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藏晚风》
7. 雨里观花海
第七章
黑色公车缓缓驶入酒店的地下停车库。停好车,司机成姐拎着公文包走到消防通道处接电话,大约有意为之。
地下车库几乎没有人,空间暗沉宽敞,要被夜色吞噬。
贺晚恬被男人圈抱在一方小天地里,贴着他薄薄的白衬衫。
她身上还有水,温湿黏潮的触感全部集中在两人紧紧相拥的地方。
耳朵烫着,心也跳得厉害。
车里昏暗,停车记录仪微弱的红光一闪一闪。
她窝在他怀里,脸红得像苹果。
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每次到了唇边,都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沉默。
就像船运公司的事,就像他离开的两年。
隔绝了外面的风雨,身体回暖,车里也没有外人在,但贺律还是感觉到了她的不自然。
他放下搁在她腰上的手,嗓音略哑:“不舒服?”
“啊,不是……”
只是靠得太近了,她没出息地觉得紧张。
贺律低首垂眸,目光所及是她露出来的一段雪白颈线,他指尖玩着她耷拉在胸口的发梢,眼里一时多出些意味。
他温声说:“你要的奖励倒是便宜我了,不必为我考虑,你想要什么。”
“车子?房子?”这口气很温情,也很大方,他略一思忖,“你不是在画画么?一间画室怎么样?”
每一个词落地,贺晚恬的脊背就绷直一分。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手无意识地扣着座椅缝。她能听懂每一句话,也似乎明白每一句话背后那层意思。
她没有刻意为贺律做什么,也并不是为了钱。
贺晚恬连忙摆手解释:“都不用,我不需要这些。”
贺律静静看她,平淡如水的目光,自上而下从她身上扫过。
看不出牌子的衣物和鞋。他倾身,指骨挑过她耳垂上低调的耳钻,这大概是她浑身最贵的东西。
若有所思。
贺晚恬轻扯了下男人的衣摆,唇角抿出了点浅淡笑意,声音温软:“又不是外人,我帮我的小叔怎么啦?”
十分澄亮干净的一双小鹿眼。
他和她不一样。
本质上终究不是一路人。
贺律替她撩开贴脸的一缕湿发,又用手背轻抚了下她的额头,笑说:“真会撒娇。”
车内昏暗,窗上倒映着两人模模糊糊的影子。
沉寂悄然的空间里,连发动机的声音都没有。
贺晚恬心口一热,视线落在他眼尾那颗痣上。
大约是氛围太好,她分不清贺律的有意或是无意,总有种她变成例外的错觉。
独一无二的。
她小声:“只对你。”
闻言,贺律极轻地笑了一下,抬手摁亮车顶的灯。
一抹橙色的暖光落在两人头上。
他“嗯”一声,笑道:“心意领了。”
“但是,小朋友。”他眼底笑意敛住,冷感,似降了霜。
暖光照他脸上,没添丝毫温情。
仿佛积雪难消的冰川。
“我们之间还是算清楚一点儿好。你说呢?”
……
六月的云南昆明,街头巷尾被拥抱在一片蓝雾般的花海中,风吹过,层层叠叠的,漾起一层又一层的蓝紫涟漪。
适合谈爱、写意。
那之后的第二天,贺晚恬就带着行李来了昆明。
走前,她拿走了贺律给她买的药、姜茶、维C,算好价格——共计319块6毛。
找附近银行兑换成了纸币,留在车后座的储物格上。
她到昆明的第一天就感冒了,头晕脑胀但又无伤大雅。
在酒店休息实在浪费,稍微舒服点儿,便出门找了片花园空地支起画板,心情一般就去当地市集吃特色,欣赏花海和古树。
这座城市被称为春城,雨季漫长明亮。
对此,她感触不多,这几日都是舒适的晴天,偶尔还能遇见拍戏的剧组。
期间,徐邈山给她打来过一次电话。
开头是“吃了没”,中间是“最近有没有练习画画”,结尾是“你就画一辈子那没出息的漫画吧”,挂了。
他们间的“塑料亲情”就靠每个月这1分钟维系着。
徐邈山心里不得劲,每月惯例被训斥的贺晚恬心里也没滋味。
最近她常常能看见一些关于《晚风》的不太好的声音。
她不敢想象自己辜负了徐老的期许而选择的这条路,最后走着走着,却山穷水尽的情景。
按照计划,她今天去西南联大旧址采风。
天公不作美,下起雨。
淅淅沥沥,一片朦胧,湿润的雨雾裹挟着小水滴落到脸上,带着凉意和浅淡的花香。
贺晚恬透过长柄的透明伞,看花。
难以避免地,想起那天的雨。
那天的男人。
她有点受伤。
即便对他抱有些难以启齿的目的和利用,她却无法再待下去一秒钟。
只能狼狈地留下了纸币,她微不足道的抗议……
中午十二点半,雨势逐渐小了。
贺晚恬在出租车上就着矿泉水吃过感冒药,刚到西南联大旧址,就发现网红打卡处都被工作人员拦了起来。
听说有部大制作电影就在这里取景,昨天还去了光华街与文庙直街。
她背着画板绕到西门,沿着边上的废弃铁路,看倾斜而下的三角梅瀑布。
这是一座不缺花,也从不缺浪漫的城市。
她找着最佳光线和角度,倚靠在角落,在姹紫嫣红的勒杜娟下支起折叠小板凳。
削铅笔,铺画纸,一系列准备工作做完,她也想好要绘画内容。
大约是人脸孔雀身的美丽少女,身体绽放成千上万蓝楹花。
而花朵由一格格黑白相接的小方格拼画而成,近看像是棋盘。
灵感来自昆明的传说棋盘宫。
她垂眸,黑睫低拢,专注地握着炭笔一下一下在白纸上勾勒。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远处有人在说话。
起初,贺晚恬没有在意,后来动静越来越大。
男人似笑非笑:“不去保姆车里?”
娇俏的女声说:“保姆车附近有粉丝和记者,这里平时都没人,更安全。刚才我叫保安拦起来了,不会有人过来。”
男人轻佻的语气,紧接着是衣物窸窣的响动声,金属拉链拉开的动静。
簕杜鹃的缝隙里,那抹纤细身影蹲了下去,露出高大的男人。
“您是特地来探班的吗?”新晋的小花旦含糊发问。
“嗯哼。”
空气安静燥热,贺晚恬坐在“野鸳鸯”的视野盲区里,焦灼地沉默。
手指不小心用力,细微的“咔嗒”声,铅芯断在了画上。
而男人似乎察觉到什么,倏地抬头。
鹰隼般的眼神穿过花丛,像一支冷箭,猝不及防向她射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贺晚恬瞳孔骤然缩紧。
男人的面容在阳光底下一览无余,视线紧紧定格在角落里偷听的人身上。
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小花旦抬头问他:“怎么了?”
贺之炀唇角上扬,懒散地:“可以了。”
小花旦仰视着他,问:“……您是感觉厌烦了?”
贺之炀和十多年前没多大变化,黑T,束着微卷长发,像个不着调的流氓。
他神态倦懒,浑身那股嚣□□硕的痞气却没少分毫,仿佛一把收鞘的剑。
他偏过头笑:“是啊……找到更有趣的了。”
铅笔滑落,掉到地上。
贺晚恬身形僵着,头皮发麻。
落针可闻的安静,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渐渐远了。
贺晚恬额上、手心都是冷汗,就在她进退为难的时候,那人开口。
沙哑的嗓音里压着几分不明的情绪。
“还躲?”
贺晚恬强装镇定地低头捡笔。
那人上前几步,随后她的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贺之炀要笑不笑地抱着臂,唇角勾起:“妹妹,别来无恙。”
“……”
贺晚恬喉咙干涩,头也疼起来。
“画什么呢?”他弯腰去看。
贺晚恬起身遮住:“没什么。”
“这么宝贝……”他直了身体,单手抄兜,“怎么不喊我‘哥’?”
“……”
贺之炀眼尾上挑,上下打量:“你现在可真是大变样了,占着我家的姓……喊一句‘哥’,委屈你了?”
“……哥。”
贺之炀问:“这些年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
“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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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晚恬低低地“嗯”了声。
“画得还挺好。”贺之炀轻捏住她的下巴,抬起,笑,“那有想过我吗?”
“……”
贺晚恬有种被毒蛇盯上了的恶寒。
贺之炀拖长调子:“噢——没有。”
太阳晒得头顶温热,下巴被捏住的皮肤有他指腹的热度。
贺晚恬心里发慌,伸手摁住手机两侧紧急联系键,给首位联系人拨去电话。
脑子愈发昏昏沉沉。
贺之炀淡声:“有没有都无所谓,你觉得我在乎你怎么想吗?”
“……”
他审视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感觉不对,皱眉,靠近:“你……”
贺晚恬浑身酸痛。
见他动作,随即后退一步。
然而下一秒,天旋地转间,她眼前一片漆黑。
就这么毫无知觉地倒在了地上。
-
等她醒来,眼皮上的重力消失了。
贺晚恬撑着身体慢慢坐起,四周是冰冷的白色。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步履匆匆,推着新来的病患快步向前。
她右手挂着吊滴,往旁边一看,才发现贺之炀还在。
傍晚似乎又下了雨,他的肩头被淋湿,几缕湿发被撩到后面,水珠顺着他分明的轮廓滚落。
夹烟的手指低垂,没有点火,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
注意到病床上的人醒了,他抬眸,和贺晚恬的视线对上。
他后仰着靠着椅背:“怎么还发烧?贺律就这么照顾你的?”
“……”
贺之炀嗤笑:“以前黑得跟个小煤球一样……”
过了会儿,又看她一眼:“还那么瘦。”
“……”
沉默无话。
贺晚恬知道他肯定有事。如果没有事情,也不会回国,更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而与贺之炀相关的,都不是好事。
她讨厌充满戾气的贺之炀,更讨厌他现在故作亲昵、假装友善的态度。
那种夹枪带棒的语气,快让人窒息。
贺之炀说:“这么久不见,你没有要问我的?”
