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妆裴今宴》 第309章 两人入座,刘嬷嬷已让人上了清茶。 严氏也坐了下,秀美的面庞,笑意温柔,“你们别担心,我不糊涂,谁对谁错,我分得清。我虽把她们两人当亲女儿对待,但即便是亲女儿,她们若行为不端,我也不会袒护。” 苏明妆小声道,“晚辈不是怕您袒护,是怕您心情不好,影响身体。” 她的愿望,从来都是这么简简单单。 严氏笑容加深,眼神感激地看向她,“托苏小姐之福,我身体已经康复大半了。” 声音一顿,面色尴尬地笑道,“实话说,我这身子不好,也都是自己作的,怨不得别人。明明国公府的庞大产业需要打理、明明还有这么多关心我的人,我却每天自怨自艾,糟蹋身体。” 众人吃惊——没想到老夫人竟自我检讨? 要知道,老夫人看似柔顺,实则倔强认死理,别人是劝不动的! 严氏见小姑娘一脸的震惊,笑容更是尴尬,轻咳两声,“真是多亏了你,我在你身上,学了太多。” “??”苏明妆一头雾水,“老夫人过奖了,但晚辈没做什么啊?” 严氏收回笑容,面色认真几分,“怎么会没做?你来国公府之前,是何口碑,在京城不算秘密。但自从你进入国公府,洗心革面,不曾逃避推诿自己犯下的错误,更是积极学习、努力练武,可谓脱胎换骨。 你的每一个改变,我都看在眼里。 夜深人静、难以入眠时,我闭着眼,便好似身处浪涛之中,我无奈自己的渺小,我并未挣扎、随波逐流,这时身旁好像出现一人……那人拼命拍打水面,与巨浪争斗,一点点前行。” 声音一顿,严氏将视线投向苏明妆,“那人,就是你。” “?” 苏明妆惊愕在原地,心中震惊——她从前只是懊恼过去糟糕的人生,准备重新开始。 她还专门提醒过雁声院的下人,别声张,别引人注目。 却没想到,老夫人一直关注着她,难怪……每次老夫人看她时,投来的目光都是认可,那种尊重目光,让她备受鼓舞。 赠人以玫,手有余馨? 老夫人鼓舞她时,她也鼓舞了老夫人? 她鼓舞老夫人时,老夫人用尊敬,又鼓舞了她? 真是……奇妙啊! 她从前浑浑噩噩,每天都在寻求刺激,忽略了多少细节?如今捕捉到,只觉得人生值得细细品味。 严氏叹了口气,随后惭愧地摇了摇头,“……还有,我不如你。” 苏明妆急忙否认,“怎么可能?您可是出名的才女,我连您一个手指头都不如的!” “你先别急,慢慢听我说。” “慢慢听,我也不如您!”苏明妆。 严氏哭笑不得,摇了摇头,继续道,“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个秘密,无人知晓:我没众人想的那般大公无私,我对裴家不计代价安置旧部一事,也耿耿于怀。 因为此事,我还曾与老国公争执过,没说服老国公后,便赌气破罐子破摔。 后来夫君突然病逝,我备受打击、更是深陷自责——他疼惜我的健康,不让我生育;我明知他的志向,却不去尊重包容。 我……我没你们想的那么好,他死后,我整日都在自责中。我……以为人生还漫长,却没想到一转眼,他便走了……” 这是众人第一次听见裴老夫人的心声,哪怕是裴今宴,也是第一次深入了解母亲的内心。 刘嬷嬷惊住,急忙招呼着丫鬟离开。 严氏笑道,“不用刻意回避,我既已说出,便不怕人听。”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悄悄地离开了。 第310章 出了房门,几个丫鬟还小声商量,提醒彼此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 房间内。 裴今宴的震惊,难以喻。 苏明珠也是如此——她本以为……谁知道……怎么会这样?梦里的世界,明明不是这样!同时,她还有有种“窥视真相”之感。 严氏苦笑了会,看向裴今宴,口吻平静,“对母亲,是否失望?” 裴今宴急忙回道,“母亲多虑,儿子绝无失望!无论母亲做什么,儿子都支持。” 苏明妆紧张地拢了拢手指,之后鼓起勇气,“还不晚!老夫人您千万别放弃,您听晚辈的:只要觉悟,一切都不晚!晚辈这般声名狼藉都如此,更何况本就被赞誉的您!” 严氏点头,目光欣慰,“你误会了,今日我能说出来,就说明我已走出来了。我知道你一直担心我想不开,抑郁成疾、熬坏了身子。我今天就是想告诉你,以后不会了,为了今宴,我也会好好活下去。 以后的府务,还是由我来打理,我也会努力学习经商,把国公府的产业做起来,花心思在上面……还有练武,我会坚持不懈地练下去。从前我不喜练武,但现在,倒是从中体会到了乐趣。” 苏明妆眼前一亮,惊喜道,“真的?” 严氏笑容加深,“那还有假?” 说着,幽幽叹了口气,“最近一段时间,我甚至都在想,你与今宴的事……会不会就是上天注定?我总有一种感觉:因为你的到来,我们许多人的命运轨迹发生了改变。而且那感觉,越来越强烈,我总觉得……大家的结局,原本不应该这样。” 苏明妆被说得脸都白了——裴老夫人不会窥视天机吧? 裴今宴埋怨道,“母亲,刚刚您才说走出来,现在怎么又神神叨叨了?您这是要从一条不归路,跳到另一条不归路?” 将门才不信鬼神! 若信了鬼神,恐惧怨鬼报复,就不用战场杀敌了。 严氏笑着改口,“是是是,是我的错,我不应疑神疑鬼。” 裴今宴满意地收回视线,却发现身旁女子用一双怨毒的目光瞪着他——你凭什么说老夫人?人家老夫人愿意怎么想怎么想,关你屁事? “……”裴今宴眼神无奈——所以,母亲到底是谁的亲娘? 严氏看见两人眼神的眼神交流,只觉得有趣。 突然想起一件事,“哦对了苏小姐,从前我是看过你武功的,但今日发现你武功进步飞速,这些日子并未听你去校场,难道是你白天外出时,请了名师教导?” 苏明妆笑着伸手一指身旁男子,“这位,便是名师。” 严氏惊讶,“原来你们白天在外练武?” 心里想着——难道是今宴晚上无法回府,但中午有午休时间?殿前司是五班轮流,也就是说,五天里,有四天中午是能午休,还有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 裴今宴尴尬,低声解释道,“……不是。” 随后,便说出两人计划:每天晚上他从英武院翻墙进来,在英武院教导完武功后,宿在那里,第二天清早再翻墙出去。 说的时候,裴今宴和苏明妆两人都提心吊胆,低着头、耷拉着脑袋,像两个犯错的孩子。 ……事实上,隐瞒老夫人,确实是犯错的。 饶是淡定的严氏,听后也惊呆了,“你们两人……真行啊!” 想了半天,不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 苏明妆低着头,“抱歉,晚辈让老夫人失望了,其实……后来晚辈也后悔,觉得只是挨打一下、挨骂几句,犯不着这样算计人家,晚辈知错。” 毕竟算计的是严家姑娘,老夫人也是严家人。 第311章 严氏如何看不出苏明妆的顾忌?她摆了摆手,“你们小辈的恩怨,自己解决,我不参与。只是我觉得每日晚上……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不好,这件事就此做罢,以后别再来回翻墙了,晚上你们想去英武院练就去英武院,想去校场就去校场,我不干涉。” 苏明妆心里暖暖的——老夫人对她的纵容宠爱,她如何不知?如何不感激? 如果说离开国公府最舍不得的人,便是老夫人了! 裴今宴见母亲不生气,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严氏道,“你们来我这,应该就是担心我是否生气吧?把你们的心、放到肚子里,我没那么想不开,以后也不会。” 苏明妆点头,笑嘻嘻道,“有老夫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随后,又聊了几句,严氏便让两人回去休息了。 …… 第二天一早,苏明妆便回了学士府。 她不回不行。 钱掌柜忠心耿耿,国公府发生如此大事,钱掌柜是定汇报的,她怕自己父母胡思乱想,所以必须要在钱掌柜之前,先说明情况。 学士府,主院。 上到苏夫人、几名少夫人,下到嬷嬷丫鬟,都直接惊呆了! 却见,美若天仙的大小姐,先是把云绸广袖挽起来,露出一双莹白藕臂,之后两只小手抓住雕花红木桌的边缘,一用力,便将那重达几十斤的红木桌生生抬起来! 不对,是举起来! 举过头顶! 苏夫人吓得脸都白了,又不敢喊,怕惊到女儿,只能颤抖着小声到,“……放下……放下……快……放下……” 三名少夫人也是吓得花容失色,不敢说话。 几名丫鬟凑上去,想帮忙,又不知如何下手。 苏明妆扭头对丫鬟道,“你们都让让,别让我失手砸到你们。” 丫鬟们都要哭了——砸她们无所谓,只要不砸死,夫人还能给一大笔银子,小姐可万万不要砸到自己啊! 苏明妆找了个角度,把桌子小心放下。 在放桌子时,她谨记裴今宴教的动作要领——腹部和背部绷住力气,要主动用力而非被动用力,否则容易造成骨伤。 就这样,苏明妆把桌子放了。 一抬头,见苏夫人身子一软,直接向后躺去,少夫人和下人们都吓坏了,匆匆去接。 好在,苏夫人只是被吓得软了身子,没晕厥。 苏夫人气得直流眼泪,“你呀你呀……你这不省心的孩子……” 苏明妆把母亲惹哭,心中内疚,但却异常坚定,“抱歉母亲,女儿知道惹您不快,但女儿还是要学武!我只有强悍,才能保护您,保护嫂嫂们。” 众人一愣。 苏夫人也是愣住,心头一暖,口吻软了许多,“谁用你保护?家中这么多护院,轮得到你这千金小姐上手?那还要护院做什么?” 苏明妆摇头,认真道,“母亲您忘了,当初我为何会执意强嫁给裴将军?如果护院有用的话,用得着裴将军出手?如果当时裴将军不在,那我会遭遇什么?”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所有人的脸都惨白一片。 是的,当时苏明妆在松月寺外遇歹人,多亏了路过的安国公,否则其后果不堪设想! 苏明妆继续道,“我希望一辈子轮不到我出手,但一辈子太长、变数太多,我不认为谁能把后半生的命运参透。既然如此,何不居安思危?诚然,我出身书香门第,用不着我上战场,但能学、能练,还是要学一下,技多不压身。” 众人再次吃惊。 虽然每次大小姐回来,都有一些变化。 第312章 但每次变化,她们依旧更震惊! 看着眼前目光坚定、容貌也仿佛更为明艳逼人的女子,她们一时间甚至忘了从前的她是什么样。 苏夫人并非见识粗浅的妇人,如果是其他姑娘有这般武艺,她是赞赏钦佩的,但如果是自己女儿……到底还是心疼了些。 大儿媳傅云芝劝道,“母亲息怒,儿媳觉得明妆说得有道理,儿媳知晓母亲是害怕明妆受伤,但您想想,是谁教明妆武艺?那可是安国公啊,安国公在宫里连大内侍卫都能教,更何况是明妆。” “是啊,是啊,”二儿媳也道,“墨意回来说过,早朝时经常能看到安国公,那真是威风凛凛!” 之后,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劝了起来。 终于,伴随着苏夫人一声叹息,“罢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三思而后行便可,其他的为娘也不管了。” 苏明妆笑开了,直接钻苏夫人怀中撒娇,“娘亲,那晚上您可得帮女儿在父亲面前说好话啊。” 然后扭头对少夫人们道,“嫂嫂们也是,妹妹这条小命就交给你们了,你们说东,妹妹不往西;你们要月亮,妹妹就不摘太阳。” 少夫人们也逗笑,傅云芝宠溺道,“你呀!不愧是生在蜜罐,就是嘴甜!” 苏明妆对大嫂挤了挤眼睛,“对呀,妹妹不仅嘴甜,哪里都甜,大嫂要不要来尝尝?” 傅云芝可是标准大家闺秀,何时听过这种荤语?脸都被说红了,“让安国公自己尝吧,大嫂无福消受。” 众人被逗得哈哈笑,便是一直担忧的苏夫人,也被笑出了眼泪。 苏明妆见把大嫂说脸红,本来还美滋滋的,后来突然想起大嫂的话——安国公尝?裴将军? 不提起还好,一旦提起,脑海中就不断涌出两个人一起练武,靠在一起的情景。 她吓得急忙叫停——不行,不能胡思乱想!她和裴今宴都有自己的人生之路要走! 生怕大嫂“乘胜追击”,苏明妆急忙岔开了话题,“母亲,有件正事:裴老夫人想来看您,您愿意见她吗?” 苏夫人急忙严肃下来——这亲家,是肯定要见的!不仅见,还得好好聊聊。 先问问亲家是否喜欢明妆,再问问安国公对明妆的看法,若都喜欢,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如何中断明妆要和离的念头! 谁家好姑娘,用栽赃的法子强嫁人,嫁了后不到一年要和离?这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嫁人?谁家还敢娶明妆? 当然,苏夫人在见到亲家之前,不会打草惊蛇,打算等见面再说。 “未来几天,为娘都有时间,明天后天,都可以。” 苏明妆乖巧点头,“行,那我今天晚上便问老夫人。” 心里想:谢天谢地,话题岔开成功! 之后,众人便把聊天放在国公府的闲事、学士府的闲事、侄子侄女们的学业近况、以及国公府的版印坊等等杂事上。 大家聊得十分开心,嫂嫂们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姑子了,聪明伶俐,谦逊温和。 。 苏明妆白天和母亲、嫂嫂们一起过,晚上见到了父亲。 果不其然,父亲是和钱掌柜一起回来的。 看父亲愤怒的样子,说明路上钱掌柜已经小报告打完了,王嬷嬷一直用眼神挤兑钱掌柜,后者面对王嬷嬷时,理直气壮,认为自己做得有理。 但当面对小姐时,还是心虚得不敢和小姐对视。 苏明妆来到钱掌柜身旁,做了个鬼脸,低声道,“钱叔你放心,我不生气的,你汇报情况是你的分内之事。但俗话说得好,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就看咱们谁能赢了。” 钱掌柜哭笑不得,“什么赢啊输的,小人可不是小姐的敌人。” 苏明妆噗嗤一笑,“我和钱叔开玩笑的,当然不是敌人,都是亲人。” 随后。 苏学士如何发怒、苏家女眷如何齐心协力地把他哄好,自是不表。 只说苏明妆回来了,照例是有团圆饭的。 苏明珠一个人吃了一小盆的米饭,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哪怕是壮年的老二和老三,也没小妹能吃! …… 吃完了晚膳,苏明妆才回国公府。 却怎么也没想到,马车刚到国公府时,前方传来马蹄声。 苏明妆在丫鬟的服侍下,出了马车,笑着对一身官服、端肃俊美的男子道,“裴将军,真巧啊。” “是啊。”男子冷然地点了点头。 心里想——蹲在路口,等很久了。 —— —— 今日更新完,明天7点见!明天争取加更!!发誓!!! 第313章 王嬷嬷趁着国公爷翻身下马时,向后退了一些,将小姐身旁的位置留出来。 果然,国公爷把缰绳递给门房后,自然而然地站了过去,而小姐也没表现出排斥。 王嬷嬷观察到这一幕,抿唇偷笑,却没表现出来。 就这样,苏明妆和裴今宴两人肩并肩,进了国公府大门。 一边走,一边聊着。 裴今宴问,“你这是刚回来?出门了?” 苏明妆,“我今天回了学士府,昨天钱掌柜见到我和你表妹比武,今天肯定是要找父亲打小报告的,我若是不先回去安抚好母亲,待父亲怒气滔天地回家,两人再一起怒气滔天,就不好安抚了。我这也算是化整为零、逐一攻破。” 实际上严格意义上讲,她应该说“回娘家”,但她不喜欢用这个词,因为那样说,就好像她已经成亲了……虽然她确实成亲了。 但如果还是用学士府,便感觉自己未成亲,只是借住在外,还能随时回家一般。 裴今宴失笑,“你这是用起兵法了?” 苏明妆抿了抿唇,“兵法也不一定必须用在战场,生活中、做生意,都能用上。” 裴今宴点头,“是啊,人生就是一场战场。” 声音一顿,又问道,“用晚膳了吗?” “用过晚膳才回来,你呢?你这是要去知春院?” “对,我刚回来,打算先去看望母亲,再想想吃什么。” 苏明妆突然想起来,她也要见裴老夫人,“正好,我也去。” 随后,两人便去了知春院。 。 知春院,厅堂内。 因为裴今宴只是照例来看望母亲,所以严氏只是简单问了问今日的情况,确定没什么意外发生后,便与苏明妆说话去了。 按照道理,还饿着肚子的裴今宴可以先离开,但他偷偷赖着不走。 苏明妆问道,“请问老夫人,最近您可有时间?是这样的,上次您让我问母亲,说挑个时间见面,今日我问过了。母亲说今明两日都可以,就看您的安排了。” 严氏一听,便明白苏夫人的意思——想早些见面,越快越好。 若是不着急,一般是用“随时有空”来回答。 但苏夫人却详细到某一日,其意不用解释。 严氏笑道,“正巧,明日我有时间。” 苏明妆倒是没多想两名夫人的弯弯绕绕,“好,那就明天。” 严氏问,“苏小姐明日回去吗?抱歉,我是考虑到今日你才回去,怕明日你再专程陪我回去,太过辛苦。而且我们两个老人家聊天,应该无趣,你们年轻人不会喜欢听。” 苏明妆认真反驳道,“您还不到不惑之年,怎么能是老人家呢?平日里称您为老夫人,也是辈分原因,您比我母亲还要年轻十几岁,年轻着呢。” 严氏笑着摆手,“不年轻了,”之后想起一件事,问道,“今宴,你何时休沐?” 朝臣有固定的休沐时间,但殿前司特殊,休沐时间是轮流安排的。 裴今宴尴尬,“明日。” “……”苏明妆。 严氏也是一愣,“这么巧?那就……”说完才想起,这两人的关系比较特殊。 若是正常夫妻,夫君休沐,自是陪妻子回娘家,这是对妻子的尊重,也是给妻子娘家尊重。 但…… 苏明妆也有这般考虑——老夫人去学士府,她若不跟着,不大好。她若是跟着,裴今宴不去,外人如果知晓裴今宴休沐,那样他们学士府丢脸。 裴今宴看出女子面色为难,思考片刻,向她的方向倾了倾身子,低声道,“如果你不愿意我去,我就在府里待一天不出门。” 这样,外人就不知他休沐。 第314章 苏明妆却觉得这样不好,“一起去吧。” 这件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严氏定下明日去学士府后,便没再留他们,把两人赶走,她好静下来思考准备什么礼物。 这是她第一次拜访学士府,不能失了礼节。 。 苏明妆和裴今宴就这么被华丽丽地赶了出来。 两人刚出来,裴今宴肚子便咕噜一叫,他连想死的心都有了——谁家铮铮男子汉,动不动就肚子叫? 说来也怪,他也不是没挨过饿,但从前饿肚子是从来不叫的,只要和她在一起,饿了必叫!好像专程叫给她听。 真是岂有此理! 他还如何保持形象? 想到这,某人铁青的脸色,更冷了。 苏明妆小心翼翼地问道,“裴将军,你是不愿意去学士府?别勉强自己,我们家没什么武官朋友,他们不会知道你是否休沐。” “……”裴今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啊……哦。”苏明妆——但您的脸色,很难看啊。 裴今宴怕女子误会,最后叹了口气,厚着脸皮低声道,“是……我……” “?”苏明妆。 裴今宴抬头望天,生无可恋,“肚子饿。” 苏明妆冰雪聪明,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开始帮其挽尊道,“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汤饼的话,会不会太简陋?” 裴今宴一愣——她是什么意思?要为他做汤饼?他这是因祸得福了? 脸上的铁青颜色,瞬间白了几个度,“如果不麻烦你的话。” 苏明妆笑道,“做个汤饼而已,麻烦什么?那我们去英武院吧。” “好!”裴今宴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但苏明妆想着——上次是因为太着急,所以有什么菜便做了什么菜,这次……他好像也很饿,算了……还是怎么快速怎么做吧。 她吩咐道,“雅琴,你先回雁声院一趟,今天早晨我让她们泡发一些海参,松茸和白银盘,你都拿上,快点送到英武院。” “是,小姐。”雅琴接了命令,拎起裙子就跑。 苏明妆回到裴今宴身旁,“裴将军我们走吧。” 裴今宴心生甜意,“还用拿其他食材?如果麻烦,就不用做了。” 苏明妆摇头,“不麻烦,食材是提前准备好的,拿了就能做,我们走。” 裴今宴心情畅快,看向雅琴远去的身影——突然,他也想打赏了。 他从前明明没有打赏的习惯,真是……近朱者赤啊…… 雅琴速度极快,苏明妆等人到英武院不久,她便到了,手里拎着一个大食盒。 苏明妆到书房里换了身衣服,便进了厨房,开始做汤饼。 无人注意到,裴今宴回房间换完了衣服,没马上出来,而是在房间里冥思苦想——国公府的下人,只要帮苏明妆,她立刻就打赏。 但相反,雁声院的下人帮国公府做事,却没人打赏,这怎么行? 裴今宴决定,要给今天取食材的丫鬟打赏。但打赏多少呢? 不能太少,那是苏小姐的心腹丫鬟;但太多,好像也不适合。 思来想去,便按照一等丫鬟一个月薪水一半,进行打赏吧? 出了房门,裴今宴先是把王嬷嬷叫到角落,之后拿出银子,因为紧张,语调略有僵硬,“我想请王嬷嬷帮个忙,刚刚那名取食材的丫鬟着实辛苦,你帮我把这个交给她。” 王嬷嬷见状,吃了一惊,“不用的!裴将军太客气了,这是我们下人应该做的。” “帮我转交。”他坚持。 “真的不用。” 裴今宴抿唇,“苏小姐能打赏国公府的下人,为何我就不能打赏你们?还是说,应该把你们都打赏一遍……等等,好主意。”之后便自顾自开始数人数起来。 第315章 王嬷嬷哭笑不得,“国公爷,无功不受禄,真的不用。” 裴今宴收回视线,认真道,“你们刚来国公府时,受了许多委屈,还勤勤恳恳照顾苏小姐有功,并非无功不受禄,我也不知你们有多少人,这里是三十两,麻烦王嬷嬷帮忙分了。” 说着,把银票塞给王嬷嬷,不等对方拒绝,便转身离开了。 王嬷嬷拿着银票,看着男子修长的背影,笑着点了点头——是个讲道理的好人。 将银子交给王嬷嬷后,裴今宴为免尴尬,快速逃离现场,跑到屋檐下。 又发现无事可做,便到房间里找了本书出来——自从苏明妆喜欢读书,他也开始读了起来。 裴今宴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看了一会,但每个字入了眼、却不入脑,脑子里被一名女子的身影充斥。 厨房里。 苏明妆帮裴今宴做汤饼,并非是心地善良,而是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汤饼是梦中,她穷困潦倒时,每天用来充饥的食物。 自从上回给裴今宴做,她顺便也喝了一碗,竟然又惦记起来。 现在不用过苦日子,哪怕是吃汤饼,也要吃最高级的汤饼,记得雁声院泡了一些名贵的海参等食材,所以她临时起意,想试试把那些食材和汤饼做在一起,尝尝会是什么味道。 恰巧裴今宴肚子饿,择日不如撞日,便做了。 。 半个时辰后。 英武院的厨房已香气充斥,那香味甚至穿过的院子,飘到了屋檐下。 裴今宴闻着,咽了咽口水,之后低头看着自己毫无赘肉的腹部——这都不叫?专门在人家面前叫,是吧? 厨房内,雅琴等人已经馋得不行了。 云舒酸溜溜道,“可惜呀,奴婢不会武功,不然天天教小姐,然后就能吃到这么好吃的汤饼了。” 雅琴也咽口水,“是啊,如果奴婢会武功,还轮得到……算了。”刚拿人家的赏银,所谓拿人的手段,就不说裴将军坏话。 苏明妆将大部分汤饼舀到瓷盆里,笑道,“这么一大锅,还能少得了你们?快给裴将军送去。” “是,小姐。”众人听说有她们的份,可高兴坏了。 雅琴端着瓷盆,云舒拿着碗筷,两人边走边欢快地聊着。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既有小姐的汤饼吃,还有国公爷的赏银拿。” “是啊,要是一个月有半个月是这样的日子,那就好了。” “你就做梦吧,要我说,一个月有两天这样的日子,我就满足了。” 另一边, 苏明妆正要给大家盛,被王嬷嬷抢去汤勺,“让奴婢来吧,这种活儿怎么能让小姐干?” 苏明妆被挤到了一旁,无奈道,“剩个汤饼而已。” 王嬷嬷盛了一大碗,“这是小姐的。” 苏明妆取来了一只巴掌大的小碗,“用这只就行,我刚刚在学士府吃了不少了。” 王嬷嬷想起刚刚小姐在餐桌上的饭量,还有学士府众人惊呆的表情,是越发想笑。 虽然小姐要用小碗,但王嬷嬷怎么会随意盛?那是可着海参等名贵食材挑着盛的。 苏明妆等王嬷嬷盛完,便端着小碗去了裴今宴那边。 半路上,碰见了折回来的雅琴和云舒,婉拒对方要帮忙端碗,叮嘱让两人快去厨房吃汤饼,之后便来到屋檐下。 到了后,愣了一下,因为发现桌椅已经被摆放好。 还像上回那样,面对着面。 裴今宴见女子犹豫,问道,“是不是不喜欢这样?抱歉,刚刚那两位姑娘搬椅子时,我忘了,我这就给你搬回来。” 第316章 “不用,就这样坐吧。”苏明妆把碗放下,人也坐下。 裴今宴见女子愿意对着他坐,唇角划过开心的弧度。 苏明妆舀了一勺子汤羹到口中,之后愉悦地挑了挑眉,之后又挖了一块海参肉,心里想——竟还很搭配,那下回可以教她们做了。 这一时间,裴今宴也舀了一碗,吃了一口,之后惊讶地星眸大睁——他知道她的手艺好,毕竟上回品尝过;却没想到手艺这么好! 他敢说,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吃食,没有之一! 哪怕是御膳房的御厨,也赶不上她的手艺。 因为汤饼太好吃,裴今宴甚至都忘了与女子面对面的紧张,大口吃了起来。 很快,苏明妆一碗吃完,放下碗筷。 裴今宴也放下碗筷,拿起汤勺,准备从瓷盆里再舀一些给女子。 苏明妆道,“不用,我不饿。回来之前,我在家里……咳,在学士府吃过了。” 和离之前,不能说学士府是“家”,这是对国公府的尊重。 裴今宴心中了然,故意打趣道,“你家厨子的手艺确实是好,明天又能去吃,还挺期待的。” 苏明妆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内心许多感动,忍不住刁难他道,“你吃着我做的东西,竟惦记着别的厨子,你对得起我吗?” 裴今宴吓了一跳,急忙道,“不是,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我刚刚的用意是……是为了暗示……” 苏明妆笑着打断,“我知道,我估计刁难你玩呢,你继续吃吧。” 裴今宴哪同意? 直接举起了右手,“我对裴今宴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吃过最美味之餐食,便是今日苏小姐做的汤饼,若有假话,天打雷劈。” 苏明妆不悦道,“你这人,怎么动不动发毒誓?雷公那么忙,你折腾他干什么?” 裴今宴无奈,“他再忙,也得来帮我证明!否则你误会了我,我怎么办?” “我误不误会,有那么重要?” “当然,比我命重要。” 苏明妆怔了一下,“你……夸张了吧。” “没夸张。”扔下三个字后,他便继续舀汤饼吃了。 “……”苏明妆。 见男子专心用膳,没打算理她,她也便没说话,转过头,看向厨房里。 厨房里,很热闹。 大家拿了赏银、吃着汤饼,欢快地聊天。 连她都想感慨一句——今天过得真开心啊!梦醒后的每一天都很开心! 再回忆梦前,也不知当时自己为何要过那种日子。 思绪,从之前的日子,飘到玉萱公主,她心里暗暗计划着——从避暑山庄到京城,马车只需两天的时间,那她提前四天入宫向皇后娘娘说情便可。 不能太早。 因为当时皇上大发雷霆,把公主送去,现在也才两个月就接回来,岂不是相当于皇上白发脾气了?说出去有损龙威。 所以如果她提前请示,皇后便是心里想答应,表面也不敢答应。 只有临近几日,趁着长乐节的气氛,再提出来,皇上和皇后才能顺着台阶下了。 在心中敲定了玉萱公主的事,又开始思考第二批释本的事。 正出神地思考着,余光却见身旁男子已经起身,端了瓷盆,欲送往厨房。 苏明妆急忙中断思绪,“不用你做,放下就行,自有丫鬟收拾。” 裴今宴也没坚持,“一会你有什么打算?” 心里想:聊天吗? 苏明妆,“练武啊?这么好的天气,既不冷也不热,不练武做什么?” “啊,也是,哈哈。”裴今宴干笑几声,起身教女子练武了。 …… 翌日。 国公府门前停了三辆马车,一辆是裴老夫人和苏明妆,随车有雅琴和云舒两人伺候。 第317章 第二辆马车是刘嬷嬷、王嬷嬷,以及两名丫鬟。 第三辆则装着礼物——裴老夫人准备了一车的礼物,苏明妆已经努力劝说,希望别送这么多,但裴老夫人却坚持。 至于裴今宴,则是骑马而去。 这是裴老夫人的小心思——两人婚事闹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认定裴今宴是被陷害,所以揣测两人感情一定不好。 便特意让裴今宴骑马,行走一路,让人看着裴今宴随苏小姐回娘家,既打破这误会,恢复苏小姐声誉,也能为学士府增脸面。 车队出发,顺利到了学士府,自是不表。 只说,众人被管家迎去主院。 还没到主院,就见苏夫人带着几名儿媳妇、嬷嬷丫鬟,浩浩荡荡出来迎接。 苏明妆看去,却见母亲和嫂嫂们都穿了新衣,打扮得体面,足见对客人的重视。 而同一时间,苏家几名儿媳妇也好奇看去,却见小姑子口中的裴老夫人,极为年轻……当然,她还不到四十。 其身材高挑消瘦,头梳高髻,插了一支素雅的银簪,又点缀几朵小巧的绢花。发丝整齐地拢在脑后,一丝不乱。 她眉如远黛,细长而微微上扬,似有若无带着几分神韵。轻点朱唇,色泽淡雅。 身上穿着一袭长裙,颜色为淡青,质地轻柔。领口处绣着精美的花纹,是几枝摇曳的翠竹,针法细腻,栩栩如生。腰间系着一条丝带,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纤细的腰身。 虽没有华丽的打扮,却处处透着精致和优雅。 几名苏家儿媳都看呆了——裴老夫人不是出身将门吗,但怎么看都像书香门第的才女,比她们还像! 她们之前见过安国公,其容貌自不用说,是出众的,她们本以为安国公容貌像母亲,现在才知,若真像母亲,怕是更加俊美了。 严氏笑容有些腼腆,“亲家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苏夫人快步迎了上去,“是啊,我真是日盼夜盼,可终于把妹妹盼来了。” 几名苏家儿媳上前问安。 裴今宴也立刻向苏夫人和嫂子们问安,却不知为何,上回明明没觉得如何,这次称一声岳母,他耳朵莫名的热了。 他窘迫地抿了抿唇,努力想一些别的事,把脑海中的旖旎情绪压下去。 之后,苏夫人便亲昵地挽着裴老夫人的胳膊,两人肩并肩地向主院走。 几名嫂嫂跑来,直接把安国公挤走,然后围着苏明妆。 大嫂惊叹道,“这位便是你婆婆?看着便柔顺善良,难怪你自从出嫁后大变样,既谦逊又好学,都是跟你婆婆学的?” “啊,这……”苏明妆不知如何回答,“可以这么理解。” 三嫂道,“难怪明妆当时非……咳,撞大运了。” 众人知道其想说什么——难怪当时非要栽赃人家安国公,闹了半天,看上这婆婆了? 当然,大家也是开玩笑。 很快,到了厅堂。 众人纷纷入座。 先是打了一会官腔,然后聊了一会家常,苏夫人便对大儿媳使了个眼色。 傅云芝收到信号,立刻起身,“抱歉了裴老夫人,晚辈那边还有一些府务要处理,今日不凑巧,正好是账目日,所以要失陪了。” 严氏急忙道,“大少奶奶快去忙,我这只是来随意串个门子,万不要耽搁了正事。” 随后,苏家大儿媳便带着两个弟妹溜了。 苏夫人又笑着对裴今宴道,“安国公,这是你第二次来,府内还没转转吧?明妆,你去陪安国公转转。” 第318章 “……”苏明妆无奈,只能起身带着裴今宴离开。 众人一走, 苏夫人起身,“严妹妹,我们进去说,可急死我了!” 严氏就知道苏夫人着急让她来,是有要事,急忙起身,“姐姐先别急,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商量。” 说归说,实际上心里已猜了几分。 苏夫人把严氏请到了一个小房间,拉到了软榻上,两人隔着榻几,“妹妹,现在关了门,只有自己人,你……可知道明妆的想法?” 此时房里,除了她们两人,便只有两人各自的心腹嬷嬷,周嬷嬷和刘嬷嬷。 严氏眼神微微一闪,压低了声音,“是苏小姐想和离一事?” 苏夫人手掌拍了下榻几,气得咬牙切齿,“连你都知道了?这臭丫头!” 严氏也不知该说什么。 周嬷嬷和刘嬷嬷两人也是相视一看,脸上满是无奈。 苏夫人心一横,问道,“妹妹,你实话告诉我,安国公他……喜欢我们明妆吗?” “这……”严氏很是惭愧,“抱歉姜姐姐,不是我不愿说,是……我不知道啊。您有所不知,他们成婚后不久,今宴就忙于宫中之事,接连很长时间没回府。 前一阵子可算是回府,但因为苏小姐想学武,今宴又隐瞒回府之事,两人天天晚上练武……我的意思是,我没见过今宴几次,所以不太清楚。” “那我换一个问题,安国公讨厌明妆吗?” “这是绝对不讨厌的!今宴对明妆极有耐心,而且也欣赏,否则今宴不会日日亲自教明妆武功。”突然,严氏声音一顿,好似想到了什么。 苏夫人没追问,静静期待着。 严氏面庞微红,小声道,“我收回刚刚的话,我觉得……今宴应该……是喜欢明妆的。给姜姐姐交代个实情,他们裴家人都有些……性格古怪,尤其是在男女之事上,怎么来形容呢?” 苏夫人笑道,“我知道,裴家郎用情专一,这可是京城美闻!” 严氏红着脸点了点头,“是,裴家男子皆是如此,说好听了是不招惹烂桃花,说难听了就是没君子风度。除非是对夫人,否则对其他女子,没有太过分的照顾。 不说别的,就说我那两名侄女,自幼便经常来国公府,但今宴也是从小对她们保持着距离。倒不是不照顾表妹,表妹需要什么,他会送过去,只是谈不上亲近。” 苏夫人是越听越高兴! 与妾室争风吃醋的苦,她吃过。 但那些妾室还能表现出吃醋、邀宠,她这正室却必须表现得宽容大度,甚至于,苏学士喜欢哪个妾室,她也要对那妾室更好,好像不是学士大人宠妾室,是她宠妾室一般。 个中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方能知晓。 如果女儿不和离,一直和安国公在一起,就不用吃她吃过的这些苦了。 想到这,苏夫人再次一拍桌子,“妹妹,那两个孩子不懂事便罢了,我们必须要为他们打算!得想办法撮合他们!” 严氏欲又止,“是这样的姜姐姐,不是我不想撮合,而是……我怕适得其反,引明妆抵触!” “抵触也得撮合!我听说,他们两人还没圆房吧?一会我们把他们叫来,一起下命令,让他们搬到一个院子。”苏夫人一边说,一边拍着榻几。 …… 同一时间。 苏明妆并未带着裴今宴到处走。 两人找了个偏僻一些花园,进了凉亭。 各自找位置坐了。 苏明妆深深叹了口气,“原本我还没意识到,母亲是着急让老夫人来,现在算是知道了,我猜……我不敢猜。” 裴今宴也猜到了什么,窘迫地移开视线,淡淡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强迫你。” 苏明妆一愣,惊愕地看向他,内心有种古怪的温暖涌出,连带着她的声音也柔和许多,“谢谢你,我那般栽赃你,你却这么袒护我……” 还没等她说完,他便反驳道,“你为我做的更多,关于谁欠谁的,这话题便不要再提。” “……好。” 两人沉默片刻。 苏明妆又问,“你觉得,她们会想什么办法对付我们?” 裴今宴凝眉思索,之后想到了某件事,急忙垂下眼,不肯说。 苏明妆也想到了,明艳的面庞,一阵红、一阵白,见下人们都在凉亭外,听不见两人对话,便厚着脸皮小声道,“我说,如果他们逼我们同房……怎么办?” 裴今宴直接侧过身去,害怕女子看到他的脸红,“不会的,母亲不会强人所难。” 苏明妆也觉得,裴老夫人不会,但她母亲会啊! “我是说,如果呢?如果她们真这么要求?” “我们不配合,她们难道还能绑我们?或者,可以小心下饮食。” 苏明妆惊,“饮食?你是说,她们会给我们下春药?” 。 主院的某个小房间内。 严氏吓得脸都白了,“姜姐姐三思!不行啊!兵法有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般强压他们,只怕明妆会抵触!” 苏夫人一愣,看着面前这女子:说其是将门出身吧,人家举止打扮都像书香门第;说其是书香门第吧,人家却又和她说兵法。 “好妹妹,你懂兵法,那如果按照兵法来说,攻心为上,要如何攻心?” “这……” 严氏只是想讲道理,却没想到被对方将了一军,“我……我想想……” 苏夫人满脸的期待。 严氏只能认真思索起来,忐忑道,“《周礼》有云,饮食所以合欢也。说的是一同享用美食,可以让人欢乐、增进感情。又有诗歌云:且食勿踟蹰,南风吹作竹。讲的也是类似的意思。 我认为过日子,过的便是一个烟火气。而增加烟火气,不外乎便是一同用膳,聊些家常,可以从一同用膳开始。回头我和他们说,每天晚上都来我的知春院用晚膳。” 苏夫人惊愕住,“二十年前,我便听过妹妹才名,今日见识方知名副其实!妹妹真才女也!” 严氏哭笑不得,“姐姐过奖了,这算是什么才女?” “不不,妹妹想的办法极好,极好!”苏夫人激动起来,她甚至都看到,每日那对小夫妻随严氏一同用膳,一边闲聊,增进感情的画面了。 —— —— 今日四章奉上。明早七点见,(`)比心 第319章 苏明妆本以为她们坐一会,母亲便能叫她们回去,谁知道一直等不来。 没办法,她也不能带着客人一直坐在凉亭里,便只能带着他四处转转了。 好在,已入秋。 正是一年中,天气最好的时节。 既不冷、又不热,既能感受阳光的温暖,也不至于太过暴晒,甚至周围花草树木大多也未凋零,依旧欣欣向荣。 苏明妆问,“你想去哪转转?” “听你的。” “我也没有好主意,你来定吧。” 裴今宴抿了抿唇,生怕自己得意忘形,“想看看你儿时经常去的地方。” 苏明妆轻笑,“好主意啊,走吧,得走一小段路。” 随后,两人便肩并肩而去。 王嬷嬷等人则是远远地跟着,尽量营造两人“单独相处”的氛围。 两人边走边聊着。 苏明妆问道,“你呢?你儿时喜欢国公府的什么地方?不会是那个小花园的凉亭吧?” 国公府占地面积不小,但因为人口实在太少,负担不了太多院子,便请示过皇上,把一些院落改成校场,能玩耍的地方不多。 裴今宴回答,“不是,儿时最喜欢知春院,当时还未分家,二叔全家也住那,我和堂弟经常玩假山。” “玩假山?”苏明妆有了兴趣,“假山怎么玩?”学士府也有假山,她之前怎么没发现假山有什么好玩? “从假山上往下跳。” “……” 苏明妆——这玩法确实比较别致,她还是算了。 裴今宴回忆起从前儿时时光,也是无比怀念,“我们三四岁时,跳假山脚下的一块大石头,四五岁时,跳第二块石头。就这样,随着年龄增长,不断挑战新高。” 苏明妆一头雾水,“不是,跳石头有什么好玩?”这些练武的人,兴趣这么诡异吗? 裴今宴笑着看了一眼女子,他自能猜到她在想什么,“跳石头确实没什么意思,但如果和人比胆量呢?我比堂弟年纪大一岁,无论身体还是胆量都占上风,每次比赛都完胜他,如何不喜欢?那哪是玩游戏,明明就是在玩他。” 苏明妆愣住,随后大笑出来。 也许在裴今宴口里,是大孩子欺负小孩子,但她脑补的,却是手握重兵、冷漠无情的镇国元帅,玩弄阴险狡诈、两面三刀的邪相。 裴今酌也有今天?活该! 虽然裴今酌是无辜的,但不耽误她踩落水狗,谁让他梦里针对苏家,她就是这么“记仇”。 苏明妆觉得好解气,“还有吗?还有没有玩他的事,给我讲讲。” 裴今宴看着笑红了脸的女子,眼神却冷静下来——她还是想听堂弟的事吧? 他确实知道堂弟很多糗事,换一个人来问,他能讲上半个时辰,唯独对她…… “抱歉,没了,后来就分家,二叔家去了扶虞城。” “……哦。”