她周全。 但是被苏承荀夫妇拒绝了,在他们看来,请功是光环也是负累。 苏芷兰只需要相夫教子,做好忠勇王妃就好。 宋弘深不认同,但是也未多说,心里却没改变想法。 那日宋弘深又悄悄接苏芷兰去了工部。 苏芷兰每次来工部,都是悄无声息的。若是被人瞧见,就说是来看舅舅,或者跟着忠勇王来闲逛。 当然,宋弘深不仅带着她来工部,有时也带她去别的衙门。 所以这些日子京里都说,忠勇王这是把没过门的王妃当孩子养了。 倒是也有人曾经质疑过,说苏芷兰不懂规矩,不知道避讳。 可见过苏芷兰的人,都说不出这话。 一来她年纪小,那些说闲话的夫人,哪好意思对着个孩子嚼舌根。 二来她举止规矩,一双清澈的眸子似能直达眼底,少有的坦荡纯真。 再加上宋弘深为人正派,也不是那等色欲熏心的人。所以慢慢的众人也习惯了,流渐渐地也消了。 _k 第948章 两人到了工部后,宋弘深去找几位侍郎说话,苏芷兰则去了海行简处理公务的屋子。 海行简任工部侍郎,这次福建水军的新战船,就是他主持设计的。 见苏芷兰进来,海行简说道:“柜子里有同僚送的肉干,还有你舅母特意给你预备的牛舌饼。” “我还有事要去办,你自己在这玩儿吧。” 海行简三十出头的年纪,身量瘦高。给苏芷兰拿吃食的时候,一双手上露出老茧。 苏芷兰对这些事的造诣和兴趣,都源于这个舅舅。 那些年苏承荀夫妇外放苏州,海行简恰好在工部都水清吏司任职,外放南京三年。 他便时常去苏州看姐姐和姐夫,闲来无事的时候教了苏芷兰不少。 后来见苏芷兰喜欢,又给她搜集了不少的书籍。 所以别家小姐们在读四书五经,看野史游记的时候,苏芷兰已经开始研究水道怎么建,房子要怎么修,桥要怎么造才结实。 苏芷兰跟这个舅舅也亲近,坐下后随意地说道:“舅舅去忙吧。” 实际上,海行简是去拿最新的汇总图纸了。关于武器的那部分,是苏芷兰设计的,需要苏芷兰来汇总。 这些东西,按照规矩不允许带出工部。 所以为了避免麻烦,都是苏芷兰来工部衙门。悄悄看过改过后,工部再加以整合。 她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并不拘谨。跟从前一样,拿起桌上的肉干吃了起来。 闲着无事,又看起了海行简桌子上关于京城外修水道的图纸。 每次看这些东西,她都聚精会神,看的入神,连肉干和牛舌饼都忘了吃了。 此时的苏芷兰并未察觉,窗外一道人影闪过。 紧接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顺着窗棂飘了进来。 她微微蹙了蹙眉,怎么一股难闻的气味。 刚抬起头,准备查看,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栽到了桌子上。 紧接着,一个粗布衣衫打扮的男子从后窗翻了进来,扛起苏芷兰就离开了。 宋弘深没想到太子的人盯上了苏芷兰,他正在工部厅堂跟几位侍郎商议最后的一些细节。 船要在福建造,造好了直接下水。所以还要商议,工部能出几个人跟着他一起南下。 几人正说到关键时候,忽然有人匆匆跑了进来,“几位大人不好了,样式房走水了。” 样式房是工部专门用来放图纸的屋子,里面不仅有图纸,还有样品。 像这次福建水军的战船,就造出了不少微型样品放在样式房。 听说样式房走水,几位工部的大人都慌了,连忙往外快步跑去。 那些可都是他们的心血,真被烧毁就麻烦了。 宋弘深却先想到了苏芷兰,他没想到苏芷兰会被劫走,只是怕她被这火势呛到了或者熏着了。 所以出了厅堂,宋弘深就快步去了海行简的屋子,打算先带着苏芷兰离开。 进了屋内,宋弘深并未看见苏芷兰,桌上还散落着肉干,像是被碰翻的。 宋弘深心里一沉,转身就出了屋子,恰好遇到拿着图纸回来的海行简。 “芷兰呢?”宋弘深冷声问道。 很明显,苏芷兰没跟海行简在一起。 海行简神色一怔,“不是在屋子里么?” 宋弘深紧闭了下眼睛,知道出事了。随后立马抬脚,往样式房的方向去了。 他可不信苏芷兰失踪,和样式房走水没关系,哪有那么巧的事? 海行简意识到不对,把图纸往屋子里一扔,也跟着宋弘深去了。 样式房在工部衙门的里面,要绕过庭院。宋弘深赶到的时候,工部那几位侍郎已经开始安排人救火了。走水的屋子,正好是放置战船图纸的屋子。 工部尚书荣海也得了消息来了,见宋弘深过来,上前拦住了人,“王爷就别往前去了,伤了呛了都不好。” 忽然听见有人问道:“这火势是从里面着起来的,不会是什么人悄悄进去放火了吧?” 宋弘深冷眼看向那人,心里忽然有了猜测。 顾不得荣海的阻拦,宋弘深两个箭步就直接破门而入。 进门先是满室的浓烟,他掏出帕子掩住口鼻,开始往里面走。 图纸已经快烧没了,此时烧起来的是放置图纸的柜子,火势已经蔓延到了房梁。 他顾不得图纸,连忙查看屋内的情况,寻找苏芷兰的踪迹。 绕到后面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倒在窗下的人影。 宋弘深快步走过去,弯下腰把苏芷兰抱起来,快速出了屋子。 “给我找大夫来,快点。” _k 第949章 宋弘深从没这么惊慌过,哪怕在辽东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他都没皱一下眉头。 看着昏迷不醒的苏芷兰,他心里没来由的不安。 他这人做事从不后悔,只要他决定的事,他就能承担后果。 可他此时无比后悔,后悔让苏芷兰掺和这些事。 工部尚书荣海见状,忙吩咐人去请大夫。又引着他去了附近的屋子,先把人放下再说。 海行简也慌的不行,在宋弘深出来的时候,就迎了上去。 “王爷,下官来吧。” 这是他亲外甥女,他抱着也比宋弘深抱着好。 宋弘深却没理会海行简,直接在他身边越过去快步走了,一张脸沉的可怕。 荣海找的这间屋子还算干净,里间有张小床。 宋弘深把人放下后,半跪在床边,轻声道:“芷兰,你醒醒,芷兰?” 苏芷兰全无反应,宋弘深紧抿着唇,无意识地抓着她的手。 从他抱着苏芷兰出来,到大夫来,差不多是一刻钟的功夫。 这一刻钟,他连怎么报复太子都想好了。 若是苏芷兰有个好歹,他要让太子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登基?那是做梦,他绝不会放过他。 好在大夫来了之后,诊断苏芷兰可能是被烟呛晕的。 用银针在她穴位上扎了一下,没一会儿,苏芷兰就悠悠转醒了。 苏芷兰睁眼的那一刻,宋弘深长出了口气。 海行简提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倒了杯温水过来,想喂给苏芷兰。 水杯却直接被宋弘深拿走了,“本王来。” 宋弘深扶着苏芷兰坐起来,然后轻缓着动作,喂她喝了大半杯的水。 苏芷兰脑子也清明了不少,环顾四周见这屋子陌生,宋弘深又是一脸怒意。便开口说道:“王爷,我是被人迷晕的,王爷是在哪找到我的?” 宋弘深刚要开口,荣海就匆匆走了进来。 “王爷,皇上得了消息,宣王爷和苏家五小姐即刻进宫。” 宋弘深转头冷声问道:“皇上这么快就知道了?你们工部办事还真是雷厉风行。” 荣海一脸苦涩,解释道:“下官也不知道怎么就传进宫了,说是有人告发,王爷私自带苏家五小姐来工部。五小姐还不小心点着了样式房,致使造船的图纸被毁。” “现在皇上要问责,王爷赶紧想想怎么应对吧。” 荣海并未计较宋弘深的态度,知道他就是这性子。 话里话外,还在为宋弘深打算。 宋弘深也知道,这事跟荣尚书无关。太子这是要一箭双雕,毁了他的图纸,让他不能顺利去福建领兵。还要把这盆脏水,扣到宋家头上。 但是太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苏芷兰当引子。 就冲这点,他就不会放过他。 宋弘深思量片刻,对荣海说道:“多谢荣尚书,本王这就带着苏家五小姐进宫。” 海行简闻急了,立马说道:“我也进宫,我给芷兰作证。” 宋弘深想明白了怎么应对,心绪也平和了不少,说道:“海舅舅先不必去,若是有需要,会有人来工部传人。” 荣海也说道:“海侍郎就不必去了,本官是一定要去一趟的。该解释的,本官会解释清楚。” 这事发生在工部衙门,担责的一定是他这个工部尚书。 宋弘深差人去华锦阁买了身新衣裳,让苏芷兰换上了。 苏芷兰收拾妥当后,两人一坐马车一骑马,准备进宫。 上马车之前,苏芷兰问宋弘深,“进宫后我怎么说?” 宋弘深冲着她温和地笑了笑,“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又安慰道:“你不用怕,不管出什么事,都有我在呢。” 伸手想揉揉她的头,想了想又收了回来。 进宫后,有内侍把两人带去了乾阳殿偏殿。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才发现殿内除了宣德帝,还站着不少人。 第950章 宋昝,沈之修,陈铮,太子,二皇子,还有荣海和苏承荀。 苏芷兰没想到爹爹也在,心里忽然有些内疚,是她连累了爹爹吧? 她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愧意地看向苏承荀,苏承荀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还给了苏芷兰一个安慰的眼神。 像是告诉她别怕,万事有爹爹在。 苏芷兰莫名的心里安定了几分,跟着宋弘深一起给宣德帝行礼。 两人跪在地上,宣德帝也没叫起,而是扬声大骂宋弘深,“你以为造战船这事是闹着玩的么?工部重地?你带着个姑娘去干什么?” “你若是离不开她,趁早给朕回家成亲抱孩子去,还带什么兵,打什么仗?” 宣德帝除了生气,更多的是失望。 底下的人禀告,说是宋弘深带着没过门的王妃去了工部。这小姑娘不知深浅,进了样式房还不小心点着了图纸。 宣德帝想不明白,他去工部商议政事,带着个未过门的王妃干什么? 他骂的不好听,宋昝心里不高兴了。 开口说道:“陛下,怎么回事还得问问。现在都是听人说的,没有真凭实据,怎么就能证明是苏家这丫头烧的图纸?” 宣德帝哼了一声,看向太子,“你的人不是看见了么?你说说吧,怎么回事?” 太子闻欠身开口道:“是,儿臣今日是差人去工部问城外护城河兴修水道的事。” “去的那人是詹事府少詹事刘郴,正好目睹了苏家五小姐进了样式房,又恶意纵火的经过。” 说完,太子又请旨宣了刘郴进殿。 刘郴进殿后开口说道:“臣今日奉太子殿下的命令去工部,就瞧见一位姑娘进了样式房。” “样式房重地,岂能容许闲杂人等进去?臣便上前想看看怎么回事,看见苏家五小姐在里面翻了翻那些图纸,又点了一个油灯。” “当时臣以为里面昏暗,她是看不清,才要点灯的。” “臣找了工部的人提醒,有位姑娘进去了。可那人说,进去的人是苏家五小姐,忠勇王未过门的王妃。说是忠勇王时常带她出来玩儿,他们也不敢管,还让臣别多管闲事。” “臣急着回报公事,便离开了。刚走到大门口,就听说里面走水了。” 刘郴说的信誓旦旦,按照他所说,苏芷兰就是这次走水的元凶。 宣德帝听了经过,更是怒意涌上心头,厉声问宋弘深。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宋弘深心里冷笑,抬起头说道:“陛下,这都是刘大人一人之,仅凭他的话就能给臣和苏芷兰定罪么?” 宣德帝以为宋弘深是要包庇苏芷兰,不悦地说道:“他是朝廷命官,亲眼所见的事还不能作为证据?” 宋弘深嘲讽一笑,“朝廷命官就都清正廉洁,一句谎话不说么?” “那臣还是皇上亲封的王爷,臣说亲眼看见刘大人放火了,还请皇上治刘大人的罪吧。” 宣德帝气得笑出声,没骂宋弘深,却看向宋昝。 “忠义侯啊忠义侯,还真是什么爹就有什么儿子。你自己看看,他还哪有一点身为臣子的样子?” 就这副劲头,简直跟宋昝如出一辙。不对,是比宋昝还可恨。 宋昝倒是没辩解,躬身道:“陛下说的是,子不教父之过。这孩子现在这样,都是他爹的不是。” 说完,宋昝意味深长地看了宣德帝一眼。眼底浓重的嘲讽,一闪而逝。 见皇上动怒,太子心生喜意。 宋家这父子,总有本事让父皇发怒,倒是省了他不少力气。 “父皇,战船之事,关乎到东南沿海几省百姓的安危。” “忠勇王私自带不相关之人去工部,这是根本不拿东南安危当回事。” “儿臣请父皇严惩,治宋弘深渎职之罪,东南水军更换统帅。” 第951章 “另外苏家这位五小姐也要严惩,算是给京中各家小姐们一个警告。衙门重地,不是她们能去的地方。” 宣德帝沉吟着看向陈铮,“陈爱卿怎么说?” 陈铮其实不大赞成太子说的,太心急了些。起码以他看来,这样的证据还不足以给忠勇王定罪。 但是他是太子的老师,只能私下教导,不能当众拂太子的面子。 所以陈铮思量片刻后说道:“若那些图纸当真是苏家五小姐烧毁的,太子殿下所不无道理。” “当然,不管是不是苏家五小姐烧毁了图纸,忠勇王带女眷去工部衙门都不合适。” 宣德帝又问沈之修,“沈卿怎么说?” 苏家这位五小姐是沈之修的姨妹,他也想听听他这个做姐夫的怎么说。 沈之修开口道:“陛下,只凭刘大人的说辞,确实不足以定罪。” “不如听听他们二人怎么说,必要的时候,可以请刑部查探。” 宣德帝虽生气,但是到底把沈之修的话听进去了。 他沉着脸看向苏芷兰,“那些图纸到底是不是你烧的?你实话实说,朕还能宽恕。若是撒谎,苏家,宋家,沈家都保不住你。” 宋弘深眉目皱起,皇上这是干什么?柿子挑软的捏? 是不是以为苏芷兰一个小姑娘,吓唬吓唬就说实话了。 宣德帝还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这个办法最好,所以语气里带着几分威胁的冷意。 说完他就看着苏芷兰,等着她惊慌失措,进而说出实话。 此时宣德帝心里,还是倾向相信刘郴说的。他猜测是苏芷兰年纪小,看什么都觉得有趣。进去玩儿的时候,无意中把那些图纸烧着了。 若是换成旁人,哪怕不是自己做的,怕是也已经吓得连声喊冤请罪了。 可苏芷兰却高兴不已,皇上终于让她说话了。她早就想开口了,顾及到宫里规矩多才一直忍着。 所以听皇上问话,苏芷兰立马抬起头。 “陛下,臣女没做那样的事。” 苏芷兰双目清澈,神色坦荡。 宣德帝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这丫头没说谎。 她这么大的年纪,不可能说谎了还掩饰的这么好。 苏芷兰紧接着又说道:“我费了好大力气画的图纸,怎么可能烧掉?” “烧没了,还得我自己点灯熬油的重画。” “请皇上明察,我是被人迷晕了扔进去的。” 说到这,苏芷兰又看向刘郴,“这位刘大人说看见我走进样式房,怎么可能呢?我自己清楚,我是被迷晕的。” “莫不是迷晕我的人就是这位刘大人?” 她想的很简单,刘郴说谎了就是坏人,就算不是他迷晕的,八成也是一伙的。 苏芷兰的话说完,再次沉静地看着宣德帝,像是在等他给她做主。 可宣德帝此时已经惊的说不出话,他没听错吧?这丫头说什么?那些图纸是她画的? 若是扫视整个偏殿,就会发现众人的表情分两类。 知道内情的宋昝,宋弘深,沈之修,苏承荀几人,没有一点惊讶之色不说,眉目间还带着几分骄傲的神色。 而太子那边的几人,则变了脸色,皆是惊诧不可置信。 太子开口说道:“大不惭,那些图纸是工部众位大人合力完成的,怎么就成了你的功劳?” 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说会画工部的造船图纸,简直是异想天开。 太子语调略带嘲讽,心说这苏家的小姐说话都不过脑子么?这是能蒙混过关的事么? 他又看向工部尚书荣海,“荣大人,你来说,苏家这位五小姐是不是信口雌黄?” 要说神色最微妙的,也是荣海。 工部一众有才之人,在武器和战船的结合上,愣是比不上一个十几岁的姑娘。 说出去,他都觉得面上无光。 但是太子问到他头上了,他自然不能撒谎。 便开口说道:“皇上,太子殿下,臣能证明,苏家五小姐说的都是真的。” “烧毁的图纸中,有三成是苏家五小姐画的。” “臣想,她应该不会做出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苏芷兰说的话可能有假,但是荣海身为工部尚书,是不可能在这种事上说谎的。 此话一说,宣德帝和太子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向苏芷兰。 宋弘深则趁机扬声说道:“陛下若是不信,工部几位侍郎也能作证。” “刘大人说看着苏家五小姐进了样式房,又看着她点了油灯,就是在说谎。” “苏家五小姐被人迷晕,扔到了样式房的事,请皇上责令刑部审查。” “至于刘大人为何说谎,也要严加审问。背后还有没有人指使,都有待查证。” 说这话的时候,宋弘深冷眼看向太子,寒光四射。 第952章 在烧毁图纸这件事上,太子并未花太多的心思。 不管苏芷兰的罪名能不能坐实,宋弘深带她去工部都是事实。 凭此一点,他就能想办法让这件事最大程度的牵连宋弘深。 就算工部还能重新画图纸,但是父皇对宋弘深的信任却没了。 而他已经安排好了接替宋弘深的人,到时候自然有人会跟父皇进。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出苏芷兰会画图纸。 太子一口气憋在胸口,但是眼下别说治宋弘深的罪,刘郴怕是都保不住了。 他只能安慰自己,这件事也只是个开始,最后的杀招才是让宋家一击毙命的。 此时荣海正跟皇上解释,若是没有苏芷兰,他们进度不会这么快,很多方面也不会如此完善。 按照荣海所说,这次新战船的前期筹备事项,最大的功臣其实是苏芷兰。 荣海说完后,宣德帝冷眼看向刘郴,“你倒是说说,之前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还是你满嘴谎话,根本就是在蒙蔽朕。” 后一句,宣德帝气势陡然上升,刘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臣……” 他不知所措,一时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宣德帝一眼就是看出刘郴心虚,分明就是蓄意诬陷。 太子见状也冷着脸上前,怒声说道:“刘大人,你跟本宫信誓旦旦说,这些事都是你亲眼看见的。” “因你跟随本宫多年,本宫对你信任有加,所以才没怀疑你说的话。” “若你真是在撒谎,最好给本宫说清楚。因为你,本宫差点诬陷了忠勇王。” 太子几句话,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还隐隐威胁刘郴,最好找理由把这事扛下来。 这种事刘郴扛不住,若是被沈之修弄走找个地方审问,还不定吐出什么。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当场找个由头认罪。 刘郴当然不敢攀扯出太子,若是一人顶罪,还能保住一家老小。可若是牵连出太子,那他刘家就都完了。 太子这一呵斥,刘郴脑子也清明了不少。 顷刻后说道:“陛下,臣认罪。” 刘郴还真找了个理由,说是两年前忠勇王有一次当街纵马,差点伤了她女儿。 而且宋家大小姐几次三番与他女儿发生争执,他心里早就存了恨意。 所以这次在工部,看见宋弘深带着苏芷兰去了,他便临时起意,想要教训教训忠勇王。 可他这话,宋弘深等人却不信,刘郴摆明了就是太子抛出来的替罪羊。 “刘大人这话说的没有什么可信度,本王何时纵马行凶差点伤人了?当时为何不说?” “还有小姑娘间的争执,刘大人也往心里去?” 宋弘深觉得刘郴这理由找的不好,想来也是这事太突然,他没什么准备。 可刘郴却忽然仰头看向宋弘深,面上挂着嘲讽的冷笑。 “忠勇王出身高贵,当街纵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就算差点伤到人,谁又敢说?” “宋家大小姐什么身份?说是争执,还不是欺辱小女寒门出身,没有靠山,谁又敢质疑?” “下官出身寒门,寒窗苦读十余年,又谨小慎微地一步步走到今日。比不得忠勇王这样的世家子弟,靠着祖宗的余荫就能封王拜相。” “似我等这样没根基的乡下人,还不是任人宰割,挨欺负的命。” “今日罪臣认命了,要杀要剐,都随陛下处置。只求陛下别牵连罪臣妻儿老小,给她们一条生路。” 说到最后一句,刘郴声音哽咽,跪伏在地上。 这一番话看似是在说宋弘深,又何尝不是在影射今日做替罪羊一事。 宋弘深生气,但是也无可奈何。 换做他是刘郴,也会为了保全一家老小,一个人扛下这事,这是人之常情。 但是宋弘深心里一口气没发出去,尤其是太子面上露出的些许得意之色,更是让他怒意直冲云霄。 第953章 “刘大人,本王封王靠的是战功。是把命豁出来,才搏出的前程。” “本王听刘大人的意思,难道是在讽刺太子殿下不成?要说靠祖宗余荫,谁有太子殿下受的余荫厚重。” 宣德帝心里也在思量,这里面的事,太子掺和了多少。 可宋弘深的话,却让宣德帝心中不悦。 再怎么说,太子也是储君,没有他出讽刺的道理。 哪怕太子真的德行不够,也是他下旨废黜,没有朝臣插嘴的道理。 他深深看了宋弘深一眼,冷着音调说道:“放肆。” 沈之修给了宋弘深一个眼神,示意他适可而止。惹怒皇上,对宋家没有好处。 宋弘深压下心底的怒意,但是今日这事,他早晚要找太子清算。 宣德帝又说道:“刘郴因私怨蓄意冤枉忠勇王和苏家小姐,革职查办。” “先带下去吧。” 沈之修知道,皇上这是不想再深究了。不管这件事里有没有太子的手笔,都不重要。起码皇上现在,还没下定易储的决心。 只要皇上不想易储,便谁都别想动太子。 刘郴被带下去后,宣德帝又责令工部,抓紧重新赶制图纸,却没再提起苏芷兰。 宋弘深却不高兴了,扬声说道:“陛下,该罚的罚了,那该赏的是不是也要赏?” 宣德帝怔愣了片刻,然后语气不大好地说道:“什么意思?朕还要赏你?” “你想要赏赐,先把差事给朕办明白了。”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又是先皇后的亲侄子,宣德帝说话的语调又缓和了不少。 宋弘深却说道:“陛下,臣食君之禄,定然忠君之事。” “工部的众位大人也是一样,都是职责所在,不敢讨赏。” “但是苏家五小姐可不是朝廷官员,没拿陛下一个铜板的俸禄。如今陛下知道她为了新战船付出这么多,难道不该赏赐么?” 宣德帝当然不是忘了苏芷兰,不过是觉得女儿家掺和这些事不合规矩。又见工部那边还需要她帮忙,所以便想把这事混过去。到时候工部和宋弘深求人帮忙,就是他们的事了。 所以听宋弘深这么说,宣德帝便含糊地说道:“朕还以为她是为了帮你的忙。” 外之意,这是你们的私事,不能与朝政混为一谈。 太子也不赞成地说道:“这怎么能封赏?封赏完了,别家的小姐也掺和政事怎么办?那不是乱套了么?” 宋弘深闻心里冷笑,就太子这格局和心胸,做个守成之主怕是都难。 他义正辞严地说道:“掺和?那也得有掺和的本事才行。” “太子殿下以为,这样的天纵之才是地里的大白菜,随处可见么?” 宋弘深神色肃穆地看向宣德帝,扬声问道,“陛下,臣想问问,若是有女子精通河道治理,能让黄河再无水患,陛下用是不用?” “若是有女子通晓兵法,能在鞑子兵临城下的时候,击退敌军,陛下用是不用?” “若是有女子擅农桑经济,能在国库空虚的时候,筹措银钱支持朝廷,陛下用是不用?” 宋弘深这三连问,让宣德帝脸色微滞。 若当真有这样的奇才,他当然要用。 不说别的,若有人能让黄河再无水患,他能把那人供到太庙。 太子嗤笑了一声,“忠勇王堂堂大丈夫,这是要为天下女子发声了?” “可本宫看,忠勇王也是异想天开。女子擅相夫教子,你说的这些跟女子不搭边。” 宋弘深意味深长地看向太子,“殿下这话臣不敢苟同,既然殿下这么说,那不如工部造船的图纸殿下来画,看看有没有苏家五小姐画的好?” “若是画不出来,那殿下就是不如一介女子,怕是也不能胜任储君之位。” 宣德帝再次怒斥,“宋弘深,这是你能说的话么?别以为朕惯着你,你就可以肆意妄为。” 第954章 他不明白今日宋弘深抽什么风,怎么就如此针对太子。 刚呵斥完,乾阳殿的小内侍就进来禀告,“陛下,宁王殿下来了。” “让他进来。” 苏元州进门后给皇上和太子行了礼。 然后说道:“陛下,刚刚忠勇王的话臣听见了。臣倒是觉得忠勇王话里有些深意,不如让他说完?” 苏元州说话的时候面上带着笑意,最后一句还有点哄人的语气。 宣德帝怒意瞬间就消了不少,没好气地对宋弘深说道:“你还要说什么,一起说了。” 宋弘深继续说道:“臣提出让陛下封赏苏家五小姐,也不全是私心。” “陛下想,苏家五小姐这次有功于社稷,陛下大肆封赏,正好体现陛下的胸襟。” “也能激励全天下的女子,跟苏家五小姐一样,把朝廷兴亡放在第一位。” “她们想受到封赏,必得是利国利民的功绩。若真有这样的人,陛下就是大肆封赏也不亏,不是么?” 宋弘深本打算等到明年四月,东南水军靠着新的战船大获全胜的时候,再趁着皇上高兴给苏芷兰庆功。 可今日这小丫头受了不少委屈,所以他便当机立断,给她要点好处。这也是朝廷欠她的,理所应当给她补偿。 当然,这些话也是他的心里话。 宣德帝想,若真是有这样的人,纵是女子又如何?他照样敢用,敢赏。 何况宋弘深并未要求别的,只是要个封赏,合情合理。 这么一想,宣德帝心里也有了决定。 扬声道:“胡碌,拟旨。” “苏家五小姐苏芷兰,学识渊博,聪慧机敏。协助工部造出战船,于社稷有功。” “封苏芷兰为安平县主,赐黄金百两,享县主俸禄。” 宋弘深对这封赏很满意,给苏芷兰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谢恩。 苏芷兰有点意外,她以为宋弘深就是替她要点金银玉饰,却没想到皇上一开口,就封了县主。 大周女子的爵位多是封赏皇室宗亲,像她这种侯府女儿封县主的例子,几乎没有。 苏芷兰自然高兴,这也是莫大的荣耀。 她跟着宋弘深,跪地谢了恩。 之后宣德帝示意两人起身,苏芷兰也站到了父亲苏承荀身后。 这道封赏,宋昝,苏元州,沈之修几人也都高兴不已。 有了爵位封号,就能享朝廷俸禄。 等到苏芷兰成婚,也是按照县主的规制出嫁,内务府还会给置办一份嫁妆。 苏承荀从前还怕苏芷兰高嫁会委屈,宋家兄弟几人中,苏芷兰的家世比不上另外的几个妯娌。 但是这次的封赏,对她来说,就是以后在宋家立足的底气。哪怕妯娌间攀比,她也不必矮人一头。 想起上次宋弘深提起要给苏芷兰请功被他拒绝一事,苏承荀心里隐隐有些自责。 现在看来在这件事上,宋弘深比他想的周全,也是真心为芷兰打算。 殿内众人中,最憋屈的就是太子。他赔了夫人又折兵,对手却满载而归。 但是再憋屈,他也不能表现出来。 父皇不是猜不出他算计宋弘深的事,没发作也不过是给他留颜面罢了。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怎么让这件事在父皇那过去。 事情到此也就算尘埃落定了,宣德帝并未多加斥责工部。只是责令荣海,抓紧把烧毁的图纸重新画出来。 好在都是工部几位侍郎亲手画的,重新画不是什么难事,就是需要些时间罢了。 之后众人便一道出宫,苏承荀带着苏芷兰出宫回府的时候,司礼监传旨的内侍也往苏家去了。 苏元州并未回宁王府,苏芷兰获封,对苏家来说也算是光耀门楣的大事。他是苏家长孙,自然要跟着回去。 沈之修和宋昝则各自去忙公事,宋弘深跟着荣海去了工部,敦促工部补救被烧毁的图纸。 苏承荀三人回到苏家后,便吩咐底下的人准备香案,预备接旨。 海氏听说苏芷兰被封安平县主,高兴的一时不知怎么才好。 之后苏承荀又去了松鹤堂,这么大的事,总要告诉母亲和兄长一声。 他进去的时候,苏承邺正坐在床边,给老夫人喂药。 