病床上的人依旧不言,无声地拒绝。
他拿起桌上的刀,在手里转了一圈。
白灯下,锋利的刀身反射出的镜光。
贺晚恬心里一紧,下意识揪住床单。
而对方只是给她削苹果,慢悠悠的。
“别紧张。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修复感情的。”
苹果皮断成一截一截。
贺之炀递给她:“来,吃个水果。”
隔几秒,贺晚恬望着他,有几分不解。
她没有动作,警惕又谨慎。
贺之炀“啧”了声:“以前的事情是我年少无知,但也已经过去十年了,你得允许我犯错。”
“……”
这话听得贺晚恬的脸皮都有点辣,多厚的脸皮,才能讲得这么理所当然?
他真诚地说:“还记得吗?你以前砸坏了老爸的古董花瓶,是我替你背锅。咱们家厨子差点把油泼你身上,也是我替你挡的,到现在我背后都还有片疤。”
“……”
贺晚恬神经绷紧。
“不记得没关系,但那些日子确实存在过。”贺之炀摊手,“我曾经好好待过你,但后来的事情谁也料不到。”
贺晚恬惶惑地盯着他,企图从他温柔的脸上找出一些端倪。
可什么都没发现。
空气凝滞般停住流动。
她不搭腔。
贺之炀也没再继续。
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贺晚恬疲乏地闭起双眼。有点懊悔,没有在感冒第一天就来医院。
时针滴滴答答地走。
困意来袭,意识蒙眬间,耳边传来贺之炀的声音。
他再度开口:“你的耳钻,哪来的?”
贺晚恬的脑子像团浆糊,半梦半醒,稀里糊涂地“嗯?”了声。
贺之炀绷着唇,目光一直停在她耳垂的钻上,限量款,低调精奢,细节处十分讲究,一看就是那个人的品位。
他沉下脸,一字一顿地重复。
“我说,你的耳钻,哪来的?”
贺晚恬清醒几分,刚要回答,门侧突然传来清冷的男声。
熟悉,混着雨雾的凉气,寡淡得像露水。
“我送的。”
8. 顶级猎手
第八章
贺晚恬彻底醒了,她直起身,朝声源望去。
贺律就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神情冷冷淡淡,薄唇抿成线,刺眼的白光透过他的白衬衣,隐约可见宽肩窄腰。
他左手腕口解开一粒扣子,露出一截手腕,右手没有,大约出门匆忙。
他慢条斯理地将右手袖口卷上,整理好。
看着愣住的贺之炀,礼貌地说:“多亏你把她送来医院。”
贺之炀眼皮一跳,正要开口,就听男人下逐客令。
“你可以走了。”
“……”贺之炀面色青了又紫,紫了又黑。
“二叔,你插手的真多,上次港口码头上有你,这次医院病房里又有你……”他把削皮刀往桌上重重一搁,扯了下嘴角,笑容微妙,“不愧是大忙人。”
贺律笑笑:“还好,不忙,你比较闲罢了。”
“……”贺之炀磨了下后槽牙,长腿一支,“对咯,我就是这么闲。”
一副死猪不泡开水烫的摆烂相。
“所以我留下是天经地义的事。”他挑衅,“碍着您了?”
贺律说:“谈不上碍着。这些年我帮衬的落魄亲戚不少,不差你。”
落魄。
贺之炀品着这两个字,目光转向贺晚恬,意味不明,讥讽:“妹妹,听见了吗?这就是我们的善人小叔。”
“……”贺晚恬不想搭理他。
她不是情绪细腻的人,虽然搞艺术的多少有些神经质,但是她从小就知道,有些差距天生难以逾越。
就像她画漫画,一话17页,一周都画不完。可将过程细细拆分成每个阶段,每天画一点,总能构成一部作品。
矫情、敏感、自卑,会变成一座压垮她的山。
就算她是小叔口中的“落魄亲戚”之一又如何?顶多像捏开了一颗半熟的柠檬,酸涩,但微不足道。
贺之炀说:“您说的都对。”
“病患见到了,侄子也教育过了,任务完成。”他反唇相讥,“您什么时候走?”
贺晚恬微微皱起眉。
这么多年过去,贺之炀身上的少年气早已褪去不见,可身上的戾气没减少丝毫,有他在的地方就火药味十足。
而反观贺律,和几年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抬腕,散漫地看手表,侧脸映进医院冷白的光线里,仍旧举重若轻、高高在上。
他看表,就是在看时间。
贺晚恬看向墙上正前方的时钟。
老款时钟的秒针走了三下,恰好晚上9点整。
居然已经9点了。
看时间是什么意思呢?无非就是催促、不耐、厌烦,预示着他即将离开。
果然,就听男人接下一句温和道:“时间确实不早了。”
贺晚恬轻轻抱着胳膊,心里一紧。
因为生病的缘故,她的眼眶湿润微红,专注地盯着贺律,眼巴巴地仿佛一只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垂耳兔。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尾调拖着有气无力的轻软鼻音,像是在撒娇。
“小叔……”
贺律轻笑,应了,走过来安抚似的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要走吗?”她问。
“嗯。”单一个字。
在混合着消毒水气息的空间里,他眼神温情脉脉,可言语间又冷淡得似镀了层冰,毫无人情味可言。
贺之炀乐见其成。
他坏笑,眼神玩味,对上贺晚恬犹豫纠结的目光,轻轻吹了声口哨。
又把手肘撑在膝上,托腮对贺晚恬说:“没事儿,他走了,我陪你。”
贺晚恬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贺之炀伸出手指,点自己,点她。
用口型无声咧嘴笑:
我们,才是。
一家人。
简直有病。
贺晚恬撇开脸,低头盯着贺律笔直锋利的裤腿看。他站着,她坐躺着,距离咫尺。
摆脱这个糟糕家庭的最好方式就是利用小叔……那个心魔似的声音开始在她耳边喃喃。
右边是贺之炀,左边是贺律,你要放走他吗?
一遍遍地重复提醒着。你在等什么呢?
——等什么呢?
贺晚恬心脏倏然悸动,心跳如擂鼓,有种奇怪的情绪涌上来,她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也不知该从何开始。
——拉他入局。
那个声音不停催促着,要她往前一步,握住她的“匕首”。
贺晚恬呼吸一再放慢,手指微微曲起,迟钝地往前挪动。
突然,贺律察觉到衬衫衣角被人小心扯着,晃了下。很轻,轻到微不可察。
被小姑娘攥住的面料皱了几分,白皙圆润的指尖落在上面,紧紧的。
贺律扫了一眼,不为所动,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可贺晚恬却感到隐隐的安定,他没挣开捏开衣角的手腕,足以窥见态度。
仿佛只要待在身边,就能为她遮挡住所有的风雨。
贺律抬手示意进门的主治医生。
探病的正常流程,走前叮嘱几句算作关心,然后离开。
贺之炀正准备送他走,兴致勃勃地起身:“不早了,二叔您……”
贺律点头,笑:“嗯,九点了,医院终究不是什么过夜的好地方。”
贺之炀有了不好的预感。
“刚才陈医生已经赶到住的酒店了。”贺律停顿了下,补充完这句话的全部,“晚恬,我们走吧。”
陈医生,小叔医疗团队里的人。
贺晚恬呆了呆。
只是这片刻的出神,所有感官好似被无限放大,刚才的场景一帧一帧地在脑海里慢放着重演。
刚才冒出的那点妄念如同星星之火,在她内心深处明晃晃地窜动着,逐渐变大。
达到目的,她汗涔涔地收回手,没说话了,靠在床板上。
直到医生提醒了两遍,她才将输液的那只手掌递过去,给拔针。
贺之炀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低低骂了声“草”。
直起脊背,没个正形的样子终于有所收敛,阴沉沉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沉默。
而贺晚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输液针上。
她盯着医生拿起消毒棉,蘸着医用酒精,在她白皙的手背上擦拭着,擦拭着……
然后两指捏住针头的底座,缓缓——
“对了。”贺律突然开口,“药费我付了,用了309,还剩10块6毛。”
贺晚恬一颤,针头拔出时她手掌一歪,刹那的刺痛。
没立刻用消毒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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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压住针眼,随即见了血。
贺律问:“怎么了?”
听他问,贺晚恬才明白过来是他使坏,分明是故意的。
她咬了下唇,安静片刻,底气不足地小声说:“……没什么。”
男人扯唇淡笑。
这儿是病房,没那么温馨,也没那么舒适,这间三人病房左右不过二十五平,边上还有个老太太在咳嗽。
可就隔着这么条晃动的帘子,氛围变得不可说,有点沉抑,又似乎粘上了其他什么因子。
一点哑谜,一些同频共振,一次尚未爆发又只有两人知道的争执。
像融了雨意在室内空气里,暧昧不清。
贺之炀下颌线条紧缩,阴鸷的眼神在两人身上逡巡着,神情难以捉摸。
过了会儿,他松开捏紧的拳头,用异常冷静的口吻问:“二叔,你什么身份带她走?”
贺律说:“你问我?”
