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 1. 出警第一天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全本免费阅读 时值槐夏,中洲花色正浓。 一群黑鸦乘渡夜风而来,落入槐花林间,血红色的眼珠子齐齐望向槐花林深处,那有一座不大的荒宅。 几名少年少女躲在荒宅的柴房里,各个神色警惕不安,他们皆着山水缂丝青玉袍,乃五洲第一仙门昆吾宗的弟子。 卢放正被王诗鸢包扎腹部的伤口,忍痛埋怨道:“这槐林有够邪门的,我们进来摘个花而已,也能遇上一只百年恶鬼?!” 拜托,他们才炼气境啊,这不是叫他们等死吗! 杨铭闻声,立即低喝卢放“小声些”,随即侧首望向身旁少女,目光瞬时温柔如水。 “阿鸢师姐你别怕,我们已经向师叔他们求援了,若恶鬼追来,我一定护着你跑。” “多谢杨师弟,只是……”王诗鸢抬起那双湿眸来,怜怜弱弱地道,“若那恶鬼追来,就让我去独自引开她吧,我是师姐,理当挡在你与卢师弟身前。” 杨铭、卢放齐齐感动道:“不可啊师姐!” 一时间,柴房里有那么一种同生共死的意味了——如果靠墙角落里,没有蹲坐着另一名少女的话。 同样穿一袭山水缂丝青玉袍,这名少女袖缘、衣摆的绣样却要精致繁复不少,细看之下,同王诗鸢一样,皆为昆吾宗内门弟子袍。 她抱膝靠坐墙角,丝毫不顾周遭爬满的蛛网,脑袋颤抖着埋在膝中,一头青丝裹缠了墨绿飘带如缎垂落。 此时,她终于微抬眼帘,透过厚长刘海的缝隙,露出了一双猩红宝石般的瞳眸。 说话三人的身形样貌落入这双瞳眸中,识别出了完全陌生的结果。 他们的话也在脑中理了又理,于是绾绾终于说服自己,她是真的从一个六分高的魂咒娃娃穿越成人类了。 穿越前,帝国同样是夜晚,当时的绾绾正在参与一场黑魔法师之间的内战。 然而绾绾没想到,她会意外地从主人的魔法袍中跌落了出去,继而跌入了一道时空魔法开启的裂隙,就此穿越了过来。 犹记得在裂隙里时,身体好似被某种力量拉扯,使她的灵魂脱离了生命伊始带来的桎梏。 那之后,她仿佛看见一尊魂咒娃娃的躯体湮灭在了时空中,而她的灵魂如一根轻羽,不断不断地往上飘。 等到恢复意识,她已经从这具人类肉身上借尸还魂了。 绾绾是有灵魂的魂咒娃娃,她本就是因为这个目的被制作出生的。 从她拥有意识的第一天起,她便被传授了操纵自己天赋的能力,沾染杀戮,与人为伴,成为从无败绩的魂咒娃娃,后来还学会了人类的语言。 今夜,是她拥有人类身体的第一夜,可是没有人类告诉过她,原来……五感装配齐全之后,感知到的痛感能有这么痛啊! 绾绾只觉疼痛犹如一万只蚂蚁排队爬过她的四肢百骸,痛到极致时,她的心脏都好像要被割裂。 ——这具肉身正在承受剧烈的灼烧之痛,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标记了。 就和她的追魂咒一样。 虽然,追魂咒不会为目标带去痛感就是了。 绾绾牙关紧咬,冷汗涔涔,痛得想哼哼,可她不敢出声,担心引来那三人对她的关注。 ……那三个人类,好像把这具肉身当成了空气。 是因为他们知道,这具肉身已经死掉了吗? 如果是,那可就太糟了。 等到疼痛的余韵终于过去,绾绾悄悄动了动手臂,发现这具人类的身体操纵起来还挺顺溜,想来刚死不久,所以还热乎着。 她不敢做出太大动静,快速在身上摸了摸,试图找出这具肉身的身份证件,迅速补补课。 摸着摸着…… 绾绾:唔,这个触感,就是人类所说的‘柔软’吧……好像还有点其他的感觉?是‘痒’吗? 绾绾眸中微亮,手从腰间往上,又在胸前揉了揉。 啊,这里更软欸! 就在绾绾摸索人类身体结构之际,持有警惕的杨铭仿佛察觉了什么,他忽然扭头,朝绾绾蹲坐的墙角望来。 绾绾:“……”默默抽出了手。 还好,他看不见。 却见下一瞬,杨铭的瞳孔在月光下兀地放大,神情愕然,倒抽凉气。 绾绾心下一惊:他发现我诈尸了? 这时,丝丝冷意弥漫,一道濡湿黏腻的长条物从身后缠上了绾绾的脖颈。 柴房门“砰”的一声被杨铭踹开,他拉着王诗鸢飞快往外跑,后头跟着紧追他们的卢放。 没有人想起回头再看绾绾一眼,仿佛在他们心里,绾绾已是个死人了。 然而绾绾无瑕理会,颈间传来的恶心触感,让她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绾绾下意识想摆脱掉这恶心东西,抬手揪住脖子上的长条物,用力往前一拉,视线向下跟去。 这恶心东西,居然是一条鲜血滴答的红舌头! 绝对不是人类可以拥有的舌头,这是绾绾第一时间得到的判断与认知,而短短几息,她的肩部已漫开湿凉。 绾绾身后,面部肿胀的花裙鬼爬出了土墙,肥壮的腰肢扭似蛇,向着绾绾攀缠而上。 此时此刻,仿佛有人在拿腥臭与腐臭下锅调味,两种气息交织着冲入油锅,丰富且一言难尽的小分子,炸烟花似的充斥了周遭。 绾绾口鼻瞬间遭受到非人哉的暴击,即便在漆黑的柴房里,似乎都能看出她面色发青。 ……臭得她想死。 绾绾委屈兮兮地捏着鬼舌头,一道夺魂咒恶狠狠地从舌头上施加而入。 夺魂咒是绾绾曾经最擅长的高阶魂咒,也是魔法界里最令人忌惮的恐怖魂咒之一。 中咒人会被施咒人操纵灵魂,从而操纵思想、身体等等,本人却不会留存任何记忆。 初来乍到,绾绾无法判断身后恶鬼的实力,只好一招制胜,杜绝后患。 然而—— “嗬嗬……”女鬼阴森寒凉的气息,喷吐在绾绾耳际,“生人,我的舌头好摸吗?” 绾绾:“……”你个熟人,你看我像是很好摸的表情吗?! 夺魂咒根本没生效,绾绾在相当不恰当的时机,醒悟了自己如今就是个小菜鸡的悲惨事实。 她甩开舌头弹地而起,却一崴脚,又给跌回了地面。 紧跟着她手脚并用,手忙脚乱地爬向被杨铭踹开的柴房门。 花裙女鬼彻底爬出土墙时,看到的就是绾绾无法协调四肢同时行动,而在地上爬出了足足两米的惊世之举。 这个成绩,没有一位新出生的婴儿能够做到! 花裙鬼眼神逐渐诡异,诡异之后便是茫然,仿佛在迷惑——这个生人爬地的姿势,为什么能比她这只专业吓人一百年的恶鬼还要鬼畜? 片刻后,花裙鬼心道:学到了。 而那厢,努力克服种族隔阂的绾绾也终于放弃了。 她累得坐在地上呼呼喘气,顺便打量如一根高柱那般人立起来的恶鬼。 花裙鬼裸露的肌肤呈怪异的灰绿色,两颗眼球突出,嘴唇外翻,长长地挂着那根血红舌头。 她的四肢躯干又十分肿大,整只鬼裹在红红粉粉的花裙子里,像极了一颗糟心至极的视觉污染炮弹。 绾绾眼睛一辣,别过脸,发出一声“yue”! 花裙鬼:“……”你礼貌吗? 生气的花裙鬼快速靠近绾绾,两步便至眼前。 少女恢复生命力后,通阴血脉的气息便浓郁了起来,此刻在花裙鬼鼻中缭绕,似一把钩子,勾住了她膨胀的心房。 追逐猎物的过程让花裙鬼极为享受,这也是花裙鬼困在槐林里为数不多的乐趣。 不过现在,花裙鬼玩腻了,猎杀时间开始。 惨绿色大掌飞快袭去,只要一掌,就能捏断这只小白兔的脖子。 小白兔的鲜血会飞溅在她手上,她最喜欢伸长舌头舔过手上鲜血,一滴不落。 花裙鬼很兴奋,所以太轻敌,以至于并未发觉,坐在地上的少女太过镇静。 绾绾恶心归恶心,那双猩红宝石般的瞳眸却是丝毫不惧花裙鬼可怖容颜的。 在惨绿色大掌掐上她脖颈的那一瞬,无形无色的魂力便淌过经络,渗入了花裙鬼体中。 没能受到任何阻挡,魂力的入侵顺利得犹如破风而行,迂曲淌入鬼躯表象下的魂体,让绾绾的魂识与之完成了缔连。 这种缔连,好比一条提供远程操作灵魂的纽带,不过权限单向且不可逆,操作权在绾绾。 它帮助绾绾入侵到鬼魂之中,并在纽带搭建完成的同一时刻,施加了一道灵魂通感。 刹那间,花裙鬼掐住绾绾的大掌猛然发力,却不料,骤痛竟从花裙鬼自己脖间传来。 花裙鬼蓦地愣了愣,手上松了力道,莫名地失神起来。 如枯井一般干涸荒废的记忆深处,忽然浮现了一片旧日的翠叶粼光,小舟似的悠悠然然,荡过花裙鬼眼前…… < 2. 普法需重视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全本免费阅读 花裙鬼目露惊恐,硕大头颅忽然在地上滚动了起来。 她滚啊滚,企图快速靠近自己倒地的躯干,却在滚了几圈之后被迫停下,被一只鸦青色锦靴沾染污泥的鞋底踩住了脸颊。 绾绾一脚踩在花裙鬼脸上,借力躬下身,拉近了自己与花裙鬼暴突眼球对望的距离。 一人一鬼相顾无言。 然而,花裙鬼从心地感受到了,她现在就像一只蚌。 这个突然变强了不少的人类少女,就是那正在考虑如何剥开她蚌壳的食客。 花裙鬼一个哆嗦,猛然咧开血盆大口,收入喉中的血红长舌急弹而出,一团乌黑鬼气凝聚舌尖。 来啊,谁怕谁,老娘弄死你! “啪!”柴房里响起一声沉闷带有些微空响的巴掌声。 花裙鬼眨了眨暴突的眼球,茫然呆滞地看着绾绾。 至于她的红舌头和那团鬼气,通通都给这个人类少女面无表情的一巴掌塞回了嘴里。 绾绾也看着花裙鬼,须臾,唇边缓缓露出笑意:“好好的鬼不做,作什么妖呢?” 花裙鬼:“……” 老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说谁是妖??? 花裙鬼的头颅在绾绾掌下嘤嘤呜呜,绾绾认真听了几耳朵,也没听出个究竟来。 无色透明魂力凝聚在她掌心,没让少女细嫩的掌心肌肤与花裙鬼直接相触。 绾绾闭上眼,魂力随意念而动。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猩红色的瞳孔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双瞳亮起了两道绯红色的『食』字! 俗话说,趁他病要他命。 花裙鬼此刻身首分离,行为受阻,正是绾绾剪除罪恶,替天行道,以这一世功德去赎上一世罪过的绝佳时机。 绾绾默默点头认可了自己,并且忽略了她要将花裙鬼作为食物进食的目的,双瞳之中『食』字魂咒大亮,掌心渐离花裙鬼大张的口腔。 旋即,就见一道道肉眼可见、浑浊似污水的流状物从花裙鬼口腔里流出。 这是花裙鬼鬼魂之中蕴含的魂精。 它们乘风起,在空中蜿蜒,追随绾绾退走的掌心流入。 而那浑浊的杂质则化作粉尘留在了外界,徐徐飘落地面。 花裙鬼的头颅在绾绾所控下痛苦挣扎起来,可她无法闭拢的大嘴只能发出嘶哑叫喊、凄厉咿呀。 鬼哭鬼叫很难不让人觉得吵闹,绾绾也不例外。 但花裙鬼的吵闹源自花裙鬼此刻的痛苦,绾绾便怀着一颗渡人渡己的心包容了下来,并且由心地认为,一定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她不应该让花裙鬼如此痛苦,即便花裙鬼身上的血煞之气已经浓到可以被她“闻”出来的地步了,但在行刑之前、临死之时,每一个罪犯都是可以拥有最后的体面的。 思及此,绾绾加快了自己的进食速度。 可惜啊,她也很抱歉,她没有办法减轻花裙鬼的痛苦呢。 不过,她可以让花裙鬼不要吵闹太长时间,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之法。 花裙鬼叫喊得更加要命了:……我日! 然而,再多的叫喊与挣扎也无济于事,花裙鬼在愈来愈虚弱的状态下,眼见自己身体里的某样东西被一缕一缕抽出,最后全都吃进了绾绾的身体里。 绯红『食』字从绾绾深黯的双瞳里淡去,绾绾的瞳色重新恢复了猩红。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泛黄的脸颊晕开两抹酒醉般的薄红,少顷,缓缓打了个嗝。 啊,好饱好饱…… 人有三魂,但游荡人间的恶鬼仅有一地魂而已。 不过近百年修为的恶鬼,其地魂魂精,足以从巅峰退化到小菜鸡的绾绾饱餐一顿了,而穿越后的绾绾,也总算从魂精空虚的状态恢复了饱满。 花裙鬼本就是依靠鬼魂修炼的鬼族,如今没了魂精,顿时修为大减,任人鱼肉。 就好比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浑身骨髓都被抽走,这人纵然腿脚皆在,也只能等死了。 花裙鬼心知自己死期将近,怨恨的眼神从地上看着绾绾。 她已无力再做抵抗,嘶哑的喉咙咒骂着绾绾听不懂的方言,旁侧由鬼力维持的鬼躯迅速干瘪了下去,变成了一条干蛆状。 也是这时,绾绾才体会到了这个世界对“恶鬼”这一鬼族等级的评判标准。 ——那冲破单薄鬼气跃然眼前的血煞之气,竟然裹满了花裙鬼的躯干。 滥杀无辜者,杀人盈野者,血煞之气会化作永不磨灭的印记,铸刻于灵魂之底。 院外的纯美槐花林是一层诱人深入的美画皮,而这座荒废的鬼宅,便是恶鬼追逐玩乐的狩猎场。 绾绾微微瞠目,用一种‘你真可怜’的眼神回望花裙鬼的头颅。 似花裙鬼这样会被帝国立即处以极刑的凶徒,真是连接受改造的机会都不会有啊…… 于是绾绾又想到了自己,再次庆幸,曾经的自己只是一把刀。 一把刀,无论犯下过多少杀戮,帝国也是不会给它判下极刑的。 所以,她还可以重新来过,她的新生充满了希望。 花裙鬼:“。” 绾绾脑中因为吸收大量魂精产生的那点晕眩散了,她准备拖动花裙鬼,把“食物残渣”藏起来,等待“食物残渣”随时间的流逝自我消解。 可就在此时屋外,一道冷芒自月夜剑锋下劈出,直指柴房而来! 屋顶整片被掀开,柴房土墙碎了一地,绾绾立时松开了拖动的鬼躯,往柴房中央最安全的地带用力一蹦! 一个初次尝试的立定跳远,算是平安落地了,绾绾觉得,再来几次被迫逃跑的突然事件,她一定能彻底掌握这具人类的肉身。 柴房被剑气拆分,转瞬沦为废墟场。 几道人影闯入尘中,掠过地上状似害怕抱膝而坐的绾绾,落在了身首分离的花裙鬼一旁。 杨铭本是领路来的,眼神往干瘪掉的花裙鬼身上一落,立即惊喜道:“离师叔,此恶鬼被你一剑枭首了!” 同行的孙芝菱见状,顿时附和出声:“可见有离师叔在,我们合一起都难以应对的百年恶鬼也不足为惧。” 离……什么什么的……这是他们恭维之人的名字? 绾绾腹诽着,悄悄从膝盖里抬起视线。 只见杨铭与孙芝菱的簇拥间,立着一袭水蓝重纱仙裙的高挑少女。 此女容颜姣好,神情冷傲,水蓝重纱衬得她肤白赛雪,高髻上的长穗步摇随风轻晃,夜月之下荡出一片细碎银光。 “离绾,你坐那儿干什么?”杨铭瞥见了地上的绾绾,不禁皱眉,“既已侥幸逃过一劫,还不赶紧离开!” 闻言,绾绾眼眸微转,隔着发丝回望杨铭,猩红瞳孔幽微地透出危险色泽。 杨铭蓦地心下一颤,但很快,他用嫌弃低喃来遮掩自己不该有的心慌:“做啥啥不行,就会给我们拖后腿……” 请恕做人不久的绾绾并不能与杨铭的“烦恼”共情,她正为得到了这具肉身的名字而暗自高兴。 离绾,原来她的肉身和那位漂亮的离师叔是一个姓啊。 两人会不会是亲戚呢? 绾绾边想边起身,走入了废墟之外因鬼气散去而洒落的月光里,她穿过陆续抵达并频频朝她送来视线的昆吾宗弟子,望见了鬼宅之外、清静山景被如水月光照亮。 美好的风景总能愉悦心情,绾绾无声地张了张嘴,目不转睛地望着围墙外的白色槐花林。 只是她不知,人群里的王诗鸢却在看着她。 王诗鸢别过安抚自己的内门小姐妹,扯着袖角走向了绾绾。 “堂姐,得知你平安无事,阿鸢终于不用提着一颗心了。” 绾绾闻声侧首,便见王诗鸢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粉颊留有泪痕。 “我与两位师弟急得不行,想回去救你却又力所不及。幸好,霜言姐姐及时带队来救我们,这才破除了恶鬼设于槐花林的术法,让我们得以离开鬼宅。” 王诗鸢伸手去握绾绾的手:“也多亏霜言姐姐不计前嫌来救堂姐……” 话音忽然小去,因为绾绾借转身倾听的姿势,恰好避过了王诗鸢伸来的手。 王诗鸢似乎有点难堪,握空的手收回,只好改为双手交握,快哭了似的对绾绾道:“堂姐,你可责怪我?” 绾绾没有回答,毕竟她连这位堂妹姓甚名谁都毫无印象。 不过,如果绾绾要给王诗鸢一个回答,那应该是她曾听人类经常说的一句话:你心里没点b数吗? 王诗鸢是不知道绾绾心里对她的客气的,娇娇怯怯的声音缠在绾绾耳际。 绾绾既担忧自己一言不发显得奇怪,又担忧自己说了话反而会彻底露馅。 她干脆扒了扒衣领,露出脖子上的淤痕与淡淡沉黑。 那是鬼气侵蚀造成的痕迹。 果然,这副凄惨模样惊得王诗鸢轻呼出声,不再试图让喉咙“不便”的绾绾答话了。 绾绾趁机离开了王诗鸢,考虑到自己并没有离绾的记忆,便想走得再离人群远些。 谁知此时,一句“且慢”从她身后传来。 绾绾:…… 考虑再三,不知道这话是不是在叫自己的绾绾,还是回头望了望。 这一望,就让她看见几道身影走出了柴房废墟,似是处置了业已半残的花裙鬼。 而那几人中,那位离师叔依旧是被簇拥的中心位。 可奇怪的是,包含离师叔在内,几人竟然齐齐注目着绾绾。 绾绾:……? 杨铭目光暗含警惕与打量,率先质问道:“离绾,你与恶鬼同处一室良久,最终却安然无恙地等来我们救援,不知这期间,柴房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人群倏尔一静。 旋即,就如秋天里团聚一处保温繁殖的蚊子那般,各种捕风捉影声从弟子间飘出。 “离绾修炼才半年,要不是王长老给她开小灶,她根本不会有炼气三层修为,又怎么可能在百年恶鬼手下安然无恙?” “离师叔杀掉的恶鬼面目狰狞,浑身血煞,定然杀人不少,绝无可能放过离绾才是!” “可是,离绾不是通阴血脉吗,或许能克制恶鬼?” “哈,我们谁人不知,她压根没有继承通阴天赋!我看其中肯定有鬼,说不定……站在这里的离绾已经不是离绾了!”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这群来盘林山中除灭近日作祟山魈的炼气境弟子,皆被山风冷得颤了颤。 其实,别说那些思维比修为能发散的弟子了,绾绾自个儿也为他们的揣测颤了颤。 ……那什么,她还真不是原来的离绾。 “大家且安静。”忽然有名男弟子道,“捕风捉影有违修士本分,我们不如听听离绾怎么说。” 绾绾顿时循声看去,总算有一个人替原身说话了。 那人长相格外帅气,似一位俊雅谦和的君子,即便身着内门弟子袍,依然于人群里风度翩翩,不醒目都不行。 “王季桉,你是霜言的未婚夫,离绾的事,与你有何干系?” 