苏明妆脸色难掩失望——本来想多听几个,继续解解气,“那你们最高,是从哪跳下来,不会是从凉亭吧?” “嗯,从凉亭。” “那么高?但下面还有许多石块,不会掉到石头上?” “会,所以从凉亭往下跳,并非直接跳到地面,是跳到一块奇石、再跳到另一块奇石。” “原来如此。” 正好路过了一个花园,苏明妆笑着伸手一指,“你瞧,我家也有假山,只不过和你家的假山比,就不值一提了。” 裴今宴放眼看去,不解道,“这两个假山,有何区别吗?” 不都是假山?最多也就是国公府的假山更高一些。 但再高,也是堆砌的石头。 苏明妆为其耐心讲解道,“当然不一样了,我家假山的石头,是在京城附近找的奇石,但你家的奇石却是太湖石。太湖石常年被水浪冲击侵蚀,所以上面有许多窝孔、穿孔和道孔,剔透而姿态万千,其瘦、漏、皱、透,很难有替代。” 第320章 裴今宴仔细回忆,自家的假山确实满是窟窿。 虽然那府邸被裴家使用了百年,但裴家人很少谈论那些奢靡的话题,对这些东西也没关注。 苏明妆直摇头——祖皇帝真可怜,把自认最好的东西送给功臣,人家不是不记好,是压根不识货! 还有国公府地下仓库的那些宝贝们,它们估计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没随先皇埋入皇陵,却被国公府关到地下室。 苏明妆转念一想——人家裴今宴教她武功,她也有必要给他讲解一些基础常识,省得他以后出门,被人笑话。 于是,便走一路,给裴今宴讲一路。 其中包括,脚下的是什么路、什么材质、有何渊源、有何讲究;那里又是什么桥,什么种类、什么材质、造价如何。 裴今宴见女子没因为他不讲堂弟的事而恼火,暗暗松了口气,随后便沉浸在女子的讲解中。 阳光之下,女子讲得兴致勃勃,娇嫩白皙的面庞被照得粉红,有着水盈盈的光泽,女子的一双明眸也是亮晶晶,伴随着睫毛开合,一闪一闪,璀璨得令人不忍移目。 却不知女子穿的是什么面料的裙子,在阳光下的光泽很美,裴今宴心底再次涌出那个想法——去前线!赚大钱!把赚来的银子都给她! …… 临近中午。 两人被丫鬟找了回去,回主院用午膳。 苏夫人是个心细的,还记得当时严氏参加完尚书府寿宴,便被闹腾病,所以午膳并没让几名儿媳过来, 只有她、严氏,和苏明妆裴今宴四人。 伴随着一道道精美佳肴端上,严氏惊住——她不是没见识之人,哪怕严家不算高门,但偶尔参加一些聚会,也能得到主人家的款待。 不说别的,就说前些日子的卫尚书府寿宴,便请了名厨过来。 但即便如此,也远远不如上学士府的餐食! 之前她就听过传闻说,苏小姐挑剔,学士府的伙食比御膳房的好,后来苏小姐到国公府后,从未表现过挑口,她便以为是传不可信。 但真正见识过学士府的餐食,她彻底相信了! 苏夫人拉着严氏假惺惺地演戏道,“妹妹有所不知,明妆那孩子极为挑口,之前我便想把这厨子给她送去,她嫌麻烦不要。你收下这厨子吧,就当帮我的忙。” 严氏光明磊落一辈子,何时这般演戏骗人过?紧张得结结巴巴,“啊,这……好……多谢姜姐姐了,我……一定把苏小姐照顾好。” 苏夫人埋怨道,“她是你儿媳妇,你怎么还一口一个苏小姐?叫她名字。” “……是。”严氏在苏夫人身旁,低着头,活像个委屈的小媳妇。 苏明妆内心暗惊,急忙对身旁裴今宴投去目光——你说得果然没错!我们要小心饮食了! 突然送厨子,不是要在饮食下手,还在哪里下手? 裴今宴也没想到自己能一语成真,他刚刚只是随口说的,难道……难道他们真的要……但母亲怎么会同意? 严氏拢了拢手指,小声问道,“苏小姐,你的意下如何?” 其意是:你若同意,我便叫名字;如不同意,还是称呼苏小姐。 苏明妆急忙认真回答,“晚辈当然同意!” 她一直敬佩老夫人,老夫人亲切地唤她名字,她是一百个愿意的。 严氏暗暗松了口气——苏小姐同意就好,今日之事真是……太为难了。 苏夫人问道,“明妆,那你怎么称呼你婆婆?” “……”苏明妆脸一绿,终于知道,自家娘亲是在这里等着呢,“我……之前称老夫人都习惯了,女儿想继续称呼,而且老夫人是尊称。” 第321章 苏夫人了然地点了点头,“那以后也称我为老夫人吧,为娘也想被尊重一下。” “噗……咳咳……”裴今宴一个没留意,险些将茶水喷出来,好在反应及时,没失礼,但被狠狠呛到,歪着头咳了好一会。 周围下人们心里想——所以说,夫人从前是宠溺小姐,现在狠下心,有的是办法对付小姐。 苏明妆撒娇着抗议,“母亲别这样,老夫人还在呢,别让人笑话。” 苏夫人摆了摆手,“别叫母亲,你怎么称她,就怎么称我。” “……”苏明妆。 咳完的裴今宴,对苏明妆投入一抹同情的目光。 严氏哭笑不得,“姜姐姐,不要再为难孩子了。” 苏夫人立刻亲自动筷,给裴老夫人面前的碟子里夹菜,“严妹妹,你尝尝这个。” 之后锐利的目光瞪向女儿——你婆婆这么好的人,人家怎么就配不上你的一声母亲? 苏明妆被瞪到惭愧——是啊,老夫人对她有再造之恩,无论是老夫人的释本,还是老夫人对她的鼓励,如果没有老夫人,她的进步恐怕没这么快。 老夫人对她来说,就好像是传道授业解惑的先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即便不因为她和裴今宴的关系,也配称呼一声母亲。 苏明妆红着脸,低着头,小声道,“应该称为母亲。” 虽有些羞涩,却也没太为难,毕竟之前也称呼过一次。 苏夫人满意道,“这才对嘛,以后不许叫别的!” 苏明妆乖巧点头,“是。” 严氏也没想到,两人就这么改了口,惊慌、喜悦、担忧……种种情绪纠缠,但总的来说,还是喜悦居多。 一桩大事结束,苏夫人便张罗道,“好了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了:这厨子,我给严妹妹送去,明妆你也别自己开火了,你那几个丫鬟有什么手艺,我也能猜到。 还有,每天晚上你和今宴都到知春院陪你母亲用膳,人家操持家务,养你们两个小的,你们两个小的也得尽孝心!听见了吗?” 苏明妆忐忑地看向裴今宴——难道她们的意思是,把我们骗过去,下了春药,然后……直接扣在知春院? 却不知是女子的美眸太过灵动,还是两人心有灵犀,他竟将她的心思全部看懂了,之后面色猛然一红,急忙转过头去。 “……”苏明妆——不是,和他说正事呢,他怎么又不看她了? 随后, 苏明妆抗争过,无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到底还是说不过母亲。 也是今天,她才明白过来——裴老夫人固然优秀,但她的母亲也优秀,甚至于,从某一方面来说,她母亲比裴老夫人还要优秀! 裴家人少、关系简单,而且老夫人唯一的妯娌,还是知己好友。 但她母亲,从前要处理与公婆的关系,与妯娌的关系、妾室的关系,现在要处理与儿媳的关系,还要指导儿媳把这么大的府邸管理好、把百年苏家传承下去。 也许,正是因为母亲太难、有太多无奈,所以才力排众议地溺爱她吧。 她身上承载了母亲的梦想,好像她无忧无虑地活着,就等于母亲也无忧无虑地活着一般。 想到这,又想起梦中自己跑来参加母亲丧事时凄惨的情景,一股疼痛涌上心头,直冲鼻腔。 她急忙端起茶碗猛喝几口,不仅咽下茶汁,更咽下哭意。 裴今宴意识到女子情绪不对,投去关切和询问目光,苏明妆回给他眼神——没事,别担心。 裴今宴——怎么可能不担心? 午膳后, 第322章 为了“大计”,苏夫人都没留裴老夫人,借口让老夫人早点回去休息,把人打发了——早点回去,那让派去的厨子早点适应环境,晚上才能开火烧菜! 厨子晚上开火烧菜,严氏才能把两人请到知春院一起用晚膳,才能“增进烟火气”,撮合感情。 于是,众人来时,是三辆马车,回去时是四辆: 原本装国公府礼物的马车,清空后,重新被塞满,变成学士府的回礼。 只比礼物多,不比礼物少。 第四辆马车,便是那被送去的厨子,连带着一车的锅碗瓢盆。 半个时辰。 马车到了国公府。 苏明妆和裴今宴先是把老夫人送回知春院休息,之后两人便出来,去了英武院,苏明妆的书房。 。 书房内。 墙面重新粉刷,整整齐齐摆放了书柜。 因为是专门的书房,除了书柜桌椅,没有其他家具,所以不若之前房间里的拥挤,书柜搬来后,依旧有空地。 空余之处,苏明妆便让人弄来百宝阁,放置摆件,让书房多了一些书卷贵气。 进了书房,苏明妆便焦急道,“裴将军,春药有没有解药?提前吃解药,有没有预防作用?” 裴今宴看着女子焦急的面庞,哭笑不得道,“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母亲不会给我们下春药。” “你娘不会,但我娘会啊!”苏明妆。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半个月前,她不会认为自己母亲会下狠手。 但最近,母亲要撮合两人的趋势越发明显,甚至在餐桌上逼着她对裴老夫人改口,又把厨子送来,她如何不多想? 而且她了解母亲——母亲看似长袖善舞,实际上也是执拗之人,否则也不会把从前的她,溺爱成京城双珠。 裴今宴安抚,“问题是,这里是国公府,一切都听我母亲的。” 苏明妆模仿着他的口吻进行反驳,“问题是,厨子是学士府的,他只听我母亲的!” 裴今宴一愣——好像,有几分道理! “等等,我被你绕进去了,”裴今宴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停顿片刻,之后坚定道,“如果是厨子下毒,他如何保证哪些菜有春药、哪些没有?如果所有都下春药的话,我母亲岂不是也中毒了?” 苏明妆一愣,随后惊愕地盯着男子,“对呀!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裴将军,你真聪明!” 裴今宴哭笑不得,“这就聪明了?这不是很浅显的道理?” 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沾沾自喜。 苏明妆这才松了口气,“事情应该没我想的那么严重,但也不得不防。” 说着,直接起身,“裴将军你先忙,我走了。” “有急事?”若无急事,为何这般匆忙? 苏明妆一边摆手一边走到门口,“回去说服王嬷嬷站在我这边,以备不时之需。” 之后,不等男子反应,又摆了摆手,离开了书房。 “……”裴今宴。 少顷。 女子与下人的说话声音,消失在院中——将他自己留在英武院。 裴今宴起身,出了书房的门,停下脚。 视线穿过厅堂,落在了对面紧闭房门上,那是他之前借宿的房间。 虽然才住了没两日,但……莫名其妙有了感情,甚至喜欢住在这里,而非主院。 却不知是因为她的书房在这,还是因为他知道,她会经常来英武院。 前些日子,同僚突然提出要请他喝酒,他因为要回来教她练武,所以婉拒,后来还是上峰大人找到他,委婉地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所以心情不好。 他急忙否认。 上峰大人问,既然心情好,为何脸越来越冷了? 第323章 他无以对,却知道原因——因为不知何时开始,他多愁善感,明明堂堂武将,却像个姑娘家整日想东想西。 每每想到自己这别扭的心思,便既羞又怒,为了掩饰,下意识更板着脸。 裴今宴深深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在门阑上,痛苦地闭上眼,喃喃道,“如果她喜欢的不是裴今酌该多好?换一个人,我都能大方去争。或者……揣着明白装糊涂。” 说到这,他突然睁开眼。 揣着明白,装糊涂? …… 晚膳时间。 从今日开始,苏明妆要到知春院陪裴老夫人用晚膳,下人们也在厨房取膳食,所以雁声院的小厨房终于能停下,大家也能松一口气了。 虽然多赚一份银子确实很开心,但…… 她们本就有本职工作,如今还要抽出人外出买菜,回来摘菜淘米煮饭,之后又要洗碗刷锅收拾厨房,一做还是一院子人的一日三餐。 此外,正常府邸有专门的浣衣娘洗衣服,因为之前裴二夫人下令国公府下人不听差遣,所以雁声院的衣物也要自己洗。 后来时过境迁,浣衣娘来要脏衣服,小姐却坚持不肯麻烦他们。 所有,包括王嬷嬷在内,每天都忙得不停。 得亏小姐执意不用她们守夜,否则这日子算是过不去了。 刚开始在银钱的鼓励下,大家激动地干活,后来这股子兴奋劲儿没了,便逐渐吃不消。 今日可以去厨房取膳食,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知春院。 膳堂。 三人用膳,桌上摆放了六菜一汤。 严氏略有紧张,招呼着两人,“你们来了,快坐下吧。” “是,母亲。”两人异口同声,生生一僵,之后下意识彼此看去,随后又匆匆移开视线。 裴今宴——没出息的东西,心跳什么?男子汉自要坦荡一些! 苏明妆——好尴尬,刚刚那一瞬间好像还真是夫妻,不行!不能瞎想!要端正态度。 严氏惊愕地看着两人反应,捕捉着两人表情细节,心中暗喜——这招竟然真的有效?不愧是苏家当家主母,姜姐姐是有大才的! 严氏对苏夫人的钦佩,油然而生。 随后,两人入席。 苏明妆用眼神提醒王嬷嬷——如果一会我真中春药,嬷嬷一定要把我接回雁声院! 王嬷嬷哭笑不得——小姐不信苏夫人,难道还不信裴老夫人吗?不会有事的。 之后,三人用膳。 静静吃了一会,严氏小心问道,“请问苏……明妆,我有个问题。” “老……母亲您问。” 这是两人第一次主动改口,都比较尴尬。房间内也盈满了微妙气氛。 严氏轻咳一声,问道,“学士府在用膳时,可曾聊天?正常来说,食不寝不语,但你是知晓,武官世家的规矩没那么多,所以……我问问你家的情况。” 用膳期,是人最放松的时间之一。 哪怕是平日里端正严肃之人,只要愿意在用膳时开口,戒备也会放下许多。 所以如果明妆能接受用膳时聊天,也许她也能事半功倍。 想到她这么一把年纪的人,算计十几岁的小姑娘,严氏便自责得紧,但……她能看出儿子是真喜欢明妆。 裴家人又古怪,她怕错过明妆,儿子不知又要等多少年。 而且苏夫人也希望两人在一起,理由很简单——明妆若和离,哪怕还是完璧之身,但名誉定受一些影响,再寻夫家,也是被动一些。 别说女子如此,即便是男子和离后,或者丧妻后,再想娶一名门当户对的名门贵女,都是难的,条件肯定是要降上一降。 苏明妆回答,“晚辈不介意,晚辈愿意边吃边聊。” 但严氏依旧不放心,柔声道,“你别勉强,我只是随口问问。” “晚辈没勉强,不信您问问裴将军,之前我和他一起吃饭,我们都是边吃边聊。” 裴今宴做贼心虚,“噗……咳……” —— —— 今早7点见! 第324章 苏明妆和严氏都好奇看过去。 苏明妆小声问道,“裴将军,我刚刚哪里说错了吗?” “……没有。” 裴今宴看着女子一双清澈的眸子,只觉得与单纯如水的女子比,自己阴暗龌龊。 两人一起用膳而已,也不是做别的,为何做贼心虚? 还是因为,他心里想得更多? 他再次被自己的阴暗所震惊,现在连他都开始质疑自己的记忆——当初在松月寺,真的没轻薄她?会不会是轻薄后,他给忘了?以他现在的人品,倒是极有可能! 严氏看出儿子窘迫,急忙打圆场,“我记得你在学士府时就呛到,是不是伤了喉咙,一直未恢复?去看大夫吧。” 裴今宴又咳了几下,“没事。” “还能用膳吗?”严氏又问。 “……能,母亲别担心。”裴今宴窘迫得无地自容。 随后,晚膳继续。 严氏又找不到什么话题,试探了几次,见儿子不愿意聊天,便暗暗叹了口气,和苏明妆聊起来。 心中道——这撮合的活儿可不简单,她再试试,如果她实在做不了,就让两人直接住学士府,让苏夫人自己来撮合? ……这也不行,好像今宴倒插门一般。 严氏不自觉焦虑起来。 …… 接下来的几日,平静又充实。 自从学士府送来了厨子、苏明妆每天晚上到知春院用膳后,雁声院和国公府就好像彻底冰释前嫌、没了隔阂一般。 不仅不再开火做饭,一日三餐到厨房里取,而且浣衣娘来取脏衣,她们也没再拒绝。 就在所有人以为能好好休息时,小姐却安排了任务——除了王嬷嬷外,所有年纪在二十五岁以下的人,都要学习。 要么读书,要么练武,二选一。 众人之前被小姐逼着读过几天书,后来因为劳作太繁忙,就不了了之。 她们本以为小姐把这茬子忘了,谁知道小姐还记着,一时间,再次哀嚎声一片。 只有一人没哀嚎——习秋! 习秋不仅没哀嚎,还第一个报名,她和小姐老实交代:从裴二夫人教小姐习武开始,她就一直在旁偷师。 哪怕后来在英武院,她被安排在门外守着,也会想办法偷溜进去偷师。 不仅如此,因为习秋管着英武院的钥匙,所以趁着白天安国公不在、小姐也没去英武院时,她会偷偷溜去,练一练石锁等器物。 苏明妆知道后震惊,埋怨习秋为何不早说。若早说出来,她早就安排习秋在院内,还会拜托裴今宴顺便也教教习秋。 同时心中惊喜万分——自从裴二夫人离开,就没人陪她切磋,如果习秋也一同练武,就有人和她实战了。 众人本来还因为不想读书而叽叽歪歪,却见习秋这般上进,顿时心生羞愧,也不敢再叽歪,逼着自己读书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习秋确定练武的那天晚上、英武院里,苏明妆便兴致勃勃地将此事告诉给裴今宴。 裴今宴也很高兴——武艺最重要的是练,其次才是学。 若功夫下得深,哪怕没有名师,依旧能打。 但若不练的话,即便是请再高的高手,也是花架子。 裴今宴从前对习秋印象就比较深,知晓其不同于其他丫鬟那般柔弱,是个能吃苦却有些粗枝大叶的耿直姑娘。 心里想着,习秋若能陪着她切磋,自是好的,只要习秋注意点分寸便好。 也是当天晚上,裴今宴抽出时间,指点了下习秋打拳,随后让她和苏明妆切磋下试试。 第325章 其结果…… 裴今宴预料到习秋是个粗条没分寸的姑娘,没想到这么粗条没分寸,她除了没打脸外,打得比表妹还狠。 吓得裴今宴不敢等结果出来,直接冲下场把两人拉开。 习秋也是吓得小脸惨白,跪地上连连磕头,一边磕头一边解释说:她见小姐天天晚上练得这么刻苦,还打赢了表小姐,以为实力很强,哪成想这么不堪一击。 苏明妆听得都要吐血了,觉得短短时间,自己被二次伤害。 当然,这件事也只是个小插曲。 之后裴今宴发现习秋虽不算天生神力,但力气确实比普通女子要大很多,便专门给习秋设计一套拳法和刀法,只要勤加练习,武艺短时间能提升到中高手。 再练上一两年,凭着这股子蛮力,搞不好能打赢裴二夫人。 裴今宴的目的,很简单——习秋是她的身边人,若习秋武功好,他对她的安危,也能放心一些。 雁声院内。 习秋的努力也感染了其他人,众人不仅努力看书,雅琴和云舒也开始学武,便是王嬷嬷也要打一套拳法的。 可以说,出身书香的主仆们,彻底被国公府同化,开始学武。 至于知春院, 严氏本来苦于如何撮合,后来却惊讶的发现,不知何时开始,儿子和苏小姐之间距离越来越近,两个人不再像从前那般疏离客气,甚至开始偶尔嬉笑怒骂起来。 尤其是苏小姐……她不知苏小姐有什么心结,但能看出来,刚来国公府那阵心事重重,这些日子也是越来越活泼了,与之前判若两人。 因为两人的带动,知春院里也有了许多欢声笑语。 秋意渐浓,但严氏却认为,知春院之春,才刚刚来到。 …… 严氏的军医术基本教完——这种没有内疾科,只针对外伤的医术,本就不算高深繁琐,学起来快、上手也快,只是需要平日里自己练习。 所以今日上午,苏明妆便没去知春院,而是在雁声院用猪皮练清创和缝合。 苏明妆正在练着,就见习秋风尘仆仆的回来。 “小姐,奴婢回来了!” 苏明妆放下手中刀具,眼神期待地问道,“怎么样?” 习秋脸上满是喜气,“恭喜小姐、贺喜小姐,都卖出去了!” 王嬷嬷等人听见,也是欣喜。 只有苏明妆脸上没有任何喜意,“五百本,都卖出去了?” “对,五百本,都卖光光了!” 与周围人的喜悦不同,苏明妆却眉头紧锁,“钱掌柜他们用了特殊的法子?” 习秋开始支支吾吾,“不是钱掌柜的法子,而是……” 苏明妆的心,狠狠一沉! 今日,是第二批《大学》释本的开售日。 在补印之前,她和钱掌柜、孙掌柜曾展开激烈讨论,主要便是讨论补印多少的问题,以及使用什么样的宣传手段。 苏明妆的意思是:再补印两百本,同一时间开始全力印刷《中庸》,毕竟之前的《大学》已经卖出两百本,再多,只怕短时间很难卖光。 这释本,也只是释本。 只是在四书五经上增加了一些注释,没有必买性。毕竟银钱充裕的读书人,谁没有全套的四书五经? 而钱掌柜的意思是,每种货物上架后,都有一定“走俏期”,这个期限为两个月到半年。 过了“走俏期”,客人便不觉得商品新鲜,即便是继续出售,也很难畅销。 所以掌柜们既要千挑万选到好货,又要努力拉长“走俏期”,争取多卖。 第326章 而《大学》才出了不到十天,立刻就上架《中庸》,不说《大学》的销售寿命结束,最起码也是少了一半。 钱掌柜的意思是,《中庸》再拖一拖,把《大学》的走俏期用完后,再上架新的。 苏明妆不认同,她认为书籍与其他货物到底不同,如果按照钱掌柜的说法,半年上一本,一个人从第一本读到最后一本,得四年多。 什么释本,让人有耐心等四年?太夸张了! 另一个问题,便是用什么销售形式。 苏明妆认为,还像之前那样,在门口张贴告示便可。国公府的产业,不能沾太多铜臭。 而钱掌柜的意思是:反正都沾了,为何不直接沾到底?否则既要沾、又不沾完,费力不讨好。 两人争得你来我往,最后,各退一步。 在“走俏期”上,苏明妆做了让步——每一本定位一个月,当月便主推当月的书籍,不能出新书;待下个月出了新书,上个月的书才会减产。 而在销售方式上,钱掌柜做出了让步——继续维护国公府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不去做那些功利的推销方式,能卖多少就卖多少。 所以第二批《大学》释本,印刷了五百本。 苏明妆本以为这五百本够卖后面的十几天,却没想到,这才一天……不对,才一上午就卖光? 苏明妆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别支支吾吾,老实说,是不是钱掌柜偷偷跑去推销了?” 习秋解释,“小姐别误会,钱掌柜怎么能违逆小姐的意思呢?是……是……是锦王。” “?” “上次卖释本,锦王雇佣了一些书生去喊,这次直接让自己的侍卫去喊,而且侍卫们还刻意穿上锦王府侍卫的服装,长安大街上,几乎每个人多的路口都站了一个锦王府侍卫,一边敲锣一边喊。” “……”苏明妆懵了一下,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饶是缺心眼的习秋,都知道小姐会多抵触这件事。 虽然她也不懂,锦王这般讨好小姐,小姐为何这般讨厌……但小姐讨厌,锦王就一定很讨厌!长得好看也很讨厌! 王嬷嬷担忧道,“小姐万不要生气,气大伤身!不行的话,我们……去找钱掌柜商量下?” 苏明妆抿了抿唇——找钱掌柜?呵呵,钱掌柜现在应该乐开花了。 再说,即便钱掌柜也支持她,不让锦王宣传,又如何阻止?让人跑到街头,命令锦王府侍卫别喊? 人家侍卫会听他们的吗? 锦王这是……在逼她,主动找他。 伴随着一声叹息,苏明妆跌坐在软塌上,合上眼,闷闷道,“不练了,把东西都抬下去吧。” “是,小姐。” 雅琴和云舒上前,连桌带猪皮,一起抬出房间。 王嬷嬷则是收拾好刀具,“小姐,奴婢要留下陪小姐吗?” “不用,嬷嬷下去休息吧。”苏明妆颓然道。 王嬷嬷心里想——其实她不累,她想留下。 习秋也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若是心情不好,要不然和奴婢切磋?您随便打奴婢。” 苏明妆一愣,随后笑着睁开眼,看着一脸无辜的习秋,“真羡慕你的无忧无虑,你去练武吧。” “……是,小姐。” 随后,两人离开,房里便只有苏明妆自己。 她平躺在软榻上,茫然地看向天花板——他到底想做什么?再讨好她一次,然后甩掉? …… 同一时间, 锦王府。 靖风到了锦王的书房门口,恭敬道,“王爷。” 秦羽落正在写字,抬起头,露出一张润玉般出尘的面庞,“侍卫们回来了?” “回王爷,回来了。”靖风进了书房。 第327章 秦羽落将眼底的冰冷隐藏得极好,眯着桃花眼,笑道,“卖得怎么样?卖了几本?” “回王爷,听说释本卖光,五百本。” 秦羽落一愣,“什么?卖光了?” 这次的吃惊,是发自肺腑。 上回他买了几本,除了赏给帮他做事的几人,还留了一本,他翻了翻。 他承认,那注释不同于其他名家注释那般深奥炫技,反而朴实又犀利,但也就是朴实犀利罢了,还能如何? “是的!”靖风讲道,“望江楼的钱掌柜也是办法多,他先是弄了一大块木板,立在书铺门前,然后把释本最精彩的几页取下,贴在木板上。这样,不仅可以吸引路人来试读,我们侍卫喊去的人,看完后也纷纷购买,所以一上午的时间,五百本就都卖光了。” 秦羽落终于没忍住,满脸疑惑地问道,“不是,那释本就那么好?上回留下的释本,我给了你,你看后感觉如何?” 靖风认真回答道,“回王爷,属下很喜欢,这段日子,属下已经翻了两遍了。” “……”秦羽落依旧不懂,那释本到底有什么好。 难道是他学问不好? 但每次考试,他在学院都名列前茅。 突然,他想到了——所谓温饱思淫欲,人要先满足最基础的需求,然后才能追求其他。 他虽衣食无忧……但他的处境,也许达不到衣食无忧! 因为他现在的位置岌岌可危,极有可能失去一切,包括性命。 他这样如履薄冰之人,又如何能静下心,感受学问的深奥和美好? 汇报完望江楼的事宜后,靖风沉声问道:“请问王爷,我们帮苏小姐卖出了释本,她会来感谢您吗?王爷息怒,属下或许是杞人忧天,属下只是担心她不来见您……” 秦羽落悠然拿起笔,抽出一张纸,在纸上随性地写写画画,而后缓缓道:“极有可能。” 靖风闻,微微一惊,“什么?那任务怎么办?” 秦羽落眼底悄然浮现出些许愠色,只因睫毛低垂,外人难以察觉。他的语调依旧如窗外清风般随意,漫不经心地说:“任务只能慢慢进行呗,还能怎么办?苏明妆已然嫁人,安国公不许她与外男接触,她本人又整日闷在国公府中不出来。我之前信也写过了,难道还让我半夜翻墙进去,与她私会不成?” “……属下绝无此意,王爷息怒,属下绝非催促,属下只是担心王爷。”靖风那古铜色的英俊面庞上满是焦急,语调急促而诚恳。 秦羽落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我这般主动帮她、缠着她,目的确实是迫使她来见我。但她若不来,此事也并非毫无意义,她会记得我的功劳。” 靖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王爷说得在理,苏小姐若记着您的好,等回头玉萱公主回来,你们再见面,两人关系便能拉近。” 秦羽落心底再次涌起抵触之情,却无法表露出来——外人皆以为靖风是他的心腹,只有他自己清楚,靖风不过是盯着他的眼线罢了。“是啊。”他轻飘飘地回应着,用那没心没肺、玩世不恭的口吻,掩饰着内心的恨意。 “好了好了,你出去吧,本王正练字呢。”秦羽落开口赶人道。 靖风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到桌案一角的纸张上,他刚刚进书房时,王爷正在写这张纸——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靖风满心疑惑地问道:“王爷为何突然抄写《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难道王爷最近心情不佳? 第328章 广袖之下,秦羽落缓缓拢起手指,慢慢攥成拳——这条走狗,这也是监视的内容?“那位”不仅要控制他的生活,还要控制他的想法? 若他有能力,第一个便要杀了这条狗! 但无论秦羽落心中如何愤恨,此刻都不能表现出来,至少在他羽翼未丰之前。 随后,那白玉般的手指缓缓松开,他抬起头,姣好的面庞上笑容魅惑,“是啊,还有一个月便是长乐节了,除了按程序送的礼物外,我还打算给皇后娘娘送上一副心经,所以这几日先试着写写。若写得顺手便送;若写不出满意的,就算了。” 靖风这才松了口气,“王爷的字,在京城素有盛名,怎会不满意呢?” 秦羽落微微摇头,“经文与其他作品终究不同,求的是一个心诚与境界,若做不到心诚,还不如不送。” 靖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属下受教了!” 秦羽落将之前写写画画的纸揉烂扔掉,把写了一半的《心经》拽了回来,“没别的事,你就下去吧。” “是,王爷。” 锦王书写心经,靖风也知晓此时不可打扰,便悄然退了出去。 出了书房,靖风走到院子的角落,那里有一张小椅。 他坐了下来,目光远眺,一双浓眉紧皱,不曾舒展——却不知是他多想还是其他缘故,他隐约能感受到王爷对他的警惕。 他该如何向王爷证明,自己对王爷并无恶意呢? 诚然,他是上面派下来的眼线,但他已跟随王爷整整六年!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早已把王爷当作主子了! 包括王府里的其他眼线,都是他一点点透露给王爷的,难道这样还不行吗?还表现不出他的忠心吗?他已经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在帮王爷了! 想到这里,靖风低头叹息,摇了摇头。 就在靖风长吁短叹之时,书房方向传来锦王的声音:“来人。” 他连忙起身,匆匆赶了过去,“王爷,属下在。” 锦王看见靖风,表情也是一愣,“你呀?我不是叫你,是叫书房的下人,让他们把这些废纸都处理了。” 说着,伸手指了指废纸篓,以及一旁一个专门装写废墨宝的纸篓。 靖风回应道:“是,王爷,属下这就让人处理。您的《心经》写得顺利吗?” 秦羽落摆了摆手,“不顺,你让人处理吧。” 说着,便起身离开书房。 靖风扭头看向王爷的身影,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叫来专门处理废纸的人。 一般来说,对待废纸,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做法。 家境贫寒的,把一张纸反复写满后,便用来烧火。 家境殷实的,纸张用完后,还有许多空白之处,便干脆卖掉,自有人回收,把空白处的纸用作他处。 而名门望族的废纸,既不会烧火亵渎学问,又不会出售泄露信息,而是让书童杂役专门处理。 靖风把处理废纸的任务交代出去后,又让人打扫书房,这才离开。 靖风不知的是,半个时辰后,杂役将所有废纸抱到柴房,当关门的瞬间,那杂役平庸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开始仔细翻找起来。 少顷,将那《心经》抽了出来,仔细分析里面的暗号,随后将锦王交代的命令暗暗记于脑海,再把所有纸撕碎。 他不能不撕,因为撕碎后的纸,还有其他人检查。 锦王步步为营,他绝不敢打草惊蛇,泄露机密。 …… 下午,还未到酉时, 雅琴匆匆进入房间,“小姐,国公爷回来了,想见小姐,看脸色,好像挺着急的。” 苏明妆放下书,“他人在哪?” “在院外,奴婢请国公爷进来,他说等您回信再说。” 苏明妆失笑,“他倒是小心。” 刚想让人请他进来,却又改变了主意,“我也闷了一下午了,出去走走。” 起身简单整理了下衣襟,便离开了房间。 雁声院外,苏明妆刚走到门口,就见那高大身影猛地转回身,随后一愣,好似没想到出来的是她。 苏明妆解释道:“我闷了一下午,想出来走走。我们去小凉亭细聊?” 对他的焦急之事,已有预判。 —— —— 明早7点见!(`)比心 第329章 两人进了凉亭,裴今宴忐忑地问道,“今日是释本的开售日,你知情吗?” 苏明妆避免男子小心翼翼地试探,直接开门见山,“我知情,我还知道一上午的时间,五百本都卖光了,因为锦王派侍卫到路口吆喝。” 裴今宴见女子都知道,暗暗松了口气,“需要我找他谈谈吗?” 苏明妆被提醒——让裴今宴找锦王?好像也是个办法。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现在除了她身边的几人,没人知晓她和锦王的纠葛,锦王突然为望江楼出人出力,众人猜测,只会猜锦王与玉萱公主的姐弟情,或者与安国公的交情,很难猜到她身上。 但一旦裴今宴介入,这件事便立刻转变为她、锦王和裴今宴三人之间的纠葛,任谁都会认为,她和锦王有一腿。 而且还有几个月她和裴今宴就和离,如果外人真有这种错觉,便会认为她的和离与锦王有关,这不是给裴今宴戴绿帽子吗? “……”苏明妆思绪顿了一下——梦里裴今宴被戴了绿帽子,梦外也要戴?难道这就是他的宿命? 想着想着,不小心笑了出来。 裴今宴问道,“你笑什么?” 苏明妆急忙收敛笑意,摇了摇头,之后把刚刚的想法简单说了。 “所以说,你现在若是找他,未必能解决问题,只会徒增矛盾和误会,以后我们和离,便说不清楚了。” 裴今宴深深看了她一眼——她和离之心,从未变过。 本来紧张的心情,变为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颓然。 他站起来,走到凉亭边远眺,顺便避开她的视线,慢慢消化心中失落。 是啊,人家为何要放弃和离? 他有什么优点,值得人家停留?就因为之前被陷害,而造成的愧疚?人家送了好药,赚了银两,已经弥补了从前过错,然后呢? 他是文采艳绝京城,还是仕途震惊世人? 都没有,平平无奇,还很贫穷。 苏明妆也发现男子情绪不对,轻声问道,“裴将军,你怎么了?” “没什么,刚刚怕你因为锦王之事而动怒,如今见你不受影响,我就放心了。” “……” 苏明妆摸了摸面颊——是她哪句话说错了?她刚刚说什么?好像没说什么吧? 不过无论男人脾气好坏,她都感谢他,感谢他的信任。 锦王这般对她不清不楚,动机连她都想不明白,更何况是裴今宴? 将心比心,如果她现在是裴今宴,头顶青青大草原,真是气都气死了。 甚至他刚刚急匆匆找到她,本以为,他会质问她和锦王的关系。 却没想到,他没有。 就凭这份信任,苏明妆都觉得要哄哄他。 她虽不会哄人,但会岔话题,“你是刚从宫中回来吗?要不要去知春院?看看今天崔厨子给我们做什么好东西。” 化情绪,为食欲! 裴今宴感受到女子好意,苦笑着点了下头,“好,一起去吧。” 心情更糟了——别人家都是男人哄女人,只有他这,变成了她哄他,难怪人家想和离。 …… 用罢晚膳,两人陪了老夫人好一会,才离开知春院。 走到三曲桥,碧波荡漾中,裴今宴突然停下了脚。 “?”苏明妆不解地看去,“怎么突然停了?”忘带了东西?还是怎么回事? 月光皎洁,三曲桥上还有路灯,裴今宴看着身旁女子那张纯净不失明艳的面庞,随后伸手一指假山,“你想看我跳假山吗?” 他也想哄一哄她,讨她开心。 苏明妆嘴角抽了下,“你是见我学了军医术,想当我第一个病人?天色这么晚,你吃饱了撑的做些什么不好,跳假山?你都多久没跳了?摔伤了怎么办?事先说好,我可不是手到病除的神医。” 第330章 裴今宴,“……”看来这个法子,行不通。 苏明妆,“……”她刚刚是不是说得有些过了?果然,人还是得谨慎行。 从前两人关系生疏,她说话也有所克制。 但现在两人关系走得近,尤其是酒足饭饱、夜深人静,正是人放松懈怠之时,她就忍不住打趣一番、怼上几句。 苏明妆暗暗自我检讨——莫不是最近看书看得少?怎么总是口不择,惹人生气?算了,下回还是少说话吧。 少说少错。 裴今宴本想表演跳山取悦女子,见女子反对,也只能想别的法子。 他将两人从认识到现在,所有交流时光想了一遍,发现她除了对学习有兴趣,好像也只有…… 想着,裴今宴叹了口气,随后扯出一抹苦笑,“我给你讲讲堂弟的事吧?” “改天行吗?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别浪费时间讲那些闲事,你能不能……我有个不情之请。”苏明妆小心翼翼道。 没想到她竟不听堂弟往事,“什么不情之请?” 苏明妆看向男子的一双明眸大眼,带了一些讨好,和浓浓渴望, “上回你为习秋量身制定了一套拳法,能不能也帮我定制一套?我知道我资质平庸、与习秋那种既能吃苦又天生神力的姑娘没法比,但蝼蚁尚且……哦不是,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仔细挖掘一下,我肯定也有优点,你说对吗?” “……” 裴今宴——你的优点还用挖掘?难道不是处处优点? “实际上我早就为你想了一套,原本想的是,再带你练练体能,毕竟当时你没切磋对手。如今有了习秋姑娘,也可以提前教你。” 苏明妆惊喜,“真的?能不能现在就教我?为了感谢,我从凉亭跳下来给你看?” 说着是,伸手一指旁边的凉亭。 裴今宴哭笑不得,“黑灯瞎火,你跳这个做什么?走吧,我去教你!” 继续前行。 苏明妆高高兴兴地跟着,“那我今天学会,能和习秋比武吗?” “恐怕不能,你这套,与她的还是有区别,更讲技巧,需要练习。” “明天呢?明天我能打赢她吗?” “勤加练习的话,差不多。” “好,明天我哪儿都不去,在家专心练,我一定要打赢习秋!” 不远不近,跟着两人的习秋,“……” 裴今宴说到做到,去了英武院,待苏明妆换好衣服,就教其那套早就定制好的功夫。 苏明妆也说到做到,第二天哪都没去,刻苦地练了一天。 习秋没说到也做到了——第二天晚上,华丽丽地被自家小姐打败。 苏明妆心情大好,让厨子专门炖了两锅姑娘们喜欢的桂花冰糖藕羹,不仅犒劳雁声院的下人们,还让人给国公府所有丫鬟们送去。 夜晚静悄悄,但国公府却欢声笑语一片。 打赢了习秋,苏明妆心情大好,喝了一碗桂花冰糖藕羹后,便离开英武院,想到处走走。 雅琴等人见小姐要散步,急忙放下汤,准备跟上来。 苏明妆笑着摆了摆手,“你们休息吧,不用跟着我,我自己走走。” 云舒道,“那怎么行,大晚上的。” 苏明妆哭笑不得,“这里是府内,能有什么歹人?再说,你学武艺了吗?若真有歹人来,是你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你?” 云舒瞬间觉得刚刚的甜汤不甜了,现在就想去打两套拳。 这时,一道高大身影,出现在苏明妆身旁,“有我在,你们放心。” 不是别人,正是安国公。 云舒还没回答,被身后的王嬷嬷拽了出来,王嬷嬷殷勤道,“放心!那就劳烦国公爷了。” 第331章 裴今宴点了下头,对苏明妆道,“我们走。” “好。” 随后,两人出了英武院大门。 两人走后,王嬷嬷便埋怨,“死丫头,看不出眉高眼低?你还真想看着小姐和离,咱们再收拾收拾回学士府?” 云舒急忙摇头,“奴婢不想!其实……其实奴婢想让小姐和国公爷好好的。” 自从消除了之前的误会后,学士府的下人们早就融入国公府了。 裴老夫人慈善,国公府的规矩不多,虽然下人们有些懒散,但是人是一顶一的好,不像其他府里那般勾心斗角。 相处这么久,她们就没听过哪个丫鬟私下说谁坏话,大家都嘻嘻哈哈的,她们很喜欢这里。 王嬷嬷笑道,“这不就对了?以后若在学士府,咱们该怎么伺候就怎么伺候,但在国公府里,只要国公爷不在,咱们就别跟着,让她们单独相处,培养一些感情。” 云舒恍然大悟,“嬷嬷有道理!奴婢知晓了。” 另一边。 苏明妆脚步轻快,激动的心情,让她难以安静下来。 裴今宴看着女子一直上扬的唇角,笑道,“打赢了习秋,就这么高兴?” 苏明妆浅笑,“并非因为打败她。” “那是?” 苏明妆本来也只是高兴,并未深究因为何事而高兴,被他追问后,这才真正地思考起来。 她读了释本,高兴。 她学了军医术,高兴。 她学武成功,高兴。 