那表情似乎不是在说“你问我?”,而是在说“你配问我?”。
贺之炀沉沉地说:“我是她哥。”
贺律挑眉,笑起来:“嗯,你说了一件大家都知道的事。”
“……”贺之炀咬牙,“二叔,劝你少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家务事’?哪门子的家?你和晚恬的?”贺律语调漫不经心,尾音上扬,故作惊讶。
他微叹:“侄子,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可笑。”
“滋啦”一声,贺之炀带着怒气拉开椅子。
他强忍着,将情绪咽下,皮笑肉不笑:“成,二叔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坐回去,恢复了之前一贯的吊儿郎当样子:“只是我不明白,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
贺律眼帘抬起几分,懒懒地笑了声,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亲密吗。”
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同样的问题,贺晚恬也在想。
思索间,偏脸望向贺律,谁知正好对上他的眼神。
男人垂眸看她,眼尾挑着浅淡笑意,眼下的痣似乎都带上了不经意的蛊惑。
只这么一眼,就能立刻让人轻易陷进去。
像坠入温柔的陷阱,他是顶级的猎手。
贺之炀还说什么,贺晚恬已经听不见了,谈话声像背景板。
而贺律始终绅士,即使对方嘴里吐出不雅词汇,他也只是没甚所谓地笑。
他不计较,或者压根不屑计较,到最后,还很是宽容地问贺之炀:“要一起走么。”
俨然一副关爱晚辈的从容姿态。
“……”他越从容,贺之炀就越难受。
贺之炀目光牢牢锁着贺晚恬,就看见贺晚恬寻求庇护似的,躲在贺律身后。
他的面色愈加难看。
张嘴就是嗤笑一声,表情嫌恶道:“老子不坐你那破大众。”
但凡在外出差,贺律都以低调为主,坐的车不是奥迪就是大众。
听到他这么说,贺律一点也不意外。
“随你。”
应是正中下怀。
他抬手,旁若无人地搭住了贺晚恬的肩,虚虚地将她揽在怀中,指尖缠住她一缕柔软的发,隔着衣服也能抚到薄薄的肩胛骨。
低哑的嗓音如银线滑进耳朵里。
“有人坐就成。”
9. 无人之境
第九章
贺律对待别的“落魄”亲戚怎么样,贺晚恬不清楚,但是他一直对贺晚恬挺不错的,不然也不会这么晚来医院找她。
可是,当她听两人云里雾里地聊天,自己像个彩头似的被争抢着,仿佛香饽饽。
第一直觉便是感到奇怪。
她隐约觉得,他们一定不止在这件事上斗。
贺晚恬偏过头,在初夏的夜里看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
回忆着两人针锋相对时的种种,窥见了一点端倪。
贺之炀说过一句话:二叔,你插手得真多,上次港口码头上有你,这次医院病房里又有你。
“港口码头”是周氏船运被查出违禁品的地方。
难道贺之炀也在里面有扮演的角色么?
这个想法只冒出了一瞬,随着到达酒店,就被贺晚恬抛在了脑后。
贺律在接电话,没有刻意避着贺晚恬,就在她身边。
男人一手捏着手机,另一手轻抚着她的背。
大约知道她身体不舒服,明显放慢了速度温柔安抚。
他聊生意,也像同旁人说闲话似的,漫不经心,尾音沉沉浮浮。
跟他刚才说“有人坐就成”一样撩人。
贺晚恬心跳有点快,也许是生病的缘故,腿也有些软。
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堂,坐电梯上顶楼。
等贺晚恬跟着贺律进了套房,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的行李还落在自个儿下榻的酒店,眼下只有几张没用的画纸、网点纸之类零散的工具,Pad、数位板全不在身边。
漫画家没有规定的上班日,自然也没假期,全凭坚持和自觉。
犹豫片刻,贺晚恬决定:今晚暂时给自己放个小假期。
这时有人叩门。
陈医生来了。
惯例测体温、张嘴“啊”、伸舌头。
陈医生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又拿过抽血化验单,左看右看,可不管怎么看,这小姑娘,都只是普通感冒发烧而已。
陈医生问道:“你还有哪里难受?”
贺晚恬感受了一下:“现在挺好的。”
已经在医院挂过点滴,在病床上安稳地睡过一觉,回来时在车上还吃了东西……除了略微乏力以外,都挺好的。
陈医生放下听诊器,说:“啊?”
贺晚恬看他反应,想了想,不确定地说:“我平时不按时吃饭的话,可能会有点低血糖……额,这算不算毛病?”
陈医生:“……”
他以为特地来昆明是为了解决疑难杂症、险重病情。
陈医生望向贺律,明白过来。
他哈哈笑:“原来是这样,贺先生对女朋友可真好啊。”
“……”贺晚恬脸一红,轻靠着柔软的沙发枕,小声解释,“您误会了……”
“别害羞呀。”陈医生意味深长,“小感冒都这么上心,往后要是怀孕了岂不得把整个医院往家里搬?”
“……”他这么说,贺晚恬不禁顺着脑补出些不太正经的画面,眼睛顿时无处安放,干脆低下头。
贺律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眼底湿润得像升了雾。
他解围,笑说:“你说得太夸张了。”
陈医生“噢哟”了声,开玩笑:“让我飞来昆明看个感冒就不夸张了?”
贺律:“嗯?”
陈医生说:“要是贺总您对每个女朋友都这样搞,我的时间就不是花在手术室,而是都在路上了。”
贺律挑眉:“不用。”
声音带笑。
“她也是难得的例外。”
陈医生走后,贺晚恬踩着拖鞋,在套房里转了一圈。
上下三层,一层客厅,二层卧室,三层娱乐。
今天出门画画时,衣角不可避免地溅了些泥水;晕倒在地上,地面也不干净;还在医院待了会儿。
贺晚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但心理上十分膈应,迫不及待地想洗澡。
“小叔,我能洗个澡吗?”她指了指楼上的位置。
贺律看她两秒,没多说什么,慢悠悠道:“随便。”
得到房间主人的同意,贺晚恬直奔浴室。
脱完衣服站在镜子前,一扭头,才发现浴池边上是透明玻璃。
浴室里的情况,在卧室的人能看得一清二楚,设计得非常“情趣”。
她吓了一跳,赶忙出去,关上卧室的门。
然后生怕小叔不知道,会误闯似的,扭了一下锁扣,将门锁上。
贺律让人送了套睡裙到房间,正准备拿给贺晚恬,忽然听见细微的“咔嗒”声。
安静的夜里,这一声显得格外突兀清晰。
哦,反锁了。
他上楼的脚步顿了顿,挂在臂弯的裙垂下,鹅黄色宫廷风的样式,最近女孩子都喜欢的甜美款。
他半笑不笑地拨了下头发,凝着手里的布料,转身下楼,不甚在意地轻轻搭在了客厅沙发上。
等贺晚恬洗完澡,浑身香喷喷的,她才发现,自己没有替换的内衣。
外面可以暂时穿睡袍,但是里面穿什么?
在卧室内翻翻找找,寄希望于酒店能贴心到提供些一次性的物品。
然而拉开抽屉,一无所获。
不过……有一些其他的。
贺律的贴身衣物。
只一眼,她立刻“砰”地关上。
做贼心虚地抬头看了眼周围,想起自己锁了门,这才安心地又打开。
里面只有灰、黑两种色调。
款式简洁,正中间的布料被未知巨物撑到变形。
贺晚恬鬼迷心窍地伸出手指,用美甲的最尖端轻轻戳了下。
摸到棉布是什么感觉?就是现在的感觉。
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物件,贺晚恬的脸“轰”地红到耳后根,心跳加速。
很大很厉害。
“砰”得一声再次狠狠关上。
……
贺律听着二楼时不时乒乒乓乓的动静,面色不变,神态自若地拿出烟盒,抖出细长烟针塞进香烟口,划开打火机,偏头凑过去点燃。
雨天寂寥潮湿,高楼之上夜色沉沉。
贺晚恬一下楼,就见他在阳台上抽烟。
男人的手背青筋分明,淡色烟雾缭绕,模糊了面容。
她拢起半敞的领口,宽大的睡袍套在身上显得娇小。
“小叔,我洗好了。”嗓音娇俏,唇也嫩嫩粉粉。
贺律侧目望去。
少女肌肤白皙,黑发随意地散在肩头,整个人镀了层月光的碎银边似的,比蒲公英还柔软。
不着痕迹地上下扫她一眼,才想起来似的,笑问:“有能替换的衣服吗?”
“没有。”她把腰间睡袍带子扯紧,摇头,“只能等之前的衣服烘干。”
“嗯。”贺律夹烟的手抬了抬,示意,“左边第二间,空房,今晚你睡那儿。”
贺晚恬安静几秒,乖乖应声:“好。”
夜晚人声渐歇。
贺律抽完那支烟,便摘了腕表,去洗澡。
凉风吹进浴室,吹散镜面的氤氲的雾气。
水流顺着线条下滑,从他的肌肤上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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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浴室的玻璃门被推开。贺晚恬慌里慌张地闯进来,说:“小叔,我忘了拿……”
贺律仰着头,抬手将湿漉的黑发往后捋,往边上瞥一眼。
四目相对。
贺晚恬还没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口。
一晚上,她的心情起起落落,终于在此刻达到顶峰。
大脑也宕机般休克住。
男人喉结凸出,肌肉线条匀称有力,完美的倒三角形身材。
水从发梢顺着凹陷性感的背沟蜿蜒而下,落到双腿中间。
浴室里充斥着浅淡的雪松香,还有男性独有的荷尔蒙,像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束缚住,丝毫无法动弹。
贺律关了水,扯了条毛巾围在腰间。
拿过一次性的塑料梳,挑起一个淡粉的、小小的东西,中间还有个小蝴蝶结。
他嗓音慵倦沉哑,询问:“这个?”
“啊!”
是她的……
贺晚恬一贯把衣服分类分开烘干,现在短袖和裤子都在烘干机里,而洗干净的内裤……还落在洗手池上。
此刻在贺律手里。
“对、对……”她不敢直视,舌头打结,紧张到结结巴巴,“我,我,不是故意的……”
头顶响起声散漫的轻笑,距离近了。
贺律:“又没人说你故意。”
她脑子一片空白,脸红得快要滴血。
去拿塑料梳子挑起的小内裤,却见贺律轻轻一抬胳膊,顿时变高了。
她踮着脚去勾,谁知,勾一下就变更高一点。
手肘相碰,男人的手腕骨节硬得硌人,存在感尤为强烈。
怎么都拿不到。
她急了:“你给我。”
贺律:“不是给了吗?”