一名紧跟离霜言身边的少女当即驳道:“可别是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吧,离绾当真心悦你,暗中追求你?” 绾绾:“……” 是她听不懂这个世界的人类语言了吗?心什么?追……什么? 王季桉神情微变,轻觑离霜言,俊容似是无奈:“黄瑛,不可胡说,我与离绾之间绝无此事。” 黄瑛哼了哼,没再回嘴。 到底是霜言的未婚夫,谁更好,谁比不上,谅他也没有失智到这地步。 王季桉的帮腔仅是一个小插曲,众弟子也并没放在心上。 大家都知道,王季桉是宗里出了名的君子,老好人了,也不会相信王季桉与离绾有些什么。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什么,那也多半是离绾主动造成的问题,不会是王季桉的错。 没有人在意绾绾就在当场,听见他们说三道四会否不妥。 他们以对一个长期备受冷落、众人钦定人品低劣的土包子最大的恶意揣测着,仿佛几言几语就能对此事盖棺定论。 绾绾被围在人群中央,心脏忽然很不舒服,恶意如潮水,四面八方朝她涌来。 她不知道,这种难受究竟是自己的情绪,还是离绾残存在这具躯体里的意识所致。 可是,离绾已经魂飞魄散了。 初次拥有了人类躯体的魂咒娃娃,也是不懂得如何共情人类七情六欲的。 那么……胸腔里那种愈演愈烈、能让她胸膛起伏、肌肤发热、似要从血液里喷薄而出的感觉,又是什么呢?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汹涌的跳动,经流大动脉血液输送向头脑。 少女的青玉袍已是很脏乱了,此刻却是安安静静站在风波中心,对此身外之物毫无在意,似乎也对他人恶言不生波澜。 她有一头即便凌乱也很漂亮的青丝,长直及腰,侧脸线条柔和而温软,却被厚重的刘海与耳发遮掩,额前许久未修剪的长度几乎盖住半张脸,叫人看不清面容。 仿佛一个……来历不明、误入人间的非人物,要用漂亮的头发将自己的身体藏起来。 槐花树上,容北濋微垂眼睫,收回了端详少女的视线。 一柄扁状玄尺在他骨节分明的皙白指间转动着,微微荡出残影。 未几,他听见少女因喉间疼痛而沙哑的声音。 “你们……不是来救我的吗,为什么没有人关心我是否受伤,却急着聚在这里,一起质疑我?” 沙哑的声音里,分明含着不加伪饰的疑惑,那是纯然的,天真的,来自声 3. 露馅了?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全本免费阅读 杨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离绾居然指证他是恶鬼? 这怎么可能?! “不、不是我!”杨铭顿时惊慌摆手,连连摇头,“你们别听离绾瞎说八道,我有没有被恶鬼附身,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 绾绾积极答道:“看不出来啊。” 杨铭:“……”淦! 面对旁侧弟子狐疑而来的视线,杨铭眼睛都快急红了,他求救似的转头看向离霜言,却撞见了离霜言微微侧目避开他的姿态。 不,离师叔,您一定要信我啊! 杨铭在心里呐喊,却在呐喊之后,忽然领悟了什么。 他顺着离霜言侧目的视线望去,旋即,两步上前夺过了黄瑛手里的清浊丹,打开瓶口倒出一粒药丸,抛入嘴里吞服了下去。 咽了清浊丹,杨铭大步站出人群,展开双臂转着圈圈给众人把自己溜了一圈。 显见的,并没有排异反应发生在他身上。 “哈哈!我是恶鬼?我会是恶鬼?”杨铭表情张狂,大笑看向绾绾,“离绾,黄师姐的丹药我可是吃了,你呢,你敢不敢吃?” 绾绾:……啊哦,皮球又给推回来了。 看样子,今晚她是和这清浊丹过不去了,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冒险去吃了这药啊。 原本只要挨过今晚,她就能连夜彻底融合自己的灵魂与离绾的肉身,届时,清浊丹也好,找来离霜言的师兄也罢,都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绾绾心下郁闷,只好绞尽脑汁再想一些推脱之法。 她神态自若,不露一点紧张之色,虽未应答,却显得游刃有余,光明正大。 弟子们先是听了绾绾一通发挥,又见她如此神色,倒是纷纷低哗了起来。 约莫半年前,执法堂长老从宗外接回了自己抱错的真千金,宗门中人无不讶然于离霜言身份有误的大八卦,许多人心里也不是没抱着看掌门亲传乐子的心思。 可是哪成想,王长老的真千金是个见识短浅、唯唯诺诺的乡下土包子,人也长得瘦瘦小小、面黄肤糙,与弟子拥簇的女神级人物离霜言相较起来,那叫一个天一个地。 如此一来,掌门亲传的乐子是看不成了。 倒是离绾这个真千金因此心生怨怼嫉恨,多次背地里陷害离霜言,企图搅臭离霜言的名声。 结果,离绾那些小把戏一样的诡计自然是被离霜言识破了,反倒搅臭了自己的名声。 自那以后,离绾就不与人来往了,在宗门里也愈加边缘化,弟子们何时见过离绾似今夜这般能说的? “原来离绾……口才还挺好的?” “哼,那叫诡辩。” “诡辩也是辩呀,譬如我,我已经被离绾说服了。” “啊?此话怎讲?” “你想想,若离绾真被恶鬼附身、操纵了心神,她能说出方才那些话吗?恶鬼的特性是什么?嗜杀,喜欢来自活物的血腥,迷恋实力碾压!” ——能动手就动手了,能逃就逃了,压根不会玩嘴上逻辑的这一套,还和你叨叨这么多! 有理有理,几名弟子都被说服了,虽然他们不喜欢离绾,但也在心里对离绾就是离绾的事实下了定论。 这厢,绾绾还在为难自己绞尽脑汁,离霜言却已将暴躁的杨铭安抚了下来。 她红唇微弯面向绾绾,似在包容绾绾的任性不合作:“离绾,你与杨铭之间兴许有些误会,不过如今皆已见证,杨铭是本人无疑。” 话音一顿,离霜言垂下美目,遮去了些许怅惘与悲伤:“我也知道……因为我们之间的事,你其实一直对我心存芥蒂,我不能乞求你的原谅,但我愿意在此对你说一声道歉。” 今夜这事儿,你的确是该道歉。 绾绾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可是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 此刻的绾绾并不知道,因为没有离绾的记忆,她与周遭弟子所理解的道歉完全不相同。 “没错,因为被顶了离氏千金身份十六年的事儿,离绾一直都对离师叔心存怨恨。” “是啊,离绾没少陷害离师叔,还好王长老秉公执法,从来没有冤枉错人。” “离绾此人品行不端,实在难以让人喜欢。可是离师叔只觉自己有愧在先,从来没有因此责备过离绾。离师叔又是个清冷性子,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会挂在嘴边的。” 簌簌低语传入绾绾耳中,绾绾越听越不对劲。 情势怎么陡然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还有,原来这个叫做离霜言的离师叔,非但不是离绾的亲戚,还是顶替了离绾身份的假千金??? 忽有弟子高声道:“离绾,杨铭已经吃下清浊丹了,你若不吃,似乎说不过去吧。” 此言既出,附和声一时不绝于耳—— “是啊离绾,你还是吃了吧。” “不吃实在不能服众。” “吃了才是光明正大,不吃岂非心虚?” “……” 绾绾简直被这番骚操作给看傻了…… 目前这情况,她若不愿吃了清浊丹,就得交给众人一个合理的、从恶鬼手中逃生的理由;若她交不出理由,就得被逼迫,承受诬陷,做下自己不愿且不能做的事? 她的这具肉身,当真是那什么离氏千金吗?根本毫无地位和威信可言啊…… 绾绾懵懵的,新得的人类大脑里仿佛被灌了一团泥浆,眼前一张张嘴唇翕动的面庞似乎失去了修士应有的光彩华气,变得面目可憎,令人恶心。 手心不知何时抚住了胸膛,呼吸在紧滞的空气里逐渐急促,无形无色的魂力溢泄出指缝,化作一根根支柱长在了绾绾心里。 在场弟子,一半以上均不能在第一时间对灵魂攻击做出抵抗反应。 剩余之人,即便做出抵抗,也会因为对灵魂攻击太陌生而迟滞中招。 绾绾感觉她的大脑好像被切分成了两半。 一半的神经在恶心,在操纵呼吸变得急促,另一半却在清晰判断现场局势,思虑将一个冲动转化成实际行动的可行性。 曾经的战斗经历告诉她,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安危,依托在敌人的选择之中,如果没有了更好的选择,那就……先下手为强! “——诸位。” 倏然,一道清澈少年音响在了鬼宅中。 便如按下暂停键,众弟子纷纷停下了动作与言讨,仰起脑袋,为这道声音聚拢去最大的关注。 绾绾的冲动与思绪同样被打破,她瞬间收了手心魂力,发觉弟子们奇怪的反应,跟着仰首望了过去。 他们聚集在鬼宅最为空旷的庭院中,槐花枝条层层垂落,夜风里荡起素美柔波。 却见少年一袭白底轻墨烟波纹妆缎,屈膝坐靠槐花枝。 容北濋的面容隐于槐花后,嗓音却是清清淡淡仔细分明地传来:“今夜已在此耽搁甚久,诸位昆吾宗道友,可愿容我断上一断?” 话音甫落,容北濋的身影也从槐花树上翩然落下。 分明并非询问,而是告知。 少年身量颀长,带落槐花瓣缀上了身后披发,鹤翼嵌红玉冠高束长马尾,腕臂利落的线条被白底暗纹织红锦缎束袖一展无遗。 绾绾见他走入人群为他分开的“道”,看清了他白净到双唇鲜红如血的容颜。 眉目清透似明镜,廓朗鼻高,标准的一张美人脸,却是浓郁少年气中和了美人气,让人见着他便如沐三月春阳。 他神态漫不经心,身姿却优雅清贵,眼角眉梢似有似无溢出一丝疏离,像一只高贵的、优美的、绝不让触碰雪白翎羽的白鹤仙。 人群中,离霜言压下了心中翻涌。 她望着这位今夜恰与他们同行的昆吾宗客卿,丹唇盈上了浅淡却真切的笑意:“……一只百年恶鬼附身罢了,容少主若愿意襄助,自然无人不信服,那便,劳容少主一观了。” 容北濋朝离霜言微一颔首,旋即停在了绾绾面前,他修长的眼梢衔着散漫凝睇而来,一双浅瞳在 4. 离绾身后名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全本免费阅读 这里是绾绾的天地。 不用担心迷失方向,不会陷入无边流浪,魂咒娃娃与生俱来的强大天赋操纵着她的魂识,在“深海重力”的吸引之下愈渐沉去。 一直沉到灵魂之底…… …… 绾绾落入一片橘晖色灯光,进入了自己的魂境。 魂境隐藏在灵魂之底,是每个人不可被拨开的根之隐秘。 魂境里的景象,代表了这个人类灵魂之中最不可或缺的成分,亦是他们一生也无法抛却的成分。 绾绾见过许多人的魂境,里面的景象虽不是千篇一律,但也大多都是本人在现实里拥有过的家。 譬如此时这间还原了绾绾主人最常待的书房的魂境,一定意义上代表了绾绾的家。 因为绾绾还在做魂咒娃娃的时候,常常被主人安放在书房里的玻璃柜上。 眼下的书房灯光炽亮,电影海报挂了一面墙,透过一扇巨大琉璃彩绘玫瑰窗,绾绾看见了窗台外主人豢养的那只雪鸮。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雪鸮颊边的细羽正在风里规律地抖动。 明明是习以为常的环境,如今看来却恍如隔世了。 绾绾与雪鸮挥挥手,离开了玫瑰窗前,她环视自己的魂境,忽然怔住。 ——她的魂境里,出现了一面不该出现于此的透明光屏,静悬书桌之上,往玻璃书柜投射了一片斑斓光影。 绾绾快步来到书桌后,发现透明光屏里陈列的彩色光圈似乎没有什么意义,和她主人用过的电脑光屏里的待机画面极为相像。 她伸手去戳,这些彩色光圈真如待机画面那般忽而消散,随即呈现出四四方方的界面,其上一片空白。 ……这样的东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魂境里? 绾绾瞬间联想到了离绾的魂境。 难不成,这面光屏正是她们二人先后共用一具身体才产生的变数? 绾绾做此猜想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绾绾魂境里的一切事物,都会按照绾绾可以理解的方式来呈现。 绾绾看它是一面光屏,实际上,也只是这个变数在绾绾意识里的一种体现罢了。 她没再乱摸光屏,与离绾相融后的脸孔上,双瞳猩红流曳,似两颗圆润深浓的猩红宝石。 刹那间,魂力从她额间释放。 书房场景仿佛一块撕下来的幕布,跌进地面缓慢消失,全新场景迅速披露,大片大片覆盖了绾绾的视野。 一间东方制式的古代小院铺陈而出。 鸡棚、狗窝、竹椅、一串一串吊挂的辣椒绳……生活气息十足,却也简朴陈旧。 然这间小院并不完整,就如尚未完工的设计稿那般,每一处景致都大量缺漏了像素块,露出透明区块来。 而那面光屏依然悬空存在,四四方方的界面里忽然轮动起了横条海报。 一个透明三角播放图标打在首张海报中央,底端滑动点一明两暗,示意着后方还可滑动两张海报。 绾绾瞬间明白了,这面光屏里存储的,居然是离绾残存的灵魂记忆! 要比大脑记忆留储画面真实详细无数倍的灵魂记忆! 离绾身死魂消,魂境便会一同残破至消散。 但因绾绾的到来,新的灵魂与这具肉身融合,在离绾的小院魂境彻底消散之前,绾绾的书房魂境覆盖了它。 却恰好,为不明不白死在槐林鬼宅里的离绾,保留了最后一丝存世的灵魂记忆。 绾绾从未看过他人的灵魂记忆,最多是在灵魂通感的加持下,即视对方一闪则过的模糊回忆。 故而,这面展示着离绾灵魂记忆的光屏,毫无疑问是绾绾技能树上新长出来的一条分支。 让她看看,能够被离绾用灵魂来铭记的过去都有什么呢? 绾绾端详起来。 在她眼前,第一张灵魂记忆封面的尺寸是16:9,视觉焦点是一碗葱花鸡蛋面从碗面正上方投下来的特写。 一双苍老大手捧住了面碗两侧,褶皱与黄肌愈加显出葱花鸡蛋面的香味四溢。 划过光屏,绾绾将后两张灵魂记忆封面依次看过。 第二张封面上,红木桌面的右上角露出了一条雪青色绣竹锦帕,紫竹绣得栩栩如生,竿挺笔直。 最后一张灵魂记忆的封面便格外昏暗了,只能看出画面主体是一碟品相一般的苹果,盛放在兴许是土黄色的陶盘里。 绾绾对充满神秘色彩的最后一张最好奇,率先点击了画面中央的三角播放图标,便是要观看这张封面所代表的灵魂记忆。 可谁知,播放图标是点了,光屏却并没有流转画面。 它蓦然从中撕裂,恍若拉出了一张长长大口,瞬间就将绾绾吸了进去! 绾绾:!!! 绾绾下意识紧闭双眼,牙齿都在口腔里用力,不多时,一股刺鼻且灼热的气息倏地钻入她鼻腔。 她呛得立即张嘴,似要打出喷嚏,然而在她张嘴后,出口的却是少女细弱悲戚的呜咽。 “爹,娘,绾儿会一辈子记得你们的养育之恩。你们放心投胎,来世过上更好的日子,绾儿孤身留此,亦会安心立命……来世若有机会,绾儿愿做你们的亲子女。” 绾绾猛地睁开眼。 便见自己的手背在远离自己的视野。 随后,她从一团烟气喷吐的火光前直起了上身,并排静置的两副黑色棺椁愕然撞入她眼帘。 没由来的,一些超出绾绾常识范围的认知在她脑中冒出,使她仅看一眼,便知这两副棺椁作何用处。 而棺椁背后的供台上,正陈列着封面里用土黄陶盘盛装的那碟苹果,其后上书斗大的黑色“祭”字,满堂高挂素白丧幡。 这是一场丧事。 绾绾是守丧之人。 ……她这是,夺魂离绾了? 不像啊。 夺魂咒是操纵目标灵魂的魂咒,可她现在分明是灵魂装入了离绾的“躯壳”,跟着灵魂记忆里的离绾在动作,自身并没有自主性。 ……称之为入魂,似乎更妥当些。 这间灵堂狭小逼仄,两副棺椁占去了大半空间,可怜的光亮从绾绾身后照来,将她纤薄身形落寞地投影于地。 忽然间,光亮悉数退去,一道伟岸之躯将它们遮挡。 “杨绾?”男人话音落,灵堂气温好似陡降。 火盆里未烧尽的纸钱被来人携卷的冷风吹落,披麻戴孝的二八少女凄惶着一双杏眼回眸。 来人衣着华丽不菲,金线之上暗转流光,背光而立,绾绾看不清他的面庞。 “……是,我是杨绾。”绾绾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只能听着自己颤巍巍启声,“大人您是?” 男人未语,似乎低眸看了眼灵堂地面。 纵使杨绾打扫得很干净了,落在男人眼里,仍旧留有令人不适的污脏。 他没有踏入灵堂,冷硬指尖理了理锁边精致的袖缘,语气仿若施舍一般压上绾绾头顶:“从今以后,你姓离,唤离绾,而我王恕,则是你的亲生父亲。” “我既已寻到你,便会承担养育之责,你速速收拾行礼,随我回中洲。” “……” 少女半晌未吭声,仿佛已被男人太过突然的言辞打蒙。 终于,在男人投来的催促视线之下,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您……您要带我去哪?” 男人沉声:“昆吾宗。” 滴答。 一滴水落在地面的声音。 在这之后,绾绾忽然获得了身体掌控权。 绾绾不明所以,去寻方才滴落的水滴,便见膝旁地面上落开了一滴赤红鲜血。 似乎感受到了绾绾的注视,那滴鲜血兀地摊开来,竟在绾绾眼中无声扩张。 很快,四周都被血水淌过,将绾绾双膝所跪的蒲团染成了血色。 哗啦—— 水声兀起,一条粗壮青白的手臂钻出血水,紧紧扣住了绾绾跪地的脚脖。 绾绾诧异之下,立即便想回头看,她的手臂竟也在此时愕然一痛。 下意识的反应让绾绾回头的动作停下,便正与一张高度腐烂、流脓生蛆、无法辨认五官的女尸面容照了个正脸。 与此同时,身后扣住绾绾脚腕的腐烂男尸也从血水里钻出。 男尸没有嘴唇,没有齿列,没有舌,空洞洞的口腔无法闭合,黢黑大张着无底深渊,似要将人吞入。 绾绾本想静静观看这段灵魂记忆,可她耐不住,这两具腐尸的诡异恶心程度,比之鬼宅女鬼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屈肘用力,撞开往她肩头攀爬的女尸,回身去踹另一具男尸。 岂料背后忽然贴来了一道浓郁尸臭味,紧接着,一双坚硬如僵尸的男子胳膊从后环住了绾绾。 绾绾被身后男尸拖拽,后仰倒入血水之中,血水顿时泛起滔天浪,冲垮了灵堂本就不高 5. 赐他八年牢饭!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全本免费阅读 夜色渐浓,凉意寻隙而入,初夏换上的浅杏薄幔在床沿轻扫。 