只瞧背影,苏承荀都觉得兄长苍老了不少。 这段时日,一直兄长在松鹤堂守着。有时候他想来替换替换,兄长也说不用,让他打理好外面的事就好。 他总觉得,兄长像是没了心气一样。他甚至怕母亲一去,兄长也跟着倒下。 忽又想起老太爷离世前的境况,苏承荀忽然心头一酸。 上前小声说道:“大哥,你也要多休息。就算照顾母亲,也不能把自己身子熬完了。” 苏承邺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在苏承荀说完后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我没事,我守在这,母亲精神头都好了不少。” 老夫人二次发病后,半边身子一点不能动,也说不出话。 但是神志还算清醒,跟她说什么,她也都明白。 苏承荀走到近前,对老夫人说道:“母亲,芷兰被皇上封为县主,一会儿宫里就来人传旨了。” 第955章 老夫人眼睛瞬间瞪的老大,表情绝对不是欣喜和兴奋。她先惊讶了片刻,转瞬就是不解和不甘。 她想不明白,怎么三房连个女儿都能被封县主。 她这辈子最疼的儿子是老二,但是老二全家不得善终。 她也对老大寄予厚望,等着他振兴侯府。可现在老大妻离子散,才三十多岁就已经没了斗志和心气。她有时候抬头,甚至能看见长子鬓边的白发。 可就是这个她看不上,且一直当做外人的老三,仕途顺遂,夫妻和睦。一儿一女,也都教养的极好。 她想,她这辈子当真失败。 她又忽然释然,三房如今的光景,她下去见老太爷,也有底气了。 甚至她心里还有个恶毒的想法,不如就在苏芷兰受封的时候去了。到时候京里定会说,苏家那位五小姐担不住福气,克死了祖母。 可也就只是想想,她还不想这么快去见老太爷。 苏承荀对老夫人的反应并不意外,但是不管老夫人是什么反应,他都不大往心里去。 尽孝一事,对他来说一则是为了全了孝道,他自小所受的教养让他必须如此做。 二则是为了让父亲在九泉下也能安息。 至于老夫人怎么做,他从不大往心里去。 这么多年,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发妻。在这事上,受了不少委屈。 苏承邺听说苏芷兰被封了县主,倒是高兴地过问了两句。 兄弟两人说了会儿话,便有下人来禀告,说是宫里来人宣旨了。 苏承荀便离开了松鹤堂,匆匆去接旨了。 苏家忙着接旨的时候,太子悄悄去了陈铮的府邸。 书房内,陈铮把太子迎了进去,又吩咐心腹守在门口,任何人不得靠近。 陈铮大抵能猜到太子为何而来,但还是说道:“殿下有事吩咐一声就是了,怎么还亲自来了。” 有下人上了茶,陈铮亲自端了进来,递到了太子手边。 太子示意陈铮坐,然后开口说道:“老师怎么看今日的事?父皇那边,我是装作无事,还是找个由头给自己开脱。” 其实太子算计宋弘深这事,并未跟陈铮商议,甚至没露出口风。 可眼下需要陈铮出谋划策,他也不瞒着了。这句话,算是跟陈铮承认,这事是他主使的。 陈铮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心里却极为不满。 太子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每次都是事前不商量,事后找他收拾烂摊子。 这次的事太子若是知会他,他根本不会赞成他算计宋弘深。 除非能一击让宋家倾覆,再不能翻身,否则就是给自己惹麻烦。 但是此时再说这话,已经于事无补了。 陈铮思量了片刻,然后说道:“以臣对陛下的了解,他定然心里已经有所怀疑了。” “殿下若是当没事一样,陛下眼下不会说什么,但是终究还是有影响。” “还是要找个由头,把这事给圆过去。态度也很重要,殿下容我想想……” 陈铮垂着眉眼,好半天没说话。手搭在楠木椅子扶手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边缘。 还没等想好要怎么帮太子遮掩,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陈铮知道,若是没有大事,不会有人敢这个时候打扰。 他跟太子告罪了一声,起身往外走去。 不多时,陈铮就再次进门。坐下后说道:“宫里传来消息,宸妃娘娘有孕了。” 太子一怔,随后眉头紧蹙,心里暗骂了一句晦气。 陈铮却道:“这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殿下正好利用这件事,与陛下在宋家的事情上,达成一致。” 太子不解,他和父皇在宋家一事上很难达成一致。 陈铮看出太子的疑惑,淡笑了一声,随后往太子身边倾了身子,低声说了起来。 从前教导沈之修的时候,很多事并不需要陈铮说的那么直白,沈之修就能理解其中的本质。 _k 第956章 可自打教导太子,陈铮时常有深深的无力感。 许多话掰开了揉碎了说,却还是收效甚微。 所以说资质这东西,就是老天爷赏的,没有就是没有。 陈铮说的时候,太子面露迟疑,但还是在陈铮说完后点了点头。 “本宫记住了,这就回宫。” 陈铮亲自送了太子到大门口,又说道:“殿下,臣还有一。其实殿下不必心急,陛下还没有易储的意思,殿下只需要做好储君的本分即可。” “殿下登基前,陛下定会为您扫清阻碍。” “现在皇上正值壮年,殿下野心太盛不是好事。在殿下登基之前,其实可以适当示弱。” 若太子心有城府,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陈铮还不会说这话。身为储君,有野心不是坏事。 可太子实在空有野心,没有能力手段。那野心就会成为催命符,连带着他们这些追随太子的人,也会受到牵连。 太子随口附和道:“老师说的是,本宫知道了。” 陈铮看的明白,太子不过是随意敷衍。心里叹了口气,把人送了出去。 从陈家角门悄悄出去后,太子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 马车上等着的二皇子欠身问道:“皇兄,陈大人怎么说?” 二皇子很聪明,这次算计宋弘深的事,他一点没掺和。 就算是沈之修亲自彻查这件事,也查不出二皇子的错处。 太子说了陈铮的意思,他也想听听二皇子怎么说。 二皇子闻说道:“陈大人不愧是内阁首辅,这主意妙啊。” 其实二皇子心里极为不平衡,凭什么太子这样的资质,还能得陈阁老这样的人扶持。 若他出身再好点,陈阁老和沈之修这样的人扶持他,他甚至有信心能功比太祖。 听二皇子这么说,太子心里也安定了不少。 两人又商议了些细节,随后在朱雀大街无人处分开。 太子径直回宫,然后直接跪在了御书房门口。 他跪下的时候,宣德帝并不在御书房,而是去看宸妃了。 等到宣德帝回来,越过太子进了御书房,就跟没看见他一般。 明黄色衣角略过的时候,太子心里想起陈铮说的话:若是皇上没叫起,也没过问,就说明是真动怒了。那这一跪,跪多久都值得。 跪着的时候,他一遍遍斟酌着陈铮的话。 一个时辰后,胡碌走到太子身边,恭谨地说道:“殿下,陛下宣您进去。” 胡碌推开御书房的门,请太子进去,他则在外面守着。 太子进去后,跪在地上行了礼,“参见父皇。” 宣德帝正低头批阅奏折,淡淡地说道:“起来坐吧。” 太子战战兢兢地起身,在一边坐下了。 过了好一会儿,宣德帝才放下笔,抬起头看向他。 “有事?” 太子欠身说道:“这次刘郴的事,儿臣责任最大。” “因忠勇王一向看不上儿臣,多次语间轻视侮辱。儿臣顾及他是母后的侄子,所以多加忍让。” “但是底下的人,却心里不忿。” “前几日刘郴问儿臣,要不要给忠勇王好看,儿臣让他不得生事。。” “但是没想到他自作主张,想要替儿臣出口气。” “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儿臣的错,一来没让朝臣信服,起码没让宋家人信服。” “二来没管教好属下,儿臣应该在刘郴有苗头的时候,就察觉到他的动向,提前制止。” “儿臣思来想去,可能都是这个储君的位子闹得。不如父皇废了儿臣的储君之位,儿臣愿意辅佐其他兄弟。” 太子诚恳地说完,就卑微地看着宣德帝。 整个御书房,又是好一阵沉寂无声。 若太子说这件事他毫不知情,宣德帝不会信,还会骂太子只会推脱责任。 可他刚刚那番话,有理有据,认错的态度也是异常诚恳。 _k 第957章 宣德帝想起今日在偏殿,宋弘深的态度,心里对宋家生出不满。 再怎么说,他们父子是君,宋家是臣。 宋弘深凭什么对他儿子羞辱不敬? 他不多的父爱,倒是在这时候激发出来了。 “既然事情是刘郴做的,自然是刘郴受罚。你虽有御下不严之责,但是也不至于拿储君之位说事。” “这江山是咱们周家的江山,朕说这位子你坐得,你就坐得。” 太子没想到这招以退为进这么好用,心下一喜。 又继续说道:“儿臣现在不担心别的,只担心宸娘娘和腹中的孩子。” “宋家对宸娘娘的态度……” 他一脸忧心,又欲又止。 宣德帝如今最记挂的,就是宸妃和她腹中的孩子。宸妃刚有孕,胎像不稳,且害喜严重。他恨不得放下朝政,只陪着她们母子。 所以此时听太子这么说,他眉目便一皱,“宋家对宸妃的态度?朕已经敲打过宋家了,谅他们也不敢做什么。” 他这么说,也是因为相信宋昝的人品。 再怎么样,宋昝也不至于对后妃和皇子动手。 太子却道:“父皇现在正值壮年,宋家自然不敢。儿臣怕的是以后……” 后面的话,太子自然不能说,再说就大不敬了。 宣德帝却听明白,也想明白了。宸妃年纪小,这孩子更小。就怕新帝登基,宸妃子幼母弱。宋家又对宸妃一向厌恶,到时候新帝初登基,怕是护不住宸妃母子。 太子继续说道:“宋家几次三番对宸妃娘娘不敬,又对儿臣如此无礼。儿臣以为,是时候敲打敲打宋家了。” “一来让宋家知道,为臣的本分。二来也能警醒朝臣,父皇仁慈,他们却不能肆无忌惮。” 说完,太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宣德帝。 宣德帝非但没生气,反而有种儿子一夜之间成才的错觉。 今日太子从进门开始,每句话都有理有据。好像在如何为君这件事上,他忽然开窍了。 对太子的提议,宣德帝并未反对。 若是宋家能成为太子上位的试金石,那也是宋家的福气。 太子心里舒了口气,今日他说的话,都是陈阁老教的。就连皇上的反应,也都在陈阁老的预判中。 他心里暗自后悔,早知道该多听陈阁老的话。 从前陈阁老也教他这些,他却不以为然。总觉得以他的身份,不必如此。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皇上对他的态度微妙,隐隐有了易储的心思,他这才倚重陈阁老多了些。 从御书房出去后,太子唇角微微上扬。 有了父皇的首肯,他想对宋家做的事,就都名正顺了。 宋家就是他登上大位的踏脚石,踩一脚再踢开就是了。 宋弘深还不知道,太子布了一个又一个局,等着他往里钻。 那日之后,宋弘深几乎整日都在工部,看着众位侍郎重新画图纸。 苏芷兰因为会设计战船,被封为县主的消息,也传遍了京城。事情过了明路,她也就能正大光明的去工部了。 自然外面也传起了流,说什么的都有,有羡慕夸赞的,也有嫉妒诋毁的。 偶尔有一两句不堪的流,传到苏芷兰耳朵里。 她乍一听,心里还不痛快,但宋弘深那时在她身边,说了句:不遭人妒是庸才。 紧接着又说道:“若是还往心里去,就打回去。” 苏芷兰诧异地看着宋弘深,明明前一句还是教她释然,怎么下一句就让她打回去了。 宋弘深见她不大明白,便说道:“受人诋毁的时候,若是你不屑与对方争执,也能做到视对方如无物,可以不必理会。” “这种情况,说明你内心已经足够强大。你不开口,是因为对方不配让你开口。” “但若是你心里介意,生气,愤恨,那就打回去。” 苏芷兰心里琢磨宋弘深的话,问了句,“若是我心里介意,但是打不过呢?” 宋弘深脱口说道:“打不过还有我呢。” 苏芷兰有种忽然有了靠山的感觉,但是想起大姐姐和四姐姐,她又觉得还是得靠自己。 四姐姐说过,人能实实在在依靠的只有自己。 工部用了半个月时间,重新画好了被烧毁的图纸。 按照原定计划,宋弘深打算九月初南下,用半年的时间在福建造新的战船。 明年四月,倭寇侵袭之前,所有战船下水训练。 等到清明前后倭寇入侵的时候,直接送他们上路。 可本该他带走的一百万两造船的银子,户部却拿不出来了。 _k 第958章 那日宋弘深得了消息,匆匆去了沈家。 沈之修和苏清妤刚陪老夫人用过午饭,正一起喝茶说着闲话。 自打苏清妤有孕,老夫人几乎每日数着日子过,就盼着能早点见到小孙子。 刚刚几人说起了卫国公府严氏的几个儿子,老夫人说多子多福。沈之修却道,顶用的一个就够了。若是败家惹事的,生的越多越糟心。 老夫人骂他乌鸦嘴,直说沈家的子嗣,不会跟他说的那样。 她年纪大了,就喜欢府里子嗣多,儿孙都围在身边的场面。 沈之修嘴上附和了一声,心里却想,这些事哪说的准。 现在看沈家小辈确实都还不错,但是再过个两三代以后,谁知道会什么样。 就连他儿子,他都不敢保证以后什么样。兴许就养出个纨绔或者奸佞,也是说不定的事。 但他可不敢跟老夫人这么说,只能顺着,哄着她老人家高兴。 听说是宋弘深来了,沈之修便吩咐先把人请去书房喝茶。 老夫人知道定然是有事,便道:“你去吧,我这不用你陪着。” “清妤也一道回去,你还不满三个月,多休息才好。” “我这边不用你们惦记,不用时常过来。” 沈之修点点头,起身告退,带着苏清妤出了正房。 离开庆元居之前,沈之修又特意嘱咐花嬷嬷,“母亲年纪大了,有什么事嬷嬷就差人去西院知会我一声。” 花嬷嬷应道:“是,三爷,老奴记住了。” 回去的路上,苏清妤问沈之修,“忠勇王这个时辰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现在正是晌午休息的时辰,若不是有要紧事,宋弘深不会这个时辰来。 沈之修说道:“他是为那一百万两银子来的,我早上就得了消息,已经差人去查了。” 这一百万两银子的事,苏清妤在午饭前就听说了。此刻沈之修再次提起,她疑惑地说道:“这是皇上应下的事,谁敢动这银子?” 上百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就连户部尚书,都不敢私自打这银子的主意。 沈之修淡笑说道:“金尚书肯定是没这个胆子的。” 他接管吏部后,陈铮就把得意门生金瀚海安排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 这次金尚书给宋弘深的理由是,年末多事之秋,这银子挪来挪去,就不够了。 到了西院后,苏清妤回去休息,沈之修则直接去了书房。 他一进门,宋弘深就站起微微躬身,“老师。” 沈之修示意他坐,他也在书案后坐下,“你先别急,我已经差人去查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宋弘深脸色不大好看,在沈之修面前,他也不必遮掩,冷声道:“查不查的,结果也都一样,定是太子打击报复。” 又嘲讽一笑,“身为储君,东南沿海百姓的安危,他是一点不往心里去。” 沈之修心想,东南百姓的安危算什么,西北三十二州,可都被太子许诺给二皇子了。 他知道宋弘深心里不忿,自打皇上让他领兵东南水军,他就一直在研究对倭寇的对敌策略。 可太子先是烧了战船的图纸,又弄没了他的银子,他不生气才怪。 沈之修吩咐门口的小厮,给忠勇王泡一杯胎王菊上来。 宋弘深失笑道:“老师这是让我消消火气?” 沈之修道:“先等消息吧,我估计也快了。” 他手底下的人,查这种事还不难。 没有具体消息传回来前,他不会妄下定论。 话音刚落,书房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随后文竹进来,禀告道:“三爷,查清楚了。那些银子都是正当途径拨出去的,修河道,筑桥,边城军饷和筹措粮草……” 文竹说完后,沈之修心下了然。 这些银子都是正经的去向,但是沈之修清楚,有几笔银子其实并不急着给付。倒是拨给宋弘深的一百万两,是之前就定好,要立马拿出去的。 第959章 宋弘深听完文竹的禀告后,迟疑着问沈之修,“都是大笔的支出,金尚书没这么大胆子。就算是陈阁老要动,也要得到皇上的准许才行。” “老师,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沈之修沉吟片刻,只说了两个字,“敲打。” 宋弘深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 看来是之前的几件事,让皇上对宋家不满了。借此机会敲打宋家,谨记为臣者的本分。 “皇上就不怕耽误事?”宋弘深不满地说道。 沈之修笑了笑:“皇上是等着宋家服软呢,只要宋家服软,这银子立马就有了。” “可若是宋家还这么别扭着,兴许东南的将领就要换人了。” 宋弘深眉头皱起,“服软?怎么算服软?” 沈之修道:“你爹去跟皇上说几句软话,你再跟太子示个好。” “皇上现在跟宋家别扭着,你们得递足了台阶,他才能下来。” 宋弘深冷哼了一声,“太子殿下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宋家进一步失了圣心,退一步则折了脊梁。” 沈之修当然知道,不管是进还是退,对宋家来说都不是好事。 只能在进退中,找到别的出路。 两人正低头思量的时候,下人禀告,说林家三少爷林无尘求见。 因都是自家人,沈之修便吩咐请林无尘进来。 林无尘没想到宋弘深也在,便道:“你们有公务要说?我在这是不是不方便?” 沈之修请林无尘坐下,摇头说道:“我们这事不急,你可有事?” 林无尘在宋弘深身边坐下,接过下人递过来的茶,“也没什么要紧事,来跟你说说话。” “前几日白家出去的那艘船,被海上的贼寇给劫了。我刚得到消息,心里有些不安稳,来跟你念叨念叨。” 两人虽一从商一从政,但也是多年好友。沈之修在有些事情上的见解,时常让林无尘豁然开朗。 所以这些年但凡他遇到些纠结或者为难的事,都来跟沈之修念叨念叨。 沈之修闻心下一动,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无尘怔愣住了,倒是把林无尘看慌了。 “我说沈阁老,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怎么瞧着没好事呢。”林无尘脱口说了句。 沈之修回过神,“你想不想彻底解决海上贼寇的事?” 林无尘见他似有主意,说道:“怎么不想,做海运这些生意的,谁不想?” 沈之修便说了心中的想法,宋弘深和林无尘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是眼色一亮。 林无尘没想到他顺路来沈家一趟,却解决了海运过程中最重要的大事。 若真如沈之修所说,那所有海运的商户每年可是少损失了一大笔银子。 宋弘深也没想到,宋家在进退两难间,又找到了一条出路。 他越琢磨,越觉得沈之修的主意好,顿时生出了一股斗志。 太子越是一门心思阻挠他去福建,他就越要去。先把福建水军的统帅权抓到手里,再回头跟太子算账。 既然太子容不下宋家,那宋家在储位之争中,也就不能冷眼旁观了。他倒是要看看,宋家不支持,太子要怎么登基。 他们这样的人,真到了生死关头,别说一个太子,就是皇上都能拉下马。 宋弘深气急败坏进的沈家大门,又信心满满地离开了沈家。 林无尘进门的时候忧心忡忡,走的时候则唇角上扬。 从沈家离开后,林无尘回了林氏商行,一封封密信写好吩咐人送出去。 最后一封信交给底下人的时候,他迟疑了片刻。 但还是把信递了过去,“把这封信送到白家。” 连着几日,宋家父子都跟无事人一般。没再去户部催银子,也没再提这件事。 宣德帝隐隐失望,觉得宋弘深此举,根本就是不顾东南沿海的安危。 若是他真的对这件事上心,不该如此平静。起码应该进宫周旋,或者以强硬的态度跟户部对峙。 第960章 哪怕朝廷拿不出银子,他也该想办法为朝廷分忧。 太子见宋弘深没反应,以为他一气之下放弃了这件事。心中不由得大喜,连着几日跟宣德帝进,要更换东南主帅。 转眼到了九月初,九月初一那日晚间,林无尘敲响了沈家西院的大门。 没多久,文竹就离开沈家,悄悄去见了宋弘深。 宋弘深得了文竹送来的消息,心里松了口气。他瞧着皇上的耐心,马上要消失殆尽了。 林无尘若是再没个动静,他就要顶不住了。好在林家三少爷能力超群,他明日上朝也有了倚仗。 次日早朝,宋弘深跟平常一样上殿。 早朝刚开始,就有太子一党的官员上前说道:“启禀陛下,东南水军一直在等着将领上任,不知忠勇王何时启程去福建?” “若是再不上任,臣恐怕军中容易生出事端。” 宣德帝则看向宋弘深,“忠勇王怎么说?” 宋弘深上前回话,“陛下,不是臣有意耽搁行程。可户部拨不出银子,臣不得想办法么?这才迟迟未动身。” 话音刚落,就听太子道:“想办法?忠勇王是怎么想办法的?” “这几日本宫看忠勇王不是出门喝酒,就是找人切磋。前几日,还与宁王殿下一起出城赛马。” “忠勇王这想法子的方式,还真让本宫刮目相看。” 说完,太子又对宣德帝说道:“父皇,儿臣以为从这次的事情中就能看出,忠勇王对东南水军的事漠不关心。” “但凡他对这事上心,也不会在知道国库空虚,不能顺利造船的情况下,还整日饮酒作乐。” “身为臣子,食君之禄却不知道忠君之事,儿臣奏请父皇,更换东南统帅。” 太子这话,在场不少人都深以为然。 这官场上学问大了,身为臣子能力可以不够,但是态度要有。 就像这次的事,若他们是宋弘深,就算明知国库空虚,也得做做面子上的事。以证明他们心系朝廷,殚精竭虑为君分忧。 但是宋弘深却无事人一般,虽说责任在户部,但是到底影响皇上对他的看法。 太子话落后,宋弘深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殿下怎么知道我没忠君之事?” 说完又问沈之修,“沈大人,这吏部考评到底看的是政绩,还是看谁面子上的事做的好?” 沈之修面无表情地回道:“吏部考评,一切都按政绩说话。” 太子冷笑了一声,“忠勇王在这乾阳殿上逞口舌之快有什么用?你若是真有法子就说出来,本宫若错怪你了,本宫给你道歉。” 其他太子一党的官员也纷纷进,说忠勇王如此德行,不配为东南统帅。 宋弘深抬起头,直视宣德帝,神色肃穆地说道。 “陛下,现在大周所有海运通商的商船,都是从福建出港。海上多贼寇,他们的商船也时常被贼寇袭击。” “臣这些日子已经联络了有海运生意的商户,他们答应筹款,承担这次造新战船所需的花费。” “咱们只需要训练水军的时候,顺便护送商户一程,让他们避免被贼寇突袭。” “臣以为这么做一举三得,一来减少商户的损失,二来也能肃清海上贼寇,三来还能用实战训练水军。” 在宋弘深看来,这个办法有利无弊。 尤其是水军训练一事上,真刀真枪的实战,才能达到真正的效果。 之前他领兵辽东的时候,镇北侯就告诉他,辽东范围内没有山贼。所有的山贼,都被镇北侯派人给整治了。每次攻打山贼,对辽东将士都等于是一场演练。 宋弘深的话,让太和殿一众朝臣哗然。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虽然大周重视商业,不如前朝那般打压商人,但是商人地位依旧低下。 朝廷的军队,去保护商户的商船,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 纵观大周之前的几朝,也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但是有几位务实的老臣,却眼睛一亮,越想越觉得可行。若是能趁机再壮大海运行商,于大周的国力提升,也是个契机。 太子却沉着脸怒斥道:“本宫还以为忠勇王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按照忠勇王所说,那朝廷养的水军成什么了?商户的狗腿子么?” 第961章 宋弘深对太子的反应并不意外,太子甚至并未考虑这件事对朝廷和百姓的影响,只下意识想打压他。 一想到以后太子登基,宋弘深都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遇上这样的君王,他怕边城的皑皑白骨最后都沦为一场可悲的笑话。 他是武将,守护疆土护卫百姓是他的职责。就算战死沙场,于他来说也是死得其所。 他只怕主君昏庸,换来将士们无谓的牺牲。 所以太子话音刚落,宋弘深就上前了几步,冷凝的目光直视太子。 “臣请问殿下,我们将士的职责是什么?” 太子傲然答道:“自然是守护疆土,护卫大周子民。” 宋弘深又问,“那做海运生意的商户,是不是大周子民?” “他们纳税,赈灾,该出的力可是一分都没少出。” 太子不屑地说道:“那又怎样?忠勇王想说什么?纳税赈灾是他们该做的,却不是使唤我大周水军的理由。” 宋弘深怒极反笑,继续问道:“臣再请问太子殿下,身为大周水军,剿灭海上贼寇是不是他们的职责?” 太子点头道:“那是自然。” 宋弘深沉声道:“既然剿灭海上贼寇是他们该做的,那这事就解决了。只要朝廷能剿灭那些贼寇,做海运生意的商户就愿意替朝廷分担造船的银子。” 太子神色一怔,觉得被宋弘深绕进去了。 他连忙说道:“这是两码事,剿灭贼寇是我大周水军的职责。但是一旦收了商户的银子,那性质就变了。” 他又郑重地对宣德帝说道:“父皇,儿臣以为这是两码事,不可混为一谈。” 宋弘深神色莫名,未等宣德帝开口,他先说话了。 “臣还想再问殿下一句,若是咱们的水军在训练的时候,遇上贼寇抢夺商户财物,该不该上前驱逐贼寇?” 太子点头,“自然应该,职责所在。” 宋弘深又道:“臣懂了,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该做的都要做,只是不许收这银子是么?” “哪怕国库空虚,不造战船明年倭寇会继续侵袭。哪怕商户们愿意为朝廷分忧,咱们也得端着姿态,不能拿这银子是么?” 紧接着,宋弘深嘲讽一笑。 又逼近了两步,寒凉的目光紧盯着太子。 “臣最后一个问题,在殿下心里,到底是东南百姓的安危重要,还是打压宋家重要?” 最后一句,宋弘深音调压抑到了极致。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定在太子的脸上。 太子下意识别过头,“无奸不商,商户拿出这银子,还不是为了减少损失?” “忠勇王别给本宫扣帽子,本宫可不是为了打压宋家。” 只是在宋弘深的强势压迫下,这句话怎么听都透着心虚。 宣德帝看着两人对峙,忽然发现前几日觉得太子成才了,就是错觉。 若太子真的成才了,怎么会在宋弘深的威压下,没了气势。 此时两人站在一处,宋弘深俨然就是上位者的姿态和气度。 反观太子,连抗衡都难,直接落了下风。 太子这不是找磨刀石,这是给自己寻了把锋利的尖刀,一招不慎就会刺向他。 宣德帝忽然环顾大殿,视线在文武朝臣脸上扫过。 这些人,文可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他在位,大殿上就是明君贤臣一派和睦的景象。 就怕他不在了,太子德行和能力压不住这些人,长此以往必起祸乱。 宣德帝心里叹了口气,若是有一两家不服不忿的,他大可以在太子登基前,替他扫清前路。 可现在是太子能力不行,他还能把文臣武将都杀光么? 他之前就存了废太子的心思,此刻这想法格外强烈。 可每次升起这心思的时候,他都会想起静如大和尚圆寂前的话:皇长子登基,大周就会是一番新的景象,成就从未有过的盛世。 第962章 静如大和尚是护国寺慈恩大师的师父,宣德帝登基三日后找他批了一卦。