他188,而她才160+,就算整个人跳起来也未必能从男人手上拿到东西。
贺晚恬说:“我真不是故意的。”
贺律:“我知道。”
闲散的样子像在逗猫。
本打算玩两下,觉得没意思了就放过她。
谁知,贺晚恬当了真,他胳膊微微往下的瞬间,贺晚恬抓住机会猛地一跳。
东西是抓住了,可地面湿滑,她刚落地,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后仰。
贺律眼疾手快地去捞。
一条手臂环住她的腰,盈盈一握。
单手抱着她,让她坐到了身后的柜子上。
另一条胳膊伸向她颈后,关上了浴室门。
前后动作不超过两秒钟,贺晚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男人俯身逼近,胳膊撑在她两侧,高大挺拔的身躯立在面前,把人禁锢在怀里。
她悬空的双脚就停在与他浴巾相触的地方。
近在咫尺。
浴室没拉窗帘,细雨飘进室内,像潮湿热浪。
洗浴间足够宽敞,侧边还有面落地镜。
这样的情景,让人想起两年前的除夕夜。
两年前的除夕夜,也是如此。
室外烟花璀璨,室内玻璃上人影交织。
贺律看着她的反应,垂眸勾住她半松不松的腰带。
“小叔……”贺晚恬敏锐地感知到他的身体变化,动作僵硬。
她满眼生涩无辜,声音不自觉拖长,撒娇。
可惜男人不为所动,只是用指尖轻点着她浴袍带子。
慢条斯理地一下一下,动作温柔得像诱引。
好半天,贺律突然开口,淡淡笑道:“我不在的时候,又是你哥又是姓周的……”
“还有谁?一起说说呢。”
10. 一次露水情缘
第十章
残留的水滴从花洒上坠落,“啪嗒”一声落到瓷砖上四散成小水珠。
无人察觉。
男人身上还是半湿,发尖坠着水珠,声线绕在耳畔,撩拨着她的神经。
贺晚恬愣愣地看着,脑海闪回过以前的片段。
不像现在这样“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那就是一次如假包换的意外事故。
露水情缘。
没有任何征兆可言,男人像台风过境,从她贫乏的生活中席卷而过。
她一时走神,忘了反应,讷讷出声:“啊……”
贺律伸手,两指捏住她的下巴,指尖还带着湿润黏热的触感。
左一转,右一转,扳正她的脸。
贺晚恬被迫直视着他,整个人被拢在男人淡淡的清新皂香里,逃无可逃。
她屈起手指,不自觉地轻划着柜面。
吁出一口气,回答问题:“不记得了。”
是真的不记得了。
高中毕业后,贺万峰就会带着她应酬。
贺万峰是个低劣失意的中年男,处处被贺律压一头,生活也不如意。
有过差点让她和演艺公司签卖身契,也有过和世家公子哥相亲。
她嘛,在贺家无非两种用途,要么直接给家里赚钱,要么用她间接置换资源。
不过,更大的原因是:这两年里,贺律都不在。
她逼着自己忘掉一些东西,也得适应一些东西。
之前从来没想过小叔从她生活中消失会变成什么样,后来知道了。
所以她在赌,赌当下机会,让未来的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赌和他发生些什么,她挡不住这个诱惑。
闻言,贺律“嗯”一声,听不出来有多大诚意,目光沉沉的。
浑身的低气压,又向前逼近了些。
贺晚恬后腰抵着墙壁,她退无可退,只能挤在他臂弯之间。
不知怎么的,她有些心虚,温声细语地问:“下车时,听你打电话,你晚上还要出去?”
仍旧只有一个字“嗯”。
“要很久吗?”
“是。”
“哦,那你注意安全。”
“……”
就这么一句简单关心,偏偏还说得诚恳真挚,贺律都要被她气笑了。
“小朋友。”两人靠得很近,睡袍带子因为贺律的动作散开,要敞不敞。
贺律微眯起眼睛,扯了扯嘴角。
“没发现我在吃醋么。”
“……”贺晚恬一愣,呼吸都屏住了。
安静了大概有十几秒。
她轻轻歪了下脑袋,慢慢地、主动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
炙烫的体温从下巴渐渐蔓延到脸上,跟夏夜绵绵不绝的热意纠缠在一起。
她穿过他的肩看窗外的雨,学着他的口吻,声音软软地:“可我现在不是和你在一起么。”
贺律凸出的喉结上下一滚。
捏了一下她的手,游刃有余地笑:“所以呢?”
“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凉风吹进来,贺晚恬薄瘦的身体起了点儿战栗。
她说:“没想要什么。”
贺律食指中指并拢,轻点她腕下的脉搏处,和在车上时说“你的心跳变快了”的情景如出一辙。
他云淡风轻地叹气:“又说谎。”
贺晚恬抿紧了唇。
“我……那个……”
犹犹豫豫,想说点什么。
“想要……”
说着,她突然就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
她手臂抵着玻璃,被扣住腰,按在落地窗前,哭腔婉转甜腻,被迫说我想要你,小叔。
“哪个?”贺律眉梢一挑。
“就是……”小姑娘涨红了脸,极其难为情地嗫喏吐字,“想,唔,真的没有什么想要的。”
声音小得像是被人使劲欺负过。
想什么?以前那样的话,她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甚至现在回想起都能面红耳赤。
贺律有意逗她,好整以暇的模样。
直到感觉怀里的人越来越烫,才抬手贴了下她的额头,蹙起眉:“怎么又热起来了?”
贺晚恬摸了摸自己的脸:“烫吗?”
“晚上的药吃了吗?”
“还没……”
“……”
下一秒,贺律抚住她的后背,另一手捞起她的腿弯,将个人横抱起。
“小叔,我可以自己走。”结结巴巴。
这点时间,贺律已经把她抱进卧室里了。
小心放到床上,掖好被角。
贺晚恬根据医嘱吃了药,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休息。
没一会儿,贺律已经穿戴整齐。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说:“我要出去了。”
贺晚恬刚想说注意安全,又想到没多久之前的那幕,把话咽了回去,乖乖点了点头。
贺律摸了下她的头发,说:“睡吧。”
“好。”
夜晚十一点半,贺晚恬翻来覆去睡不着。
嗓子疼,鼻子也堵着,加上下午在医院已经睡过一觉。
她坐起身,开了灯,摸出手机刷热搜。
#2 画家徐邈山巴黎大使馆特邀嘉宾
#5 徐邈山花鸟画
#6 徐邈山在世界舞台泼墨中国
……
每个关于徐老的热词条,贺晚恬都点进去看了,把高赞夸奖评论挨个赞了转发。
[皮一下我开心:太太微博在线?!什么时候更新呀?]
[穿裙子的小熊熊:啊啊啊啊啊求更新!一话画了大半个月了还没画完吗?]
[白萌萌呀123:有空转发微博,为什么不更新?]
[哆啦A美: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贺晚恬望着评论区铺天盖地的催更,对着药盒拍了张照,发了条微博说明。
[贺晚恬V:抱歉,生病了。新的一话内容还差一点画完,明天继续画(双手合十)]
微博刚发出去,底下的评论就多了起来。
[皮一下我开心:太太好好休息,等你!]
[霸气的一颗西瓜瓜:太难了,太太注意身体啊,感觉我喜欢的漫画家身体都有问题……]
[好好生活12138:漫画家作息不规律,身体能好就奇怪了,而且有心理有问题的也不少。反正太太多保重,等你画完。]
贺晚恬简单翻了翻评论区,终于有了一些睡意。
正要把手机放下,徐老的电话就过来了。
贺晚恬吸了下鼻子,接电话:“老师,您还没睡?”
徐邈山:“我在巴黎。”
没等她说话,徐邈山劈头盖脸地问道:“你生病了?”
贺晚恬拿开手机,看了眼刚才自己发的微博。她的微博账号不是秘密,只要在网上一搜索,就能立即跳出来。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徐邈山竟然也关注着自己的微博!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其实徐老已经一定程度上接纳了她画漫画这件事?
贺晚恬应了声。
“就是普通的感冒发烧,明天就能好了……”她心口热乎乎的,捏着手机的掌心出了汗,“您不用担心。”
徐邈山冷笑:“什么病是第一天得了,第二天就能好的?”
贺晚恬安静下来。
徐邈山的声音听上去很生气:“为了你那个破漫画,身体都不要了?”
破漫画。
贺晚恬说:“您没看过,就不要这么评价。”
“不服气?”那头传来拐杖砸地的“咚咚”声,徐邈山反问,“那你现在儿给我说说,你的漫画好在哪里?得奖了?赚大钱了?还是家喻户晓、走向世界了?
我的学生都能跟着我来参加大使馆的交流活动,在简历里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你呢,你的学习经历有什么?画了一部网络漫画?
叫什么名字?有多少人看?谁认得你啊?”
她争辩:“有很多人喜欢的,没您说得那么糟,没有人一开始就成功。”
徐邈山说:“但有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成功。”
他对贺晚恬口中的“很多人”嗤之以鼻:“喜欢看的都是什么人?他们口中的‘喜欢’就那么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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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你——贺晚恬的画,还是世界上任何一个网络漫画家的画,在他们眼里都没有区别。
你画的那东西就是应季水果,当下新鲜,有人买单。
过季了就会在角落里烂掉,连个看的人都没有。”
外面的雨还在下,倾盆暴雨,用力地拍在窗上。
每说一句,老头沧桑的声音就重一分。
说到最后,她的一切在他眼里竟然一文不值。
贺晚恬噎住,胸口发闷。
刚开始画《晚风》的时候,她没有读者,那会儿半夜煮着泡面,看着数量为0的评论,她没有哭。
后来内容多了,渐渐有了名气,有名的编辑找到她,跟她说这漫画一定能火,那时候她也没有哭。
即使是现在,被许多人不理解、被徐邈山质疑的时候,她都没有哭。
路是她选的,她就有责任承担后果。
可是现在这又算什么?
她在向一个永远都不会认可她的人,证明自己。
那种无力感。
不管做了多少,付出了多少,只要还在画漫画,她就是错的。
这算什么呢?