绾绾假寐着,脑中在吸收这个世界的修炼知识,进食到体内的花裙鬼魂精也在缓慢消化。 这个世界划分五洲,五洲之内又有人、鬼、妖三界。 其修炼体系大同小异,都是基于这个世界的天地灵气演变而来。 只鬼族不同,它们修鬼气。 故而绾绾基本能确认,她修魂力这事儿,在五洲之内应该是独树一帜了。 绾绾的修炼方式并不复杂,她只要能够不断进食,就可以一直提升。 一切拥有魂精之物,都可以斟酌后安排上绾绾的食谱,绾绾会将进食得来的魂精化为己用,填充成自己魂精的一部分,让自己的灵魂不断壮大,让她的魂识愈加强健。 再将灵魂里的魂精炼化为自己能掌控、能再生的力量之源,储存在灵魂之中。 也就是魂力。 魂力由魂识牵引,无形亦无色,可正因这个特点,魂力的可塑性相当广博。 而离绾已是修士,修为在炼气三层,已备对天地灵气的吸收能力。 这也会帮助绾绾更快恢复体力、精神力,极大缩短了她重度使用魂识、魂力过后的虚弱时间。 无色魂力游离出绾绾体内,穿透薄杏床幔,缓而散地延展向外。 它们在绾绾炼化魂精增长魂力的同时,渐渐显白凝聚成丝,落在床沿,游向地面,似一条条纯白纤细的小蛇,蜿蜒,交织,静静铺积成了一幅能被旁人观测到的千丝画卷。 绾绾的魂识好似分长出了无数份,平摊地注入在每一缕魂丝之中,它们带来了数不清的狭窄视角,一片一片传递回绾绾这个魂识主体。 不知不觉,整间厢房内室都被纯白魂丝裹缠,任何动静皆被绾绾掌控。 倏而,一缕魂丝翘起了“脑袋”。 它感知到的动静反馈给绾绾,是一阵脚步踏在木质地面上传开的轻微震颤感。 绾绾收回满内室魂丝,结束了魂精的炼化,速度披衣起身,来到外间门扉处,静静竖起耳朵来。 未几,敲门声起。 果然是来找自己的啊……绾绾等了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抬手将门打开。 门外立着一蓝衣道仆,面貌朴实,体型高瘦,挂着得体的笑对绾绾道:“绾仙子,公子命小的来为您送药。” 说着,道仆呈上一只药瓶。 绾绾认出了门前男子,乃是王季桉此次离宗历练随行带上的道仆,以往离绾与王季桉之间的来往,大多经由此人之手。 见绾绾仿佛面露犹疑,道仆解释道:“此药祛瘀有奇效,公子看出绾仙子并无外伤,但似乎跌伤了腿脚。” 这话倒是没错,绾绾的脚腕现在还有点疼,背部、手臂与腰侧也是於痕点点。 “多谢你家公子。”绾绾简短道,接过了药瓶。 “绾仙子——” 道仆发现绾绾收回手便要关门,立时叫住她:“绾仙子别急,还有一物。”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方扁扁窄窄的匣子,揭开匣盖递至绾绾跟前。 匣里整齐地叠着一条雪青色绣紫竹锦帕。 这是…… 绾绾藏在头帘下的幽深眼瞳直直盯住了锦帕。 没有记错,是离绾灵魂记忆里的那条雪青色绣紫竹锦帕,她只在第二张灵魂记忆的封面上见过,怎么会在王季桉手上? 绾绾脑中一闪而过“自己”曾在窗前独自绣锦帕的画面,再多的记忆,却是没有了。 这点信息没有多大作用,但绾绾却知道,相送锦帕在这个世界是寄相思的一种方式。 如果离绾曾向王季桉赠送了一张亲手绣的锦帕……其暗中深意,绾绾忽然有点不敢去扒。 这让她又一次想到了近日昆吾宗内的传言:离绾心悦王季桉,不顾对方已有婚约在身,厚颜无耻,暗中追求。 绾绾:“……”心情复杂。 原本年少慕艾也不是什么大事,年轻的人类好像都很向往谈恋爱这件事。 可喜欢谁不好,瞧上了假千金的未婚夫? 那不就是正主下场,倾情赠送一口大瓜给昆吾宗的弟子吃吗? 且不说离绾有没有这么糊涂,绾绾也不关心王季桉是不是这样一个香饽饽。 她只知道,她脑中得到的记忆里的确有过这两人单独相处的画面,气氛看起来还不差。 至于有没有特别的情谊,是不是离绾主动产生的情谊,她就无从分辨了。 “绾仙子,我家公子的意思是,您与他好歹堂兄妹一场,既过往无半分逾矩,如今又何苦平白惹上宗里的闲言碎语?”道仆用极低的声音转述着,语气冷淡,终是露出一丝蔑然,“这条锦帕还望绾仙子仔细收好,我家公子这便物归原主了。” 绾绾深感压力与头疼,无言合上了手中匣盖,却并未多看正激情蔑视她的道仆一眼,面无表情地将房门扣上,送了道仆一片飞灰。 道仆:“……” 哼!不知礼数的乡下土妞,还想觊觎攀扯他们公子,也不拿水照照,自个儿配不配! 道仆心里骂骂咧咧,重重一拂袖,扭头走远了。 他却未觉,一缕纯白透明的魂丝从他袖角游曳而上,攀至后衣领时微微停住,然后附在了他的衣领上。 厢房内,绾绾拿着匣子往圆桌边一坐。 她再次打开匣盖,将这条针脚细密的雪青色绣紫竹锦帕与她在魂境里见到的那条比对了一番,须臾,痛苦扶额。 算了,现在不是纠结人类情爱这种深层次问题的时候,眼不见为净。 这么想着,绾绾将匣子连锦帕一起放进了桌上的储物袋里。 得到离绾模模糊糊的部分记忆以前,绾绾是怎么也没料到,离绾在灵堂之上被亲生父亲接回昆吾宗后,拿的居然是这样一出真假千金剧本…… 昆吾宗乃五洲第一仙门,王恕则是昆吾宗的执法堂长老,看似尊贵不足,对宗内事务管理的实权却极大。 王家存世的亲戚们,都是靠着王恕这层关系加入了昆吾宗。 十来日前,昆吾宗放出了一批炼气境的小弟子下山去到人间历练,不拘内外门,均为提前遴选,主要历练任务是在附近几个城池除祟安民。 派出的领队弟子则是离霜言这位不足十七便已筑基的掌门亲传,再就是另外几名筑基境弟子了。 今日,这批弟子来到了此行的最后一座城池——淮城,立即就有百姓求告城外盘林山中似有山魈出没。 短短几日,盘林山一带就被拐走了好几家农户的小儿,至今仍不见下落。 离霜言当即带领众弟子赶赴城外连绵的盘林山,循着妖气,找到了其中一座疑似山魈老巢的无人空山,进行对作乱山魈的搜捕。 这回搜捕或斩杀的山魈,都会算入此次历练的最终评比,因而弟子们在结队之时就开始慎重。 如此一来,人品卑劣、毫无魅力闪光点的离氏真千金,自是被众人“遗忘”的那一位了。 离绾最终是被王诗鸢相邀,加入了她与卢放、杨铭的小队,这才有了后来两男争宠大献殷勤,摘花误入槐林鬼宅的那一幕。 一夜下来,失踪的小儿没能寻到一个活口,倒是整队去营救了绾绾和王诗鸢几人一遭。 不过好结果是,藏在无人空山里的山魈都被抓干净了,想来日后的淮城会再度迎来太平。 这件事里,于生死关头抛下离绾逃命的王诗鸢,便是离绾逝去大伯的女儿,妥妥的近亲小堂妹,小离绾一岁。 同样出自王氏,王季桉的血缘便要远上不少,勉强也可称上一句堂兄。 也正因这份堂兄妹关系,王季桉才会与离霜言自小定下娃娃亲。 说起来,离绾之母也是个糊涂人,孩子已经出生足月了,却还能与他人的幼儿抱错,带回昆吾宗数年之久都未曾察觉。 若非如此,与王季桉定下娃娃亲的人可就是离绾了。 至于王恕认回亲生女儿却给女儿改姓离,离霜言也从小被尊称一句离氏千金,在这个时代普遍随父姓的家族体系里,俨然是有一番弯绕的。 要绾绾来说,归根结底,是因为离氏远比王氏尊贵罢了。 距今千年前,鬼帝玄灵横空出世,占据一方开辟东洲鬼域。 在那之后,酆都大帝沉眠,十殿阎王被囚,地府停止运作,人间恶鬼丛生。 血流漂杵生灵涂炭,人界本就危急,妖皇厌青却在此时举起了同盟大旗,与鬼帝玄灵相互勾结。 妖鬼两界大举侵犯人界领地,为了御敌,修仙界死伤惨重,前线几乎难以为继。 但最终,还是人族赢了。 ——时值战局关键之际,天穹之上北辰大亮,星光染耀了半片天,紫微帝君亲出大罗天,降下四道神文于人间。 实力最强大的四位人界尊者得了这四道紫微神文,合力封印鬼帝于东洲鬼域,终还天下以太平。 离氏离如月,便是四尊之一,手握神文宝物——傀铃。 …… 当年,离如月名不见经传。 众仙宗翘首以盼最后一道紫微神文天降何处时,谁也没料到,不是他们瞻仰的某修仙界泰斗,不是他们几次期待却频频落空的金相小叠山,而是一个来自偏远地区、上不得台面的通阴小族。 没有名望,何以服众。 不是有人不想抢,可他们打不过啊。 离如月,货真价实的人界至强者,区区一个王氏王恕,又何以与之比肩? 就是可惜…… 绾绾摇摇头,不再去想离氏后来的没落,闭眼与她潜伏在道仆后衣领上的那缕魂丝进行灵魂通感。 6. 你们人类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全本免费阅读 魂丝是魂力幻化物,承载着绾绾微薄的魂识,与她的主体魂识直接缔连。 此刻又是灵魂通感的状态中,容北濋在那头轻揉轻捻,绾绾却是整个魂儿都被刺激得颤栗。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正在接受电刑的鱼,说不好是酥痒还是麻痹,难以形容的感受从她灵魂深处迸发开来,窜入她的神经、她的鲜血、她的骨肉,直叫她脊背腿脚纷纷酸软。 结束偷听后,绾绾分明已经断开了灵魂通感,这时的魂丝虽然还在绾绾操纵之中,却无法传递信息回归本体。 所以,绾绾不该感知到那缕魂丝在容北濋手中的感受才是。 而且,如果不是同修魂力之人,就算看见了绾绾的魂丝,也是根本触摸不到的。 绾绾怎么也想不明白,容北濋这个修炼灵气的人修,为什么能直接上手摸到她的魂丝,将方才那种奇奇怪怪的感受传递给她? 还又揉又捏的,她的魂丝又不是面团! 绾绾跌坐在地上,脚跟一时使不上力,待魂识里的冲击稍稍缓和,她便立即尝试再次掐断与那缕魂丝的灵魂通感。 然而,失败了。 ……她无法断开与那缕魂丝间的灵魂通感! 这一瞬间,绾绾脑子都空白了,好像遇见了不可置信的知识盲区。 她堂堂魂咒界娃圈第一大佬,和她主人一起上过帝国的黑魔法师通缉榜单,受她主人这位第一魂咒师的亲身教导,居然还能在专业方面产生知识盲区??? 绾绾用力眨了下眼睛,将包在眼眶里的一泡泪水挤了出去,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盯着自己的掌心再释放一缕魂丝出来。 魂丝贴着墙根游荡,至边角,往长廊上探出了小小的“脑袋”。 同一时间,灵魂通感加持,魂丝所见画面尽数传了回来。 这一瞧,好样的,门外哪里还有容北濋,容北濋已经关门回去睡觉了。 绑架了她的魂丝一起! 那门扉上还明晃晃地贴了一张明黄符箓,面积比绾绾的脸蛋还要大,赤红朱砂一笔一画,龙飞凤舞写下了一列四个大字:深夜勿扰。 绾绾:“……” 他是不是故意的?这个可恶的人类! 哼!以为绑架了我的魂丝我就没办法了吗? 想不到吧,只要我解除主体魂识与那缕魂丝的缔连,魂丝里的微薄魂识很快就会散去,最终不过是一缕魂力幻化的魂丝而已,不要便是了。 绾绾咬牙闭眼,解除缔连,可是片刻之后,她再度茫然睁开了眼。 ……她解除不了缔连? 为什么她她解除不了缔连? 一而再的,绾绾两度遭受了来自知识盲区的打击,仿佛信仰在崩塌,自信被拉垮。 她嘴唇向下撇,唇珠被抿住不见,一双幼圆大眼又一次忍不住包上了泪花。 万恶的绑架犯,她是不会屈从他这个黑恶势力放弃“人质”的! * 翌日。 弟子们收拾妥当后便准备归程,但这回,不用他们自己赶路了。 因为要去搜捕山魈的消息传回昆吾宗后,离霜言的嫡亲师兄便连夜赶至了淮城。 萧意是来接小弟子们回宗的,为此,带来了宗里的梭云舟。 以他昆吾宗首席弟子、掌门首徒的身份,调用一艘承载数十人的梭云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不用再“徒步”磨练身心,弟子们都很兴奋。 尤其不少弟子均是初次下山历练,在目送王季桉与另一名筑基弟子将关押了十几只山魈的囚妖笼送入底部船舱后,甲板之上瞬间热闹起来。 笑闹充斥风中,传入了搜寻容北濋身影的绾绾耳里,倏然,那声音扩大起来,似有什么事情进一步点燃了众人的情绪。 绾绾疑惑地望了过去,就见一辆有棚顶的小摊车被两名道仆推来了甲板上。 小摊车里满载福果小篮,灵果香气一阵一阵飘出摊车外,瞬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一名推车道仆红光满面地朗声道:“我们仙子昨日在盘林山进阶,业已筑基中境,特命我等备好福果,敦请各位仙长仙子共享福运!” 话音甫落,小摊车就被弟子们叽叽喳喳地围住了。 此次历练外门弟子人数更多,他们的喜悦溢于言表,道仆每每送出一只福果小篮,便有对离霜言的恭贺声响在耳畔。 这些福果均为上品灵果,外门弟子平日哪来这般享受。 就算他们有积蓄,花钱的地方多了,也是舍不得随意用在灵果上的。 可离霜言不一样。 虽然血脉有误,离霜言不再是离氏当代唯一子息,但她还是掌门亲传,身份依然尊贵。 何况她还天赋卓绝,前途不可限量,从来都是昆吾宗弟子追捧簇拥的女神级人物,出手自然豪阔。 自离霜言登上甲板,弟子们都围绕去了离霜言身侧,如此,便显得船舷边的绾绾尤为不合群。 黄瑛正亲密地挽着离霜言胳膊,忽然对上绾绾孤零零投来的视线,顿时撇开眼,拿眼角瞪绾绾,保管能让远处的绾绾感受到她的嫌弃。 绾绾的确感受到了,只觉这姑娘多半是在嫌弃她修为低微,半分比不得离霜言。 但绾绾这就纳闷了,什么时候做一只傍人升天的鸡犬也值得如此荣耀了? 再说了,绾绾心知自己不过是做人之后实力遭到了这具身体的压制,她提升提升,肯定是要回归实力巅峰的,一点儿也不慌。 绾绾不想理会黄瑛,转身去看远方的风景。 然而黄瑛却不愿放过绾绾,松开离霜言的手臂走出了人群。 “离绾,你怎么不去领福果呀?昨夜那事,你多少也受了些鬼气侵蚀,上品灵果可是能帮助你早日恢复的呀。” 阴阳怪气,绾绾听得不太舒服,总觉得对方在内涵她。 黄瑛咯咯一笑,捂嘴道:“呀,是我说错话了。你陷害霜言在先,觊觎她的未婚夫在后,我要是你,恨不得把脸蒙上,根本不敢出来见人。” 绾绾一阵无语…… 王季桉那样的伪君子,骗的就是你这种单纯无知的小女孩。 黄瑛还要继续张口说上几句,忽然发现绾绾脸颊微侧,正从头帘下用一种‘目睹少女误入歧途’的痛心目光看着她。 黄瑛:“……”想好的跋扈说辞顿时全给忘了。 黄瑛蹙了蹙眉:“你看什么?” 绾绾扭回头,敷衍道:“你听这风。” 什么? 黄瑛俨然懵住,还真去认真地听了听耳畔风声。 哗哗——哗哗—— 黄瑛愈发蹙起秀眉,疑惑道:“风……怎么了?” 绾绾:“像极了你说话的声音。” 黄瑛:“……” 黄瑛怒了:“离绾!你就算嘴上得了便宜也无济于事,王季桉对霜言如何我们都知道,他们之间不是你能插足的!你——” “瑛瑛。” 伴随一声清淡的呼唤,黄瑛的失态被打断,人也跟着被离霜言拉走,远离了船舷边。 少顷,绾绾觑见离霜言提着一只福果小篮走了过来。 拜黄瑛天生大嗓门所赐,绾绾所在之地已成了众人围观的焦点。 离霜言主动靠近后,名为八卦的小火苗顿时在弟子间传递。 “抱歉,离绾,瑛瑛说话有些莽撞,你别怪罪她。” 离霜言态度算是随和,不像与离绾陷入了感情纠葛的模样,这让观察她的绾绾不禁生出一丝迷惑。 离绾与王季桉之间是王季桉主导的谣言,莫非离霜言也知道,所以才会这般不在意? 可若离霜言是知情人,为什么不想法澄清这段绯闻呢?昨夜又为何要在槐林鬼宅诱导众人针对离绾? 绾绾的心思沉浸在侦探模式里,并没有去接示好一般被离霜言递来的福果小篮。 但离霜言倾身来递果篮的间隙,两人离得很近。 出于试探,也是出于为离绾辩白,绾绾端详着离霜言远比离绾白皙似雪的无瑕肌肤,轻声告诉她:“我从来没有用不正当手段觊觎过你的未婚夫。” 说句风凉话,王季桉那种伪君子,谁想要就赶紧打包带走吧。 绾绾话音落,离霜言动作微顿。 但下一瞬,她便将手里果篮强势地放入了绾绾手中。 绾绾还在等她的回应,见状,便以为不会得到理会了。 她只好低头避过离霜言过近距离下的目光,以免自己猩红色的瞳孔在日光下被窥见。 忽而,绾绾耳畔拂过一阵温热气息,伴随微微的冷清女子香。 随后,绾绾耳里听到一句似嘲讽的话语。 “王季桉是什么东西,我在乎?” 7. 入室行窃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全本免费阅读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不过,沉默有时也分种类,譬如绾绾是逃避,萧意是很难评。 俄顷,萧意冷漠地打破了寂静:“离师侄,手给我。” 绾绾:“啊?” 萧意微抬眸,定睛看了看因头发过长而眼神模糊的绾绾,旋即拉过绾绾藏去身后的一只手,冰凉两指摁住了她的脉。 原来是把脉…… 绾绾松了口气,趁机在脑中搜寻起来。 可惜,她没能搜到多少与萧意有关的记忆,无从判别这位离霜言的嫡亲师兄对她来说是敌是友。 而这厢,萧意已经放下了绾绾的手腕。 他从乾坤戒里取出了一枚护命剑玉,递给绾绾道:“听闻你昨日遇险,将王长老给你的那枚护命剑玉耗了去,你身怀通阴血脉,历来吸引妖鬼精怪,以防万一,可先用我这枚保护自己。” 听闻此言,绾绾第一反应就是狐疑。 这不怪她,她打心底并不想怀疑萧意,可萧意偏生又是离霜言的师兄,让她不得不防。 萧意等待了片刻,他手里的护命剑玉却依然没被小姑娘接过去。 自己并不擅长活络气氛,更鲜少与这样娇弱的小姑娘打交道,许多时候,他的冷脸还会将人吓跑。 心知这一切的萧意微微抿唇,随即,勾起了薄唇一角:“离师侄,无需认为亏欠于我,这枚护命剑玉,你可当作是我替师妹昨夜所为对你的赔礼。” 绾绾:“……”他冷脸勾唇吓唬人的样子,更像一位警长了! 还得是黑白两道通吃的那种,手持“赔礼”摔你脸上,一句话,敢不敢不收? 欸?她在想什么?不可以,不可以搞黑色的! 绾绾摇摇头,甩掉了脑中的发散思维,可她这一动作却让萧意误解,以为绾绾是在拒绝自己。 萧意默了默,放轻了声音解释道:“你牵扯的流言我已知晓,我会约束宗门弟子,不必担忧闲言碎语。希望你能收下这份赔礼,还望日后,你能与师妹化干戈为玉帛。” 绾绾:? 警长师兄瞬间就不香了。 听听,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绾绾的情绪冷淡了下去,对萧意是好人的那点子好感,也随这番话而烟消云散。 真相不明以前,绾绾不会代替死去的离绾做出任何原谅的选择。 伤害就是伤害,让对方付出代价以前,伤害不可以被原谅。 