那一卦批完次日,静如大和尚便圆寂了。 也因为静如大和尚的话,他对先皇后腹中的孩子寄予厚望,可没想到他们母子一起葬身火海。 只有顺利出生的孩子,才会排辈。所以贤妃所出的孩子,便是皇长子。 一向信服静如大和尚的宣德帝,开始怀疑他的话。 宣德帝愣神的功夫,宋弘深已经再次开口了。 “无奸不商?那太子殿下可知道,大周赋税的三成,都是你口中的奸商贡献的。” “而且海运一事,影响的不只是那几家商户的利益。长远看,还能带动大周的国力。” 之前有商人靠海运带回来的火器,远比大周的精良。所以通商不仅是为了赚银子,还为了学人家的长处。 宋弘深一开口,宣德帝也回了神。 见太子还要强词夺理,宣德帝开口说道:“不必再议了,就按忠勇王说的办。” 太子闻顿时脸色难看,但是也不敢再说,只能心里安慰自己,今日先放过宋弘深。 可他要放过宋弘深,宋弘深却不想放过他。 宣德帝话音刚落,宋弘深便开口道:“既然陛下也觉得臣的办法甚好,那太子殿下是不是该践行诺,给臣道歉?” 若是旁人,此时只会忘记之前太子的话,不会给太子难堪。 可宋弘深却不管那许多,云淡风轻地看着太子,明显在等着他道歉。 太子面色更难看了,但是君子一,驷马难追。当着文武朝臣的面,他说出的话不能反口。 宣德帝也觉得宋弘深太咄咄逼人了些,但也欣赏他的能力和胆识。 但凡太子能如宋弘深这般智深如海,能力超群,他能省多少心。 太子到底是道歉了,也恨极了宋弘深。道歉的时候,脑子里还在盘算后面的事。 今日他怎么道歉,来日宋弘深就得怎么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之后宣德帝又问了商户筹措银子的细节,听说是林无尘牵头的,宣德帝还夸赞了两句。 林无尘给出的筹款时间是五天,所以宋弘深便定下了九月初十南下。 下朝往外走的时候,有人客气地恭喜宋弘深,都道忠勇王南下会再立战功。 宋弘深倒是谦逊,客气地寒暄了几句。 但这一幕还是刺的太子窝火,他死死盯着宋弘深的背影,眼中寒光毕露。 宋弘深即将离京南下的事,在京里并未引起波澜。但是沈之修心里清楚,太子不会罢休,更不会甘心让宋弘深再立大功。 之后的几天,宋弘深准备南下事宜,太子也没什么动静。 一直到了九月初七那日上午,苏清妤正在喝汤,翡翠忽然进来禀告,“夫人,贤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孙姑姑来了。” 苏清妤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请去厅堂用茶。” 然后吩咐珍珠收了汤碗,给她更衣。 珍珠高兴地说道:“夫人这两日喝鱼汤都没吐,这害喜是不是好了?” 苏清妤由着她帮忙更衣,笑着说道:“我倒希望是好了,就怕吃点旁的又开始吐。” 这些日子害喜没那么严重,苏清妤精神好了不少。 老夫人是数着日子等着见孙子,她则是数着日子受罪。 整理领口的时候,珍珠又问,“贤妃娘娘身边的姑姑怎么忽然来见夫人了?是不是贤妃娘娘给夫人送了赏赐?” 苏清妤摇头道:“这不年不节的,送什么赏赐。就算要送,也该是给老夫人送,这眼看着快到重阳节了。” 整理好衣衫,苏清妤起身去了厅堂。 孙姑姑见苏清妤进来,上前便要行礼。 苏清妤忙道:“孙姑姑快请起,无需行此大礼。” 又给珍珠使了个眼色,珍珠上前扶住了人。 苏清妤坐下后,示意孙姑姑坐,然后客气地问道:“什么事还要姑姑亲自来?差底下的人过来说一声就是了。” 第963章 贤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不管去谁家,都会给足她体面。 孙姑姑欠身说道:“后日重阳节,贤妃娘娘要办菊花宴。请众位夫人去赏菊花,喝菊花茶,品菊花糕。” “知道沈三夫人有孕,所以贤妃娘娘特意差奴婢过来,问问沈三夫人身子怎么样,可能进宫与众位夫人一聚?” 端着糕点进来的翡翠脚步一顿,随后恭敬地走了进来。 把两盘糕点分别放在孙姑姑和苏清妤手边,苏清妤的那盘,她刻意放的远了些。 苏清妤立马掏出帕子,掩住口鼻说道:“快拿走,这里面是放荤油了吧?” 说着,就干呕了起来。 翡翠请罪道:“奴婢怕夫人闻不得,还刻意放到了边上,没想到还是让夫人遭罪了。” 孙姑姑见状,忙起身把那盘糕点拿走,又亲自端了水递到苏清妤手边。 “三夫人喝口水压压。” 苏清妤呕了两下,又喝了两口水,然后缓了口气说道:“哪敢劳烦姑姑,您快坐。” 又问,“贤妃娘娘办菊花宴?我是想去,只是姑姑也瞧见了,只怕去了也是扫娘娘的兴致。” 说完,苏清妤又俯身呕了起来。 翡翠一边给苏清妤轻抚后背,一边说道:“夫人还是多躺着,奴婢瞧着您躺着的时候,倒是没这么严重。” 孙姑姑闻也不好再留下去,起身告辞了。 苏清妤示意珍珠去送人,又给了丰厚的赏银。 等人都出去后,苏清妤才坐直了身子,拿起一块红豆酥吃了起来。 翡翠则面露狐疑,“夫人,贤妃娘娘大费周章的,请您去干什么?” 苏清妤冷哼道:“不管因为什么,我都不会去。我这时候去,就是给三爷添乱去了。” 总归贤妃希望她进宫,不会有好事。 眼下她安生在家养胎,就是帮沈之修的忙了。 从前这样的场合,苏芷兰可去可不去。可现在她被封了县主,不去便不大好了。 贤妃还给海氏下了帖子,但因这两日苏家老夫人身子不大好,海氏便推拒了。 九月初九那日,宋婉婉亲自到苏家接了苏芷兰进宫。 今日的菊花宴,是在御花园的花房里办的。 花房里百花环绕,是个赏花品茶的好地方。 到了御花园门口,两人遇上了王今瑶。 宋婉婉打了招呼,“表姐好。” 王今瑶点点头,寒暄着说了几句话,便跟着几位交好的小姐离开了。 离开之前,还轻蔑地看了苏芷兰一眼。 苏芷兰给了她一个白眼,算是回应了。 王今瑶离开后,宋婉婉低声说道:“她已经相看好亲事了,是徽州知府赵家的公子。我母亲说,只差下定了。” “徽州?那么远?”苏芷兰感叹了一句。 宋婉婉心想,这也是王今瑶自己作的。若没有上次的事,舅舅也不会坚持要她嫁出京城。 但是这话她没跟苏芷兰说,已经到了这个局面,多说无益。 进了御花园的花房,两人就被晃了眼。 整个皇宫的名贵花草,都在这几座花房里了。姹紫嫣红,甚是好看。 尤其是那几朵墨绿色的菊花,花蕾初绽。花瓣根部是深绿色,尖端颜色又渐渐变淡,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两人先去给贤妃娘娘和其他几位娘娘请了安,之后就随意逛了起来。 苏芷兰一双晶亮的眸子四处瞄着,像是在找什么人? 宋婉婉先还没察觉,后来发现她时常走神,才问道:“看什么呢?” 此时两人正走到第二座花房门口,苏芷兰一眼就瞄见了花房里面跟苏元州说话的宋弘深。 她把宋婉婉拽到了一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在找忠勇王。” 又解释道:“我想着他此去福建山高路远,还不知道有没有危险,所以昨日去求了平安符。” 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而且宋弘深帮了她不少。就连这个县主的爵位,都是他帮她要来的。 所以苏芷兰觉得,有必要投桃报李。思来想去,觉得平安符最好。 苏芷兰和宋弘深有婚约在身,再加上边上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在干活的太监宫女,所以她并未刻意压低音量。 在她看来,送个护身符也不是什么逾矩的事。 可两人都未发现,此时她们身后一端着茶水的小太监,频频往这边看过来。 宋婉婉听说她是要给三哥送护身符,忙道:“那你去后面的竹林边等着,我进去悄悄把三哥喊出来。” 此处人来人往不好说话,后面的竹林比此处稍微僻静些。 苏芷兰点点头,抬脚往这花房后面去了。 之前那个端着茶的小内侍,也放下茶跟了上去。 第964章 往竹林方向走的时候,苏芷兰掏出了护身符,拿在手里瞧了瞧。 装护身符的荷包是她缝的,湛蓝色祥云纹路的料子,绣了几支竹叶。 虽然针脚散乱,但到底是自己做的东西,怎么看都觉得喜欢。 那个小内侍在不远不近处跟着苏芷兰,快走到竹林的时候,招手喊过来一个小宫女,低声嘱咐了几句。 他是御花园里伺候的,也是太子殿下的眼线。 之前太子殿下给了他一样东西,让他想办法放到忠勇王身上。 可忠勇王机警,又带着功夫,他不好近身,便一直在想办法找机会。 为难的时候,这位苏家五小姐来了,他也忽然有了主意。 苏芷兰并未注意到身后两人鬼鬼祟祟,正不急不缓地往竹林方向走。 走到一处三叉路口的时候,左边青石小路上忽然快步过来一小宫女。 不知是走的太快踩了裙摆,还是脚下不稳滑了一下,整个人朝着苏芷兰摔了过来。 苏芷兰见状连忙伸手想拽住这小宫女,她这一伸手,那小宫女也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手里的荷包掉在了地上,但此时那小宫女已经摔到了地上,所以苏芷兰也没管荷包,先扶起人是要紧的。 “你怎么样?没事吧?” 苏芷兰还贴心地帮那小宫女掸了掸身上的土。 “安平县主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小宫女忙跪在地上请罪。 此时苏芷兰面对着小宫女,那荷包则掉在了她身后。 之前跟着她的小太监捡起荷包,快速把手里的东西塞了进去。 然后双手递给苏芷兰,“县主的东西掉了。” 苏芷兰接过道了声谢,又示意那小宫女不必惶恐,她不会责怪。 等那小宫女和小内侍退下后,苏芷兰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回头就见宋弘深走了过来。 宋弘深紧绷的脸色,在苏芷兰回头的时候舒缓了不少。 他快走了几步,走到苏芷兰身前,“等半天了?” 目光却越过苏芷兰,看了眼匆匆离开的小内侍背影,眼底杀意一闪而过。 又在苏芷兰抬头看向他的时候,浮了一层笑意在眼中。 “没等多久,我想着王爷明日走,定然许多事情忙。” “所以趁着今日能遇上,把这个护身符给你。” “护国寺的师父说,这护身符不能见光,所以你别拆开这个荷包,就带在身上就好。” 递过去的时候,看见有些乱的针脚,苏芷兰有些不好意思。 又道:“或者你放到不起眼的地方。” 苏芷兰大大方方递过来,宋弘深也大方地接过,还夸赞了一句,“好看。” 听他说好看,苏芷兰抿唇一笑,知道他这就是客气话。 又说道:“王爷此去福建,还请保重身体。战场上刀剑无眼,人平安无事,比什么都重要。” 苏芷兰回他的,也是客气话。 实际上她心里无比羡慕宋弘深,能去福建,还能看着工匠造船,又去海上看看。 这些都是她羡慕又不能实现的事。 宋弘深差点被她疏离又客气的寒暄逗笑了,低头的时候,却也看清了她眼里的艳羡。 想了想便说道:“你现在年纪还小,等过几年……我就能带你出去看看。” 她知道,他说的过几年是成亲。 苏芷兰却觉得这就是句空话,以后得事谁知道呢? 宋弘深其实不大放心苏芷兰,本来有不少话要嘱咐。但是知道苏芷兰是个有主意的,最后就只说了一句,“我离京后,会留五百亲卫在忠勇王府。若是你需要人手,或者有人欺负你,你就去王府找人。” “我昨日已经安排过了,这五百人会尽数听你的吩咐。” 苏芷兰也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她受欺负了能想到去宁王府,或者去沈家,再或者去找四姐姐。 但是估计想不到去忠勇王府找人,哪怕宋弘深在京城,她也想不到去找他。 第965章 宋弘深还想再说什么,有宫女忽然来传话,说是菊花宴马上要开始了,两人便一前一后回了花房。 御花园的花房修的大且气派,最大的那间已经提早做了布置。 移了一些花木出去,错落的花草间加了桌椅。 景色好,来的人心情也跟着放松不少,不似之前在太和殿那边死板拘谨。 众人按照位次落座,苏芷兰和宋婉婉坐到一处。 宋弘深坐下后,便把那个香囊扔到了桌子下的角落里。怕弄脏,还用帕子垫上了。 他不确定这里面是什么,猜测可能是毒。 但是当着苏芷兰的面,他没说。 她送了,他就想好好接过来。 眼下不敢过多碰触,只能离宫的时候,带出去找人看看。 之后皇上带着后妃进来后,宫人上了菊花酒。 说是去年秋日的时候,几位娘娘亲手酿的,这时候拿出来喝正好。 可宋弘深端起酒杯,就闻出不对了。 别人的酒有没有问题他不知道,他这杯是肯定被动了手脚的,闻着像是助兴的东西。 知道定然有人注意,所以宋弘深面上没露出什么异样,只是酒没咽下去。 好在不是在太和殿,脚下也不是白玉铺地,这酒倒了或者吐了都看不出什么。 助兴的酒极易醉人,所以宋弘深佯装着喝了三杯,就醉了的样子。 脸颊微红,目光稍微有些迷离。 他现在又觉得,那荷包里八成不是什么慢性毒药,没准是跟这酒里的药配合的东西。 太子这是打定主意给他扣个祸乱后宫的罪名,所以下了狠手。酒里下药不够,还要再加一份。 酒过三巡之后,皇上起身去更衣。 宋弘深则把手拄在桌案上,支着头。他倒是要看看,太子后面是什么戏码。 花房内的人三三两两出去,有去更衣的,也有出去吹风醒酒的。还有关系近的,找地方去单独说话。 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个小宫女走到了宋弘深身边,俯身问道:“王爷可是醉了?要不要去休息片刻?” 宋弘深抬起眼皮,眼波流转,慵懒地看了那宫女一眼,“也好,带路吧。” 小宫女脸色顿时一红,心口砰砰跳个不停。 然后引着宋弘深,出了花房。 御花园不是第一次办宫宴了,花房附近就有供朝臣命妇休息的厢房。 但是那小宫女却把宋弘深带出了御花园。 “这是去哪?本王倒是有点晕了,还没到么?”宋弘深脚步虽还稳当,但是明显神志有些涣散。 小宫女说话轻声细语,“快到了,这边清净些,王爷会喜欢。” 宋弘深嗯了一声,看起来并未疑心。 御花园边上不远处就是广陵宫,先帝在位时期因高贵妃喜欢奇花异草,所以先帝便赐了御花园边的广陵宫给她住。 到了宣德帝登基,广陵宫便空置了下来。但是也未废弃,平日遇上嫔妃赏花,也偶尔在此处更衣歇脚。 进了广陵宫后,小宫女带着宋弘深到了一处偏殿门口。说道:“王爷就在此处歇息吧,这里僻静人少,也省得扰了王爷。” 宋弘深四处看看,还真是没什么人,估计都被太子弄走了。 小宫女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转身下去了。 宋弘深微眯着眼睛,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 他是习武之人,耳力敏捷。进门就听见了,后窗处还有人在守着。 宋弘深唇角勾笑,往里面走去。 雕花的红木大床上,纱幔放下了一半,里面的身姿若隐若现。 宋弘深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所以走到床边拉开床幔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让宋弘深变了脸色。 心说太子是疯了不成? 床上躺着的人,赫然是宠冠六宫的宸妃娘娘。 而且看样子,宸妃此时还晕着。 宋弘深站在床边没动,刻意弄出了点动静。 第966章 又在后窗处传来响动的时候,压着声音问了句,“什么人在外面?” 外面守着的人听见里面事成了,怕引起宋弘深警觉,连忙悄声离开了。 宋弘深又等了一会儿,确认没什么人了之后,便转身出了屋子,悄悄离开了广陵宫。 他也没往远去,只在御花园里找了个凉亭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秋日御花园的景象。 此刻办宴会的花房内,宣德帝和贤妃已经重新回去坐下,却迟迟不见宸妃回去。 “宸妃呢?”宣德帝开口问道。 胡碌在边上答,“宸妃娘娘去更衣了,陛下莫急,奴才这就差人去看看。” 在一边的贤妃正跟容妃说话,两人不约而同的,眼底划过一抹嫉恨。 不过就是更衣晚回来一会儿,皇上也要过问,还真是把宸妃放在了心尖上。 不多时,胡碌匆匆走了进来,禀告道:“陛下,宸妃娘娘不见了。” 宣德帝立马眉心皱起,“什么叫不见了?你把话给朕说清楚。” 胡碌答道:“本来宸妃娘娘是去更衣,身边跟着两个近身侍奉的大宫女。” “说是宸妃娘娘有些乏累,就躺下休息了会儿。她们两人也打个了盹儿,醒来人就不见了。” “陛下别急,奴才已经差人去找了。” 听说宸妃娘娘失踪,在场众人都大惊失色,那位肚子里可还怀着龙裔呢。 贤妃也转过身,“怎么会失踪?” 又道:“都是臣妾的错,刚刚若不是臣妾有话跟陛下说,陛下也不会离开宸妃妹妹。” 贤妃嘴上这么说,实则心里一阵畅快。用姜紫烟扳倒宋弘深,这买卖可太划算了,还能顺带除掉一个小孽种。 随后,贤妃还看了眼苏芷兰。可惜了,她本想请沈三夫人也来看看这热闹的。兴许沈三夫人心疼自家妹子,一激动还能闹出点别的事。 不过就算苏清妤不来,也不影响结果。 收回目光的时候,贤妃忽然瞟见了宋弘深之前坐的位置,桌角处像是有什么东西。 她转头吩咐了身边的心腹宫女几句话,随后又没事人一样,继续关心宸妃的去处。 不多时,一小宫女端茶的时候,在宋弘深的桌边摔了一下。 随后茶盏落地,小宫女跪下请罪。 宣德帝此时哪有心里理会这些,摆摆手示意胡碌处置,他正吩咐傅仪带着龙禁卫去找宸妃。 胡碌自也不会多加为难,只吩咐她收拾好器具,赶紧离开。 小宫女捡起地上的茶盏,又拿起一边散落的荷包,说道:“胡公公,这是奴婢在这捡的。是不是忠勇王殿下掉的?这荷包还被奴婢沾染了些水渍,奴婢是不是该去跟忠勇王殿下请罪?” 说着,她便双手举起了荷包,等着胡碌示下。 胡碌四下看看,并未瞧见宋弘深,想说先放桌上吧。 未等开口,贤妃便说话了,“那荷包拿来我瞧瞧,做的倒是精致。” 胡碌闻便接过荷包,走到贤妃身边呈了上去。 苏芷兰见状急了,想也没想便起身说道:“贤妃娘娘,这荷包是臣女给忠勇王求的护身符。” 外之意,这就是宋弘深的东西,贤妃不该乱拿乱看。 可贤妃像是没听懂她的意思一般,直接拆开了荷包,就欲拿出里面的东西。 苏芷兰正要阻止,想说那护身符不能见光。 可已经晚了,贤妃直接从里面掏出了一张叠在一起的宣纸。 贤妃打开那张纸,直接惊呼了一声。然后一脸惊恐,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 苏芷兰诧异地看着贤妃从荷包里拿出的纸,她可没往里面放这东西。 宣德帝见贤妃这样,也看了过来。 贤妃把手里的纸递了过去,“陛下您看看,这纸上画的是不是宸妃妹妹?” 宣德帝看着纸上的人像,可不就是宸妃姜紫烟么。 贤妃说话的声音不小,不少人都听见了,皆是神色莫名。 宋弘深不在,宸妃娘娘失踪,宋弘深的荷包里又是宸妃娘娘的画像。 几件事情联系到一起,不少人开始浮想联翩。 宋昝脸色阴沉,意味深长地看了贤妃一眼,眼中幽光浮动。捏着酒杯的手,青筋明显凸起,显然是动怒了。 苏芷兰则一脸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 她忽然想起花房往竹林去的路上,被那小宫女撞了下,荷包曾经离手。 是不是那时候有人动了手脚? 思量了片刻后,她便打算开口解释。这护身符是她求的,荷包是她绣的,她想证明宋弘深是被陷害的。 可刚要说话,又有人匆匆上了大殿禀告。 “陛下,有人看见忠勇王殿下拉着宸妃娘娘去了广陵宫。” 第967章 宣德帝闻脸色大变,骤然站起身,一不发就朝着外面走去。 贤妃和坐在下首的太子对视了一眼,也起身跟了上去。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站起身。 苏芷兰心生不安,这明显是给宋弘深下的套。 若真如传话之人所说,宋弘深和宸妃娘娘在广陵宫,再加上那张画像,宋弘深祸乱后宫的罪名也就坐实了。 宋婉婉认出了那个荷包,见苏芷兰脸色苍白,神色惶恐不安,心里也猜测到了几分端倪。 她拉着苏芷兰的手,安慰道:“我三哥也没那么容易被算计,咱们去看看。” 去广陵宫的路上,不少人时不时瞄向宋昝。 今日这事就算对方是宋家庶子,异姓王爷,怕是也难善了。 以皇上对宸妃娘娘的宠爱程度,绝对不会放过宋弘深,甚至宋家也会受到不小的波及。 沈之修走到宋昝身边,低声说道:“侯爷不必忧心,弘深不是能轻易被算计的。就算真到了那步……” 他想说,就算真到了那步,他也会尽力周旋,保住宋弘深。 可还未等他说完,就听宋昝哼了一声,说道:“就算真到了那一步,我也能保他一命。” “这些人……欺人太甚。” 宋昝语调阴冷,周身散发着寒意。 沈之修诧异地看了宋昝一眼,总觉得他话里像是有什么倚仗。 但是此时不是多问的时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广陵宫外,胡碌上前推开宫门,宣德帝抬脚走了进去。 后面呼啦啦,跟着今日参加菊花宴的众人。 进去后,宣德帝给胡碌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带着人去搜。 能让皇上动大怒的事,底下伺候的人也是谨小慎微,生怕被波及了。 胡碌小心翼翼地应下,准备带人前去查看。 可还没等他转身,就听身后侧面偏殿嘎吱一声。 紧接着,姜紫烟打着哈欠从里面走了出来。 “皇上怎么来了?臣妾睡的正香,被皇上吵醒了,您可得补偿我。”姜紫烟一脸娇嗔地说道。 众人纷纷侧目,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尤其是太子和贤妃,两人不明白明明事情成了,怎么宸妃跟没事人一样。 跟在后妃和众皇子身后的二皇子也是神色一顿,心里骂太子的人没用,这点事都办不好。 看宸妃娘娘的衣衫和面上的神态,分明就没发生什么事。 宋昝等人都松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瞬间放下一半。 宣德帝之前还阴鸷的神色,也瞬间舒缓了不少,唇角不自觉挂了笑意。 “怎么在这呢?底下的人说你不见了,给朕吓坏了,带着人到处找你。” 说话的时候,宣德帝看了胡碌一眼。 胡碌瞬间明白,示意几个手下的太监悄悄进了偏殿查看。 姜紫烟只当没看见,走到皇上近前说道:“臣妾这些日子喜静,尤其是睡觉的时候。御花园那边太吵了,臣妾便出来逛逛。” “逛到广陵宫又觉得乏累,就小憩了一会儿。” 此时姜紫烟面上露着娇笑,实则心里一阵后怕。 今日她是被人迷晕,醒来就在广陵宫了,好在并未发生什么意外。 她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无事发生。 宣德帝拉着她的手,随意地说道:“你那两个大宫女,也太不顶事了。连你出门都不知道,朕看不如让胡碌找两个好的给你送去。” 姜紫烟连忙说道:“那陛下可是冤枉她们了,是臣妾有孕心烦,想自己走走,这才给她们用了点安神的香。” 在宫里收服几个得用的人不容易,姜紫烟可不想手底下的人被牵连。 此时胡碌的人也悄悄从偏殿出来了,对着宣德帝摇了摇头。表示并未发现异常,一切都和宸妃娘娘说的一样。 宣德帝又冷声问胡碌,“之前报信的人胡说什么?谁让他那么说的?” _k 第968章 胡碌躬身道:“陛下息怒,奴才这就吩咐人查。” 但是胡碌心里清楚,多半也查不出什么,最后有人稀里糊涂顶下罪也就了结了。 姜紫烟听见皇上说有人报信,心里狐疑,却也没多问。 之后众人再次回到办宴会的花房,又在花房门口遇上了宋弘深。 宋弘深上前行礼,又诧异地问道:“臣这是错过了什么?陛下带着大家看戏去了?” 宣德帝瞪了他一眼,越过他往花房里面走去。 走出了几步,又停下了,手里的那张画像扔到了宋弘深脸上,“你解释解释吧,这是怎么回事?” 宋弘深不明所以,接住那张纸看了看,上面画的应该是宸妃娘娘。 沈之修在他耳边解释道:“这是从你荷包里找到的。” 宋弘深恍然大悟,他还以为那荷包里塞了毒药,原来竟是宸妃娘娘的画像。 他心里琢磨着对策,要怎么把自己摘干净。 还得让皇上深信不疑,不然以后君臣之间,还有的猜忌。 苏芷兰趁着众人进去的功夫,走到宋弘深身边道:“我去给你作证,这东西是我送你的,里面有什么我还能不知道么?” “一定是那个小太监和那宫女合伙算计我,我把他们找出来,咱们一审问就清楚了。” 小丫头两只手紧握在一起,又生气又自责。 宋弘深摇头说道:“你就别掺和了,对方不会留下证据的。” 就算真的找到那两个人,最后的结果也是畏罪自杀。 这也是他为何没当场揭穿的原因,当时若是他当场把人抓住,那两人怕是都活不过两息。 见苏芷兰面露自责,宋弘深又安慰道:“放心吧,不过是一张画像,我自有应对。” 实际上直到进了花房,宋弘深都没想出太好的对策。 这种事太过主观,只要皇上心里存疑,他怎么辩解都没用。 思量片刻,宋弘深决定祸水东引。反正那荷包单独在花房内良久,谁都有机会陷害他。 他进入花房的时候,宣德帝已经坐下了。 见他进来,冷声问道:“那画像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给朕一个解释?” 宋弘深跪在花房中间,正要开口。 就见宋昝站起身,走到宋弘深身边说道:“陛下,关于画像的事,臣能给陛下个解释。” 宣德帝没想到宋昝会开口,没好气地说道:“你解释?朕看你是要替你儿子开脱吧?” “人都说虎父无犬子,可朕瞧宋弘深这目无尊卑,眼高于顶的做派,也是随根了。” “你不是替他解释么?朕倒是要听听你怎么解释,解释不清楚,都给朕挨板子去。” 宣德帝一想起宋弘深有可能暗中觊觎宸妃,心里就极度不舒坦。 这股怒意,也都发泄到了宋昝身上。 当然宣德帝也不傻,知道也可能是有人暗中陷害。所以并未直接处置,也算给了宋弘深澄清的机会。 宋昝心里也是怒意横生,凭什么太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宋弘深出手,不是打压就是陷害。 而宋弘深因为太子是君他是臣,只能一再的退缩忍让。 他养了宋弘深二十年,不是为了受他们父子这份窝囊气的。 宋昝本来就生气,皇上的话更是等于在他心窝子里捅刀。 想起逝去的妹妹,想起宋弘深所受的委屈,想起宋家的委曲求全,宋昝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直接把跪在地上的宋弘深拽了起来,“这件事不是你的错,站在为父身后。” 宋弘深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起身,站在了宋昝身后。 宣德帝气的笑出声,“不是他的错,还是朕的错不成?” 宋昝毫不迟疑,神色肃穆地说道:“确实是陛下的错,子不教父之过。陛下这么多年没尽过当爹的责任,该自己反省反省。” “陛下说随根,臣深以为然,这孩子可能是随了陛下的脾气秉性了。” _k 第969章 花房内忽然静到落针可闻的程度,所有人都惊诧地看着宋昝。 宋昝说的每个字,他们都能听清。可连在一起,又好像没听懂。 宋弘深错愕地拽了下宋昝的衣角,“父亲……” 宋昝没理会,示意他先别说话。 沈之修脑子转的快,几乎是宋昝刚说完,就大体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甚至只惊诧了片刻,就开始思量宋弘深认祖归宗以后的事了。 苏芷兰和宋婉婉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瞪着眼睛不敢相信,但是也不敢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宣德帝才开口问道:“宋昝,你什么意思?” 