小时候她总是羡慕同龄人有正常的父母,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成功、上进、事业丰收。
可同时,他们又无法接纳自己的孩子。
不够尊重、不够体谅、过于固执。
就像徐邈山。
挂了电话,贺晚恬在黑暗的空间里无声地哭了好一会儿。
然后下床,将房间灯全部打开,拿出画纸和笔,坐在了桌边。
她很迫切,不是为了要跟徐邈山证明什么,而是她在害怕。
怕徐邈山一语成谶,她怀疑自己,她不自信,她急切地需要证明给自己看。
一张。两张。三张……
手上仅有的画纸都用完了,对还画出的场景还是不满意。她捏着的废纸,几乎被她团出褶皱。
有画人的,也有画酒吧场景的,这个剧情,可是怎么都画不出她想要的效果。
她烦躁地把所有废稿都扫到了地板上,绾起头发,铅笔作发簪插进去。
她的身体开始发冷,可脑子却异常亢奋着。
凌晨一点零八分。
小叔还没回来。
贺晚恬点开手机导航,最近的一家酒吧不过10公里,不到20分钟的路程。
这个点,酒吧氛围应当正好。
她需要去真切感受,才能画出想要的东西。
-
夜晚的酒吧浸泡在酒精和尼古丁里,杯身叮咚碰撞,刺眼的镭射灯来回扫着,混合音响里夹杂着高亢的欢愉声。
贺律坐在卡座核心位,红绿灯交替着掠过他的眉眼,沉冷、禁欲,没有一丝温度。
他一身休闲装扮,宽阔的肩膀撑出分明线条,像荷尔蒙的具象化。
今天酒吧有一场婚礼,新郎是酒吧的店长,也是他朋友。
新郎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拉过腼腆的新娘喝交杯酒。
听说新娘最开始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调酒师,后来某天偶然撞上了自家老板,首富公子哥。
现在两人相爱无比,等这趴结束后,立刻直飞巴厘岛度蜜月。
很多人都觉得女孩家境普通,高攀了。
可说到底,不管是新郎还是他,到底都是普通人。
对待感情,想要的也不过如此。
他颇给面子地喝了两杯,等抬眸,身边已经聚了好几个准备上前勾搭他的女孩。
一张张没有记忆点的脸。
贺律放下酒杯。
时间差不多了,正要离开,他视线随意一瞥。
顿时转回来,掀起眼皮朝某一处看过去。
小姑娘换上了已经烘干的衣服,简单的T恤、牛仔裤,五官在光下五官更显精致,漂亮纯欲,带着种说不出清高劲儿,一眼就能看出和这儿大多数的女生不是一类人。
她还在跟边上的男的说笑。
不是贺晚恬又是谁?
没在休息?
贺律面上看不出情绪,温和神色渐渐散了。
起身,捏着烟盒朝她走去。
11. 监护人
第十一章
贺晚恬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
遇上Future老板结婚和一周年店庆,舞台上都是重量级歌手明星在演出。
酒吧内热火朝天,外面也是人山人海。
店外安置着桌椅,在开放式的环境里,搭讪是件自然而然又家常便饭的事。
排了大约20分的队,她没有邀请函,也没带够进场费,直接被保安拦在外面。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食指中指间夹着份红色烫金请帖,掌心留着道令人印象深刻的疤痕。
男人咬着烟,将请帖递给保安,含糊不清地说:“用我的吧。”
门口负责人一看是贵宾帖,忙上前欢迎。
贺晚恬冲他说了句“谢谢”,转身进去。
很快就忘了这个小插曲。
斑斓的光线在头顶悬着,震天响的乐声节奏感强烈,打扮成兔女郎的服务生拖着盘在人群中来回穿梭。
就是用来寻欢作乐的场所。
一众浓妆淡抹、争奇斗艳的女人里,贺晚恬清冷素净的一张小脸。
因为病恹恹的,所以看起来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显得格格不入,又分外吸睛。
她独自在吧台处坐下。
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发短信,自觉报备。
[小叔,我睡不着,出门来酒吧坐坐。]
这么说有点奇怪。
她把这句话删了,重新编辑:
[小叔,我睡不着,出门走走。]
发送。
走走……又没说走哪里去,走到酒吧也是情有可原的,对吧?
酒吧内喧闹燥热,灯光颜色变化,打在舞池中一张张热烈欢愉的脸上。
身后的干冰腾起,乐手敲打节奏激昂。
新郎新娘已经走了,剩下的场子留给嘉宾玩。
贺晚恬环顾四周,原来酒吧是这个样子。
待了一会儿,正要离开。
突然,全场灯灭。
紧接着从四面八方上台了许多穿黑丝的性感女郎,和穿着白衬衫的欧美白男,随着音乐声响起带动全场一起热舞。
人流以舞台为中心聚拢着,堵得密不透风。
贺晚恬出不去,无可奈何,只能坐回吧台处。
一首歌曲结束,女舞者下台,留下肌肉男在台上。
松领带、扯衬衫、流畅娴熟地撕开整件衣服,抽出了皮带,纷纷在手上拍一声清脆的“啪”!
贺晚恬低头看了下手机——
贺律没回她消息。
等再抬头,满目都是饱满胸肌、蜜桃翘臀。
“……”
有个肌肉猛男正对她做sexy wave,边上美女的尖叫声差点穿透她的耳膜。
贺晚恬:“…………”
好色,没眼看。
……再偷偷看一眼。
这婚礼简直举办得史无前例,不禁让人感慨这新郎平时该是多么潇洒恣意的公子哥。
肌肉男舞者脸上都是汗水,画面带着野性的冲击力。
贺晚恬被浓烈的男性荷尔蒙包裹其中,她半遮半掩着脸,但随即反应过来,这里又没人认识她,于是坦荡地放下手。
偶尔也不自在地附和着周围人,小小地尖叫两声,当做捧场。
演出结束,贺晚恬大脑有些晕乎,脸也红红的,让调酒师给自己递了一杯水。
换作平时,要是有一个肌肉男出现在她面前,她肯定不会反应这么大。
可现在是二十多个肌肉男在她眼前……
她用手不停地给脸蛋扇着风,仿佛能降温似的。
稚嫩,害羞,还有点好奇。
又菜又爱玩。
一杯酒被推到面前,Future的招牌“红玫瑰与白玫瑰”,像两条交缠在一起的游龙,碰撞相伴,在灯下泛着波光。
贺晚恬边上的男人靠近,低声问她:“能不能赏脸喝一杯?”
她不动声色地和对方拉开了些许距离,捏着她的杯子,往侧边一放。
“我和老公一起来的。”
“老公?”那人一头黄毛,浑身上下不是LV就是Parda,活像个暴发户。
他明显不信,声音都高了几个调,似笑非笑地:“哦,那他在哪儿?一起来喝一杯啊!”
贺晚恬不悦,不想和他掰扯,胡乱回道:“洗手间。”
黄毛笑了,眼神玩味:“我从你进场就在留意你,你一直是一个人,哪来的老公?小妹妹,撒谎也要找个合理的。”
他轻点两下酒杯:“而且你来之后,一口酒都没喝,怎么,是还没成年?哈哈哈哈!”
贺晚恬沉着脸,起身就要走。
黄毛拽住她的手腕,推着那杯酒:“得得得,还是个小公主呢。这样吧,只要你喝了这杯酒,哥就给你赔礼道歉,怎么样?”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一个高个子男大学生皱眉推开黄毛,宽大的身形横在她眼前,隔绝了黄毛的视线。
他推搡着对方,又警告了几句。
四周嘈杂喧闹,他们说了什么,贺晚恬没有听见,就见那黄毛狠狠剐了他们一眼,颇为不甘地走了。
这酒吧虽然正规,但终究是酒吧,深更半夜还是得小心些。
贺晚恬松了口气,诚恳地说:“谢谢。”
男大学生不好意思地挠头:“小事而已。”
“那我先走了。”
“你是第一次来吗?”
两人异口同声。
贺晚恬一愣,还是礼貌回答:“是。”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
她点头:“嗯,来旅游的。”
男大生是女方邀请的宾客,十分热心肠,主动提出送她回酒店。
贺晚恬能看出来他的意图,可惜她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打算,就拒绝了。
离开前,贺晚恬觉得手腕上被黄毛碰过的地方脏,便去卫生间洗手。
抹上洗手液,正反仔细洗了两遍才擦干。
她将纸巾揉成团扔进垃圾桶,拿出手机一看。
-贺晚恬:[小叔,我睡不着,出门走走。]
下面新消息回复。
-贺律:[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发送时间一分钟前。
贺晚恬把手机揣进兜里。
让她没想到的是,从卫生间出来竟然又遇见了那个黄毛。
他像是守株待兔似的,叼着烟就等在门口,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脏话。
她猛地咳了两声,刚才在的地方太热,现在站在洗手间的通风口一吹,浑身冒着虚汗,发冷。
黄毛酒气熏天,用脚尖捻灭了烟头。
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阴笑:“哟,妹妹,你老公呢?”
贺晚恬毫不掩饰地嫌弃,拍开他手,拿起手机就打电话。
黄毛劈手夺过,当着她的面扔进了边上水池里。
贺晚恬脸色大变,正要叫保安。
霎时,所有音乐声停了,昏暗的店内亮起灯光。
亮如白昼,一切都在明晃晃的白光下无处遁形。
这么一下,所有人都懵了。
像世界摁下定格键,骤然消音。
黄毛显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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懵了。
下一秒,接到报警电话的执法人员就锁定了目标人物。
几个警察拨开一群牛鬼蛇神,走到贺晚恬面前站定,如鹰般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接到群众举报,这家酒吧接纳未成年人。”
警察对着举报人发来的照片,和面前少女进行比对,就是她。
“你是不是叫贺晚恬?”
贺晚恬极缓地眨了一下眼,脑子没反应过来,但已经回答了:“是。”
警察又说:“身份证呢?拿出来。”
她有点没摸清状况,可不管怎么样,总比之前的状况要好很多。
贺晚恬实话实说:“在酒店,没带身上。”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心里已经有数了,进一步确认:“那电子身份证呢?手机支付宝界面,打开,总不能手机也掉在酒店?”
贺晚恬把手机从水池里捞出来,一指边上的黄毛:“他把我手机弄坏了。”
一个能证明身份和年龄的东西都没有。
警察板起脸,严肃道:“带走!两个人,一起带走!”