你今日轻飘飘一句“化干戈为玉帛”,岂知离绾早已在未知迫害下穷途末路,昨夜就死在了槐林鬼宅里。 她死前遭受了什么,用灵魂来铭记的记忆为何会产生异变,那三具看不清容貌的腐尸究竟是谁,你根本不知道。 如今还能好生站在你面前听你说一句赔礼的,也根本就不是离绾。 绾绾是不懂人类的情感,但她明是非,能分辨,穿越以后立志洗心革面,不可以顶着人类的身躯踏错一步。 所以…… 绾绾面无表情,瞳中深邃被微微飘动的发丝削弱:“萧师叔的赔礼,我不收。” 萧意微怔,似没想到绾绾仍然拒绝了他。 他还欲言说,绾绾抢先一步开口道:“萧师叔认为,昨夜只是一件小事吗?所以,给我一枚价值不菲的护命剑玉,日后约束弟子不再传播流言,便是足够对我的补偿了?” 绾绾微叹,既是为了离绾的遭遇,也是为了自己这一夜一日的心累:“我是真的不懂,究竟是我能给出的原谅太轻,还是萧师叔心里,被我原谅的对象也没有那么值得?” 少女过分压低的嗓音,仿如一位历经千帆的老者在萧意身旁诉说了一生的短暂与悲凉。 萧意张口却无言,面对诘问他哑然。 其实,萧意对离绾在昆吾宗里的遭遇并不知晓多少。 他本就是大忙人,此番也刚从鹭息谷归来不久,很少与这位足足半年都是宗里舆论中心人物的离氏真千金有过往来。 萧意只是深知师妹冷傲表象下的真性情,便明白师妹与离绾的不对付。 适才听闻,离绾与师妹等人在甲板上聚集,萧意担忧师妹与离绾再起争端,这才赶来甲板替离绾解围。 不过来迟了一步,萧意便只得见孤身蹲在地上的绾绾了。 而今,绾绾几言几语就让萧意无话可说,萧意昨夜没有经历过的,今日却意外体会到了。 眼前少女直率的疑问就像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器,它无视承受之人拥有如何不俗的修为、如何稳重的涵养,将独属于人类的、人类社会里无处不在的体面生生划烂开。 是的,他此番是为了师妹来息事宁人的。 所以离绾没说错,这的确是他用以交换的代价。 他承认,自己没有全然秉公,因为那是他师妹。 此时的萧意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语,而身为昆吾宗首席弟子,他也从未被哪个小弟子似绾绾这般顶撞过。 可萧意心里没有生出任何不悦,绾绾的言语,绾绾的纯粹,竟然令他……自惭形秽。 萧意微微用力,拇指在护命剑玉上摩挲了一寸。 他静静看着宁可盯地面也不与他对视的绾绾,一字一句道:“前言我收回,你与师妹之间,我不该随意做主解决,为此冒犯了你,我很抱歉。” 绾绾认真听他道歉了,方才那股闷气也早就散了,于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接受。 萧意继续道:“但我给出的承诺不会变,这枚护命剑玉,就作为我自身的赔礼了。” 绾绾:……? 绾绾低头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手里的护命剑玉,很想有骨气地再说一句‘我不收’。 但她想了想,离绾的血脉是真的有危险在的,为了保住这具人类身躯,还是收下吧。 两人都没去管绾绾留在地上的福果小篮,绾绾收了萧意本人的赔礼就想离开,她可还没忘记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倏而,她脚步顿住,回过身,满含感激地看向了萧意。 萧意看不清绾绾的眼睛,却被绾绾这股气势感染,他心中微动,就听绾绾以同样感激的口吻对他道:“萧师叔,听说容少主与我们一起归宗,如今也在梭云舟上。不知他眼下在何处,我想为昨夜之事向他道谢。” 萧意:“……”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有些郁闷。 自省这种心情,或许是因为才对自己连番拒绝了的小姑娘,当着面就要去对另一个人道谢。 如此差别对待,会生出郁闷也是情理之中。 萧意安抚好了自己,回答绾绾的问题:“我来这里之前,正与容少主在议事堂闲谈。” “这样啊。” 那可真是太好了。 绾绾乖巧道:“那我先不去打扰你们了,晚些再去寻容少主道谢。” …… 别过萧意,绾绾走入了舱房一层,她没有往自己的舱房而去,直上数层楼,停在了一间客卿舱房前。 梭云舟之所以是宝贝,玄妙就在这个舱房。 每间舱房从外观来看显得狭小,内里却是别有一番天地,无一不宽敞。 也因此,梭云舟的舱房十分隔音,不用担心人多聚集产生的噪音。 绾绾再次用魂识感知自己那缕魂丝,确认了这里就是容北濋存放魂丝的舱房。 随后,她来到下一层,进入对应位置的无人舱房,打开窗户放出魂丝,裹蚕一样将自己拖去了上一层。 上一层的舱房窗户没扣严,绾绾一推就开,紧跟着,整艘梭云舟装潢最顶级的舱房展露在了绾绾眼前。 嗯……称得上一句珠光宝气,主打一个亮瞎人眼。 总结来说就是俗。 无法解除魂识与魂丝的缔连,到此刻反而变成了一件好事,绾绾没用多少功夫就从壁柜里找到了一只半透琉璃瓶。 她那被绑架的可怜魂丝,正被锁在里面。 还好,绾绾轻呼一口气。 关在瓶子里禁闭,总比被容北濋拿在手上玩弄要好,否则,她不敢想象自己昨夜会用何种手段破开容北濋的房门。 不行不行,不能惹事,要遵纪守法。 毕竟破开房门属于损坏财物了,但她现在偷溜进来,拿了魂丝立马离开,只要没人看见,她就不算违背纪法。 绾绾点点头,俨然是做好了心理建设的状态,然后倾身上前,仔细端详这只半透琉璃瓶。 然而很遗憾,以绾绾脑中有限的修仙知识量来看,并不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算了,不管了,先把魂丝拿回来再说。 绾绾指尖绷得紧紧的,轻轻往琉璃瓶上戳了戳,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她心下一喜,伸手拿过琉璃瓶。 可谁知,就在琉璃瓶被绾绾挪动的那一瞬间,一阵错眼雾气从壁柜里蓦然升腾,当即包裹向绾绾! ——这诡计多端的人类! 绾绾已经明白自己还是中计了,转身就想逃出窗外。 可她即刻发现,她身后不知何时已经挡住了一道颀长身影。 少年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抱臂而立,凝目垂来,灼白阳光倾洒之下,他鲜红薄唇似微弯:“这不是离姑娘么,离姑娘……怎会在我房中?” 绾绾:“……” 现在装傻还来得及吗? 容北濋微抬眼帘,目光从绾绾身后打开的壁柜里扫过,轻笑道:“看来,我这舱房是被小毛贼光顾过了。” 正愁无从辩解的绾绾听他一说,顿时被打通了脑中关窍:“容少主,我正是看见有一黑影似乎越窗进了这间舱房,担心有人对您不利,这才跟着闯进来的。” 语罢,绾绾将掌心里的琉璃瓶往袖中藏了藏,半点不心虚。 容北濋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疑惑道:“那么,贼人在何处?” 绾绾:“……”我也不知道啊? 她憋出一句来:“贼人跑得太快了,我没能看清。” 容北濋凝睇着绾绾,对此回答不置可否,抬步越过了绾绾身侧,沿着壁柜走了一趟。 蓦然间,冷意袭来,绾绾感到危险从她身后逼临! 她迅速折身,背贴上墙,以此来躲过容北濋突如其来的近身。 然而一柄锃亮 8. 欺诈饼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全本免费阅读 绾绾抓住了脖颈间急速收缩的那点空隙,手指卡进去,好歹争取了一些缓和呼吸的空间。 她难受得两脚乱踢,可脚下踩不到任何东西。 倏然,绾绾袍角一紧,她被一只大掌隔着袍角攥住了动来动去的脚脖。 “姑娘有所不知,本人极为厌恨恶鬼,似姑娘这般阴损邪恶的借尸还魂之辈,想来生前也不是一位积德善人吧。”容北濋阴仄邪戾的声音传入了绾绾耳中,“所以,纵使即刻将离绾这具肉身再次斩杀,我也不会产生一丝愧疚……” 他在说什么? 绾绾脑中打出一串问号,简直要对这个人类无语了。 看看这个杀人现场,到底她是恶鬼,还是这个人类是恶鬼啊?! 容北濋仿佛没有察觉到绾绾的情绪,自顾自地继续道:“实则,容某并非路见不平之人,姑娘借尸还魂,更与我无干。” “可一夜不见姑娘罢了,姑娘却已从炼气三层进阶至八层,纵使有那殷洲妖修、东洲鬼修,也恐难与姑娘相较。故我实在好奇,姑娘在这一夜之中,到底从哪里得了这般进益?” 绾绾手臂渐渐脱力,面部憋得闷红一片,乍一听见容北濋的险恶揣测,她真是想要站上天台大声吼出自己的清白。 ——别xx乱想了,我真的真的就只是吃了一只近百年恶鬼……的魂精啊! 我自己制服的恶鬼,我不能吃的吗?你这个人类,到底还讲不讲道理啦?! 容北濋正面色沉静地用着阴冷的口吻,向绾绾讲述自己的道理:“姑娘来历不明,疑似恶鬼夺身,以防昆吾宗弟子受姑娘所害,我只好就这间舱房为葬椁,送姑娘……重做一个吊死鬼了。” 绾绾:“……” 好你个杀人犯,杀人也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罪恶就在眼前,消灭犯罪刻不容缓,绾绾终究没能把持住,一缕透白魂丝从她手心游曳而出。 仿若一支疾飞的箭簇,精准射向容北濋额心。 容北濋并未以手做挡,微一侧身,掐住时机一般将这只“利箭”避过。 柔顺的高马尾轻轻扫在他颈侧,与他白皙凌厉的下颌线构成了一道黑白分明的交界。 而那双本含冷厉的淡色眼眸,忽然于背光昏蒙里变得透净而柔亮。 此时,彻底在容北濋面前暴露了魂丝的绾绾决定一躺到底,便想释放更多的魂丝将自己从这上头解救下去。 却不料,她被容北濋攥住的脚脖蓦地向上一提。 有了足够的呼吸空间,绾绾总算不会真在这里做了吊死鬼了。 随后她感到发带在下降,而容北濋托着她的脚腕放在了地上。 大量窜入呼吸道的空气呛得绾绾直咳,眼泪花也不断冒,当侧方递来一只干净骨感的手掌时,绾绾看也未看就攥住了它。 容北濋眼中不见半分愧疚,但他稳稳托住了绾绾的手肘,将她拉到一旁圈椅中坐下。 一番折腾,绾绾额前的厚长刘海全给汗湿沾去了两侧,那张已与离绾高度融合的脸庞,初次毫无遮掩地展露人前。 巴掌大的小脸,五官精致得仿如工笔画就,三庭五眼竟挑不出丝毫错处来。 湿漉漉的杏眼饱满幼圆,天然流露一丝单纯稚气,猩红瞳孔却又添一分神秘之下的无辜懵懂,似是迷失方向走出山野误入了人间。 可若说缺憾在何处,便是少女的脸颊消瘦了些,气色也不好,面庞覆了一层黄蜡似的。 容北濋不曾见过真正的离绾,却听说过离氏通阴血脉在瞳孔中的显现。 据传,离氏中人诞下后代只会生出女婴,同时也会将通阴天赋延续在她们的血脉里。 这些女子因此被世人冠以“离氏阴女”的称号,越是通阴之能卓绝者,瞳孔呈色便越近似于红。 千年前曾合力封印了鬼帝玄灵的离尊离如月,在施展通阴之能时,瞳孔便像鲜血一样红。 可眼下,容北濋面前竟然就坐了一个瞳孔呈色比之鲜血更加猩红的少女。 虽然……这个“少女”多半是一只非人大鬼。 见绾绾缓和了,容北濋按捺住心中思索,神情歉然道:“离姑娘,之前是我得罪了,还望你谅解,勿与我生气。” 适才的阴冷邪戾一抹而净,容北濋轻快的少年嗓音,与先前扬言要送绾绾重做吊死鬼的那人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绾绾坐在圈椅中,满心都是奔腾而过的浪花,化作愤怒又委屈的情绪萦绕在鼻腔,渐渐的,鼻头就红了。 娃娃是单纯的,娇气的,从来都是被主人宝贵地抱在怀里的。 即使出门在外,镶了红宝石的小黑裙也一点都不会沾染到尘埃。 更别说,主人从来没让娃娃真正单独直面过危机,任帝国通缉榜单如何更新,也无人敢打娃娃的主意。 所以,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本身昨夜,绾绾初穿越就受了一波众人的针对,后来被王季桉指使道仆传谣言的举动给惹到生气。 今日她又在梭云舟上与黄瑛、离霜言针锋相对了一番,刚才还因为萧意话里对离绾的不公正,独自气闷了一回。 所有所有的情绪一点点累积,直到此刻,绾绾来找自己被绑架的魂丝,反被绑架者狠狠欺负了一顿,终于如洪水决堤那样爆发了出来…… 眼泪一颗一颗地往外冒,一颗一颗地往下砸,绾绾将一双杏眸睁得大大的,仰着头,直勾勾望着她身前的容北濋。 仿佛在希望他能够继续说下去,一句道歉可不够。 容北濋:“……” 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被眼泪控诉了…… 容北濋别过眼,也是躲过了绾绾的目光,握拳在唇边,没话说却被逼着发出声音那般轻咳了一声。 又默了一阵,脑子微乱的容北濋才组织好语言:“其实,我对你没有什么恶意。” 说完这句话,容北濋可耻地顿了顿,似乎这话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昨夜初见你时,我发现你并非离绾,同时也看出,你似乎具有一种类似通阴天赋的能力。”容北濋再接再厉,渐入佳境,“我对你的能力很感兴趣,便有心试探,特意从道仆身上 9. 从良堂再启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全本免费阅读 “昨夜还是炼气三层的我,是如何以弱制强,反制了那只近百年修为恶鬼的?” “……” 少女故作幽邃的声线犹若在耳畔,容北濋静静垂目,将她面无波澜的精致容颜纳入眼帘。 随即,笑着告诉绾绾:“愿听其详。” 绾绾眨了眨眼,讲到这个她可就游刃有余了。 于是,容北濋便看见绾绾靠回了圈椅,悠然地对他咧开了笑颜,露出了贝齿左侧短小的、连锋利都带着圆钝感的小虎牙来。 容北濋目光凝了凝,须臾,他不动声色地挪开,抱臂等待绾绾的解说。 可接下来,容北濋无论如何也不曾试想过,他会听见这个有张无辜惑人脸庞的少女,说出如此一番超乎他理解范畴的话语。 “我能看到你的灵魂之底,那是一个人的根之隐秘。” 根之……隐秘? “也就是说,那些被你埋藏在灵魂深处不愿让任何人窥见的秘密,我都能给你剖挖出来。” 容北濋心下微微一颤。 绾绾做作地叹息一声,接着又毫无所觉可可爱爱地摇了摇头:“容少主啊容少主,你并不清楚我究竟有什么能耐,为什么会认为,我不能同样反制于你?” “……” 短暂的无言时间里,容北濋想了许多。 譬如绾绾所言包含了几分真、几分假,又譬如…… 在他的灵魂之底,会藏着什么不能被人剖挖的秘密呢? 容北濋是不可能将这些疑惑想明白的,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所谓的灵魂之底。 “……姑娘威胁我。” 容北濋踱前两步,微弯下身,捻着沾染了日光的飞刀往绾绾眼前晃:“我这人,最不喜欢被威胁,尤其是在我先一步威胁了对方的时候。不如你我比试比试,看你能否成功反制于我?” 绾绾被刀面的反光晃得眼花,眼睛难受地眨了眨,一时没有回答。 容北濋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像是赢得了一个回合胜利似的,浅勾的薄唇溢出哼笑。 那么,让他看看……该往哪里下手为好。 这一看,便是去了片刻之久,容北濋脑中思绪搅合,竟是不知这第一刀该往何处去。 那就…… 最终,容北濋抬手扭住了绾绾肩侧垂下的一绺发丝,揪在半空,佯作狠戾道:“先断了你的头发吧?” 绾绾:“……” 她无言以对,这是什么人类新创的威胁方式吗? 身前的容北濋倒是已经在认真斟酌落刀的角度了,可他看着看着…… 她这头发,的确是太长了些。 眼睛都给遮住了,平日里如何识景认路? 那昆吾宗的执法堂长老不是离绾亲爹么,老大不小一人了,听说也已修至元婴,这么日常的小事都不注意,怎么养女儿的。 还有她自己,身体已经是她的了,她就不会感到难受么? ……不是。 容北濋蓦然醒悟。 ——他这是操的哪门子的心? 容北濋神情恍惚地松开绾绾那绺头发丝儿,直起身退后两步,轻墨袍角略显仓皇。 他如临大敌一般,微眯那双清透修长的眸,一寸一寸审视圈椅里一副‘莫名其妙你发什么神经’表情的绾绾。 ……大意了,这只样貌无辜又单纯的非人‘大鬼’,恐有迷惑人心之术。 容北濋如是告诫自己道。 他转动手里飞刀,将其收回乾坤戒,抬高另一只手。 那手里握着的,正是本该被绾绾藏在袖中的那只琉璃瓶。 绾绾看清后,立即诧异地翻了翻袖中:“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容北濋已是找回了自己应有的姿态,轻扬他属于上司的下颌,居高临下望着他的未来下属:“这个东西,你不能带走。” 凭什么? 绾绾急得从圈椅里站起,伸手去夺琉璃瓶:“你这是非法占有他人财物,已经构成犯罪了!” 容北濋轻身后退,转瞬就离绾绾一丈远,嘴角噙笑道:“又想来鬼宅那套?我是真的好奇了,你死前是做什么的。状师姑娘?读过私塾的小姐?还是哪家仙门的执法弟子?” 绾绾紧追不至,愤怒地释出魂丝来抓他:“都不是!上通缉榜的!” 容北濋:“……” 呵……难怪很懂行啊。 他旋身避过缠向手腕的魂丝,脚尖轻落上翻倒的画屏,举起手中琉璃瓶,做出要开启的架势。 见状,绾绾刹在原地,紧张地看着他动作。 容北濋悠哉道:“姑娘不仅来历不明,过去还是一名能上通缉榜的危险分子,实不能令我放心。因而,我决定基于对你危险程度的评判,给你划分一个试用期。” 绾绾:……你妈的,太无良了,逼人打工还给试用期! “在此期间,这疑似是你能力的东西,就当作抵押在我这儿的‘人质’了。” 容北濋微顿,抢在绾绾之前道:“这可不叫绑架,你为我做工,总得给我交份契券吧。” 绾绾登时哑然。 眼见非人姑娘又一次被逼红了眼眶,无良上司容北濋不为所动,转瞬将琉璃瓶收回了乾坤戒。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在此时,几声敲门响经由隔音门上的符箓传入了室内。 容北濋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绾绾不要轻举妄动。 