宋昝正色道:“臣的意思是,宋弘深是先皇后和陛下的孩子。陛下要问责,也不该找臣。毕竟,臣只是他舅舅。” “至于那画像,其实上面的人是先皇后。” “今日是九月九重阳节,所以臣让他随身带着母亲的画像,也是个念想。” 先皇后和宸妃本就样貌相似,加上那画其实画的并不那么细致。只能看清脸型的轮廓和眉眼,说是先皇后也说的过去。 贤妃此时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宋弘深会是先皇后的孩子?她们母子不是葬身火海了么? 当年她还派心腹仔细查过,大人的尸骨明显骨盆已经开了,孩子的尸骨也是刚足月的大小。先皇后被烧死的时候,已经是马上要临产的状态了,所以她一直没怀疑过。 “忠义侯,你不会是怕皇上处置忠勇王,所以才弄了这套说辞吧?” “皇室血脉,不容混淆,尤其还是先皇后所出的嫡子。”贤妃一本正经地说道。 宋昝轻蔑地看了贤妃一眼,不屑地说道:“贤妃娘娘知道他是先皇后的嫡子就好,至于臣说的是不是真的,请齐王殿下查验便知。” 已经被封为王爷的周先生面上泛起无奈,想他也算当世神医,不说起死人肉白骨,却也能药到病除,妙手回春。 可怎么自打到了京城,就一直掺和别人家的伦理血脉之争,这叫什么事? 心里这么想,可还是在皇上请他上前的时候起了身。 因验亲需要特定的药粉,他并未带来,还特意去太医院自己配了点。 周先生去配药的时候,花房内再次陷入寂静。 宣德帝怔愣地看了宋弘深良久,这是他儿子? 他又猛地想起静如大和尚圆寂前的话,若宋弘深真是他儿子,那些话不就等于应在了宋弘深身上? 他前几日还在感叹,太子没有宋弘深一半的智谋和才学。今日宋昝就告诉他,这是他儿子。 宣德帝只觉得跟做梦一样,有些不大真切。 周先生还没回来,在场朝臣都噤若寒蝉,一句不敢议论。 但是嘴上不说,心里也都在琢磨这事。看忠义侯的神色,此事不像假的。 若是真的,那京城就真的变天了。 先皇后嫡子,有宋家做靠山,又有战功在身,兵权在手。这样的人在侧,太子还能稳坐储君的位子么? 太子此刻也在想这个问题,若宋弘深真是先皇后嫡子,他该如何自处? 坐在太子身后的二皇子抬头看了宋弘深一眼,若这事是真的,他就等于多了一个劲敌,那条路便更难走了。 宣德帝忽然问宋昝,“若他是紫凝的孩子,那当年在凤阖宫一尸两命的人是谁?紫凝的尸骨又在哪?” 宋昝躬身说道:“当年帝后离心,先皇后悄悄出宫,本想假死带着孩子远离京城。” “但是因怒急攻心,动了胎气,当晚便生产了。生下孩子后,先皇后血崩而亡。临死前留下遗,希望臣抚养这个孩子。” “正好臣的妾室难产,一尸两命,臣就做了这个局。又寻了块风水宝地,安葬了先皇后。” “说起来臣也是欺君之罪,臣认罪。” 关于帝后为何离心,宋昝没说,宣德帝也没问,两人皆是心照不宣。 但是宋昝说请罪,宣德帝却瞪了他一眼。 宋昝这分明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儿子刚认回来,他就处置宋昝,父子不离心才怪。 “你也算功过相抵了,既然是紫凝的遗,朕也就不追究了。” 他心里已经相信了宋昝的话,验亲不过是做给朝臣看的。 此刻宋弘深也回过了神,虽心里诧异,但是也相信了宋昝的话。 跟沈之修一样,他也已经开始谋算后面的事了。眼下朝中局势诡谲,他没工夫伤春悲秋。 坐在人群中的王今瑶,则低声对王夫人说道:“母亲,和徽州赵家的婚事先放一放吧。” 王夫人一怔,不知道王今瑶怎么忽然提起婚事。 见母亲不解,王今瑶再次开口,小声说道:“若三表哥真是先皇后嫡子,登上大位都有可能,苏芷兰怎么配为皇后?” 这是她的机会,她无比庆幸这亲事耽搁到了现在。 _k 第970章 王夫人本还在惊诧宋弘深的身份,这么多年,宋家和小姑可是一点口风都没露。 王今瑶这么一说,王夫人也恍然惊觉,这确实是个机会。 万一宋弘深真能登上大位,那以王家和宋家的关系,女儿坐上后位也不是不可能。 万事都看怎么筹谋,也全看值不值得。 不多时,周先生匆匆上了殿。 在众人的注视下,开始给宣德帝和宋弘深验亲。 所有人屏住呼吸看着,大气都不敢喘。 在场最从容自若的是宋昝,最紧张的当属贤妃和太子。 周先生验亲很快,片刻后说道:“陛下,忠勇王确实和陛下是父子关系。” 宣德帝点点头,“辛苦皇兄了。” 周先生退下后,宣德帝上上下下打量了宋弘深好几眼。 两人此时相对站着,宣德帝的目光复杂又有些激动。 宋弘深不闪不避,神色平静,并没有忽然成了皇子的喜悦。 宣德帝伸手拍了拍宋弘深紧实的肩膀,“忠义侯把你教养的很好。” 宋弘深面无表情地说道:“不敢,臣品行恶劣,不懂尊卑。可能真如陛下所说,随根了。” 他心里也有些气恼,他是宋家庶子的时候,皇上可不是这副嘴脸。现在他是皇室嫡子了,就教养好了? 宋昝站在一边仰头憋笑,心情格外愉悦。这儿子就算认祖归宗,心里也是跟他亲。 宣德帝闻神色一怔,但是并未生气。转身走到了主位,大笑了两声后说道。 “传旨,宋家三少爷宋弘深是朕与先皇后嫡子。朕亲自拟定封号,敬告祖宗。礼部协同此事。” “忠义侯教养皇子有功,封为忠义王。” 众人纷纷起身,跪在地上恭喜皇上,父子团聚。 只有宋弘深站在花房中间没跪下,众人高呼万岁的时候,父子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半晌。 宣德帝再次想起静如大和尚的那句话,心绪复杂。 宋弘深则在心里思量,后面的路要怎么走。皇室嫡子的身份尊贵,但是也危机重重。宋家经此一事,也算彻底被架到火上烤了。 众人起身后,几位皇子也走到宋弘深面前行礼,都叫了声皇兄。 太子试探着说道:“皇兄明日就要启程去福建了,今日晚上弟弟在东宫设宴,给皇兄饯行。” 太子嘴上这么说,实则心里后悔不已。 早知道宋弘深是这样的身份,他就该让他顺利去福建,走的越远越好。 何必忙活了半天,给自己找了一个劲敌。 此时的太子巴不得宋弘深赶紧去福建打倭寇,哪怕他在福建自立为王呢,也比在京城虎视眈眈的强。 所以他这话是试探,试探宋弘深,也是试探皇上。 太子话音刚落,就听宣德帝说道:“福建水军统领,朕会另外选人。” 他刚认回来的儿子,还没亲近呢,哪舍得派去福建。 太子虽有准备,但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他心思急转,想着怎么把自己的人安插过去。 可没想到皇上话音刚落,宋弘深便已经开口了。 “陛下,臣推举玄武王张磐,接替臣领兵福建水军。” “玄武王婚期在十月,成婚后正好带着王妃和老太君南下。” “臣还听说张家老太君一直想去南边养养身子,他去是最合适不过了。” 宋昝说完他的身世之时,他便已经开始思量后面的事了。推举张磐南下,也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一来张磐之前就表示,说福建是个好地方。还开玩笑说让宋弘深给他留个副将军的位置,到时候他带着祖母去养养身子。 再者一众武将中,张磐能力拔尖,跟他关系也最好。张磐去福建,他几个月的心血也不会白费。 所以宣德帝一开口,他便立马接下了话茬。 宣德帝沉吟片刻,又问张磐可愿意领兵福建。 _k 第971章 张磐自是愿意,他断了一只手臂,回京后无所事事。他生怕往后都只能做个闲人,顶着个爵位混吃等死。 所以皇上问他,他立刻就应下了。 福建之事定下后,宣德帝便宣布菊花宴结束。 吩咐宋昝和宋弘深跟他去御书房,其余人则各自出宫。 众人先是恭送皇上,目送皇上带着两人离开后,才起身往外走去。 贤妃出了御花园后,姜紫烟从后面跟了上去。 “贤妃姐姐留步。” “宸妃妹妹有事?”贤妃停下脚步问道。 姜紫烟四下看看,指了指不远处僻静之地,“可否借一步说话?” 贤妃抬脚就往姜紫烟说的地方走去,心里琢磨,她是怀疑她了?所以来找她质问? 两人站定后,贤妃绷着脸色说道:“宸妃妹妹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姜紫烟却直接跪在了贤妃身前,哽咽着说道:“求贤妃姐姐救妹妹一命,妹妹往后唯姐姐马首是瞻。” 贤妃一怔,然后亲手扶起姜紫烟,“妹妹这话怎么说的?出什么事了?” 姜紫烟哭哭啼啼说了今日的事,直有人要害她,求贤妃能护着她平安生下孩子。 贤妃狐疑地打量着姜紫烟,意有所指地问道:“那妹妹以为是谁要害你?” 姜紫烟六神无主,哭啼啼地说道:“妹妹也不知道,只想着求姐姐护一护我们母子。” 她始终低垂着头,怕被贤妃看出端倪。 实际上回到花房,她就问清楚了经过。 猜测是贤妃想一箭双雕,借她除掉宋家。但是不知为何,宋弘深并未上钩,她才得以平安脱身。 今日来求贤妃,也不过是想跟贤妃伏低做小,给她们母子换一条生路。 她虽说得皇上宠爱,但是入宫时间短,姜家根基又浅。 贤妃执掌后宫二十余年,想除掉她轻而易举。 今日的事,她是真的怕了。想来是她这段时日得宠又有孕,贤妃嫉恨,便不想留她了。 见贤妃探究地看着她,姜紫烟又道:“皇上跟忠勇王刚刚相认,想来正是父子情深的时候。若是妹妹能在一边提点,也好多让皇上记着太子殿下的好。” 贤妃沉吟片刻,点头说道:“你既叫本宫一声姐姐,本宫少不得护着你点。” “往后在皇上身边伺候,也警醒着些。该怎么做,不用本宫教你。” 姜紫烟福身道:“多谢娘娘提点。” 御书房内,宣德帝绕到书案后坐下,又示意宋昝和宋弘深也坐。 胡碌亲自端了茶进来,给宋弘深上茶的时候,格外恭谨。 这京城,又要变天了。 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得看好了风向才行。 胡碌退下后,宣德帝问宋昝,“当年的事,你仔细跟朕说说。你今日提起帝后离心,可朕明明记得,朕已经跟紫凝示好了。” 当年的事他记得清楚,因为宋紫凝去了后,他一直在回忆那几日的事。 他自责于她生命的最后几日,两人还在猜忌和伤害。 但他一直以为她是意外离去,从没想过她要出宫假死。 今日当着宋弘深的面问起,也是想解除父子间的心结。他生怕因为当年的事,儿子也恨他。 一想起这是他和紫凝的孩子,宣德帝看宋弘深的目光就充满怜惜和愧疚。 宋昝心里对宣德帝,是有恨意的。若不是他,妹妹不会怒急攻心下血崩而亡。宋弘深也不会以宋家庶子的身份,委屈这么多年。 虽说宋家并未苛待他,甚至宋昝对他比对亲子都好。但是在宋昝看来,宋弘深身份尊贵,挂着宋家庶子的名头,就已经是莫大的屈辱了。 所以这么多年,宋昝面对宣德帝的时候,时常别别扭扭。 想起妹妹的时候,便讽刺皇上两句。 正经事上,也能为了宋家委曲求全。 他没想到,这些事还有摆到台面上,真相大白的一天。 _k 第972章 他本打算按照妹妹的遗愿,把这秘密带进棺材。若不是太子欺人太甚,他也不会一气之下说出实情。 不过既然皇上问起,他也不想隐瞒,更不想避讳着宋弘深。他倒是想看看,皇上要怎么辩解。 宋昝思量片刻口,幽声说道:“先皇后离宫,是因为听见了陛下和贤妃娘娘说话,当时陛下说,这孩子留不得。” “先皇后惊怒之下,这才悄悄离宫回了宋家。” “当晚臣的妾室难产,一尸两命。臣想着既然先皇后想离开,不如就假死脱身。所以凤阖宫的大火是臣派人做的,里面被烧死的是臣的妾室。” 宣德帝探究地看向宋昝,“那么巧,紫凝回府的时候,宋家妾室就难产而亡了?” 以他对宋昝的了解,那妾室怕是被…… 宋昝神色坦荡,却也没回应宣德帝的话。 而是继续说道:“凤阖宫走水的时候,她人也还在。是陛下给她做头七法事的时候,才生下孩子后血崩而亡的。” “那几日陛下痛不欲生,可于她来说,也是生不如死。” 先皇后之死,跟生产前的伤心绝望,有很大关系。宋昝现在提起这事,依旧忍不住红了眼眶。 宣德帝怔愣了半天,说道:“凤阖宫走水那日,朕记得清楚。那日下午,朕派人给紫凝送了东西,还亲手写了道歉的信。” “晚间贤妃忽然来了御书房,当时她有孕五个月,还给朕送点心来,朕便留她说了会儿话。” “贤妃忽然提起了肃王府那个幼子,朕便说那孩子不能留。” “当时贤妃还劝朕,说再怎么说也是皇室血脉,能留下也是功德。朕便说就是一个孽种,有什么可留的。” 肃王也是先帝的子嗣,宣德帝登基后,肃王意图笼络其他亲王叛乱,被宣德帝发现并击杀。恰好那几日关于肃王府其他人的处置,朝臣争论不休。 宋昝眉头皱起,忍不住问道:“当年帝后离心,到底是因为何事?” 当年他问过妹妹,妹妹却没说,看样子是不愿意宣之于口。 宋弘深也坐在一边静静听着,看宣德帝目光比从前还要疏离。 宣德帝叹了口气说道:“这事说起来都是朕的不是,你也知道,她和永宁还有周阳泽关系一向亲近。” 宋昝有些诧异,怎么这里面还有战王的事? 当年先皇后和战王殿下少时相识,也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后来先皇后嫁给还是王爷的当今皇上,战王也一直对先皇后敬重有加,一口一个皇嫂的叫着。 先皇后贤惠,对底下的几个弟弟妹妹都颇有照顾。 可也就仅限于此,若说两人有什么,宋昝是不信的。 宋昝思绪飘忽的时候,宣德帝也说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那几日恰好战王周阳泽回京,祭拜先帝和太后。 周阳泽对这位皇嫂又一向敬重,所以特意请旨去凤阖宫给先皇后请安。 周阳泽进宫的时候,宣德帝就得了消息。底下的人回报,说战王殿下身上带了些给孩子的玩意,还是偷着藏在身上的。 当时宣德帝便有些恼火,他的儿子,不需要周阳泽准备东西。 直到周阳泽出宫,他才去凤阖宫,想问问两人说了什么。 语间,宣德帝就透露出对周阳泽的不满。 先皇后知道宣德帝的心结,便劝他放下这些。既然周阳泽本本分分在封地做个王爷,皇上也该释然。 在先皇后看来,宣德帝既下不去狠手把人处置掉,又介意有这么个人存在,实在是纠结拧巴。所以她便劝他,放过周阳泽,也是放过他自己。 两人是结发夫妻,最难得日子就这么相互扶持着度过的。先皇后也不觉得这话逾矩,比这重要的事,她也直不讳地说过。 可宣德帝刚刚因他们二人见面的事生气,再听先皇后这么说,便觉得她是包庇周阳泽。 他便问她,周阳泽送来的东西呢,他要看看。 先皇后不明所以,说不过是些土产,有什么可看的。 宣德帝不信,愈发觉得是先皇后刻意隐瞒了。 两人就这么话赶话吵了起来,宣德帝一怒之下,便问先皇后,她这么隐瞒,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是这孩子是周阳泽的,才让他这么惦记。 其实那句话说完,宣德帝就后悔了。以宋紫凝的性子,若真是跟周阳泽有什么,怕是会一纸和离的文书甩到他脸上。 而且她当时足月了,可周阳泽上次回京却是五个月前,再往前则是一年前,这时间也对不上。 先皇后听他这么说,自然是气得不行。浑身哆嗦着,把人推了出去。 宣德帝回去之后也彻底冷静了,还特意给先皇后写了道歉的信,又在小库房选了礼物,吩咐人送去。 他本想晚上忙完再去哄哄,可等到他腾出功夫,凤阖宫已经火光冲天了。 说完这些,他坐在书案后凝眉苦思。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当年紫凝是没看见他的信么? 可这事已经过去二十来年了,再想查证难如登天。 之后好半天,御书房内的三人都没说话。 还是宋弘深打破了书房内的静寂,“陛下,不如这件事交给臣来查吧。虽说时间有些久了,但只要有心,总能查出点端倪。” 宣德帝现在听他叫陛下,又自称臣,心里有些不舒坦。 想了想便说道:“这些都可以慢慢查,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你认祖归宗一事。” 若是别人听见这话,估计要欣喜若狂的跪地谢恩。 可宋弘深却依旧面无表情,紧绷着神色说道。 “关于认祖归宗一事,臣有几点要求。” “陛下若是同意,臣便同意认祖归宗。陛下若是不答应,那臣还是宋家庶子。” _k 第973章 宣德帝没想到宋弘深会在这时候提条件,好像压根不拿这皇子的身份当回事。 可宋弘深可以不当回事,他却不能不在意。 “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宋昝老神自在地坐在一边,多年的恶气,好像都在今日发出去了。 宋弘深开口说道:“一,我对宋家众人的称呼不变。我爹娘养我这么多年,我改不了口。就算我是皇子,我称呼他们也是爹娘和祖母。” “二,我名字不改,若是上皇家族谱,也只改姓氏,不改名字。” “三,我的婚事不变,以后侧妃也好,妾室也罢,纳不纳都由我自己说的算。皇室不能以开枝散叶为由,往我这塞人。” “若是这三点陛下都答应,我可以认祖归宗。若是不答应,我说了,我还是宋家庶子。” 宣德帝定定地看了他半天,这三个条件还真是……苛刻。 但他还是说道:“朕答应了,就照你说的办。” 宋昝咧起的唇角,几乎憋不住笑意。宋弘深提出的这几个条件,深得他心。 宣德帝见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便想贬斥两句。但是看看宋弘深,又把话咽了回去。 为了父子之间的感情,这段时日他少不得要对宋昝忍让些。 正事说完,宋弘深便欲告退。 宣德帝舍不得他出宫,便提出留他在宫里住几日,父子俩说说话。 宋弘深借口惦记祖母身体,坚持要离开。 宣德帝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往后有的是机会父子团聚,不能急在一时。 父子俩的拉扯,以宋弘深绝对的掌控权结束。 之后宋昝和宋弘深出宫,但两人并未同乘一车。 宋昝要回府筹备侯府变成王府的事,门头要换,府里的规制也要改,还要准备祭祖等事。 宋弘深出宫的时候,外面天色阴了下来,秋风萧瑟。 他打算去找一趟张磐,交代下福建的事。 可他的马车方一出宫,就被拦住了,拦车的人是宁王苏元州。 苏元州上了马车,笑吟吟地说道:“先恭喜你一声,我是不是得站个队?” 宋弘深知道他是说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苏元州坐下后,又一本正经地问道:“我特意在这等你,是要问问后面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宋弘深眉梢提起,“你是指……” 苏元州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你若是想弑君上位,我就把北边的人都给你拉回来。” 宋弘深神色不变,并未因为苏元州的话大惊失色。 “你倒是不避讳。”宋弘深轻笑了一声。 苏元州往车厢壁上一靠,两只手交叉放在脑后,“有什么可避讳的,想要就去抢,我自小就是这么过来的。” 他不觉得宋弘深弑君上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那个位子,自然是谁有能力谁来坐。 而且宋弘深登基,对他们来说,远比太子登基要来的好。 与其防备别人,还不如先下手来的实在痛快。 宋弘深思量片刻,说道:“老头子处理政事处理的挺好,他下去了,我不就挨累了么?” 苏元州愣了愣,才意识到宋弘深说的老头子是皇上。 他嘴角抽搐了两下,说道:“那你的意思是?” 宋弘深道:“先把太子拉下去,朝中局势也就稳了。老头子少说还能再干个十多年,他不行了我再上。” 还有句话宋弘深没说,到时候他儿子兴许都能登基了。 他对那位子,实在是没兴趣。 他还想着,等成亲了带那小丫头出去转转呢。 苏芷兰若是知道他许诺的自由没实现,还要被困在宫里一辈子,心里指不定怎么骂他呢。 苏元州点点头,“成,照你说的办。那咱们去趟沈家?这事咱们武将不成,还得是文臣心眼子多。” 自打沈之修成了他妹夫,苏元州说话也随意了一些。但是也只敢背后这么说,当面还是恭恭敬敬叫老师。 第974章 宋弘深摇了摇头,“我得先去找张磐一趟,跟他交代下福建的事。” 苏元州立马说道:“别去了,我和张磐一起出宫的,他直接去秦家请罪了。” 宋弘深想想也是,张磐忽然要去福建,总要给镇国公府一个交代。 两人便坐着马车去了沈家,下车的时候,这秋雨也下了起来。 此时西院书房内,苏清妤刚听沈之修说完宫里发生的事,唏嘘不已。 宋弘深竟然是先皇后嫡子,这可是能让京城都震动的消息。 和所有人一样,苏清妤第一时间也想到了储位之争。 下意识问道:“那太子之位……” 她话还没问完,文竹便在外面传话,“三爷,忠勇王和宁王殿下来了。” 沈之修道:“请两位王爷进来。” 顷刻后,宋弘深和苏元州便走了进来。 苏清妤站起身,叫了声哥哥,又跟宋弘深打了招呼。 知道他们有事要说,苏清妤便道:“你们聊,我就先回去了。” 嘴上这么说,实则她也想听听几人要说什么,后面的事是什么打算。 心里想着等晚上再问沈之修的时候,沈之修已经开口了。 “外面下雨了,你就别折腾了。在这坐着看书,我们聊我们的。” 苏元州也说道:“你可别出去,你这怀着身孕,着凉了可怎么好?” 苏清妤闻便在小榻上坐了下来,拿起边上看了一半的话本子。 几人也坐在一处,商议往后的事。 沈之修让宋弘深韬光养晦,先彻查太子,查清楚了再说其他。 贤妃和太子在朝中经营多年,想彻底铲除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宋弘深要做的,是先积蓄实力,然后再找准机会给太子致命一击。 要说宋弘深身世曝光,最高兴的除了皇上,可能就是沈之修了。 与太子撕破脸之后,沈之修曾经认真观察过几位皇子。好像在为君一道的天赋上,都差了些。 他甚至心里感慨,大周是不是已经开始要走下坡了。 纵观史书,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没有明君现世,便是王朝没落的开始。 但是宋弘深身世一公开,沈之修便有种大周后继有人的感觉。 几人说着正事,苏清妤也不插话,坐在小榻上安安静静看着话本子。 但其实也看不进去,思绪飘忽地想,苏家要出一位皇后了么? 不仅苏清妤这么想,此刻苏承荀夫妇也诚惶诚恐。 之前宋弘深是宋家庶子,异姓王爷,已经是苏家高攀。 好不容易苏芷兰封了县主,宋弘深又成了先皇后嫡子。 不说别的,这储位之争就是能掉脑袋的事。以宋弘深的身份,就算他不争,太子都不会放过他。 苏承荀心里不安,便去找苏承邺念叨这事,在床上躺着的老夫人也听个正着。 上次苏芷兰被封县主,老夫人心里还觉得不平衡。 可这次宋弘深成了先皇后嫡子,苏芷兰以后怎么说也会是个亲王妃,更进一步就是太子妃甚至是皇后。 老夫人心里忽然激动不已,那她不就有可能是皇后娘娘的祖母么? 她脑子里划过一个场景,苏芷兰坐在凤位上,她则被众位夫人围着,众星捧月般地恭维。 这场景让她心潮澎湃,浑浊的眼底散发出亮光。 宋弘深自己估计都没想到,他的身世倒是激发了苏家老夫人求生的斗志。 从前苏承邺给她喂药,她都是转头抵触。从那日之后,喝药吃饭半点不用人操心。 又过了两日,宫里下了圣旨,封宋弘深为恭王。 之前赐给他的忠勇王府,改成了恭王府,又重新按照亲王的规制再次整修。 敬告祖宗后,宣德帝又下旨,恭王和太子一同协理朝政。 这道圣旨一下,詹事府一众东宫属官都慌了。 协理朝政,向来是储君的专属。皇上下这道旨意,不就说明有易储的心思么? 第975章 宋弘深并未因这道圣旨有什么变化,甚至和做宋家庶子的时候,行事也没什么不同。 要说变化,也只是对皇上的态度上,越来越像宋昝。 但是宣德帝偏偏吃这套,好像哄着儿子,才能让他减轻负罪感。 陈铮怕太子一时失态,做出有失圣心的事,所以私下教导了不少。 再加上贤妃耳提面命的警告,太子显得愈发沉稳。 朝中忽然陷入了诡异的平静,皇室上演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戏码。 实际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罢了。 十月初,玄武王张磐与秦家二小姐秦萦心成亲。成亲后没几日,就带着王妃和祖母南下福建。 同行的还有工部几位官员,带着造船的银子和图纸。 张磐离京没几日,宁王苏元州也离京奔赴北疆。每年冬日,北方边防都不消停,他这个主帅是一定要坐镇北疆的。 转眼就到了深冬,苏清妤肚子也大了起来。 整个冬日,她都没怎么出门,一直在院子里安心养胎。隔上几日,林晚音就会带着沈月和苏顺慈来沈家。 既能陪沈月看看老夫人,也能跟苏清妤说说话。 十一月下旬,林家派出去的海运商船也终于回来了。商船在福建靠岸后,林家的管事带着银子,账本,和几十车的货在十二月中抵达京城。 林氏商行的厅堂内,林无尘和苏顺慈在主位坐着。 苏顺慈一身银丝锦绣艳色袄裙,身披白色大毛雪裘斗篷。 头上是两支红珊瑚簪花步摇,另戴了东珠的耳饰。 看账册的时候,眼角微微上挑,浓密的眼睫翘起。 微微一笑,两颊的酒窝带着说不出的顾盼之姿。 “三表哥,这趟咱们算首战告捷了吧?除去带回来的十几车祸,还净赚了八十多万两银子。” 林无尘转头看着苏顺慈,满眼都是宠溺之色。 “你这悬着的心,也能放下了。” 这段时日,苏顺慈一直惦记这事。饶是他时常安慰,她也悬着心,生怕出了什么闪失。 苏顺慈放下账本,笑着说道:“下一步,就是把这些海外的货出手,咱们也能过个好年了。” 屋内除了跟着商船出海的管事在报账外,还有林无尘身边得力的管事林金。 听苏顺慈说要把那些东西出手,林金说道:“小的已经看过了,带回来的东西多是宝石,地毯,药材,和香料。” “咱们加价多少卖?小的看了账册,进价都不高。寻常的货,按照咱们行规差不多加价三成,这些都是海外来的,要不加价五成?” 林金看向林无尘,林无尘却看向苏顺慈。 “四表妹觉得该加价多少好?”林无尘轻声问道。 实则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但还是想问问苏顺慈的意思。若苏顺慈说的不合适,他还要趁机教导。 这两年,两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林金无奈地看着自家少爷,这若是成了婚,怕是得夫纲不振。 所有林无尘的心腹,几乎都知道他的心思,也拿苏顺慈当主子一般对待。但林无尘下了死令,不许妄议,更不许跟苏四小姐开这种玩笑。所以他们也只敢在心里暗自腹诽,并不敢宣之于口。 苏顺慈闻狡黠一笑,“加五成?开什么玩笑?” 林金一愣,“那四表小姐的意思是?” 苏顺慈收敛了面上的笑意,说道:“这些东西的价值不在于咱们花多少银子买回来,而是在于海运风险高,运输途中成本也高。再加上奇货可居,都是京城没有的东西,所以价值更高。” “哪怕那石头是在海外捡的,那也是海外的石头,京城捡不到,知道么?” “要我说,所有宝石定价,不低于千两。地毯,药材,和香料,也要高于市价最少十倍。” 林金略一迟疑,“百姓不得说咱们是奸商?” 苏顺慈轻笑了一声,“这些东西也不是要卖给百姓的,你看哪样是百姓必须买的?” “这些东西,是要卖给京城权贵的。你放心吧,越贵卖的越好。” 说完,她又转头对林无尘说道。 “三表哥,我看不如就在京城重新开间铺子,专门就卖海外运过来的东西。” “下次商船出海要等到明年,所以价格不能低了。若是卖的快了,我往后几个月卖什么?” 第976章 林无尘对苏顺慈的提议很满意,赞她想的周全。 他便吩咐林金,“按照四表小姐说的办。” 苏顺慈又道:“一定要快,三日内就要把这铺子开起来。眼看着就要过年了,现在可是各家送礼的关键时候。” “这些东西新奇,价格也是众所周知的贵,各家必然都想买来送人。” 林金理解了苏顺慈的意思,转身出去办事了。 之后苏顺慈又亲自看了一遍这些东西,挑好的留了一些出来。