“你这样的小姑娘我见多了……”年纪稍长些的警察大叔看向贺晚恬,递给她工作手机,“你的监护人在哪儿?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让他来派出所。”
-
派出所冰凉冷硬,国徽旁写着蓝色大字“执法公正,纪律严明”。
贺晚恬贴着墙壁,就站在白炽灯下。
巴掌大的小脸暗淡没有血色,看上去很不安。
来派出所的短短时间里,她已经构思了无数个版本的故事,可是没有一个能够支撑她“散步”散到酒吧的。
别说是酒吧,现在人都在派出所,更不像话。
究竟是谁举报的呢?但现在这个问题显然不重要。
贺晚恬更担心贺律看见自己后,会失望。
她没有刻意撒谎,但是隐瞒了一部分事实。自己出事也就算了,还没有能力解决,需要麻烦他……
她一向听话、聪明、令人省心,贺律已经包容了她很多次失误,那种无微不至的温柔。
她怕有那么一天,她不再听话,贺律攒够了失望会离开。
越想越后悔,贺晚恬颤巍巍地抱着手臂,缩在边上。
看起来像个刚剥壳的鸡蛋,白白嫩嫩,却瘦弱纤细。
黄毛见她这样子,以为她是心虚,抖着两条腿嘚瑟,故意说:“还真是未成年,啧,还老公呢,你亲爱的daddy还没来接你啊哈哈哈……”
还没说完,回应他的却是一根带电的警棍。
蓝色的电弧,“滋滋”的电流声响,划过空气。
结实地在他腿间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只要再近一点,他这辈子就能彻底绝育。
黄毛吓得汗毛倒竖,整个人“蹭”得从凳子上蹦起来贴紧墙壁,生怕那危险的东西再靠近一步。
瞪大双眼,惊魂未定地望向来人。
“我草——”
所有污言秽语在看见“始作俑者”是谁的那一刻,全部塞回肚子里。
空气仿佛都跟着凝固。
就见不知何时,大厅多了个男人。
他慢条斯理地收回棍子,将这在路上捡到的东西物归原主。
男人高挺的鼻梁上,难得架着副眼镜,薄唇轻抿,单手抄兜,优雅中透着股痞气劲儿。
光是往那一站,沉着无声的禁欲感呼之欲出。
贺律下颌微抬,轻转了两下手腕。
眼梢溢出散漫的笑意,可分明戾气。
微笑着问:“谁说我没来?”
12.欲擒故纵
第十二章
两小时前。
开在核心商圈的Future热闹喧天,上流社会的名利场。
今晚不是典型性的婚礼现场,据说已经在新娘老家举办过一次正经的结婚仪式了。
而今夜是为了纪念新郎新娘两人初次相遇,下流一点儿说,是为了纪念两人初/夜。
贺律来都来了,就顺便到了现场。
二楼是包厢。
球台前,他虎口握杆,游刃有余地观察、俯身、调整、对准,轻巧一击。球与球发出碰撞的清脆声,毫无疑问地进袋。
外面金属乐声和观众们的赞叹声交织,带着人的胸腔一起震颤。
新郎输了,放下球杆,说:“今晚好歹是我结婚。”
贺律:“不让。”
新郎磨了磨牙,确实技不如人。
有人认出新郎边上的男人,窃窃私语地说着八卦。
“是他吧?那位贺先生。”
“没错没错,我前年在慈善晚会上见过他一面。我刚搜了新闻报道上的照片,就是他。”
有人脸色变了变:“我靠,真是燕京的贺律?他可是连亲兄弟都不放过的狠角色。”
“什么情况?”
那人压低声音。
“他有个哥哥,生意上出了事,被国懿金融集团索赔整整20亿!!!”
“20亿?!……然后呢?”
“然后,他就厉害咯,不仅置身事外,一点都不帮忙也就算了,居然还……”说得人心里犯怵,“他居然还直接把证据送到了国懿的手里!他哥还有心脏病,知道后直接送进了医院!”
那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唏嘘不已。
“贺律这个人冷血毒辣又无情,咱们见到他可得绕着走。”
贺律垂眸拿巧粉擦完杆头,俯身对准说话的那两人。
“咚!”又是一杆进袋!
两人脸色唰地变了,立即闭了嘴。
他情绪没有任何起伏,就算听到别人谈论,心底也根本就不在意那些。
要么就有本事与他为敌,只会在背后碎嘴说闲话的,丝毫不值一提。
贺律待了会儿,起身离开。
楼下吵得不行,光影虚朦。
或许是察觉到什么,他撩起眼皮,视线漫不经心一扫。
就那样看见了贺晚恬。
穿着宽松的T恤,纸片般单薄瘦削。
坐在拥挤的人群里,好奇地伸着脖子往台上张望。
时不时偏头,和身侧的男人说说笑笑。
她长相偏幼,笑起来和两年前没什么区别,但是又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两年前的她,不会一声不吭来这种地方。
也不会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发一条短信。
[小叔,我睡不着,出门走走。]
贺律看着,淡淡嗤笑一声。
不过他并不惊讶。
长辈对待晚辈,就像数学老师看待笨蛋学生。
他们对傻子都有为人师表的耐心,想了想,就会宽容大度地说:
算了。
跟傻子计较什么。
他不怎么关注别人的事,何况是晚辈偷偷摸摸的这些。
懒得动那份心思,也从来没把她当作过自己的什么人。
接着就想起出门前,浴室里,她勾着他的脖子,而夜风托起她的长发,白灯打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珍珠似的,连肌肤上近乎没有的微小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当下对他的这句谎言,也是撒得相当娴熟、毫无愧疚。
贺律低头,从烟盒里抽出一支。
本来想抓她个现行,不过现在他改了主意。
点燃,夹在冷白长指之间,一缕灰色飘在空气里。
他微微偏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瞧着,轻笑。
比起束手就擒,让她主动求饶更加有趣。
-
两小时后。
贺晚恬拿着警察的手机,给贺律打求助电话。
电话里,贺律虽然没有责备她,也没有问来龙去脉,但是却沉默半晌,开口时只说了两个词。
第一个是“地址”,第二个是“知道了”。
小叔会不会生气?她该怎么解释?
要不要告诉他,她压力很大?
可是画画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也是该她一人扛起的责任,对着小叔倾诉又能解决得了什么呢?
说了很像狡辩和借口。
贺晚恬始终觉得不该将事业上的困扰带到生活中,影响身边人,所以她既不跟贺律提这些,同时也很公平的??,不询问贺律工作上的事,即使听见了也当没有听见。
她有些不安局促,等待的期间缓慢又煎熬。
没有想好解释的说辞,想了几个都很苍白。
这段空白不长不短,直到两条黑裤包裹的笔直双腿,站在了她的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随即便是一记沉闷的震响,在冷硬的空间里拖出令人心悸的回音。
这根警棍倒是捡得巧,就是不知在哪儿捡的。
贺律鼻梁上,难得架着副薄片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有点冷欲,和手上拎着的棍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贺晚恬没见过他亲自动手的样子,但知道他骨子里的疯和狠,每一面都是锐角,温和外表底下插着的全是刀。
贺律下颌微抬,似乎刚才那下没挥过瘾,轻转了转手腕。
微笑着说。
“谁说我没来?”
贺晚恬直愣愣地看着,心脏怦怦直跳。
“你他妈……”黄毛到了嘴边的污言秽语,在认出面前男人是谁的一瞬间,顿时卡住,像大脑出了故障。
他惊魂未定,又震惊不已,把嘴张成“O”字“妈”了半天,终于憋红着脸,窝囊地吐出后半句。
“下手真准啊!……不愧是您!”
他虽然没见过贺律真人,但是看过新闻。他这样的人,要本事没有,但是见风使舵的眼色,那是一等一的。
“误会,都是误会。”黄毛忙赔着笑脸。
见状,贺晚恬只是把自己坏掉的手机往前一推,一句话都没说。
“如果我知道她是贺先生您的女人,我怎么着都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黄毛立刻左右开弓扇自己耳光,赔罪:“我从小就有躁郁症,看见美女就会犯病……我他妈真不是个东西,我全责,我给大伙儿添麻烦了,我自罚!您消消气!!”
……
贺晚恬拒绝和解。
故意损毁他人财物5000元以上,能立案,处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注]
出了派出所,贺晚恬见贺律板着脸,说辞没想好,只能扯他衣角,小声地说:“小叔,你不要生气。”
贺律燃了烟,轻吐口烟雾,“嗯”了声,没有下文。
气氛逐渐冷场。
回去路上,两人没说一句话。
他不开口,她也不主动说话。
贺晚恬坐在侧边,望着窗上贺律的倒影,男人很能沉住气,或许就没那么在意,所以无所谓。
坐车好一会儿了,愣是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过,过于沉静,就没放在心上。
也是,小叔大忙人。
想着想着,贺晚恬就有点生气,下车时闷着声,脸色难看得像谁欠了她巨款。
这事似乎就这样轻轻揭过,但又好像没有。
他为什么不问,为什么不和她吵?
冷处理吗?
贺晚恬吸了吸鼻子,跟在他身后上了电梯,情绪起起伏伏,心里犯堵。
两人穿过狭长的走廊,安静像真空地带。
刷卡,门锁“滴滴”一声,按下把手,开门,关门。
房间视线昏暗,窗外是璀璨夜色。
贺晚恬眼尾湿润,面色潮红。
她??是难受,??既头晕感冒,又心里不舒服,眼皮沉沉。
都快凌晨2点钟了,也不见他开口询问什么。
房间里冷气十足,她瑟缩了一下肩,即使是空调风也无法让她静心,脑袋里总有噪音在“嗡嗡”地响。
贺律余光瞥见她迟缓愣神的样子,轻“啧”一声,心想她哪里傻,这不顶着张人畜无害的脸,挺能装乖?很难叫人生出一丝脾气。
折腾了一天,贺晚恬这会儿挺累的,没有力气,刚才在酒吧还不是很明显,直到回了房间才顿感疲乏。
她不想让自己显得特别在意,压着一肚子火,逃避道:“小叔,我去睡觉了。”
贺律没说什么,去沙发上取过两个袋子,放到她面前。
气氛僵持着有些诡异,只有空调传来微弱的风声。
贺晚恬接过,背对着他。
从贺律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她的发梢轻滑过纤细的脖颈。
贺晚恬没打开,也不想问,直接拎着袋子回到房间,进浴室洗澡。
花洒的热水冲在身上??,她才稍稍清醒些。
洗完澡,她裹着睡袍,趿着拖鞋把贺律给的袋子放在茶几上,打开。
崭新的内衣,暖灯透过薄而轻的白纱落到地板上,性感镂空的设计,跟她平时穿的少女甜妹风格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下面还有条配套的内裤,布料同样少得像是情趣用品。
贺晚恬立刻塞了回去,脸上又烫又热。
很明显,买的人就是喜欢这样的性感款。
可偏偏第二个袋子里的睡裙,浅浅的鹅黄色,规矩甜美的娃娃领,又是另一种风格。
若是旁人看到,绝对猜不想到,这么件可爱的睡裙里面,搭配的内衣是多么的……
小叔真是……
他不会是为了买这个才大晚上出门的吧?