随即,他走下栽倒的画屏,穿过晃荡一阵清脆的及地珠帘,走去将门打开。 门外立着一道冷竹般的身影,蜂腰佩玉,俊容清尘,眸若寒星,正是一袭雪青色长衫的萧意。 “萧道友寻我?”容北濋问。 萧意颔首:“我见容少主匆匆回房,不知遇了什么麻烦,是否需要我帮忙?” 自己与未来下属之间的事,并不是可以被这位昆吾宗首席弟子知道的事,容北濋便只是笑笑,几语婉拒了萧意。 “萧道友,我听这梭云舟上似乎很热闹。”容北濋侧耳倾听,须臾道。 不知何时,本该各自待在舱房中的昆吾宗弟子似乎聚集在了一起。 “他们年纪小,听闻大事总会兴奋。”萧意解释道,“容少主应该听过我昆吾宗作尘峰的名号。作尘峰峰主,亦是我师尊的嫡亲师弟,时隔四十年再启从良堂,要从内外门中再收一位新弟子了。” 此言一出,容北濋鸦黑入鬓的眉梢微挑。 作尘峰峰主梅孤忱,无道号,无尊号,却是修仙界里一位响当当的人物。 首先是他的师承。 梅孤忱乃昆吾宗立宗祖师‘清野山人’的亲传弟子,与昆吾宗现任掌门蓝尽寒,并为清野山人的唯二弟子。 这位清野山人曾在千年前拒绝了金相小叠山的入山邀请,独自闯荡修仙界,创立了昆吾宗。 其后鬼帝祸世,清野山人是第一位得到紫微神文的人界大能,由此被推向了人界首尊之位。 因此,他的亲传弟子,于修仙界的地位可想而知。 更何况,梅孤忱本人就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法,修为更是深不可测,于昆吾宗之内,仅次掌门蓝尽寒之下。 这样一位过往记 10. 魈变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全本免费阅读 风靡云涌,啸声击空,整条梭云舟以舟尾倾倒的姿势跌落百丈高空。 容北濋扶阑半跪,身后青丝凌乱于风,与他同处廊间的萧意此时已不见了身影。 对方身份在此,定是第一时间奔赴了妖气勃发之地。 容北濋了然,却没有跟着萧意离去,顶着风压起身回到了舱房里。 房中珍玩因被底部铭刻的符箓禁锢,目下倒是安然留在原处,可桌椅床褥的遭遇就不是这么好了。 容北濋踩着倾斜的地面,挥手将滑撞而来的家具碎成齑粉,再一指定住空中乱舞的及地珠帘,可算回到了内室里。 然而紧接着,撞入眼帘的便是角落里满头鹅绒顶着一床破烂锦被的绾绾。 容北濋:……这是拆谁家了? 绾绾正要拿下眼睫上的鹅绒,忽然感到被注视,顿时僵住了手。 摇晃的舱房里谁的视野都很模糊,可绾绾心里蓦然涌动的心虚却是做不得假的。 她现在就像一个入室偷窃不成、损坏了屋主人财物的坏蛋,而此刻,她这个倒霉的坏蛋被强大又心黑的屋主人抓住了现行…… 天晓得,方才这床锦被突然抛向半空时,绾绾是真的想要接住它而已。 可梭云舟太晃了,她不小心一用力就……这也怪不得她呀。 绾绾一缩脑袋,整个人往被子里埋了埋,心里默念自己只是一团鹅绒,随着舱房地面愈发倾斜,裹着锦被贴住了墙。 身体仿佛被什么吸住,附在墙上就不得动弹了,绾绾没有挣扎,尽心伪装中,可没过几息,她身体倏尔一轻。 ——重力回归正常了? 绾绾正疑惑,少年修长的双手扯开了她紧裹的锦被。 她顿时从中露出一张闷红小脸,黏着鹅绒,略带怔忡。 绾绾重新聚焦的瞳孔中,容北濋那张少年气的美人脸即便放大在眼前,也依然明净无瑕。 然而绾绾半分不懂得欣赏,谨慎地一个后仰远离这个危险的人类。 结果,她后颈传来一道拉力,她居然被容北濋用一条不知何时挂上她脖子的红绳给拉了回来! 绾绾这才发现,原来不是她感知到的重力回归了正常,而是容北濋往她身前挂的红绳起了作用。 这红绳中央坠着一道折成三角的明黄符箓,微微莹着光,帮绾绾在失重状态下稳定了身形。 “此符能助你踏风如平地,你且戴着,留在这里不要出去。”容北濋单膝蹲在绾绾身前,简单几语嘱咐道,“离……我该怎么称呼你?” 绾绾上手去摸符箓,听他这么问,下意识就答道:“绾绾。” 容北濋:“你的真名。” 绾绾抬头睨他:“我就叫绾绾啊。” 容北濋:“……那就叫你绾姑娘吧。我们受到了妖袭,梭云舟因此失控,绾姑娘借尸还魂不久,得的又是一具身怀通阴血脉的身躯,便不要让自己陷入险境了。” 妖袭? 绾绾几乎是瞬间睁圆了一对杏眼。 妖都长得什么样子? 想见…… “啧,想什么呢?” 绾绾“哎呀”一声,脑袋被容北濋拍得往前栽了栽。 “容北濋!”迟早杀你灭口! 少年轻扯唇角,似觉有趣,利落起身消失在房中。 不多时,梭云舟稳定了不少,地面的倾斜角度肉眼可见地在回缓。 绾绾没注意这种变化,气咻咻地从烂被子里拔出了双臂,抓了几下,理顺了她的头发重新遮住眼睛。 岂知就在这时,一串“哇啦哇啦”的嘶吼声如铜锣齐鸣般骤然穿彻梭云舟! 绾绾霎时耳根发麻,连忙抬手捂住,而她身在的这间舱房蓦地抖动了起来。 噔、噔、噔—— 似有一双力大无穷的大脚在梭云舟上猛烈弹跳,往下跌的梭云舟便也跟着节奏弹跳。 绾绾耳边“哇啦哇啦”,身下的震动噔、噔、噔,眼前还有一堆被容北濋击碎的家具粉末在空中狂欢。 绾绾:好……好厉害……来攻袭的一定是一只大妖吧! 正如绾绾所想,袭击梭云舟的的确是大妖。 不过,不是一只。 时间回到不久前…… 程渡扒在舷杆上,惊恐地望见那只四翼飞蜈挪动了自己粗壮的节肢身躯,随后,迎出了它身后的那道魁岸黑影,以及更为浓烈的腥重妖气! 那黑影极高,独腿而立,浑身漆黑长毛裹覆,垂落身侧的长臂肌肉精悍有力,沉默地站在桅杆旁,面部竟是一张五官清晰、肖似人类的粗犷脸庞。 程渡心中大骇:这是山魈? 不不不,他们在盘林山里抓来的山魈没有这般体型的,更不会长出了一张人脸! “都愣着做什么?!” 一声少女清呵打断了程渡的慌张,程渡回神望去,便见是离霜言与带队的几名筑基弟子飞来了甲板上。 离霜言飞快扫过摔得东倒西歪的小弟子们,眸中掠过一丝不为人所察的嫌弃。 她身旁,孙芝菱替她将话说完:“诸位师弟师妹,梭云舟平安降落以前,你们万不可因恐慌便跳船离开!没有御空之力,跌下高空便只有死,大家互相扶持,躲在我们身后!” 程渡似乎瞬间看到了救星,连忙指着舱房顶部朝他们大喊:“离师叔,孙师姐,你们快看那里,来的还有一只长出了人脸的山魈!” 闻言,离霜言、孙芝菱等人纷纷望去程渡所指的方位,旋即惊愕不已。 什么山魈能长出人脸? 他们怕不是遇见一只快要化形成人的山魈王了?! 当先一只修出膜翅、能够飞行的四翼飞蜈,就已经是不知道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了。 可同来袭击梭云舟的,居然还有一只修为更甚四翼飞蜈的山魈王,甲板上的五名筑基弟子无一不面色沉重,精神紧绷。 “人脸五官虽已成型,但其面部表情僵硬,这只山魈的修为未及五百年大关,但至少该有四百年。”离霜言冷声分析给众人听,“诸位务必小心,在我师兄稳住跌落的梭云舟前,我们不可让这两只大妖再度攻击梭云舟。” “是,离师叔!”四名筑基弟子齐声道。 他们持剑列阵,调动体内真气,同步挥斩内门剑法,数道剑气齐涌而出。 剑气云奔浪翻一般奔向了舱房顶部,桅杆上的四翼飞蜈双瞳一沉,重重摆尾扫向剑光。 11. 避险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全本免费阅读 离霜言被弟子扶住,急切地回头望向萧意:“师兄!” 萧意并未侧眸,冷静道:“你带所有人躲去底部船舱,再去四周侦查,若无妖物埋伏在侧,送弟子们弃舟上岸。” 离霜言推开扶她的弟子,固执道:“师兄,这些事我会嘱咐弟子去做,我留下来与你一同降妖。” “胡闹!”四翼飞蜈头部鞭触来袭,萧意只来得及说上这一句。 孙芝菱等人此刻各个是伤,上前拉住了离霜言,劝她一道离开。 毕竟,他们虽为筑基境,可他们面对的四翼飞蜈修行已过三百年。 妖族,五百年是一大关,过了五百年,妖族便可凭借凝聚的妖丹逐步化形成人。 四翼飞蜈已是三百余岁,纵然不可化形成人,实力也与金丹初境的人修差不离了。 离霜言眼含不甘,最终还是没有离开。 两名受伤不轻的筑基弟子率先进入了通往底部船舱的楼道,剩下两名筑基弟子则自发前往上层舱房,搜寻躲藏房中而分散的弟子。 绾绾便是这时,遇见了躲入顶级舱房的王诗鸢。 寻思着顶级舱房最坚固,如果留在梭云舟上,也应该会是最后一处垮塌之地的王诗鸢,在偷偷摸摸混入了容北濋的舱房之时,根本没有想到还能遇见另一位“同志”。 顶着绾绾头帘下似乎是好奇的目光,这位粉颊甜软的小堂妹尴尬地笑了笑:“……绾堂姐,你也在这里啊,好巧啊哈哈……” 绾绾:都是来躲祸的,谁说不是巧呢。 想起槐林鬼宅,王诗鸢那怕死逃命将她忘在柴房里的样子,绾绾实在是不知道该和这位小堂妹说点什么好。 ……谁让怕死是人之天性呢,王诗鸢这行为充其量会受到道德谴责,自己也不能对一个六根未净的人类少女做出太多要求。 何况离绾才入昆吾宗半年,就凭离绾留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她和这位小堂妹也是热络不了的。 不过王诗鸢好像很歉疚的样子,主动小跑来到绾绾身旁,拉住她的手就开始安慰:“绾堂姐,你不要怕,有我们萧师叔在,那两只妖怪一定会被打跑的!” 两只妖怪……绾绾默默提取了关键信息,不由为萧意、也为自己捏了把汗。 “绾堂姐,你怎么还开着窗户呀!”王诗鸢忽然瞄见洞开向阳的窗户,惊呼一句就慌慌张张地松了绾绾的手。 她小步快跑去将窗户关上,嘴里还在念叨:“真是的,堂姐怎么连藏身都不认真啊,哪有躲在屋里却将大面窗户敞给妖怪看的事儿?” 绾绾:“……” 啊这,她只是听了容北濋的话,随意躲一躲,好像是有点草率了。 王诗鸢坐不住似的,关了窗户又在屋子里寻找起来,发现顶级舱房也只有一处隔间做内室时,不由遗憾地叹了口气。 “总觉得还是不能放心,不过,那两只妖怪体型可大了,想来是不会进入舱房里的。”王诗鸢如此安抚自己道。 笃笃笃—— 隔音门上的符箓忽然传来敲门声,顿时惊了王诗鸢一跳。 “不是我们这间房。”绾绾好心提醒她,“听起来,有人在敲隔壁的门。” 原来是隔壁啊……王诗鸢抚了抚心口,虚惊一场。 绾绾又道:“但接下来,我们的门就会被敲响。” “笃笃笃。”清晰的敲门声传入两人耳里。 王诗鸢:! 堂姐,好端端的一句话,你不要说成鬼故事啊! 目光触及王诗鸢那张反复受到惊吓的娇颜,绾绾似懂非懂又后知后觉,掩饰一般揉了揉鼻子。 这时,门外继续传来声响:“里面还有人吗?我是孙芝菱,来寻你们避往底部船舱。” “是孙师姐!”王诗鸢欣喜地看了看绾绾,没能从绾绾面上得到任何的情感反馈。 不过王诗鸢似乎早就习惯了,拉起绾绾的手跑向外室,将门打开迎入了孙芝菱。 见到两名内门小弟子安然无恙,孙芝菱俨然一阵庆幸,随即招呼两人跟上她。 听说要去底部船舱,王诗鸢起初还有点不乐意。 底部船舱乌漆墨黑的,一股子不见天日的闷臭,她只去过一次,可是记在心里嫌弃了许久。 但一听说两只大妖修为不凡,且萧意已在甲板之上与之开战,整个舱房区域都不再安全,王诗鸢立即就拉上绾绾跟紧了孙芝菱,誓做两条孙师姐身后的小跟班。 绾绾任她拉着,也乐得跟随大部队转移。 在绾绾奔至舱房一层路过舟头甲板时,她晃眼觑见了一瞬裂石惊响传来之地。 只不过,裂开的不是石,而是四翼飞蜈墨黑发亮的躯壳。 绾绾注意的也不是凶相毕露的四翼飞蜈,或者执剑飒然的萧意,而是她奔跑经过的这一道围栏。 围栏之下,烈日将光洁的甲板照得耀然。 可绾绾看见,小山般的黑影从这截围栏上方的高空投下。 那黑影很长,独腿,垂臂,全身长毛如钢针那般竖立,将它黑压压的影子龇出了一道不规整的边线,危险暗藏。 然它却是沉默地立着,俯视着,眺望着,如一位最顶尖的猎手,等待一个最佳的出场时机。 而绾绾、王诗鸢这种小鱼小虾米,自然不能在顶尖猎手眼中得到一席之地。 绾绾跑入底部船舱的时候还在想,自从鬼帝被封印,人、妖两界战争以外的时间里,妖族总会避免同人族修者大规模碰撞,尤其,人修一方还是来自大宗的弟子。 所以这两只大妖……为什么要来攻击梭云舟?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们抓了盘林山里的山魈!” 底部船舱里,弟子们正在讨论此次妖袭的原因,恰好说到此处被绾绾听见。 王诗鸢喘了喘,拉着绾绾的手小声说道:“堂姐你不知,底部船舱六面都是精铁铸造,其上刻有大量阵法,乃梭云舟的飞行核心储藏之处,也是梭云舟上最坚实的地方。哪怕梭云舟甲板以上全给夷平了,这里也是不会遭到损坏的。” 绾绾默默点头,心里却道:可妖袭之初,飞行核心还不是受到妖力侵袭受损了。 可见,靠山山会倒,靠飞舟? 飞舟也是能“坠机”的。 底部船舱光线昏暗,舱室里四处壁灯齐亮,视野才清晰了不少。 这里舱室众多,甬道四通八达,不识路的人很容易迷路,故而目前,弟子们都聚集在靠外圈的一间大舱室里。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730285|1264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咋舌的是,听说那日不少兵官掩面而泣,纷纷向指挥使夫人表示了对指挥使与凉西的忠心。 于是自指挥使夫人去过司署以后,城中一些无所事事的士兵们好似又遵守秩序起来,城墙之上那些不被外人所察的心绪浮动,也在领队与副领队从司署归来以后受到了压制。 各处部门运作都有一定的回春迹象,那些兵官似乎提起了原有的精神气,日子再苦再难也还能支撑下去。 而其实每一日,有心之人都能观察到贺府的马车在大街上缓慢经行,马车里载的正是那位指挥使夫人,马车的目的地依然是司署。 袁副将由此心生感慨,沧桑的脸孔露出淡笑,对贺之弘道:“将军,您这主意高明,没想到指挥使夫人去监工居然就有如此好的效果。属下盘算着剩余的‘储备粮’,只要勒紧肚皮,咱们能守到梁总督的物资抵达。” 贺之弘却轻轻摇首:“非我为她出了主意,是她自己的功劳,她安抚了那些兵官的忠诚。” “这……将军,此话怎讲?”袁副将好奇问。 “阿卫的书房你随我去过的,可还记得那满屋的史书与历史杂谈。”贺之弘道,“那些并不是阿卫为自己购置的,他充其量看看兵法,平日让他读书他就会头晕。” 袁副将微怔之下立时明白了许多,于是心下愈发喟叹。 “……贺夫人是个有思想的人,只是长久以来都被蒙尘了。” 说及此,袁副将揉了揉冷得僵硬的脸,心中被乐观的情绪渐渐溢满,笑道:“将军,我们终究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贺之弘没有吭声,扭头望向萧瑟的窗外。 心里一时间划过每日因饥饿或寒冷而上升的死亡人数,口齿间全是干涩的苦味。 他知道,倘若不是他使用铁血手段禁止所有人出城,这些人或许不会因饥寒而死。 百姓与士兵将信任交付给他的时候,也不会想到未来一日会被他困在这座城。 …… 可他能怎么办。 他没有选择。 既无法将真相告知众人,也不能放任城中“疫病”扩散出去感染整个甘州。 其实,一旦甘州多地“发病”,因“病”而生的死亡人数短时间内激增,那么无论甘州总督如何卖民求荣、视百姓生死而不顾,无论富都里翻云覆雨的手段有多残酷,仙门察觉此“病”的异样前来援助都将是大势。 只要他能狠下心,牺牲一些无辜者即可。 ……然而贺之弘无数次于内心叩问自己,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之时,他都做不了回答。 救一城之人,还是去救一州之人,他绝情地为凉西城军民选择了后者。 贺之弘想,他是要遭受万民唾骂的,死后是要去地狱的。 他的名字或许会被世人歌颂,写进魏朝对凉西这段历史的记载之中,但他不会被凉西中幸存的军民恩谢。 ……他也不需要恩谢,他本就不是为了此般虚名。 可是心腔之中,还是会痛。 走到今日,他已无棋可落。 若非如此,又怎忍心推芙香上去,让她去承那偌大重担,让她和自己一起接受万民唾骂。 人,一定会迎接属于自己的业报,而他只需接受。 他不会回头。 但他会给凉西如今的一万多军民一次选择生路的机会。 是离开,去伤害其他无辜之人,还是留下,降低“疫病”的扩散几率……都依他们自己。 留下之人,大善之士,他将与他们共存亡。 离开之人,亦无需谴责太多,他们已围困城中数十日了,生路在哪里? 是这个世道先放弃了他们。 159. 大恐慌(29) 要说凉西城里的百姓,这些时日以来真是过得跌跌宕宕,很多消息在城里传开却不见得为真,但一定能将他们的心脏吓停。 譬如什么什么巷子里又有什么什么人突然发病了,哪里又有可靠消息说,发现了新的病发特征。 转头又能传出传染方式也变了,搞得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不过他们还是幸运的,城里好歹有了可以抑制发病程度的药方,真正可靠的好消息也有,据司署里当值的兵官透露,再过几日就会有一批源于甘州的物资抵达,专程来支援凉西。 自蛮族退兵后,这是相传最广的好消息。 家家户户几乎都知晓了此事,即便很多人不愿出门,他们却还能隔着院墙交换彼此探知到的信息。 这就像一支为整个凉西城种入的强心剂,往往在最不能坚持的时刻,只要触摸到一点求生的机会,给予人一点希望的光辉,人就可以坚持下去。 人人都在想,再坚持几日就好了。 再饿个几日,拿凉水与分发到手不过一小块肉的余粮充饥,到时候就有饭吃了。 这时候,人们已吃不出肉里的味道了。 盐巴早就用完,谁家的柴火还舍得拿进厨房里烧,都是没有吃过什么生肉的人,光是要在反胃之际艰难隐忍肉里的腥味,就足够让他们生不出心思去品味嘴里的肉了。 故而,“储备粮”的储藏进行了数日至今,还没有民众发现其中端倪予以反抗。 而今人们各个无精打采的,料想纵然有人发觉了什么,做出的选择也该是睁只眼闭只眼。 只揣着心尖的希望,众人皆在等待。 饿得睡不着了,他们就会想到这个希望,想到始终带领他们渡难关的贺将军,想到同样饿着肚子却日日携幼子出入司署、不时也登上城楼慰问士兵的指挥使夫人,还有在外为他们带回了援助物资的指挥使。 他们心生感激,过后便会诞生继续坚持的动力。 