装好后吩咐人给苏清妤,苏芷兰,还有家里的亲长送去。 又替林无尘挑出来一些,让他过年的时候孝敬长辈。 林家管事办事麻利,两三日的功夫,就把铺子弄好了。 果然跟苏顺慈预料的差不多,铺子一开起来,外面就排起了长队。 尤其是卖香料那处,直接排出了二里地。 许多百姓买不起宝石和名贵药材,但是能买得起香料。这又马上过年了,都想试试这海外的香料是什么味儿。 小伙计算账收银子的时候,时不时龇牙咧嘴。心说这二两银子,一点点的香料有什么可买的?有这银子,割上几斤猪肉不香么? 可人都有个从众的心理,就好像你买了,我不买就低了你一等。 若是一条街的街坊都在议论,那更得买了,不然插不上话。 苏顺慈本意是想来瞧瞧卖的怎么样,但是站在街角根本挤不进去。 她便这么看着,笑弯了眉眼。 “这么冷的天,也不带个手炉。”林无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边,又塞了一个手炉到她手里。 苏顺慈接过,拢了拢斗篷的领子,说道:“哗哗进银子,谁能想起来冷不冷?” 对她来说,只要进银子,什么累啊,冷啊,就都不算个事。 林无尘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夸赞道:“四表妹这主意真好,表哥也能靠着你过个好年了。” 知道他是在打趣,苏顺慈笑着哼了一声,“林家三少爷若是过不起年,那这世上可就没有富人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说话的时候,林金忽然走到了林无尘身边,低声说道:“三少爷,之前您吩咐寻的人,咱们兄弟寻着了。” 林无尘眼神一凝,“那个瘸腿的李虎?” 之前李虎离开京城,沈之修一直觉得不对劲,李虎像是知道有人追杀他一般。之后文竹查了沈家庄子上的大火,什么都没查出来。 对方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起码说明在京城也是手眼通天的人。 所以沈之修一直吩咐人暗中查询李虎的下落,也让林无尘手下的商队帮着找。沈之修那边一直没消息,他这倒是寻着人了。 林金点头说道:“这事说来也巧了,前几日李虎在北边广宁县地界,惹到了几个当地的地头蛇。” “咱们家管事见他可怜,就帮了一把。李虎就说想跟着咱们家商队走南闯北,给口饭就行。” “这种不知根不知底的人,管事怎么敢留。要拒绝的时候,见他是瘸子,就想起了之前三少爷传话让留意的人,这才发现他的身份。” “现在管事传话,问三少爷怎么办,人此刻还在商队呢。” 林无尘想了想,说道:“等我消息吧。” 这事他做不了主,得问问沈之修才行。 之后他从铺子离开去了沈家,晚上又给广宁县那边传了信。 连着几日,苏顺慈新开的铺子都人满为患,苏家四小姐在京城再次名声大噪。 苏承邺得了消息怔愣了片刻,又想起把他们母女赶出去那日的场景。当时他以为这个女儿用不上三日,就会哭着回府相求。 可没想到她先是和宋家认了干亲,又自己开了铺子,之后做了皇商,现在又涉足海运。 苏承邺心里一阵怅然,现在苏顺慈住在宁王府,跟她三叔三婶也常走动。 第977章 好像唯独不认他这个父亲了。 他又自嘲一笑,也是他活该。 日子转眼就到了年底,各府都忙着准备过年。 今年沈家一应琐事,都是二夫人杨氏带着底下人操办。苏清妤除了在院子里安胎休息,就是去庆元居陪老夫人说话或者诵经。 那日苏清妤用了早饭,便打算去庆元居走走。 前日下了点清雪,但好在府里的下人动作麻利。等苏清妤出院子的时候,甬道上的雪已经扫的干干净净。 自打她有孕,府里下人办事都比从前心细,生怕三夫人在府里走动的时候,有什么闪失。 她现在已经快七个月的身子了,珍珠和翡翠还有春桃几人,不敢有丝毫大意。 “夫人,奴婢看不如坐暖轿吧,冬日冷,摔着冻着可不是闹笑话的。”珍珠在边上劝道。 苏清妤摇头说道:“没多远,走着去吧。” 她现在月份大了,总觉得身上燥热。偏沈之修怕她冻着,地龙都比往年烧的足。 所以她出门愿意走走,只觉得冷风一吹,浑身都舒坦。 珍珠几人劝不动,只能寸步不离地护着。 众人到了庆元居,守在正房门口的寒翠给苏清妤行了礼,挑起了棉布帘子。 苏清妤进去的时候,正听见二嫂杨氏在跟老夫人说话。 “昨晚上开始,这京里就传开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这若是真的,恭王殿下这名声……” 苏清妤进门,杨氏也停住了后面的话,起身扶着她坐下。 “身上这么凉。”转头吩咐身边的丫鬟,“快给三夫人倒杯热水,再拿两个靠垫过来。” 苏清妤道了谢,又问,“二嫂说什么呢?我听着像是在说恭王殿下,出什么事了么?” 宋弘深是她准妹夫,她自然得多问两句。 杨氏亲手把热水递到她手边,然后说道。 “你还不知道吧,昨晚上京里忽然有了流,说当年帝后离心,是因为先皇后和战王有染。” “还有人传,说其实恭王殿下是战王的亲生儿子。之所以验亲没什么异常,是因为战王和当今皇上是兄弟。” 苏清妤闻眉心紧蹙,“这不是胡说么?若真的先皇后和战王有染,皇上还能这么多年都惦记先皇后。” “说这话的人,简直是居心不良,拿皇上当傻子。” 杨氏也道:“谁说不是呢,可这谣传的太快了。这些人不敢在明面上说,私下里却议论的欢。” “尤其是市井百姓,最愿意听的就是皇室这些龌龊事,还不定闹成什么样呢。” 苏清妤想起昨日夜里,沈之修出去了一趟,应该就是因为这事。 老夫人怕苏清妤想这些事糟心,影响心情,便说道:“这些事,让他们爷们出去处置。” 又问杨氏,“今儿都二十六了,给各家准备的年礼,都送去了吧?” 杨氏道:“都送出去了,母亲放心。” 老夫人说了句好,看了眼苏清妤的肚子,又嘱咐杨氏,“我看过了年,就让产婆去西院候着吧。” 苏清妤笑道:“日子还早呢,不急吧。” 老夫人劝她,“你年纪小,经历的事少。这种事哪说的准,人先备上。不管什么事,咱们都有个应对,到时候不至于慌乱。” “还是母亲想的周到,我年纪小,许多事没母亲想的周全。”苏清妤适时说道。 杨氏也附和道:“母亲就是咱们家的定海神针,我们妯娌还有的跟母亲学呢。” 老夫人指着她们二人嗔笑道:“你们两个这嘴是抹了蜜了么?” 又说道:“有些事你们想不到,也不怪你们。我刚嫁进沈家的时候,还不如你们稳当。那时候……” 苏清妤最喜欢听老夫人说以前的事,婆媳几人闲话着,时间过得也快。 这些日子沈之修忙,苏清妤一个人又无趣,所以时常在庆元居用午饭。等沈之修回府,来看老夫人的时候,再顺便接她回去。 第978章 这日两人回西院的时候,苏清妤说起了关于宋弘深的流。 问道:“宋家没想办法平息流么?这么传下去,也不是个事。” 沈之修扶着她,仔细瞧着路,闻说道:“太子是看这几个月,朝中的风向对他不利。所以一时心急,开始玩儿阴的。” “他们也不敢闹大,压根不必理会。” 流在真正的实力面前,根本什么都不算。 只要宋弘深足够强,太子就必然会自乱阵脚。一步走错,就是万丈深渊。 苏清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再多。 当日晚间,几辆商队的马车进了京城。那商队的管事,进城后悄悄见了太子的心腹。 夜里,沈之修写了一封密信,差人送到北疆的宁王苏元州手中。 之后的几日,京城表面上热闹喜庆,实则局势波谲云诡。 但是这些事,沈之修一个字也没跟苏清妤透露。她快足月了,他不敢有一点差池。 这个新年,因长房还在孝期,沈家并未大肆张扬。只一家子吃了顿团圆饭,又陪着老夫人守了岁。 晚饭前,宫里赐了菜到沈家。 当然,重要的不是菜,而是皇上对沈家和沈阁老的看重。 大年初一那日,宣德帝在太和殿宴请文武朝臣和内外命妇。 苏家三姐妹中,只有苏芷兰去了。 对苏芷兰来说,进宫赴宴还不如去宁王府找四姐姐说闲话。 可这事现在却由不得她,她被皇上封了县主,又是宋弘深没过门的王妃。 贤妃娘娘特意差人打了招呼,让她进宫的时候去昭华宫坐坐。 苏芷兰知道,贤妃这是做面子给皇上看。 而她是宋弘深未过门的王妃,也得做面子给皇上看。 按规矩来说,海氏今日是没资格进宫的。但宫里特意给她下了帖子,想来也是顾及苏芷兰年纪小,所以母亲海氏一同陪着进宫。 上了马车后,海氏又嘱咐了苏芷兰不少规矩。 别看苏芷兰时常有离经叛道的想法,但是这种时候,她听的格外认真,也一定会规规矩矩照着海氏说的做。 不给母亲惹事,也不给自己添麻烦。 母女俩到了宫门口,换乘小轿的时候,恰好遇上了冷家三小姐冷姿蝉。也是之前和容世子定亲,又被宋弘深搅和没了婚事的那位。 此时冷姿蝉正趾高气扬地吩咐轿夫,“去昭华宫,本小姐要去给姑母请安。” 苏芷兰并不认得冷姿蝉,还是听边上人议论,才知道她的身份。 听说之前是因为冷家老太太去世,她一直在守孝,这才出孝期三个月。 苏芷兰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坐着小轿往太和殿去了。 到了太和殿门口,苏芷兰下轿后又忙去扶海氏下轿。 母女两人还未等走到大殿门口,又遇上了宋婉婉。 宋婉婉给海氏行了晚辈礼,便拉着苏芷兰说话。看那亲密劲儿,和亲姐妹一般无二了。 “伯母,我母亲在里面了,咱们进去说话。”宋婉婉对海氏很是尊敬。 三人往里面走的时候,忽然被一宫女拦住了去路。 苏芷兰对宫里不熟,但宋婉婉却认出那人像是昭华宫贤妃娘娘身边的人,她顿时心生警惕。 来人是昭华宫的大宫女听荷,在几人身前福了福身,说道:“我们娘娘请安平县主到昭华宫说话。” 她说完,海氏才明白来人是谁。 贤妃和宋家不睦,这是满朝皆知的事。 所以海氏立马说道:“不知贤妃娘娘召小女去有何事?她年纪小,怕冲撞了娘娘,可否由妾身陪着一起去?” 苏承荀不过是个四品佥都御史,这宫里的人向来拜高踩低,自然也不拿海氏当回事。 听荷扬着脖子,高傲地说道:“娘娘并未传召夫人,夫人贸然前去不合规矩。” “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奴婢,贤妃娘娘还等着奴婢回话呢。” 苏芷兰以为之前贤妃差人去府上说的话,只是客气。倒是没想到,会真的差人召她过去。 她也被听荷的语调气着了,一个宫里的奴婢,却把自己当主子了。 正要开口,就听宋婉婉冷着音调说道:“本小姐要去看看贤妃娘娘,就跟芷兰妹妹一道去吧。” 说着,就抽出了手里的鞭子,在手心上啪啪掂量了两下。 惹急了她,她可不介意大年初一就让宫里见血。 听荷是知道这位的脾气的,吓得一句话不敢说。 她怕她再多说两句,宋家大小姐的鞭子就要抽到她身上了。 “安平县主请,宋小姐请。” 听荷的语气恭敬不少,就连跟海氏行礼告退,动作幅度都比之前大了许多。 第979章 宋婉婉对听荷的反应很满意,宫里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就该这么对待。 伺候贵人时间长了,竟把自己也当成贵人了。 听荷毕恭毕敬地引着两人去了昭华宫偏殿,进去的时候,贤妃已经在主位坐着了。 两人给贤妃行了礼,苏芷兰行礼还规矩些,宋婉婉就敷衍多了。 “给安平县主和宋小姐赐座。”贤妃温和地说道。 苏芷兰四处瞄了几眼,并未看见那位冷家的小姐。在宫门口的时候,她不是说来看姑母么? 听贤妃娘娘赐座,苏芷兰又和宋婉婉一起道了谢。 坐下后,苏芷兰才抬头看向贤妃。三十多岁的妇人,皮肤依旧白皙,眼梢也看不出一点皱纹。比起宫里年轻的嫔妃,虽不够艳丽,但又别有一番风韵。 贤妃又吩咐听荷:“给两位小姐上茶,再把早上新制的玫瑰乳酪端上来两碗。” 吩咐完还笑着对宋婉婉和苏芷兰解释道:“我宫里的玫瑰乳酪是能养颜的,你们用上一碗。若是觉得好,回头我让人把方子写下来,你们回去也让底下的人做。” 宋婉婉和苏芷兰并未多,只是客气地道谢。 苏芷兰心里琢磨,这贤妃娘娘召她来,到底所为何事? 宋婉婉则打着十二分精神,半点不敢分心。好像护着苏芷兰,就是她今日的责任。 不多时,宫人上了茶,又端了玫瑰乳酪进来。但是苏芷兰和宋婉婉都没动,贤妃宫里的吃食,她们可不敢吃。 贤妃也没多劝,只是随和地说道:“今日本宫请安平县主过来,没别的事,就是说说体己话。” “本宫和先皇后情同姐妹,看恭王和你,都跟自家孩子一般。” 宫里这种场面话,谁信谁就是傻子。 苏芷兰欠了欠身,“多谢娘娘厚爱。” 又过了一刻钟,贤妃场面话说完了,便吩咐人拿了边上的锦盒过来,然后起身走到两人身边。 宋婉婉和苏芷兰见状,也不明所以地站起身。 贤妃笑的温婉得体,看两人的目光就像看自家的晚辈。 之后,贤妃先拿出了一只玲珑剔透的镯子,戴到了宋婉婉的手上。 “今儿是大年初一,这是本宫送你的新年礼。” 宋婉婉并未推辞,福身谢了贤妃娘娘赏赐。 到了苏芷兰近前,贤妃拿了一支鎏金衔祖母绿的凤头步摇出来。 “本宫进王府那年,先皇后还是王妃。这是本宫给她敬茶改口那日,她赏赐的。” 苏芷兰忙往边上退了两步,“娘娘,这太贵重了。” 贤妃却不容她推辞,直接帮她戴在了头上。 “这支步摇,你戴正合适。” 年礼送完了,贤妃又道:“本宫也不多留你们了,宴会快开始了,本宫也得更衣了。” 苏芷兰和宋婉婉满心疑惑地离开了昭华宫。 昭华宫外,苏芷兰不解地问道:“婉婉姐,你说贤妃娘娘这是要做什么?总不至于往这赏赐的首饰里下药吧?” 宋婉婉看了看她手上的镯子,又仔细瞧了瞧苏芷兰头上的凤头步摇,还闻了闻,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把步摇再次给苏芷兰戴上后,宋婉婉说道:“今日在宫里,先戴着应付应付。回去之后,直接扔到妆奁里就是了。” 贤妃娘娘刚赏赐的东西,她们不戴,怕是宴会上贤妃也得问起。 昭华宫内,宋婉婉和苏芷兰出了院子,冷姿蝉也从后面走了出来。 “姑母,您也太仁慈了,要我说就该给她们两人好看,也好敲打敲打宋家和苏家。” 冷姿蝉语气娇嗔,站在贤妃身后开始给她捏着肩膀。 冷家这位三小姐是冷家大房的嫡女,父亲冷朔官至正二品左都御史,这几年因为守孝暂时远离了京城权力中心。 前几个月冷家孝期结束后,冷朔重回都察院。但是想大权在握,还需要时间。 第980章 冷姿蝉也是因为守孝,耽搁了婚事。后来贤妃牵线跟容家议亲,没想到这婚事也被宋弘深搅和了。 当然,冷姿蝉巴不得这门婚事没了,她心仪的人是太子殿下。 贤妃并未在意冷姿蝉的话,而是眯着眼睛思量一会儿宴会的事。 年前皇上收到了福建的军报,说是战船建造的很顺利,已经快要试水了。 玄武王张磐还特意写信夸赞了苏芷兰,说苏芷兰设计的武器与战船的结合,大大提升了东南水军的战斗力。 当时皇上跟她说,宋弘深这门亲事定的好。这样的贤妻,也是皇室之幸。 所以她今日特意赏赐苏芷兰,也是做给皇上看的。 皇上现在心里都是宋弘深,对她们母子不如从前在意。她不求能拉拢圣心,只求别让皇上挑出错处。 对于冷姿蝉的话,贤妃也只是敷衍了一句,“教训人也要找准机会。” 贤妃身边的大宫女听荷也附和道:“娘娘是什么样的身份,自然不会为难个晚辈。今日这事传到乾阳宫,陛下也会夸赞娘娘温婉贤良。” 听话听音儿,冷姿蝉闻心下一动,姑母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刚刚不是教训人的时机?还是说姑母这样的身份,不好跟两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吧? 她心思急转,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怎么没见太子表哥?蝉儿好久没见过她了。”冷姿蝉又说道。 贤妃闻随口说了句,“你表哥这些日子焦头烂额,你别去烦他。” 又轻声道:“太子妃的人选,也该定下了。” 后一句,贤妃完全是自自语。可听在冷姿蝉耳中,就是姑母的暗示。 “宫宴时辰快到了,蝉儿贤退下了。”冷姿蝉恭敬地说道。 贤妃嗯了一声,示意听荷送她出去。 出去的时候,冷姿蝉又悄悄问听荷,“姑母也不愿意在宫宴上看到恭王这位王妃吧?” 听荷并未多想,点头道:“可不是么,只不过娘娘也没法子。” 冷姿蝉心领神会一般,出了昭华宫往太和殿走去。一边走,一边四处看。 没见到想见的宋婉婉和苏芷兰,却在快到太和殿的时候,遇上了容家六小姐容瑾。 冷姿蝉守孝之前,两人就算是闺中好友。虽说两家亲事没成,却也不影响两人的关系。 见了面说了几句私房话,容瑾便问道:“你这是从贤妃娘娘宫里来?要说冷家这些小姐,娘娘对你的宠爱可是头一份了。” 这话倒也不是奉承,冷家几位小姐,贤妃确实对冷姿蝉最好。 容瑾又玩笑般地说道:“我看不如你就嫁给太子殿下好了,亲上加亲不是更好?” 冷姿蝉羞涩一笑,抬头的时候忽然看见不远处的苏芷兰。 此时苏芷兰背对着两人站着,身边跟着个小丫鬟。 冷姿蝉见宋婉婉不在,心里生出了教训苏芷兰的心思。起码得让她遭点罪,不能去参加宫宴。 容瑾见她看向苏芷兰,没好气地说道:“苏家这位五小姐,如今在京城可是风生水起。跟宋婉婉一丘之貉,都是狐媚的货色。” 哪怕皇上已经给她跟二皇子赐婚了,容瑾还是对宋婉婉能嫁给秦源耿耿于怀。 凭什么她得不到的人,宋婉婉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 见容瑾语气厌恶,冷姿蝉便说道:“容妹妹说的是,这样的人也配参加宫宴?我看不如……” 两人低声商议了片刻,冷姿蝉又转头对身边的丫鬟吩咐了几句。 小丫鬟先是有点为难,又在冷姿蝉露出冷厉的眼神后点了点头。 不多时,那小丫鬟就匆匆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个白色瓷瓶,递给了冷姿蝉。 冷姿蝉凑近闻了闻,眉头紧皱后又面露笑意。 之后冷姿蝉和容瑾站起身,两人一起走到了苏芷兰身后。 第981章 冷姿蝉悄悄拔下瓷瓶封口的塞子,然后扬起手腕就要把手里的东西扬到苏芷兰身上。 这里面腌菜的卤水,又酸又臭。泼到苏芷兰身上,她便不能参加宫宴了。而她只需要说一句不是故意的,也就行了。 她这也算是给姑母和太子表哥出了一口恶气。 在冷姿蝉看来,不能参加宫宴,算是很重的惩罚了。 她是冷家嫡女,自小得贤妃娘娘宠爱。所以冷姿蝉若是厌恶谁,都是直接下手,这次也一样。 站在苏芷兰身边的是宋婉婉的丫鬟谷枝,其实冷姿蝉和容瑾走过来的时候,谷枝就察觉到了。 等到冷姿蝉一抬手腕,谷枝立马就推开了苏芷兰,随后转身的时候,伸手挡了一下那瓷瓶。 本来该泼出东西的瓷瓶,忽然翻转,瓷瓶里的东西都泼到了冷姿蝉身上。站在一边的容瑾,也被波及了。 酸臭之味瞬间四散,冷姿蝉俯身就呕了起来。 被谷枝推开的苏芷兰,脚下却没站稳,整个人扑到了边上的树上。 好在谷枝没太用力,苏芷兰勉强站住了,但是转身的时候,头上的步摇刮到了树杈。 贤妃娘娘送的那支凤头步摇,直接被刮下来摔在了地上。 苏芷兰捡起簪子,冷声问道:“两位小姐这是干什么?” 此时冷姿蝉和容瑾带着的丫鬟,正给两位小姐整理身上的污秽。 冷姿蝉气急败坏地看着谷枝,“你这个贱婢,你干什么?” 苏芷兰接过话茬,“我还想问冷三小姐想干什么呢?谷枝不挡一下,遭殃的就是我。” 冷姿蝉蛮不讲理地说道:“这是两码事,我刚才是没站稳,就算弄到你身上,也不是故意的。” “但是她转身打翻瓶子,就是故意的。” “今日不教训这贱婢,难消我心头的恶气。” 苏芷兰面上也不见什么怒意,淡淡地看着冷姿蝉,“冷小姐这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高明。” “我想问问,你这瓶子里是什么?打算自己渴了喝两口的泔水么?” 说着,苏芷兰还用帕子掩住口鼻,后退了两步。 此时恶臭味萦绕在周围,好巧不巧的还飞来了两只苍蝇,在冷姿蝉和容瑾身边转着。 这个哑巴亏,她们两人似乎不吃也得吃。 但是亏能吃,这口气却咽不下去。 冷姿蝉忽然看见苏芷兰手里的凤头步摇,上面明显出现了一道划痕。 她忍着恶臭,厉声说道:“安平县主竟然把贤妃娘娘赏赐的步摇弄坏了,你这是大不敬。” 苏芷兰皱眉说道:“这步摇坏了,不是因为你么?” 冷姿蝉哼了一声,扬着下巴说道:“这可怪不到我头上,不管发生什么意外,你都该保护好娘娘的赏赐之物。” “安平县主损坏贤妃娘娘的赏赐之物,就罚她跪两个时辰,给娘娘赔罪。” 冷姿蝉还以为她是三年前的冷家小姐,在宫里呼风唤雨,无人敢反驳。 不过这也不怪她,从前贤妃在后宫确实如此,这都是她亲眼瞧见的。 有一年腊月,贤妃罚一位才人在雪地里跪了一夜,把那位才人的膝盖都给跪废了。 在冷姿蝉看来,贤妃就是后宫之主,内外命妇,各家的夫人小姐,还不都得看她的脸色。 所以今日开口罚苏芷兰,她并不觉得哪里不对,还能替姑母出口气。 苏芷兰心想,难道贤妃赏她这步摇,就是等现在让侄女碰瓷么? 恰好此时宋婉婉走了过来,身边跟着苏芷兰的丫鬟白果。 因宋婉婉刚刚衣裳有一处忽然跳线了,白果女红手艺好,便陪着宋婉婉去了不远处的一处厢房处理衣裳。 宋婉婉不放心苏芷兰自己,留了谷枝在她身边。 她刚一回来,先是闻到一阵酸臭味,紧接着就听见了冷姿蝉的话。 宋婉婉走到苏芷兰身边,面带嘲讽地看向冷姿蝉。 “冷家小姐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一个正二品官员家的女儿,就敢罚皇上亲封的县主下跪?” “你这才是不分尊卑,倒反天罡。” “这步摇说起来还是先皇后的旧物,就算真弄坏了,芷兰也是先皇后未过门的儿媳妇,定不会怪罪。” 说完宋婉婉转头看向苏芷兰,“没事,她是贤妃娘娘的亲侄女,我还是先皇后的亲侄女呢。以势压人么?本小姐也会。” 若是以势压人,那冷家确实比不过宋家,且还差得远呢。 容瑾看见宋婉婉,就等于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小声嘟囔道:“还以先皇后为荣呢?要是我,都不好意思说。” 她到底顾及宋婉婉的脾气,不敢大声说。 但是宋婉婉没听见,冷姿蝉却听的清楚。 她想起了京里的流,立马扬声说道:“宋大小姐,你不会跟你姑母一样,水性杨花,不守妇道吧?” “京里都传开了,我们也都知道了。我若是你,根本不好意思进宫参加宫宴。” “啧啧,你倒是不避讳,估计也是一路货色。” 她不敢直接提起先皇后,但是话里话外,在场谁听不明白。 宋婉婉眼中骤然寒光闪过,腰间的鞭子直接解了下来。 啪! 就听冷姿蝉发出一声惨叫,鞭子落到身上的时候,她也被人踢了出去。 第982章 那一鞭子是宋婉婉抽的,那一脚却是宋弘深踹的。 几人谁都没看见宋弘深是怎么过来的,他就已经踹完了人,负手站在那了。 冷姿蝉被踢到了草稞子里,转过头就看见宋弘深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此时的宋弘深,宛若厉鬼降世,冷姿蝉只觉得后背的汗毛都根根立起。 她毫不怀疑,若是她再说两句,宋弘深甚至敢当众斩杀斩杀她。 她忽然脱口说道:“这不是我说的,是容瑾说的。” 什么姐妹感情,在求生面前,都不值一提。 容瑾刚听到冷姿蝉说什么,还没做出反应,宋弘深就已经开口了。 “婉婉,男女有别我不好下手,你和谷枝给我狠狠揍这两个人。” “就算打死了,也有三哥扛着。” 他声音凉的可怕,双拳握紧的时候,还能听见关节发出的声响。 宋婉婉听他这么说,二话不说就招呼谷枝上前。 谷枝虽说就是三脚猫的功夫,但是揍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还是不成问题。 主仆两人动手后,宋弘深看了眼苏芷兰。 苏芷兰没动手,一双沉静的眸子,不带一点惶恐和惧怕之色。 她并不觉得宋弘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若是有人如此羞辱她母亲,她也会这么还击。 而她这时候没上前动手,不过是因为没打过仗,怕给宋婉婉添乱罢了。 冷姿蝉和容瑾身边的丫鬟见状,都跑着去报信了。 路过的宫女太监,愣是一刻不敢停留,生怕被波及。 巡视的皇城禁军倒是想上前,也被宋弘深一个眼神呵退了。 眼看着容瑾和冷姿蝉被揍的进气少出气多,宋弘深算计了一下时辰,开口说道:“先这样吧,宫宴快开始了。” 宋婉婉和谷枝起身,苏芷兰看清地上那两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人此时都半躺在地上,发丝散乱,身上沾满了泥沙。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愣是看不出一块好地方。 嘴角也都渗着血迹,血迹与泥沙混在一起。 宋婉婉起身后说道:“三哥,我们打的都是不要命的地方。疼,但是死不了人,也不会残疾。” 打人该怎么打,宋婉婉心里自然有数。 冷姿蝉此时已经被打的失去了神智,宋婉婉停手后好一会儿,她才尖声喊道:“我要去找皇上告状,你们宋家欺人太甚。” 不知道是不是被打到了心肺,喊完还咳嗽了几声。 宋弘深哼了一声,“本王还要告状呢。” 说完吩咐谷枝,“拎着这两个人,咱们去太和殿。” 谷枝在宋家就是出了名的力气大,一手拎起一个人,根本不费力气。 苏芷兰用力咽了咽口水,不可思议地看着,怎么谷枝拎这两人,跟拎小鸡仔一样? 几人就这么朝着太和殿走去,还没等走到地方,宣德帝等人就已经得了消息迎上来了。 “弘深,你这是干什么?”宣德帝沉声问了句。 宋弘深走到近前,对谷枝说道:“把人扔地上。” 谷枝也实在,真的把人直接往地上一扔。 两人又摔了一下,再次传出哀嚎声。 今日容郡王和王妃都来了,冷家来的是冷大人和夫人。 容郡王妃上前扶起容瑾,“我的女儿啊,他们怎么这么狠毒,把你打成这样?” 冷夫人也扶住了冷姿蝉,检查她身上的伤势。 随后直接跪在宣德帝面前,“陛下,今日的事,还请陛下能给小女做主。” “小女一向乖巧,在外从不惹事。臣妇想问问,恭王殿下到底为何对小女下这么重的手?” “还是因为我冷家是太子殿下的外家,所以恭王殿下便寻个由头肆意羞辱?” 冷夫人一句话,就给宋弘深安了莫须有的罪名。 宋弘深也不急,淡淡地说道:“父皇,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去处,去太和殿说吧。” 第983章 宣德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去太和殿,请太医过来给两位小姐瞧瞧。” 贤妃在边上说道:“陛下,恭王这次实在是闹的有些出格了。” 宣德帝知道贤妃是心疼侄女,所以说话还算温和,“先听听弘深怎么说,他不是冲动易怒的人,这里面兴许有什么缘由。” 贤妃没再说话,心里却又不服气。 什么不是这样的人?这不还是偏袒么? 众人再次回到太和殿,冷姿蝉和容瑾也被扶着在太和殿坐下,等着太医来诊治。 宣德帝在大殿之上坐下,然后问宋弘深,“你说吧,怎么回事?” 宋弘深开口之前,先冷眼环视了大殿上的众人。 “在场不少人,都传过我母后和战王有染的闲话吧?” 此话一出,在场有人惊诧,有人心虚,有人兴奋地准备看热闹。 唯有宣德帝一脸不解,转头问胡碌,“怎么回事?还有这种流,朕怎么不知道?” 胡碌只得俯身低声解释道:“奴才也只是听到了一点传闻,有人私下说先皇后和战王有染,还说恭王殿下不是陛下亲子。” “这些都是谣,奴才勒令了宫里的人,不许私下乱传谣。没敢告诉陛下,是怕陛下知道了生气。” 宣德帝闻脸色阴沉,也环顾了眼大殿上的人,立马有人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宋弘深又看向宣德帝,“父皇问儿臣为何打这两人,因为她们以此侮辱我母后。” “父皇觉得,该不该打?” 