贺晚恬红着脸把东西放在最边上,将湿漉漉的长发拨到一侧,口干舌燥。
也不想喝刚烧开的热水了,她走去窗帘边从冰箱里拿矿泉水。
瓶盖尚未拧开,她的动作陡然顿住,视线落在楼下阳台的熟悉人影上。
贺律就坐在明亮的露天泳池边,咬着烟,拿着支黑笔,时不时在文件上勾划,一侧的桌上放着半杯黑咖啡。
宽肩窄腰,怎么看都是美术生在书本上学习的黄金比例身材。
贺晚恬倚在落地窗边看了会儿,晚风吹来,带着几分热意。
她闭上眼??,突然就想起了两年前。
她长久地埋在心里珍爱的人,离开了她。
是贺律先离开的她。
同样是冷处理,就跟今晚一样。
贺晚恬知道自己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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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生气,但此刻只觉的累。
手里的塑料瓶,被她捏的变形。
呼吸淤积在肺里,很难受。
再抬头,却见贺律不知道何时已经起身,望着她的方向。
两个人隔着距离无声无息地对视,似罩了层夜色。
贺晚恬捏起窗帘,拉上,阖得严实, 隔绝了落地窗外的景象,同时也隔绝了其他什么。
今晚贺律帮了她,她照道理应该感激。
只是贺律若无其事的态度让她心情不好,只有她一个人在不开心。
贺律简单处理完公务,想起贺晚恬毫无血色的脸,往楼上去。
在她房间门口站定,礼貌地轻叩两声。
没人应。
推门进去,床上的人已经熟睡了,地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草稿纸,给她的衣服袋子被丢在房间最角落。
贺律放轻脚步。
弯下腰,拿温度测量器对准她的额头。
36度1,正常。
小姑娘闭着眼, 安安静静的,呼吸声均匀缓慢。
她脸颊两侧红晕淡粉,唇瓣也是淡粉。
雪白的枕上黑发凌乱,铺开像朵花,竟生出几分妩媚。
贺律用手指勾起一缕,看它从指缝间隙里滑落,轻飘飘的。
他看着她,眼神晦暗。
很少会有这样的情绪,冷静自持之下隐隐焦躁。
手忽然被捉住。
贺晚恬睁开了眼睛,卷翘的眼睫有点湿潮,一双眼睛仿佛清澈的猫眼石,迷蒙漂亮。
“小叔……”
她似乎还没从梦里抽身,声音带着鼻音,像是呜咽恳求。
“……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
指尖在他腕上轻轻挠了两下,别别扭扭的撒娇里还有隐忍的委屈。
贺律没抽回手,顺势在她床沿边坐下。
他想了想,淡笑:“怪我去派出所迟了?”
“……不是。”
贺律又问:“给你买的衣服不喜欢?”
贺晚恬咬了咬唇,依旧小声说不是。
贺律盯着她看几秒,黑眸深沉的。
他们认识了许多年,可是忽然间,好像就忘了她小时候长什么样了。
印在记忆里的,似乎一直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掌心轻抚上她的发,摸了摸。
笑问:“那为什么。”
贺晚恬眼睫颤了颤,调不匀自己的呼吸。
她问:“一直没来得及问你,小叔,你为什么突然回国?还出现在我的学校?”
贺律说:“你不是都知道。”
“我知道,但我不明白。就像刚才在派出所,如果你觉得麻烦或者无所谓的话,其实让人帮我送下身份证就行,你不必亲自来的,不然搞得两个人都不痛快。”
贺律听着她的话,略微蹙起眉:“我什么时候说过麻烦?”
贺晚恬喉咙一紧:“小叔,你是没说过,但有些事不是非得说清楚、说明白,我才懂的,我没那么笨。”
贺晚恬笃定他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
他智商高、情商高,任何人的心思在他眼里就是张白纸。
更何况是她,连遮掩都遮不明白。
如果不是他嫌麻烦,那又何必摆脸色给她看,甚至连解释都懒得问她要一句。
要么是没把她放心上,要么是在玩欲擒故纵。
前者不必多说,后者就是变着法儿、拐着弯儿等她主动。
当然贺晚恬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是后者,毕竟实际上,她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那就只剩下了前者。
“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小叔,真的对不起。”贺晚恬试着让自己平静,就算她的嗓子带着哭腔也软绵绵的,十分悦耳动听,“你没必要用这样冷淡的态度告诉我这点,其实直接跟我说就行了,我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可以做到一刀两断。”
好一个“一刀两断”。
静默顷刻,贺律冷冷开口,声调漫不经心:“说完了吗?”
贺律眸色深邃幽暗,捏住她的下巴,薄茧抵着面颊,距离拉近,说话间声息交错。
“小朋友,世界上最没资格指责我的人就是你。”他指腹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下她的脸,笑,“你见过我对别人什么样么?就敢这么评价。”
他强势地凝住她,虎口紧了紧,逼迫她抬起头。
“谁把你惯得这么任性?”
贺晚恬僵着身体,毫不示弱地回:“你。”
贺律都要被她气笑了。
原本是来看看她身体怎么样,没想到大晚上闹这么可笑的一出,跟拍电视剧似的。
他松开她,起身,面色依旧沉静:“等你冷静了再和我谈。”
居高临下的姿态。
闻言,贺晚恬一笑,不动声色地屏住呼吸,长睫下的眼神仿佛完全放空。
她凉凉同意:“好,谈谈。”
声音轻得像风,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她发问:“谈你跟我上过床,还是谈你之后不告而别。”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连同窗外的雨,连同绵长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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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来自百度百科
13.开胃菜
第十三章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以前这段关系不为人知,现在也被悄无声息地掩盖在平静之下,划分在两人相处模式的最边缘。
谁也不曾提起,一起假装着从未发生过。
一个继续充当长辈,另一个继续充当晚辈。
默契,虚伪,荒唐。
空气里充满暗潮涌动的硝烟味。
贺律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随后想到不该在卧室抽烟,长指一弯,直接把烟折断。
他侧目,眸光发深,衣领松散敞开,肌肉蓄力绷紧,淡雅冷笑。
他沉默地坐在床沿边,视线落到她身上:“哦,原来是因为这个。”
“你够长进,这话在心里憋了多久。”
贺律唇角微掀,周身温润如玉,微笑着,在这样的情况下,只会让人更加不寒而栗。
“你要我给你什么,一个交代?”
旧事重提,他压根就不在乎她那幼稚的想法,早就已经翻篇的事情,又有什么好说。
“不用。”贺晚恬不避不退地望着他,很多画面从脑子里一闪而过,长久的酝酿换来了此刻的平静,“小叔,我玩得起。”
“玩”,贺律品着这个字眼。
“我是恋爱脑,但我不是没脑子。”贺晚恬撸下手腕上的头绳将长发扎了起来,露出漂亮的锁骨和半遮的肩颈,不艳丽却很动人。
“我之前想过我为什么是恋爱脑,因为我缺爱。”她嗓音轻柔,碎发垂下贴着肌肤,“但我缺爱是以前的环境造成的,不是我的错。”
贺晚恬望着他,看进他眼睛里:“小叔,我想要你对我好一点,想要你爱我……但如果无能为力的话,那我也不要了。”
月色落到两人身上,一明一暗,泾渭分明。
旁边落下清冷低沉的一声笑。
贺晚恬在跟他摊牌,但是他没多在意,也无所谓。
他绅士地什么也没做,目光却从她耳后滑落到侧颈。经过这么一提醒,他就回想起来了,这两处都是她敏感的地方。
时至今日,仍能回忆起两年前夜里的一些细节。
女孩细直的长腿,纤细勾人的腰肢,绵软的身子骨,那么痩的样子,抱起来却很舒服。
他向来是不为美色所动的做派,毕竟燕京的美女那么多,每天送上门的也不少,没必要坏了自己良好的生活作风。
更主要是,那么莺莺燕燕,竟然没一个能被看上眼,也没一个能引起他私欲的。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对一个小自己10岁的姑娘产生探索欲。
像瓮中捉鳖的猎人,瞄准猎物,狙击捕获炙烧,然后优雅享受这道开胃菜。
很意外。
当初在地下室诱她上钩时,也没想到未来的关系会变得暧昧不清。
看她时,偶尔会走神,就像现在这样。
她在认真地说,而他在想她。
贺律眯了眯眼,将烟盒放回去,突然没了脾气。
第一次发现,他的宽容度竟然可以变得这么高,倒不是因为内疚或者道德良知之类,只是他听到她说“想要你爱我”的感觉新奇。
幼稚又天真,也就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才会整天想着情啊爱的,一腔冲动和一股傻气。
她正是对爱情最向往、最忠贞、最纯净的年纪。
可他不是,从来都不,婚姻对他而言就是一场资源的置换和整合,权衡利弊后的产物。
只是说出“爱”这个字,都让他觉得是一场水中捉月的白日梦。
何必计较。
好一会儿没等到男人的反应,贺晚恬轻蹙眉,唤道:“小叔。”
贺律笑容不变,语速缓慢,仍透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嗯?”