她高兴是因为好学吗?又好像不是,而是一种……死里逃生的狂喜感。 虽然她已经说服自己很多次,那个梦只是个梦,最多就是个预知之梦,不会发生,但她依旧害怕自己再次落入那个可怕境地。 这也是她拼命保裴老夫人性命、绞尽脑汁让裴今酌离京,以及她读书学武的原因——只要她的生活与梦境大相径庭,那种堕入深渊的恐惧,才能离她远一些。 裴今宴见女子没马上回答,道,“没关系,不方便回答就不回答,我只是随口问问。” 苏明妆收回思绪,“是因为松月寺事,我遇歹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怕自己再遇歹人,所以想学武。” 裴今宴了然,“原来如此。” 之后他张了张嘴,欲又止,最后还是将那问题咽了回去。 苏明妆捕捉到这一细节——她猜,他一定是想问,当初明明救了她,为何她却恩将仇报地栽赃,现在强嫁成功,却又要和离吧? 这件事,确实不好圆! 好在,裴今宴没问。 两人走到了小花园,看见了凉亭,苏明妆突然好奇问道,“裴将军,你能给我演示下,是怎么跳上凉亭的吗?” “好。” 裴今宴并未推辞,几步上前,一个纵身先是跳上美人榻的栏杆,同时双手抓到飞檐下的檐枋。 随后一只手继续抓檐枋,另一只手放开,踩着美人靠一个转身,便面朝凉亭外、背对凉亭。 再一个燕子挺身,整个人轻巧一翻,就这么翻上了凉亭屋顶。在落下瞬间,一只手抓住顶端水戗,调整下坐姿,就这么稳稳地坐在了飞檐瓦面上。 一套动作,干净利落。 苏明妆看得心生羡慕,仰头道,“我可以试试吗?” “……”裴今宴。 他低头看着女子,俊美的面庞满是惊愕——见过好学的,没见过这么好学的!连爬屋顶也要学?这东西有什么可学? 当然,他只是在心里吐槽一番,如何舍得“违逆”女子? 他想了想,翻身跳了下去,“你若不嫌弃,我抱你上去?” 苏明妆自然不愿,坚持道,“我想自己试。” 第332章 裴今宴严肃下来,“不行,你若是摔坏,母亲会怪罪我。”其他事都能顺着她,唯独危险之事,不能顺。 苏明妆一本正经和他掰扯,“正是因为你在,所以我才能试。现在不试,难道等你明天不在,我再试?你那么看我做什么?你还明天入宫,把凉亭也搬走?” “……”裴今宴。 苏明妆说完后,便后悔——糟,她怎么又这般随意?之前不是想好,和他尽量保持客气?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和离,没必要得罪人。 裴今宴沉思片刻,道,“我可以让你试,但你必须保证,我不在期间,你不允许自己尝试。” “?”苏明妆一愣,“是不是生气了?” 裴今宴失笑,“你是要坐凉亭上,也不是坐我头上,我有什么可生气?” 当然,坐他头上,他也不生气。 苏明妆喜笑颜开,“这不是有你在吗?有你在,就准没事,我要要开始了!要跳这里吗?”伸手一指。 裴今宴目光温柔,“对,就跳我刚刚的位置。” “好,那我上了!”苏明妆摩拳擦掌,之后一个纵身跳上。 裴今宴心猛地提了起来,心中既希望她能成功,又有一个卑鄙的小心思——希望她失败,跌他怀里。 可惜裴今宴梦想落空,女子按照他惯用的路径,顺利跳上了屋檐。 只是成功坐在屋顶后,声音有一些抖,“看着凉亭不高,真正坐上,竟……有些吓人。” 裴今宴解释道,“因为凉亭与普通房屋不同,顶面窄、更陡峭,如果你跳的是普通房屋,不会这么吓人。” “原来如此。”她的声音更抖了。 裴今宴道,“我接着你,你跳下来?” 苏明妆下意识要随口怼去,好在及时发现,调整了语调,“再坐一会吧。” 裴今宴眸色一软,之后一个纵身,踏上偏右侧的美人靠,之后翻身跳上飞檐,坐在了苏明妆身旁,“你若害怕,可以抓着我胳膊。” 苏明妆看着男子稍微探向自己的结实手臂,面颊微微一红,“这……不太好吧?” 虽然两人之前练武时靠得很紧,什么拉手、扶手臂等亲密动作都做了,但那到底是练武期间,在屋顶赏月挽着手,算什么? 裴今宴也未继续劝说,“听你的,你若觉得自己要掉下去,再抓过来就好。” 之后,便收回视线,抬头看向月亮。 苏明妆看着男子惬意地吹着晚风、赏着圆月,心中艳羡,她也想赏月,却不敢。 只要她抬头,身子就有种下滑的感觉。 最后,她心一横,还是拉住了男子手臂。 “……”裴今宴。 他心中几经波澜,表情却未变,好像没人拉着他的手臂一般,给对方留足了颜面。 苏明妆如何不知男子的体贴,她挽着男子的手臂,抬头看向月亮,心中幽幽地想——裴今宴他,真是个善恶分明、恩怨也分明的人啊。 梦中,她作妖,他对她不留情面。 梦外,她没作妖,他对她体贴入微。 也许正是因为他太体贴,让她忍不住“暴露本性”,动不动就想怼他一嘴,开他玩笑,甚至还想撒娇——就好像在家中,对哥哥们那样。 她在家中年纪最小,大哥比她大了十一岁,她十岁时,大哥都成亲当爹了。 因为父母对她娇惯,所以她没大没小,没少怼大哥。 大哥都被怼,二哥三哥,自不用说。尤其是三哥,明明最在意自己尿床一事,但她却天天用此事嘲笑三哥,真是……欠揍的死丫头啊! 她真想回到几年前,拎着自己的衣领,狠狠扇几巴掌,看还敢不敢嘴欠了。 第333章 她好对不起大哥、二哥、三哥,她想回家,想对他们好一些,也会对他们的孩子好,她要做天下最好的姑母! 裴今宴听见女子叹息,轻声问道,“你有什么烦心事吗?当然,不方便的话,便不用告诉我。” 苏明妆收回思绪,认真问他,“裴将军,你老实告诉我,我这些日子经常没大没小地调侃你、不尊重你,你会不会生气?” 裴今宴疑惑,“当然不会,你为何这么问。” 苏明妆依旧语气认真,“我是说,抛开我给老夫人提供药物,以及管理望江楼,我对你这般无礼,你会生气吗?我最近是不是太放肆了?” 裴今宴便也严肃下来,“非但不生气,相反很高兴。” “?”这人是受虐狂吗? “因为你对我随意时,我们的距离最近。你客气时,我们反倒是距离甚远。” 苏明妆失笑,“我们距离远近,有那么重要吗?” 裴今宴抿了抿唇,许多话在唇畔,无法说出来,“嗯。” 他转回头去,继续举目望月。 他不想袒露心声吗? 当然是想!但不敢! 她对堂弟的心意已经这么明显,昨天还追着他打听堂弟往事,他现在若表白,岂不是注定被拒绝。 现在不表白,她还能在毫无防备时靠近他,挽着他手臂。如果表白后,她有了提防,搞不好会躲着他!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什么时候才能忘了堂弟,接受其他人? ……等等! 他猛然想起一件事——为什么她会这么问?为什么有时会毫无距离地怼他,有时又迅速拉开距离,莫不是……她与他亲近时,把他想象成其他人了? 毕竟他与堂弟容貌有七八分相似。 想到这,裴今宴忍不住叹了口气,之后闭上眼——其实如果不和离,她把他当堂弟的替身,也不无不可,左右长得很像。 怎样才能让她放弃和离的念头呢? …… 翌日,下午。 雁声院秋意正浓,金黄的落叶若蝶舞般飘落。 几株菊花在墙角绽放,院脚石桌石凳安然静立。 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光影摇曳。 苏明妆让人把桌子搬到院中央,她将之前的“荷包大业”又重拾起来,一边晒太阳一边耐心地做着。 王嬷嬷、雅琴和云舒陪着小姐坐在桌上,也做着女红,有人做荷包,有人绣手帕。 其他丫鬟在墙角背书——背下来,小姐是有赏的。虽然不多,只有几个铜板,但积少成多也不少了。 习秋既不背书也不做女红,去马厩伺候她的两匹心肝宝贝马,顺便抽时间练武。 一切都这般美好。 众人只觉美好得好似梦境。 突然,就听有人跑了过来,冲进了院门。 王嬷嬷埋怨地看向院门,低声道,“肯定是习秋那丫头,和她说了多少遍,姑娘家别那么毛毛躁躁,现在还学武,也不知以后谁敢娶她。” 当看见习秋惊慌的表情时,急忙停下嘟囔,问道,“怎么了?发生何事?” 除王嬷嬷外,其他人也好奇看去。 习秋喘着粗气,“小姐,大事不好!裴二夫人回来了,还有……堂少爷也回来了。” 苏明妆吃了一惊,险些扎到手,她把荷包放下,“裴今酌?他不是去前线参军吗,为何回来?” 心中不好的预感,涌了出来。 “好像是堂少爷带兵打仗时,有一枚毒箭射到他腿上,后来箭伤处理,腿却没了知觉,应该是……瘸了……” “……” 苏明妆的心咯噔一下——锦王莫名其妙跑来缠她,本送离京城、不再参加武科举而瘸腿的裴今酌,却在战场上瘸了腿,难道一切又要向梦境靠拢吗? 第334章 她这么努力、这么拼命,难道还逃脱不了……她的悲惨宿命!? 王嬷嬷见小姐面色苍白如纸,担忧道,“小姐,您没事吧?” 苏明妆眼前眩晕,急忙集中精神,未回答王嬷嬷的问题,继续问习秋,“你是在哪得到的消息?” “刚刚奴婢在马厩刷马,忽见国公府车夫跑来,套上车要去请大夫。奴婢以为是老夫人犯病,急忙追问,才知道是裴二夫人带着堂少爷回来了,奴婢不信,还专门跑到正门去看,正好看见下人们抬着担架进去,奴婢也不敢耽搁,便跑回来了。” 习秋最后几个字还未落地,苏明妆已猛地起身,“我去趟知春院。”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已经快步离开。 王嬷嬷等人也急忙扔下手中活计,追了上去。 可惜,她们一路都没追上小姐,也只有习秋跑得快一些,与小姐距离近一些。 当到了知春院,却见院门大开,不见人影。 她又继续向里面跑了一会,终于在即将到假山时,碰见一个知春院的低等丫鬟,“你是叫清儿吧?我问你,听说裴二夫人回来了,她人现在在哪?” 清儿急忙回答,“回夫人,裴二夫人应该是在青竹院,老夫人也过去了,刘嬷嬷她们都过去了。” “青竹院?”苏明妆快速回忆国公府的地形——她虽然住了两个月,实际上大多数时间都在雁声院,对国公府并不熟。 习秋赶来,喘着粗气道,“小姐,奴婢知道在哪?” “快带我去!”苏明妆立刻转身,向知春院院门而去。 习秋连没时间回答,拎起裙子便跑着带路了。 …… 青竹院。 是从前未分家时,二老爷一家住的院落。 从前裴二夫人住在安国公府,能和老夫人一起住知春院,裴今酌这名男子就不方便了,所以便住回了他们从前的院子。 当苏明妆到青竹院时,却见青竹院里挤满了人。 有来送生活用品的,有来帮忙收拾房间、院子的,还有护送裴二夫人等人一起回来的兵士。 国公府管家也在,正在请示老夫人,如何招待兵士。 总之,沸腾一片。 苏明妆急匆匆地进去,先是到老夫人面前,“母亲,裴……堂弟他情况如何?” 正好严氏对管家交代完毕,让管家领着几名兵士去休息吃饭了,看见面色苍白的苏明妆,叹了口气,“他……嗨,我也不知该怎么说,我已让人请了大夫,而且太医也在来的路上,再等上一会,便知道结果了。” 苏明妆揪心得呼吸困难——为什么会这样?这就是宿命吗?腿瘸是裴今酌的宿命,那她的宿命呢? “我方便去看堂弟吗?我只看一眼。” 严氏心里也正慌张着,“正好我也要进去,我们一起。” “好。” 苏明妆见严氏脸色不好,生怕她犯病,急忙搀扶她,婆媳两人便这么进了房间。 青竹院的房屋,虽隔一段时间有人打扫,但到底还是久未住人,刚踏入房门,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和灰尘味。 当两人进房间、看见裴今宴时,苏明妆愣了一下。 严氏急忙道,“哦对了,他们马车还没入京城,就有兵士提前骑马去了宫里通知今宴,让今宴请示皇上、委派太医来,之后今宴就接上车队一起回来,刚刚忘了说。” 苏明妆面色苍白地胡乱点头,甚至都不敢看病床的方向。 裴今宴本站在床前看昏迷的堂弟,当看见苏明妆后,便静静看着她。 他将她慌乱、苍白、恐怖、担忧,以及红着眼圈随时要哭出来的模样,全部看在眼中。 堂弟受伤,她用这么着急吗? ……也是,堂弟可是她的心上人啊,能不着急? 若非她还是国公夫人这个身份,此时怕是已经扑到床前痛哭了吧。 他知道,现在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但他就是想往自己腿上也刺上一刀,他想知道自己受伤、瘸腿后,她会不会也这么恐惧伤心。 他用了很大力气,才将视线从她身上收回,再看向昏迷不醒的堂弟,之前担忧之心,诡异的平静下来。 堂弟多幸福。 没了腿,却有她。 这一时间,严氏和苏明妆进了房间——如果说在院子里,是苏明妆搀扶着严氏,那么现在就是严氏搀扶着苏明妆。 严氏看向坐在床沿,面色憔悴、目光呆滞的好友,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侄子,尤其是侄子与自己儿子相似的面庞,这一刻,她竟错觉受伤的不是侄子,而是今宴。 她鼻尖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 裴今宴见连母亲都摇摇欲坠,无奈地伸手,把苏明妆拉了过来,不能让她再给母亲增加负担了。 严氏见是今宴出手相扶,也就放开手,她则是去安慰好友去了。 当裴今宴接手苏明妆,发现她被吓得周身软绵时,再次肯定——她是喜欢堂弟的。 他见堂弟昏迷、房间里人多,加之苏明妆魂不守舍,留下也帮不上什么,便干脆扶着苏明妆出了房间,去了院子。 王嬷嬷等人赶到,当看见魂不守舍的小姐时,直接吓坏了,“国公爷,这是……” 没等王嬷嬷说完,裴今宴便道,“去搬张椅子,到树荫处。” “是。”王嬷嬷立刻去找椅子。 裴今宴见女子依旧没恢复神智,无奈地摇了摇头,之后俯身将女子抱了起来。 一旁的雅琴见到,屏住呼吸,然后去拉扯王嬷嬷的袖子。 王嬷嬷正指挥着下人搬椅子,一扭头,却见国公府抱着小姐,也惊了一下,之后眼珠子转了转,低声警告雁声院的几个丫鬟——大家都躲远一些,让国公爷亲自照料小姐。 接到命令的众人,立刻溜了。 苏明妆被抱起后,这才逐渐恢复理智,她并未挣扎抗拒,而是苍白着一张脸,看着眼前男子熟悉的俊容,“你……相信宿命吗?” 说着,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裴今宴本来因为苏明妆喜欢堂弟的事,心里有一些怨恨,但当看见女子的眼泪,瞬间又软了下来,苦笑道,“信。” 若不是宿命,当初他会选择松月寺的那条小路?他明明想走大路的。 看来,是宿命让他这一生,爱而不得。 —— —— 今天加更一章,一共四章。明早7点见,(`)比心 第335章 丫鬟放好了椅子,上前小声汇报,“国公爷,椅子已经按您的吩咐,放在树荫下了。” 心里想着——虽然堂少爷受伤有可能落残,这时候不应该想那些情情爱爱,但她是第一次见国公爷抱着夫人啊!国公爷和夫人到现在还分院睡,整个国公府没有不急的!真希望国公爷一直抱着夫人,就别放下! 裴今宴看了一眼树荫下的椅子,又担忧地看了一眼青竹院的院门,若有所思。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怀中女子,心中绞痛,“你……还想看裴今酌吗?” 苏明妆低下头,摇了摇。 裴今宴叹息——是啊,他这个堂兄看见堂弟的模样,都难受,更何况一直苦恋堂弟的她。 他又如何忍心看她痛苦? “一会太医就到了,我也要忙,怕没时间照顾你,我把你送回雁声院如何?” “不用你送,我自己走回去。”一边说着,苏明妆一边寻找王嬷嬷等人,但找一圈也不见人影。 她以为,是青竹院用人,把王嬷嬷等人叫去帮忙了。 “我送你,把你送到了,我再回来。”说完,裴今宴也不等女子回答,抱着她便大步离开。 苏明妆惊愕住,甚至都忘了什么宿命不宿命,整个人石化在男子怀中——不是,就这么抱着,招摇过市?让人看见怎么办? “你……放我下来!”她红着脸挣扎道。 可惜,某人不想放开。 “路上没人,刚刚府里所有人都到青竹园帮忙,所以该看到的,都看到了。” “……” 苏明妆瞬间没了反抗的欲望,乖乖窝着,任由男子相送。 而正如男子所说,一路上并未遇到几名下人。 下人们看见两人,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毕竟堂少爷的事,更令人震惊。 很快,到了雁声院。 裴今宴把女子放在床上,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安国公一走,藏在角落里的众人这才敢出来,纷纷跑进去看望小姐。 …… 青竹园。 裴今宴回来得很及时,当他赶回青竹园不久,皇上派的太医便到了。 裴今宴急忙去迎接太医, 房间内的严氏,也急忙拉裴二夫人起身,“薇薇,振作一些!太医来了!太医连我的病都能治好,一定能治好今酌。” 被好友提醒,霍薇也如在苍茫大海中抓到救命浮木,猛地抬起眼,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对!太医连你的病都能治好,一定能治好今酌!不就是好药吗?我……我把家产卖了,也要买!” 严氏趴在霍薇耳旁,轻声道,“告诉你个秘密,国公府马上就有银子了,很多很多银子,具体怎么回事,回头我再和你说。你不要为银子操心,只要太医开出价钱,我便是让今宴到宫里求皇上,或者我舍了老脸去求苏夫人帮忙,也一定会把药准备好。” 霍薇听见这话,才哇地一声哭出来——自从儿子受伤到现在,一路上她未流一滴眼泪。 因为她知道,是她带儿子出来的,她也是儿子的倚靠,如果她崩溃了,何人来管儿子? 如今她终于有了依靠,这才敢发泄自己这么长时间的恐惧、委屈和担忧、痛苦。 严氏心疼地将好友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你听我的,我们去另一个房间,这房间里人太多,这里有今宴,我们交给今宴就好。” 此时,裴今宴已陪着两名太医进来,之前在房间里的大夫们,纷纷起身给太医们问安。 严氏拉着霍薇也走过来,先是和太医说了几句话,之后便离开房间。 第336章 同一时间, 雁声院。 苏明妆被裴今宴抱回来、放在床上后,便一动未动。 任由王嬷嬷等人帮她脱了鞋子、外衣,拆了发髻,盖上柔软锦被。 王嬷嬷问是否要安神汤,苏明妆并未回答,只是抿紧了唇、闭了眼,眼泪顺着苍白面颊慢慢流下。 王嬷嬷又问了几句,小姐一直不说话,也只能作罢。 不一会,见小姐睡着了,这才让习秋在这看着,她带着雅琴云舒出了房间,来到院子。 院子中央,桌椅还在。 上面还放摆着小姐未做完的荷包,以及其他人未做好的绣品, 但之前安宁的气氛,却彻底荡然无存,一片愁云惨淡。 王嬷嬷看着那桌子,也是委屈上心头,用帕子压着眼角,小声抱怨道,“都什么事嘛,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就传此噩耗?贼老天,见不得人好吗?为什么要对小姐这样?” 雅琴心中却一直有个疑问,“嬷嬷,奴婢有一个疑惑,实在想不通。” 王嬷嬷擦掉眼角的泪,用浓重的鼻音问,“什么疑惑?” “您刚刚说,贼老天为什么对小姐不好,但……现在受伤的既不是小姐、也不是小姐的家人、更不是国公爷,明明是堂少爷受伤,为什么小姐会这么痛苦?” 一语点醒梦中人——是啊,堂少爷受伤,小姐为何会痛苦?难道…… 王嬷嬷知晓堂少爷能成功参军,都是小姐的功劳。其他丫鬟虽然不知,但整日跟着小姐,小姐去了哪、每天心情如何,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她们还记得,堂少爷离京前,小姐经常若有所思,好像在冥思苦想什么难题。 后来小姐回了两趟娘家,都去了二少爷那,和二少爷在书房不知商量什么、聊了很久。紧接着,堂少爷便离京了。 堂少爷一走,小姐便每天都很开心,而后来国公府下人们又传,说堂少爷一直想参军、不想参加武科举,如今得偿夙愿。 有没有一种可能——堂少爷能成功参军,是小姐暗中帮的忙。 如今堂少爷受伤,小姐又精神崩溃……难道……难道…… 众人都猜到了什么,每个人都变了脸色,但她们不敢说! 王嬷嬷甚至忘了哭,她身子抖了抖,之后沉声道,“你们吩咐下去,雁声院所有人,这几日都把嘴闭严了,什么都不许说!” “是,嬷嬷。”两人急忙点头如捣蒜。 …… 苏明妆又做梦了, 还是那个预知之梦…… 但又不同。 之前的预知之梦很真实,好像真的发生过一般。 她醒来后清楚记得梦中的每一个细节,以及梦中的感受,甚至她的心智成熟度也产生了变化。 梦中度过的几年,年纪、阅历,就好像,直接加在她身上一般。 做梦之前,她有十八岁的心智。 梦醒之后,她有二十八岁的心智。 而这次的梦境,把是“预知梦”里,她最害怕、最痛苦的桥段,统统回忆了一遍。 裴老夫人死,母亲死,她自己得了花柳病惨死……当恐惧积累、心跳加速,整个胸膛都剧烈收缩,痛入骨髓,苏明妆也被痛苦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终于逃脱恐惧,却发现……天色已暗了下来,房间燃了一盏幽幽夜灯,光线昏暗。 距离她床头不远的地方,放了一张椅子,上面坐了一个人。 那人匆匆从衙门回来,身上官服还未换下,本瓷白的面庞,此时苍白一片,目光疲惫又沧桑,却温柔地看着她。 是裴今宴。 苏明妆与他四目相对,刚重温噩梦后,心中竟免不得感慨——梦中,他是她生命中的过客,虽然成婚三年,但见面次数不多,每次见面,要么是她单方面争吵,要么是他单方面施虐。 第337章 梦中他看她的眼神,永远是冰冷的、失望的。但现在他的眼神却是炙热,温柔。 看着他的眼神,苏明妆心里又莫名有了勇气——对呀!她为何一定要找梦境与现实里的“相同之处”,换一种思路,完全可以找“不同之处”! 裴今宴是她梦境中一个极重要人物,如果他和梦境里的不同,她自也不会被拉到那可怕宿命? 想到这,苏明妆黯淡的眼神中,又透出了一些希望。 裴今宴看着女子因哭过,所以红肿的脸,欲又止,不知如何说。 苏明妆从床上爬起来。 裴今宴立刻起身相扶,后者婉拒, 他见女子未着外衣、只穿着里面粉色轻薄里衣,急忙回避视线,“抱歉,我不知你没穿外衣,我让下人进来服侍你。” 说着,起身就要走。 “不用,我自己穿衣便可。”苏明妆。 裴今宴停下,只是依旧背对着她。 苏明妆从床上下来,穿好鞋子,找到外衣,仔细穿上,之后见水盆里有水,便过去洗了洗脸,在梳妆台上找了根发簪,将及腰长发简单盘了个发髻,才对男子道。 “可以了,你用晚膳了吗?” “还没。”裴今宴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 见女子穿戴好,看起来虽明朗了一些,但眼神中依旧有抹不去的忧郁。 这样的她,能听那个噩耗吗? 所以……可以在噩耗之前,先说一个好消息? 想到这,裴今宴暗暗叹了口气,之后抿了抿唇,仿佛下了决心一般,“其实,我们和离后,你可以改嫁给他,中间遇到什么困难,我来帮你解决。” 声音很轻,很慢,一字一句,却又沉重无比。 苏明妆一愣,“嫁给他?嫁给谁?” 裴今宴一颗心仿佛被人狠狠攥在手心里,越攥越紧,“裴今酌。” 他从没想过有一日,会有个名字,让不想说出。 更可恶的是,那名字和他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 苏明妆满脸疑惑,“我嫁他干什么?” 裴今宴苦笑一声,“你喜欢的,不是他吗?” “喜欢他?谁告诉你的?难道有人在你那说什么?你告诉我那人名字,那小人在害我!不会是锦王吧?还是你表妹?”苏明妆开始快速排查与自己有过节之人。 裴今宴静静看着女子的面庞,却没因为她的否定而窃喜,“我都知道了。” “?”苏明妆刚要大声质问,却喉咙干到发痒,便走到桌子,见桌上茶壶里面有茶,也顾不上是热是冷,先倒了一杯喝下去,“你知道什么?” 裴今宴扯了下唇角,“在你栽赃我轻薄你之前,你曾和玉萱公主去扶虞城,见到了堂弟。” 苏明妆疑惑,“我在扶虞城见裴今酌?我怎么不记得?” 急忙冥思苦想。 也许在外人看来,她和玉萱公主大闹扶虞城是在四个月前,但因为那个梦的缘故,梦中时间直接加到了她意识里,她便有种自己十几年前去过扶虞城之感。 对当时的记忆,已经模糊。 又因为刚刚睡前哭过,所以额头穴位一跳一跳地疼。 她只能一边压着疼痛的穴位,一边道,“……不是,扶虞城一行,我记不清了,但在我模糊记忆里,我并没见过裴今酌!你若是不信,还有一个月是长乐节,我会提前央求皇后娘娘,把玉萱公主放回来,她可以作证!” 女子的回答,出乎裴今宴意料,他惊讶地看过去。 苏明妆的头更疼了,一双不浓不淡的柳眉,被她皱得很紧,“你救我在前,你和裴今酌长得这么像,如果公主看见裴今酌,绝对会拉我聊这个话题。我虽不记得是否看见裴今酌,但我确定当时公主没找我聊相关话题,所以公主也定没见到裴今酌。” 第338章 裴今宴彻底震惊住——所以,他之前的推测错了? 但,还有许多疑点! 裴今宴问,“如果之前你没见过裴今酌,为何当时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表现得明显失态?” 苏明妆,“这问题我不是回答过吗?因为你们长得像,所以我惊讶。当时我为何栽赃你,还不是因为你救我、见到我如此美貌,没表现出惊艳?” 为了圆谎,她只能厚着脸皮,把当时自己幼稚的想法说了出来。 当时她真的可耻地认为,所有年轻男子第一次看见她这张脸,就要表现出惊艳。 不表现惊艳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瞎子,一种是断袖! 当然……她现在清醒了,不会那般无脑地自以为是,但当时……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裴今宴惊,心中有一丝小小窃喜,但她身上疑点太多,他不敢高兴得太早。 “第二个问题,婶母教你武功时,你为何缠着婶母打听裴今酌的事?” 苏明妆惊住——糟,这个谎……该如何圆!? 苏明妆思来想去,也没想到好一些的圆谎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因为婶母是裴今酌的母亲,难道你不知,与女子搞好关系,最好的方法便是把话题扯到她孩子身上吗?没有母亲不愿意聊孩子。” 呼!好像是圆上了。 裴今宴心里有一些委屈,“那你经常与母亲见面,为何不打听我的事?” “……”苏明妆被噎住,“因……因为我与母亲在一起时,一直在学习。” “你与婶母在一起时,也在学武。你甚至抓紧一切间隙,打听堂弟的事。” “这……两种感觉不同,婶母一看就是喜欢聊家常的人……”苏明妆说着说着,自己都心虚了。 只要是眼睛正常的人,都能看出来,裴老夫人和裴二夫人比,裴老夫人才是喜欢聊家常的,相反裴二夫人心思大条,不喜欢婆婆妈妈聊家事。 裴今宴想继续追问,但见女子有了心虚的脸色,到底,还是没忍心问下去。 他想就此停止,自己骗自己说:之前是他误会了。 若是换一个人,也许就自我哄骗成功, 可惜,他在入职刑部前,曾经历长达半年的培养训练,已经培养出凡事取证、推理、分析的思维习惯,便是想“难得糊涂”,也很难做到。 他不甘心。 他希望她能说服他。 “那……”裴今宴告诉自己——最后一题,无论她是否能说服他,都到此为止。 “你为何帮助裴今酌参军?” “……”苏明妆。 裴今宴一颗心,悬了起来,不自然地转头看向窗外,“若不方便回答,不回答也行。” 苏明妆知晓,他定是调查过的,“因为我偶然得知,兵部马侍郎徇私舞弊,而裴今酌却没打通关系,我怕明年武科举他吃亏。加之裴二夫人对我很好,所以……我想帮他。” 这理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但她还能如何回答?难道说,自己做了个预知之梦,梦见裴今酌因为武科举伤腿,后来入仕为邪相,攻击苏家? 这个还不如她编的那个可信! 裴今宴失望地看着她,“可以再换一个理由。” 苏明妆火了,“要换你自己换,我没什么可说的,还有,我从前没打算过嫁裴今酌,以后也绝不会嫁!我若嫁裴今酌,天打雷劈!你不是喜欢发毒誓吗,我也发!” 裴今宴看着女子怒气冲冲的模样,郁堵的情绪,竟然莫名其妙好了许多。 “我信就是了,不用发毒誓。”声音不似之前那般冰冷。 苏明妆狠狠瞪他一眼,“用不着你信!你信不信,我都不嫁他!如果你来找我就因为这件事,现在你就可以滚。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那就别再提!” 裴今宴明明被骂了,却一点不生气。 第一次挨骂,还这么开心。 裴今宴点了下头,伸手一指,“再喝一些水?” “喝什么喝,气都气饱了!”骂完后,苏明妆觉得确实有些口渴,还是拿起杯子,喝了两口。 裴今宴的眼神,带了笑意,“我去泡一些新茶。” 苏明妆没拦着他——本来她心情就不好,他还跑来气她,罚他泡茶是应该的。 苏明妆气呼呼地跑去软榻,将榻几搬了上去,之后坐在一旁。 少卿,花茶香气弥漫。 裴今宴端着托盘过来,放在榻几上,顺便给女子倒茶。 苏明妆等他把两人的茶碗都填满,便小心翼翼地问道,“裴今酌他到底怎么了?” 裴今宴叹了口气,“太医说,他的腿怕是保不住了,虽不用截掉,但以后行走也是困难。” 苏明妆惊愕,“那么严重?”她跟着裴老夫人学军医术,自然知晓伤经脉的情况。 只是这种情况极少。 外人只以为,是毒伤了经脉,但军医认为,未必是毒!哪怕那支箭没有毒,只要射中了经脉密集之处,将经脉破坏,也会失知觉。 经脉死而筋肉亡,当那条腿没了知觉后,筋肉也会逐渐萎缩。 这伤……比她梦中的伤还重! 梦里,最多是跛脚,还能行走。但按照现在的病情,裴今酌只能坐轮椅了。 ——看来刚刚是她杞人忧天了,残疾只是巧合,裴今酌不会成为邪相。 想到这,苏明妆狠狠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松完,深深罪恶感,又涌上心头——她为了防止裴今酌成为邪相,而设计让他去前线,最后落残,她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如果事情回到几个月前,重新来一遍,她会如何选择? 无论梦中的裴今酌如何,梦外裴今酌并未得罪她。 她……是不是错了? 想到这,深深叹了口气。 裴今宴也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心里到底有什么疙瘩,就不能痛痛快快说出来?我们相处这么久,你还不相信我为人?如果你确定有需要,我这条命你都可以拿去用。” 苏明妆吓了一跳,怒怼道,“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提什么命不命,好好活着不好吗?我们大家都好好活着。” 裴今宴苦笑,“我当然希望我们大家好好活着,但我明知你有心结……算了,这是你自己的事,我无权干涉。” 赌气说完后,又轻声补了句,“你若有需要,随时找我,只要我能帮你,定会拼尽全力。拼命又不丢命,这样行了吧?” 苏明妆被他气笑了。 所以……裴今酌不变邪相,苏家就安全了吗? 笑着笑着,苏明妆便笑不出来了。 裴今宴,“我依旧想知道,不是因为好奇,是因为……担心你。” 苏明妆垂眸沉思片刻,之后缓缓抬眼,“请问裴将军,你对朝堂之事,包括朝堂争斗,谁害了谁、谁为什么害谁,这些东西,你懂吗?” 裴今宴沉思片刻,眼神有一些挣扎,最后看向女子,还是偷偷让步,低声道,“我经常帮皇上完成一些……不方便让外人知晓的任务,我这么说,你能懂吗?” 苏明妆眼前一亮——她懂了! 裴今宴说的话,表面好像说他被皇上信任。但实际是告诉他:他知道很多皇家秘闻、皇帝心思,以及党派关系。 若他不知这些,又如何处理机密? 她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人! —— —— 明早7点不见不散!(`)比心 第339章 裴今宴见女子脸色变了又变,好像犹豫不决,便轻声问道,“你是想问问题?” 苏明妆点头,“对,但……我还没想好怎么问,用方法问。” 裴今宴失笑,“问问题,还需方法?” 苏明妆抿了抿唇——是啊,既要把想问的问出来,又不想泄露其他,很难。 裴今宴见女子表情依旧严肃,意识其对问题的重视,他也重视起来,“没关系,慢慢想,不着急。” 苏明妆看着男子,心中感慨——他已对她这般体贴,她却又对他重重防范,这便是君子与小人的区别吧。 这么一想,她反倒是放松下来,试探地问道,“我的问题可能有些荒唐可笑。” “没关系,我不笑。”说着,将冰块脸绷得更紧了。 苏明妆侧过脸,低头笑着,还埋怨道,“我真在说正经事,你别逗我笑。” “??”他有逗笑? 这么一笑,苏明妆彻底放松下来,“如果朝堂出现一个人,那人实力极强、长袖善舞,又深得圣宠,想骂谁就骂谁,想怼谁就怼谁,甚至他收受贿赂都不用保密……我是说,他只收贿赂,却不会做背叛皇上的事,后来这个人平步青云成了左相。你说,这样的一个人,会扳倒我们苏家吗?” 苏明妆已经做好被追问的准备,例如——那个人为何要扳倒苏家,是之前结仇吗等等,她今日受到了太多刺激,心力憔悴,只怕是没力气圆谎了。 裴今宴,“当然不能。” “?” 苏明妆一愣,惊愕地看向男子双眼,仿佛要通过他的眼神,判断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是否为随口敷衍,或者是善意谎。 裴今宴失笑,“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姑且不说,一个人能否做到你所说,只说,就算能做到,他还有皇帝的能耐大?你以为皇帝不想扳倒苏家吗?祖皇帝那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英雄,都扳不倒,你让一个左相来扳?既然左相能扳倒苏家,为何不直接造反?虽然这话大不敬,但在我看来,扳倒苏家和造反比起来,后者更容易。” “什么?”苏明妆瞬间毛骨悚然——对呀!她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层?为何她天真的认为,因为裴今酌的攻击,所以苏家败落?她高估了裴今酌,低估了苏家! 裴今宴倒是没多想,只以为女子最近读的书多,开始胡思乱想,“你放心,你们苏家比你想象的要安全。” 苏明妆撇了下眼睛——才不安全!预知梦里,可是被裴今酌斗败了的。 裴今宴怕女子不信,又道,“你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的话吗?你当时可能没理解其意,当时我说:皇上能让你嫁给我,就说明想拉拢苏家。” 苏明妆猛然想起,“对,你说过,你还说皇上不信我的栽赃。” 如今时过境迁,裴今宴竟觉得造化弄人。 当时听此噩耗,他觉得天都塌了,怒斥苏明妆看上谁不好?为何偏偏看上他? 但现在,他却又希望,她看上的是他,而不是其他人。 如果当时他没在喝交杯酒时对她恶语相向,而是和她把仪式好好地进行完,她会不会……应该也不会,他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却可以肯定一点:她不想嫁他。 想到这,心情低落下去。 他不知道这种心情大起大落、起起伏伏对心脏是否有伤害,若有伤害,再持续一阵子,他怕是也要得心疾了吧。 同一时间。 苏明妆的一颗心也是揪得疼痛——是啊!她之前怎么没想到?一个平步青云的年轻丞相,怎么能扳倒苏家?连武王都动不了苏家,甚至想拉拢! 第340章 不说别的,就说,从前武王想将女儿嫁入苏家,与年龄相仿的三哥成亲。 吓得父母急忙找了个家风清正的大家闺秀,连夜娶了进来。 武王还不死心,直到现在,也没让他长子娶正妻。 许多人都说,武王世子正妻之位是留给她的,毕竟只要联姻成功,就说明苏家倒向了武王阵营! 只是当时她浑浑噩噩,整日跟着玉萱公主瞎混,所以没深究这些。 这时,皇上在想什么? 京城所有权贵都认为,世子正妻之位是留给苏家小女儿,世子更是为了等她,将这正妻之位整整留了七年!其诚意足以感动苏家。 而她今年也刚满十八岁,正是婚配的年纪,皇上会不会着急? 如果她是皇上,定会寝食难安! 会怕哪天苏家真被武王感动,一时想不开把女儿嫁给武王世子。 哪怕苏家不为武王做什么,但苏家的选择,已有了号召力。 所以,皇上势必会抢先一步。 之前皇后经常把几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皇子撮合在一起,只可惜,她没动心,都不喜欢。 而她的德行,又做不了太子妃……当然,即便真让她做太子妃,她也不会同意,毕竟太子比她年龄大了太多,她一直把太子当哥哥的。 后来皇后让玉萱公主和她当知己好友,两人臭味相投,成为“京城双珠”,也算是在联姻之外的另一种绑定了。 有些事,不能深挖! 若是挖掘,很多貌似真相的东西,就很可怕,例如…… 玉萱公主,会不会……本性并非如此? 她只是普通官家女子,父母娇惯也就娇惯了,但皇上和皇后确定会把玉萱公主娇惯成皇室污点,被人嗤笑吗? 除了玉萱公主,其他公主皇子,皇后管教得都很好。 难道玉萱公主只是个,为了拉拢她的牺牲品? 苏明妆急忙捂住自己心口,因为她心跳得太过剧烈,甚至好似要撞破肋骨,直接蹦出来! 裴今宴见女子脸色越发苍白,很是担忧,紧张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心结,就不能说出来吗?你不信任我,总得有信任的人吧?难道你也想像母亲那样,抑郁成疾?” 苏明妆感受到男子关心,她抬头,努力回给他一个微笑,“我最多抑郁一两日,不会太久。不过,我终于明白你的话了,皇上目前对苏家是放心的,因为你是皇上培养的心腹,我嫁给你,便意味着皇上拉拢成功。” 突然,苏明妆脸色一青,因为她再次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皇上认可裴家的忠诚,那裴今酌也是裴家人! 裴今酌的平步青云,会不会有皇上的帮助?皇上见其是个可造之材,适合用来对付武王。那么…… 裴今酌对付苏家,岂不就是皇上对付苏家!? 真正要苏家死的,并非裴今酌,而是皇上? 皇上为何这么做? 因为……梦中,她和裴今宴成亲,相当于代表苏家投靠皇上;后来因为她与锦王偷情,与裴今宴和离,就暗示着……苏家背叛皇上 但她和离只是个人原因,与苏家有什么关系?! 但同时,又出现一个疑点—— 刚刚裴今宴说:别说当今皇上,便是那么厉害的始皇帝,都无法扳倒苏家,只能任由苏家存留。 那么,最后扳倒苏家的,到底是谁?裴今酌到底是谁的人!? 苏明妆要疯了,她觉得每一次细思极恐地靠近真相时,又有许多干扰项来否认真相! 第341章 如果真如所预测那般,她与裴今宴和离,意味着苏家与皇上的联姻结束,皇上会攻击苏家,那么是否可以理解为:即便不是裴今酌来当刀,还有其他的刀? 如果事情真这样,解决起来也很简单——她只要不和离就行。 现在裴老夫人对她百依百顺、裴今宴也对她体贴,她想回家尽孝,随时回家住上十天半月。 但如果害苏家的另有其人呢?她要怎么保护家人? 记忆里苏家衰败、母亲去世、父亲一夜白发的画面如夹带着荆棘的飓风,一次次攻向她,让她鲜血淋漓。 裴今宴见女子表情恐惧,周身抖得厉害,再顾不上什么,一把拉住女子的手,紧紧握着,“醒醒,别想了!没什么困难解决不了,别钻牛角尖!” 苏明妆脑海中的阴霾依旧挥之不去,不过,却因为男子握着她的手,让她感觉好了很多。 苏明妆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 裴今宴意识到自己唐突,急忙放开。 