他们的长官还在努力,他们的家国也未放弃,那他们也该约束自己的行径,不要在这种困难时刻了还给家国添乱。 几日匆匆而过,终于到了人们翘首以盼的这一日,城墙上接岗的士兵们今早起来就很兴奋,一个个削瘦下去的双颊好似生光一般。 士兵们围在一处吵嚷,也是许久不见的活力了,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一阵子,推出一个其貌不扬的士兵让他下城墙去。 这名士兵笑哈哈地跑下去了,随后竟然侧耳趴在了地面,维持这个姿势不动。 半晌他才起身,颓丧地摆了摆手,表示时间还未到。 有人叹息:“还早着呢,急什么,过会儿再让虎子去听。” 唤作虎子的士兵还留在城墙下,看似是不打算再上去了。 之后他时不时就往地上一趴,冻得脖子都红了,终于给他听到了隐隐从很远的地方传播而来的马蹄声。 若是一匹两匹马,任虎子耳力再好也不可能听见,所以虎子很快就反应过来,这绝对是一群马。 他激动地蹿起来,大声朝城墙上呼喊,告诉他们车队就要来了。 他也不知道来的会否是车队,但是按照运送物资的承重量,高低得派车队前来吧。 很快有士兵离岗,牵过他们这里仅剩的一匹马,快速奔向司署去禀报此事。 随之回来的便多了两道身影,而那士兵却不见了,两匹马在细雪中策来,倒是袁副将坐了士兵的那匹马。 “将军!袁副将!”众兵齐喝,俱是面带喜色。 贺之弘两人未多言语,大步登上城楼最高处,他们一同屹立在阑干边,贺之弘直接拿着窥远镜在望。 袁副将年轻的面庞总算迸发出了它该有的光彩,手搭帐篷拼命眺望。 哪怕他连车队的影子也没有见到,仍然喜不自胜地对贺之弘道:“将军,您看到了吗,他们到哪里了?是谁管了这次押送的差事?有没有随行的大夫啊?” 贺之弘颇有无语的感受,毕竟他还没有看见车队,袁副将就将随行大夫都问上了。 他不是火眼金睛,更不能遥隔之下一眼就认出人群里谁是大夫。 他们在城楼上等待,士兵们已有些急躁,这却是激动所致,使得某些个城墙下方值岗的士兵实在没忍住,被好奇而来观望的百姓探到了口风。 不一会儿,城门附近就围聚了稀稀拉拉的人,这时间也没人再去忌惮会否感染疫病了,尽管人们还是提防着,一个个都离得远。 恍惚间袁副将望着城墙下,还以为又回到了战争初起的那一天。 那时他与将军从外州购粮押送了回来,这些百姓是不是便如今日此般,在城门处焦急心热地候着? 他忽然低声笑了笑,觉得下方的百姓有点儿像嗷嗷待哺的小鸡,他与将军就是那想方设法觅食回来的老母鸡似的。 贺之弘因此睨了他一眼,竟也是很久不曾见到自己的副将露出笑颜来了。 等这次事了,就让他回去吧。 回家去看看他的爹娘与其他亲属,之后再为他运作一二,不能送他回富都另谋高就,至少也要在甘州谋一个佳职。 贺之弘倏然发觉,怎么自己也开始畅想今后了? 是被周遭气氛影响了才会如此吧,贺之弘摇了摇头,唇边亦抹开一道幽微的笑意。 下方又来了嘈杂之声,间或夹杂几句高亢的嗓音,似乎有什么人来了,而下方有百姓在大大方方地表示敬意与感激。 贺之弘听了几耳朵,有感激贺之卫的,也有感激指挥使夫人的,于是他便知是芙香来了,想来也听得了物资将至的消息。 芙香是抱着孩子上来的,自贺小乖险些在贺府里出事以后,她便不再放心让孩子离了自己。 一名护卫贺府的士兵护送着芙香登上城楼后,贺小乖立即张开双臂要贺之弘抱。 活了几百年还没长高、如今又被迫做了三岁小孩的重明心里嫌弃得不得了,一想到容北濋此刻也在一旁看着,他就觉着臊得慌。 天知道这个身份有什么用处,反正他是一点也没瞧见,这具身体哪里也不能去,成天待在贺府里,除了玩儿就是找这小孩的娘亲撒娇。 谁没过娘亲似的,他重明早两百年就不找娘亲撒娇了! 重明嫌弃地接受了贺之弘的抱抱,实则他也拒绝不了,听着贺小乖的声音从自己胸腔里发出来,黏黏糊糊的,居然又在找他大伯撒娇。 啧,屁小孩,这么会撒娇长大了有你后悔的。 重明一愣,倒是这才恍然自己在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17985|1264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什么,贺小乖这个屁小孩已经不会继续长大了。 他竟是……把灵魂记忆里的人当作活生生的人了吗? 重明默然下来,心间倏而一涩,好像有些许难过,又有点儿舍不得这个小胖墩似的。 耳畔依然是贺小乖撒娇的声音,贺之弘笑了几声,提到要为贺小乖取名的事来。 这事儿本是定在贺小乖的生辰那天,如今生辰宴已办不成了,但是答应要给贺小乖的名字他不会食言。 贺小乖将满四岁,必须要有个名字了,贺之弘对此事已是思索了许久,寻了许多个字来排列组合,仍是不够满意。 听闻此言的贺小乖高兴大叫,热乎乎的小手抱住贺之弘脖颈,小脸蹭了蹭,想起爹爹来。 “大伯,我爹什么时候回来呀,听说他给我们找来了食物,他是不是也在这次的车队里?” 贺之弘笑意微僵,片刻哑然,低声道:“小乖,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 贺小乖眨眨眼,懵懂道:“娘亲说的,外面都这么说。” 贺之弘不动声色地睨了睨芙香,后者此刻并没有关注儿子与他大伯之间的互动,反而专注地望着远方。 那种似哀切、似盼望、又带愁绪的神情出现在一个女子脸上,贺之弘顿然明白了芙香在盼望什么。 她在等阿弟,等候她的丈夫。 可是这列援助物资的车队并不会有她的丈夫同行。 就在贺之弘思绪未断之时,袁副将忽然放下眼睛前的窥远镜,激动道:“到了,将军,我望见人影了!” 贺之弘的思绪因而彻底断了,抱着贺小乖走上前,接过了袁副将递来的窥远镜。 贺小乖好奇宝宝似的看着贺之弘用窥远镜,想在他用完以后讨要过来玩一玩。 然而,他视线里的大伯久久没有放下窥远镜,大伯原本微微上翘的嘴角,也渐渐变得平直到无情。 “大伯,我也想看。”贺小乖今日与大伯熟络了一番,觉得很有勇气对大伯提出一些小孩子的要求了。 他觉得大伯应该不会拒绝自己的,大伯其实很疼爱自己。 可是大伯没有听见,举着窥远镜的姿势也始终维持着,有点奇怪。 贺小乖抓了抓被寒风撩起的耳发,除了这股子痒意,然后伸手拉了下大伯挺括的衣袖,再次道:“大伯,小乖也想看一看。” 两次来自贺小乖的请求,终是引得袁副将与芙香齐齐望来。 只是一个小孩子的小要求,做不得任何影响,贺之弘没有理由不去同意,所以这是怎么了? 贺小乖也茫然不解,但却不敢再打扰大伯了,因为大伯严肃的样子真是吓死人,他觉得自己可能下一刻就会挨骂。 但是紧接着,贺小乖感觉到腰上一阵痛意,大伯抱他的手似乎突然在用力,忘了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孩似的,居然在掐他! “大伯,痛!” 贺小乖痛呼出声,惊得芙香两步走来,想从贺之弘怀里接过他,袁副将也出声问了将军一句。 这时他们才总算发觉贺之弘哪里不对劲了,贺之弘从眉梢到鬓角,及至颈间露出衣领的肌肤上,根根暴突,可谓青筋如瀑。 …… 他从窥远镜之中,看到了一队长长的骑兵。 160. 大恐慌(30) 贺小乖掉着金豆子被娘亲抱了过去,由于惧怕,他并不敢看向贺之弘,可是心里的委屈却忍不住地汩汩往外冒。 芙香倒没说什么,纳闷地看了看贺之弘。 她犹豫一二,还是没有发问,抱着孩子走远了些,轻声地哄着。 “将军,您怎么了?”袁副将这才低声询问道,面上不掩担忧之色,俨然是以为贺之弘身体不适,他身上新伤旧伤加在一处数都数不过来。 贺之弘手臂微僵地垂下来,不再看窥远镜里的视野,情绪也随之迅速平复,脖颈上的青筋一根根淡去。 须臾,他嗓音沙哑地启唇:“宣我令,备战。” 甫一听闻这句命令,袁副将好生愣怔了一番,他望着贺之弘苍白的侧颜,愣是没想明白这句话是何含义。 备、备战……? 将军是在同他开玩笑吗?可他不太笑得出来,也不觉得这样的笑话适宜得体…… 袁副将磕巴了一下问:“将、将军,您说什么,属下好像没听清。” 贺之弘蓦然侧首,视线凝着他,但没说话。 他面上的神情如死灰一般暮气,浓黑的瞳子深到看不见用意,分明在看袁副将,却又好像在思忖,叫袁副将完全摸不着头脑,心底却是不明不白地发慌起来。 等了片刻也不见将军回答,袁副将倒被看得愈渐发毛,便想着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以免误了大事,转身便要下城楼去宣令。 忽然,身后递来一只手,大力拽住袁副将的小臂让他顿足。 袁副将险些一个踉跄栽倒回去,抓住身旁的石阑才稳住了身体。 “将军?”袁副将不解。 贺之弘却回头看向城外惨白的天色,视线落在了远方同样惨白的地平线上,干涩道:“不必传了。不传了。” 袁副将瞟一眼贺之弘手上的窥远镜,着急道:“难道有什么新的战情?蛮族人又杀回来了?” 贺之弘松开他,指关用力地将窥远镜再次平举在眼前。 就在袁副将以为将军不会回答他之后,他看见将军薄唇微启,说了什么。 那声音飘入耳蜗里,竟然轻微得难以听清。 可是袁副将离得近,此时亦无风,故而听见将军说:“总不能让凉西城的战士……将屠刀举向自己的国。” 这一刹那,袁副将耳边的空气好似被这道话音撕裂了,他一时感到晕眩,天崩地裂一般,眼前之景骤然倾斜而诡异,将军的侧颜割裂如碎星。 “来了,车队到了!” 下方城墙边不时响起几句士兵们的叫喊,好似在同城门附近的百姓通报,许多士兵也不值岗了,顶着墙头遽然刮起的寒风趴在城墙上眺望。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那群黑影渐渐离近,士兵们终于接二连三地发现了不对劲,神情慢慢地变了。 “那怎么……都是骑兵?” “后面乌泱泱的,好像是步兵……” “……没有看见车队啊。” 士兵们傻了,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很快,守在城门附近等待物资第一时刻抵达的百姓们也品味到了奇异的气氛,那股重获新生般的欣喜瞬间就如退潮落去。 不用继续长久等待,厚重的马蹄声即使隔着城墙也能听见了,这声音换做别处的百姓也许认不出,可凉西城的军民将将历经一回坚守之战,实在是耳熟于心。 他们不了解外面的景象,看不到究竟来了多少军队,然而那种临门一脚却被夺取了希望的心情,很快就在人群里传染开去。 有人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地喃喃:“完了,大家都完了。” 说完后便一直瘫坐着,本就饥渴已久的虚弱身躯仿佛再也不具有站起来的能力。 许多人都意识到,答应要给他们运送的食物不会再有了。 这是群马奔来的声音,它们的铁蹄蹬在永冻冰漠的灰色岩石之上,能将一个军队的战势拔升得很高。 而这样的战势不可能用来护送一只押运物资的队伍,人数太多了,押送之时反而不便。 何况蛮族已然退兵,甘州无战事了。 忽然飘落的白雪粒粒落在了军民心头,让他们透体生寒,短暂恢复的活力生机从脸上层层褪去。 古来也有一些地方突发疫病的记载,不乏出现那苟且偷生的地方官、无作为还贪污赈灾款的上属官员,昏庸无德视百姓于蝼蚁的皇帝。 所以军民们已然想到了自己的下场,并且一旦联想到此处,居然会认为顺理成章,毫无犹豫地就信了。 他们在与蛮族交战之时,朝中便曾放弃过对凉西城的支援,是他们自己硬抗了下来才没让城破,没让如今已不到两万的军民命丧蛮族之手。 可是……为何要如此对待他们?战时便罢了,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啊! 难道因为他们城中突生奇怪的疫病,朝廷便连施救都不愿,要叫他们全都去死?! 每个人的心态都在崩溃,哭天抢地的声音在城墙下此起彼伏。 这凄声随此巨噩往城中扩散开去,城楼上,容北濋在袁副将的身体里望向城内,恍然觉知,绝望这种情绪在他眼前具象化了。 身旁是芙香不可置信在询问贺之弘的话语,她同样不能接受,不可承认,还在自欺欺人地揪着贺之弘不放。 她向贺之弘询问车队在哪里,军队后方的辎重就是援助他们的物资对吧,还有她的丈夫呢,说好了会在儿子生辰日以前回来,说好了要给凉西城带回援助,他又在哪里? 听着女人丧失温婉好似癫狂的声音,甚至将贺小乖吓哭,便又增了一道小孩吵闹的哭声,容北濋忽然很好奇贺之弘当下的心情。 这个男人令人敬佩,一力承担了凉西城里太多的责任,将全城军民的性命扛在肩上,却还要在风云诡谲的权利场上游走,在不知名的鬼蜮算计下求活…… 多么艰难,他居然做到了。 然而山穷水复之尽头,那条柳暗花明的路始终并不存在。 他……还能有心力继续找寻下去吗?他的血有没有慢慢变凉…… 魏朝对于贺之弘的书写又是何其可笑。 那些奉了命的史官、文臣口诛笔伐,将贺之弘塑造为一个贪生怕死、遇战而退、抗令不出的懦夫。 将凉西城在这场对抗蛮族撕毁和平条约的战争里诋毁得一文不值,把魏朝战胜却忍辱接受了蛮族条件的失败,全数推诿到一个早已缴令无权的将军身上。 于是朝廷继续它的光鲜和伟岸,皇宫依然金碧辉煌,小民过得还是坐井观天的人生,白骨只在永冻冰漠上默然进行着风化。 谁又知道这片冰漠上曾经发生的一切? 还有多少人关心这里一座城的消失。 人如蜉蝣,浮海之一粟,管好自己就已经很难了,英雄也并非代代出。 容北濋深知于此,仍旧感到心间沉闷。 他已不再理会周边发生了何事,贺之弘又与芙香说了些什么,天地于他眼中化作了一张围裹住他的白纸,纸上形形色色的小人,脸谱一般展露着他们各自的人生百态。 天、地,究竟为何? 人该如何活在这个世上? 他们是五洲各族中最为柔弱的高阶种族,生命远没有妖族长久,生命形式更不比鬼族灵活,他们只不过能拥有短短数十载罢了,所以他们的行为、欲望、信仰有没有意义…… 若能迈上修炼之途,许多事情便会由此附加一个更高价值的含义,倘若一日能登仙道,那这人岂不是在凡尘里呼风唤雨、坐拥万千信徒。 容北濋顺着袁副将的视线扫向绝望的军民,从他们面上一一掠过,弃御尺的灵息却突然在他灵魂之中跳动。 像是同主人有了感应,竟然闯入灵魂记忆里也要来摇尾乞怜。 容北濋的力量是可以涉及灵魂领域的,他曾经以此唤回了被梦狸算计离魂、而后又因傀铃蛊惑躲入了王季桉梦境的绾绾。 他更拥有一个强大的灵魂,只存一魂的时候,也能压得道玄无力掌控“明昭”的身躯,更不必说暗处给绾绾他们找麻烦。 绾绾想吃他的魂魄,从没有成功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40722|1264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绾绾的灵魂攻击对他全无效应。 自身拥有一种超越种族与阶级的力量,容北濋当然心知。 或许他知道的还更多,远比梅孤忱、蓝尽寒他们以为的多。 然而,上三宗这几位话事人通通都不知晓,他的一切力量之来源都要建立在一物之上。 此事,是容北濋与他师尊妄渊山主之间的秘事。 * 城外已有大军停驻并开始扎营,井然的秩序与城内迥然相异。 骑兵分出一队奔向了凉西城的另一侧城门,而贺之弘等人所在这头,剩余的骑兵一字排开,堵住了通向外界的这道城门。 贺之弘试图与之交涉,很快,交涉无果。 但他往富都任职御前三年,有关那些王公贵族的明面势力悉数认得,这支军队所着战服与扛起的旗帜他也见过。 不妙的猜测盈上心头,贺之弘遍体生寒。 他继续尝试交涉,要见主帐中的主将一面,这些士兵要堵城门,若无奉召或有分量的指令,他必然会向富都参上一本。 此番交涉过后,那位主帐中的主将总算露了面,单骑来到骑兵身后,就在城墙之下仰起了头。 贺之弘没成想这次来的还是一位故人,此人与他在富都之时也算有过交集,倒没生出多少龃龉,或可真心说上几句。 随后不出贺之弘所料,这位主将初时不露面,并非想给贺之弘一个下马威,而是不愿与他见面。 他来此身负圣意,实是不能违,大军在此也不会对凉西城内做出任何攻击,他们的任务只是守住凉西城的人。 这话说来也可笑,主将避开了贺之弘灼灼的目光,凉西城就在这里,他在城外守什么人。 是以,贺之弘、袁副将等人自然能理解主将的话意,这道圣意就是要他们凉西城不能出人。 “因为城中突生的疫病?”贺之弘沉声问。 那主将颔首,涩声道:“……若非是我接下了差事,来得便该是那位国公府的长子。” 那位国公府的长子年轻气盛,家中亦权势逼人,富都之时便同贺之弘不太对付,假使是他来此,袁副将能想象到对方会摆出何种尖酸恶毒的嘴脸。 袁副将在这厢狠狠记恨了那位长子一笔,此时他满心都是怒意,即便对着这位主将也没有任何好脸。 然贺之弘神色微怔,继而瞳孔猛地一缩,生疮发红的大掌重重地捏住了身前石台,语速急切道:“如今、如今圣上可还安泰?” 他竟然说话有了磕绊。 听闻此言,城墙下的主将却是沉默了须臾。 旋即他仰起头,终于彻底暴露了自己的目光,那里面充斥了怜悯。 “圣上病重,不久前在富都驾崩,如今已是新皇登基。” 两人间的谈话,到此似乎就不必再继续了,他们立场分明,交情又不深,多的其实也没什么可聊了。 主将朝贺之弘微微颔首,调转马头飞快离去,隐入了夜色里。 城墙上方,贺之弘深深低垂着眉眼,手上的力道像是要将城墙抓烂。 袁副将已经全然坐在了墙边,一副彻底天塌的模样,双目是无神失焦的,旁听到这段谈话的士兵疯了一样跑去传播消息,他也没心思管了。 的确是……都完了啊。 袁副将露出可笑的表情来,但他不知自己笑得多么凄凉。 新皇登基后,到底是富都里的哪位成功了,这不是一目了然了吗? 其实疫病不疫病的,并不重要,就算真是奇病,或者朝廷也得知了这里有异,也可以去找仙门求助。 总归,是他的将军避而不战在先,封城以保凉西平安,本就有违将军以往的作战风格。 加之种种行迹表明,将军其实是对蛮族早有防范,这才封城准备对蛮族来袭的战事,所以是勘破了这位新皇背后同蛮族的交易与谋算。 哪怕将军并不知晓与蛮族交易之人究竟是哪一位,也不妨碍卖国之人的惶惶不安。 他们这是被秋后算账、杀人灭口来了啊。 161. 大恐慌(31) 街道上有人在跑,顶着夜色与薄薄的风雪,那人跑得气喘吁吁。 身后晃过数道身影,夹着火光看不清晰,耳畔尽是嘈杂,尖叫声也隐约听见了几道。 