宣德帝抬起手用力拍了一下身前的桌案,“打的好,打的轻。” “朕还不知道,有人竟敢造紫凝的谣。”他看向宋昝,“即日起,京城内彻查。再有人敢私下议论一句,就地格杀。” 当年的事,宣德帝再清楚不过。他到现在还在后悔,为何冲动下说出那样的话。所以现在听这些谣,就等于是在打他的脸。 宋昝欠身应了声是,眼底杀气四溢。 坐在宣德帝右下方的贤妃大惊失色,冷姿蝉怎么会当着宋家人的面说这些? 还有宋弘深,怎么就把这事拿到明面上说了? 她正琢磨的时候,宋弘深已经再次开口了。 “儿臣还想问问贤妃娘娘,为何你刚赏赐了安平县主一支步摇,你娘家侄女就立马借着这由头,去找安平县主的麻烦。” “你们姑侄怕是商量好的吧?” 他这话说完,宣德帝也皱眉看向贤妃,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贤妃闻连忙起身,跪在宣德帝身前,“陛下,臣妾冤枉。” “臣妾赏赐安平县主那支步摇,是因为那步摇是先皇后的旧物。臣妾拿安平县主当自己的孩子,所以特意挑了那支步摇。” “至于蝉儿做出这等糊涂事,臣妾并不知情,请陛下明察。” 女儿被打的血肉模糊,妹妹跪在地上,还要承受皇上的怒火,冷御史心里不忿。 “陛下,臣认为无风不起浪,关于先皇后的流是不是该详查?万一流非虚,也能以正皇室血脉。” 冷御史一出口,就带着官死谏的劲头。 贤妃心里却咯噔一下,若不是在大殿上,她都想去捂住哥哥的嘴了。 哥哥还以为这朝堂是三年前的朝堂么?冷家离开朝堂三年,早就没多少话语权了。 这时候跟皇上死谏,真真是找死。 而且先皇后的流,就是她派人散布的。她本意就没想闹大,只想弄出点风声,让那些墙头草没这么快投靠宋家而已。 若那事是真的,她早就引皇上去查了,还能等到今日? 她不知道是哥哥远离朝堂太久失了判断,还是因为女儿被打,没了理智。 但是眼下,也只能尽力周旋,平息皇上的怒意。 贤妃想好了说辞准备开口,可宋弘深却没给她机会。 第984章 就听宋弘深笑了两声,说道:“父皇,儿臣赞成冷御史的话,还是该彻查当年的事。” “或者父皇若是心里存疑,不如直接定了母后和儿臣的罪,再看看儿臣要不要在战王那支认祖归宗。” 他心里涌起一股战意,都说他是战王的儿子么?那他就替战王,重新夺下这江山。 宣德帝自然听出宋弘深话里的嘲讽之意,没有丝毫不悦不说,还心疼地看向他。 这是他失而复得的儿子,他自己都不舍得对他说一句重话,这些朝臣凭什么欺辱他? 这段时日对容家和冷家的不满,也因为这件事,一股脑的冲上了心头。 宣德帝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说道:“冷朔,你是不是拿朕当傻子?朕已经昏庸到了,是不是自己儿子,都判断不出的程度了么?” “倒是显得你什么都明白,要不要朕把这皇位让给你?” 冷朔吓得脸色大变,直接跪在了地上,“陛下,臣不敢。” “不敢?你都敢给先皇后造谣,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冷朔没想到皇上会动这么大怒,战战兢兢不敢语。 宣德帝没再看他,继续说道:“冷家教女无方,冷朔身为当朝御史公然对先皇后不敬。罢免冷朔官职,永不再录用。” “容郡王养女不教,杖责五十。容郡王年纪不小了,卸甲回去好生教导女儿吧。” 容郡王怔愣了片刻,随后跪在地上恭敬地谢了恩,没一点怨怼。 他知道,什么对先皇后不敬,都是幌子。陛下这是对他跟太子走的近不满了,借机削弱太子的势力。 冷朔也怔愣在那,容郡王谢恩后,他才回过神也跪在地上谢恩。 在场的朝臣都眼明心亮,见皇上如此发作冷家和容家,心里也都有了猜测。 太子想给舅舅求情,可刚动了一下,就被贤妃以眼神制止了。 这种时候太子求情,只会牵连上自己。 太子只能坐着不动,但还是下意识看了眼二皇子。 二皇子正襟危坐,没给太子一点回应。但垂下的眸子,却浮了一层焦灼之色。 处置完冷家和容家,这宫宴也就散了。 皇上带着后妃离开后,众人也起身往外走。 宋婉婉走到宋弘深身边,低声说道:“怪不得三哥让我直接揍她们,原来是想把事情闹大。可三哥怎么就料定了,这结果对咱们有利?” 宋弘深宠溺地看了她一眼,一脸高深莫测,“天机不可泄露。” 实际上,他年前就看出来了,皇上因为这两家跟太子走的太近,多有不满。所以这是削弱两家势力的好时机,他自然不会放过。 宋婉婉见他不肯说,就知道里面牵扯到了不能说的事,也没再追问。 众人出宫了太和殿,宋弘深找了个机会,和沈之修走到了一处。 “老师,您说太子还能坐得住么?” 沈之修身披墨色狐皮大氅,温润持重。 “他早就坐不住了,他把那东西弄进京城,不就是打的这主意么?” “一直没动手,估计是心里没底,怕成不了事。但是今日皇上动了冷家和容家,估计他也要彻底坐不住了。” 和沈之修预料的一样,众人一出宫,太子就悄悄把二皇子喊去了东宫。 两人足足商议了一个时辰,二皇子才从东宫角门离开。 出宫后,二皇子看着巍峨的皇城宫门,双拳骤然握紧。 与其等着宋弘深做大,不如先联合太子博个前程。 * 这个新年沈家过的低调,大年初一的宫宴后,沈之修便一直在府里没出去。 相熟的几家都在办宴会,听戏热闹。给沈之修下了帖子,也都被他拒绝了。 今年苏元州在北疆镇守,宁王府只剩下林晚音和白素莲带着苏顺慈和沈月。 沈之修本想接她们来沈家过年,但是被林晚音拒绝了。倒是林无尘没地方去,整日在宁王府腻着。 大年初四那日,沈之修早起去上朝,今日也是宣德二十年的第一场朝会。 沈之修走了后,珍珠和翡翠进来伺候苏清妤起身,春桃和秋月则带着小丫鬟整理床铺。 翡翠给苏清妤梳妆的时候,苏清妤说道:“你们四个年纪都不小了,珍珠有了归宿,今年就能成婚。你们三个有合适的,也跟我说说。” 这一年多,翡翠一直教导着底下的小丫鬟,有几个也算得用了。 这四个大丫鬟眼看着都到了出嫁的年纪了,都得放出去。 珍珠在一边低着头,有些害羞。 春桃则福身说道:“夫人怀着身子,还惦记我们。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娘说给我和表哥定了亲。她让我安心伺候夫人,成亲的事还能缓几年。” 苏清妤笑着摇头,“那还缓什么?回头你给家里捎个信,下半年往后,什么时候成亲都成。” 她年初生产,若是上半年把人都放出去,怕应付不过来。 府里伺候的人虽多,但是得力的就这几个。 春桃点点头,应了声是。 苏清妤又看向秋月,秋月见状说道:“奴婢都听夫人的,若是夫人身边有合适的管事,就给奴婢指一门亲事。” 她家里父母都去了,直近的几门亲戚,也都惦记着她的工钱。 苏清妤拉着秋月安慰道:“你放心,我定给你寻一门稳妥的亲事。” 透过铜镜,见翡翠一直没说话,专注地挽着头发。 苏清妤玩笑般地说道:“翡翠有没有心仪的人?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翡翠放下手里的羊角梳子,在苏清妤身边跪下说道。 “奴婢求夫人,能留奴婢一直在身边伺候。” “奴婢愿意终身不嫁,一辈子侍奉夫人和少爷小姐们。” 第985章 宁媛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尖锐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着冷静。 她的脑海中如同走马灯一般,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她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那时我还在乡下,对自己是宁家女儿的身份一无所知。即便她能从我妈和宁秉宇那里得到寻找我的线索,又怎能抢在宁家本家人之前找到我?” 荣昭南闻,微微一顿,目光转向宁媛:“你说你在乡下时不知道自己是宁家女儿?但你之前告诉我,你是港府宁家的女儿,让我帮你查找宁家的资料 宁媛一愣,她方才情绪激动,不慎说错了话。 她顿了顿,垂下长睫,不动声色地解释道:“最开始我的确不知道,是认识你那一年我才得知的。” 她上辈子是在孩子都上初中后,才无意间偷听到养母宁锦云的话,从而得知自己的身世。 这辈子,她找的借口也是“偷听养父母谈话” 荣昭南凝视着宁媛,眼眸中闪过一抹幽暗的光芒,那种在乡下时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这兔子精显然没有说实话。 但......既然她不愿说,那便算了。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只要不是间谍,哪怕她哪天告诉他她不是人,他都能接受。 荣昭南淡然开口:“查美玲是通过唐珍珍的父亲联系到唐珍珍的。” “唐珍珍的父亲?”宁媛更加疑惑了。 宁媛:“唐珍珍的父亲怎么会和查美玲有联系?他们之间应该毫无瓜葛才对啊!” 他淡淡解释道:“解放前,唐家在沪上的教育界和文艺界都颇有人脉。查家的老爷子曾带着年幼的查申楼在沪上静安区居住过一段时间,与唐家是邻居,因此查申楼认识了唐珍珍的父亲。” “那唐珍珍的父亲怎么会和查美玲,和查家的人联系上的?”宁媛仍然不解。 毕竟时间跨度那么大,中间还隔着特殊年代,想要重新连接起这段关系,绝非易事。 边境关口一封,她的妈妈和宁家这些年回内地找她都很难。 荣昭南摇了摇头,沉吟道:“目前还不清楚。向家兄弟当初为了和我作对,不分青红皂白,把押送唐珍珍父母的警车撞进了黄浦江,线索断了。” 宁媛闻,忍不住蹙眉。 荣昭南支起身子坐了起来,声音清冷:“但在76年大运动结束之前,粤省与港府之间的边境就有走私活动。“ “76年之后,走私和偷渡更频繁,冒险翻越电网游泳去港府的人也不少,或许那时候他们就联系上了。” 宁媛闻,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个片段,将这些零碎的信息拼凑起来。 她想了一会儿,忽然说:“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些印象。大概是77年过年那段时间,唐珍珍开始频繁地和沪上家里通信。此后,她就突然喜欢上把玩我的翡翠辣椒,总想让我送给她。” 宁媛一边回忆一边说:“其实,我们一起插队四年多,唐珍珍早就见过我的翡翠辣椒了。她以前虽然也觉得挺好看,但从来没有表现出很强的兴趣。” “因为那时候不兴戴这种被视为封建残余的金玉之物......但77年后,唐珍珍便对我的那枚翡翠辣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屡次想要据为己有。” 也就是说,唐珍珍的父亲很有可能在77年左右就与查家的人取得了联系! 宁媛垂下眸子,哂笑道:“有些事,再回头去看,真是草蛇灰线,有意思极了......” 她忽然想起前世,自己好不容易调出绢纺厂,去了木材厂,在门市部当财务。 那时候,她不懂任何财务知识,就天天努力加班去学。 很快,她因出色表现赢得了宝贵的赴港府旅行的机会。 待行归来,她满心欢喜地带着从港府精心挑选的特产,去探望养母宁锦云,想求个妈妈的夸奖。 却不料,宁锦云却忽然怒不可遏,手持拐杖,毫不留情地向她打来,骂她不孝,骂她竟未允许便前往港府,置家中年迈的母亲于不顾。 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般的责骂,让她深感愧疚。 她只以为是养父去世之后,养母性情变得怪癖,对自己无比依恋。 如今想起来,却觉得处处蹊跷。 宁锦云的那些举动哪里是依恋自己,分明是不许她去港府罢了。 再想起唐珍珍对自己的处处打压,包括不许卫恒哥关照自己,如今想想,也不只是单纯的妒忌和厌恶。 这世上没有无来由的爱恨。如 第986章 林无尘走了后,苏清妤开始琢磨,京里有没有适合四妹妹的亲事。 显然,三表哥这棵歪脖树,并不靠谱。 临近正月十五前的几日,苏清妤吩咐人准备了祭品和香烛,还有香火钱。 往年她都是亲自去护国寺给祖父点长明灯,但是今年她身子重,舟车劳顿怕是不稳妥。 只得准备好东西,吩咐底下人去一趟。 正月十四那日晚间,苏清妤正在宴息室的桌边喝着刚端来的鱼汤。 随口对翡翠说道:“明日去护国寺,你带着两个小丫鬟去。我往年是怎么做的你都瞧过,就按照原来那么办就行。” 翡翠说道:“是,奴婢都晓得。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办好这些事。” 话音刚落,沈之修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听说翡翠明日要替苏清妤去护国寺,沈之修想了想说道:“明日翡翠别去了,过两日我要去趟护国寺,到时候我亲自给苏家老太爷点灯上香。” 苏清妤本想说,要十五这日去才灵验。 但是看了眼沈之修的神色,话又收了回去。 她给了翡翠一个眼色,翡翠心领神会,带着伺候的丫鬟婆子退下了。 屋内只剩下他们夫妻,苏清妤开口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之修也没刻意瞒着,在苏清妤对面坐下后,开口说道:“明日宫里赏花灯,我总觉得太子那边有什么不对。” “稳妥起见,明日你让底下的人看好门户,没什么事也别出门。” 苏清妤不解地问道:“会出什么事?三爷仔细说说,我也有个防备。” 沈之修摇头说道:“太子那边的事,我能窥探几分已经算是掌握了先机。具体的细节,却不是那么好查的。” “也兴许是我想多了,总归小心点最好。” 他低头沉思了片刻,又说道:“明日是十五,元州又不在家。明早上我吩咐人把岳母她们几人都接来。” “我要进宫,你们在家关上门,好好过个团圆节。” 苏清妤脸色变了又变,“已经到这个程度了么?” 什么过了团圆年,分明是要把人聚拢到一处,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沈之修起身走到苏清妤身边,摸索着她的肩膀把人搂住。 “别多想,我是发现了一点异常,但是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我这么安排,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 “你记着,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以自身的安危为重。” 见苏清妤神色依旧紧绷,沈之修又凑近跟她说了句话。 苏清妤怔愣地看向他,“他回来了?不会被发现么?这若是被发现……” 沈之修摇头道:“你放心,我们做了万全的准备。” 苏清妤没再多问,哪怕是在自家府里,她也不敢多说这事。 次日晌午过后,沈之修进宫前特意差人去了宁王府,接了林晚音,白素莲,沈月和苏顺慈来沈家。 苏清妤亲自去门口迎几人进府,笑语晏晏。 林晚音却拉着她问道:“我瞧你面色不大好,昨晚上没睡好?” 哪怕苏清妤早起扑了不少粉,林晚音还是看出来她一脸倦意和疲态。 苏清妤解释道:“昨晚上这小家伙踹我,把我踹醒了,就再没睡着。” 实际上,昨晚上她一直在思量今日的事。 沈之修若只是简单的猜测,不会做这么多准备。以她对沈之修的了解,今日京里怕是要彻底变天。 她能做的,就是护住沈家,不给沈之修拖后腿。 迎了林晚音几人到庆元居后,苏清妤又匆匆回了西院。 沈之修已经穿戴整齐,准备进宫了。 苏清妤进门就走到他身前,把人环住。 “三爷,不管今日宫里出什么事,你都得护好自己。” “你得记着,我和母亲还有未出世的孩子等着你呢。” 她心里清楚,沈之修心系大周。她还真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以身殉国的事。 第987章 储位之争中的死伤,并不比边城对抗鞑子死的少。 说话的时候,苏清妤眼角忽然酸涩不已。 她孕期本就想得多,一想到今日沈之修进宫险象环生,苏清妤心口就一阵钝痛。 沈之修怕挤着孩子,并不敢用力搂她。 只能摩挲着她的脊背安慰道:“慈恩大师说过,为夫能活到八十,寿终正寝。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苏清妤噗嗤笑出声,心说慈恩大师若是算的准,怎么前世他英年早逝了? 见她笑了,沈之修又轻声说道:“比这再大的风浪,为夫也经历过。若是这点事都过不去,还怎么在朝堂立足?” 顷刻后,苏清妤深吸了一口气,也收回了面上的忧心之色。 此时想再多都无济于事,还不如沉下心,应对好即将发生的事。 “三爷放心,府里的事我会料理好,三爷只管应对宫中的变数。”苏清妤郑重地说道。 沈之修再次把人搂住,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呢喃道:“等我回来。”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苏清妤和他不仅是夫妻,还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凡遇大事,苏清妤都格外冷静。不让他分心不说,还能在关键时候帮他稳住局面。 仅此一点,就不是一般的内宅夫人能做到的。 送沈之修出门后,苏清妤叫了姜启进来,沉声吩咐道:“姜启,今日全府的护卫都交到你手里。” “不管正门还是角门,都派人守好。传令下去,今日阖府不许进出。” 姜启并不意外她的话,早上三爷也嘱咐过。 但他还是不解地问道:“夫人,可是要出什么事?” 苏清妤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咱们小心些总没错。” 其实就连沈之修,也只是敏锐地察觉到一些异常。具体会发生什么,都全然不知。 交代好姜启关于府内防卫之事后,苏清妤便起身去了庆元居。 进庆元居前,她又交代翡翠,“你去大房和二房传个话,就说今日是正月十五,团圆的日子。请大夫人和二夫人,带着几位小姐少爷,都来庆元居。” 翡翠躬身应是,转身去各院传话了。 苏清妤则带着人进了庆元居正房,才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内传出的说笑声。 底下的小丫鬟挑起门口的帘子,躬身请苏清妤进去。 苏清妤进门,就瞧见母亲林晚音和老夫人在临窗大炕上坐着,有说有笑。 苏顺慈和沈月在边上陪着,老夫人说话的时候,还一直抓着沈月的手。 苏清妤深吸了口气,平复下心头的焦虑感。 然后面上挂着笑意,走到近前对老夫人说道:“母亲,我让香夫人和二嫂带着孩子们也来了,今儿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老夫人道:“都听你的。” “我们老的小的,都只管擎现成的。” 苏顺慈又凑趣,给苏清妤拜年,嚷着让苏清妤给补压岁钱。一时间,整个庆元居都热闹了起来。 不多时,香冬就带着大房三少爷沈锡,五少爷沈逞来了。二夫人杨氏也带着四少爷沈默和四小姐沈芊来了。 二老爷沈之恕和二少爷沈鸿今日则不在府里,跟着沈之修一同进宫了。 今年这场十五的宫宴,宫里宴请的人格外多。 二品以上大员的夫人和各公侯伯府家中的子嗣,都被请进了宫。 苏清妤没去是因为有孕,杨氏没去是因为府里的事还要她操持。 就连宁王府,都收到了帖子。但是沈月有孝在身,林晚音借口要照顾沈月,婆媳两人都推脱了。 沈月跟苏清妤闲聊的时候,说起了今年的元宵宫宴,不解地说道:“宫里今年下帖子的人怕不是脑子有问题,满京城谁不知道我在守孝,她们却下帖子要我进宫参加宫宴赏花灯。” 苏清妤却心下一沉,是巧合么? 还是说,要把这些人都弄进宫,来个瓮中捉鳖,史书中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 * 今日宫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御花园提前布置了花灯,另外还预备了烟花。等到月上柳梢的时候,花灯燃起,烟花璀璨。大周的盛世之象,也能在此刻展现出来。 这是贤妃娘娘办元宵宫宴前,对宣德帝说的话。 宣德帝并不觉得贤妃说的有什么不对,大周现在文臣武将汇聚一堂,他也寻回失散多年的嫡子。 这个嫡子又智深如海,谋略过人,是难得的为君之才。 所以不管怎么看,宣德帝都觉得,这是天降盛世。 所以贤妃娘娘说起今年要大办,他丝毫没反对,还极力支持。 今日人多,宣德帝在太和殿正殿宴请文臣武将和各公侯伯府的少爷们。 贤妃则带着各府的夫人小姐,和后宫妃嫔在偏殿开宴。 此刻太和殿后面一处隐秘的角落,太子对二皇子说道:“太和殿正殿和偏殿的东西,都放好了。” “云台山那些东西,足够让父皇投鼠忌器。今日若是顺利,咱们能不费一兵一卒,成就大业。” 第988章 二皇子四处看了看,见无人注意到这,才开口说道:“皇兄只要按咱们商议好的行事就没问题,臣弟还要再嘱咐一句,宋家父子必须第一时间斩杀。” 说着,二皇子递给太子一支袖箭,说道:“这上面的箭矢都是淬了剧毒的,稳妥起见,皇兄拿到禅位诏书,就用这箭送宋家父子上路。” “宫门处臣弟已经安排好了,那五千死士会顺利进宫,斩杀皇城禁军,接替他们护卫皇城。” “另外神机营指挥使陆景,是臣弟的人。臣弟已经安排好了,他会负责解决殿内的龙禁卫。” 太子对二皇子的安排很满意,随后兄弟俩一前一后回了太和殿。 此时沈之修和宋家父子都在位子上坐着,看几人神色和平日一般无二。 太子心下更安,看来他们还未察觉到异常。 申时初,元宵宫宴开始。宣德帝上殿,皇室公卿和文武朝臣起身行礼。 “众位平身吧,今日不必多礼。”宣德帝笑着说道。 之后又有感而发,说起了去年大周边疆的战况,江南的丰收,又说起福建水军造船成功之事。 说起这些的时候,宣德帝面上隐隐骄傲。这些功绩在手,还有谁敢说他不如周阳泽? 千百年后,史书只会说他宣德帝雄才伟略,是大周一代明君。而周阳泽,终究是被冠上了乱臣贼子的帽子。 文武官员跪在地上,对着皇上齐声道:“皇上英明,天佑大周。” 太子跪在地上的时候,看着太和殿上的宝座,心想这是父皇最后一次坐这了。下次宫宴,宝座上的人就是他了。 所以这次行礼,他举手投足间认真恭敬,不带一点敷衍。像是在进行什么古老的仪式,虔诚笃信。 宣德帝再次开口,示意众人平身,酒宴开始。 太子坐下后,心里算计着时辰,宫外的容郡王应该开始动手了。 今日他逼宫登基,文臣需要忌惮的人是沈之修,武将最大的威胁则是宋家。 宋家他不怕,只要他把宋家父子困在宫里,等到诏书在手,再斩杀也就是了。 可沈之修和宋家父子不同,沈之修在文臣和仕林中的威望极重。 他希望沈之修在他登基后,摆出支持他的立场和态度。 所以今日容郡王带人除了接管京城四门,让各衙门不得妄动外,另外要做的就是控制住沈家。 到时候沈之修心有忌惮,也只能听他的。 当然,他并不想重用沈之修。利用完了,等他稳坐皇位再除掉也就是了。 此刻沈家内院庆元居内,老夫人正陪林晚音说话,几位夫人也都陪着。 沈月陪着弟妹们在里间说话玩闹,苏清妤则在一边歇着。说是歇着,实则心里一直忐忑,时不时看看时辰。 到了申时一刻,苏清妤心里还在想,兴许一会三爷就会走进来,说宫宴结束了。 正这么胡乱琢磨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一小丫鬟匆匆跑了进来。 “老夫人,各位夫人……”小丫鬟是外院伺候的,用力咽了咽口水说道:“外面……外面被包围了,有人要打进咱们家。” 第989章 屋内除了年纪小的孩子不明白怎么回事,其他人都惊诧起站起了身。 苏清妤从里间走了出来,沉声问道:“多少人?在正门么?” 说完后,她又吩咐道:“传我的话下去,所有外院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来内院找地方避着。” “府中侍卫小厮,全部都听姜启调遣指挥。” 老夫人也回过神,看向苏清妤,“出什么事了?” 她瞧苏清妤这神色,就是有准备的。 老夫人恍然大悟,怪不得苏清妤把家里人都叫来了庆元居。分明是怕出事顾及不到,才把人聚拢到一处。 还有宁王府的几人,想来也是沈之修特意接来的。 苏清妤解释道:“母亲别慌,具体出了什么事我还不清楚。但是咱们家提前做了准备,两位母亲安心待在庆元居就好。” 林晚音想起当年她生产那日的场景,忽然脱口说道:“是不是哪位皇子要宫变?” 苏清妤点点头,“应该是太子殿下。” 听说是宫变,屋内的众人都变了脸色。 宫变就是能让京城翻天,也能让沈家翻天的大事。 今日她们能坐在这喝茶闲话,明日就可能变成阶下囚甚至丢了性命。 香冬看了眼大房的两个孩子,沈锡和沈逞。心里虽慌,但是也强制让自己镇定下来。若真的有人打进来,她拼了命也得护住大房的两个孩子。就算是最后,给沈之衡个交代。 杨氏则搂紧身边的一对儿女,一双手凉的冰人。 苏清妤打算去找姜启问问情况,便说道:“两位母亲和嫂嫂们在庆元居别出去,我去找姜启问问怎么回事。” 苏顺慈立马开口道:“大姐姐怀着身孕,还是我去吧。” 老夫人和林晚音也都说不让苏清妤出去,但是也不放心让苏顺慈去。 香冬把两个孩子放到老夫人身边,然后起身道:“妾身去吧,有什么事妾身回来跟三夫人商量。” 众人正僵持的时候,寒翠进来禀告,“三夫人,姜启求见。” 苏清妤闻立马往外走去,出门前转头沉声说道:“三爷把家交到了我手里,我就一定会护住沈家周全。” 说完又嘱咐二夫人杨氏,“二嫂,这屋子里老老小小,就交给二嫂了。” “不是我非要去逞能,而是三爷常和我说起朝堂的事。所以外面的事,我还能有个判断。若是香夫人或是二嫂去了,怕是许多事也拿不定主意。” 见老夫人和林晚音依旧忧心忡忡,不赞成的样子。 苏清妤又道:“母亲,若是家保不住,这孩子还能安然无恙么?” 老夫人动了动唇角,想说什么又没说。 林晚音则说道:“清妤,娘好歹是经历过宫变的。娘和你一起去,也有个照应。” 还有句话她没说,怎么说她也比沈家老夫人年轻。 苏清妤摇摇头,拉着林晚音到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母亲,您在沈家算客。若是您跟着奔波操劳,三爷怕是心里也过意不去。” “这屋子里老的老小的小,两位嫂嫂怕是也不如母亲冷静沉着。我就把这一大家子,托付给母亲了。” 林晚音也知道苏清妤说的是这个道理,便只能点点头。 又嘱咐苏清妤,“你只要安排好府里的护卫就好,万不可自己以身涉险。你就算不考虑自身,也得考虑肚子里的孩子。” 苏清妤一再保证,她绝不会让孩子有事。 之后便转身出了庆元居,就听苏顺慈在后面说道:“大姐姐,我跟你一道去。” 紧接着是三少爷沈锡的声音,“三婶,我已经十六岁了,能跟三婶一道去料理府中事务。” 苏清妤转头看看他们二人,应声说道:“你们两个跟我一起走。” 沈月也想同去,被苏清妤拒绝了。沈月自小在内宅娇养着长大,面对这种事怕是不如苏顺慈沉得住气。 第990章 之后苏清妤走到庆元居的偏厅,姜启已经在那等着了。 见苏清妤进来,姜启欲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直接说正事。”苏清妤沉声说道。 姜启禀告道:“夫人,咱们府外现在差不多围了两千精兵,他们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冲进来。” “在这之前,属下也一直在关注城内的情况。现在京城四门已经被容郡王的人占了,属下猜测,围着沈家的人可能也是容郡王的人。” 