“所以,你的想法是什么呢?”她当真发问,表情郑重,仿佛在说什么大事,实诚得可爱。
贺律笑了:“我的想法……”
他伸手,指尖抚过她的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染着几分温存,目光越发??深沉。
“我在想,你这里是不是和以前一样软。”
贺晚恬唇瓣温热,指腹抚弄的触感那么真实,一个动作就蕴含了深意。
她隐约有点预感,浑身一颤,睁大了双眼,紧张出声:“小叔!”
下一秒,贺律就撬开她的唇齿,不由分说地将手指强势送入她的口中。
他指尖温度冰凉而且洁净,用力时手背凸出青筋脉络,勾着她舌尖灵巧地逗弄。
“小朋友,一直没和你说。那天是你的第一次吧,不好意思,也是我的,是不是还把你弄疼了。”
他让她直视着自己,她睁圆的双眼既讶异又无辜,蒙着湿漉漉的水汽,脸颊两酡红晕,就跟那时看他的眼神一样。
“后来的事你也不记得了,也对,你又没经历过,体力不支昏睡过去也能理解。”
冷感的声线因她染上热意,滑进贺晚恬的耳朵里,酥麻感从她脊骨处攀升,一直到心口。
“但怎么现在生气,是那天你没爽吗?”他贴着她的耳朵,“还是没尽兴?”
窗外夜色黑沉,加湿器突出袅袅潮气,那些藏起回忆,在脑海中万千涌动。
贺晚恬目光所及之处,是他性感的腕骨,和那双深邃清明的眼。
他周身寂冷,比今夜夜色更甚。
一幕幕过去与贺律相处的画面不断在眼前浮现。
两年前的那时,除夕夜。
晚饭是在贺家祖宅,一处二环内的四合院。
从外面看不显山露水,而里面却自成天地。算上从国外特地赶回来的大伯、姑姑等一众人,赴宴的共有二十多个,雇了有名的厨师来做“官府菜”。
青花云龙纹盘子摆餐,家人齐聚一堂,称得上颇为温馨。
团圆饭讲究“尊卑有序,长幼有别”,一个个位置排开。
贺晚恬既是小辈,又算是“外人”,被排在最后一个。
她也不在意,反而为贺之炀没回来,而松了口气。
正中央的主位空缺着。
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都坐在两侧,年纪最大的看上去也有80多岁。
贺晚恬不禁心想,难道族里还有更年长的不成,百岁?
“晚恬,今年是不是要高考了?”正在热络交谈的一位姨问到她,“有没有想考的学校?”
贺晚恬用手指抠着复古桌布边缘的花纹,抿着唇笑笑,看上去懵懂扭捏,还有学生气。
其实她已经高考完,都大一了。
正想要回答的时候,门外传来动静,紧接着,大门就被推开。
原本都在忙着叙旧攀谈的长辈们,止了话头,放下手里的瓜子水果起身。
有孩子的大人,招呼孩子过来,别再吵了。
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同个方向。
贺律来了。
纯黑的毛呢大衣,挺阔又考究的面料。
气温已经零下,他穿得却不多,进门后将外套递给侍从,只剩下略显单薄的衬衫和西装长裤。
他一派温和地走过,但连正眼看人的力气都懒得使。
穿过一众人,坐到主位。
到他今日的成就,也无所谓家族规定。
族规也是人定的,现在他撑着贺氏的兴旺,得是别人来取悦他。
其他人渐渐以他为中心落座。
轻松的氛围减了,讨好巴结的意味重了。
大家心里都有杆秤,这年代,早就不兴“倚老卖老”那一套,他们的生意都得靠贺律帮衬着。
贺晚恬右手轻转着桌盘,夹了一道凉菜,心道:贺氏“内外有别,老小有序”……所有这些原来都是弹性的。
桌上的长辈们交谈,贺晚恬专注地吃菜。
偶尔视线落在自己的斜前方,一瓶七位数的汉帝茅台,再往后看,是捏着青釉瓷具的冷白手指。
贺律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立刻就有个大伯上前替他倒酒。
他不紧不慢地伸手挡了一下,抬抬下巴,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让我小侄女替我添吧。”
突然被点名的贺晚恬还在啃鸡爪:“……”
饭桌上众人略微吃惊。
之后贺晚恬就在他身边坐下了,也就是因为坐在他身侧,才发现他一顿饭下来足足喝了八两。
但她不知道的是,贺律从小在国内喝白的,去国外喝红的,酒桌上练出来的量,这点根本不在话下。
她垂眸望着他指尖的烟,大拇指上戴着玉谍,和田白玉籽料质地,莫名有一种不沾人间烟火气的性感。
青色烟雾一飘,烟灰簌簌一落,就这样烫在了贺晚恬举着量酒器的手背上。
她从发愣中回神,手一抖,这么贵的白酒,全洒在了男人的身上。
当时,在场人的面色都变了,安静无声。
贺律看她一眼,没说什么,抬手示意大家继续。
他不胜酒力,上楼休息。
所有人心下松了口气,唯独贺晚恬担心他的状态,上楼去看。
没人注意到她,就像没人知晓他们两人暗中的交易关系。
贺晚恬推开门,看见他坐在沙发上看笔记本电脑。
她端着一些酸奶之类醒酒的东西,几秒后,试探问道:“小叔,你……没事吗?”
屋子里燃着沉木,缥缈的雾气向上蜿蜒、飘散。
贺律垂着视线,余光瞥见她白白净净的脸,单薄衣衫下的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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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轮廓,“嗯”一声。
声线很淡:“文档,保存不了。”
“笔记本坏了吗?”
“不知道。”
她走过去,看了一眼。
同名的文件根本无法再次保存,其实换个文件名就好,可眼前的男人重复操作着,像是跟笔记本杠上。
贺晚恬突然意识到,他喝醉了。
“小叔,你改个文件名。”
“哦。”
过了会儿,他依旧没有动作,面无表情地看她。
贺晚恬鼓足勇气凑近一点,单腿跪在??沙发上,俯身替他操作。
她甚至可以清楚地嗅到他身上胶着的颓靡的酒意,还有沐浴后的清香。
她心跳如擂鼓,滚着鼠标的手都有些抖。
忽然,身后的男人身体前倾,随意搭在沙发上的手直接穿过她腰后侧,撑在透明茶几上。
他们靠得如此之近,唇几乎要贴上他的下颌。
沉冷的音色萦绕在耳际。
“能存么?”
“嗯……”她绷着呼吸,脸颊烧红,大约是被房间的暖气热的。
几秒能完成的操作,硬是紧张地搞了一分钟才完成。
从贺律视线望去,就是个如临大敌的少女,仿佛谁要欺负她似的。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他当然知道要怎么保存文件。
垂眸就能看见她手背上刚才被淹烫红的地方,她皮肤竟然这么娇嫩。
贺晚恬被男人圈在怀里动弹不得,她小声提醒:“小叔,我弄好了。”
少女呼吸不平稳,胸口略微起伏着,动作也有些僵硬。
看上去很害怕他,虽然也不知道在怕什么。
见状,贺律也知道过了,风度翩翩地放开她。
也因自己一时心血来潮的逗弄,暗嘲自己真是无聊。
贺晚恬内心挣扎着,蜷缩了一下捏着鼠标的手指。
墙面上的时针指到11点59,离新年伊始还差1分钟。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下定决心般,贴着贺律坐下。
她双手勾住贺律的脖子,因她的动作,上衣往上缩了些,露出了一小截腰肢,害羞却又很认真看向他,在心里默念倒数。
3、2、1……
霎时,窗外无数烟火在黑夜绽放。
远处传来遥遥的声响:“新——年——快——乐——!”
“小叔,新年快乐,我又长大一岁啦。”贺晚恬双眼弯弯,五官实在漂亮,笑容又甜又勾人,搅得本就温暖的空气里窜出几分燥意。
贺律手臂克制托住她,笑说,新年快乐,想要什么。
于是她说——我想要亲你一下,可以吗。
……
这就是一次意外事故,一切的开端。
赴宴的亲戚们都在一楼,瞧着璀璨的烟花冲向天空,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守岁,扯着家长里短。
楼下在欢声笑语中迎接新年,而楼上漆黑一片,只有角落一盏微弱的壁灯亮着。
边上是面落地窗,望下去是这座寸土寸金的城,玻璃上人影交织。
男人从背后有力地扣入她的指缝,紧紧地十指相握。
她的双手被束缚住,腰肢也被禁锢收拢,被迫承受着他的吻。
滚烫,发狠,一遍遍辗转碾磨。唇齿间是醇厚微涩的酒味,仿佛着了火,而背贴着冰冷的墙面,不断下滑。
缠绵的轻响交缠着微弱的哀求,放纵浮浪,盖过了除夕夜的烟火。
贺晚恬被吻到双腿发软,快要站不住,疼痛也只能无力地抓着他,连眼尾都是红的。
剧烈,且折磨人。
她根本没想到后续的发展,也不敢想。
男人的反应会是这样。
他仿佛一根冷冷的冰锥,深刻地刺进她心里。
即便时隔两年,那时的画面也如此清晰。
见她茫然又羞耻地张着嘴,贺律缓慢意趣地用指腹搅动着她口腔中的每一寸,肆无忌惮地扣住她,恶劣得让她说不出话,也逃脱不开。
而贺晚恬也在跟他较劲,泪眼蒙眬地被迫昂着纤长的脖颈,硬是不吭一声。
“想要我爱你吗?”贺律平和地笑,手从她口中抽离,看她的目光染上几分戏谑浓郁的色彩,“我说不了这个字。”
他抽纸,轻佻散漫地擦拭指间湿漉。
“但可以做。”
贺晚恬腮帮子发酸,还没从他刚才的动作里缓过来,双眼便毫无征兆地被他的掌心蒙盖,手腕被捏住直接扣过头顶。
对方欺身压下,热烈的体温一瞬间像要把她点燃。
极度陌生的人,又极度熟悉的触觉。
无力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