苏明妆欲又止,但到底还是没说“再拉她一会”这样的话。 随后,房内一片死寂。 两人都没说话,各有所思。 夜越来越深了。 苏明妆已经整理好了崩溃情绪,重新冷静下来,“婶母的情况如何?” 裴今宴也收回思绪,回答道,“状况不太好。” “唉……” 苏明妆捧起茶碗抿了一口,心中感慨——她从前以为,梦中裴今酌入朝为官是因为国公府急需银两,如今看来,可能并非如此。 或者说,急需银两只是原因之一。 而更大的原因,是为了他的母亲、裴二夫人! 裴今酌的武科举是明年春季,而梦中那个时间,裴老夫人已经离世,裴二夫人回了扶虞城。 裴今酌腿摔伤之后,裴二老爷和裴二夫人定痛不欲生、甚至悔恨终生,毕竟原本裴今酌并不想参加武科举,是他们强逼着他参加,偏偏其因为武科举落残。 裴今酌亲眼目睹裴老夫人从健康、到郁郁而终,怕伤心的母亲也步入后尘,便要想办法证明自己不是废人。 最好的方法,便是当官。 所以他无视国公府清廉自洁的名声、违背裴家端正清高的家风,利用家族权势,顶着铺天盖地的谩骂和质疑,入朝。 ……应该是如此。 苏明妆一边想着,一边点头。 裴今宴无奈地叹息,低声道,“又开始打哑谜了,罢了,我没好奇心的,我不用知道。” 苏明妆听后愣了,之后噗嗤一笑,“抱歉吊你胃口,我现在还没想到应该怎么做,待想好,定会告诉你。” “好。” 裴今宴见女子情绪已稳定,便起身,“看你无碍,我就放心了,我去青竹院看看。” 苏明妆也跟着起身,“我也去。” “你还未用晚膳。” “你不是也没吃?” “……” 最后,两人约定一起去青竹院,回来后也一起用膳。 临走时,还让丫鬟到厨房,让崔厨子烧菜,待烧好后取回来。 …… 青竹院。 愁云惨淡。 不同于白日里的慌乱,此时一片安静。 丫鬟见国公爷和夫人来,起身要问安,被裴今宴用手势制止,低声问道,“里面的情况怎样?老夫人在吗?” 丫鬟也是满脸愁容,“回国公爷、夫人,老夫人和裴二夫人都在,裴二夫人她……刚刚昏厥过一次,现在好像……又哭了。” 两人听后一惊,不敢怠慢,急忙匆匆进去了。 刚踏入房子大门,在中间的正厅,便听见了女子呜呜哭泣声。 是裴二夫人的声音。 苏明妆心闷闷一痛,像被钝锤狠狠击打——裴二夫人善恶分明、洒脱乐观,何时像现在这样苦闷? 第342章 梦中,裴今酌虽跛脚,但后来到底当官了,裴二夫人也不会太伤心。 但现在……裴今酌注定腿瘸,成为一个废人,裴二夫人如何受得了? 反观她。 为了保住自己家,却设计裴今酌,她才是……罪魁祸首。 裴今宴看着女子垂眸自责、面色凄然,心疼地低声道,“你别自责,当时你圆今酌心愿,这是好事。他受伤,与你无关。” 苏明妆静静听着,叹了口气,心中回答——那是因为你只知一半,并不知我让他去前线的原因。 如果他知道原因,怕是饶不过她吧? 毕竟,是她把裴今酌害成废人。 “我们是去看婶母,还是看今酌?”裴今宴低声问。 从哭声判断,裴二夫人和老夫人应该在左手边的房间,而裴今酌是在右手边的房间。 苏明妆向着左边房间,眷恋地看了几眼,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去看一眼裴今酌。” 她没脸,面对裴二夫人。 ……虽然也没脸面对裴今酌,但到底与裴今酌没感情,她与裴二夫人的感情,却是实实在在的。 于是,两人去了裴今酌的房间。 刚一靠近,便闻到浓浓药味。 进了房间,见房内有两名丫鬟守着。 丫鬟发现国公爷和夫人入内,立刻要问安,被裴今宴用手势制止,之后两人走到床前。 此时裴今酌并未昏迷,而是睁着一双眼,无神地盯着帷帐顶。 看着裴今酌木然的表情,苏明妆心中愧疚越来越多。 起初,她还能用一些道理说服自己,诸如:这是他的宿命。 再诸如:她起初也是好意,本以为裴今酌不参加武科举,就不会摔伤腿,去前线搞不好能当一名战功赫赫的元帅。 毕竟梦里,裴今宴就是这么做的。 但后来,听见裴二夫人的哭声,听说裴今酌的病情,又看见他现在绝望到麻木的眼神,再客观的理由,也说服不了她。 突然又想起,梦中她最后的时光,得了绝症,也是蜷缩在冰冷简陋的床上,裹着脏兮兮的破被,这般麻木地看向远方。 眼前一阵眩晕,她急忙抓住身旁男子结实的手臂,才勉强稳住身子。 裴今宴吓了一跳,下意识要去扶,但看了一眼女子,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堂弟,到底还是没扶。 “来人,把夫人扶过去。” “是。” 之前守着的两名丫鬟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苏明妆扶了过去。 裴今宴默默看着女子被扶走,心中再次涌出一些冲动——如果他也腿瘸,她会这么伤心欲绝吗?如果他死了,她会为他落泪吗? 苏明妆坐下后,抬眼正好与他四目相对,轻声道,“别担心,我只是晚上没吃东西,所以头晕。” 裴今宴低落的心情,因为她一句解释,稍微缓解了一些。 安抚地笑了一下,之后快速收回笑容,转身走到床前。 两名丫鬟窥视到这一幕,心里想——看来国公爷和夫人的感情越来越好了,真是好事啊!可惜,堂少爷却遇此不幸。 裴今宴看着憔悴绝望的堂弟,回忆两人儿时在知春园跳假山,也是难受得鼻腔发酸,“今酌,我问过太医,太医说只要坚持推拿针灸,保持筋肉弹性,不一定哪天便能恢复经脉。你别放弃希望,我们慢慢来。” 床上的裴今酌,眼神依旧黯淡,一动不动犹如雕像,并未回应他。 裴今宴欲又止,无数安慰的话在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将心比心地想——如果他是堂弟,此时也一个字听不进去的。 第343章 他一片好心来安慰,如果还需要堂弟忍着绝望回应他、反过来安抚他的情绪,岂不是造成堂弟负担? 又思索了一会,裴今宴低声道,“你不用担心婶母,婶母由我和母亲来照顾,婶母少了一根头发,都是我的责任。你好生休息,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个,便是记得我的话:太医说,你的腿能康复,只要不放弃希望。” 一旁的苏明妆暗惊——他以为裴今宴会继续安慰,甚至搬出裴二夫人,让裴今酌看在母亲的份上,也要坚强活下去。 但他没有,相反,却揽下照顾婶母的责任,减少裴今酌的负担。 他…… 并不如他表面那般冰冷刻板。 是啊,如今再回想两人点点滴滴,发现他非但不刻板,相反心思细腻体贴,还很聪明,每次在她需要帮助时,都行之有效地帮她。 例如之前她想学武功,他提出了每天晚上在英武院练武。 还有锦王之事,他没追问两人关系,反倒是问,是否需要他出面帮她解决。 难怪京城权贵夫人们把他定为第一金龟婿,天下怎么会有这般好男儿? 裴今酌听见堂兄的话后,也是一怔,之后缓缓转过头,木然的眼神中慢慢涌现一些希望,就好像漂浮于大海之上,抓到救命浮木一般。 两人眼神触碰后,裴今宴便了解堂弟心情,道,“不用回答我,只要你记住我的话便可,你若不信,明天我多请几位太医大人过来,让他们亲口和你说。” 裴今酌眼神中的希望越来越多,张了张干涸的唇,“……哥,我……信你……” 见堂弟能听进去,裴今宴终于松了口气。 裴今宴下意识转头看向苏明妆,用眼神告诉她——今酌好一些了,你别担心。 却发现,她根本没看这个方向,而是低着头沉浸思绪。 裴今酌看见堂兄的眼神,又顺着堂兄眼神看向女子,之后痛苦闭上眼——他们裴家是被人诅咒了吗?为何没一个人是幸福的?如果苏明妆喜欢的是堂兄,该多好? 随后,裴今宴和苏明妆离开。 走到正厅,依旧能听见裴二夫人的哭声,裴今宴看了一眼房门,低声道,“你别进去了,在门外等我,我会安抚好婶母。” 苏明妆点了点头,转身慢慢离开。 出了房门,她抬头看着天空,种种情绪磋磨得她心生麻木,不知疼为何物,只有深深的后悔。 如果她早一点想到,斗苏家的不是左相,而是另有其人就好了,那她会让事情继续发展——让裴今酌继续参加武科举、继续摔断腿入仕,这样,即便是因为国公府的关系,裴今酌多少也能泄露一些机密给她。 而现在…… 裴今酌要彻底瘸了,未来的左相要更换人选,她不知道左相会是谁,却知道左相会按照神秘人的要求,攻击苏家。 她都干了什么? 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时瞎聪明,她真是恨死了自己! 而且……裴今酌怎么办?那样一个仪表堂堂的男子,那个与裴今宴容貌有七八分相似的俊美男子,就这么成为一个废人吗? 。 当裴今宴出来时,见苏明妆站在院子中央,低着头呜呜哭着。 他一个头两个大,真是哄完这个哄那个,哄得他甚至自己都没时间伤心。 没办法,只能走到女子面前,拍了拍女子的肩,以作安慰。 苏明妆许多委屈,也因为这个简单肢体接触,再也控制不住,直接爆发出来,她扑到男子怀中,嚎啕大哭。 裴今宴惊了一下,先是手足无措,随后低头看着痛哭的女子,叹了口气,将手臂小心翼翼环绕过去,既不轻薄女子,又能拍到她的背,以作安抚。 一边轻拍一边轻喃,“一切都能过去,熬过最痛苦的几日就好,后面慢慢接受后,会逐渐想到新办法。” 这便是他的行为准则。 父亲离世后,他就靠这个办法,一点点熬过来。 —— —— 今天更新完,明早7点见,(`)比心 第344章 裴今宴拍了一会,但女子嚎啕未止,他更是手忙脚乱,然后就……莫名其妙地紧紧拥抱住女子。 当意识到自己做什么,裴今宴额头隐隐涌出一些冷汗——好像……闯祸了。 怎么办? 或者……不动声色地放开? 慢慢的,让她察觉不到? 就在他准备慢慢放开她时,却发现女子靠在了他身上——之前虽也靠着,却仅仅是倚靠,现在好似把全身重量都放在他身上。 “……”裴今宴。 他也只能维持着紧紧拥抱她的姿势,甚至更紧一些,希望以此来给她安全感。 抱着她,他心情复杂地抬头看着夜空——堂弟遇此不测,婶母还在痛哭,他却在这偷偷幸福,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最后他干脆什么都不想了——此时此刻,他不是裴今宴,不是安国公,不是堂兄,不是侄儿,只是个为自己活的一个人,做自己最想做的事,仅此而已。 同一时间, 苏明妆确实是冲动行事,却也不完全是无脑冲动——她孤立无援,太无助了。 只有她一人知道,苏家以后会被人害、会衰落,裴老夫人会死、母亲会死、裴今酌会跛脚。 她若不让裴今酌去前线,裴今酌成了邪相,会攻击苏家;她若让裴今酌去前线,他便落残,让她有负罪感。 只有她一人承受危机与罪恶。 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人承受,关键是……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聪明坚强的奇女子,哪怕她不做京城双珠那种废物,她也只是个普通女子,仅此而已。 如果没有关于加害苏家幕后黑手的推测,也许她还能扛得住,现在……强大的阴谋和恐惧,已经超出她的承受极限。 她很想找个人靠一靠,哪怕只是暂时的。 裴今宴发现,女子靠在他怀中后,很快便收了嚎啕,小声抽噎着,暗暗松了口气——好歹是平静下来了。 但依旧没想好,是否要放开。 这种情况,便是拒绝,也要等女子先拒绝,他最多挨一巴掌。 想到这,便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静静等这一巴掌。 但等了一会,却发现女子依旧没采取什么行动,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苏明妆整理好情绪,轻轻推开他,低着头掏出帕子,开始整理自己仪容。 裴今宴也很体贴地微微侧身,不去看她。 待苏明妆整理好后,羞愧地环顾四周,发现懂事的下人们都躲了起来,昏暗的院子里只有两人,才尴尬地小声道,“裴将军,我们先回去吧。” “好。”裴今宴——看来这巴掌,应该是不打了。 随后,苏明妆逃也似的匆匆离开青竹院。 两人一路无,一口气到了雁声院。 王嬷嬷立刻迎了上来,“小姐,国公爷,你们回来了,晚膳已拿回来了,现在正温着,你们要不要趁热吃?” “好,辛苦嬷嬷,”大哭一场后,苏明妆还真是饿了,“不过这么晚,你为何不回去休息?” 王嬷嬷苦笑了下,“发生这么大事,奴婢哪睡得着?” 苏明妆也跟着叹了口气,“越是发生大事,越要按时休息,因为没人知晓明天还有什么事发生,你回去休息吧。” 王嬷嬷担忧地看向小姐,“那小姐也早些休息?” 苏明妆淡笑着点头,“放心,我用完膳就睡,明天我确实有些要事要做。” 王嬷嬷不解,“明日小姐有要事?这个奴婢能问吗?” 一旁裴今宴也是好奇。 “当然,”苏明妆,“明天我打算去各个药铺医馆,借阅他们压箱底医书……我不是不信任太医。而是学了军医术才知道,哪怕如张仲景、孙思邈这样的名医,也要广泛收集前人经验以及民间的治疗方法。所以张仲景才在《伤寒杂病论》中提到‘勤求古训,博采众方’。太医医术自是高明,但没人能保证,不漏掉天下任何一个古方,所以我想试试。” 第345章 王嬷嬷瞠目结舌,之后惊叹道,“别说,还真是个方法。” 苏明妆点头,“我明天也和钱掌柜聊一下,拜托我们苏家分布在各地的掌柜,也帮我搜集。京城的,我亲自去找。” 裴今宴目光复杂地看着女子——他不是不愿相信她的话,但从两人见面时的震惊崩溃,到想尽办法为今酌达成心愿,如今又要帮今酌找治病的方法。 她真的不喜欢裴今酌? 两人真的毫无关系? 他做梦都想相信她,但所有事实无法闭环! 如果她不喜欢今酌,为何想尽办法帮他绕过二叔、二婶,完成心愿?这像是两个素不相识之人做的事吗? 如果不喜欢,会因为看见今酌受伤而痛哭?现在又要帮今酌搜集民间良方,还让苏家产业帮她一起搜集,单纯因为心中内疚? 他真的想相信! 奈何…… 王嬷嬷告退离开。 苏明妆送别了王嬷嬷,转身正好见裴今宴若有所思的模样,疑惑道,“我发现,你心思很重。” 裴今宴收回视线,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心思也重。” 苏明妆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这两日在他面前频频失神,“……是啊,最近几日实在失礼,但其实……我也不想这样。谁愿意心思重呢?谁不愿无忧无虑?但经历之事过多,若还那般没心没肺……那还真是没心没肺了……” 裴今宴无奈,“我心思重的原因,可以全盘讲给你听;你的原因,却不方便告诉我。” 苏明妆惭愧地垂眸,“……抱歉。” 裴今宴欲又止,最后笑着摇了下头,“没关系,我不介意,去用膳吧,我也饿了。” 苏明妆低头看向男子窄瘦的腰间,“今天没叫?” “……”裴今宴。 苏明妆摸了摸面颊,可怜兮兮地小声道,“堂少爷伤得那么重,我们在这说笑,是不是不好?我是不是应该表现得悲伤一些?” 裴今宴失笑,“我们是否悲伤,改变不了今酌伤情,还是随性一些吧,无论谁伤、无论谁死,日子都得过。” 看着女子释然的表情,他又疑惑。 她真的喜欢今酌?现在看起来又不像? 女人,真的难懂! 翌日,苏明妆起了个大早。 用罢早膳,先是去知春院看望老夫人,确定老夫人没被影响后,才带人离开国公府。 当马车到达望江楼时,长安大街的早餐摊上还有许多人用早膳、望江楼也未开。 习秋停下马车,钻进车厢,“小姐,望江楼还没开门。” “没事,我有三楼的钥匙。” 取出钥匙,交给习秋。 习秋拿了钥匙去开门,这一时间,苏明妆也戴上帷帽,下了车,顺着直达的楼梯,上了三楼。 三楼和二楼、一楼原本是通着的。 只不过在三楼的楼梯上安了个门。 苏明妆开了锁,下楼去,正好与一脸戒备的张壮撞见。 张壮是今日轮值打更的,大清早听见楼上有动静,以为是招贼,便上楼查看情况,却发现是夫人,“夫人,怎么是您?哦对了,小人给夫人请安。” 这才想起,站在楼梯中央就要请安。 苏明妆笑着摆了摆手,“今日你打更?” “对。” “还没到开业时间?” “没呢,还有不到一刻钟就开了,小人这是掐着时间,到了时间就立刻开门!要不然今天……提前开门?”张壮试探着问道。 “不用,按照老时间开门即可,我今天来找钱掌柜说一些事,先去找两本书看看。” “是,夫人。”张壮跑下楼,“这光线有些暗,夫人您慢着点。” 苏明妆在一楼和二楼书架上搜索一番,竟意外地找到两本医书,立刻收入囊中,还叮嘱张壮,一会钱掌柜来了,让他立刻到三楼找他。 第346章 随后,便上楼看起书来。 半个时辰后。 伴随着一阵沉重又缓慢地脚步声,钱掌柜终于爬上了三楼,人还没进雅间,先扶着门框喘粗气起来。 苏明妆一抬头,正好见钱掌柜狼狈的模样。 她哭笑不得道,“抱歉钱叔,我忘了您不方便爬楼。” 钱掌柜圆圆的脸,惨白惨白,“不……没关……系……” 一旁王嬷嬷一边给钱掌柜倒茶,一边嫌弃地翻白眼。 苏明妆语调一转,“所以为了钱叔的身体着想,以后我会天天来,每天让钱叔爬楼十次。” 扑通一声,钱掌柜腿软跪了下去。 苏明妆笑着去拽,“我开玩笑的!” 但因为钱掌柜实在太重,便叫上习秋,两人一边一个,好歹是把钱掌柜从地板上拽起来,扶到了雅间里。 王嬷嬷将茶碗嫌弃地放在钱掌柜面前,“让你炫?活该!” “……”钱掌柜。 苏明妆在桌对面坐下,盯着钱掌柜,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正准备喝茶的钱掌柜疑惑道,“小姐,您为何这么看小人?” 苏明妆叹了口气,“不瞒钱叔,我也是最近才知,裴老夫人的娘家严家,是军医出身,只是后来严家后人都学武,所以无人承袭军医术。有幸,裴老夫人将军医术教给了我。” 钱掌柜立刻眉开眼笑,奉承起来,“恭喜小姐……” 苏明妆笑着摆了摆手,“钱叔您喝茶,您若是不嫌絮叨,听我说便可,不用句句回应。” “不嫌,小人怎么能嫌小姐呢?”钱掌柜刚刚爬楼,口干舌燥,开始喝茶起来。 苏明妆便道,“我学军医术、学习清创缝合包扎,必学皮骨筋肉,所以对这些了解一些。我先问掌柜您一个问题,您和习秋,谁的胳膊粗?” 一旁习秋立刻伸出自己结实有力的手臂。 钱掌柜疑惑,“小姐这是在和小人说笑吧?自然是小人胳膊粗了,先不说小人肥胖、习秋姑娘苗条,只说小人是男子,习秋姑娘是女子啊。” 苏明妆笑着点头,继续道,“那请问,是钱叔您的骨头粗,还是习秋的骨头粗?” “当然是小人的。” “是的,”苏明妆点头,“确实是您的粗,但您的骨头也没比习秋骨头粗多少。骨头粗细是差不多的,差别便是外面的肉。” 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一张纸,在上面快速画出一副正常女子的身形,又在里面画出了个骨骼。 纸张另一侧,画出了钱掌柜圆鼓鼓的体型,顺便画出里面的骨骼。 王嬷嬷的等人也是好奇围上来看。 习秋惊讶,“呀!钱掌柜的身体好生奇怪啊,这么细的骨头,却要支撑这么大的身体,会不会哪天骨头支撑不住,咔嚓断掉?” 苏明妆点头,“能,人在不断长胖时,骨骼大小粗细是没变化的、加之骨骼外面筋肉的支撑力,也没多少变化。当肉多到骨骼支撑不住,要么再无法行走、成为废人;要么骨骼断裂,成为废人。” 习秋咂舌,“也就是说,怎么都成为废人?那如果骨头断了,会不会很疼?” 苏明妆笑着点头,“会,不仅疼、还不能动,生生受罪,到时候躺在床上连翻身都不能翻。” 钱掌柜看纸张上,那圆滚滚身体里纤细的骨骼,脸都白了。 他知道肥胖不好,大夫们也让他减重,但……肘子太好了! 他之前只以为胖一些而已,就是气血不畅、痰湿淤积什么,没什么大不了,但……但小姐这张图,真的是把他吓到了! 这么胖的身子,竟然只有这么细的骨头? 第347章 这不和一根细细扁担,挑了两大筐石头一样?那扁担岂不是说折就折? 他甚至还脑补出画面——他一抬手,胳膊上的骨头折了;一走路,腿上的骨头折了。 苏明妆见钱掌柜脸上没了招牌谄媚笑容,颜色也是越来越白,便知道达到效果,柔声安慰道,“钱叔放心,你暂时还无碍。不过不能再胖了哦,若是能减,还是减一些。” 钱掌柜点头如捣蒜,“减!我减!” 视线不小心扫到纸上,却见纸张那“人”大大的脑袋,细细的颈骨,吓得连头都不敢点了,急忙两手撑住头,生怕这细细的颈骨断掉。 王嬷嬷笑出了声,“小姐英明,还是小姐有办法!” 钱掌柜没时间和死对头掐架,急忙追问道,“那小姐,您知道减重的法子吗?小人……小人戒不掉肘子啊!” 苏明妆笑着点头,“当然,以后您清早吃两个大肘子,中午正常饮食,就不要吃肘子了,过午不食。” 钱掌柜一愣,“早晨?两个大肘子?” “没错,让厨子天不亮便开始蒸肘子、红烧肘子,您清早起来就美美地吃上、一口气吃过瘾,这一天心情才好哇?早晨吃满足了,中午才能正常吃,之后就一口东西不能吃了。如果馋的话,就想想早晨的两个肘子,熬到早晨,又能大饱口福了。” 钱掌柜听后大喜,一拍桌子,“好啊!清早就吃肘子,还是小姐的方法好!那些臭庸医,一口肘子都不让我吃,还让我喝这个汤那个茶,说什么去湿气。我就说,肯定有不戒肘子的好方法,还得是我家小姐,小姐博览群书、技艺高超!小姐以后定成名医!” 钱掌柜馋得,现在就想去补两个肘子。 钱掌柜那边正喜悦着,王嬷嬷趴在小姐身旁,焦急地小声问,“小姐,这法子……真行吗?您没开玩笑?” 苏明妆脸色认真,“当然,过午不食,这招若不行,就没有其他减重的好办法了。” “但……但……早晨就吃两个肘子,这不腻吗?”王嬷嬷依旧不懂。 苏明妆勾了勾手指,示意王嬷嬷靠近。 苏明妆趴在王嬷嬷耳朵上,小声道,“大清早就吃肘子,能不腻吗?我就是让他腻!把他一口气腻吐了,看他以后还吃不吃肘子!” “……” 王嬷嬷看向还处在欢乐中的钱掌柜,第一次对死对头有了怜悯之心。 苏明妆又恢复了甜美无害的形象,“钱叔,您休息好了吗?若休息好,我就要说正事了,说完正事我就走。” 钱掌柜急忙收回喜悦,认认真真道,“请小姐吩咐!” 苏明妆也严肃下来,“国公府发生之事,您听说了吗?” “堂少爷在前线伤了腿?小人听说了。”昨天这件事,可谓闹得沸沸扬扬。 “我想拜托你帮我办一件事,传信给所有苏家掌柜,让他们帮我寻关于军医术,以及经脉方面的书籍、药方、大夫笔记。能买就买,不方便买就让人誊抄,价钱我来出。” 钱掌柜惊,“小姐您这是要治堂少爷的伤?听说昨天国公爷请太医了。” “确实请太医了,但太医治不了……当然,我的意思并非质疑太医的医术,但医术都是从民间方子为基础,积累经验方形成,所以我想寻找一些被太医们漏掉的民间方子。死马当活马医。” 钱掌柜了然,“有道理!小人知道该怎么做了,小姐放心,这件事交给小人。” “多谢钱叔。”苏明妆就知道,和钱叔说这些不用多解释,她能想到“一”,钱叔便能想到“十”,钱叔是天下心思最周全的掌柜。 突然,苏明妆看见了桌图画,“钱叔把这张图收好,中午吃饭前看看,晚上饿肚子时也瞧瞧。早晨别看,影响食欲,早晨还是要多吃为妙。” 钱掌柜看见那图,瞬间头皮发麻,“小人记得了,小人以后定会过午不食。” 说着,将纸张收起来。 “再给我准备二十份纸笔,我要带走。” “是,小姐。” 随后,苏明妆戴好帷帽,与钱掌柜一同下的楼,拿了纸笔后,便去往京城最大的药铺。 …… 傍晚。 英武院书房内,一片忙碌。 桌案上医书堆得如同小山,苏明妆一本一本仔细翻看。 雅琴、云舒则是记录着需要誊抄的书籍名字、页数等相关信息。 习秋探头进来,见大家都忙着,也不敢轻易打扰,便小声道,“小姐,国公爷求见。” 苏明妆头也不抬,“让他进来。” “是。” 不大一会,习秋把人请了进来,裴今宴一进来,看这场面也是吃了一惊,“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明妆将翻了一半的书倒扣在桌上,之后起身一边揉着发酸的眼睛,一边走出去,声音也透了一些疲惫,“我今天早晨到望江楼,让钱掌柜帮我张罗搜集京外军医书一事。白天我带人就在京城药铺收,能买的我都买了,买不来的我便央求他们借我,我找人誊抄,还给他们借用费,这不,弄来一堆。” 裴今宴看向桌上,小山一般医书,一方面惊叹女子的行动力,一边又开始酸溜溜地想往自己腿上扎一刀。 苏明妆停下揉眼,抬头问道,“你用晚膳了吗?” “没,你呢?” “我也没,等你。” “……”某人心中酸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化为甜。 苏明妆继续揉眼睛,“母亲怕婶母想不开,从早到晚一直陪着,还说我们晚上不用去知春院用了,她不一定在哪用膳。你是要去看望母亲,还是等吃完后过去?” 裴今宴声音温柔,“听你的。” “那就吃完了去吧,用完晚膳,我们一起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的。” 裴今宴问道,“带你的医书?” 苏明妆一愣,之后两眼放亮,“对呀!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一会吃完饭,我找几本书带过去。虽说几本书解决不了什么,但也能让婶母和堂少爷安心一些,好歹先把情绪抚平了。还是你有办法!” 裴今宴哭笑不得,“我有什么办法?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能想到找医书,有办法的是你。” 苏明妆笑着看他一眼,没和他继续争辩,去让王嬷嬷取晚膳去了。 女子已离开,裴今宴的心情却久久难以平静,尤其是刚刚女子揉红着一双眼睛,惊喜看着他的画面。 但没一会,理智又将他的高兴狠狠拍灭——堂弟还伤着腿,他却在这边……成何体统? 费了好大力气,裴今宴终于调整好心态。 与苏明妆一同用晚膳,之后挑了几本书,同去青竹院。 。 一炷香的时间后。 青竹院里。 憔悴崩溃的裴二夫人,眼睛里终于有了久违的光芒,“收集古方?这……能行吗?!” 心中好似抓到救命稻草,她努力说服自己——明妆这丫头邪性!她想的办法,一定能行! —— —— 明早7点不见不散~ 第348章 此时的裴二夫人,已没了从前的英姿飒爽,整个人消瘦、憔悴,一双眼布满血丝,眼下也有着青色、眼窝凹陷得厉害。 苏明妆对裴二夫人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被她按在校场上打,一下子见此反差,让她无法接受。 心中难受,甚至超过她对裴今酌的内疚——她本来和裴今酌就没什么交情,相反,裴二夫人是她武学的启蒙师父,感情颇深。 裴二夫人紧紧盯着女子那双明亮美眸,“明妆,你认为今酌的腿能治好吗?” 苏明妆看着裴二夫人恳求的目光,张了张嘴,许多客观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又不敢夸下海口说定能治好,否则给了裴二夫人希望,又让其失望,岂不是伤害? 霍薇语调更焦急,“明妆,婶母只听你一个人的!” 苏明妆最后心一横,道,“我认为可以的!我们使用的医术,并非某位名医凭空创造,其基础都是广大民间的方子。名医广纳众方、结合行医经验,外加对医理的理解,才形成自己高超的医术。 但这世上,又有谁能夸下海口说,看过天下所有方子?太医也做不到!所以我的意思是:太医做不到的,不代表真的做不到!太医收集一千个方子,那我们便收集一万个!总有能成功的一日!” 霍薇瞳孔大震,“你说得对!太医收集一千个,我们就收集一万个!有志者事竟成,只是……我们收集方子,然后呢?” 苏明妆笑道,“然后,把方子集合起来,要么请一位太医来操作,要么便请一位名医。最差,我们还能让母亲医治啊。” 说着,目光看向裴老夫人。 霍薇疑惑地看去,“枫华?” 苏明妆道,“严家是军医术起家,这么多年,母亲非但没放下医术,还教给我了医术,正因此,我才明白医术的基础、萌生搜集药方的念头。” 霍薇恍然大悟,“对呀!我怎么把这个忘了?枫华就是一名军医,当年可是去过兵营的。” 之后,目光紧张地看向裴老夫人,苍白的嘴唇抖了抖,不知如何开口。 她也知道,不应把自己压力,强加在枫华身上,何况枫华身体也不好。 严氏眼神欣慰,笑着点头,“严格意义上来说,明妆是我唯一的弟子,也是最满意的弟子。” 无论对其成绩,还是求学态度,都给予肯定。 霍薇小心翼翼问道,“……也就是说,枫华你愿意帮我?我……我不想勉强你……” 严氏叹了口气,拉住裴二夫人的手,“傻瓜,以你我的关系,还用这么客套?今酌是你儿子,就不是我儿子?在我心里,他一直都是我亲生子。我这是人老了,脑子糊涂,不如明妆灵光,所以没想到这么好的法子。” 说着,问苏明妆道,“你抱着的书,就是今日收集到的?” 苏明妆立刻把书递了过去,“一共搜集来两百多本,有买的也有租的,我现在翻完了二十本。这两本里面正巧有关于经脉的内容,所以我专门拿来,让您看看,也让婶母安心。” 严氏一边听,一边翻开,当看到里面内容,眸子猛地放亮,“这本你买下来了吗?” 是一本好书啊! 严氏很想细看! “您看下封皮,所有买下的书籍,上面都画了一个圆圈。”苏明妆讲解。 严氏翻看,却见封皮上并未有圆圈,瞬间眼神带了些失落。 苏明妆知道,裴老夫人对医术是很热爱的,“母亲您放心,买不下来,我们就誊抄。我原本的计划便是搜集来书,标注出我想要的内容,明天拿到望江楼。这几日望江楼二楼不对外营业,全部改成誊抄室,高价雇人来誊抄。” 严氏也惊呼,“好办法!明妆,不愧是你!” 苏明妆被夸,也还是害羞又骄傲。 严氏又问,“你今天搜集了多少本来着?” “两百多本。” “明天还去搜集吗?” “嗯,明天还去。” 严氏皱眉,“太辛苦了,我们能不能派人去?” 苏明妆摇头,“恐怕不行,今日我让王嬷嬷去试了,王嬷嬷已是能善辩之人,后来直接搬出了国公府和学士府的名头,那些大夫依旧不肯。 即便我出面,有些大夫也是不肯的,毕竟这是他们压箱底的东西,我后来搬出我的身份,发出毒誓,又开出重金,他们才勉强同意。所以这借书,必须由我亲自来做。” 严氏抿了抿唇,道,“明日我也去。” “不行!”苏明妆劝道,“那些医馆药铺都是极喧闹之地,母亲您的病情需静,所以不能过去。再说,我一人就可以,一天借来两百本,我都得翻一夜呢;借得再多,我怕是吃不消。” 严氏了然,灵机一动,“我帮你!” “?” “你不是需要在这些书上找到经脉方面的内容吗?你一人找,得找到什么时候?我帮你,我们两人找,便会快很多。” 霍薇急忙道,“我也去!我虽没学医,但从小受伤看大夫,也算半个军医,我可以。” “我也帮忙。”裴今宴也道。 苏明妆刚想说——你不行,你明日还得入宫。 但当看到男子漆黑的眸子,和皱起的眉心时,到底还是心软了,“只要不耽误你差事便好。” 裴今宴能感受到女子的让步,声音也柔了一些,“不会。” 裴老夫人和裴二夫人正处在惊喜和激动中,并未察觉到两人的细微变化。 随后,两人先去裴今酌的房间看了一眼,见其已睡,便没打扰, 叮嘱下人们好生看守,发生急事到英武院去找,一行人才匆匆离开。 …… 英武院书房。 严氏知道苏明妆弄了两百本医书回来,但“听说”和“亲眼见”,完全没有可比性。 当看见满满一桌子书时,直接被震惊住。 “孩子,你这是跑了多少地方?”严氏眼圈红着,心疼道。 苏明妆柔声安慰,“母亲别担心,没去几家。今天我主要去的是医馆,大夫们比较集中,所以弄来得多一些。明天还有几家医馆要去,之后去药铺找大夫,就比较分散了,得挨个打听。” —— —— 抱歉,今天先更一章(9月20日)。神经性头疼发作(失眠引起),状态不好,先不写了。 白天找时间补更。 大家放心,每天最少三章,只能多、不能少! 怕大家等七点,所以这章提前发了,抱歉。 o(╥﹏╥)o 第349章 裴今宴,“你有药铺名单吗?” 苏明妆疑惑地看去,“没有,还能弄到名单?” 裴今宴点头,“应该可以,这件事交给我,明天我去给你弄名单。” “真的?那真是谢谢你了。”苏明妆刚要笑,突然想起裴二夫人还在,她表现得喜意不好。 急忙憋住笑容,一脸严肃哀痛。 裴今宴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随后众人也没拖延,撸胳膊挽袖子,开始干了起来。 苏明妆、裴老夫人翻医书,筛选相关内容。 裴二夫人到底还是没学过医,她包扎清创、甚至接骨都会一些,但一看书上繁琐的医理,就一个头两个大。 苏明妆劝裴今宴去休息,后者拒绝,他从前自学过医术,懂医理,要留下来帮忙筛选内容。 随后便变成了:苏明妆、裴今宴和裴老夫人翻书筛选,裴二夫人带着一众识字的丫鬟进行记录,待第二天,让雅琴带着这些材料到望江楼找钱掌柜安排书生誊抄。 众人有条不紊,一口气忙到了半夜。 严氏翻完了一本书,起身揉了揉脖子,对身旁女子道,“明妆你累吗?我脖子好酸。” 苏明妆立刻放下书,“我给您揉揉?” “不用,陪我到院子里走一圈吧,活动活动筋骨再回来。” “好。”苏明妆起身,去搀扶裴老夫人。 裴今宴也起身,“母亲,我也陪你?” 严氏深深看了裴今宴一眼,“不用,明妆自己陪我便好。” 裴今宴瞬间便意识到了什么,“是。” 正在负责记录的霍薇也抬起头,“枫华,我陪你?” 严氏安抚道,“明妆一人就可以,不用担心。” 霍薇见明妆已经扶着严氏起身,又觉得自己现在过去,好像争宠一般,便没打扰她们婆媳两人,低头继续记录去了。 实话说,她也没什么闲心出去散步,她满脑子都是找到最好的方法,把儿子的腿治好! 只要儿子能康复,便是把她心挖出来,她都愿意。 另一边。 出了房间,确定房内之人听不见后,严氏顿时脸色骤变,没了之前的冷静优雅,“明妆,这本书你可曾听过?” 苏明妆接书一看,却见书封上写着《针灸神络经》。 “我之前没听过,母亲听过这本书?” “非常出名,也很神秘,没想到你能把这本书借到,这本书是从哪借的?” “静堂医馆的俞大夫,”苏明妆失笑,“这本书说来话长,当时俞大夫同意高价租我几本医术,我便偷偷尾随俞大夫到他的书柜,见他搬书时,最下面一本书,却不拿。 我状似随意地问他那是什么书,他却如临大敌一般,说是废书。我当时便觉有猫腻,死皮赖脸磨着他把那本书借我,我还对天发毒誓,我只自己看,绝不外传,没想到竟是一本神书?” 严氏点头,“这本,就别拿到望江楼誊抄了,如果真外传,你便失信于人。” 苏明妆立刻收敛脸上嬉笑,“母亲说得是,是明妆疏忽了,我既答应了大夫们,就应该遵守承诺。我当时想的‘不外传’,是不印刷出版的意思。但被母亲提醒,才想起来,如果誊抄的书生有人懂医、识货,搞不好把内容偷偷誊抄流传,最后罪过却是我的。” “是啊,一会把尤其重要的书筛选出来,放在府里,我明日组织人誊抄。” 苏明妆松了口气,目光感激,“还是母亲周到,有母亲帮忙,明妆觉得有信心多了。” 严氏叹息着摇头,“我找你出来,不是因为这个,而是……” 说着,拿回了书,翻到了一页,伸手一指,“你看这个。” 第350章 苏明妆定睛一看,随后吃了一惊。 却见书上写——经脉损,其最佳治期乃三月。三月之内,成之率八成。半岁之内,成之率五成。越一年,成之率仅一成。 苏明妆这才知道,为何裴老夫人要把她偷偷叫出来。 她反复将上面文字看了几遍,越看心越冷,“应该……不会这么绝对吧?” 严氏叹了口气,“是否绝对,我不敢断,只能说这本书在经脉方面数一数二,连我这种学外伤医术之人,都听过这本书。” 苏明妆心头一阵压抑,并非是担心裴今酌,而是担心裴二夫人,“别管这些了,我们本来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先看看这本书上有什么有用信息吧。” “好,不过因为这本书,我也有个主意。” “您说。” “我们两人也细分,你把名单给我,我把所有书名先过一下,把不方便流传、以及尤其重要的孤本分出来,这部分应该比较少,我来筛选,剩下的大多数书籍,你和今宴筛选。” 苏明妆欣然同意,却又想起一件事,“母亲,一会您出面,让裴将军回去休息吧,他明天还要入宫当差。伴君如伴虎,不能让他因为休息不够而出差错。” 严氏一愣,惊讶地看去,却见女子明艳面庞上满是担忧,随后笑着点头,“好,听你的。” 苏明妆突然被裴老夫人的视线看得臊得慌,她心中暗暗自责——人家想跟着忙乎,就忙呗,她操什么心? 但同时,又真的害怕他在殿前失仪,被皇上降罪。 最后自己安慰自己——他说要帮她找药铺名单,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才能更好的找名单不是? 就这样,说服自己后,随裴老夫人回了房间。 回去后,严氏便发话,让裴今宴回去休息,不能熬通宵。 后者自是拒绝。 裴二夫人也开口。裴今宴这才被说服,临走前,还在苏明妆身旁快速低声道了一声“辛苦”,这才离开。 苏明妆听完他的话,神情怔了怔,又急忙让自己镇定下来,继续忙碌了。 …… 接下来的两日,众人便在忙碌着度过。 好在,忙碌缓解了一些悲伤和焦虑。 是夜。 裴今宴从宫中回来,没直接去英武院,而是派人把苏明妆请到小花园。 苏明妆匆匆而来,心中忐忑不已。 她知道,裴今宴肯定是带回什么坏消息,只希望,这消息别太坏。 是夜。 月如银盘,高悬天际,光芒柔和。 丝丝缕缕的云轻盈飘动,时而遮住月角,时而放任银白月光倾洒而出。 小凉亭就这么静静伫立在花园中央,飞檐翘角在月光下轮廓分明。 男子身材高大修长,静静站立在凉亭边缘,仰头凝望明月,若有所思。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好似笼罩在愁思之中。 苏明妆的心狠狠一沉,加紧了脚步。 还未等她靠近,凉亭内的裴今宴便察觉,收回视线,转身相迎,“你来了?” 但一双星眸里没有往日见到女子时的喜悦,染着浓浓担忧。 苏明妆进入凉亭,“发生什么事了?” 裴今宴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才低声道,“接下来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你不得泄露,连母亲都不能说,你知道严重性。” 苏明妆脸色一白,匆匆点了点,“我发誓……” “不用发誓。”裴今宴打断,“其实我们这些皇上心腹,家中都有一个照应之人。若无人照应,我们离开后,不知情人容易闹出差错。有你来照应,我比较放心。” 苏明妆眼神僵了僵,声音低了一些,“前些天你和我说过,皇上有一项秘密差事,未想好人选,现在是落到你头上了?” 第351章 裴今宴叹了口气,“是啊。” 脸上丝毫没有被皇上器重的喜悦,只有担忧。 苏明妆知道他担忧什么,“你且放心去吧,国公府交给我,不用担心。” 裴今宴心中的忐忑感,骤然全无,取而代之的是踏实。 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踏实。 他倒不是认为母亲能力不足、靠不住,但母亲身体到底孱弱了一些,加之母亲心思重,他什么都不敢和母亲说。 她却不一样,聪明睿智,悟性极高,有些他不知如何开口的隐蔽之事,她听后马上就能理解深层意思、利弊得失。 把国公府交给她,他一百个放心! 苏明妆小心翼翼地问道,“任务内容,真的……不方便说吗?” “不方便。” “好,我不问,你别为难。其实我也没那么强的好奇心,只是担心……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不会是去暗杀谁吧?” 