苏清妤并不意外容家掺和进来,沉吟片刻说道:“以你的估算,咱们能扛住多久?” 沈家侍卫不过两百余人,再加上年轻力壮的小厮,也不过三百多人。抵挡两千人的攻势,怕是难。 好在沈家宅子和赵王府,还有国子监祭酒周大人的府邸呈品字型。 对方想攻进沈家,只能从正门和朝着朱雀大街的角门攻进来。 姜启心里算计了一下,说道:“对方若是容郡王的人,那也都是精兵强将。属下估计,最多支撑一个时辰。” 苏清妤想起沈之修走之前说的话,说道:“跟底下的兄弟们说,用不上一个时辰,就有援军来了。” “这次的事结束,三爷会给你们论功行赏。” “沈家和宁王府的人都在,庆元居一屋子老小。姜启,今日咱们不能出一点差池。” 后一句,苏清妤说刻意加重了语调。 姜启单膝跪地,“夫人放心,府里的兄弟都是誓死效忠三爷,效忠沈家的。” “今日只要属下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人进府半步。” 苏清妤示意姜启起身,又说道:“咱们现在去外院,我就在外院厅堂坐镇。任何事情,都来回禀我。” 姜启立马拦住苏清妤,“夫人不可,属下定会带人守住门户,夫人还是跟老夫人和诸位夫人在庆元居,这样也有个照应。” 苏清妤摇头道:“不行,庆元居离外院太远了。真有个什么事,你们来禀告都来不及。” 这时候她不敢有丝毫大意。 按理说沈之修是文臣,太子没必要大费周章的围着沈家。 如此兴师动众,可能就是为了牵制在宫里的沈之修。 所以沈家若是被拿捏了,就等于沈之修被拿捏住了,苏清妤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姜启见她坚决,也不再多说,几人往外院走去。 路上姜启又问道:“夫人说的援军是……” 这种时候,苏清妤也不打算瞒着。说道:“宁王回来了,此时正坐镇西山大营。” “我估计宁王得了消息,会立马带着西山大营的人进京平叛,应该用不上一个时辰。” 太子把宋家父子困在了宫里,就是为了让城外西山大营的兵马群龙无首,不能及时应对。 但太子不知道的是,昨日晚上,宋昝就把西山大营的军权悄悄交到了苏元州手里,底下的几个心腹也都交代了。 姜启一听宁王回来了,面色顿时轻松了几分,“若是宁王殿下能进京平叛,那外面的人也就蹦跶不多久了。” 苏清妤心里却没那么轻松,还不知道宫里会发生什么。 沈家能不能挺过去,不在于外面这两千精兵。还是要看太子能不能成功,沈之修能不能平安回来。 她下意识摸了摸隆起的小腹,这孩子今日倒是没怎么闹腾她,兴许他也知道现在是沈家生死攸关的时候。 沈锡不如沈逞活泼,但是对苏清妤这个三婶一向敬重。见苏清妤摸了摸肚子,沈锡忙问:“三婶可是不舒坦? 苏顺慈闻也忧心地看向苏清妤,“大姐姐怎么了?” 苏清妤摇头安慰道:“我没事,你们别担心。” 沈锡想了想说道:“我看还是让府医随侍三婶左右,这样万一有点什么不舒服,也有个照应。” 苏清妤点头说道:“三少爷这个主意好,请府医到外院,若是有人受伤也能及时救治。” 第991章 之后几人到了外院正堂,此处已经能听见大门处的厮杀声,还有撞击大门的声音。 饶是苏清妤心里有准备,那一下下剧烈的撞门声,还是让她心头发沉。 沈锡一直在读书,自是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心里告诫自己,他是男人,这时候要冷静应对,护住家里的女眷和弟妹。 苏顺慈神色冷厉,眯着的眸子盯着府门的方向,外面那些人都该死。 几人进了厅堂后,苏清妤在主位上坐下。 随后和姜启商议了该怎么对敌。 苏清妤和姜启的意见一致,两人都觉得不需要硬拼,拖延时间就可。 最后决定先在高处以弓箭反击,阻挡对方的攻势。 姜启离开前,对苏清妤说道:“夫人,属下现在去前面,请夫人务必不要以身涉险,在这坐镇就好。” 沈锡闻则道:“三婶,我和姜副统领一起过去支应,有需要决断的,我回来跟三婶商议。” 看着沈锡坚毅的面容,苏清妤点点头。嘱咐道:“你注意安全。” 又吩咐姜启,“护好三少爷。” 姜启应了声是,带着沈锡走了。 苏顺慈则守在苏清妤身边,不敢离其左右。 等到府医也来了,苏顺慈心里才踏实了一些。 她生怕苏清妤因为情绪波动,惊怒下动了胎气。这种时候,连去宫里请太医都难。 不远处大门外厮杀声和喊声不断,苏清妤盯着刻漏,心里计算着时辰。 她这时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度日如年。 此刻距离沈家被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陆续有叛军通过高墙进来,虽都被沈家侍卫斩杀,但是厮杀中也有沈家侍卫受伤。 侍卫来喊府医前去救治,苏顺慈见状说道:“大姐姐,我带着人去给章大夫打下手。” 不然凭借章大夫一个人,就算有三头六臂,怕是也忙不过来。 苏清妤下意识拒绝道:“你又不会医术,去了也不管用。你就在我身边待着,哪都别去。” 哪怕苏顺慈在外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但是在苏清妤心里,她还是个孩子。又是个姑娘,若是真伤了可怎么好。 苏顺慈却道:“大姐姐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我去和章大夫一起照应受伤的侍卫和小厮,有些事我也能拿主意。” 许多事章大夫都做不得主,与其派人请示苏清妤,还不如她在边上做决断。 苏清妤知她说的有道理,便吩咐翡翠,“你跟着四小姐一起,务必护着四小姐周全。” 翡翠福身应道:“是,奴婢记住了。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让四小姐出事。” 翡翠心想,就算为了三表少爷,她也会护住四小姐。 她看的清楚,四小姐是三表少爷心尖上的人。 之后苏顺慈带着翡翠去了前面,此时厢房内已经有三个受伤的侍卫,都在等着章大夫包扎。 另外还有几个丫鬟婆子,在听章大夫的吩咐,或是熬药,或是端水。 这里离门口更近,厮杀声也更大。 苏顺慈深吸了一口气,上前说道:“章大夫,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今日这里的事,我全权做主。” 章大夫头也没抬,就说道:“四小姐能做主,那正好。这有个人伤的重,需要百年以上的人参吊着性命。” 苏顺慈立马说道:“派人去拿,这种时候不要考虑药材的价格。只要能救命,只要是府里有的药,都拿来用。” 若是这次沈家挺过去了,多贵重的药材她都能补上。若是挺不过去,府里便什么都留不住,也不必节省了。 说完,苏顺慈又对翡翠说道:“你亲自去拿,别人去怕是还有的盘问。” 翡翠点点头,转身跑去药房拿药材了。 苏顺慈则学着章大夫的手法,帮着包扎伤口。 翡翠还没回来,便又有三个人被抬了进来。 苏顺慈忧心忡忡,屋内只有章大夫一人会医术。可受伤的人越来越多,这么下去怕是要耽搁救治。 可苏顺慈还没想出办法,之前需要人参吊着那人又不行了。 章大夫大声喊道,“人参拿来了么?要快点,再晚就来不及了。” 苏顺慈立马说道:“我这就去看看。” 说着,她就出了厢房,看向药房的方向。 不远处,翡翠正匆匆走过来,苏顺慈也迎了上去。 “你可算回来了,快点,章大夫着急了。” 话音刚落,宅子外忽然射进来一支冷箭,直奔苏顺慈。 第992章 苏顺慈对身后的冷箭浑然不知,但是翡翠是习武之人,顿时脸色大变。 两人只剩下了三五米的距离,就见翡翠一个跃身,把苏顺慈护在了身下。 “四小姐,小心。” “噗!” 翡翠话音落下,紧接着就吐出了一口黑血。 不远处的姜启见状面沉如水,弯腰搭弓。后退了几步后,箭矢朝着院墙外树上闪烁的人影射了过去。 顷刻间,那人殒命掉了下去。 苏顺慈此刻已经转了身,慌乱地扶住翡翠,“翡翠,你……你别怕,大夫就在屋内。” 紧接着苏顺慈转头大喊,“章大夫,你快来,快点。” 她竭力嘶喊,俨然已经变了音调。 此时的翡翠奄奄一息地靠在苏顺慈身上,乌黑的血迹顺着唇角流到了脖颈处,一张脸已经白的没了血色。 苏顺慈抓着她冰凉的手,颤抖着声音说道:“翡翠,你怎么这么傻?你替我挡箭,你不要命了?” 她一双眼已经模糊,看不清翡翠的样子,只觉得握在手里的手,越来越凉。 苏顺慈心里不敢想,若是翡翠有个什么好歹,该怎么办。 此时章大夫也小跑出来了,先是捡起了地上的参片,递给了边上的小丫鬟,“快,给里面躺着的张溧含一片。” 紧接着,章大夫半蹲在地上,给翡翠诊脉查看伤势。 姜启一眼就能看出,翡翠后背中的箭带着剧毒,若是周先生在,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章大夫就是寻常府医,怕是没那么大本事。 姜启想了想,低声吩咐一小侍卫,“快去请三夫人过来。” 这种事本就瞒不住,若是翡翠真有个好歹,他觉得该让她们主仆见最后一面。 此时章大夫诊了脉,摇头说道:“四小姐,老夫怕是无能为力。” 苏顺慈一愣,什么叫无能为力?他不是大夫么?沈家的大夫不是医术高超么?怎么会无能为力? 她哭着拽住章大夫,“你是大夫,你快救救她,给她开方子。” “她还有气,你不能见死不救。” 章大夫知道她是伤心过度失了理智,只得轻声劝道:“四小姐,若是周先生在兴许还有希望,可今日……” 今日沈家被围,周先生又在宫里,根本就是鞭长莫及。 苏顺慈呆愣地看着院子大门的方向,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翡翠握着苏顺慈的手忽然用了下力气,苏顺慈立马看向她,“翡翠,你别急,我一定想办法救你。” 就见翡翠唇角翕动,像是要说什么,但是苏顺慈没听见声音。 她连忙俯身,凑近了说道:“翡翠你要说什么,我听着呢。” 翡翠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苏顺慈的耳中,“四小姐……你是他心尖上的人,我……我也算替他做了最后一件事。” 苏顺慈以为她说的是苏清妤,刚要开口,就听翡翠继续说道:“三表少爷是良配,四小姐要抓住了。” “四小姐答应我,和三表少爷好好的,幸福美满。” 此时苏顺慈思绪凌乱,只下意识顺着翡翠的话说道:“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 翡翠唇角微微扬起,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内院的方向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苏顺慈转头就看见众人簇拥着苏清妤走了过来。 苏顺慈眼泪瞬间止不住了,“大姐姐……” 哽咽着喊了一声,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 苏清妤看了翡翠一眼,瞬间红了眼眶。但还是强自镇定,走到章大夫身边问道:“后背的伤处理了么?能不能先用点解毒的药?” 章大夫摇头说道:“怕是用处也不大,翡翠姑娘刚中了箭,这毒就发作了,分明就是剧毒。” “一时半会的,怕是也配不出解药。” 苏清妤沉声道:“章大夫,你只要想办法保住她有一口气,咱们等周先生回来。” 第993章 章大夫去一边开方子,苏清妤则去看翡翠。此时珍珠正抱着翡翠,哭的跟个泪人一般。其余几个在苏清妤身边伺候的,也都捂着嘴抽泣。 苏清妤仰头收回眼里的泪珠,吩咐姜启把翡翠抱到边上空置厢房。 苏顺慈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姜启抱着翡翠进了厢房,看着苏清妤跟在后面,心里升腾起了滔天的恨意。 用毒么?那她就让他们尝尝毒药的滋味。 苏顺慈没去看翡翠,而是转身朝着西边跑了过去,去了周先生在沈家的住处。 之前周先生被封齐王,还把从前李家的宅子赐给了他。工部前两个月就修缮好了,但是周先生一直没搬走。 苏顺慈之前来过周先生这,知道他有个柜子装的都是毒药。 当时周先生还告诉她,不许碰那些东西。 此时苏顺慈满心都是恨意,要替翡翠报仇。所以进去了之后,直接把周先生的毒药用包袱兜在了一起。 都包好后,她又快步走到了大门口。 沈家高耸的院墙上,有侍卫伏在墙上手持弓箭,也有和攻上来的叛军打到一处的。 见苏顺慈背着包袱在下面看着,姜启忙走上前劝道:“四小姐还是先进去,别伤着了。” 苏顺慈回头看了看翡翠养伤的厢房,冷声问姜启,“我怎么能上去?” 姜启一愣,“四小姐,这可使不得。刀剑无眼,若是伤了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顺慈也知道,她执意要上去就是为难姜启。 她便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姜启,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些瓶子里,都是毒。你看看能不能给兄弟们发下去,直接扬到下面。” “他们没人性,咱们也不用顾忌那么多。” 在姜启的认知里,战场上就该真刀真枪的打。放毒药,这就是卑劣手段,上不得台面。 所以接过苏顺慈手里包袱的时候,姜启怔愣了一下。 但他又想起了翡翠中毒的惨状,姜启也是心里一横,招呼了一声,“兄弟们,都过来一趟。” 随后,姜启把毒药分给了手下的侍卫。 嘱咐他们不得触碰毒药,打开瓶塞直接往院墙下倒。 好在沈家外面都是叛军,并不会伤及到无辜百姓。 被叛军压着打的侍卫们,得了毒药纷纷再次上墙,随后一瓶瓶毒药扬了下去。 周先生的这些毒药上并没有名字,所以扬下去会怎么样谁也不清楚。 不多时,就见沈家外的叛军开始骚动了起来。 有人直接毒发倒地身亡,有人口吐白沫,趴在地上抽搐,甚至有人又哭又笑,跟疯了一样。 还有人见人就杀,不分敌我。 一时间,叛军乱成了一团,有喊着找大夫的,有骂沈家卑劣的。 余下没中毒的叛军被激起了战意,重整旗鼓打算发起猛烈的攻势。 可还未等再次进攻,就听不远处传来了整齐的马蹄声。 宁王苏元州一身银色铠甲,端坐在马上,手持长枪,带着大军到了沈家门前。 顷刻间,叛军尽数被俘。 姜启大喊了一声,“宁王殿下来了,开大门。” 与此同时,苏顺慈就听厢房传来了一阵恸哭,是珍珠等人在喊翡翠的名字。 她整个人靠在墙边,然后慢慢滑坐在了地上。 翡翠去了,她害死了翡翠。 苏元州进门,本意是想看看苏清妤。确认妹妹和沈家无恙,他还要进宫平叛。 随同苏元州一起来的,还有林无尘。 两人进门没看见苏清妤,倒是先看见坐在角落里的苏顺慈。 此时的苏顺慈浑身是血,失了魂一般地坐在那。 林无尘心口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快步走到了苏顺慈近前,“阿慈,你受伤了?” 他俯下身,想要扶起苏顺慈看看。 苏顺慈仰起头,看清来人的那一刻,眼泪也跟决堤了一样不受控制。 第994章 “三表哥……你……你怎么才来?” 问完这句话,苏顺慈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林无尘一时慌了神,扶着她的肩膀问道:“出什么事了?你是不是受伤了?快跟我说,伤到哪了?” 苏顺慈哭的说不出话,好半天才说道:“我没事,翡翠……翡翠替我挡了一箭,她为我送了性命。” 林无尘一怔,想起那个被自己捡回来,不善辞的小姑娘,心里涌起一阵难过。 然后抬起手,轻轻给苏顺慈擦着眼泪,“别哭了,是表哥不好,表哥来晚了。” 可林无尘越是擦,苏顺慈哭的越伤心。 最后林无尘只得把人搂在怀里,轻轻摩挲她的脊背安慰道:“都过去了,你放心,翡翠不会白死。” 苏元州见苏顺慈没事,便去看了看苏清妤。 知道沈家安然无恙后,苏元州并未多做停留,奔着皇宫去了。 此时太和殿内,文武朝臣忽然都没了力气。 唯有周先生,是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 想来是怕周先生察觉到酒里下了毒,所以专门安排了人制住他。 宣德帝身边的龙禁卫高喊护驾的时候,纷纷被冷箭射中,倒地身亡。 这一切发生的都非常快,快到宣德帝还不知道是谁要造反生事。 他看向大殿之下,只有老二不在,难道是他生了反心?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太子站起身说道:“父皇,儿臣今日有件事要跟父皇商议。希望父皇能写下禅位诏书,从此颐养天年。” 今日这个局,太子谋划了良久。他知道,拼兵力他拼不过宋家。 既然当面打不过,那便只能智取。 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谁坐在那个位子上。 宣德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用力拍了下桌案,“竟然是你?你这是逼供谋反。你都是储君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就这么着急坐这位子么?” 太子仰头看向宣德帝,嘴角咧起一个弧度,面带嘲讽地说道:“储君?我这储君也做不得几日了吧?” “父皇寻回了嫡子之后,不是每日都想易储么?” “儿臣没有大逆不道的心,儿臣只是得到自己应得的。再说了,父皇自己就是宫变登基,凭什么质问儿臣?” 宣德帝冷哼了一声,“应得的?这位子朕给你,才是你的。不想给你,便跟你没关系。” 太子笑了笑说道:“胜者为王,父皇现在这么说是嘴硬。” 沈之修忽然开口问道:“看来太子殿下是有备而来,偏殿的女眷,也都被太子殿下控制住了吧?” “但是臣还有一事不解,若是陛下不肯写下禅位诏书,殿下当如何?” “西山大营的兵马得到消息,必然会进宫勤王。以太子殿下手里的人马,怕是抵挡不住。” 太子想登基,靠强是不行的。别说京城内的几位皇子不会罢休,就连远在封地的亲王们,也会生起疑心。到时候必定四处起兵,战乱不断。 所以太子想坐稳皇位,让皇上禅位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名正顺不说,也不会伤了大周的根本。 沈之修问的话,也是在场其他人不解的地方。 太子闻再次轻笑出声,心里越发得意。 “既然沈阁老问,那本宫也就直说了。” 说到这他忽然走到大殿门口最后的空位处,掀开了座位上的垫子。 直接露出了下面的火药包和引线,说道:“整个太和殿,已经都被本宫放了火药。父皇若是不肯禅位,那今日儿臣就炸了所有二品以上官员,包括父皇。” “哪怕伤了大周的根本,儿臣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宣德帝和文武朝臣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太子竟提前做了这手布置。 “周建元,你这个逆子。你不仅想弑君杀父,还要让文武朝臣今日都丧命是么?”宣德帝一双凌厉的眸子死盯着太子,恨的牙痒痒。 太子闻摇头说道:“儿臣没想做这样的事,但是决定权在父皇手里。这些人能不能活命,都在父王一念之间。” 他就是在赌,赌宣德帝不会置大周于不顾。 今日太子设局,连陈铮都不知道。 此时陈铮心里慌乱不安,眼下瞧着太子是得逞了。二品以上大员和家眷都在宫中,只要皇上写下禅位诏书,太子顺利登基,这事就成了。 可陈铮心里打鼓,沈之修就是个狐狸,当真没察觉到太子的异常么?还有宋家父子,就这么被困在宫里了? 陈铮垂眸思量,今日这事成了,他就是帝师,受新皇重用。若是不成,与他也没什么关系,他依旧是内阁首辅。 陈铮打定主意,今日一不发。 却听沈之修忽然说道:“老师怎么看太子今日此举?也觉得这皇位是太子殿下应得的么?” 第995章 沈之修话落,在场众人都看向陈铮,包括宣德帝和太子。 当然,许多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都想看看这样的场合,陈阁老要怎么应对。 陈铮眼底拂过一抹阴鸷之色,沈之修这话,无异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说太子做的对,那就等于是支持太子谋反。太子失败,他就是乱臣贼子。 可若他说太子做的不对,太子就算不杀他,也会心存怨念。太子那人心胸狭窄,等到他登基,他这个座师怕是也会不得善终。 一时间,陈铮进退两难,半晌没语。 宣德帝神色不善地看向他,“陈爱卿,这个问题如此不好答,让你为难了么?” 太子也道:“老师心里怎么想的,怎么说就是了。” 剑拔弩张的父子,对待陈铮的问题上倒是达成了一致。 陈铮想了想,转头反问沈之修,“那沈大人怎么看待太子殿下今日此举?” 沈之修没有片刻的迟疑,冷声说道:“太子殿下对上弑君杀父,对下胁迫贤臣,枉顾性命。自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即便太子殿下登基,也是名不正不顺,人人得以诛之。” 陈铮说完也后悔了,他不该问沈之修。沈之修已经是穷途末路,自然不怕再得罪太子。 沈之修的话,让太子心里极为不舒坦。但他暂时不想动沈之修,便转头看向陈铮,“老师觉得呢?” 他像是迫切地需要陈铮给他正名一般。 陈铮无奈之下,只能权衡利弊做出选择。 思量片刻说道:“皇上一直在储位之事上踌躇不定,臣以为长此以往,几位皇子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确实容易闹出事端。太子殿下德才兼备,此时登基也是为了稳固大周江山。” 宣德帝听陈铮这么说,顿时大怒,“陈铮,你可真是朕的股肱之臣。让你做了这内阁首辅,还真是朕识人不明。” 沈之修又环顾四周,众人纷纷垂头不敢直视,生怕他再问他们同样的问题。 但是沈之修却没再提这茬,而是说了句,“平西王殿下不在,是不是帮太子殿下在外面策应叛军?” 众人这才注意到,二皇子不知何时离开了太和殿。 太子闻说道:“这就不劳沈大人操心了,我们兄弟同心,自然要一起成就大业。” 沈之修心里冷笑,心说以太子这心思手段,怕是已经成了二皇子眼中的猎物了。 宣德帝听说老二也跟太子沆瀣一气,心里又把二皇子骂了一通。 太子显然着急让宣德帝写下诏书,也不再说其他的。而是吩咐人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圣旨,铺在了宣德帝身前的桌案上。 “父皇,请吧。” 见宣德帝没动,太子又道:“父皇别逼儿臣,您若是不肯写,儿臣只能出去后一个火折子扔进太和殿。” “到时候对外就说宫宴之时突发意外,众大臣和父皇一起殉国了。那些三品以下的官员,儿臣挑好的提拔提拔,也能将就着用。” “这些股肱之臣,就要陪着父皇上路了。” 说完,太子又恭敬地跪在地上,给宣德帝行了大礼。 “请父皇写下诏书,儿臣保证会给父皇颐养天年,善待几位兄弟。” “今日是儿臣不孝了,但是父皇放心,儿臣会以孝心赎今日罪责。” 宣德帝唇角翕动,又觉得此时再说什么都是枉然。 如太子所料,他不敢赌。 他不能拿大周的江山,和文武官员的性命跟太子较劲。 宣德帝又沉吟了片刻,终于拿起桌案上的笔,写下了禅位诏书,又盖上了玉玺和私印。 太子大喜,禅位诏书到手,今日的事就等于成了大半。 此时太和殿外,二皇子正带着神机营的几个心腹,隐匿在屋顶暗处。 几人所在的位置,正好对着大殿正门。 第996章 之前也正是这几人,解决了在宣德帝身边护着的龙禁卫。 二皇子此时正看着大殿内的场景,忽然身边有人禀告,“殿下,并未找到傅仪的踪迹。” 平日傅仪一向不离皇上左右,今日却不在。二皇子便吩咐人去查查,却依旧没找到傅仪。 二皇子虽心生疑惑,但是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决断。 眼见着太子收起了禅位诏书,轻轻抬起手臂,手腕上的袖箭朝着宋家父子去了。 二皇子沉声命令道:“动手。” 神机营两名弓箭手立马拉弓,手里的箭矢也射了出去,直奔宣德帝和太子。 二皇子唇角带笑,对这步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之棋,他别提多满意了。 现在太子拿到了禅位诏书,宋家父子也马上会死在太子的手里。 等到父皇和太子再一身死,他的绊脚石也就都除去了。成王那些乌合之众,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太子登基是大逆不道,他登基则是顺势而为。 此时太和殿内,太子袖箭扬出的瞬间,宋昝和宋弘深就脸色一变。 紧接着,两人忽然腾空跃起,躲过了袖箭。 太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宋昝和宋弘深就再次纵身一跃。 宋昝打断了宣德帝身前的箭矢,宋弘深则推开了太子。 两支袖箭和两支弓箭先后掉落,落在铺地的白玉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太子心里一沉,宋昝和宋弘深不是中药了么?怎么还能行动自如。 今日宫宴上的酒水,被他下了软筋散。这些人会浑身无力,用不上力气。尤其是武将,拿刀都会抬不起手臂。 可看宋昝和宋弘深父子的动作,分明就是没中药。 大殿内突发的变故,也让二皇子怔愣住了。怎么会这样?宋家父子怎么没中招? 他知道这件事出了大变故,但是此时也由不得他退缩,只能硬着头皮殊死一搏。 二皇子眼睛一眯,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冷声说道:“我们走,先跟那五千死士一起灭了皇城禁军再说。” 等到把皇宫控制住,他再收拾太和殿那些人。这件事,也不是一点机会没有。 紧接着,二皇子带着人离开,和那五千死士汇合。皇城内漫天厮杀声不断,血流成河。 太和殿内,太子依旧不敢相信局面忽然变了。 他甚至顾不得思量那两支箭是怎么回事,心思急转应对眼前的事。 宣德帝见宋家父子无事,顿时大喜。这两人无事,就说明是早有准备,看来今日算是有惊无险了。 “忠义王,恭王,你们先把太子给朕拿下。” 太子连连后退了两步,威胁地语气说道:“你们就不怕我直接点了引线?只有你们两人,休想扭转乾坤。” 确实,此时大殿上的侍卫都是太子的人。若只是宋昝和宋弘深,怕是也寡不敌众。 沈之修闻站起身,掀起身下的位子,确实能看见火药包和引线。紧接着,沈之修拿起一把尖刀划开了火药包。里面哪有什么火药,分明就是沙石。 要说沈之修也佩服太子的胆量,他这次真是破釜沉舟了。若真的让他得逞,今日一个不慎,就要满朝文武皆丧命。 见太子僵愣住,沈之修说道:“殿下是不是以为邓友都办妥当了?” 邓友是军器监少监事,也是太子在军器监安插的眼线。 太子闻惊诧不已,上次父皇彻查军器监,也并未查出什么,他以为邓友的身份无人知晓。 沈之修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怎么换了火药的? 太子正不解的时候,就听沈之修说道:“上次皇上命臣彻查军器监,臣就看出邓友不对劲了。” “所以臣一直在查他,也一眼不错地盯着他。” “殿下真以为他做的不露痕迹么?哪有那么容易。” 第997章 太子心头再次一沉,就是因为上次沈之修彻查军器监一事,图纸再不好流出来。所以豫州云台山,也没造出什么。他这次是打定主意殊死一搏,才把那边的火药原料弄来了京城,让邓友做成了火药包。 