前方斜刺里蹿出一个人,是身形高大的汉子,远比奔跑的瘦削男人看着结实有力。 他猛地扑到瘦削男人身上把男人吓得够呛,却并非发狂的模样,蒲扇般的大掌从瘦削男人怀中抢走了一个麻袋。 瘦削男人大惊:“不,还给我!还给我!!” 后方亦传来吼声:“站住,你们两个贼子——” 高壮男人才不会停,紧紧将装了食物的麻袋锁缚在胸前,一路狂奔猛撞,撞开了数个听见声音出门来尝试抢夺的人,一直跑至追逐的人失去了他的背影。 今夜城中灯火通明,四处都是混乱的噪音,一些士兵想要维持秩序却已是无用,百姓间的冲突在各处皆有发生。 并且愈演愈烈,有全然失控的征兆。 城西是外乡人聚集最多的地带,这里房价低廉,房源量多,因而大部分房屋极小,能住宅子的人很少,居于此的本地居民也多为家中不富者。 他们很多人已经没钱买粮了,憋了这么久,满心欢喜地期待这一日到来,谁能料到等来的却是镇压他们的军队。 城西已经疯了,‘抢掠’最先席卷了这一带,有人浑水摸鱼杀人放火,更多是抢掠之时避不可免造成的误伤乃至误杀。 很多人不敢出去抢,一来心里这关暂且过不去,二来自己估量了没那个本事,三来,他们还留有理智,忌惮着城中不知如何传播的疫病,故而着急忙慌地将家门锁住堵实了。 今夜已然没有了秩序,人性在人们逐一醒悟的认知中渐渐丧失。 士兵们集结一处打开了城门,可是没有人能逃出去,堵在城外的骑兵举起排排冷箭,射穿了这些士兵的身体。 他们还不知,即使没有大军堵在外面,凉西城已是怨气盈天,他们作为活物也不可能出去。 绾绾等人这一刻才恍然,凉西城在那鬼蛊的全方位影响之下,竟然早在城中尚有一万人存活之前,便已开启了殁世间成形的进程。 所以红绫这种阳气较低的妖族才会出不去,走投无路之下放血入药分给那些患病者服用,可惜也只能安定人心很短暂的时间。 只是灵魂记忆走到这里,似乎已经趋近终结,殁世间都开始成形了,可城中还有一万余人幸存。 但绾绾并不怀疑自己对凉西城灵魂记忆进度的判断。 这回不似野樱乡。 明昭下狱之后,绾绾他们还以为故事会一波三折地继续推进,根本没想到明昭会被飞快处决,使得异变点来得太过突然,险些让他们缺失准备而超度失败。 而进入凉西城以前,绾绾他们已经研读过了史料记载,汉宫秋当年就身在城外,也早看透了魏朝当局对凉西城的处理方式,并不是后世史书上所描述的那般。 如今他们又在城中度过了一个多月来做准备,对凉西城的崩坏进程也算一清二楚,所以面对今夜城外、城内的变故,他们皆没有太惊讶。 “故事”总会走到尽头的,今夜,便是这一段终结篇章的开启。 只不过,就绾绾等人分别所见的混乱、部分士兵彻底放弃底线而加入的恶行而言,绾绾他们就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异变点可能会以一个非常难料的速度骤然来临。 他们六人当下分散各处,夙羲依然没寻到人,实是令人隐忧,盼望着异变点到来的时刻能有一个有利己方的契机。 毕竟,他们还没研究出身中鬼蛊之人发病的根本“病因”,绾绾答应要给红绫的交代,连第一条——弄清凉西城惨剧的真相都尚未达成。 还有个于他们之前进入凉西城的神秘鬼修潜藏在城中,这也必须提防着。 道玄揣上姮媱附身的木雕小狗,满城搜索装了那神秘鬼修地魂的可疑人物。 同时还要找找夙羲,尽管城中乱象实在给他们的找人工作增添了大麻烦。 尤其城西,道玄在空中眺望那方时,城西的火光都要比其他地区更盛。 …… 老胡头也在街上慌忙地跑。 想他本是出门打听车队情报的,城西离城门较远,信息着实有些滞后,哪里知道南边儿居然已经乱起来了,军队都不管用了,他居然看到有人在杀人! 老胡头吓得就往家里跑,路上又看见了不少拿着家伙进别家里抢掠的人。 好似自从知道了所有人都没有希望离开凉西城之后,这些人就撕下了脸上最后挂着的那点人皮。 一想到自己在城西也是坐拥几个宅子的富老爷,老胡头就吓得两腿都颤。 别看他房子多又大就以为他还藏了粮食啊,天老爷!他都是吃光了的! 还好老胡头没走太远,一路狂奔后,总算望见了自家的巷子口。 他饿得腹中烧灼双腿无力,却依旧提速冲进了巷子里的黑暗,顿时感到心里没那么慌了,便又有功夫想起了自家宅子的一户租客。 那确实是一个有钱的外乡租客,一来就租了他一整间宅子。 这些天煎熬在城中,大家都是拿钱买粮的,也没见那位租客有什么怨言,想来兜里有的是钱。 老胡头一琢磨,便忘不了这几日偶然从李路院子外闻到的肉香味。 其实……其实他家里地窖也是藏了些粮食的,买粮初期他用钱打点了下关系,特意从军队那里多买了点粮食回家屯着。 所以这些天,他也没觉得李路家里有肉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各人有各人的门路,他自己也有肉省着吃,管不着也不太羡慕。 不过此刻,老胡头倒是生了提醒李路两句的好心,脚下一拐就去了李路在附近的院子。 手刚放上门扉,还未敲下,眼前院门忽然开了。 一股潮湿的气息冲出了门缝,院门打开后,撞上老胡头身体的却是一道矮小的身形。 这显然不可能是自己的那位租客,老胡头心里一惊就想推开身前的矮小身影,低头借月光打量过去。 是……个小孩? 等等,李路怎么会有小孩?! …… 夙羲被一阵身上传来的撕扯与一声惊吼惊醒,他抬起浑浑噩噩的脑袋,那声音就变成了呜咽,被什么捂住了似的。 手腕上的疼痛还未消减,料想是刚才的撕扯留下的。 他想到锦绣,偏头望去,就看见锦绣正被李路死死捂住了嘴,连呼吸用的鼻孔都被盖住,已经不太能吸入空气。 一瞬间夙羲便理清了,自己因为团风脆弱的身体而高烧不醒,屋中被拐来的富家小孩又一个一个地消失,今日或许便是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03106|1264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了自己。 那阵撕扯是李路想要带走自己,他也是等不得团风自然死去了,而锦绣与他撕扯起来又发出惊叫,是受到了惊吓还想唤醒团风。 紧接着,夙羲感到身体失去掌控,团风的意识终于恢复,接掌了这具身体。 柴房门被李路打开后,他带来的灯笼也留在了屋中,团风看见锦绣被捂得喘不上气,突然有了力气般侧身爬起来,用手去打李路粗壮的胳膊。 李路烦不胜烦,只是想让这丫头别吵而已,他大力甩了甩胳膊将团风甩开,锦绣便趁机得到喘息,狠狠往李路手背上咬了一口。 李路吃痛的瞬间,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异常勃发的怒意。 随之而来的恶意更是快速攀上了李路心头,完全不受控一般,他低下头重新看向锦绣时,双目变得血红。 “老子让你咬!”李路咬牙切齿道,一把揪住锦绣脏乱不堪的辫子,提着她的脑袋往柴房外面走。 锦绣痛得大叫,立刻又被李路用另一只手掌捂住了,随后从地上爬起来的团风想要追上去,但因脑袋昏沉晕眩、身体无力,他走得极为缓慢。 李路一掌就能箍住锦绣稚嫩的脸蛋,几乎是拽着她的脑袋、架着她的脸在地上拖走,锦绣已是痛得神智不清,挣扎愈渐微弱,像是快昏迷。 她被拖进厨房,洗得锃亮的砍刀就扎在案板上,李路往地上啐了口,把锦绣扔在了厨房地上。 谁知团风居然在这时跑了进来,夙羲也不知这小孩高烧数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只是被迫接受了这一晃一晃令人愈加晕眩的视野。 团风脚一软,跪地往锦绣身上趴,两只小手同时打在了锦绣脸上和身上,锦绣的眼皮随之动了动。 旋即,李路大手一来拎住了团风的脏棉袄,丢垃圾似的把他往旁边的骨头渣里一扔。 这些时日巡防兵罢工,早不会有人再来搜查患病者了,李路便连吃剩的骨头渣都懒得埋,全给堆在了厨房里,如同战场上士兵英勇杀敌的战利品。 骨头渣刺到裸露出的皮肉后很痛,团风沙哑地呻/吟了几声,小小的身体几乎要被骨堆埋住,脏棉袄还破烂地露在顶上。 磨刀声在厨房里响起,往团风身上激起了片片鸡皮疙瘩,他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恐惧如灌入鼻腔中的寒风,刺骨而不容抗拒。 团风居然又爬了起来,在夙羲以为这小孩会就此晕厥之际。 他颤颤巍巍地爬出骨堆里,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没有引得李路回眸,而后趔趄着向李路走近。 手里竟是握着一根尖利的骨头。 夙羲神魂微凝,继而淡然下来,在极端环境里改变一个人不是难事,哪怕是这样养尊处优乖巧良善的小孩。 团风艰难地睁大双眼,害怕又鼓足勇气将手举起,他从来不知道要杀一个人类该往哪里下手容易,更没有对任何生命下过一次杀手。 可是现在,他要杀人了,他已经六岁多,可以清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但是团风不怕。 这个世界其实是很可怕的,从不是他在家中见到的那样光鲜亮丽,身边的每个人也不会像嬷嬷、丫鬟、小厮那样与他和颜悦色,将最甜美的水果糕点送到他嘴边。 他已经在这些日子里深刻懂得了,所以他不怕,他也不能怕。 他要和锦绣一起活下去,然后回家。 162. 大恐慌(32) 团风颤巍巍地举着骨刺,脚步尽量放轻地靠近李路身后。 以他的身高,他只能瞄准了李路腰侧,还好这个部位有很多软肉,李路这样高壮的男人也不例外,虽然杀不死对方,也能让他受伤。 然而夙羲忽然感到一阵难安。 且不论团风的袭击能否成功,夙羲乍然有了一种预感,李路走黑心买卖多年都是提头挣的钱,他绝不会轻易就对被自己扔开的团风放下戒心。 就在团风手中骨刺即将刺入李路腰间的瞬间,李路猛地收回了一只磨刀的手。 他用力攥住了团风细嫩的腕子,力气大到几乎要将这截骨头拧断。 团风吃痛大喊,手中骨刺也跟着跌了下去,整个人被这股扭劲儿掰到了地上去。 李路却立即感觉到小腿一痛,像是被什么给啃了,低眼瞧去才发现是那不知死活的丫头又爬了起来。 男人的神经日益紧绷且暴躁,脾气变得越累越大,十分易怒,一个小孩啃上一口,虽然痛却远不及致命伤的疼,仍旧让李路的怒火陡然暴涨。 他抬起另一条腿去踹抱住自己小腿的锦绣,手上却还有个小小的团风在使绊子。 拉成细弦的神经蹭蹭地蹿火,团风被他猛地一巴掌扇了出去,直接撞在石灶上而后跌落在地。 恰好撞到头,团风这一摔便立即陷入了晕厥,重新拿回身体控制权的夙羲突然一下警醒,他几乎下意识便预感到——这也许便是团风的死因。 团风因磕碰到后脑而晕倒于此,李路在一旁磨刀要对锦绣下手。 厨房是半开放式,寒冷的空气在这里十分流通,于是夙羲耳畔又依稀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动静。 今夜并不安宁,比前几日都要嘈杂一些,难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改变了城中人的情绪? 锦绣惨叫起来,李路在对她不断地施加暴力,夙羲忍痛睁眼,乜了过去,视线却是不由自主避开了锦绣被殴打的身体。 李路当下青筋涌现,剧烈起伏的胸膛可见他十分之激动,他越是殴打锦绣似乎越渐兴奋,额角竟然蓄积了薄汗。 以夙羲这个刁钻的角度还能依稀看见,李路的眼球要比以往凸显,像是一个活生生的青蛙眼,仿佛要将自己的眼球抻出眼皮之外。 也许……时间快到了……凉西城真正灭亡的那一天。 所以李路也在那条崩坏的道路上不断下滑,即将滑落至黑暗里完全覆没。 夙羲已不再犹豫,他有把握判断李路即将病发。 这男人本非凉西人,又做贼心虚偷关着六个小孩,负责多人份的食物同样给他带来了日益增多的压力。 此人能坚持到现在着实是难得了,而他的表现显然已经相当不正常。 ——锦绣的叫喊声太大了,过去的李路根本不会让锦绣吸引到外面的注意。 那么,李路在杀掉锦绣之后会不会就此病发,从而杀死或咬死晕倒在地的团风? 夙羲要堵这一把,他只有一个人,无人相援,必须涉险。 经过方才两个小孩的自救与挣扎,厨房里的骨堆散落得到处都是。 夙羲悄然无息地从身后角落里摸到了一根尖头细骨,趁李路背对自己时,他缓缓站了起来。 李路已渐失理智,先前他还会用手捂住锦绣的嘴,现在却旁若无人地在对一个小孩施加暴力。 他做勾当多年的警惕也被抛却了,竟是全然没有去关注身后那个昏迷的小孩。 这一次的疼痛来临时,李路叫得比锦绣还大声。 随即他便如同一根忽然瘫软的面条,夹住双腿跪倒了下去。 实际上,他并不能做到这个动作。 那根骨刺正扎在他的臀缝间,只要他臀部肌肉发力,那处脆弱之地就像有根粗针在移动似的,捣得他鼻涕眼泪同如雨下。 夙羲绕开李路栽倒的身躯,离开之前,他不由自主地在锦绣身边停下。 这个小姑娘已是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了,李路对她的施暴在这具颇受摧残的身躯上增加了太多的重量,直接压垮了她。 夙羲却很难控制自己的双腿迈动起来,他眼里一瞬怔然,随后蹲下身。 他不是一个喜欢犹豫的人,既然不想看见锦绣死在这里,那就带走她。 然而匆匆检查后,锦绣的脚踝被李路踩断了,这意味着夙羲以如今团风的身体,即使为锦绣接骨,也绝没有可能带她躲开李路的追击。 夙羲无声地握紧了手心,却在这时,他听见锦绣很轻很轻地告诉他:“团风,你回家吧。” 夙羲愣住了,心尖像是被什么柔润的东西轻轻扫过,轻柔得无可捉摸,叫夙羲立即生出一种难耐的燥郁来。 “……好。”夙羲应下了,也告诉她,“我会回家。” 夙羲飞快奔跑起来,原本头晕目眩的身体仿佛在寒风里吹得精神抖擞。 凉西城的雪下不完似的,大块大块地落了下来,叫夙羲淋得满头是白。 他打开院门,却在门外撞上了另一个老汉,自幼长于黑市的避险经历又一次帮助了他,他脱口而出便道:“里面的男人在虐待小孩。” 老胡头根本没能反应过来,夙羲就已将他的关注度转移到了李路身上。 而以虐待小孩为理由,不仅不会吓跑老胡头,倘若老胡头是个心善的,就一定会进去看上一眼。 这时夙羲第一时间为挽救团风生命做出的策略,老胡头本也是凉西城怨鬼中的一员,可是挽救团风的生命就是在挽救他自己。 活下去,这是夙羲很小时候一直坚持的信念。 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早已被其他更复杂的东西给替代了,结果却在这时又一次重现他心头。 老胡头在门前呆滞,好一会儿才领会了方才小孩的意思。 可那小孩已经跑没了影,他来回望了望,都不知道那小孩是跑得哪个方向。 落雪渐渐变得厚重,夙羲一直在雪中跑,他凭借天穹中映照出的光亮判断了自己所在的大致方位,然后便往东边司署的方向跑。 外乡人经常闹事,有些人避难来此也没带多少钱可以买粮食,其实已经明里暗里死了不少,城西的灯光可谓幽微,有些家中为了省下蜡烛灯油也不会在夜里点灯。 夙羲因而视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42949|1264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艰难,他只觉得自己跑得太慢了,而眼前的巷道又十分狭长。 团风的鞋子是坏的,后脚跟有些漏风,黑暗也似乎加重了身体上的寒冷,不时舔过脸颊的鹅毛又像是猛兽腥黏的舌尖。 夙羲越是跑,心就往下沉,这或许是身体在失力的征兆,可他已经冻得丧失了应有的判断力,着魔似的只知道跑下去。 终于跑到巷道尽头后,夙羲扎入拐角,却撞见了一排铁牢笼。 不是一只铁牢笼,而是近在咫尺的牢笼铁栏,他也不是在牢笼外,是被关在了牢笼里。 他矮矮的视线只能被分割成一道一道,愤怒而不甘地望向牢笼外,看着一个穿了一身银红长衫的骚包男人被奴隶主谄媚地请了进来。 那男人一看就是个小白脸,装模作样在这肮脏的奴隶市场里游走了一圈。 可是最后,骚包男人停在了自己的牢笼前。 他俯下身,微眯狭长双目凝视着自己。 忽然道:“会收耳朵了,小半妖,要不要跟我走,教你做一个‘人’。” 夙羲瞳孔骤缩,险些变为蓝色的竖瞳,他紧盯男人过于“圣洁”的脸庞,那时候还不知道对方“圣洁”之下所依仗的强大修为。 男人交了赎金,带他离开,说要送他一件礼物。 没想到只是一句话。 “天地间,人为贵。” ……什么东西。 “人类弱小而伟大,平凡而唯一。我要你懂得。” 呵,无聊。 “跟我游历世间,两年后,你去拜入昆吾宗。” 神经病。 “不会吧,你这什么表情,区区一个入门大测你都通不过啊。啧,小、半、妖~” …………放屁! 夙羲着实恼火,尤其这男人那句怪里怪气的小半妖,他气得想去拔掉这男人比凡人女子还漂亮的头发,然后在他脖子上打个结勒死他。 还要拜他为师? 偏不!莫欺少年穷,有朝一日自己强大了,第一个端的就是天狐族的老巢,然后报复人类,务必宰了这个男人! …… 夙羲的思绪有点儿跌宕,情绪也不稳定,他忽然撞上了街道旁的空背篓,不知是那户背了死人后认在这里的,连带扁担一起摔得七零八落。 这股动静总算让他清醒了,这里并没有什么铁牢笼,更不存在那一身银红的麻烦精骚包师尊。 还有一柄斧头垂在他身前,上头湿哒哒地滴着鲜红的血迹,融入雪中变得粉红。 夙羲猝然抬眸,便见挡住他的正是李路,许是附近有近道,夙羲对此并不熟悉。 只不过,李路的状态十分可疑,他像是癫狂、像是贪婪、像是渴望的眼神望着夙羲,让夙羲在雪夜之中寻不见一丝暖意。 灵魂记忆里,所有人物既定的命运都会到来,必然经历的重大事件不会改变。 团风应该死在当下,死于那间晕倒的厨房中。 李路会在极不情愿地打开院门后突然发病,举起手中用以防备的斧子砍死了老胡头,然后嗅到新鲜的肉味那般,回头将团风送入腹中。 163. 大恐慌(33) 夙羲还是被迫意识到,原来他改变不了团风的命运,纵然眼前一切皆是虚妄,却也依旧编织着既定的路线。 所以在李路高举斧头劈下来时,夙羲选择了护住自己的灵魂。 召唤风息是夙羲与生俱来的能力,斧头入肉鲜血迸出,发狂中的李路却没有注意到一股淡淡风息抵挡在斧刃之上,让本该造成的重伤变为了皮肉伤。 