裴今宴一愣,没忍住笑了出来,“暗杀有死士,就算带领死士,也不方便用我,毕竟我还有爵位在身,就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容易引发朝堂慌乱。” 苏明妆狠狠松了口气,“那就好,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不好说,快则两个月,慢则半年。”声音一顿,又喃喃道,“半年应该差不多了,‘安国公’在京城消失的时间过长,皇上也不好解释。” 苏明妆心里想着——那应该就是出京的差事了,那么长时间,难道去其他国家?算了,这些不是她应该问的。 “什么时候出发?需要府上给你准备什么东西吗?” 裴今宴心中暖了又暖,“什么都不用准备,明日我照常入宫,之后这段时间,对外就说我依旧在宫中办差。” “可以了,不用再说了。关于这个皇差,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 苏明妆莞尔一笑,“既然明天就出发,今天去和母亲她们,一起用一顿晚膳吧。” “好。” “临走前,还得见一次堂少爷是吗?” “是。” “母亲她们在青竹院,我们边走边说。” “好。” 两人一边说着,便一边出了小凉亭。 自从确定救治路线后,裴二夫人振作了不少,不再痛哭了,而是一心扑在医书上。 白天苏明妆出去找医书,裴老夫人筛选医书,裴二夫人则是管理府务,其他时间也来整理医书,再交给雅琴。 雅琴负责把整理好的医书,拿到望江楼进行誊抄。 一些不方便外人誊抄的,就让几人的心腹丫鬟来抄,甚至裴二夫人也亲自誊抄。 为了照顾堂少爷方便,苏明妆便把这摊子,从英武院转移到了青竹院。 一路上, 苏明妆给裴今宴讲着这些日子的工作进展,“多亏了你帮我弄到的药铺名单和京城地图,否则我真要像地老鼠一样,到处钻洞找药铺了。” 裴今宴不赞同地皱眉,“别用老鼠比喻自己。” “那用什么?” “兔子吧,兔子也会钻洞。” “……”苏明妆看着男子一本正经的表情,一下子没准备,笑了出来,“我说,你下回开玩笑的时候,表情能不能自然一些?这么一本正经的开玩笑,好像……更好笑了。” “??”裴今宴一头雾水——他开玩笑了?他只是觉得用老鼠比喻略有不雅,联想其他能钻洞的动物,便想到兔子,他是认真的。 但见女子掩口笑得说不出话,他的眼神也是暖了暖,“知道了。” 快要靠近青竹院,苏明妆急忙把笑容收了。 挤出了一脸哀痛。 裴今宴看见,思忖片刻,道,“你不用故意表现得如何,自然一些便好。” 苏明妆埋怨地瞪了一眼,“开什么玩笑?裴今酌都要瘸了,我这边嘻嘻哈哈,让人家怎么想我?还以为我幸灾乐祸呢。” 裴今宴叹了口气——女人,真是天下最难懂! 原本以为她喜欢堂弟,但堂弟都要瘸了,她这两天却没受什么影响。 说她不喜欢堂弟?她却一直为堂弟尽心尽力地忙着,许多重重疑点也是解释不通。 女人的心思,都这么难懂吗? 他觉得搞懂一个女人后,怕是连状元都能考了。 突然觉得心累,完全没有研究其他女人的心思,这一个就够他受的了。 两人到青竹院, 苏明妆问,“先去看堂少爷,还是?” “先去看他。” “好。” 随后,在下人的问安声中,两人进了裴今酌的房间,见其未睡,便把下人们遣了下去。 苏明妆,“你去和他说吧,我关门窗。” 裴今宴点了点头,看向女子去关窗的背影,心中疑惑——这些日子,每次他来看堂弟,她都刻意回避。 听下人说,自从堂弟刚到青竹院那天,她进来看了一眼、哭着出去,便再没进来看第二眼。 为何今日一反常态,跟了进来? —— —— 补更完毕。一会准备补眠,依旧头疼。 明早7点见,(`)比心 第352章 此时裴今酌未睡,但依旧平躺在床上,睁着一双眼,静静看着帷帐顶、面无表情。 只是与前几日相比,脸色好了一些,眼神也有了些许神采。 裴今宴站在床旁,左思右想,不知如何开口。 因为将心比心,如果躺在床上的是他,他可不想听那些不疼不痒的安慰话,甚至一个字都不想听。 最终,他叹了口气,“今酌,我本不想来打扰你,但明天开始,我怕是不能日日回府了,所以和你说一声。明妆收集来的医书,拿给你看过,她们的计划也给你讲过,你……也请抱一些希望。” 苏明妆关完门窗后,并未靠近,而是站在离床最远的一扇窗旁,侧着身子,若有所思。 裴今宴思考片刻,又道,“这次我短时间应该无法回府,你有什么不方便让婶母知道的需求,可以找下人告给明妆,她会帮你办。” 裴今酌依旧未理会,双眼盯着帷帐。 裴今宴转过身,深深看了窗旁女子一眼,“明妆,你来吧。” 苏明妆收回视线,疑惑地问道,“我来什么?” “?”裴今宴也不解,“难道你没什么话,要对今酌说?” “没有啊。” 裴今宴,“……”难道是刚刚他想多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床上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哥,扶我……坐起来。” 裴今宴不敢怠慢,跑去拿了软垫,先将堂弟扶起来,再把软垫为其垫好。 苏明妆也没闲着,去倒了一杯温水,递给裴今宴。 裴今宴要俯身为堂弟喂水,被婉拒,吃力地伸手,接了茶碗,慢慢饮了下去。 苏明妆突然有种预感——裴今酌有话想说。 而且这话,有可能很机密。 裴今宴也这么认为,面色沉重。 少顷, 裴今酌喝完了水,将水杯吃力地递过来,裴今宴伸手接了,正要送到桌上,却见苏明妆伸手,“你和他说,这些杂事我做便可。” 她本来跟进来,也是为了帮忙一些杂事。 裴今宴目光感激,“谢谢。”之后便转身来到床前。 裴今酌思考片刻,“哥,你们找椅子过来坐。” 裴今宴心有疑惑,还是按照堂弟所说,搬来两张椅子放在床前,他和苏明妆两人坐了下去。 裴今酌见两人坐好,这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这几日我思来想去,觉得我的腿,有可能不是被敌军所害。” 两人大吃一惊! 裴今宴急忙问道,“什么意思?凶手是谁?是我们国公府的仇人?是姬家人吗?” 苏明妆也知姬家人,从祖皇帝那一代开始,姬家就视裴家为竞争对手、眼中钉。 “不是,我们两家虽不对付,但还不至于闹这么大,是另有其人,”裴今酌摇了摇头,“我到镇戍关后,吴元帅很高兴,不仅对我器重,还让他的副将郑奇胜亲自带我熟悉军情。” 声音一顿,问道,“哥,你记得郑奇胜吗?” 裴今宴点头,“记得,之前在京城还有一面之缘,是个智勇双全的好将军!” 裴今酌盯着堂兄的眼,继续冷冷道,“后来有一日,有人宴请我们,那人拿的是极品北域酒,说让我们尝尝。我从前喝过北域酒,知晓那酒甘甜芳香,但后劲极大,与我们北燕酒截然不同。 他们频频劝酒,我便喝了一些,就趴在桌子上装醉。郑将军从前没喝过北域酒,毫无防备,便不小心喝多,说了一些酒话。” 裴今宴和苏明妆两人瞬间意识到什么——裴今酌铺垫这么多,定是这郑将军有问题。 裴今宴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难道是郑奇胜说了酒话后,所以在战场上用毒箭射杀你?” 第353章 苏明妆也是震惊,却又了然——这就能解释了!裴今酌武功不亚于裴今宴,警觉性也极强,为了上战场做了充足准备,怎么可能刚上战场就受这么重的伤? 他可是武科举童试案首! 裴今酌声音更冷,“哥,我已经伤了,事已至此、愤怒无用,你要冷静,不要冲动行事。” 裴今宴听堂弟这么劝他,突然有种预感——此事,绝对不小! 他坐了回去,也冷静下来。 裴今酌继续道,“他酒醉后,便开始说武王如何英勇,如何运筹帷幄,当初这皇位应该是武王的。后来他手下见状,急忙把郑将军拉开。我当时趴在桌上装醉,感觉到桌上气氛变化。 后来第二日,郑将军专程来找我,套我的话。我只说我喝醉,后面不省人事。再然后便是两天后的一场仗,郑将军推举我来带兵。我隐约察觉不妙,又不能推却。 一者因为,我是吴元帅大张旗鼓要来的人,第一场仗就打退堂鼓,会让吴元帅生气。毕竟那场仗不算大,我没理由推却。 二者因为,我怕是郑将军故意试探,如果我偷听到他的话,他再推举我,我理应不敢上战场。所以我只能接了。” 苏明妆不解。 裴今宴发现女子脸上的疑惑,便起身去到倒一碗茶过来,递给堂弟,让其润喉。 裴今酌已经接连小半个月没说话,一下子说这么多,确实嗓子如石尖磨砺一般疼痛,便接了茶碗慢慢喝起来。 裴今宴趁此机会,为女子低声解释,“如今朝中隐隐分出三派,皇上一派、武王一派,和中立一派。 其中我们安国公府自从立国以来,一直效忠皇位,谁是九五至尊,我们便效忠谁,可以算是皇上一派。苏家是中立一派,而吴元帅和郑将军,也是中立一派。” 苏明妆瞳孔震了震,“你的意思是,郑将军表面是中立一派,实则是武王的人?因为这次酒醉,所以说漏了嘴?” 裴今宴眼神有着欣赏,“没错。” 苏明妆惊讶,“所以,郑将军故意推荐裴今酌上战场,实际上是想趁机灭口?” 裴今宴点头,“具体怎样,得听今酌继续讲,但我感觉……应是如此。” 苏明妆拢了拢手指,脸色白了白。 裴今酌放下茶碗,婉拒堂兄的接手,捂着茶碗继续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确定射箭之人,是来自敌方。” 苏明妆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凑巧,难道……”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所有人心知肚明——郑将军与敌军勾结,更深一步,有可能是武王和敌军勾结! 与两人的震惊比起来,裴今酌依旧平静,好似自从受伤以来,他把这些阴谋已消化了一般, “应该不是凑巧。首先,我是带着警惕上的战场,前几支箭射来,都被我或躲或挡,后来箭越来越多,我干脆翻身趴在马一侧,之后马匹中箭,倒下的一刹那,我仔细观察箭矢方向,确定都是对着我来。 但那场仗,吴元帅怕我初来乍到、短时间不适应,没让我单独带队。同行的老将官职比我高,也比我脸熟,他没被这般针对。所以我想不通,敌军为何专门射杀一个初来乍到的对手,而非主将。 还有,我中箭后,曾经偷偷问军医,其他人可中毒箭。军医说,大多数的箭都没毒,毒箭集中在我身边。” 话已至此,连苏明妆都确定,敌军是针对裴今酌而来。 所以……郑将军和敌军有勾结?如果郑将军是武王的人,可不可以理解为,武王和敌军有勾结? 第354章 想到这,苏明妆后背一阵寒意,紧接着身体便不由得发抖——她之前读过不少祖皇帝行军打仗时写的诗,里面有不少描写战争残酷的诗句。 每场战斗,都有死伤!无论大小! 那阵亡兵士若是成家的话,一家的顶梁柱就没了,孤儿寡母怎么活?武王即便是和皇上争夺,也不能拿无辜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 同一时间,她脑海中又闪过一人的身影——锦王! 梦中,锦王缠着她,事事顺着她、天天与她说甜蜜语,后来两人被捉奸,她和离后,锦王竟翻脸不认人! 如果她和裴今宴的婚姻,在皇上心中意味着拉拢苏家;两人和离,意味着苏家背叛的话,那么,谁最希望看到苏家“背叛”? 自然是武王! 如果假设锦王是武王的人,锦王所做的一切,就说得通了! 锦王的目的,是拆散她和裴今宴? 但锦王父亲是皇上同父同母的亲皇弟,其在世时,就与皇上关系最近,怎么会背叛皇上? 还有,用裴今宴的话来说,皇上没能力撼动苏家、武王也没能力撼动苏家,那梦中苏家到底被谁针对?裴今酌成为左相,又是谁的刀? 还有! 梦中锦王如何姑且不说,现在锦王又缠上了她,她拒绝锦王、无视锦王没问题,但如果锦王背后那人,发现这条路行不通,会不会想其他办法暗害苏家? 就好像郑将军暗害裴今酌一样? 敌明我暗,防不胜防! 苏明妆越想越头疼,又不得不想! ……或者,与父亲聊聊? 恐怕不行,父亲最讨厌女子插手朝堂之事,这是父亲的原则和底线。她一开口,就会被父亲责骂,父亲根本不会听完。 与大哥聊?大哥平日里专心学问,才不管这些。 和二哥聊?倒是个好法子,不过……二哥天性善良,很难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和三哥?三哥就是个没长大的少年脾气! 况且她拿什么证据,来证明苏家即将被攻击? 说出她的梦?就算她疯了,破罐子破摔,让所有人知晓她梦中不堪结局,但他们能信吗? 因为一个梦,所以疑神疑鬼?认为连祖皇帝都无法撼动的苏家,马上要被神秘人攻击到衰败? 就在苏明妆绞尽脑汁时,感受身旁有道炙热目光,她下意识看了过去,与一双漆黑的眸子相撞。 裴今宴低声道,“你在害怕?” 苏明妆抿唇,点头。 裴今宴微笑,“别怕,一切有我。” 苏明妆目光微怔,随后再次鬼使神差地点头。 裴今酌见两人的眼神,松了口气——看样子,两人感情应该很好。这样才对,苏明妆怎么会喜欢他呢?虽然没人能解释,她为何对他莫名其妙的好。 裴今酌暗暗决定——无论从前发生什么,那都是过去之事,现在开始,苏明妆就是他的堂嫂。 安抚好了苏明妆,裴今宴继续问道,“你受伤后,那郑奇胜,可继续下毒手?” 裴今酌回答,“应该是试图下手,不过自从我受伤后,母亲便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旁,母亲不在,几名裴家旧识也派人来帮忙,他们把我保护得很好。 我恢复意识后,郑奇胜曾来探望我,我也陪他演戏,没泄露出对他的质疑,他应该是对我放心了。” 裴今宴狠狠松了口气,沉声道,“做得很好,苦了你了,今酌!” 裴今酌叹息着摇头,“哥,我已认命,无论我是否残疾,你们都别放在心上,这是我的宿命。” 第355章 他刻意用的“你们”,而非“你”。 表面是在安慰兄长,不让兄长担心,实际上却是委婉告诉苏明妆——不要因为帮他从军,而自责,这都是他的宿命。 苏明妆愣住,“你……你为何要说这是你的宿命?” 裴今酌身子微微一僵——因为之前的某些原因,他故意和她拉开距离,尽量不与她对视,也不直接说话。 却没想到,她直接问他。 苏明妆,“方便回答我吗?” 人家连问两次,裴今酌是不想直接回答,也必须直接回答了,“……我也不知道,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便觉得自己应该是个瘸子,最少……也是跛脚。” “……”苏明妆不寒而栗。 裴今宴见堂弟说自己是瘸子,顿时心烦意乱,声音带了愠怒,“明妆为了你,翻遍全京城的医馆药铺找医书,母亲和婶母天天看医书,你却在这自暴自弃?” 但话刚说出来,又后悔——总比抱有希望,最后又失望的好吧? 裴今宴看着受伤却淡定的堂弟,再看暴躁的自己,心生羞耻——自成年以后,他从不与堂弟比较,堂弟比他优秀,他甚至比二叔婶母还高兴, 唯独,不想在她面前,被堂弟比下去。 “我知错了,”裴今酌也觉得,大家都在帮他,他没资格自暴自弃,“哥,你说,我们应该把这件事,告诉皇上吗?” 苏明妆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她对皇上,实在产生不了好感,她想不通是什么样的昏君,会把拉拢朝臣放在姻缘上。 她与裴今宴成亲,就是拉拢成功;与裴今宴和离,就是拉拢失败?进而攻击素来与世无争的苏家?这是明君会干的事吗? 更何况,还有皇上为了得到姚家支持,纵容姚国舅残害良家女子之事。 她担忧地看向裴今宴,后者回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之后低声道,“暂时别说,如今武王权势正盛,哪怕是皇上与之相比,也没有明显优势。武王想洗清关系很简单,牺牲掉郑奇胜、断足自保便可。但你暴露后,只怕凶多吉少。在没有万全把握之前,绝不能暴露出来。” 裴今酌点头,“哥,我信你。” 说着,目光不自觉看向堂兄身旁的女子,却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苏明妆也被吓了一跳,急忙道,“我也不会说,你们放心!我和你们是一条船的!” 裴今酌,“……”他不是这个意思。 裴今宴柔声道,“没人怀疑你。” 苏明妆低头沉思片刻,咬了咬嘴唇,“其实……我心底一直有个问题,可能有些冒犯。” “不冒犯,你问吧。”裴今宴。 苏明妆抬眼,目光疑惑地看向他,“你们认为,皇帝是明君吗?” 一个问题,堂兄弟两人,皆沉默了。 不用两人回答,苏明妆已知他们的态度,“不用回答了……” 还没等她说完,就听裴今宴的平静语调,“明君,哪那么好遇?我看你的书房中有几本史书,你应该知晓,一个王朝短则几十年、长则几百年,皇帝数位或者几十位,但能拥有三位以上明君的王朝,都寥寥无几,更何况皇上和武王的情况、皇上和姚家的情况,你是知晓的。” 说着,长叹一口气,“明君,可遇而不可求。” 苏明妆又问,“那如果皇上不是明君,你还效忠吗?” 裴今宴深深看了苏明妆一眼,“你错了,我们裴家效忠的是皇位,而非皇帝。” “如果武王造反成功,成为皇帝,你们效忠吗?” “……”裴家兄弟沉默。 因为他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是啊,哪位臣子好好的,去幻想权王造反的事? 第356章 苏明妆见裴今宴沉默,便用眼神询问裴今酌。 裴今酌无奈,只能苦笑着回答,“我们裴家,应该会因保护皇上而战死吧。” 苏明妆嘴唇微微苍白,动了动,最后点头——她懂了。 这便是裴家和苏家的不同。 也是裴家地下仓库里,有小山一般御赐之物的原因。 北燕国历朝历代皇帝,都是完全信任裴家的,因为裴家的血脉中便有一个“忠”字。 不像苏家——苏家就没什么忠诚之心,流水的皇帝、铁打的苏家,苏家不介意谁做皇帝,苏家有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永远与天家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也不知谁对谁错,只是觉得可笑——皇上竟把一个愚忠家族和一个不忠家族撮合到了一起。也确实,只有苏家和裴家联姻,皇上才能安心。 三人沉默下来,各有所思。 少顷, 裴今宴问道,“所以今日我来,就是告诉你,未来一段时间我无法日日回府,你若是碰到不方便告诉婶母和母亲之事,便与明妆说,明妆来处理。” 裴今酌依旧回避与苏明妆对视,“是,我记得了。” “那你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我得过去和母亲说一声。” 裴今酌欲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哥,我对不住你。” 苏明妆一愣。 正准备起身的裴今宴也一顿,坐了回去,“何出此?” 裴今酌苦笑,“本来两个人承受的担子,以后怕是只有你自己承担了。” 他说的,是裴家。 裴今宴攥了攥拳,努力让自己语调平静,“别这么早断,你休息吧,我走了。” “好。”裴今酌低头,默默看着锦被下,自己的双腿。 …… 两人离开房间后,便去了裴老夫人和裴二夫人那,将裴今宴未来几个月不回府的消息说了。 听到这消息后,妯娌两人仿佛晴天霹雳——两人白天还商量着,裴家人丁单薄,今酌还受伤,就更要努力留住明妆,培养今宴和明妆两人的感情。 眼看着两人关系越来越融洽,再培养几个月,应该能让明妆放弃和离的念头。 谁能想到,白天刚决定好,晚上就接到今宴几个月不回府的消息。 他不回府,如何培养感情?这不是等着明妆和离吗?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天爷见不得裴家好! 妯娌两人也不敢再留人,让他们赶紧走了,能抓紧时间培养一会感情,就培养一会。 于是,两人就这么离开了青竹院。 慢慢走在路上。 苏明妆道,“我们晚上怎么吃?原本定的是,在青竹院陪母亲和婶母吃,现在……我猜雁声院应该没给我们去厨房取饭菜。” 裴今宴看向女子,隐藏着眼神中的眷恋,低声道,“如果我说,想吃你做的翠影玉团金缕馔,你会认为我要求过分吗?” 苏明妆疑惑,“你还真喜欢吃那东西?崔厨子炒个鸡蛋,都比我做的汤饼好吃吧?” 裴今宴用沉默做了回答。 苏明妆见他是认真的,耳根有一些热,“那我们去厨房吧,我在那给你做。” “想在英武院。”某人素来冷然的语调,多了一些任性。 苏明妆眨了眨眼,“那也得先去一趟厨房,英武院没有食材。” “好。” “英武院好像也没柴火。” “我去抱。” “……”苏明妆懵——这家伙,今天受了什么刺激?算了,别说他,今天她也被刺激了。 苏明妆还没想完,又听男子道,“不许叫别人,只有我们两个人。” 苏明妆哭笑不得,“你来生火?” “嗯。” “你会生火吗?” “会,之前在兵营里学过。” 苏明妆疑惑,“你也去过兵营?是不是你们将门出身的人都去过?婶母说,母亲也去过兵营。” 却不知夜太暗,可以隐藏他的厚脸皮,还是明日就要分开,他肆无忌惮,他甚至都暴露了争风吃醋,“堂弟没去过。” 嗯,只有堂弟没去,他最没出息。 今酌,对不起。 —— —— 今天更新完,明早七点见! (`)比心 第357章 两人到了厨房,拿了各种食材碗筷,裴今宴要抱柴,下人们哪能眼睁睁看着国公爷抱柴,怎么也不让其抱的,说要帮忙送过去。 裴今宴转念一想,这些人送去后离开,也不会影响他们,便同意了。 于是,下人们拎着食盒、带着食材、拿着碗筷、抱着柴火,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往英武院。 苏明妆见这么一支队伍,无奈得直摇头,但明日裴今宴就出皇差,还不知在外面风餐露宿吃什么苦,便依他了。 少顷, 东西送到。 崔厨子想留下帮忙,却被国公爷赶了出去,还关了院门。 在大门外一边走,一边嘟囔——他金枝玉叶的小姐,何时干过下厨的活儿?还不知会怎样呢。 崔厨子怎么能猜到,他想象中的慌乱画面一个都没发生,众人一走,苏明妆便挽起袖子,开始处理食材起来。 这一时间,裴今宴也没闲着,很快生了火,还有模有样地用扇子控制火量。 苏明妆把面盆端到灶台,歪头看了一眼,笑道,“你还真会生火?” 她刚刚是故意刁难他,梦中她独自生活,如何不会生灶火? 裴今宴,“会。” 苏明妆正要往面盆里倒水,手突然一顿,“你想吃汤饼,还是饺子?” 裴今宴一愣,抬起头,“你还会做饺子?”只要她做的,他都想吃。 苏明妆凝眉想了想,“按理说应该会的,只是不熟练。”毕竟梦中,汤饼她都做不到顿顿吃上,更何况饺子? 说起饺子,就要提起梦中那个寒冬腊月。 她从前是不喜欢饺子的,虽为北国人,但她对面食没什么兴趣,反倒是喜欢南国的精致菜肴和甜点,平时也食用南国菜色居多。 不仅不喜欢饺子,还讨厌鞭炮。 那个除夕夜,她在简陋破败的房间里蜷缩,听见外面响起鞭炮声,却越发想听。 不知是她经常回忆过去,使用记忆次数过多,将记忆用得亏空;还是因为孤苦时间太久,让她逐渐遗忘。 后期她想回忆童年来藉慰自己,都很难想起,幸福的过去就好像云雾一般被逐渐吹散,只留下清晰又惨淡的现实。 而听见鞭炮声的刹那,她又侥幸回忆起过去。每一次鞭炮声,都是她争分夺秒回忆过去、享受记忆的机会。 后来不知不觉,鞭炮声再也听不到了,她却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想念她从前最嫌弃的饺子。 平心而论,她那时还是不喜欢鞭炮和饺子,但这两样东西,却仿佛能携带幸福记忆一般。 她鬼使神差,顶着严寒,到了厨房。 翻开米缸,见里面还有一小口袋面,以及几枚冻了的菜叶,便自己动手包饺子起来。 她知道这一顿饺子包完,可能浪费三四天的汤饼口粮,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就这么倒水和面,包了一顿简陋的饺子,之后满足地睡了。 再后来没几天,她就病死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很怪,在梦中过最凄苦生活时,总是思念从前的好日子;现在过了好日子,却又频频回忆梦中的凄苦生活。 裴今宴问,“饺子很繁琐吧?汤饼就行。” 权贵家族女子学烹饪,也都是学一些精致小菜、或者讨喜的糕点,没人学做饺子。 苏明妆想了想,抬眼问道,“你着急吗?如果着急的话,我先给你做汤饼。” 裴今宴——先?也就是说,汤饼之后,还是要做饺子的? “不着急。” 苏明妆笑道,“那我试试做饺子行吗?只吃过,没做过,不过隐约知道应该怎么做。”她现在,突然想吃饺子了。 第358章 “好。” 随后,之前生起的火,又让它熄了,苏明妆开始想办法弄饺子起来。 梦里那次,也是瞎弄的。她先绞尽脑汁地设计食材,幻想几种材料放在一起味道会如何。 裴今宴凑过来,“饺子不容易做吧?我来帮忙?” “也好,你把肉剁成肉泥。” “知道了。”他厨艺不行,力气倒是多得是。 那边,裴今宴开始剁肉馅;这边,苏明妆开始按照自己的想象和悟性,拌菜馅和面,擀皮,准备包饺子。 可惜,两人都不会。 苏明妆提出,找个厨子来帮忙,最起码也教教他们怎么包。 却被裴今宴拒绝——他今天晚上,只想和她在一起,单独,只有两人。 苏明妆无奈,只能再次摸索着做。 裴今宴也按照记忆里饺子的模样,瞎包。 苏明妆叮嘱,“形状不重要,把面皮压实了才重要,否则一会煮饺子会烂。” 梦里那次煮饺子,就烂了好几个。 “好。”裴今宴用力一压——还没等饺子被煮烂,已经被他捏烂了。 苏明妆笑着摇了摇头,也没责备——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哪有脸指导人家? 两人就这般磕磕绊绊,把奇形怪状的饺子煮熟。 还好,都煮熟了,一个都没烂,味道还过得去。 两人吃完了饺子,裴今宴将用过的碗筷拿到厨房,等着第二天下人收拾,苏明妆则是沏好一壶茶,放在屋檐下的小桌上。 他刚回来,就见女子浅笑盈盈地邀请,“来喝杯茶,花茶,不会影响晚上安睡。” 裴今宴欣然入座,端起茶碗慢慢喝了一口气,看向繁星点点的天际,“真希望,日子永远这么平静。” 苏明妆没喝茶,垂眸盯着飘着花瓣的茶碗好久,之后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是啊,如果时间能就这么停下,该多好?” 就这么停下,父母还好好的,裴老夫人也好好的,除了裴今酌有些惨……当然,她会尽量挽救这可怜的家伙。 不要有幕后黑手加害苏家,皇上和武王也一直这么维持平衡,不要掀起战乱,荼毒百姓。 裴今宴惊讶地看向苏明妆,因为……他心里就这么想的,却没想到,她也这么想。 “你指的是什么?”他轻声问道。 苏明妆思考片刻,小心翼翼地透露,“皇上认为我们两人成婚,便意味着苏家投靠他,那么武王定会想办法从中做手脚。就好像,裴今酌偶然发现他们的秘密,他们下毒手一般。” 裴今宴点头,“我也这么想,所以我们暂时可能……不能和离了,你说呢?” 苏明妆的心,狠狠一顿。 裴今宴见她沉默,闷声道,“所以,你还是想和离?” 苏明妆思考许久,“……我也不知道,今天裴今酌说的话,惊到我了,也让我想了很多。我……有些乱。” 裴今宴暗暗松了口气——没直接拒绝就好。 “那就别想,先冷静再说,左右也不急,”裴今宴看向远方夜色,狠狠吐出一口浊气,“是啊,我也觉得,时间还是停下吧。” 苏明妆欲又止,“谢谢你,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谢你。” “谢我什么?”他低头饮了一口茶。 苏明妆垂眸,思索,却没回答他的问题,“我会努力说服自己,让大家都得到期待的答案。” “?”裴今宴一愣,“你说什么?” 这回,换成了苏明妆饮茶,“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不说了罢。” 裴今宴唇角缓缓勾起,“好,不说了。” 他觉得,今日已经很高兴了。 随后,两人真的便再没交谈,就这么静静喝着茶,彼此陪伴,静静欣赏着夜景。 第359章 …… 翌日。 苏明妆清早到青竹院陪老夫人和裴二夫人用早膳,又陪着两人整理了会资料,才离开青竹院。 却没回自己的院子,也没出国公府,而是去了仓库。 还是那个不起眼的小院子。 苏明妆屏退下人,自己亲自去叩了叩门。 少顷,门内传来浑厚的声音,“何人叩门。” 苏明妆放下手,故意让自己声音甜上一些,“曲爷爷,是我,苏明妆。” 裴今宴极其尊敬曲柏,一口一个曲爷爷,加之其还断了一只手臂,所以苏明妆推断,这人从前定立了不少军功,她当然要尊敬一些。 门内那高傲的声音,听见女子甜美嗓音后,立刻变了语调,“是夫人,小人这就开门。” 喜滋滋的,还有一种宠溺。 那样子就好像来的不是夫人,而是自家孙媳妇。 很快,大门被拉开,露出曲柏高大的身影,和与刚毅表情不搭的殷勤笑容,“今天是什么风,把夫人吹来?” 人挡在门口,没邀请夫人进去。 原因很简单——国公府仓库的规矩,除了主子,任何人不得进入院子。 上次有国公爷在,曲柏邀请了夫妻两人进去,这次只有夫人自己,所以干脆就不请了。 苏明妆毫无意外,“晚辈突然造访,打扰曲爷爷,是有一事相求。” 曲柏笑眯眯,“夫人有什么要求,吩咐就是,什么求不求的?” “晚辈记得,您从前是专门打探敌情的斥候吧?请问,如果我怀疑有人监视我,您能找出来吗?” 曲柏一愣,脸上的笑容消失,刚毅的面庞有了严肃,“自然是能,夫人您何时、何地发现有人监视?可有什么迹象?” 身后王嬷嬷等人震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监视小姐?她们怎么没发现? “我没发现迹象,但怀疑有人监视。” 曲柏了然,“小人知道了!小人这就关了仓库,这两天跟着夫人,追查跟踪之人。” 苏明妆安静——跟着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果然有好办法! “我今天确实要出门,要为您准备马匹吗?” 曲柏大手一挥,“不用,夫人想去哪就去哪,跟丢了算小人的。” 众人再次震惊。 苏明妆也是心生敬佩,“好,那就拜托曲爷爷了。” 心中想着——世人都说国公府傻,养了一群闲人,但在她看来,国公府却卧虎藏龙,只是之前没人能用上罢了。 今日这个突发奇想的决定,倒是给她一个提醒——以后若有需要,可以使用国公府的人才。 随后,两人又商量几句,便各自分开。 苏明妆先回雁声院稍加准备,随后出了国公府,准备按照药铺名单,继续寻找医书。 同一时间。 曲柏乔装打扮一番,隐藏在府门外。 眼看着夫人带着王嬷嬷等人出府,上了马车,马车离开。 曲柏又等了一小会,却见不起眼的角落,有两名穿着粗衣、身材健硕、一看便是练过武的年轻人凑到一起,眼神警惕地交头接耳,说了几句话。 随后,一人追着夫人马车方向而去。 另一人则是向另一方向走。 曲柏思考片刻,跟着第二个人走了。 …… 习秋驾着马车,进入平民居住区,左拐右拐,艰难前行。 马车门被推开,苏明妆探出头来,“习秋,路很难走吗?” 习秋小心攥着缰绳额,两眼紧紧盯着前方,“没有,路很好走,看我的!” “……”苏明妆看向两边——却见这民宅区的路面本就不宽,两边又被人堆满了杂物,所以只有中间一条勉强容纳马车的小路。 第360章 此时上午,路上没人。 否则但凡来一个人,怕是都得趴着杂物过去;若迎面来一辆马车,那就热闹了。 不过好在,这里是京城最贫苦的居住区,很难碰见马车。 王嬷嬷也探出头来,欲又止,“小姐,这里能有什么药铺啊?就算是有药铺,想来也是赤脚大夫,我们还是出去吧。” 苏明妆紧张地凝视前方,最后叹了口气,“习秋,我们……” 话还没说完,就见前方,民宅之中,悬挂了一个药葫芦。 与长安大街商铺的牌匾不同,这种偏僻居民区,或一些乡下的铺子,牌匾上都不写字,用一些标志物,来指代铺子的经营内容。 就好比,这药铺外面,挂一个药葫芦。 酒铺外面,悬挂旌旗,上面画一个酒罐子等等。 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这里的百姓大多数不识字,便是写字,他们也不认识。 习秋问道,“小姐,这里应该就是百草药铺吧?” 苏明妆看了一眼名单上的地址,“应该就是了,找个方便停车。” “是,小姐。” 很快,习秋找到了停车位置,众人下车,去往药铺。 药铺的门是敞开的, 当跨过门槛,进入略有阴暗的药铺时,雅琴和云舒吓得发抖,王嬷嬷也是担忧地小声劝道,“小姐,这里……看起来很危险,我们……还是走吧?” 苏明妆目光惊愕地环顾四周,轻声道,“别怕,这是个正经药铺。” 因为梦里,她来过。 每天夜里,苏明妆都要看医书到很晚,白天在路上补眠。 所以刚刚她在马车里一直在睡,睡得昏天暗地,竟没注意到这个地方, 加之……梦中她住到这附近,已是十年之后了,与现在这街道,到底有一些差别,一时间没认出来,进入药铺后才认出来。 苏明妆看着黑漆漆的药铺,喃喃道,“原来这家药铺,叫百草药铺?那小老头竟起这么个文雅的名字。” 雅琴听见小姐的话,不解问道,“小姐您知道这家药铺?” 苏明妆点了下头,并未多说。 雅琴见小姐不想说,便乖巧地没问。 苏明妆顺着逼仄的小道往里走,草药味也越来越浓,紧接着,听见药杵砸药的声音。 众人环顾四周,却见这是一个小房子,入门右手边是通顶满墙的药柜,一个个小抽屉上,写着草药的名字。 入门左手边也是通顶满墙的柜子,柜子里面堆满了各种还未处理的草药。 而正中间,则是放了一张桌、一张椅、几只凳子,桌上放着脉枕,一摞纸和一根笔,显示着,这便是药铺老板或驻店大夫为人看病的地方。 而一名年纪大概在五十左右、头发花白、又瘦又矮的男子,则是在左手边柜子前的桌子上处理草药。 因为这房子太小、东西太多,所以柜子把窗子直接遮挡住,只有敞开的门,能照一些阳光进来。 待众人视线适应了昏暗后,才惊讶的发现,这屋子只是光线暗一些,没想象中那般脏乱,其乱中有序,一点不脏。 还有正在低头做药的小老头穿着青色的粗布衣服,高高挽着衣袖,也是干干净净。 苏明妆看着“年轻版”小老头,叹了口气,“庄老,我们又见面了。” 自从这群衣着华贵的妇人进药铺,庄益就看到了,但随便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人家来,可不是找他这赤脚大夫看病的。 京城什么名医好药没有?来找他? 他猜多半是千金大小姐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跑到平民区找乐子。所以没理她们,想着她们转一圈满足好奇心后就能离开。 第361章 却没想为首的大小姐,竟能叫出他的姓。 他疑惑地抬头,惊讶地发现,这姑娘容貌真是美啊!美若天仙! 他老头子记性不差,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姑娘,他若是看见,怎么会忘? “姑娘,你是……?” 苏明妆道,“之前我们在一个药场见过,只不过我在马车上,你没看到我罢了。” 她知道,刚刚那句“又见面了”定会引来误会,但她也要说。 这句话,是一定要说的。 在梦中最窘迫的日子里,其他大夫听说她有那种病,都嫌弃地不接她的诊。 ……当然,她求生意志也不算强,没想怎么治好,只想抓一些药,让自己好受一些。 在最痛苦之时,她偶然看到了这个简陋药铺,想着进去抓些毒药也好,给自己一个痛快。 却没想到,她刚一进去,小老头便瞥了她一眼,让她坐下给她诊脉。 当时她有种被看穿的感觉,羞愧得恨不得当场去死,也想有些骨气转身离开……但痛苦折磨得她没了骨气,只能抱着侥幸的心理坐下,暗暗期待大夫一会不要表现出嫌弃,不要让她太难堪。 小老头给她诊了脉,一声不吭,起身去拿了两包药,一包内服、一包外用。 她付了银子,匆匆离开。 后来,她又来了几次,得知小老头姓周,脾气古怪。 再后来,她没有银子,也不想在治了。 全程,她和庄老没说几句话,庄老也没额外关心她、免费送她药,但却给了她体面。 所以总的来说,她是感激庄老的。 突然,苏明妆心中闪过一个想法——当时庄老给她诊脉,之后见怪不怪地拿药,全程问都没问,难道……庄老是神医? 庄益本来还在纳闷,自己何时见过这姑娘,听女子的回答后,心里想——人果然不能吃得太饱,吃饱了就没事找事。 在马车里看他一眼,也叫见面? 小老头收回视线,“我看小姐面色红润,眉宇光洁,声音也底气十足,不像是生病的模样。小老儿这还忙着,可能没时间陪姑娘闲聊,姑娘轻便吧。” 苏明妆神色有了期待,“庄老,我想请您到府上,给一人看病。” 庄益一愣,“找我?不是姑娘,看您这穿着打扮非富即贵,什么名医找不到?来找我?您该不会是话本子看多了,以为小老儿是什么隐士神医吧?实话说,小老儿除了弄一些药,知道一些民间古方子外,医术不高。” 苏明妆一愣——医术不高?会不会是他谦虚? 想到这,又问,“庄老您谦虚了,周围邻居百姓们,可都说您医术高明。” 庄益停下手里的活计,无奈地叹了口气,“哎,要小老儿怎么说您才信呢?小老儿从前是个药农,只不过跟的东家好一些,学的也多一些,但学得再多,也没好好学过医术,最多简单诊个脉,抓几个固定的方子。” 说着,怕对方不信,伸手一指外面,“你们瞧外面的招牌,小老儿开的是药铺,并非医馆,这里也没驻店大夫。” “……”苏明妆。 她有些懵——难道是她误会了?她为何会认为庄老是隐世高人? 因为梦里,别的大夫不肯接诊,庄老给她诊了诊脉,也没多问了,就拿了药。 难道并非是庄老医术高,而是看出她大概的病症,所以配了固定古方? 如今转念一想,当时那些药,确实缓解了些许病痛,并未真正治好任何病症。 苏明妆抿了抿唇,又问道,“那请问庄老,您有什么医书吗?我想高价买您的医书,您开个价。” 庄益吃惊地盯着女子——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竟有人来和他买医书? “行,您等等。” 庄益跑到一个隐蔽的柜子,从里面掏出压箱底的书,拿了过来,“就这三本,姑娘您自己开价吧。” 苏明妆接手一看,发现两本药方,一本医理,都是书铺能买到的寻常医书,并非孤本古籍——看来,真是她误会了。 不行,她不甘心! 想到这,苏明妆又道,“庄老出诊吗?我想请您出诊,无论您是否能治好,我都给您一百两。” —— —— 读者姐妹别误会,这庄老不是安排出来水字数的,他是个关键线索。 今日更新完,明早7点见(`)比心 第362章 庄益今年五十一了,之前刚出谷时也雄心壮志,以为自己能做出一番事业。 因为他跟着东家学了不少,制作草药的手艺也好,刚出来那阵子确实备受吹捧。 后来他越发膨胀,看不上这三瓜两枣,听说京城才能出人头地赚大钱,便匆匆赶来。 到了京城后发现,这里别说大夫,便是药童都能背古方,便是读书人都能说医理。 他去药铺找营生,人家见他手艺不错,便让他留下做药师,却也仅仅是普通药师。 他心有不服,努力干活,他不信不能出人头地。 后来发现,无论他如何努力,依旧默默无闻,药铺的药再好,病人们也认为是大夫的功劳、是大夫的方子开的好,随后便萌生自己开药铺的心思。 他一边干活一边攒银子,终于攒了一些,但京城寸土寸金,店铺的租金极贵,他这些银子,除去上货,连一个月的租金都付不起。 况且京城与其他地界不同,贫富差距极大,普通百姓们,抓的是物美价廉的药材;但有钱的大老爷们,只抓最名贵的。 所以在京城开药铺,要准备货品种类多到咂舌。 