没想到这些他以为隐秘的事,却都被人清清楚楚瞧着。 太子咬着牙关怒视沈之修,“沈大人别高兴的太早,宫外还有一拨人是奔着沈家去的。沈大人惹急了本宫,本宫也不必对沈家留情面了。” 沈之修心里虽忧心沈家,但是面上却平静无澜,“那就看殿下的本事了。” 听说这屋子里的火药都是石沙,整个大殿上的人都松了口气。 唯有陈铮,心里七上八下的。要说现在大殿上最希望太子成事的,就是陈铮了。 太子若是败了,他也就跟着完了,皇上不会放过他。 可众人才刚松了口气,就听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为首的赫然是二皇子,身后是黑压压的军士。 气势如虹,步履整齐。 看这些人的穿着,不似大周的军队,应该是太子或者二皇子提前豢养的私兵死士。 二皇子一身玄黑色蟒袍,面色冷峻,腰间一把弯刀。 见二皇子来了,太子面上顿时大喜,迎了出去,“皇弟,吩咐人先把父皇带下去。父皇既然已经写了禅位诏书,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此刻太子已经到了太和殿门口,和二皇子相对而站。以宣德帝的角度看出去,只能看见满院子的私兵。 二皇子摆摆手,示意身边的人动手,他身后一队人马立刻上前。 太子面上浮了一层得逞的笑意,又在被二皇子的人制服之时,僵住了神色。 与此同时,太和殿周围以傅仪为首的龙禁卫现身,并排站在太和殿门口,拦住了太子和二皇子。 紧接着,傅仪冲进太和殿,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便斩杀了太和殿内效忠太子的侍卫。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太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形势就已经大变。 他怔愣地看着二皇子,“你都是骗我的?你是父皇的人?” 他压根没想到二皇子也野心勃勃地想要那个位置,只以为他是效忠父皇,制住他其实是为了护驾。 二皇子闻眉头紧皱,纠结了片刻。其实若是他现在顺着太子的话说,他就还是从前的平西王。还会因为护驾平叛有功,受到封赏。 可他又不甘心,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兴许就再没机会了。 所以他也只是纠结了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皇兄想错了,弟弟今日也要搏一搏那个位子。” 太子闻忽然恍然大悟,怪不得二皇子一直劝他动手。就连这五千私兵,也是二皇子的人。当时他还感激二皇子肯把人给他用,现在看来,分明就是要渔翁得利。 “你……老二,本宫对你不薄。” 二皇子却不欲理会他,嗤笑了一声便示意底下的人动手。训练有素的几千死士,与傅仪为首的龙禁卫打了起来。 龙禁卫都是精挑细选保护皇上的人,身上的功夫自是不弱。 但是对方人多,到底寡不敌众,渐渐落了下风。 此时大殿内的人都屏着呼吸,宋昝和宋弘深则一左一右护着皇上。 宣德帝转头瞪了宋昝一眼,“你们早就知道了?怎么没人告诉朕?” 他能看出宋昝和沈之修,甚至是傅仪都做了准备,可怎么他却被蒙在鼓里? 若是他们早点说,哪至于到现在的局面?他早就收拾这两个逆子了。 看着外面即将攻进来的私兵,宣德帝心里一阵气闷。看这情形,怕是不大乐观。 宋昝面上倒是不见惊慌或紧张,解释道:“臣等之前也没证据,只能提前防范。” 没证据的事,他们怎么敢乱说。即便说了,太子和二皇子也不会承认,皇上更不会信。 到时候还会倒打一耙,说他们所图不轨。 宣德帝又没好气地说道:“提前防范?你们就是这么防范的?” 人家眼看着就要打进太和殿了,宋昝还不慌不忙,到底是哪来的底气,如此气定神闲。 宋昝再次开口解释,“陛下别急,援军马上就到了。” 宣德帝追问道:“哪来的援军?你们父子都被困在宫里了,京城当用的武将,也都在宫里。” 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能力率军进宫平叛。 话音刚落,就听太和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紧接着,黑压压的大军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对着院子里的私兵死士动手。 宣德帝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外面,“他怎么回来了?” 苏元州不是坐镇北疆么?怎么忽然进宫平叛了? 第998章 苏元州带进宫的人,是西山大营的精锐。一动手,就死死压制住了二皇子的私兵死士。 很快,太和殿内的叛军就尽数被斩杀。 苏元州又另外调遣了一小队人,吩咐他们搜查整个内宫,发现叛军立时斩杀。 太和殿门前的院子,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宣德帝心里格外畅快,丝毫不觉得残忍血腥,直接斩杀都已经是便宜这些人了。 之后苏元州吩咐底下的人清理尸体,他则带着容郡王上了殿。 “臣未经皇上准许,私自回京,请皇上降旨严惩。”苏元州跪在地上,先是请罪。 武将无诏回京,乃是大罪。哪怕知道皇上不会怪罪,他也必须先请罪,这是态度。 容郡王也老老实实地跟着跪在后面,心里说不出的后悔。 宣德帝沉声道:“你回京是为了平叛,何罪之有,起身吧。” 苏元州谢了恩,站起身。 宣德帝又看向沈之修和宋昝两人,“你们二人,是不是给朕解释解释?” 此刻太和殿上的群臣还中着软筋散不能动,周先生正轮流给他们施针。 听皇上问起这话,一个个也都侧着耳朵听着。 宋弘深则俯身说道:“父皇,偏殿那边是贤妃带着各府的夫人小姐,儿臣得过去瞧瞧。” 宣德帝立马说道:“你快过去,确认众人无恙后,把贤妃带过来。” 宋弘深应了声是,转身离开往偏殿去了。 沈之修则走到大殿中间,躬身禀告,“回陛下的话,臣之前彻查军器监的时候,就发现少监事邓友和太子殿下私下来往甚密。” “但是臣并未跟陛下说,因为并无其他证据表明,两人之间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到了过年前,臣无意中发现有一批火药被运进了京城。臣顺着那些运送火药的人开始细查,发现太子殿下的人正在豫州云台山研制火器。” “而送进京城的这些火药,则都被邓友改成了火药包。” “臣当时就觉得不对,怕是有人意图颠覆朝纲。” “当然,臣不敢怀疑任何一位皇子,更不敢把这事跟太子殿下扯上关系。” “所以臣只能跟忠义王商量,请在北疆的宁王悄悄回京,又换了放在太和殿的火药包。” “实际上,臣是今日在太和殿,才确定是太子殿下谋反的。” “请陛下恕罪,因都是臣等的推测,所以并未禀告陛下。臣等只能做好万全的准备,却不能在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给太子殿下定罪。” 自然,沈之修说话的,八分真,三分假。 这三分假,就是避免皇上以为他一手遮天,把皇权玩弄于股掌之中。 宣德帝绷着脸,垂眸思量沈之修的话。 片刻后“嗯”了一声,又看向容郡王,不解地问苏元州,“这是怎么回事?” 苏元州拱手上奏,“启禀陛下,臣昨日晚上回到京中。忠义王便把西山大营的军权交给了臣,说是京中若有异动,让臣率军进京平叛。” “臣本来还以为是沈大人和忠义王多虑了,但是今日申时初,探子忽然禀告,说京城四门有异动。” “臣去查看,才发现京城四门的人都换成了容王爷的心腹。臣便知道是京城出事了,带着人直接破了西华门进城。” “臣进城的时候,京中的几个主要衙门已经被容王爷带人控制住了。这还不算,就连沈家,都被叛军围着。臣冲进去的时候,沈家一个丫鬟因为护主死了。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沈之修听说有人死了,双拳忽然握紧,眼底满是忧色。 但此时不是问话的时候,而且听苏元州所,其他人应该是无碍。 宣德帝拿起身前桌案上的酒杯,朝着容郡王直接扔了过去。 “朕一向待你容家不薄,你竟联合太子谋反?” 第999章 他幼年习武,武功骑射都不差。所以这个酒杯砸的也准,正好砸到了容郡王的脑门上。 血迹顺着眉心流下,诡异地把一张脸一分为二。 容郡王却连抬手擦都不敢,只能跪地请罪,“臣一时糊涂,陛下恕罪。” 嘴上这么说,实则容郡王心里也清楚,谋逆之罪,罪无可恕。 恰好此时宋弘深走了进来,身后是侍卫押着贤妃进殿。 “父皇,儿臣已经去查看过了,各府的夫人小姐都平安无事。” 宣德帝便不再看容郡王,而是转头怒视贤妃和太子两人。 一个是他的枕边人,两人虽不是结发夫妻,但也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年。 还有一个是他的亲儿子,他精心教导培养的继承人。 今日就是这两人,差点要了他的命。 还有后面跪着的老二,也是他的亲儿子,却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怪不得人都说天家无情,果真如此。 他失望地看着太子,说道:“朕的确是想易储,因为弘深不管是智谋还是才学,都比你更适合继承大业。” “当然,朕也不想为了抬举他,就贬低你。所以朕一直等着他立功,再找机会易储。也给你准备好了封地,让你后半生能衣食无忧,做一方霸主。” 他自认为如此打算,也是对得起太子。却没想到,太子要的更多。 可能在太子心里,也不算要的多,而是那些本就是他的。 太子一向惧怕宣德帝,每次受训斥都诚惶诚恐。 可今日却扬起唇角冷笑了一声,说道:“父皇真的以为,他会饶了儿臣么?” “父皇若是在世,儿臣兴许苟延残喘还有一条活路。” “若您哪日不在了,父皇信不信,他不会留儿臣多活一日。” 这位先皇后嫡子的手段,比他们兄弟几个加一起,都还要厉害。 他不先下手,难道要等着人家动手再逃命么? 太子并不后悔今日的决定,只能说成王败寇,他技不如人罢了。 宣德帝:…… 信么? 他信。 换做是他,也会这么做。 一个合格的君王,就该杀伐果决,为自己免除后患。 太子抬头冲着宣德帝自嘲一笑,“其实父皇打算易储的时候,就已经不顾儿臣的性命了。” 某种程度上说,他们父子也算一脉相承了。 宣德帝被太子当众戳破了心思,顿时气急败坏。 这个儿子平日蠢笨,这时候倒是又聪明了。 “周建元,你大逆不道,不忠不孝,竟还不知悔改。” 他气得胸膛起伏,看向沈之修,“沈卿觉得,当如何处置。” 沈之修神色冷冽,毫不迟疑地说道:“谋逆造反,按律当诛。” 之后,便有恭王一系的官员接二连三地开口,赞成沈大人的意思。 倒是宋家父子,因为身份敏感不好开口。自然,宣德帝也没问。 他并不想留太子和二皇子的命,若是问了宋弘深,宋弘深还得装模作样说一番求情的话。 宣德帝的视线在大殿上扫过,看到陈铮的时候目光定住。 “陈爱卿是内阁首辅,你以为该如何处置?” 同样是问话,但问陈铮的这句,语调却格外阴冷。 陈铮心里咯噔一下,战战兢兢跪在了大殿中间。 “陛下,臣有罪。” 宣德帝冷笑了一声,“朕没问你有没有罪,朕是问你,这事该如何处置。” 陈铮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臣以为,太子殿下……按律当诛。” 他是内阁首辅,跟着皇上多年,最是了解皇上的性子。 这时候求情,只会更加惹怒皇上。 宋昝忽然嗤笑了一声,嘲讽地说道:“陈阁老不是说,太子殿下造反,是为了江山社稷么?” “还真是人嘴两张皮,你陈阁老怎么说都有理。今日这事,记在史书里,陈阁老也能名垂青史了。” 第1000章 宣德帝冷哼了一声,“陈铮身为太子少师,不能教导规劝太子。反而在太子谋逆之时出附和,全无一点当朝首辅的担当。” “这样的人,怎么堪为百官之首?” “传旨,免去陈铮一切官职。杖责五十,赶回原籍。” “陈家后人,永世不得为官。在职的官员中有陈家后人者,尽皆罢免。” 陈铮眼中最后一丝光,也陡然寂灭。 然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臣谢陛下隆恩。” 宣德帝没直接要他的命,但是这五十杖打下去,人还能不能活着,也不好说。 处置完陈铮,宣德帝又看向太子和二皇子。 贤妃一眼就看出他的杀心,立马跪地求情,“陛下,太子怎么说也是陛下亲子,还请陛下能饶他一命。” “他是被人挑唆的,不然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宣德帝神色莫名地看向贤妃,“你是不是觉得朕是个傻子,能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是不是真对朕起了杀心,朕还能看不明白么?” “还有你,今日在偏殿领着各府的夫人和家眷,不也是为了威胁朝臣么?” 说完贤妃,宣德帝又看了眼二皇子。 二皇子知道今日难逃一死,所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就等着父皇问起的时候,他好一并说出来。 当然并不是求情,他只是想说一说他这些年的委屈和不甘,还想替死去的母妃再质问两句。 可宣德帝的目光只在他面上停留了一瞬,就离开了,并没有审问他的意思。 似乎……他并不值得他审问。 二皇子自嘲一笑,他是从出生到死,都被父皇嫌弃的孩子。 宣德帝的目光从二皇子身上移开后,便冷声开口道:“传旨,太子周建元意图谋反,大逆不道,其罪当诛。废黜太子之位,贬为庶人,明日……收押宗人府大牢。” 他本想说明日斩首,但是到底是自己精心教养大的孩子,心口又软了一分。斩首就变成了收押,算是饶了太子一命。 “周建忠谋逆当诛,贬为庶人,斩。” “贤妃纵容其子谋逆,斩。” “容家伙同太子谋逆,满门抄斩。” “其余从犯,由内阁逐一发落。” “即日起,沈之修为内阁首辅,统领百官。” “恭王周弘深,立为太子,礼部择日举行册封典礼。” 宣德帝一道道旨意出口,在场众人有人欢喜有人发愁。 与宋家和沈家亲近的官员,都知道好日来了。 太子一系的官员,则是满心绝望。即便多数人没参与造反,但也升迁无望了。 宋弘深和沈之修跪地领旨谢恩。 贤妃却怒目圆睁地看向宣德帝,又忽然大笑了两声。 “陛下竟然册立宋弘深为太子,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宣德帝冷声呵斥,“休得胡,他是朕和紫凝的嫡子。身份尊贵,才学出众,自然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贤妃跟看笑话一样地看着宣德帝,“嫡子?他算哪门子嫡子?” “臣妾本不想说,但是陛下今日做出此举,臣妾怕不说,下去后没脸面对皇室长辈。” “其实宋弘深根本不是皇上亲子,而是宋紫凝和战王的孩子。” “臣妾曾经亲眼看见先皇后和战王私会,两人在床上翻滚的时候,不知天地为何物,更是记不起陛下。” “宋紫凝叫战王的名字,别提叫的多娇媚了。” 宋昝闻大怒,抬脚就想上前踹贤妃两脚。 沈之修伸手拦住宋昝,示意他先别妄动。 宣德帝冷声怒斥,“信口胡,有齐王的验亲为证,谁敢说他不是朕的儿子?” 贤妃则不忿地说道:“齐王?齐王和沈之修相交莫逆,沈家和宋家又关系匪浅,谁知道齐王是不是故意用了什么手段?” “若宋弘深是陛下的儿子,宋紫凝为何要在足月快临盆的时候忽然出宫,想假死远离京城?” “臣妾看,和皇上离心是假,与战王团聚才是真。” 贤妃幽深的眸子里,闪烁着兴奋之色。既然她要被处死,那活着的也别想好好活。 她是没证据,但是这些话,一定会在皇上心里扎根。 等到皇上年纪大了,疑心病越来越重的时候,宋弘深和宋家也没好果子吃。 就算死,她也要拉个垫背的下去。 宣德帝深吸了两口气,不敢相信贤妃说的是真的。 又问道:“你若是敢说一句假话,朕让你冷家所有人陪葬。” 可贤妃自己已经要没命了,哪里还顾得上冷家。 闻立马信誓旦旦地说道:“臣妾说的都是真的,陛下大可以彻查。若是臣妾所有假,愿意用冷家所有人性命赔罪。” 她这话,也不过是糊弄鬼的话。这事根本无处可查,就算真查出来了,皇上也不会昏庸到牵连冷家。 贤妃此时得意不已,她们是输了,但是宋家也没赢。 沈之修忽然抬起头,看向贤妃:“贤妃娘娘当真愿意以冷家人的性命担保么?” “这样吧,臣也不要冷家人的命。若贤妃娘娘所说是假,就把冷家逐出京城。冷家后辈不得入仕为官,还要在族谱上写明,是因为贤妃娘娘欺瞒皇上,冷家才受牵连。” “娘娘可敢?” 第1001章 敢么? 贤妃自然是不敢。 若真如沈之修所,那冷家后辈还不得生生世世骂她? 骂她还不算,怕是都想把她挫骨扬灰了。 贤妃神色微僵,但转念一想,沈之修也没证据,怕是在诈她。 她转瞬就恢复了正常,说道:“本宫所句句属实,有什么不敢的?” 沈之修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扬声说道:“陛下,贤妃娘娘说的话都是蓄意诬陷先皇后。臣有证据,证明当年跟战王苟合的人并不是先皇后。” 在场有脑子清明的,立马就听出了沈之修话里的深意。 他说的不是战王和先皇后是清白的,而是跟战王苟合的不是先皇后。 外之意,是有别人跟战王苟合? 贤妃心头一顿,沈之修怎么会有证据? 宣德帝也问沈之修,“有什么证据?可能呈上来?” 沈之修点头道:“臣要呈上的是人证,证人就是当年战王的副将李虎,其实那日他并未说出全部事情。” 他也是昨日晚间,才从李虎嘴里问清楚事情的真相。今日皇上判了贤妃斩首,周建元幽禁,他本没打算当众提起这事。毕竟是皇室丑闻,不是什么光彩事。 本打算等过一段时日,再悄悄告诉皇上。 只是他没想到,贤妃会出诋毁先皇后,恶意造谣宋弘深的身世。既如此,他也不必再瞒着了。 听说李虎是人证,贤妃顿时面色微变。 “李虎不是死在沈家别院了么?”贤妃心里想的话,却直接脱口说了出来。 沈之修冷笑着说道:“那日晚间,李虎就用别的身份离开京城了,并未宿在沈家别院。” “看来沈家别院的火,也是贤妃娘娘的手笔。” 说起这事,他还要感谢贤妃。若不是别院失火,他也不会觉得此事有蹊跷,就不会差人去寻李虎。 这段时日,他一直吩咐人佯装着追杀李虎。李虎这才受不住,说了实话。 贤妃顿时面如死灰,颓丧地跪坐在地上。 宣德帝一脸不解,“这到底怎么回事?” 沈之修道:“请陛下宣李虎进宫,他人就在沈家关着。” 宣德帝吩咐傅仪去办这事,快去快回。 傅仪得了令,快马出宫,不到两刻钟就把李虎带了回来。 李虎上殿后,沈之修开口说道:“李虎,你把当年的事都说清楚吧,不得有丝毫隐瞒。” 李虎不敢隐瞒,开口说出了一直压在心底的事。 “当年战王带人进京,其实并不是因为永嘉公主的那封信。” 宣德帝眉心皱起,“哦?你说不是因为永嘉的信?这是怎么回事?” 李虎答道:“当年永嘉公主的信送到封地,我们几个王爷的心腹就问他,要不要回京接老太妃过来。” “当时战王殿下说,他了解陛下,知道陛下不是这样的人。还说陛下最是仁孝,绝不会苛待老太妃。永嘉公主可能是误会了,才会如此说。” 宣德帝瞬间愣住,周阳泽是这么说他的么?周阳泽从未怀疑过他会苛待老太妃? 许是想起了少时兄弟感情甚笃的时候,宣德帝忽然红了眼眶。 就听李虎继续说道:“那之后又过了半个月,王爷又收到了贤妃娘娘的信。说想要一家三口团聚,希望王爷能想办法接她们母子离京。” “王爷这才坐不住了,没几日就带人去了京城。” “他的本意也不是造反,他以为贤妃娘娘愿意跟他走。所以打算设计一个金蝉脱壳的局,让贤妃娘娘和太子殿下能随他悄悄离开京城。” “可没想到,他还没等见到贤妃娘娘,就被当成叛军绞杀了。” 李虎这番话说完,大殿上寂静了好一会儿,之后又传出窃窃私语。 众人从李虎的话里听出来了,和战王苟合的其实是贤妃娘娘。 而废太子的身世,似乎也存疑。 第1002章 宣德帝再次怔愣片刻,沉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周建元和贤妃,跟周阳泽有什么关系?” 李虎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贤妃,眼中满是恨意。 他咬着牙说道:“贤妃和战王早年就有私情,太子殿下可能是战王的孩子。” “当年战王回京祭拜先帝,还曾私下和贤妃娘娘私会。贤妃娘娘亲口说的,那个孩子是战王殿下的。” “当时我们王爷高兴不已,还在入宫给先皇后请安的时候,给那未出世的孩子带了不少玩意儿。” 他现在最恨的人就是贤妃,若没有这档子私情,王爷还在封地做着土皇帝,哪会早死? 而且当年贤妃给王爷的那封信,他也觉得蹊跷。他怀疑是贤妃想要除掉王爷,好让这事再不能被人知道。 毕竟当时太子是储君,认下王爷这个生父,还不如好生继续做太子,等着有朝一日登基。 再说两人的私情,对贤妃和太子来说,就是个惊雷。贤妃怕爆开,杀人灭口也不奇怪。 宣德帝却想起他和宋紫凝那次吵架,就是因为战王带进宫的小玩意。他以为是战王送给宋紫凝腹中孩子的,却没想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他又仔细回忆了当年的事,好像他们帝后二人之间的误会,总有贤妃在中间搅和。 之前没觉得,现在想来,似乎都是有意而为。 贤妃此时正哭天抢地般喊冤,说沈之修是蓄意诬陷,她不会背叛皇上,更不会为别人生下孩子。 宣德帝此刻只想知道真相,便看向大殿下坐着的周先生。 “皇兄,这事还得麻烦你,给朕和周建元验个亲。” 周先生面上没有丝毫诧异,习惯般地站起身走到大殿中间,掏出了身上的银针。 宣德帝不解,“皇兄不需要去御药房配药么?” 周先生轻咳了一声,“回陛下,臣今日带了。” 因好几次宴会,都让他临时验亲。所以这次他多留了个心眼,特意备了一份药在身上。 别说验他们二人,就是大殿上的人都验一遍,也够用了。 因准备充分,所以周先生这次验亲很快。 不过就是盏茶的功夫,就有了结果。 周先生沉声说道:“陛下,您和……废太子并不是父子关系。” 一时间,他愣是想不出怎么称呼周建元了。 宣德帝并不意外这个结果,验之前他就已经有准备了。 但是听见结果的一瞬,还是一股冲天的怒意直冲云霄。 “周建元意图谋反,斩首。” “贤妃祸乱后宫,混淆皇室血脉,凌迟处死。” 周建元从幽禁变成斩首,贤妃从斩首变成了凌迟处死,足见皇上动了多大怒。 但是宣德帝依旧觉得不解气,继续说道:“按照之前议定的,冷家逐出京城,后人永世不得入仕为官。另,冷家族谱上,注明缘由。” 贤妃绝望地伏在地上,她自作聪明,害死了自己儿子,也害了冷家满门。 废太子周建元也满面灰白颓丧,他竟不是父皇的孩子? 他们母子是什么心境,此刻已经无人在意了。 宣德帝大手一挥,大殿中间跪着的人就已经被尽数带了下去。 但是在场众人知道,这场易储的事端才刚刚开始。之后的一段时间,朝堂会经历一场浩劫,直到废太子和贤妃一党被尽数铲除才会罢休。 有人心机深沉想要重新博个前程,也有胆小怕事的,已经想要致仕回乡了。 之后苏元州当场跟宣德帝告退,即刻就要出宫赶回北疆,连亲人都不打算见一面。 无诏回京,皇上没怪罪,已经是万幸。若是再求其他,就太不像话了。 宣德帝并未多说,点头准许他离京。 谋逆一事都处理好了之后,宣德帝又想起一事,开口问宋昝,“弘深之前的学问是谁教的?朕得给他找位好老师。” 第1003章 不等宋昝开口,宋弘深便道:“父皇,儿臣之前受过沈大人的教导。儿臣也一直钦慕他的学识和品行,可否由他任太子少师?” 宣德帝自是应允,下旨由沈之修教导太子学问。詹事府的人选,也由沈之修定夺。 另外又下旨工部重新修缮东宫,宋弘深暂且先住在恭王府。等东宫修缮好了,再搬入宫中。 之后宣德帝留了宋弘深在宫中,其余人则出宫回府。 宋昝和沈之修并排朝着太和殿外走去,低声说着后面的事。两人步履不快,更像是闲庭信步地溜达。 其余官员自是不敢越过两人,都在身后跟着。 这两位现在是京里通天的人物了,一位是太子亲舅舅,又是养父,手握重兵。另一位则是太子老师,内阁首辅,百官之首。 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毫不为过。 有废太子一系的官员,想要上前求个门路,却愣是找不到机会。 沈之修也没给人搭话的机会,出了太和殿便直接上车回了沈家。 他回到沈家的时候,沈家已经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就连大门外的血迹,也已经冲刷干净了。 沈之修站在台阶下,先抬头看了眼沈家朱漆的匾额。沈家几代人的努力,托举他走到今天,他也算不负众望。 抬脚上了台阶,开门的是姜启。 见沈之修平安回来,姜启哽着声音道:“三爷。” 沈之修颔首问道:“府中伤亡怎么样?” 姜启一边迎沈之修进去,一边禀告道:“底下的兄弟有十五人受伤,好在都无大碍。只有一个重伤,也保住了命。” “只是……” 姜启迟疑的时候,语调也低了不少。 沈之修冷声道:“说。” 姜启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翡翠姑娘替苏家四小姐挡了一箭,中毒身亡了。” 沈之修停下脚步,“是翡翠?” 姜启点头道:“是,夫人……伤心不已,现在人就在主院。” 沈之修心里泛起一阵酸涩,想起苏清妤,他立马加快了脚步。 沈家西院内室,他进去的时候,苏清妤正躺在床上,一双眼睛哭的红肿。 沈之修在床边坐下,宽大的手掌抚上苏清妤的侧脸,指腹轻轻划她红肿的眼角,“别哭了,仔细伤了身子。” 苏清妤听见他的声音,像是有满腔的伤痛委屈要发泄出来,哭的更大声。 沈之修只得俯下身,把人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你放心,害了翡翠的人都被斩首了,就连太子都没例外。” “清妤,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他知道,苏清妤伤心是人之常情。两人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翡翠忽然去了,换做谁都会一时接受不了。 可苏清妤还有着身孕,他实在怕她这样伤了身子。 苏清妤知道沈之修是为她好,道理她也都懂。 可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翡翠死前的样子,她便觉得心口如刀绞般地疼。 “现在尸身在哪呢?丧事要怎么办?”沈之修又轻声问道。 苏清妤拿起边上的棉帕,擦了擦脸上和眼角的泪痕,然后带着哭腔说道:“母亲年纪大了,这丧事不好在府里操办。” “我有处陪嫁的别院一直空着,四妹妹和三表哥便把人带去那了。也找了大师,给翡翠超度几日。” “这几日府里的人,凡跟她关系好的,也有个地方能去祭拜。” 京城有个说法,人死后祭拜的人越多,身份越贵重,来生就越是有福气。 沈之修想了想,起身拿了她的衣裳和斗篷过来,说道:“我陪你一同去给翡翠上炷香。” 苏清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三爷说真的?” 沈之修已经把衣裳拿过来了,正要给她换上。 闻说道:“自然是真的,她忠心护主,我去祭拜也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