奈何受身体与灵魂记忆里的规则所限,夙羲能使用的力量不多,他任由李路单手拎起了他的一条腿,然后被李路在雪地里拖行着离开。 视野天旋地转间,夙羲望见了漆黑的苍穹,比静湖还深,零星的星子都没有出现。 旋即,他还从身体路过的墙头瞥见了一颗鬼头。 一颗瘦瘦巴巴、青白又沧桑的老鬼头。 夙羲不知怎么的心下一跳,下一刻就同那趴在墙头偷窥的老头鬼对上了视线。 老头鬼随之露出了一个非常可疑的笑容,让夙羲觉得对方十分不怀好意。 可是……这是一个变数。 意外趴在墙头偷窥的老头鬼,不该是团风死亡线上本应出现的元素。 道玄友好地露出微笑,尽力向夙羲传达友好的信息,告诉他咱是友军而不是一只路过的老头鬼。 如果忽略掉他自以为友善实则诡异的笑容,他的出发点还是正确的。 好在道玄也不趴墙头了,李路发狂不清晰,人又看不见他,他大胆飘向夙羲,跟在夙羲身后做了个抹脖的姿势。 夙羲瞳孔微缩,旋即明白过来,这只老头鬼的里芯恐怕是他认识的人。 这是要他以死来摆脱这具身躯的死亡线? 没有救治,团风的身体的确会很快流血而亡,而他自己顺势“死去”,在这只老头鬼的帮助下一魂脱离肉身,最后化作灵魂记忆中的一只“游魂”。 夙羲迟疑着,毕竟这种方法只被绾绾提及过,还不曾经历试验。 并且他不能肯定这只鬼究竟是谁,对这只鬼让他去死的行为保持着忌惮。 谁知道玄见夙羲不动作,倒是干脆替他做了,上手往他脖间一抹,夙羲血管里的鲜血就像放水一样哗哗外流。 夙羲:“……” 道玄:“……” 道玄就是试一试,哪晓得居然能割到这小孩的喉? 原来顺势而为之下,他们外来者是可以掺和这些“角色”必经历的重大事件的,他们可以推波助澜,但不能逆天而为。 生机从夙羲的身躯里流失,夙羲渐渐感到了疲惫,前方的李路毫不知情地将他拖行离开,右手里紧握的斧头在痉挛一般地颤。 夙羲晃眼瞥见老头鬼从衣兜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颜色像木头,个头十分小巧。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视野便已是地覆天翻,很显然,他已经彻底离开了团风的身躯。 这一刻,夙羲大概知晓老头鬼的身份了,可以牵引新死之人的亡魂堕化为鬼的,应是鬼族道玄无疑了。 可是……他现在的视角是怎么回事? 所有东西都变得很大,他却是不能动弹,身下还垫着什么东西,整个视线都是悬浮在空中的,还在晃。 耳畔这时传来了熟悉的声线:“师弟。” 夙羲一惊,虽然看不见,但他立即回道:“师姐,你在何处?” 姮媱:“别扭脖子了,你现在没有脖子。” 夙羲:“……” 夙羲:“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师姐?” 姮媱:“你的一魂与我一样脱离了‘身躯’,为防我们消散,道玄皆找了另一具躯体承载你我这一魂,充作化鬼。” 夙羲很想点头但是做不到,只好吭声道:“看来我所猜不错,可我现在的身躯又成了何物?” “那个……不好意思啊。”道玄在此时终于发言,声音传自夙羲身后较高的位置,“我手头就带了一只木雕小鸡,没想到会在此遇见你,又见你情势危急,只能拿来给你用了。” 已知自己变成小鸡的夙羲:“…………” 他忍不住问上一句:“师姐你是什么?” 姮媱:“……不该问的别瞎问。” 道玄大笑:“她是狗!” 姮媱几欲喷火:“臭和尚,你想死!” 一鬼一小狗速速对呛起来,夙羲在一旁独自听,默默觉着自己从鸡的天敌变成了鸡……好像也不是很可怜了。 还是从人到狗的跨越更大一些吧。 道玄与姮媱的呛嘴以道玄败落结束,道玄骂不起还躲得起,任姮媱在那头输出,他只管捧着手上的木雕小狗和小鸡飘回德安堂去。 途径之处可见城中乱像,所谓人类群体之中维系稳定的秩序,在这一夜里像是骤然崩塌一般,可以说是荡然无存。 “不好。”姮媱倏地说,“这些人越是崩溃作乱,便越是在自我散发和制造他人的怨气。不出今夜,凉西城就会怨气冲天,显现在普通百姓眼前,怨气会将整个城池包裹其中。” 夙羲愣了:“我先前一直被人拐子关押,消息闭塞,不知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疫病又查得如何了,绾绾他们人呢,师姐同我仔细说说。” 姮媱应了他,抓紧时间将关键线索同夙羲讲述了一遍。 在听到此间间主竟是天狐族时,夙羲难掩心中愕然,只不过眼下他就是一只木雕小鸡,没谁看出了他神色间陡然的变化。 夙羲很快夺回心神,分析起来:“我被关押期间,但凡清醒之时遇上那人拐子李路,我便会寻机观察他。” “你们尚未发现的发病原因,我也许可以提供一些线索。” 姮媱顿时欣喜道:“不愧是我师弟,身处极端环境也能抓到线索。不像那头金相小叠山来的神兽,那鸟除了能打,只他一个,在这里吃胖了一圈!” “当下也是饿回去了,还算他养的膘多。”道玄嘀咕一声补充道。 几人说话间,德安堂已近在眼前。 令他们惊讶的是,德安堂居然也混乱了起来,一群百姓围堵在德安堂前大吵大闹,试图突破士兵的防卫闯进去抢药。 城中若说还有何处维持着秩序、士兵们依旧在岗守卫的,除了司署,姮媱几人能想到的贺府算一个。 然而即便是贺府,他们也不能肯定那里的士兵还在留守,因此见到德安堂外的士兵还在保护堂中的大夫们,着实是出乎意料了。 只是情势不容乐观,眼下军民之间还能争吵,却不知何时就能演变成流血事件。 他们没有多待,道玄带着手里的小鸡小狗潜入进去,悄悄靠近了红绫休息的房间。 有小厮在房间里同红绫说话,应是红绫听闻外面的嘈杂声,特地唤来小厮询问。 自德安堂研制出新药方后,红绫的身体便在一日日地衰弱下去,每日从德安堂运出去的药汤里,皆混入了红绫从腕间取出的鲜血。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37924|1264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汉宫秋发现红绫的鲜血的确有效,她身为修士,又是天狐上族,血液里掺杂着灵力,对凡人而言本就大补。 更何况红绫早就告诉了他们,她是凉西城中的唯一免疫者,她身体里是没有蛊种的,她的血是干净的,他人用了她的血,就能就起到一些压制鬼蛊的效果。 然而红绫却不能当真日日采血,她恢复修为尚且艰难,根本支撑不下去,几日前就已经“一病不起”,被大夫们勒令在屋中修养。 此时,道玄、姮媱三人候在屋外听见,红绫得知德安堂外与城中的乱象后,居然还想从床上起来再熬一次药。 小厮规劝她,奈何红绫不肯听,她坚持德安堂不能乱,一定要安抚住凉西城的人心。 小厮哪有如此高段的道德品质,一脸不认可,但也垂头出去准备了,随后姮媱忽然启唇,叫道玄打晕红绫。 道玄:“?” 姮媱解释道:“她身体这么虚,再放血还得了?我担心绾绾会因此濒临死亡,能避免的风险自然要提前下手。” 有道理,道玄立即穿墙进去,朝红绫身后呼了口鬼气。 道玄没想到,他还真能弄晕了红绫,看来这个“情节”并不属于红绫遭遇过的重大事件行列。 说不准红绫这身体根本撑不到她放血的时刻,本也是要重新晕倒回床上的。 这也是好事,绾绾当即从变化出来的这具杨明澜的身体里“苏醒”了,提前掌握了自由时间。 绾绾疑惑起身,第一眼就关注到了道玄手中、那只木雕小狗身旁多出来的木雕小鸡。 “又有谁死了,这只小鸡……难道是汉宫秋前辈容魂的身躯?”她率先想到了杨大夫,毕竟道玄与她师姐游荡的地方主要在德安堂。 却不料,这只木雕小鸡竟是她出身天狐与人类血脉的二师兄。 这下好了,她的大师姐和二师兄双双成为动物手办了? 绾绾目光里一言难尽,嘴唇想往下压却是失败了,她不客气地笑出了声,在估摸着夙羲即将黑脸之前又立即收敛了回去。 “二师兄,你如今还算平安无事,我可就放心了。” 夙羲立刻不黑脸了,话音里居然还有一丝温柔:“绾绾莫怕,师兄没那么无用,可以保护自己。” 绾绾却不这么想,二师兄厉害是二师兄自己的事情,丝毫不耽误他们对他的担心。 她只摇了摇头,而后拉过椅子坐下,向道玄指了指对面:“二师兄,我们一直找不到你,就怕你会在我们不知情的时候出事了,你自进入灵魂记忆以后,究竟身处何地?” 道玄飘过去,装模作样地“坐”在了椅子上,再把手里捧着的两位尊像一一摆放到桌面上。 绾绾捂了下嘴,眼神飘忽着不敢看那只木雕小狗圆溜溜的眼睛,一晃又瞧见了另一只木雕小鸡短短嘟嘟的小鸡嘴,她咬了下腮肉,干脆盯着道玄的眼睛了。 夙羲没发现什么猫腻,早已摆烂的姮媱当做没看见。 接下来,夙羲再次与绾绾讲了自己的经历,其实概括之后十分简短,也不是夙羲想同绾绾说明的关键。 “关于李路,我在他身上有一些发现。” 夙羲严肃时,绾绾觉得他像极了电影里的冷面杀手。 因而,哪怕此刻夙羲顶着一张短短嘟嘟的小鸡嘴,和木雕小狗一样圆溜溜的眼睛目光炯炯地望着绾绾,绾绾飘忽的思绪也顿时被他拉了回来。 164. 大恐慌(34) 夙羲提出了一个有趣的猜想,在结合姮媱所说“疫病”与他自身对李路的观察后,他认为李路“感染”发病的时间有几分蹊跷。 在幕后黑手进行第三次投蛊后,李路便与城中军民一样身怀鬼蛊了。 有些人很快便发病,然后被军队带走,更多人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渐次发病的,而他们都在发病之初表现出了明显的特征。 但是李路没有。 夙羲看着李路一日日地加重病情,看他的精神状况日益衰弱,从清醒到逐渐癫狂,城中人是不知情地食用了“储备粮”,尚未完全发病的李路却可以清醒地选择杀人而食。 可是要知道,李路是个做特殊生意的人拐子,干的主要还是躲躲藏藏不能见光的活儿。 他并非那等穷凶极恶之辈,用其他孩子一生之幸换来的大把银钱,也不会让他去做一个茹毛饮血的蛮人。 城中情况还未到必须杀人而食的地步,在李路主动杀掉第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之后,夙羲就知道李路不对劲了。 绾绾等人听后十分讶然。 这些日子他们遇见的患病者实在是太多了,谁不是一旦发病就会被鬼蛊迅速侵染,吃到血肉后也只能恢复片刻理智,根本没见过李路这样蜗牛似的发病速度。 可以肯定,李路不属于王大娘所在的第二条传染链,更不会与刘凌等人一样同处第一中蛊路径,他是属于第三条链条中的,城中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三条未知链。 但李路的情况突然让绾绾想起了第一中蛊路径,她记得容北濋和她透露过,刘凌那批人里还有人活了下来,一直活到了现在。 他俩本以为,那是第一中蛊路径与第三未知链的差别,然而李路的特例一出现,事情仿佛再度复杂了起来。 绾绾当即决定前去监牢一趟,告诉姮媱他们后,众人便达成一致悉数同往。 出来之时,德安堂内外聚集的军民还在进行对抗,绾绾便没有从大门离开。 侧门也守了不少百姓,不好走,道玄便助她从墙头翻了过去。 只需绾绾一人混进监牢之中,有道玄这只堪比隐身的鬼在暗中帮助,这便并非难事了。 绾绾熟门熟路找到了关押刘凌等人的牢房,却见第一批中蛊之人里,绝大部分都已不见了。 这些日子里恐怕又有人发狂至死,竟只剩下了在德安堂里弑兄的刘凌,以及一位疗伤途中突然扎瞎了伤兵眼睛的中年军医。 关押他们的牢房经过加固后还有一个小窗,绾绾只消在外推一推就能打开它。 她率先推开了刘凌牢房外的小窗,手中烛光投射进去,恰好打在了墙根下的刘凌身上。 城中混乱以后,很多狱卒也不见了,这些囚犯想得到应有的生活物资已经很难。 久不见明光的刘凌猛地被烛光照射中眼睛,反应极大地甩头避开,被激到似的站了起来。 绾绾提住一口气,以为他要发狂来扑咬自己了,结果等了等,刘凌却只是往更深的昏暗里躲去。 她顿时喊住对方:“刘凌,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可否如实配合于我?” 刘凌一怔,显然不料自己会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他这才仔细向小窗外头打量了几眼,认出了德安堂的这位小菩萨。 对杨明澜,刘凌是没有任何怨言的,多少还有一些以往的感激在怀。 他点了点头表示配合,然后绾绾便问了他几个问题。 绾绾首先问他是否再次经历过德安堂当日的幻觉,刘凌说没有。 他在牢中每日为兄长祈福,自行忏悔,苟活至今,没有再见过蛮族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画面。 这段讲述倒让绾绾突现灵感了,绾绾立即问他如何忏悔,这些时日的身体感受又是如何。 刘凌想了想,老实回答说,牢中缺物又不方便,摆仪式是不可能的,他能做的也只是在心中不断为兄长祈福,并且谴责自我,陈情罪过,希望自己死后能去地狱里赎罪。 听刘凌所言,绾绾感到了刘凌心中的深刻懊悔和颓丧,他被关在牢中却是甘之如饴,可以说,他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求生欲望了。 没有求生欲的中蛊者,反而始终不曾继续发病,比很多人都要活得长久,岂能不怪? 绾绾让刘凌休息,和他告辞后便去找了中年军医那头。 这位中年大叔同样十分颓丧,但与刘凌不同,他身上的求生意志还十分饱满。 具军医对自己这些时日的描述,他对扎瞎了那名伤兵的眼睛感到十分罪过,他尚不知那伤兵今时如何生活,盼望着有朝一日能找伤兵赔罪。 他是一名医者,却伤害了一个有功之人、无辜之辈,他对一切自身将面临的刑罚都甘愿接受,绝无任何侥幸之心,只愿艰苦度过,自己重新来过。 绾绾听后有些沉默,似没想到这位落入逆境、人生颠覆后的军医竟有如此品质,城中原有近两万军民,能挑出军医这等品质的实则也不会多。 她与道玄对了对视线,看到了同样的感慨,而后视线下滑落在了道玄手中,顿了顿,飞速挪开了眼。 ……习惯所致,但大师姐和二师兄现在实是不方便进行眼神交流啊。 绾绾继续问军医,他可否再次见到什么幻觉。 军医连连摇头,一阵后怕地拍着胸脯,庆幸自己没有再见过被蛇扑缠的幻觉。 他说自己最害怕的就是蛇了,他的师傅曾经就此骂过他多回,说他不争气,蛇的身上可全都是宝。 绾绾微怔,不免喃喃:“他也不曾发病了……” 身旁道玄沉思起来,手心里的小狗小鸡好似也在思考。 绾绾向军医道过谢后离开了,外面混乱更甚监牢,谈事总不方便,她便找了间无人牢房躲进去,道玄也跟着飘入。 道玄先道:“这两人怎么回事,怎么都不发病了?他们不是朱大娘之后的中蛊者,应也不可能通过食用血肉获得对鬼蛊的压制。” 绾绾也没想通,但是她说:“你们觉不觉得,这两人有些与众不同?非是他们身体素质有何特殊,而是……而是……” 她琢磨了下心中的那股灵感,遣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50531|1264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他们好像游离在外界风云之外。” 道玄一愣,姮媱直接“嘶”了一声。 是啊!这两人早早就被关押进来了,外面怎么闹,事态如何跌宕起伏,凉西城的境遇又如何糟糕,其实都与他们不相干。 刘凌一心忏悔,满脑子都是对兄长犯下的罪孽,他还不怎么想活了,外面的生生死死都离他很遥远。 军医也是一样,他似乎消息十分滞后,还不知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到今日,他心里还留有期望,等待在牢中赎罪以后能够被放出去,让自己重新来过…… 他们本人都不曾经受凉西城境遇大起大伏的影响,而李路呢,李路何尝没有同这两人相似的地方。 夙羲:“李路身为外乡人,对凉西没有归属感,凉西城的死活他并不关心。相反,他只关心自己的性命,为了活下来可以不择手段。” 姮媱:“如此说,他怎么又发病了?鬼蛊在刘凌、军医两人体中并未完全成熟,可今夜的李路已经让体中鬼蛊进展到完全成熟的程度了。” 绾绾沉吟道:“……因为李路心中有鬼。” 众人微诧,夙羲紧跟着想通了绾绾的意思,展开道:“刘凌心中只有忏悔和虔诚,军医则是坦荡与希望,李路却心里有鬼——他从拐带了六个孩子藏在行李中带进城来,就注定是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 李路内心不干净,这是他与刘凌、军医之间最大的区别。 绾绾的思路顿时拓宽了很多,将所思所想一股脑说了出来:“李路这人行走黑白两道做了很多肮脏的事,算是一种‘见多识广’,因此他从没有对凉西屯兵所的军队抱有信任,反而忌惮他们,畏惧他们。” “蛮族来袭之际,军民之间无言而默契的信任李路是没有的,士兵与百姓同战一心,你在前方奋勇杀敌,我在后方作为支柱,这股人心的力量李路更加体会不到。” “却正因此,李路同样不会为了凉西城而经历军民之间的信仰崩塌、人生绝望。” 李路的绝望,是自己坚持到最终依旧不能活。 可蛮族大军围城、朝廷援兵迟迟不到的时候,他不会感到深切的失望,不会感到内心最纯净的东西因此而崩碎——更何况这种东西他根本没有。 后来蛮族退兵,满城军民以为得救,盼星星盼月亮等候朝廷的车队抵临,他们心中那莫大的欢喜却都会在今日化作更大的悲痛。 这些李路同样没有。 李路中蛊属于第三未知链,早就开始出现症状了,他的发病却十分缓慢。 如同一个溺水之人在水中慢慢挣扎,活得能往往更久,而那些激烈挣扎之人却会最先沉没。 今日,无数人等在城门处,不顾疫病风险,沐着满身风雪与寒。 可那些本该迢迢送来粮食物资与御医的车马,通通变成了寒光冷箭和铁蹄。 那一刻,有多少人彻底崩溃? 多少颗奔向希望的心灵被无情击碎? 绾绾脊背窜上了牢房里冰寒的凉意,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细思恐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