但他依旧没服输,便到处打听租金最便宜的地方,就这样,找到了百草药铺的位置,这么开了药铺。 他以为,周围贫苦百姓们看不起大夫,来他这抓药,发现药效好,慢慢他就有了名,后来却发现没那么容易…… 就这样,他心气儿一点点被消磨,再不相信什么奇迹,见这“千金小姐”来,也就懒得理会。 却没想到,这千金小姐竟认识他,还让他出诊! 他出个哪门子的诊啊?他只是个药师! 问题是,这千金小姐给的也太多了!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 庄益疑惑地看向明艳动人的千金小姐,觉得有必要给小姐诊个脉,搞不好脑子有问题,否则好好的大小姐,往这贫苦之地钻什么钻? 还有,之前在马车上看了他一眼,就说“又见面了”,现在又用一百两银子,让他这个药师出诊。 苏明妆微微一笑,“如果一百两不够的话,那一百五十两呢?” 庄益瞬间被白花花的银子砸晕,“不……不不不,一百两!就一百两!不过……小老儿真的只是药师,不会看病!” 苏明妆点头,“我知道,只要您跟过去一趟,就给您银子,你只要看看就行,不用治病。” 这回,连王嬷嬷等人也不懂了——小姐这是为什么? 其实苏明妆的想法很简单——梦中,庄老卖了她几包药,哪怕那些药治不了病症、梦中她也付过银子,但依旧感激。 她想给他银子,总得有个缘由。 所以思来想去,便决定让庄老出诊一次。 更何况,给裴今酌找医书,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就这样, 小老头大概问了病人的病症,之后把自己药铺里最好、最值钱的药都带上,背着药箱、关了药铺,上了马车。 路上,小老头随赶车的丫鬟坐在车厢外,如何眼看着那小丫鬟驾着大马车有惊无险地离开狭窄小路,自不多表。 只说,马车最后停在了国公府门前。 小老头看着这气派的大门,直接惊呆了,飘呼呼地下了马车,怎么走进去的都忘了,就这么一路到了青竹院。 严氏和霍薇听说明妆带回一名大夫,急忙放下手里的医书,匆匆迎了出来——最近几天,明妆探访全京城的医馆药铺,租借来不少孤本奇书,能让她入眼的大夫,怕是绝世高人! 第363章 小老头战战兢兢一进来,就见两位贵妇人红着眼圈,一脸期待地迎出来,他心里是真不是滋味。 他只恨自己不是名医! 恨不得回炉重造一番。 苏明妆让王嬷嬷带着庄老进去给裴今酌看病,她则是把两位夫人留在院子里解释。 “婶母息怒,今日之事是明妆的不对,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明妆任性这一次。”苏明妆满怀愧意地对裴二夫人道。 霍薇一头雾水,“行行行,我原谅你,但你总得告诉我,你做了什么吧?” 苏明妆看了一眼裴今酌房间的方向,“刚刚请来的那位,不是名医,只是一位药师,应该解决不了问题。不过我请他来,自是有原因,只是不方便说出来。” 严氏看出她的愧疚,轻笑着打圆场,“明妆做得对,想请谁来就请谁来,左右看一眼也没什么损失。而且刚刚我观察那位老者,老者精神抖擞、气质清奇,不像是凡夫夫子,即便是药师,也定是位不同凡响的药师。” 霍薇也赞同,“是!我也见过不少大夫,现在什么样的大夫有什么样的医术,我差不多也能从气质上瞧出来。这位药师,定有异人之处。” 苏明妆不知道两位夫人是真这么想,还是安慰她,她感激地点了点头,“多谢了,我们进去看看吧。” 一炷香后,房门开了。 严氏和霍薇急忙迎了上去,询问大夫情况。 庄益哪受到过这种待遇?受宠若惊地回答,还秉承着大夫“善意安慰”的职业道德,没把话说得太直接。 他有莫名的感觉——这府里,真正拿主意的,是那个年纪最轻、容貌最好的国公府夫人。 模棱两可地回完了两位老夫人的话,庄益在到年轻夫人面前,再没有之前乖僻的模样,毕恭毕敬道,“夫人恕罪,小老儿医术不精,有负夫人期望,实在无颜面对夫人。” 苏明妆道,“庄老休要自责,我之前便说过,请您来只是看看,并未寄希望于你治好堂少爷的伤情。” 说着,心里还是不甘心,她总是莫名有个预感——这小老头绝不是普通人!哪怕理智告诉她,一切都是她梦中的错觉、人在低谷期最容易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她依旧无法说服自己。 最后她心一横,问道,“我对药学很有兴趣,如果庄老愿意的话,能不能与我聊聊你最擅长的药学?我不会让您白忙乎,额外给五十两问询费。” 说着,怕小老头拒绝,直接从口袋中掏出一百五十两的银两,甚至都等不及让王嬷嬷转交,直接塞给了小老头。 “如果你有能帮上我的地方,我还有额外的感谢费。” 小老头哪见过这么多银子? 拿到银票,比刚到国公府时还飘,就这么被一众人晕乎乎地带到了英武院。 天气正好、秋高气爽。 苏明妆并未把庄老请到书房,两人在屋檐下的两个座位坐下,一边品茶赏秋景,一边交谈。 这样能更好降低对方警戒,套出更多信息。 苏明妆就是这么莫名觉得,这小老头身上肯定有故事! 梦里最后的几年,她虽将近三十岁、被病痛折磨得憔悴,容貌有所损缺,但依旧是中上之姿,平日里出门还是要戴着面巾、遮盖容貌。 但那小老头看见的她容貌,眉毛都没动一下,看她就好像看一块石头,之后便淡定地诊脉、抓药。 是人,怎么可能没好奇心? 第364章 苏明妆就这么慢慢套话,把小老头的身世套了出来——原来,他儿时便跟着一个很厉害的东家种草药,是所有药童里的佼佼者,一直自视甚高。 成年后,他便总想出人头地,觉得以自己的本事,肯定能名扬天下,谁知一路碰壁。 他还曾谈了门亲事,成亲后,其妻子希望他到大药铺做药师,安安稳稳地赚银子,慢慢把日子过起来。 但庄老依旧抱有名扬天下的想法,死活要经营自己的小药铺,为了创出名声,用的是最好的药、收的是最低的费,一个没搞好还要倒贴银子,日子越发贫苦。 妻子受不了,与他和离了,此后庄老便一直孤身生活,无儿无女。 听完庄老的故事后,苏明妆叹了口气——难怪梦中她见庄老时,对方死气沉沉、乖僻冷漠,原是因为梦想被现实打败,苟延残喘。 苏明妆问,“请问庄老,那您现在还想名扬天下吗?” 庄老一把年纪,到底还是有羞耻心,没好意思表现得太自负,委婉道,“人岂可不有志乎?” 苏明妆点头——还是没死心。 她真想告诉他一个残酷的事实:十年后,他也没出什么名。 却突然,苏明妆心中有了个疑惑——正常人,为何会这般执着于名扬天下?除非真有逆天本事在身,但庄老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逆天本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从前见过名扬天下之人,甚至是其身边人。 难道是他口中的“东家”? 苏明妆眸中一亮,又问,“庄老,您的东家是名医吗?他是否还健在,能否为堂少爷诊治?若高人不方便出身,我们把堂少爷送去也行!” 庄益张了张嘴,欲又止。 他心里是有秘密的,但这姑娘不仅给他银子,还听他老头子唠叨,他到底还是不忍心瞒着姑娘。 最后犹豫半晌,看向周围。 苏明妆立刻明白其意,对王嬷嬷使眼色。后者将丫鬟们遣开,站在既能看见小姐,又听不到小姐说话的位置。 苏明妆一颗心,忍不住悬了起来,“左右无人了,庄老请讲。” 庄益心一横,低声道,“夫人可听过荒谷子?” 苏明妆暗暗震惊——庄老难道是荒谷老人的人?如果真是如此,那就能解释了!荒谷老人为隐世高人,他手下的佼佼者,自然也有名扬天下的执念。 “您难道是荒谷老人的人?”她声音微微颤抖。 庄益一愣,急忙摇手,“不是!当然不是!荒谷老人那般高人,手下的人也是高人,怎么会轻易离开呢?我的东家,才是荒谷老人的人,我甚至都没见过荒谷老人。” 声音一顿,脸色一白——等等!他怎么不小心说出来了? 他刚刚提荒谷子,只是想说荒谷子有她想要的药! 世人都在寻找荒谷子的位置,他就这么泄露,可怎么办? 糟了!他真是老了,糊涂了! 苏明妆心中惊涛骇浪——对呀!她怎么忘了荒谷老人?她用荒谷老人的“九转回春丹”治好了裴老夫人,搞不好其还有别的神药! 她故意装出没发现小老头的慌张,语调平静地问道,“但如果您说,您幼年便跟着东家;东家还是荒谷老人的人,那您的东家现在多大的年纪?荒谷老人多大年纪?” “……”庄益头皮发麻,“这……这……不太方便……” 苏明妆眼神闪了闪,“庄老,我不问荒谷老人的事,那您能不能给我讲讲你东家的事?” 庄益脸都白了,摇头如拨浪鼓,“不……不行,我不能说!我什么都不能说!我也是该死,怎么能为了银两胡乱语,我……” 第365章 苏明妆见小老头急得想自尽,急忙道,“庄老息怒,我不问了!其实您不说,我也知道他在哪,两个月前,我还用荒谷老人的九转回春丹救过人。” 庄益一愣,震惊地盯着的面前这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年轻夫人,“你……你肯定是在诈我!你再诈,我也不说!” 苏明妆失笑着点头,“是,您什么都不用说,现在我让人送您回去。” 说着,就要起身。 “等等!”庄益哪放心,“夫人你等等!” 苏明妆又坐了回去,“庄老您讲。” 庄益张了张嘴,观察着女子神态,见她确实胸有成竹,不像是诈他的模样,“你……知道荒谷老人隐世之处?” 苏明妆低声说了个地名。 庄益吓得身子一僵,甚至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去,栽倒在地,“你……你怎么知道?这……这不可能!”苍白的脸色,好像见了鬼一般。 苏明妆——是的,无人知晓荒谷老人的位置,而她能得知,是因为梦中最后的几年,盛传荒谷老人被迫迁移,他之前的位置才被公开。 而庄老此时激烈反应,也验证了这个位置。 这便是这个梦,最可怕的地方! 它只是梦境吗?那为何一个个信息,都能对应上? 细思极恐! 苏明妆语调诚恳道,“我知道您为荒谷老人保密,您放心,我也会为他保密,而且如果他能帮上我,我也会给他提供一个重要信息,您相信我,我对荒谷老人只有善意没有恶意。就好像,我对您也只有善意,没有恶意一般。” “……” “让庄老受惊了,我这就派人送您回去,您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庄益感受到女子善意,仔细思考片刻,道,“不急,如果你执意要去寻,我有必要告诉你一些信息,让你事半功倍。” 苏明妆惊喜,“庄老放心,无论是否事半功倍,晚辈都会重金相酬!” 庄益听后,面色大变,“如果夫人要用银钱收买小老儿,小老儿可就不说了!” 苏明妆发现自己失,认真道,“庄老息怒,晚辈愚钝莽撞,竟以世俗之物冒犯您。庄老乃远大志向之人,绝非我等俗人可比。请您大人有大量,别与我这等浅薄之人一般见识。” 庄益见女子态度诚恳,这才收敛了怒意,又觉得自己一把年纪,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吹胡子瞪眼,实在有损长者形象,便也羞愧地轻咳几声, “罢了,夫人年轻,不理解小老儿之志,也是情有可原。小老儿也冒昧说上一句:这世间,有许多东西,远比金银珍贵得多。” 苏明妆起身,给庄老行了一个文人礼,“晚辈受教了。” 庄益一时间也是尴尬又激动,心里想——真没想到,京城还有这种出身尊贵、容貌绝美,还谦虚有礼之人。 再次后悔刚刚和小姑娘一般见识了。 随后,庄益继续讲了起来。 原来,众人口中的荒谷老人,名为荒谷子,这称号算是“世袭”。除了荒谷子外,另有名字,不过这些不重要。 荒谷子为世外高人,其追随者也是不愿涉足红尘俗世的世外高人。 庄老口中的东家,如今多半已去世,毕竟当初庄老十岁时,东家已四十多岁,如今庄老五十一岁,这么算,东家已八十多岁。 庄老离谷的前一年,老谷主去世、新谷主继位,如果没什么变化,现在这位谷主便是当时继位的谷主。 这位谷主从年轻时便固执古怪,偏执于“随缘而行”,例如,东西往往是主动赠予,从不会同意外人的讨要,所以苏明妆去求药,只怕比较困难。 第366章 如果时间允许,在荒谷子身旁潜伏一段时间,编排一段机缘,再借机行事,套路他,是最稳妥的方法。 但国公府堂少爷的腿伤怕是拖不了太长时间,所以庄益推荐苏明妆去找一个叫澜渊的人。 那人自幼跟随荒谷子,对荒谷子的怪脾气极了解,多半能想到办法。 至于如何说服澜渊,倒是相对简单一些——澜渊喜欢收藏珍珠,只要找到独特的珍珠投其所好,吸引澜渊的兴趣,他有可能会出手相助。 苏明妆静静听着,眉头越皱越紧——老人说得没错,果然能力越大的人、脾气越怪越偏执。 庄老用一辈子实现梦想,澜渊需要投其所好,荒谷子上杆子不是买卖,一个个都恃才傲物。 现在她对庄老古怪脾气、奇特气质,是越发释然了。 庄益出卖完老东家后,心中羞愧难当,起身道,“小老儿能说的只有这么多……哦不对,是小老儿知道的只有这么多,能帮上夫人自是好,不能帮也没办法,小老儿先告辞了。” “等等,晚辈有一件事与庄老商量。”苏明妆也跟着起身。 庄益立刻警惕起来,“我不是说了,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我二十多岁就离谷,现在过了三十多年不曾联系,其他的我真帮不上你,你给银子我也帮不上。” 苏明妆笑着一伸手,“庄老请坐,晚辈再不提荒谷子之事,是有其他事情商量,关于药物的。” 庄益一听,这才安心地坐下。 心里想着:国公府有病人,想来是和他定药,看来这年轻夫人是个识货的,他虽没什么医术,但做药是一顶一的好。 苏明妆美眸锐利,面色认真,“是这样,国公府有几个铺子闲置,我想着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不知庄老是否愿意使用,在长安大街上开一家药铺?” 可怜的小老头,吃惊之余差点再次从椅子上掉下去,“店……店铺?长安大街?给我用?我……我可付不起租金!” 长安大街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 苏明妆浅笑道,“不需租金,我想与庄老合作。有了盈余,我们便三七分,我三你七。若是亏了,租金一文不要,铺子让您免费使用。” “这……这……”庄益惊喜又激动,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但小老儿听说您刚嫁国公府不久,能替国公府做主吗?人家能同意吗?这……你们会亏的!” 苏明妆笑容加深,“这个不用您担心,我能做主。您若是看不上国公府的铺子,我还有苏学士府的铺子,也能拿来给您用。” 庄益再次张大了嘴巴,“是……是……那个名门苏家?” 苏家的历史,比北燕国都长,哪怕是与世无争的偏执小老头,也是听说过的。 苏明妆点头,“如今苏家家主,正是家父。” 庄益嘴巴张得更大了——他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碰见这种神仙? 苏明妆无视小老头的惊讶,继续道,“国公府的情况特殊,慢慢你就知道了,现在便不多解释。能否问下庄老全名?” 她只在梦里知晓,庄老姓庄,却不知其名。 庄益勉强把嘴巴合上,“庄益,益处的益。” 苏明妆了然,“如果庄老愿意,可以将药铺的名字直接命名为‘庄益药铺’,您不是想扬名吗?不把名字写招牌上,如何扬名?” 庄益刚合上的嘴巴,再次忍不住张开——扬名,是这么个扬名吗?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有道理啊! 他就是单纯想出名,最快的方法就是把名字写在招牌上,哪怕路人没在他这抓药,也知道庄益是个药师,还是个能在长安大街开药铺的药师! ——鬼才啊!夫人是鬼才啊! 苏明妆继续道,“庄老擅长草药,但店铺里一旦有大夫在,哪怕那药再好,人们也往往认为是药方的功劳。所以我建议庄老的药铺,一个驻店大夫也不请,只卖药、不看病,愿者上钩。” 小老头继续惊讶。 苏明妆,“刚开始可能没人来买,但稍微等一等,自有人拿着药方来试一试。那些人肯定是用药方在别处抓过药的,再用同样药方来您这抓药,就可以公平比较,到底谁的药,更胜一筹了。” —— —— 明早7点见,(`)比心 第367章 “药”和“药”,是不同的。 同一味药,从选种、种植上,便开始有所区别了。 日照多少、水分大小、早晚温差,直接决定有用物质在草药中的存留,这也决定了药效。 随后,是炮制。 炮制可以降低草药的毒性、增强药效、改变药性。 草药的药性包括寒、热、温、凉,可以通过一些手法工艺,调整草药的药性。 例如通过炒制增强某些草药的温性;用醋炮制增强药物入肝经的作用。 炮制方法也包括炒、炙、煅、蒸、煮等多种,不同的炮制方法会对草药药效产生不同的影响。 而选用什么材料、炮制到什么火候,这便是药师的本事。 ……当然,草药不这般炮制,直接挖来使用也可。 乡间地头,普通百姓生病抓不起药,都是自己背一个竹篓上山采药直接煮来喝、或者砸碎了外敷。 但只能用到小部分药效。 若想使用出更大药效,需要药师来炮制。 庄老的本领便在此。 他先是在京郊集市上,买一些药农出售的原始草药,使用自己的经验,挑选最优良的,然后拿回去处理炮制。 不说庄老的药比普通药,有两倍药效,其也是有明显提升的。 不能小瞧了这些提升,治病救人,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无论是大夫对病症的观察、对医理的理解、分析的辩证,还有便是药物的功效、针灸的手法等等。 小老头僵在椅子上,清瘦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红的是因为激动兴奋、白的是因为紧张忐忑。 结结巴巴,最后挤出几句话,“这……能行吗?长安大街……得卖多少药,才能卖回本?” 苏明妆微微一笑,“我听过您的手艺,也知您加工草药时极为用心,花费的心血多、药价自然是要提高的。而且您别怕没人买,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那些有钱人啊,惜命得很。不说别的,就说我们苏家,都是找专门的药师抓药,不知底细的药铺是不去的。我们不怕浪费银子,怕的是耽搁病程、加重病情。 所以您只要用心制出好药,加之长安大街的地点、国公府的铺子,这些都可成为担保,药物不愁卖。” 小老头如雕塑一般僵了许久,随后眼圈逐渐红了——他……要实现愿望了吗?他追求一生的扬名天下?就要这么成功了吗? 苏明妆没再继续游说,而是垂眸沉思——未来几天,实在关键,她必须要把每件事安排好、每个人使用好,不能走错任何一步棋。 随后,她没理会小老头,直接起身到书房内,快速写了一封短信,随后出了来,沉声问道,“抱歉庄老,未来几日我可能要忙,原因你懂的,所以我没太多时间等你回复。你若现在同意,我便现在开始安排。你若需要斟酌,那我三个月后再去找你。” 庄益急忙道,“同……同意!小老儿现在就同意!” 为何不同意?他这是撞大运了! 谁能等三个月?黄花菜都拖黄! “庄老爽快,”苏明妆将信递了过去,“这封信您拿好,一会我让刚刚赶车的习秋送您到望江楼,你拿这封信去找钱掌柜和孙掌柜,让他们找几个铺子,你挑一下,然后就按照你的要求开始重新修缮。修缮所需人员、费用什么,不用你担心,让孙掌柜来帮你张罗便可。” 庄益终于滑到椅子下面,直接扑通跪下,热泪盈眶,“这……这让小老儿……如何感谢是好?夫人真是活菩萨!活菩萨啊!小老儿何德何能,让活菩萨这般照拂?” 第368章 苏明妆伸手将习秋召过来,之后深深看了一眼跪地的小老头,“这都是你应得的。” “???”庄益一头雾水。 之后苏明妆没再和小老头多解释,而是转身回了书房,自己静静思考去了。 一个时辰后。 苏明妆走出书房门,见王嬷嬷等人守在门口,不解道,“你们在这做什么,有事吗?” 王嬷嬷等人尴尬,“这……奴婢……奴婢担心小姐。” 苏明妆了然,“原来如此,我正好有个任务交给你。” “是,小姐请吩咐。”见小姐面色认真,王嬷嬷急忙打起了精神。 “我想避开裴二夫人,与老夫人说几句话。你现在去青竹园,把这个要求私下说给刘嬷嬷听,让老夫人来安排见面。” “是,小姐。” 王嬷嬷接了任务后,便匆匆去了。 苏明妆一抬眼,见雅琴和云舒。 两人也与小姐对视,以为小姐也有任务安排她们,打起了精神,两双眼睛亮闪闪的。 苏明妆轻笑着摆了摆手,“暂时没任务,你们去休息吧,让我自己静一静。” 两人没接到任务,还莫名失落,瘪了瘪嘴便离开了。 苏明妆站在空无一人的院落里,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脑海涌出从前的几个傍晚,他带着她练武、练石锁的情景,唇角不自觉勾起一些笑意。 但喜悦过后,便是淡淡失落。 之前热热闹闹的院子,一下子就寂寞起来。 又想起昨夜,两人说过的话——如果时间能停下,该多好? …… 突然,传来敲门声。 角落里,偷偷陪着小姐的雅琴和云舒急忙跑出来,去开门,却发现,门外一个高大身影。 是库房的曲柏。 曲柏年纪虽大,依旧声如洪钟,急促地问道,“夫人在吗?听说夫人在这里?” 雅琴和云舒揉着被震得发疼的耳朵,“曲爷爷您稍等,奴婢这就去通报。” 但还没等两人通报,就听见身后传来小姐的声音,“曲爷爷,请进。” 雅琴和云舒——是啊,就老爷子这嗓门,哪还用通报? 曲柏对两个小丫鬟点了下头,便闪身进了院子,“夫人,小人回来了。” 苏明妆能看出曲柏赶刚回来,一边让雅琴准备茶,一边将人请入座。 “看曲爷爷的表情,想必,确实是有人监视我吧?” 曲柏点头,“回夫人,是!” 说着,脸色黑了一些,带了愤怒。 “打探到对方身份了吗?”苏明妆虽然这么问,实际上内心已有猜测。 曲柏再次点头,“是锦王府的人。” 苏明妆了然,“具体讲讲,怎么回事。” 这一时间,雅琴已送了茶上来,苏明妆让老爷子先喝几口水,曲柏婉拒,直接讲解起来,“清早小人接了夫人任务,便潜伏在府门口。夫人您的马车走了不久,便有两个眼线汇合,他们短暂交谈后,一个人继续跟着小姐,一个则是去了另一方向。小人跟着另一个走了,一路跟到了锦王府。” 苏明妆吃了一惊——竟有眼线一路跟着她?也就是说,她这些天的行踪,都在锦王的监视中? 她急忙回忆这些天,她去过的地方,是否做过什么特殊之事。 好在,这些天她都是在找医馆、药铺借书,并没做什么敏感之事。 她心中感慨——曲爷爷真乃及时雨!如果不是曲爷爷,她到现在都只天真的以为,国公府附近有眼线盯着她行踪,怎么能想到,那些胆大包天的眼线,竟然全程跟着她? 想到这,她眼神闪了闪,“曲爷爷,我还有个忙,想让您帮一下。” 曲柏道,“夫人尽管吩咐!” 第369章 “你、你怎么可以承受30多暗魂入体?”江若雪面色一沉,绝美的脸上少有的浮现一片难以置信。 叶凡若想能够承受30多个暗魂入体,他的身体最起码能够承受15名武帝的攻击。 以叶凡的修为,哪怕是身上流淌着古血,也没有办法做到这一步。 “30多个暗魂便让你惊慌失措了吗?” “看样子,你这个御天宗的千金,也不过如此。”叶凡面若寒冰,说道。 他能吸收30多个暗魂,但并不是他只能吸收30多个暗魂,而是他身上只有这么多暗魂。 他吸收了30多个暗魂,都能让江若雪如此。 倘若江如雪见到他吸收99个暗魂的场景,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叶凡,你高兴的有点太早了,30多个暗魂又如何,我一样可以撕裂你的护体罡气。”江若雪柳眉紧锁,一手伸向叶凡。 她的手心里,一个金色的“御”字端亮起。 这个“御”字一亮,同样的一个“御”字便出现在叶凡周身虚影上。 只是,同样的“御”字只是亮了几下,便黯了下,丝毫没有能撼动叶凡身上虚影。 叶凡看了一眼胸口的“御”字,嘴角微扬。 “忘了告诉你,这不是护体罡气,他名为暗神,神灵的神。” 他一手伸出,在那柄长枪轻轻一点,长枪顿时化作细沙散落一地。 他一脚抬起,再落下时,便到了江若雪身前,大手一挥。 “咔擦”一声,犹如玻璃破碎了一般。 江若雪身前看似无懈可击的的白色护体光芒,顿时破碎。 江若雪面色大变,另外一只手轻轻一挥。 “起!” 一面白色墙壁,顿时出现在她的身前,将叶凡挡下。 她身影一晃,连带着那两块石碑化作一道白光,绕过叶凡便到了那座唯一没有被毁掉高台上。 “叶凡,这个状态,你最好坚持的久一点,等我回来,如果你无法维持这个状态,便是你的死期。”江若雪美眸闪过一抹阴鸷,道。 叶凡暂时确实很强,强的她都无法撼动。 但,这个状态持续不了多久。 “走?” “你有得到我的允许了吗?”叶凡眼中闪着寒光,问道。 不等江若雪进入传送门,叶凡猛然的一动,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咋舌。 不到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叶凡便转过身来,一把抓住江若雪的衣服。 “给我滚回去!”叶凡随手一拉,不仅将江若雪从传送门里拉了出来,江若雪的身体径直朝着那面白色墙壁撞去。 “彭”的一声巨响,白色墙壁粉碎,一口鲜血从江若雪口中吐出。 “叶凡,你真的很厉害,八年不见学会打女人了。”江若雪抹了抹嘴角鲜血,冷声道。 “打女人?”叶凡摇了摇头,看向江若雪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失望。 他本以为江若雪在不低之后,仍会坚持自己的骄傲,这样会让他高看江若雪两眼。 没想到,江若雪一个杀了他父亲,背叛与他的人,竟然叱责他打女人。 “有人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对,送给你。”叶凡冷声道。 “什么话?” “一般男人是不会打女人的,但是有一些女人不仅要狠狠的打,甚至还要折磨她,让她后悔千生万世。”叶凡说道。 “这句话谁说的,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江若雪凝眉冷冷盯着叶凡,道。 第370章 苏明妆柔声安抚,“母亲您先冷静,别急,听我慢慢说。” “好!”严氏脸色赤红,眼圈越是红的,好似随时能哭出来。 苏明妆也是心疼,但还是不急不缓地从容道,“荒谷老人为神秘高人,世人只知其名、不见其人,怕是当今皇上都在找他,我们苏家是不认识的,如若认识,早就被皇上追问了。 至于那颗九转回春丹,也是有人相送。关于荒谷老人赠送的奇珍异宝,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可买卖、不可追问源头,所以我们只知这那药是荒谷老人的,却不知从哪流出。” 严氏听到这,有些懵。 苏明妆咬了咬唇,好似下定决心,“母亲,我说个秘密,您能帮我保密吗?我需要个心思缜密之人帮我。” 严氏严肃下来,“只要你信我,我定帮你保密!我以项上人头发誓……” “不用!”苏明妆打断,语调恳切,“这世上我信任的人不多,母亲是第一位。” 严氏更懵! 能被信任,自是高兴,只是两人也只认识几个月吧?为何这般信任? 苏明妆无视老夫人的疑惑,讲道,“是这样,我偶然得知荒谷老人的真实身份,但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除了母亲您,我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现在我需要几样东西,第一样,是奇特的珍珠,送给一个能让我事半功倍之人。第二样,也要挑选一个独特的礼物,送给荒谷老人,希望能换来药物。第三样,便是我要出行大概十五日左右,时间太长,瞒是瞒不住的,但我想瞒最少两天!” 严氏面色严肃,“没问题,只要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义不容辞。前两个要求,是想到仓库里选两样宝物吧?这个我做主,你尽管拿去用。至于这第三点……我不太懂,为何要隐瞒两日?” 如果怕学士府担心,应该全程隐瞒才是。 还有,她一个姑娘家家,跑出去十五日,她如何放心?如果中途出了什么意外,她如何向苏夫人交代? 严氏是越想越揪心。 本想拒绝,但侄子那腿又等不得,“你是要去找荒谷老人?他在哪?要不然你画一个路线图,你留下,我去找?” 苏明妆哭笑不得,柔声安慰,“老夫人您别慌,越慌越乱,我们一条条慢慢说。关于第三点,我瞒的不是国公府的人,也不是学士府的人,而是外面的一些人。现在有人在监视我,暂时发现的只有一个,但谁知会不会还有其他?” 严氏吃惊,“监视你?谁?为何监视你?” 苏明妆美眸闪过锐利,沉声道,“母亲素来睿智,应该能猜到,皇上明知我栽赃裴将军,却逼着裴将军娶我的原因。武王在拉拢苏家,武王世子的正妻之位一直空缺,盛传是留给我的。 皇上也曾撮合我与几位皇子,无果,后来我……一时失智办了错事,恩将仇报地栽赃裴将军,皇上又器重国公府,所以才施压逼将军娶我。 毕竟我嫁入国公府,无论苏家是否投靠皇上,从外人的角度看,苏家都是站在皇上这边。却不知,这能否绝了武王的念头,能否安皇上的心,所以他们难免监视。” 严氏双眸大睁,其震惊不单单因为信息本身,还有对女子的改观。 她之前就知,明妆不似传闻中的不堪,实际上聪明又好学,但却没想到,小姑娘竟能想到这一层。 皇上想借由国公府来拉拢苏家,她当然知晓,所以她哪怕明知儿子冤枉,也必须逼着他成亲,毕竟这是皇命! 但成亲后的事态发展,却一再冲破她的认知和想象! 苏明妆继续道,“荒谷老人身份成谜,我这样贸然找去,本就冒犯,如果又把皇上或者武王的人带过去,荒谷老人定会恼羞成怒,所以其真实身份,除了我自己,我不会告诉第二个人。” 严氏明白,明妆有一层意思——也不会告诉她,所以不能让她代替明妆求药。 不免疑惑道,“那你是如何知晓他身份的?” 苏明妆摇头,“抱歉,我不能说。” 严氏了然,“好,我以后再不问了。但你只身一人去求药,又如何保证安全?我不可能放你一人离开的。” 苏明妆笑道,“母亲您放心,我可惜命着呢,我可不敢自己走!我打算选十个身手好、经验足的旧部,护送我去。额外再带上习秋,便可以了。” 严氏听说让裴家旧部护送,这才放心,“倒是个好主意,裴家这些旧部,年纪虽大,但江湖经验多、功夫好,而且忠心,我能帮他们担保,绝不走漏风声。” 苏明妆笑着一摊手,“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您瞧,这不就解决了?母亲便别挂念,定要保重身体。” 严氏释然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真是个……神奇的姑娘啊。” 每次都能化解困境。 苏明妆心里想——是啊,那预知之梦真神奇。 之后,苏明妆又说了为庄益开药铺的事,还说以后使用所有药物,找庄益去抓。 严氏嘴上没问,但心中不免想到——明妆昨日还未提荒谷老人,今日破天荒带回一位药师,既要为其开药铺,又要寻找荒谷老人,想来那位药师与荒谷老人是有联系的。 搞不好荒谷老人的身份,也是药师透露。 如今再回忆那姓庄的药师,确实气质清奇不像凡人,想来是如此。 两人又完善了一些计划细节,便动身去了仓库,准备挑两个御用之物,用来交换神药。 走在路上,苏明妆道,“多亏了曲爷爷,帮我找到眼线,否则我这般直接带人出去,定增添麻烦。” 严氏也是秀眉紧锁,叹了口气,自责道,“我从前还是天真了,竟以为只要完成婚事便大功告成,却没想到把国公府卷入争斗之中,如果国公府因此遭遇不幸,我……百年之后如何有颜面面对夫君?” 苏明妆驳斥,“国公府不会遭遇不幸,相反,以后会得到皇上重用!” 严氏一愣,不解明妆为何这般笃定。 苏明妆不动声色岔开了话题,“也不知曲爷爷在不在库房,刚刚他老人家帮我抓眼线去了。” 说来也巧,当一众人到达国公府地下仓库时,正好碰见刚回来的曲柏,正用钥匙开着院门。 —— —— 明日更新也在晚上23:30。后天(26日恢复7点更新),最近过度章节太无聊了,辛苦大家了! o(╥﹏╥)o 第371章 曲柏见老夫人和夫人一起来,顾不上开锁,急忙过来请安。 严氏笑道,“曲叔不用这般客气,都是自己人,你先开锁,我们进去说话。” “是。” 曲柏打开院门,把两位夫人迎了进去。 其他下人还须等在院外,这是国公府库房的规矩。 房间内。 苏明妆和严氏被请入座,曲柏坚持泡茶招待主子,严氏只能依了,苏明妆还故技重施,和严氏慢悠悠地喝茶,也让刚回来的老爷子歇一歇,喝一口水。 少顷。 众人放杯。 苏明妆率先问道,“曲爷爷,英武院外可有眼线?” 曲柏回答,“回夫人,没有,那些眼线集中在前后门和侧面,好在英武院距离几个门都很远,所以安全。” 苏明妆了然地点了点头,心里有了数,“曲柏,现在在京城,被国公府所用的旧部里,可还有从前做斥候的?” “有。” “大概有多少?” 曲柏大概算了算,“如果小人没记错,还有四五人。” 苏明妆,“您可记得名字?把名字给我,我有用。” 曲柏不免又想起之前夫人问他要一百个人——闹了半天,还真有用? 他没问原因,只是找到纸,正准备写下名字,就听夫人道,“顺便写一下他们的年龄,以及身上可有残疾,武艺如何。” “是,夫人。”曲柏用仅剩的一条胳膊,快速写着。 写完,将纸张恭恭敬敬地递过去。 严氏好奇地看向纸张,轻声问,“明妆,你要用这些人做什么?” “两个人留下,不定时在国公府附近巡视。三个人我要带走,防止路上有人跟踪。”苏明妆回答道。 曲柏一听,急忙问道,“夫人您要去哪?小人也去!” 严氏也赞同,“有道理,如果曲叔跟你去的话,我也放心。” 苏明妆一愣——她之前想的是,为防止被跟踪,找几个有反侦察能力的老斥候,却没想过带曲柏。 被提醒后,这才惊喜。 如果能带这老爷子就太好了,先不说他是金牌斥候,只要有他在,这一路上就避免了被追踪。也不说,带着曲柏,裴老夫人会放心。 只说,曲柏可以信任——其能被选来看库房,足可以说明其忠心,毕竟面对国公府如山如海一般的宝物,哪有几人能不动心? 为防止暴露荒谷老人身份、引其不快,她计划找到澜渊后,便想办法甩掉众人,只身前往。 然而队伍里有斥候,她如何甩? 但如果有曲柏帮忙,就很容易甩掉了。 最重要的是,曲柏足够忠心,不会追问、还会帮她保密。 苏明妆主意敲定,便道,“如果曲爷爷愿意随行,自是再好不过。是这样,过几天我要出一趟门,帮母亲探望一位老友。” 除裴老夫人知晓她要寻荒谷老人外,没第二个人知晓,对外也只说帮裴老夫人探访好友。 曲柏,“小人愿意!只是……小人不在,如果国公爷来取东西,可怎么办?” 严氏也忧虑起来。 苏明妆道,“曲爷爷放心,裴将军与我说过,他最起码半个月无法回府,等他回府取东西,我们也早就回来了。” 外人只以为裴今宴在皇宫办差,公事繁忙无法回国公府,苏明妆却知晓,他已经离京了。 听夫人这么说,曲柏才放心下来。 随后,曲柏打开闸门,让两位夫人进入仓库。 因为这次没有国公爷在,曲柏率先下了去,把仓库的蜡烛都点燃,这才上来,让两位主子下去。 却不知是练过武的原因,还是第二次来仓库,苏明妆不似上次来时的恐惧,拎着灯笼,很顺利地下了陡峭楼梯。 第372章 一转身,见裴老夫人也顺利下来。 两人在地下仓库找了一圈,最后决定拿两件宝物,一件是一个小儿拳头大的浑圆东海珍珠。 这珠子不仅又大又圆,颜色也是世间罕见。 在灯光下,它是白色,与普通珍珠无异。但在阳光下,却能发出淡淡的粉。 第二件是一个棋盘,世人盛传荒谷老人酷爱下棋,只是苏明妆不确定盛传的是哪一位荒谷老人,毕竟世袭。 那棋盘由整块墨色玄玉雕琢而成,上面刻着古朴而神秘的纹路,棋盘四角镶嵌名贵宝石。 无论是色泽珍奇的珍珠,还是做工精良的棋盘,它们本都有繁缛华丽的名字,只可惜,被选中后,名字也就没了,毕竟不能让人知晓这些是御用之物。 两人选好礼物后,没多做停留,各自离开。 严氏匆匆回青竹院,怕霍薇生疑;苏明妆则是让下人安排马车,去了望江楼。 苏明妆去望江楼的原因很简单——把钱掌柜先打发走。 这一晃,钱掌柜来帮忙有一阵子,望江楼已步上正轨、孙掌柜也学了个七七八八,人家本就是来帮忙的,也不能让钱掌柜永远帮下去,毕竟人家还有自己的本职工作。 而现在这么着急让他离开,也是因为钱掌柜太精了,又对苏学士忠心,一旦发现风吹草动,定是要汇报给苏学士的。 她知晓离京找药一事瞒不住,但最起码在筹划、出京的几日,必须要瞒住。 …… 望江楼。 这么一折腾,已经是下午、临近傍晚。 正是路上行人最多的时候,马车走得也很慢,拥堵了好一会,才到目的地。 苏明妆戴着帷帽刚下车,却见一道水蓝色身影,挡在她面前,紧接着是一股京城名流喜用的淡香。 她看向拦住她的人,心头微微一紧,但很快又释然地放松下来。 却见,她面前站着几人。 为首那人身着水蓝色锦缎长袍,玄色腰带,腰间悬挂一枚古玉。这衣服的颜色太过华丽仙气,普通男子是不敢穿的,因为稍有不慎,便会把主人凸显得庸俗粗陋。 但面前这人肤色瓷白、容貌精致、身形挺拔,气质也是矜贵优雅,这衣服穿在他身上,非但没削减其美色,反倒更增添几分超凡脱俗之韵。 也因为男子太过出众,他一出现,立刻吸引来周围许多目光。 秦羽落热情地伸手一指身旁侍卫,以及侍卫手中抱着的书,“听说你最近到处找医书,为你那小叔子医伤?我这几天也帮你入宫找了几本,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锦王。 王嬷嬷等人紧张起来,又不敢顶撞冒犯,只能按照规矩问安。 没等众人行礼,秦羽落便摆手,“在外免礼。” “谢锦王。”众人起身。 秦羽落仔细地看向女子,试图透过薄纱,看清女子的表情,轻声道,“明妆姐,安国公不让你与外男接触,难道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也不能说话?” 同一时间,因为有薄纱遮挡,苏明妆也不用回避视线,就这么定定盯着面若桃花的男子。 秦羽落见苏明妆没回答,又试探地问道,“难道你一辈子就要这样了?哪怕在街上、碰见熟人,也不与男子说话?但……便是六根清净的尼姑碰见男香客,也会公事公办地说几句吧?” 苏明妆依旧静静看着他。 “……”秦羽落眼神闪了闪,声音更低,“明妆姐,你才十八,难道一辈子就要这么过了?” 第373章 苏明妆,“你跟我来。” 说着,转身去了那道直接通往三楼的门。 众人愣住,不解其故。 苏明妆侧头对王嬷嬷道,“嬷嬷过来开门。” “是,小姐。”王嬷嬷这才反应过来,掏出钥匙去开门——如今三楼未对外开放,只有两名掌柜,和苏明妆有直达楼梯的钥匙。 王嬷嬷一边开锁一边小声问,“小姐,您这是邀请锦王上楼吗?” “对,有些话,我想问他。” “那……要不要奴婢把钱掌柜……哦不,是孙掌柜找来?” 王嬷嬷改口是有原因——钱掌柜那废物爬楼都要半条命,来也是白来,反倒是孙掌柜有武功,能保护小姐。 苏明妆失笑,“我们的关系,没你想的那么糟。” “是,小姐。”王嬷嬷急忙把门开了,率先上楼开路。 一边上楼一边心里想——没那么糟?但每次小姐见到锦王,都好像很怕的模样,算了,让人想不通的事多了,只要好好伺候小姐便可。 苏明妆站在门口,转头看了一眼锦王,“王爷,请吧。” 说着,便转身上了楼梯。 不远处,待女子身影消失在小门,前一刻少年面容上的楚楚可怜,化为冷静沉着,一双桃花眼里满是锐利。 …… 望江楼,三楼。 当秦羽落进入雅间时,却见女子摘了帷帽,站在窗旁,静静看着窗外,若有所思一般。 他看着女子侧影,却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只觉得其身上弥漫着矛盾又神秘的气息,让人捉摸不透。 难道与她性情大变有关?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苏明妆知道锦王进入房间,却没理会他,依旧承受梦中记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从前为了减少痛苦,她刻意把关于锦王的记忆封在心底,不去想。 后来因为再见锦王,也是克制地开启。 今天她彻底放开,把过去所有记忆,无论好的坏的,无论两人在一起的甜蜜时光,还是他抛弃她后,疑惑和无助,全部释放出来。 她本以为自己会被痛苦淹没。 却发现……也还好,固然痛苦,却没想象中那么难受,时间果然是磨平伤痛的良药。 少顷, 下人送上香茗和茶点,雅间内充斥了清香茶气,苏明妆也收回视线,缓缓转过身来,看向距离她不远不近,依旧站立未入座的华服少年。 秦羽落正要嬉皮笑脸地厚着脸皮套近乎,却惊讶地发现,女子本明艳的面庞苍白一片,还有她的眼神,埋怨、斥责,又豁然、决绝。 就好像两人熟识已久,曾经关系密切,后来他负了她一般。 秦羽落正要询问,就见女子美眸向着下人淡淡一瞥,“你们都下去吧。” 所有人一愣。 王嬷嬷等人惊——小姐不是一直躲着锦王吗?为何今日又要和锦王单独说话? 秦羽落也是表情紧绷,抿了抿唇,之后对侍卫道,“你们都出去。” “是,王爷。”侍卫们没犹豫,放下书便离开了。 秦羽落见靖风还在,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却没表现出来,“靖风,你也出去。” 靖风如何肯走,“属下奉命保护主子。” 还没等秦羽落开口,就听苏明妆的声音,“奉哪个命?是皇上吗?那你先出去,晚一些我自会入宫向皇上请罪。” 靖风也是吃了一惊,“属下是怕单独留两位主子,遭遇不测!属下该死,属下这就出去!” 说完,急忙匆匆离开。 王嬷嬷见小姐态度少见的强硬,她们也便没自找苦吃,默默离开了,还贴心地关了门。 雅间内,便只留下两人。 第374章 苏明妆深深看了一眼唇红齿白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气,“王爷请坐。” 在这种压抑氛围之中,秦羽落想耍宝卖乖,也是耍不出的,最后找了张椅子坐下,“明妆姐也请坐。” 他为何要称其为“明妆姐”? 因为从前两人虽未单独接触,却因玉萱公主的原因,在一起游玩过。 玉萱公主是他堂姐,有一次他唤堂姐时,苏小姐酸溜溜地抱怨说,明明她与玉萱公主都是家中最小、最闹的,为什么玉萱公主还有堂弟跟着一起玩,而她的堂弟堂妹都躲着她走。 玉萱公主为显示姐妹情深,直接割爱堂弟,让他也唤苏明妆为姐。 他无奈只能喊了,没想到她很高兴,还送了见面礼。 他表面装得欢喜,回府后就把那挂件不知扔哪里去了。 苏家少年不愿理这胡闹的堂姐,难道他就愿意?无奈他上无父亲庇护、下无兄弟帮衬,看似矜贵又逍遥,实际上却是伏低做小、摇尾乞讨。 连靠近玉萱公主和苏明妆,都是奉命行事。 好一会过去,雅间内依旧寂静无声,两人无一人说话。 苏明妆盯着锦王看,后者视线一直回避,到后来避无可避,秦羽落终于开口问道,“明妆姐,你为何这般看我?” 苏明妆目光复杂,唇角绽放一些冰冷,慢慢靠近他,“那你为何不看我?你在尚书府,不是很想与我接近吗?望江楼出售释本,你不是主动来帮忙吗?现在又送医书过来,不是讨我欢心吗?现在我愿意看你了,你又为何不敢回视我?” 秦羽落被说中心事,心头一慌,急忙将视线投向她。 再次看到她复杂难懂的眼神。 他疑惑地看着她的眼,“明妆姐,我之前……是不是有哪里对不住你?我们中间定有误会,你能不能说出来,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不能。”苏明妆淡淡道。 秦羽落疑惑,“为何?” 苏明妆看着他,目光悠远,好似看着他,又好似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意味深长道,“因为你也没给我一个准确答案,和一个解释机会,我为何要给你?” “????”秦羽落彻底懵了,一头雾水。 苏明妆又问,“你喜欢我吗?” “……”秦羽落周身僵硬起来,心头开始惶恐,“明妆姐你为何……这么说?” “不然呢?你这样屡次三番凑上来、靠近我,不是男女之情,还有什么?姐弟之情吗?”她声音带着明显讥讽。 秦羽落谪仙一般的精致面庞,一阵红一阵白,刚刚对视上的目光也开始闪躲,“玉萱姐不是把我……分享给你了吗?” “所以,我们就是姐弟之情?”她慢慢向前走一步,声音淡淡,“你确定吗?如果确定,以后你就是我亲弟弟,我不会再避讳你,我还会把你带到苏家,告诉我父母,我将堂堂锦王认成了弟弟,也许父亲会反对,但我相信皇上不会。皇上和皇后娘娘素来疼我。以后我们就是亲姐弟了,如何?” 秦羽落额头慢慢渗出冷汗——那怎么行?他虽一口一个明妆姐的称呼,也只是为了卸除她的防备,如果她真把他当弟弟,他的任务又如何完成? 完不成任务,他就死定了! 想到这,秦羽落暗暗咬了咬唇角,最后心一横,重新对上女子的视线,“我……我不想当你弟弟。” 苏明妆毫无意外,只是脸上的讥讽更深,“不做弟弟,那做什么呢?” “……” 她又向前行了一步,“做什么?做情郎吗?” “……”秦羽落面庞赤红——他也是读圣贤书的学子、接受百姓叩拜的亲王,如何不知礼义廉耻? 第375章 他为了安危,不得已而为之,但真正要迈出那步……到底还是没做好心理准备。 更何况,现在她如此逼问他,也不是真想与他怎样。 “……我,我不知道,我是怕你不开心,所以……尽量讨你欢心。” 苏明妆打断,“你哪里看我不开心了?是我和裴今宴表现得不亲热吗?还是我们当着你的面吵过架?” “……”秦羽落抿了抿唇,“我听说你们……成亲至今,未住在一起……” “所以你觉得我独守空闺,饥渴难耐是吗?”她继续打断,“是啊,我与他至今没同房,然后呢?你是想让我和他和离,改嫁给你,还是你做我的情人,我们暗度陈仓?” 秦羽落被这些赤裸裸的话,讽刺得更为面红耳赤,“……不是……” “不是?那就怪了。你既不想与我当真姐弟,又不想与我偷情,那你想做什么?只是撩拨着玩?” “不……” “你除了‘不’和‘不是’,还会说什么?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就没个解释?或者说,连你自己都没想好,这场戏,应该怎么圆?” “……”秦羽落被说中了心事,全盘皆乱,张了张嘴又不知如何说——是的,他完全没想到这一幕。 他的计划是先用两人过去的交情卸掉她的防备,然后聆听她的抱怨、满足她的需求,让她动心,再设计被安国公捉奸在床的一幕,诱使两人和离,进而完成任务。 却没想到,还没开始,就被这般质问。 他若说,他把她当成亲姐姐,如果她真把他带到苏家怎么办?真把他当弟弟,岂不是毁了后面的计划? 他若说,对她有男女之情,以她对他的明显防备,后续之路也是要断了的。 水蓝色的锦袖之下,秦羽落纤细修长的手指紧紧收拢,眼看着女子慢慢向他逼近,手指也是慢慢攥成了拳。 ——不行!必须找到破解之法! 苏明妆看着脸色变来变去的少年,脑海中还是控制不住地涌出……他陪着她,耐心倾听她的苦楚、帮她骂“冷心汉”的一幕幕。 “秦羽落,你若是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放过你。”她声音很轻,飘忽若风。 秦羽落的心骤然一紧——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该死,苏明妆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性情大变不说,感知也这般敏锐? 此时,苏明妆已走到他座椅跟前,缓缓俯身,“我只问你,你喜欢我吗?一点点也算。” 秦羽落能闻到女子身上惯用的栀子香料,感受到女子身上诡谲的气息,却又觉得他离她很远——女子好似被一团云雾紧紧包裹,让他揣摩不透。 他内心慌乱,每一个心跳都好似重锤,砸得他胸腔疼,“明妆姐国色天香,只要是男子便会动心,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那你呢?你喜欢吗?有多喜欢?” “……” 秦羽落要被逼疯了! 他不懂,明明是他攻她守,为何莫名变成这样? 两人越是靠近,他便越是抵触,却不知是因为对任务的厌恶,还是违背礼义廉耻的自责,更或是对自己命运的悲愤。 他何时才能摆脱傀儡宿命? 她慢慢俯身,越发靠近少年,好像要与之随时亲吻上一般。 他多慌乱,她便多冷静。 就在秦羽落准备破罐子破摔、准备恬不知耻地亲上去时,却见女子已经起身,“好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秦羽落愣住,“……什么答案?” 苏明妆后退到一段冷漠距离,垂眸看着他,随后淡然一笑,“你不喜欢我,真是辛苦你了。” “!?”秦羽落僵在座位上。 苏明妆的意思是——他明明不喜欢她,梦中,却要耐着性子听她那些幼稚、可笑、奇葩的论,既不能泄露鄙夷,又要表现出赞同。 明明对她如此抵触,却又一次次把她抱入怀里,如获至宝般轻声哄着,说一些腻死人的甜蜜语,甚至还要和她…… ……真是辛苦了。 秦羽落面色越发苍白——为什么她说辛苦他了?难道她察觉了他的任务?! 苏明妆无视少年的苍白脸色,重新靠近他,低声道,“你是在被人监视吧?靖风?或者你身边的每个人,都是眼线?” —— —— 明天恢复早7:00更新,大家不见不散~ (`)比心 第376章 秦羽落表情未变,但心中已被震得翻天覆地,“眼线?明妆姐误会了,我身边能会有什么眼线?” 苏明妆看着少年惨白的脸,不急不缓说出心中判断,“刚刚你让下人离开,靖风却坚持要留,我提出入宫请罪,靖风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我认为,他不听你的。” 苏明妆自认没什么缜密思维,如果没有那个梦,她也不会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但因为那个梦,她知晓锦王接近她别有所图,进而发现靖风的奇怪。 女子的声音很轻,但在落入秦羽落的耳中,却震耳欲聋。 他抿了抿苍白的唇,面色僵硬地起身,“我是来给你送医书的,这些书从宫中借来,无论你是否对我有私恨,别拿书发火,我还得还回去。告辞。”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女子的从容语调,“别急,来都来了,我还有几句话,听后再走也不迟。” “……” 秦羽落僵在原地,挣扎片刻,最后还是停了下,“你说吧。” 苏明妆走到窗子跟前,目光看向外面街市。 此时,天色渐暗,街市两旁的商铺已经悬挂起了灯笼,一盏盏灯笼高挂,宛若夜色中的两行星河。 行人如织,有身着长袍的文人雅士、漫步其中;有普通百姓,全家携手而行。 小商贩们也点起了油灯,好似星河周围细碎的繁星。摊主们趁着人多,卖力吆喝,推销着自己的货品。 秦羽落见女子看得出神,以为街上有什么事发生,也起身走到另一扇窗子向下看。 却见街市热闹非凡,各种声音交织,有讨价还价声、欢声笑语声,还有不知哪个商贩卖什么东西,竟咿咿呀呀地拉着二胡,整条街满是烟火气,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 他怔了怔——好像所有人都很开心。 只有他,如履薄冰。 他甚至在想给自己一个痛快,但……蝼蚁尚且贪生,他不敢死。 秦羽落幽幽叹了口气——如果他是楼下的某一个行人,该多好? 就这么平庸地活着,虽没有大富大贵,却平平安安;夜晚踏踏实实地睡,白日也不用被迫去面对谁。 看着看着,秦羽落突然觉得楼下的欢声笑语刺眼,便转身离开窗旁,回到之前的座位。 苏明妆整理好思绪,走了回来,隔着一张小桌坐下。 “其实今天你不来找我,以后我也会去找你,”苏明妆看了他一眼,又因某种原因,收回视线,低头盯着裙摆上的一处刺绣,“我们合作,如何?” 秦羽落面庞终于泄露真实情绪,难以置信地看向女子。 苏明妆继续道,“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现在所做一切,怕是都有苦衷。如若我没猜错的话,你不愿意勾引我,所以不妨考虑与我合作,也许我能帮你摆脱这个尴尬境地。” “……”秦羽落依旧绷紧一张脸,不发一语。 苏明妆也没指望他今天就做出什么回应,事关重大,如果他想也不想就同意合作,那打退堂鼓的便应是她的。 她继续慢慢讲道,“武王一直拉拢苏家,甚至盛传武王世子空缺多年的正妻之位是留给我的,我却毫无防备地火速嫁给安国公,间接与皇上靠拢,武王如何甘心?怕是恨透了苏家。 他让你勾引我,引诱我与安国公和离。而外界却不会以为这单单是男女情变,会过度理解为苏家背叛皇上。皇上是否攻击苏家我不知,但我知道,武王不会放过苏家。” 第377章 说着,苏明妆声音顿住——对啊?她从前一直不解,既然皇上扳不倒苏家、武王也扳不倒苏家,苏家为何会倒? 如果是皇上和武王同时攻击苏家呢? 梦中,她与裴今宴和离,皇上以为苏家背叛。 这时,武王做一些手脚,诱导皇上攻击苏家,而武王再推波助澜,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愚蠢自私、一个精明狡诈,苏家就这样落败。 ……没错,是这样!应该是这样! 她终于把梦里发生之事,捋顺了! 秦羽落见女子半天没说话,其先是表情紧张、随后神态释然,不解地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苏明妆转过头,看向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沉思片刻,“我想到了……如果我不做些什么,武王和皇上迟早会对苏家出手。苏家从来都是历朝历代、天家心中的疙瘩。” 秦羽落点头——他同意她的看法。 他被迫夹在两派中间,很多形势,比常人看得更全面。 苏明妆目光更为坚定,沉声道,“所以,我们应该合作。我不知武王是如何控制你,但如果你身边都是眼线的话,有我为你做掩护、帮助你,你应该能想到办法摆脱武王。” 声音一顿,“当然,如果你想不到办法,也可以把你知道的情况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她知晓自己心计也许不如锦王深,但她有预知之梦。 她相信梦里定有一些能用得上的线索! 秦羽落表情依旧绷紧,但面色却是变了又变,一会激动到赤红、一会担忧到苍白,一会抱有期待、一会又用惨痛的现实打击自己,锦袖之下,拳头狠狠捏紧。 她说得没错! 他平日里根本甩不开这些眼线,哪怕在国子监,也有其他同窗眼线盯着他,但现在却成功摆脱眼线,因为他在“执行任务”,便是靖风也不得干扰! 如果以后他经常与她“单独相处”呢?岂不是可以短暂获得自由?那样他就能完善计划,早一步脱离魔掌! 好大的……诱惑啊! 但诱惑越大、陷阱便越大。 只要他同意合作,就代表背叛,一旦发现,定万劫不复! 苏明妆,“此事重大,你不用马上做决定,我给你半个月时间慢慢考虑,半个月后你再回答便可。” 秦羽落张了张嘴,但拒绝的话却说不出来。 同样,他也无法说出“同意”二字。 他今日接收太多信息,此时头脑已混乱!他确实需要时间慢慢考虑,包括两人的合作内容。 “好,半个月后我给你答复。” 苏明妆淡淡看了他一眼,实际上她现在就知他的答复,因为除了同意,他别无选择。 他的目的已被她拆穿,甚至直接挑明。 即便他不同意,这任务也进行不下去了。 苏明妆目光看向门口,“门外那些,你打算如何应对?” 秦羽落深深看了苏明妆一眼,“看你。” 苏明妆失笑——他竟还考验她?罢了,她不介意。 想着,起身拉开房门。 房门一开,等在门外的下人们急忙齐齐上前,等主子的命令。 苏明妆走到门口,表情与从前的抵触别无二样,“锦王殿下,我再说最后一次,我答应了你会入宫求娘娘接公主,就是答应了,请别再继续纠缠!” 秦羽落见女子反应迅速,演得也是天衣无缝,对其多了一些信心,便也像从前那般耐心哄着,“明妆姐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并没说你不管玉萱姐,我这不是来找你商量吗?” 第378章 “有什么好商量?现在国公府的情况,全京城都知晓,裴公子在前线受伤,全家人都因此事焦头烂额,就算你找我商量,能不能等半个月后?” “半个月吗?”秦羽落一副见缝插针,找到机会的模样,“那明妆姐,你这是答应我了,半个月后我来找你商量玉萱姐的事,你不能不见我。” “啊?”苏明妆也一副被人钻了空子的模样,为难地咬了咬唇,“好,就这么定了。” 秦羽落“喜笑颜开”,“那我们半个月后见。哦对了明妆姐,那些书尽量别弄坏,毕竟是宫里的书。不过你便是弄坏也没关系,一切罪责,自有我担着。” 一副殷勤样,连王嬷嬷等人都看不下去了。 苏明妆也顺势表现得感动,抿了抿唇,声音柔下一些,“好,这个人情,算我欠你的。” “哪里?不算什么人情,那明妆姐先忙,我告辞了。” 王嬷嬷等人见锦王要离开,齐齐行礼告别。 就这样, 锦王一行人顺着楼梯下了去。 苏明妆回到雅间,叹了口气,心里沉甸甸。 王嬷嬷急忙上前,“小姐,您刚刚没事吧?” 苏明妆笑道,“别紧张,我与锦王从前确实有些误会,现在解开了。” “啊?是,小姐。”王嬷嬷心中依旧莫名感觉古怪,因为小姐每次提锦王,眼神依旧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不过小姐不愿说,她也不好再问。 苏明妆深吸一口气,随后吐出一口浊气,也顺便将心中不畅快发泄出去,头脑重新恢复清朗。 “派个人下去,看钱掌柜和孙掌柜在忙吗,不忙的话让他们上来一趟。” 王嬷嬷立刻答应道,“回小姐,他们不忙,刚刚就上来一趟了,见小姐有客人,便又先回去了。” 苏明妆一惊,“什么?钱叔刚刚上来了?怎么没让他们在隔壁等一会,钱叔爬上爬下的,太辛苦。” 王嬷嬷一边让雅琴去找人,一边道,“辛苦什么?就应该让他多走走,锻炼下。上辈子饿死鬼投胎,这辈子往死里吃。” 苏明妆笑了笑,没继续与王嬷嬷闲聊,开始检查完善心中的计划起来。 。 顺着楼梯到了一楼,出了门。 靖风便快步来到锦王身旁,焦急问道,“王爷,情况进展得怎么样?” 秦羽落眼底闪过仇恨,表情如释重负,“那女人,真难搞。不过也不算没机会,本王发现,只要提及玉萱公主,她便会心软、松口,本王决定以后以玉萱公主为借口,多见见她。” 靖风听说有进展,松了口气,“王爷放心,属下定会如实禀告。” 其实靖风的意思是,他会帮锦王美。 但听在秦羽落耳中,却成了另一种威胁。 很快,众人上了马车。 此时天色已彻底黑了下来,路上行人少了,马车也能畅快地跑起来。 秦羽落靠在车厢壁,面无表情地对着车窗。 晚风灌入车窗,将他额前碎发吹散,遮在白玉一般的面庞,他没去整理,任由发丝遮面、也遮住他不堪窘境。 他透过发丝,静静看向逐渐冷清的街道——真能摆脱吗?他能成功活下去吗? 。 望江楼,三楼。 伴随着一道轻快、一道沉重的脚步声,两位掌柜上了来。 孙掌柜怕钱掌柜辛苦,是一路拽着钱掌柜上来的。 云舒已送上来茶。 苏明妆迎了过去,“两位掌柜辛苦了,请坐。” “不辛……苦,不……”钱掌柜上气不接下气,摆着手,扑通一下跌坐在椅子上。 苏明妆看得也是连连摇头——王嬷嬷话糙理不糙,确实应该让钱叔多练。 第379章 可惜了,她必须要让钱叔离开,否则她多来几次,也能逼着钱叔多爬几趟楼。 正事当前,苏明妆便没再闲聊,直入主题,“你们见过庄益了吗?” 钱掌柜休息着,孙掌柜回答道,“回夫人,见了,我们正好有个闲置的药铺,距离望江楼不远,向南走上三百步就能到。” 苏明妆惊讶,“国公府还有药铺?” “有,是跌打药铺,后来经营不下去就关了,已经闲了几个月,之前那药铺掌柜正和老夫人商量改成什么铺子,后来……国公爷和您认识,老夫人就……病倒了。” 苏明妆尴尬地抿了抿唇——她懂了,那家铺子本来准备改行,谁知正好碰上她栽赃安国公,裴老夫人被气病,所以就耽搁了。 钱掌柜见自家小姐不开心,埋怨地瞪了孙掌柜一眼,“在京城开跌打药铺?京城里既不用打仗也不用打猎,一天有几个受伤?你们开铺子前,难道就不想想客人的情况吗?” 孙掌柜惭愧地低头——钱师父已再三告诫他,说话前,要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预判对方听见他话时,是否高兴、是否尴尬,再选择说不说。说话不能贪多、贪急,宁可不说,也别错说。 他不小心说了让夫人尴尬的话。 “……抱歉。” 苏明妆如何看不出钱叔在帮她出气?笑道,“好了好了,正是因为国公府不会做生意,所以才把钱叔请来嘛,钱叔一来、所向披靡,这日子不一点点好起来了?” 被小姐夸,钱掌柜心里美滋滋,对孙掌柜,“你瞧瞧,学着点。” “是是是。”孙掌柜点头如捣蒜。 苏明妆看着这一幕温馨场景,心中更暗暗发誓,无论用什么方法,定要保护好苏家! 随后,苏明妆询问了庄老药铺的事,版印坊的事,以及望江楼书铺的日常经营情况,话题一转,“钱叔,现在这些买卖都已步入正轨,一晃也耽搁你许多时日,要不然您回扶虞城,如何?” 孙掌柜的表情僵了一下,有着浓浓不舍。 钱掌柜的表情也不太自然——实话说,这些日子他在京城过得很快活,不仅经常能见到学士大人、明妆小姐,孙掌柜对他唯命是从,只说国公府这些人,与他手下的人,也是截然不同。 他手下的那些人,也是忠心的,但远远不如这些从战场上回来的将士。 他和手下打交道,要算计着;但和这些裴家旧部,就不用算计,甚至不用一点戒备,实实在在的,让他踏实。 钱掌柜叹了口气,苦笑道,“是啊,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扶虞城那边我也确实扔了好一阵子,得回去看看了,还不知道那帮崽子闹没闹出乱子。” 角落里,王嬷嬷听说钱掌柜要回扶虞城,也没了平日里斗嘴的兴致,随之叹了口气。 苏明妆沉思片刻,“钱叔,你在扶虞城若有物色好、能顶替你的人选,不妨与父亲说说,让父亲把你调回京城。你需要休息,身体也需要调养。” 孙掌柜吓了一跳,“夫人,钱师父他除了富态一些,还有别的……什么情况?” 苏明妆认真道,“孙掌柜有所不知,因为钱叔是扶虞城那一片的总掌柜,所以他手下的掌柜经常请他吃酒。还有其他一些合作商户,也经常请钱叔,他推不开的。” 孙掌柜一拍桌子,“钱师父,你把小九带过去吧。” 苏明妆不解,“小九,是哪位?” 孙掌柜笑道,“是版印坊的一个兄弟,千杯不醉!平时想尽办法磨着我们请他喝酒,让钱师父把小九带去,谁灌钱师父,就让小九灌他!” 第380章 众人惊喜——还能这样? 苏明妆也是高兴,“真的?那真是太好了!钱叔,这件事我做主,你把他带走吧,顺便教教那位小九做生意也好。” 钱掌柜对孙掌柜道,“孙老哥,还是你有办法。” “哪里,哪里,应该的。”孙掌柜见能帮上钱师父,挺高兴的,但转念一想钱师父要离开,又高兴不起来了,忍不住唉声叹气。 苏明妆安慰,“孙掌柜别叹气嘛,我都说了,让钱掌柜物色下人选,我和父亲也商量下这件事。” “真的?那太好了!”孙掌柜重新高兴起来。 苏明妆挑眉,“那还有假?等钱叔回京城后,让他减重,您再教钱叔打打拳,让他锻炼下身体。” 孙掌柜一拍胸膛,“这件事交给小人,夫人您放心,小人包教包会。” 一时间雅间内满是喜气。 天色已晚,买书的客人不多。 苏明妆让孙掌柜提前把书铺关了,直接找了个酒楼,包下了一整层,用来设宴为钱掌柜提前饯行。 顺便还把版印坊的人都一齐找了来,大家一起喝酒,一起热闹。 苏明妆也见了传闻中的“小九”,她才知,那人名叫印康,因为喜欢喝酒、而且酒量好,大家叫他“小酒”,后来就演变成了“小九”。 如何其乐融融,自不用表。 …… 翌日。 上午,苏明妆没再到处找医书,而去帮忙庄老搬药铺,顺便“庄益药铺”开张。 苏明妆提议要选个良辰吉日,被庄益拒绝,说择日不如撞日。 小老头等不及了。 苏明妆又提议,搭个戏台子增加喜气,庄益又拒绝。 小老头舍不得花银子。 因为着急开张,牌匾都没换,直接在原来牌匾上贴了“庄益”两个大字,就这么低调地开张了。 苏明妆觉得寒酸了些,但小老头却满足得很,整整一天,爬上爬下的打扫,忙的不亦乐乎。 当天傍晚。 苏明妆陪钱掌柜回了趟学士府,苏学士、苏夫人专程与苏家的功臣家仆用晚膳,席上,苏明妆将把钱掌柜调回来的想法说了出来。 苏学士沉思片刻,便同意了。 钱掌柜一再推脱,说不用调回来,他还干得动。但苏学士坚持让他回来,还给他半年时间培养接班掌柜。 钱掌柜感激涕零,在餐桌上便频频红眼圈。 但苏明妆却有种古怪的感觉——父亲调钱掌柜回来,可不仅仅让其养身体,应该有另外的原因。 搞不好就牵扯到“皇武之争”,若如她之前的推测,武王派锦王勾引她,促成和离,再诱导皇上攻击苏家的话,那么现在武王定会开始铺垫。 搞不好苏家已经有了一些麻烦。 但苏明妆又没办法问,因为知道,问了父亲也不会说。父亲最讨厌女子过问这些朝堂之事。 同时,苏明妆也实在想不通,锦王的父亲明明是皇上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如今为何被武王操纵?锦王到底有什么把柄,被武王抓了去? 这个秘密,也得等两人确定合作后,锦王告诉她了……如果锦王愿意告诉她的话。 …… 又是过了一日。 清早苏明妆亲自去送钱掌柜和小九,与孙掌柜等人一直将其送出了城门,这才返回来。 孙掌柜本以为夫人这是与钱掌柜感情深,所以亲自送这么远,真正送走了钱掌柜才知道,原来夫人的目标竟是他! 更让他惊讶的是,夫人竟让他给她组一支九人的队伍,护送她去寻老夫人的好友。 孙掌柜以为这就完了,更没想到的是——那队伍本是十人,还有一人竟是曲柏!竟是他老人家带队! 孙掌柜无奈自己无法离开,否则他也想跟着去了。 为了不被曲柏前辈轻看,孙掌柜很用心地组了个队伍,分别是:斥候一人,步兵两人、骑兵四人,弓箭手两人,一共九人。 孙掌柜还专门询问,是否要配伙头兵,被苏明妆哭笑不得地婉拒了。 就这样。 队伍成型,立刻整装待发,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国公府,乔装打扮出了京城,去往目的地——白云山庄。 白云山庄是一个颇有名气的山庄,其酿造的酒,甚至被当成贡品,年年入宫。 但谁能想到,神秘的荒谷子,就是白云山庄的庄主。 所谓,小隐在山林,大隐于市朝。 世人只以为荒谷子神龙见首不见尾,定在那悬崖之上、秘谷之中,谁能想到,荒谷子一直在富得流油的白云山庄里,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 —— 今日更新完,明早七点不见不散~ 第381章 北燕国的山庄,一般分为三种: 一种是达官贵人修建,专门用来避暑游玩之处,例如皇家避暑山庄,每到夏日炎热时,帝王以及后妃们便来此居住,也可处理政务。 这种山庄往往修建在风景优美、山水相依的地方。 第二种是文人雅士修建在山间的山庄,远离尘世喧嚣,追求宁静生活和创作环境。 他们在山庄读书、吟诗、作画,友人相聚、畅谈人生。 第三种便是经营用途的山庄了。 山庄庄主往往买下一大片土地,让人耕作,种植粮食、蔬菜、水果。还会开办各种作坊,通过出售产品,获得收益。 白云山庄便是这种经营类山庄,也是北燕国八大山庄之一。 其除粮食蔬菜自给自足外,产业还有酒坊、纺织、陶瓷、制茶等等。 无论哪种产品,都广受欢迎,不仅每年要选一些送入宫中做贡品,其他商品也都是供不应求。 用了两天半的时间,苏明妆的车队终于到达目的地。 队伍自国公府开始,用什么身份出京、如何出京、在何处汇合、路线如何,都由曲柏精心设计。 行走一路,曲柏带着另一名金牌斥候时刻警惕、多次巡查,确定没人跟上来。 也多亏了曲柏,苏明妆原以为惊心动魄的求药之旅,竟畅快得好似远游一般惬意。 值得一提的是,为避免节外生枝,众人白天赶路,晚上也没住驿站,而是找地方安营扎寨。 苏明妆原以为一路上会很艰苦,但却发现,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将士们,把安营扎寨打点得极为稳妥,选的过夜地点,既安全舒适,还靠近水源,晚上有篝火、有烤鱼、有野味,十二个人围着篝火喝酒吃肉,讲从前行军打仗的事,把苏明妆和习秋听得如痴如醉。 以至于到白云山庄后,两人还没缓过来,只恨路途太近,不能多游玩几天。 。 临近午时。 队伍下了官道,到了一个热闹镇子。 镇子中央是一条街道,路面由青石板铺成,宽敞而整洁,街道两旁布满了商铺和人家。 街边小摊也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摊主们热情吆喝,招呼过往行人。 孩童在街上嬉戏玩耍,路人们频频停留,与摊主们讨价还价,行色匆匆的商人们也忙碌地穿梭在人群中。 苏明妆透过马车车厢看见这一幕,都略有惊讶,“这确定不是城内吗?还是某个富裕的大城市,也太繁华了!” 习秋在另一个车窗口看,也是频频点头,“小姐说得对!” 车厢外,传来曲柏宏亮的声音,“小姐,我们到白云山庄的地界了,不用着急赶路。小人认为,可以先找个客栈安顿下来,你们先休息,小人和蒋行出外打探,搜集一些信息。” “好,就听曲爷爷的。” 随后,众人找到镇子上最大的客栈。 马车停下,苏明妆下了车,还未等观赏街市繁华,便看到远处一幅美景——却见这一片平原之上,有三座山。那山不算高、也不算大,却造型巧妙地环抱在一起,正好中间形成了个山谷。 白云山庄正是建在山谷中。 又因为山谷的地势更高一些,所以她站在镇子里,便能看见依山而建的山庄。 山庄内建筑或者磅礴、或者精美,高高低低、层层叠叠,犹如仙境一般,更因为山庄的建筑多为白色,在郁郁葱葱的群山之中,好似几枚珍珠一般夺目。 第382章 就连一旁曲柏也感慨,“好一个白云山庄!从前只闻其名,未见其实,如今一看,果然了得!” 苏明妆也点头,“是啊,白云山庄的庄主真会择址,这里既有平原适合种植、又有水源适合灌溉,还有山峰种植茶树,那三座山又不算太大,不会阻碍道路通畅。山庄建在高处,既不会被洪涝淹没,又易守难攻。” 随后,一众人入住客栈。 安顿好后,便下楼,到一楼准备用午膳。 客栈一楼的膳堂,备四人小桌,几个人便分开坐了。 苏明妆、习秋和曲柏、蒋行坐在一起。 用罢后,曲柏道,“一会夫人先回房休息,小人和蒋行去打听澜渊的情况。” 苏明妆,“那就辛苦曲爷爷、蒋大哥了。” 蒋行急忙道,“不敢!不敢!夫人太客气了,这都是小人应做的!” 苏明妆笑着点了点头,也没再客套,便上了楼去——为了路上行走方便,她在脸上擦了蜡黄色油脂,以掩饰容貌,连续涂了几日很是难受,终于到客栈,她想快些卸了去。 曲柏临走,又交代其他几人,除了看管马车之人外,还有七人,让他们轮流守在夫人房外,自是不说。 …… 一个时辰后。 苏明妆正在小憩,就听敲门声音。 习秋从软塌上蹦下来,跑到门口,“何人敲门?” “是我,”门外那人虽然压低了音量,依旧声如洪钟,“夫人休息了吗?” 正和衣躺在床上的苏明妆也翻身坐起,“让曲爷爷进来。” 习秋开门,门外正是曲柏。 曲柏进了房间,习秋却被赶了出去,其原因,也是说来话长——苏明妆此番目的是荒谷子,也就是白云山庄的庄主,但为了不泄露信息,只有她自己知晓真正目的,外人只以为她帮裴老夫人来拜访白澜渊。 若真能成功拜访的话,也只有苏明妆和曲柏两人去,因为她不打算把真实身份告知白云山庄的人,一切在不挑明身份的情况下进行,既保护荒谷子,也保护自己。 如果能继续进行,拜访荒谷子的话。 那便连曲柏都不带,只有苏明妆自己前往。 通过这一层层的隐瞒和巧妙信息差,做到既让大家跟来,却又无人知情。 曲柏进了房间,便讲了起来——那三山环绕的建筑,确实是白云山庄。 而他们所在的镇子,包括附近几乎所有村庄,都靠白云山庄吃饭。 山庄庄主叫白苍云,今年五十五岁,是个甩手掌柜,平时里很少管庄内事务,事务都交给四大管事来管理,也很少见客。 至于“澜渊”,说的应该是白澜渊,为庄主儿时的随从,现在是山庄四大管事之一,只要说明情况,白管事是见客的。 苏明妆狠狠松了口气——澜渊见客便好。 随后的事情,格外顺利。 苏明妆写了拜帖,让曲柏亲自送去。 曲柏将拜帖送到门房、说明情况后,却没走,一直等在门外,直到傍晚白管事回来。 拜帖在门房里,人在门外等,足以表明求见的诚意,以及焦急程度,白澜渊也没端架子,当即定了明日午后时间,邀请苏姑娘。 曲柏这才千恩万谢地离开。 。 翌日。 用过午膳。 苏明妆未在脸上擦那蜡黄色油脂,只穿了一袭淡粉色裙子,同色系披风,戴了一顶白纱帷帽,上了马车。 马车由曲柏驾驶,一主一仆便这么离开了客栈,去往白云山庄、白管事的宅邸。 马车行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 第383章 曲柏停了车、放了车凳,苏明妆下了马车,透过帷帐薄纱看向宅子。却见这宅子和京城的民宅绝无两样,心中再次感慨小隐在山林,大隐于市朝。 如果不是她梦里得到的信息,便是打死她都想不到,传闻中那神仙一般的荒谷老人,就明晃晃地在白云山庄里生活。 门房早得到通知,见约定的客人到,便出来迎接。 因为宅邸主人本身也只是管事,所以他的府邸干净简洁、不算豪华,规矩不重、下人也不太多。 就由着门房将客人主仆,一路迎到了前厅。 门房在门口高声通报,“老爷,客人到。” 正等人、顺便看着账本的白澜渊,抬眼看了一眼,之后放下账册,上一刻还表情认真的脸上,下一刻已满是商人特有的精明和殷勤。 起身相迎,脸上堆满笑容,拱手道:“想必这位便是苏姑娘了,苏姑娘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苏明妆以示尊敬、摘了帷帽,微微欠身,回礼道:“白管事客气了,冒昧来访,实在唐突,还望白管事莫怪。” 说着,看了过去。 却见白管事五十五六的年纪,脸庞清瘦,轮廓分明,双颊微微下陷。他表情看起来像是精明商人,但双眼却深邃明亮,好似能洞察一切。 苏明妆认为——先不说此人能力,只说这眼神,也绝非池中物,不愧是荒谷老人的随从。 同一时间,白澜渊看见苏姑娘真容时也愣了一下,却见女子眉如远黛,似含无尽情思;眸如秋水,仿佛摄人心魄。肌肤如雪,发如墨绸。 一袭淡粉色长裙,裙袂飘飘,仿若仙子下凡。她静静站立,便有超凡出尘之感,仿佛与周围喧嚣尘世格格不入。 他不是没见过美人,却没见过这般美人。 更难能可贵的是,女子明明柔媚,但眉宇之间却坚定有力,一双眸子也明锐若月。 刚刚他说苏姑娘来蓬荜生辉,只是随口客套,但当女子摘下帷帽的瞬间,厅堂好似真的熠熠生辉了一般。 白澜渊惊艳片刻,很快恢复常态,“哪里哪里,姑娘能来,实乃白某之荣幸。快请坐,来人,上茶。” 两人入座,下人也立刻送上新茶。 苏明妆捧了茶碗,象征性地抿了一口,“这便是贵山庄最出名的林溪玉露?从前我也只是听过,未品尝,今日一尝果然名不虚传。” 当然,她是在说客套话,哄白管事开心。 苏家人,什么好茶没喝过?皇上年年收贡品茶,也年年御赐给苏家一些。 她确实没喝过林溪玉露,不是因为喝不到,是因为更喜欢花茶。 白澜渊立刻抬手召唤下人,“去,把林溪玉露,给苏姑娘包上两斤。” “是,老爷。”下人匆匆去包茶了。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白澜渊便道:“不知今日姑娘前来,所为何事?” 苏明妆将脸上客套笑意收敛了一些,“小女子知晓白管事事务繁忙至极,平日里诸多要事缠身,却能在百忙之中抽时间来见我,实在是令小女子感激涕零。不敢打扰管事太多时间,请问……能否借一步说话?小女子最多占用您一刻钟的时间。” 白澜渊本以为姑娘是来谈生意,为了山庄的生意,他便见了。 没想到是有求于他,瞬间脸上温度冷了一些,但看在姑娘容貌实在明艳,又好奇这等姑娘能有什么事,求到他一个山庄管事身上,便同意了。 按照女子所说,让下人离开。 第384章 厅堂内便只有两人。 苏明妆直入主题,掏出一只雕工精美的檀木盒子,轻轻放在桌上,“小女子不懂太多规矩,但也知不能红口白牙地求人,听闻管事喜欢收藏珍珠,小女子送上一枚,以表诚意。” 白澜渊没碰盒子,“姑娘太客气了,白某人只是一名小小管事,最多你想要什么货物,我能帮你多留上一些,没什么权力。你先说什么事吧。” 苏明妆抿唇,思考片刻,俯身将盒子打开,先让其看礼物。 当白澜渊见珍珠的刹那,眼睛下意识睁大一些。 外人也许只以为这珍珠大一些、圆一些,但白澜渊可是收藏珍珠的行家,如何看不出这珍珠的门道? 苏明妆轻声道,“是这样,听闻白云庄主有一味奇药,但我知晓庄主不喜被人讨要东西,所以我准备了一个礼物送给庄主……当然,我也知堂堂白云庄主可能看不上我这点薄礼,但……那药对我很重要!我希望庄主看在小女子诚意上,能把药赠与我救人。” 白澜渊再次震惊,“庄主有药?你听谁说的?” 苏明妆也装成一愣,“小女子听一位云游的高僧说。” “云游的高僧?”白澜渊绷紧着脸,快速回忆主子与哪位高僧有交情,哪位高僧知晓主子的真实身份。 全天下,知晓白云山庄庄主身份之人,不超过十个! 白澜渊脸上依旧有着精明商人的假象,但眼神犀利若刀,“我家庄主只是个懒散商贾罢了,你应该是认错了。” 苏明妆苦苦哀求,“拜托白管事,那药对我真的重要!高僧和我说过,让我先来拜托您,再去求庄主。高僧若真认错,认错一个人便罢,总不能认错两个人吧?” 为何说是高僧? 因为高僧云游起来,山南海北,不怕去抓。 却见,白澜渊清瘦的面庞,脸色变了又变,好似挣扎。 好半晌,他沉声问道,“高僧还和姑娘说了什么吗?” 苏明妆一口咬定,“高僧只说白云山庄的庄主有我需之药,还说您能帮上我,其他什么都没说。” “……” 白澜渊看着女子一双明眸,心中却有不好的感觉——她好像知道! 问题是,女子并未把窗纸捅破,他也不知如何应对。 直接摊牌? 若真如姑娘所说,她只是遇到嘴欠的高僧,说庄主有药呢? 直接拒绝? 但如果姑娘真知道什么,出去后鱼死网破,直接将庄主身份公开呢? 白澜渊眼中甚至闪过了杀意。 苏明妆感受到白管事的杀意,她目光坦荡地看向对方,语调依旧诚恳,“白管事您放心,小女子真的只是来求药,除了药外,别无任何目的!如果可以,您若能帮我找来药物,我甚至可以不去见庄主。” 白澜渊更加不掩饰自己杀意,却发现,女子脸上虽有些许惧色,但眼神坦荡。 最终,白澜渊恢复了平日里的气场,只是表情依旧凝重,“如果我用药,庄主自会送我。但外人求药,我却转送,庄主会生气,你自己去求吧。” 苏明妆急忙道,“多谢白管事指点迷津,能不能再大发慈悲,教教我方法?” 实际上,截止到目前,白澜渊并没帮上她什么、也没指点什么迷津,但这不重要,她就是要把对方推到“恩人”的位置,既是恩人,多少就要帮她一些。 经历梦境之前,她身在苏家,不在乎金钱。 经历梦境之后,她被打落谷底,也不在乎什么尊严。 第385章 求人?她没问题。 便是下跪,她也可以。 现在的她,是既不在乎金钱,也不在乎尊严,她在乎的只有心中目标! 白澜渊目光逐渐染上疑惑,随后失笑出来,“在下自诩见的人不少,什么奇人怪事都碰见许多,但你这怪姑娘,还是头一回见。你姓苏?叫什么?” 苏明妆认真道,“只要拿到药,小女子今生今世不会出现在您和庄主面前,所以我的名字,没必要提了。” 白澜渊一愣——他只是好奇女子的名字,没想过她以后还来讨要东西,他这市侩油条还未想到这一层,她竟想到这一层。 果然是有备而来,而且这女子实在有趣。 “好,那我便告诉你个关于庄主的秘密……” 少顷, 苏明妆听说了所谓秘密后,吃了一惊,“这方法能行吗?” 白澜渊摆了摆手,“在下不愿背后讨论庄主,你把这珍珠拿回去吧,否则出卖主子这罪名,在下可承受不起。” 苏明妆凝眉,看向白管事隐隐不舍的眼神,将心比心,也觉得自己此举欠缺考虑——就算她短时间可以隐瞒荒谷老人,但只要拉长时间,以荒谷老人的实力,根本隐瞒不住。 更何况,她走了,但白管事还在,纸里包不住火。 想到这,苏明妆美眸中光波流转,明艳面庞上少了凄苦,多了狡黠,“白管事误会了,小女子送礼物并非打探什么情况,是来和管事换东西的。” 白澜渊一愣,“换东西?” 苏明妆老实巴交地点头,“对呀!白云山庄是八大山庄之一,白管事迎来送往肯定有许多实用的好东西。这珠子放我那,既不能吃又不能咽,留着也没用,所以想找管事换点有用的东西。” 白澜渊终是没忍住,哈哈笑了出来,“这天下,怎么会有苏姑娘这般机灵的女子?”容貌还这般出众。 他不知女子是何身份,但看其矜贵气质,断定绝非出自普通人家。感慨,哪来的妙人? 苏明妆尴尬一笑,“白管事过奖了,小女子只是耍了个小聪明罢了,求白管事看在我一片诚心的态度上,答应请求,小女子感激涕零!” 白澜渊饶有兴致,“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他现在对那珍珠已经没兴趣了,更好奇这姑娘的想法。 实际上,苏明妆没什么想要的东西,一时间也没什么灵感,只能努力挖掘最近几日的需求。 别说,还真被她想到一个。 苏明妆眸子晶晶亮,表情期待道,“请问白管事,您可有易容面具吗?最好是佩戴上外人认不出我本来容貌,不容易脱落、也不怕水,最好能一次性佩戴的时间很久,脸上也不会太难受,戴上和没戴一样的面具!” 来的一路上,她脸上擦蜡黄色油脂,每每难受得她表情狰狞,后来卸掉后,素来不长疙瘩的脸上,竟然冒出两个红疙瘩,好在睡了一夜,今天消了。 一想到回去路上又要擦那油脂,她便抗拒得紧。 荒谷老人是隐藏身份的高人,她猜想荒谷老人搞不好会有类似的好东西。 荒谷老人有,白管事肯定也有。 白澜渊一愣,眼神疑惑,“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苏明妆也一愣,“难道被我蒙对了?您真有?白管事您误会了,我从前真的不知,您瞧,我来的路上擦的就是这个,难受得紧。”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拇指大的陶瓷小瓶——出门在外,为防止意外情况,这蜡黄色油脂,她是随身携带的。 白澜渊接了去,拧开塞子,闻了一下,瞬间被刺鼻气味呛得皱眉,“年轻姑娘皮肤娇嫩,怎能用这个?这个用多了,皮肤会被烧坏。” 苏明妆吓了一跳——烧皮肤?难怪用上后,觉得面皮火辣辣的。 苏明妆哪会知晓,白澜渊本人便是面具高手。 随后,白澜渊取了一副面具出来,教苏明妆用了,还说如果面具损坏,可以随时来找他修补。 苏明妆千恩万谢。 就在白澜渊以为这笔交易结束后,却见女子央求道,“白管事您刚刚说,我这个油脂会烧脸,那您没有不烧脸的油脂?白管事行行好,送我一瓶嘛,我知道白管事肯定有!” 白澜渊哭笑不得,“不是刚给你了面具。” 苏明妆一双美眸微眯眼,眼中有精明,“不瞒您说,这面具我不会轻易拿出来,它是我的保命底牌。” —— —— 马上就见到故人了!真的! 不信的话,请瞧作者这双因为熬夜布满血丝、诚恳的眼神! 明早7点见! 第386章 白澜渊,“看你人不大,竟这般狡诈?” 苏明妆认真解释,“白管事您误会,晚辈不是狡诈,是贪心,绝无欺诈您的意思,就是单纯想多要点东西罢了。” 白澜渊失笑,“贪心是什么优点吗?你说自己贪心时,竟没一点愧意?” 苏明妆依旧认认真真地解释,“是人都会贪心,只不过晚辈坦诚地承认自己贪心。贪心不是优点,但坦诚是。” “……” 少顷,白澜渊笑着摇头,“在下还是老了,竟连吵嘴都吵都不年轻人,苏姑娘稍等,在下去去就回。” 正要离开,又看到桌上的珍珠,“那这枚珍珠,在下就不客气了。” 苏明妆跟着起身,“物物交换,公平公正。白管事若是依旧觉得亏欠小女子,可以再拿出点好东西。” “……”白澜渊——不是,夸归夸,这姑娘贪心起来没完了? 苏明妆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看我多坦诚? 也因为小姑娘的插科打诨,白澜渊理直气壮地收了珍珠,推门出了去,继续拿东西去了。 白管事一走,门口的曲柏便探头探脑。 苏明妆轻声道,“曲爷爷可以先进来说话。” 曲柏便匆匆进了厅堂,紧张地小声问道,“夫人,情况如何?进展得顺利吗?” 苏明妆微微凝眉,“算是顺利一半吧。” 毕竟她来的目标,并非白管事,而是荒谷老人,“曲爷爷,一会我可能要离开一下,您能否能留在大门,等我回来?” 曲柏不解,“您要去哪?” 苏明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离京前,您答应过我,不多问。” 曲柏急忙抽了自己嘴两下,“小人该死!小人没多问的意思,只是……您会赶车吗?” “这里距离我想去的地方不远,步行即可。” 白云山庄的规划分布比较有规律,有居住区、劳作区,所以她猜测荒谷老人应该也住在这附近。 “这……您自己走,安全吗?” “山庄里面有护卫,应该不危险,何况我带了武器。” “……”曲柏见夫人主意已定,便无奈地叹了口气——军令如山,不得不从! 苏明妆把事情交代完后,便让曲柏先出去了,她趁着厅堂没人,也正好思考一番:见到荒谷老人应该如何说服。 如何将白管事透露之事,编进她的理由里。 一炷香的时间后。 白澜渊回来,手里捧着木盒,“苏姑娘久等了。” 正沉思的苏明妆收回思绪,笑脸相迎,“白管事辛苦了。”目光看向他手里的盒子,心中道:这么大的盒子,里面装了多少易容油脂? 白澜渊将盒子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有几只小瓶,他取出其中一只,“你平时若简单遮盖容貌,用这个。” 说着,递了过去。 苏明妆接来,好奇打开,瞬间一股好闻的清香四散开,那味道沁人心脾,甚至比她平日里用的熏香还好闻。 她有种预感——这油脂使用起来,搞不好比普通面脂还舒适。 木盒里除了小瓶外,还有另一只小木盒。 白管事打开最里面的小盒,苏明妆急忙看去,却见木盒里面是白色丝绸,丝绸上面放了几枚褐色、像枣核一样的“药丸”。 白澜渊捏出一枚“药丸”,“此物可易容嗓音,只要掌握方法,它能卡在喉咙处。不用时,再使用方法吐出来便可。若不慎将它咽下去也无妨,对身体无伤害,能原封不动地排出去。” 苏明妆惊讶——不愧是荒谷老人,这种稀罕物是真多! 实话说,安国公府地下仓库的宝贝已是震撼,但她除了第一次看时震撼一下后,便再无兴趣。 第387章 但她很想去荒谷老人的仓库里翻一翻! 随后,在白管事的指导下,苏明妆小心翼翼咽下药丸,起初有一阵窒息感,但很快缓解。 白澜渊道,“毕竟喉咙放这么个东西,异物感在所难免,只能克服。” 苏明妆苍白着脸,捂着喉咙点头,甚至连口水都不敢咽。 白澜渊笑着伸手一指桌上的茶,“喝点东西适应下,放心,只要卡住了就咽不下去,除非你用同等方法吐出来。” 苏明妆拿茶水小心翼翼地喝了。 一杯茶喝下,异物感小了许多,努努力便可忽略不计。 “你说话试试?”白管事。 “是……啊!?”才发出一个字,苏明妆就惊得睁大眼睛——这是她的声音? 她原本的声音清脆,但使用了药丸后,她声音沉着浑厚了一些,少了柔媚、多了力朗,有些像裴二夫人的声音。 她喜欢这个声音! 为了再听音色,苏明妆背诵了首小诗,越来越喜欢这个音色。 白澜渊见此一幕,失笑着摇头——真是个古怪的姑娘,明明原本声音宛若天籁,现在的声音泯灭众人,她这表情,竟好像喜欢现在的。 随后,苏明妆又在白管事的指导下,将药丸重新吐了出来,用水清洗干净、帕子包裹好,放回盒子里。 白澜渊道,“苏姑娘放心,这些都未使用过。” 苏明妆目光感激,“多谢白管事!虽然以后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但若我再找到奇特的珍珠,会让人送来。不过不会泄露信息,只是送给白云山庄的白管事。” 白澜渊更加确定,这姑娘是知道什么。 但妙就妙在,她明明知晓,却小心拿捏分寸,不会令人提防反感。 白澜渊低声问道,“姑娘一会去找庄主吗?” 苏明妆收敛面容笑意,认真下来,“是,白管事可有叮嘱?” 白澜渊眼神有了警惕,“带你的随从?” 苏明妆,“不,我让人和马车都留在贵宅门口,我只身前往。” 又继续解释道,“我来时,带了一名丫鬟和十名随从,都在庄下镇的好客客栈,管事可派人调查。除门外的老爷子外,其他人只以为我来白云山庄,是要见白管事,并不知其他。 门外老爷子是几十年家仆,从前在家中守库房,最是忠心。所以我才放心他随我前来,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打算带他去见庄主。” 白澜渊再次惊讶,震惊于女子行事小心,思维缜密。 也确定,姑娘不会泄露庄主的身份了。 他目光欣赏地点头,“正好我下午不忙,陪你去见庄主。” 苏明妆惊喜——之前她还担心,庄主不肯见她,如果有白管事助一臂之力?那真是太好了! 这一路下来,她真是幸运至极! 可惜,一个时辰后,她就知道何为乐极生悲了。 一个时辰后,苏明妆随白管事到了白云庄主的宅邸。 宅邸构造如何精美绝伦自不多表,只说,两人到达后,听下人说,庄主在厅堂待客。 白澜渊吃惊,因为庄主年轻时便讨厌虚假客套、迎来送往,后来年纪大了,脾气更是乖僻偏执。 不说对外客,便是对庄内自己人,也是爱搭不理,有时他们几个管事来汇报工作,汇报一半时庄主没耐心,就把他们几个往外赶。 他们当然不肯走——庄主放权归放权,但半个月一次的汇报定是要报的,庄主不想听,他们就想尽办法,用话术吊着庄主胃口,或者说好话,哄着庄主听。 即便这样,有时候庄主不耐烦,都能直接把他们打出去。 第388章 但今日庄主竟见客? 白澜渊问下人:是外客,还是山庄中人。 白管事身份特殊,下人也没隐瞒,告知外客。还说,庄主原本不想见的,后来那人出示了个信物,庄主才不情不愿地见了。 下人更偷偷透露,说,庄主看起来不开心。 白澜渊心中一沉——庄主不喜欢见外客、不喜欢被讨要东西,那人用信物见庄主,差不多也算是讨要东西了。 与下人说完后,白澜渊面色凝重地来到苏明妆面前,叹了口气,“苏姑娘,今日……怕是不凑巧,庄主那有客人。” 苏明妆抿了抿唇,心中略有郁闷,但也只能接受,“劳烦白管事,能不能帮我问问,明日庄主是否方便接待我?” “这……”白澜渊为难,“或者,明日你再来问问?” 苏明妆心中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挤出笑容,“白管事明日有时间吗?” 其意是:今日陪她来,没见到人,那就明天陪她来。 她自知得寸进尺——人家白管事提供了信息、又送她三样市面上买不到的好物,她非但没有感激、不知回馈,竟还缠着人家陪她求见庄主。 但裴今酌自腿伤到现在,应该也快一个月,《针灸神络经》上又说,三个月内治愈率最高,所以她也没别的办法。 只能在心里,对白管事连连道歉。 白澜渊倒是没反感,无奈道,“明日在下怕是不能来了,因为明早要带商队出远门,或者,我委托一人陪你来?” 苏明妆眸色一沉——那怎么行?无论是庄老给她的信息,还是梦中信息,这白管事与荒谷子的关系,都非比寻常。 白管事在,能大大增加成功率。 如果此番前来,没见到白管事、或白管事没理她,也就罢了。但现在既见了人,又幸得帮助,却在这即将一锤定音时放弃,她如何甘心? 苏明妆努力压下心中恐慌,夹着嗓子套近乎道,“管事叔叔见谅,小女子是真的着急求药,您不在……小女子担心求不到。能不能拜托庄主,招待完这位客人,再见我?我可以等,多久都能等。拜托了。” 说着,鼻尖一酸,眼泪流了出来。 白澜渊难得这般欣赏一人,见小姑娘哭啼啼,也是心软。 他叹了口气,“苏姑娘,不是在下不愿帮你,实在是……嗨,实话和你说吧,庄主正在接待一位不速之客,现在心情正烦着,我们进去只怕会触霉头。你是来求药,如果庄主因为心情不好,把火气撒你身上,不给你药,你怎么办?” 苏明妆吃了一惊——什么?荒谷老人生气了?这怎么办?盛传荒谷老人脾气极不好,每次发脾气都要许多天,那她岂不是白来一趟? 想着,苏明妆直接嚎啕大哭,“那怎么办啊?小女子真的很需要那药……呜呜呜……” 小姑娘把白澜渊哭得心都碎了,急忙哄道,“别哭!苏姑娘别哭了,在下帮你想办法还不行?” 苏明妆见白管事松口,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收敛了哭意。 随后,白澜渊又走到下人身旁,“劳烦,你进去帮我问一下,就说有名年轻女子求见庄主,我陪着她呢。” 下人又偷偷看了一眼那难得一见的美人,面色为难道,“管事,小人不该多嘴,但……庄主现在心情确实很不好。” 白澜渊与主子相处多年,如何不了解? 他也看了一眼哭啼啼的小姑娘,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去问吧,我来负责。” 下人见白管事坚持,只能进去通报。 第389章 很快,下人快步出来,面色担忧地停在白管事身旁,“管事,庄主让你们进去,但……庄主的脸色很难看。” 白澜渊苦笑,“知道,多谢了。” 没办法,谁让他今天脑子一抽,竟多管闲事了呢?被主子重罚,他也认了。 走到女子身旁,叹了口气,“走吧,庄主让我们进去,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庄主心情不好,未必会同意。” 苏明妆抿了抿唇,“多谢管事叔叔,无论庄主是否同意,这个人情,我都欠您。” 白澜渊摆了摆手,“不用,我们走吧。”低头看见了女子手旁的木箱,问道,“用我帮你拎吗?这箱子看起来可有些重量。” “多谢管事叔叔,我自己拎就行。”说着,苏明妆吃力地拎了起来。 能不重吗? 木箱里面可是一整块玄玉雕成的棋盘! 得亏她跟着裴今宴练了一阵子石锁,后来她功夫一直没放下,每日再忙,也要到英武院打一套拳,拎一拎石锁,所以才勉强能拎得动。 若放在练武之前,便是打死她,也拎不动这么重的物件。 白澜渊见小姑娘吃力拎着木箱,甚至额头都暴起了青筋,对这矜贵却不矫揉造作的姑娘,印象是更好了。 觉得,今日便挨庄主一顿罚也没什么,反正明天他就走了。 于是便带着女子进了去。 穿过院子,苏明妆却见厅堂门扉紧闭。 她急忙低声问道,“管事叔叔,庄主正招待重要客人吗?我们这样中途进去,会不会多有打扰?” 现在正是初秋,哪怕白云山庄建在半山腰,气候依旧温凉怡人,不会紧闭门窗。 一般只有与重要客人、商量机密要事,才会关窗关门,遣出下人。 白澜渊也疑惑,“我也不知,不过不用担心,既然庄主让我们进去,就说明无大碍。” 苏明妆颔首,轻声道谢。 守门下人见两人过来,便开了门。 苏明妆拎着沉重的木箱进门,入目便见厅堂模样,厅堂主位,坐着一个身材高瘦、器宇不凡的男子。 苏明妆知道,那人便是白云庄主,也是神秘的荒谷子。 她正要仔细观察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隐世高人,余光却扫到坐在一旁的客人。 没注意到还好,当注意到那人,惊得险些手一松,把木箱掉在地上! 她迅速稳定心态,用搬箱子吃力一事,来掩饰那一瞬间的惊慌。 白澜渊见状,顾不上小姑娘是否逞强,立刻去接箱子,“苏姑娘,在下来拿。” 苏明妆顺势将箱子交了出去。 就在苏明妆放开手的瞬间,却见白管事面色一变,急忙手臂用力,脱口而出,“这么重?你怎么不早点给我?” 因为接手箱子这一事件,白云庄主和白澜渊都没注意到两位客人的表情变化。 苏明妆面色愧疚地小声道,“抱歉管事叔叔,正是因为箱子太重,所以才不敢劳您帮忙。” 余光却再次投向白云庄主的客人。 那人的容貌、身影,她实在熟悉,都不用仔细看,就能确认是他——他不是去为皇上办皇差了吗?怎么来白云山庄?难道他的秘密皇差就是找白云庄主?还是荒谷老人!? 是了!是了! 一定是荒谷老人! 如果皇上找白云庄主,直接让皇商来就行,怎么会用堂堂安国公?更不用对外说安国公在皇宫,让其私密前往。 一定是皇上得知荒谷老人的身份,所以才让最信任的心腹秘密前来! 这也解释,为何刚刚下人说,荒谷老人心情不好。 第390章 被拆穿身份,心情好就怪了。 一会如果荒谷老人知晓这一天同时被两人拆穿身份,还不知会不会大发雷霆呢……想想就是头疼。 同一时间。 一身华贵锦袍的裴今宴端坐在椅子上,端着北燕国安国公的身份,实际上内心也是震惊不已——她怎么来了?难道是苏家和白云山庄有交情? 但就算有交情,自有苏学士派人来,怎么能让她来? 更何况她身旁没带下人,只身一人前往……难道她知晓白云庄主的真实身份!? 还有,她拎着木箱做什么? 裴今宴突然想起,苏明妆曾拿九转回春丹给母亲服用,九转回春丹不正是荒谷老人的杰作? 难道是她知晓荒谷老人身份?所以独自来为堂弟求药?路途遥远,她是怎么来的?母亲怎么能放心让她自己出来? 裴今宴少见的暗暗埋怨母亲。 他又想起松月寺时,那些猥琐贼人把她围在中央,他的心瞬间生生撕成数块! 因为这心情起伏,他意识到自己呼吸紊乱,急忙端起茶盏,借着喝茶之机,调整呼吸节奏——荒谷老人这里卧虎藏龙,他绝不能漏任何马脚,不能办砸差事! 好在,心情快速平静下来。 他垂眸,慢慢抿着茶——如果她知晓荒谷老人的身份,那多半就是来寻药的,为堂弟寻药。 她口口声声说不喜欢堂弟,却不断向婶母打探堂弟的情况,大费周章圆堂弟梦想,追着问他堂弟儿时往事,现在又不顾个人安危亲自跑来找荒谷老人求药。 如果这不是喜欢,那什么是喜欢? 他想相信她,也想欺骗自己,但现实摆在他眼前,让他如何相信? 还有,抛开她说不喜欢堂弟一事是真是假,只说……她也没表示过喜欢他。 ……真是可笑又卑微啊。 人家不喜欢他,他却暗暗争风吃醋;明明证据确凿,又一次次心存侥幸。 也许……他不应该抱有侥幸心理,应该放手了。 她喜欢谁,是她的自由。 她不喜欢他,他也别无办法。 一整碗的茶水,竟在不知不觉中喝光,裴今宴把茶碗放在桌上,俊朗的五官,失了表情。 另一边的苏明妆,隐约察觉到男子的不对劲,但这个节骨眼,别说问,她便是多一眼都不敢看他的。 白澜渊倒不是拎不动木箱子,他是有武功之人,刚刚脸色变化也是因为惊讶。 他先将木箱子放在一旁,之后对主位上的男子欠身行礼,“属下见过庄主,打扰庄主实在抱歉,只是这位苏姑娘……有事求庄主。” 语调很是尴尬。 苏明妆正打算问安,就听主位上的男人讥讽道,“澜渊啊澜渊,你这是为老不尊,还是晚节不保?就因为姑娘长得漂亮,便把她领到我这?你还有没有原则?” 白澜渊老脸一红,又羞又气,顾不上什么主仆不主仆,直接怒怼回去,“你胡说什么?这小丫头才多大,都能当我孙女了,你才是为老不尊!” “你还有脸反驳?你我是第一天认识?我什么喜好,你还不知?你明知我不愿见陌生人,你还亲自把人领来,不是贪图人家美色是什么?” “你才贪图美色!怎么着,姑娘家除了皮囊就没有其他可取之处了?这姑娘既聪明又机灵,还不矫情,不说别的,你自己过来拎拎这箱子,这是姑娘送你的礼物,一路自己拎过来,我要帮忙,都被她婉拒了。” “我稀罕那礼物?” 主仆两人就这么吵了起来。 苏明妆这时,才趁机去打量白云庄主……哦不,是荒谷老人。 从前听说荒谷老人大名,加之隐世高人的身份,苏明妆幻想其是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形象, 却没想到,荒谷子虽然五十多岁,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好似四十出头。 苏明妆又看了两眼,觉得此时荒谷子不顾两位客人在,就和自己管事扯嗓门吵架,活脱脱一个老顽童。 他身材高大修长,未着华服,只穿着灰白色细棉布短打衣服,如果不是在厅堂相见,而在山庄里擦肩而过,打死苏明妆也猜不到,这平平无奇之人,是传闻中的荒谷子! 苏明妆再次感慨——荒谷子果然是隐姓埋名的高手啊! 白澜渊被气到了,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停!你想吵,今天晚上我不睡觉也陪你吵,但现在,先谈正事!” —— —— 明早7点见哦~~ 第391章 荒谷子嫌恶地瞥了华服年轻人一眼,“什么正事?” 白澜渊也调整情绪,恢复到一个管事应有的模样,恭敬道,“庄主,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不能。” “……”白澜渊。 “……”裴今宴。 苏明妆心中暗道——之前盛传荒谷老人脾气古怪,如今一看确实……不像正常人。 白澜渊无奈地伸手揉了揉额角,再次扮演一名优秀管事,耐心劝道,“庄主,属下看您这儿有贵客,要不然您抽一些时间与苏姑娘说两句吧?苏姑娘的事,很快就能解决。” 荒谷子直接翘起了二郎腿,伸手隔空一指苏明妆,“你有什么事,在这说。” “……”苏明妆忐忑地看向白管事。 白澜渊无奈地叹息,“苏姑娘,您说吧。” 他太了解主子,知晓主子被那名客人惹怒,又因为信物,而不能把那人赶走,正闹脾气。 如果苏姑娘再不说,被主子赶出去,以后怕是再不会见她了。 苏明妆收到指示,之后快速见礼,“小女子苏妆儿见过庄主,是这样,我家有人受伤,损了经脉,即将落残。家人们心急如焚,这时我听一位云游高僧说,庄主您有味名为‘断续金髓膏’的神药,可以治疗此症。所以小女子备了薄礼……” 还没等苏明妆的话说完,就听荒谷子不耐烦地打断,“你听那云游秃驴说断续金髓膏,那你没听说,本庄主最讨厌被人讨要东西?” 白澜渊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主子没怀疑自己的真实身份被泄露。当然……也有可能怀疑了,但主子懒得计较。 两人虽然认识快五十年,但前些年他还敢说了解主子,这些年主子的脾气发古怪,连他都猜不到主子在想什么,会突然说什么话。 想着,白澜渊担忧地看向女子——希望这孩子的运气,会一直好。 苏明妆心中一惊,甚至呼吸微微紊乱,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庄主明鉴,那高僧见我家人病情,只是随口提了一嘴,之后便拂袖离去、不见踪影,没说其他关于庄主的话。小女子知晓贸然前来实在唐突……” 荒谷子打断,“是啊,真唐突,你走吧。” 裴今宴眼底有了愠怒,但他有差事在身,无法发作,只能生生地忍。 苏明妆也没想到,荒谷老人连礼物都不看,直接赶人。 她心中又急又乱,余光发现,白管事在给她使用眼色,暗示她用其教的话术。 但…… 计划不如变化快,谁能想到裴今宴在这? 如果裴今宴不在这,什么话术她都能毫无负担地说出来,可如今…… 同一时间,裴今宴也是担心苏明妆,因为情绪起伏,他怕荒谷子看出来,便故技重施准备用茶。 一端茶碗却发现,碗中已空,又无人续茶,只能尴尬地放下,暗暗祈祷荒谷子别看出他的情绪变化。 荒谷子还是看见了。 从荒谷子的角度看——那安国公带着信物来提要求,他本就不悦,那厮竟还嫌弃他的茶不够喝!岂有此理! 恨不得直接把这一男一女齐齐扔出去。 加之自己从小玩到大的随从兼好友也护着女子,真是气上加气,便干脆把气撒在女子身上,“拎上你的破礼物,出去!” 苏明妆也顾不上裴今宴是否会误会,心一横,直接跪地,声泪俱下道,“庄主开恩!我与夫君成亲刚三个月,新婚不久他便赶赴前线,保护百姓、效忠国家,谁知刚开战便被毒箭射中了腿。他今年还不满十九,如果就这么落残,后半生该如何度过?求庄主赐药,小女子愿意一生为奴,服侍庄主!” 第392章 裴今宴直接愣住——为了裴今酌的腿,堂堂苏家千金竟愿在白云山庄做奴婢? 他要不要感叹一句可歌可泣? 那他裴今宴算什么? 在松月寺救她的是他、被栽赃毁名声的是他,如今连两人的婚姻也不承认? 理智告诉他,她这么说也许有特殊原因,但心中怒气依旧源源不断涌出。 他果然是个笑话! 人家口口声声说要和离,他却抱有侥幸心理,还暗暗争风吃醋……他到底做了什么? 另一边, 白澜渊见女子把话术说出来,暗暗松了口气——世人知晓白云庄主和已逝夫人感情深厚,但两人情路也非一帆风顺。 庄主年轻时,虽聪明绝顶,却生性顽劣,到二十五岁依旧随性自由、不肯成家。 后来老庄主病危,为了给老庄主冲喜、让老庄主瞑目,庄主只能被迫娶了老夫人相中的女子,便是庄主夫人。 成婚后,老庄去去世,庄主继承山庄,以及荒谷子的隐蔽身份。 但对庄主夫人却依旧爱搭不理,而且依旧到处游玩,不理山庄事务,山庄全靠老夫人和夫人打理。 这样又过了整整十年,庄主三十五岁,老夫人终于忍无可忍,找来长老、开了宗祠,要与庄主断绝母子关系,认儿媳为女儿,顺便在白家选一名少年来培养,继承山庄。 庄主对山庄继承并不介意,但听说母亲要与他断绝母子关系,却五雷轰顶。 庄主去求老夫人,但老夫人心灰意冷,断然拒绝,还让人把庄主赶出山庄。 这时夫人出来,跪了三天两夜,才让老夫人回心转意,再给庄主一次机会。 庄主也是这时,才注意到,这么多年默默为山庄付出的女子。 他不喜这段毫无感情的姻缘,夫人又何尝不是? 但夫人心疼老夫人,与心爱之人阴阳两隔、儿子不务正业、还要承担山庄重任,便只当自己没嫁人,陪着老夫人一起打理山庄。 随后,庄主浪子回头,与夫人住到了一起,夫人也很快有孕。 老夫人自是很高兴的,可惜,还没等看到孙子出生,便撒手人寰。 庄主备受打击,但更被打击的是夫人。 在庄主不务正业时,她与老夫人相依为命,其感情甚至超过亲生母女。 适逢夫人还有孕在身,老夫人去世,她悲伤过度伤了身体。 庄主吓得日夜制作药物,什么九转回春丹等等一批神药,就是这时被制作出。 最怕的事还是出现了——夫人难产。 好在有庄主的各种神药顶着,夫人保住了性命,身体却落下毛病。 庄主像变了一个人:白天打理山庄,晚上回来照顾夫人、亲自照料孩子,使出浑身解数,只为让夫人开心。 但无论庄主如何努力,少庄主六岁那年,夫人还是香消玉殒。 夫人丧事办完的第二日,庄主便疯了。 好在庄主留下许多药,山庄里又有名医,为其日夜医治,好歹算是把意识找了回来,自然也没了经营山庄之心,所有精力,都用心培养少庄主上。 山庄之事,便落到了他们几个管事的人身上。 再然后,少庄主十六岁后,庄主也好似完成任务,精神再次难以稳定,性格也是越来越偏执古怪。 当然,庄主的这些往事,白澜渊自不会讲给苏姑娘听,他今天也不知抽了什么风,碰见机灵的小姑娘,很是欣赏,便帮了一把。 第393章 只告诉她:庄主夫人曾经为庄主求过情,如果她想把药成功讨来,可以说是为夫君讨药,搞不好庄主思念夫人,便送了药物。 苏明妆说完,便忐忑等着回复。 厅堂内,一片死寂。 之前荒谷子脸上的乖张表情逐渐消失,化为冷漠疏离,他盯着女子,淡淡道,“如果澜渊不在,你说这些,我多半就给你想要的东西。” 话外音,十分明了。 白澜渊惊,急忙解释,“庄主明鉴,属下什么都没说!” 苏明妆心中大叫不好——只希望别连累白管事! 荒谷子深深看了白澜渊一眼,之后眼底沉重再次消失,恢复成乖张神色,“这位姑娘。” 苏明妆打起精神,警惕地回道,“是,庄主。” 荒谷子挑了一下花白的眉毛,“我可不管你给什么人讨药,但看在这老小子的面子上,我倒是愿意给你个机会。你听好:我现在有件事想做,你若是能代替我做出,我就给你药。若做不到,立刻给我滚,今生今世不得踏足白云山庄半步。” 众人听后惊讶——谁也不是谁肚中虫,如何知晓他人想法? 裴今宴长指无声拢起,若非皇命,他可不管这老头是什么荒谷子还是什么谷种子,定让他好看。 白澜渊心中也是叹息——苏姑娘运气欠佳。 苏明妆没时间郁闷,疯狂搅动脑筋——她走遍京城的医馆药铺找医书,终于找到能治裴今酌的药物;连夜把钱叔骗走、还拜托孙掌柜帮她集结队伍、辛苦曲爷爷一把年纪陪她前来;今日又与白管事周旋。 她已做了这么多,难道要功亏一篑? 不行!她一定要成功! 荒谷老人为何不开心?……因为裴今宴?没错,正是因为裴今宴,确切地说,是代表皇上的安国公。 裴今宴没被赶出去,说明荒谷老人因为一些原因无法赶人。 既不想接待、也不能赶走,只能生闷气。 一个灵感划过苏明妆脑海,她起身,快速走到裴今宴面前,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对着裴今宴的脸,便打了过去。 这一巴掌结结实实,男子轮廓分明的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苏明妆趁机对裴今宴使眼神——打我!反击!必须反击! 因为荒谷老人这一题,是题中题! 表面看似安国公惹荒谷老人不快,只要其得到惩罚,荒谷老人便能消气。 而实际上,得罪荒谷老人的并非安国公自己,还有她——同样的理由,荒谷老人看在白管事的面子上,不能把她赶走。 既讨厌,又无法赶走,只能生闷气。 所以要同时惩罚两人! 只要她打裴今宴,再让裴今宴反手,两人扭打成一团,打到让荒谷老人解气就行!她不知荒谷老人是否能答应皇上的要求,最起码能答应她的请求。 但千算万算,苏明妆却没算到,男子被一巴掌打偏了头后,却没抬头,而是垂眸看着地面。 自然无法看到她的眼神暗示。 苏明妆急中生智,一把抓住男子的下巴,粗鲁地将他的脸掰正,两人面对面,“就是你让庄主不快吧?虽然你我无冤无仇,但为了夫君,只能对不住你了。” 使完了眼色,又是一巴掌打了过去。 “……”裴今宴。 苏明妆心中松了口气——这回应该可以了,她确定他看见了她眼神,之前她跟着他学武,两人培养出一定默契。 然而,他依旧没还手。 苏明妆急得不行——现在两人的身份是陌生人,堂堂安国公怎么会认命挨打?她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不肯还手! 第394章 再这样下去,两人都会露馅! 就在苏明妆准备下狠手,改巴掌为拳时,击出去的拳头,却被对方擒住。 却见男子缓缓抬起眼,一双幽黑深邃的眸子,寒若冰潭,“再一再二不再三,本将看你是女子,忍让两次,你若再挑衅,别怪本将不怜香惜玉。” 苏明妆心中惊喜,二话不说,另一只手直接糊了巴掌过去。 裴今宴也用另一只手,轻松握住她的粉拳。 就这样,两人一个端坐椅子上,一个站在椅子前,一只手握一只手,姿态尴尬地僵持着。 苏明妆大喊,“放开!再不放开,别说我报官,告你非礼轻薄!” 白澜渊急忙冲过去,“二位,住手!有话好商量,二位请停下,和气生财!” 裴今宴能看出此管事的身份非比寻常,便听话地放开了手。 但他手刚刚放开,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打了第三个耳光。 “……”裴今宴。 “……”白澜渊。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哪怕再有君子风度的男子,怕都会生气。 白澜渊一把抓着女子胳膊,将她生生拖到一旁。 苏明妆大声道,“管事叔叔请放开,那人让庄主不快,我要替庄主出气!” 心里想——荒谷老人出了两道题,她只完成一题,还有一题未完成,她急! 就在苏明妆想办法甩开白管事时,却听主位的荒谷子哈哈大笑,“妙啊!我终于知道澜渊这老小子为何要帮她了,真是妙!行,就听你的,药给你救夫君,你留下当丫鬟。” “???”苏明妆。 “!!!”裴今宴。 白澜渊急忙挡在女子面前,吓得声音都抖了,“主子明鉴,不可啊!” 苏明妆也懵——糟了!她就说说而已,人家当真了。 怎么办?她留下当丫鬟?如果在她当丫鬟和裴今酌瘸腿之间选择,她认为还是让裴今酌瘸腿吧,那人就是一脸瘸子相! 荒谷子哈哈笑了一会,便收回笑意,“罢了,给你给你,不就是一副破药吗?澜渊,带她去拿。” “是,庄主。”白澜渊暗暗松了口气。 就这样,苏明妆随白管事出了厅堂。 走到一片空地,有石桌石椅。 白澜渊停下,“苏姑娘,您在这稍等片刻,在下去取药。” “辛苦管事叔叔了。”苏明妆对白管事的感激,发自肺腑。 白澜渊也能听出小姑娘的诚意,笑着点了下头。正准备离开,又转身叮嘱,“切记,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在这里。” “管事叔叔您放心。”苏明妆能猜到白管事所指——白云山庄机关重重,不一定哪里就有武功高手,或者哪里潜伏着弓箭手。若她趁白管事不在,意图偷偷做些什么,搞不好会被击杀。 少顷, 待白管事离开,苏明妆这才彻底松了口气,伸手捂住因过度紧张、心跳过快,而隐隐作痛的心口。 平静后,她展开思绪。 她谎称为夫君求药,裴今宴是否会误会?毕竟他之前就误以为他喜欢裴今酌。 ……应该不会吧?聪明如他,应该能看出,她是被白管事领来,她的话术应该与白管事有关。 但当时她打他第一下,他为什么不看她。 现在回忆当时的情景,他低着头、垂着眼,神情好似……失望? 她正想着,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那是梦中的画面,梦中的她在国公府作天作地,他的眼神好像……也是这般? 想到这,苏明妆的心跳,莫名漏掉半下。 她急忙甩了甩头,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当务之急是荒谷老人的事,她想什么梦不梦?再者说,她虽然记得梦境,但梦里度过了十年,梦中国公府的经历,就好像十年前之事,谁还能记清楚? 第395章 多半是她胡思乱想产生幻觉。 苏明妆控制自己思绪、强迫自己冷静——罢了,事情已发生,现在也改变不了什么。 鼻子下面有嘴,等回京城,两人见面再好好解释。 心口疼完,又开始太阳穴疼。 她伸手揉着自己太阳穴,继续想着——一会拿到药后,必须立刻回京城,不能停留! 荒谷老人不知她身份,是因为她来得突然、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否则以荒谷老人的能力,查她的身份很轻松。 如果荒谷老人发现她骗了他,会不会恼羞成怒?一定会!刚刚就能看出,荒谷老人气性大,若知情,肯定会追上去抢药。 所以一会她得和曲柏说,车队晚上不歇了,几人轮班赶车,马匹也在驿站换新马,定要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 苏明妆一边想,一边点头。 随后,她又想起裴今宴。 这回倒是没思考裴今宴的心情、是否误会,而是在想——她来时,除裴今宴外,并没发现外人,说明他只身进入。 但没人敢确定裴今宴是否只身从京城到白云山庄,搞不好还有旁人,那些人会不会认出她? 一边想着,她一边从怀中掏出刚刚白管事送她的小瓶之一,将那芳香四溢的油脂倒入手心,随后均匀地涂抹全脸。 一炷香的时间后。 当白管事回来,却惊讶的发现,刚刚还白净净的美人,现在变成了小脸蜡黄的姑娘。 白澜渊疑惑地问道,“你用易容物了?是刚刚发生了什么?” 苏明妆殷勤起身,“管事叔叔辛苦了,没发生什么,就是闲着也是闲着,晚辈擦油脂玩玩。” 白澜渊哭笑不得,“那东西,有什么可玩的?” 不过转念一想,觉得也有道理——趁他还在,如果发现油脂哪里不合适,还能修改。 白澜渊认真问道,“那你觉得,擦上去如何,可有不适?” “没有,可舒服!比面脂还舒服!可惜了不是白色,否则晚辈拿来当面脂用。”苏明妆开始半真半假地吹捧。 白澜渊失笑着摇头,很是好奇,是什么样的优秀家族,能培养出这般才貌双全、进退有度,还机灵可爱的女子。 苏明妆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管事大叔,那药……可拿到?” 白澜渊看出女子的忐忑,将药拿了出来,“拿到了,别看这药只有小小一包,却能用多次。回去后,把药放在阴凉通风处,夏日最好放入冰窖。 使用时,挖出一小勺,用开水烫开,水不要太多,泥状便可。再将银针针尖埋于药泥里,在患处埋针,刺激穴位。只是这药使用起来疼痛无比,如果病人能承受,针越粗、携带药泥越多,效果便越好……当然,也越痛苦。” “晚辈记住了!”苏明妆目光感激,由衷道,“若以后有机会,我一定报答管事叔叔!” 白澜渊笑着摆了摆手,“只希望有缘再见了。” 随后,两人没在闲聊,赶了回去。 白澜渊着急回去处理事务——明日要带商队远行,本来只想中午抽空接待一人,没想到这一折腾就是几个时辰。 苏明妆着急回京城——她怕荒谷老人调查出她身份,再追回药物。 顺利回到白管事的宅邸,两人再次拜别,苏明妆上了马车,由曲柏赶车回客栈。 一回客栈,苏明妆便下令“胜利大逃亡”。 车队铆足了劲儿地冲,三天的行程,硬是一天两夜就赶回了京城。 如何入京城,如何绕过眼线回国公府,自有金牌斥候曲柏来安排。 当苏明妆出现在青竹院时,裴老夫人都惊呆了——之前说的是,最少十五日,但这才六天就回来? 严氏看着面容憔悴的女子,抓着她的手,声音抖着,“是……没找到?没找到也没关系!” 苏明妆莞尔一笑,“怎么会没找到呢?” 之后正色问道,“母亲的针灸功夫如何?这个药,不方便让外人知晓。” 严氏立刻收敛慌张,认真回答,“放心,我可以施针。” —— —— 今日更新完,明早7点见!(`)比心 第396章 青竹院。 裴老夫人和苏明妆正在房间里说着,突然听见门响——是裴二夫人进来了。 苏明妆看去,却见裴二夫人的精神状态还算可以,但也只能用“可以”来形容,算不上好。 其消瘦得厉害,几乎瘦脱相,双眼凹陷,眼下乌青,眼角的纹路明显。 明明几个月前还是神采奕奕的健壮女子,却因为儿子受伤,快速衰弱成这样,苏明妆突然想起,梦中母亲和裴老夫人忧郁而终的画面,心头隐隐作痛。 人都说女子为母则刚,却忘了过刚则断。 女子不比男子,有广阔天地、无限前途;女子的世界很小、只有后宅的一亩三分地,心中装的是家人,夫君、孩子。 夫君和孩子遭遇不测,女子的天,怕是就塌了。 裴二夫人这般巾帼女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母亲那样的后宅妇人? 想起母亲,她鼻尖一酸,恨不得立刻就回家跑到母亲身边,一生一世都不离开。 刚刚照料完儿子午膳的霍薇一回来,就见明妆盯着她流眼泪,心狠狠一顿,“是不是没找到药?没关系,别哭。” 苏明妆离开六日,自知瞒不住裴二夫人,所以离开之前便和裴老夫人定下:只告诉裴二夫人,她去找药,却没说去哪里、寻什么人、找什么药。 霍薇也没多想,毕竟前些天苏明妆也是天天往外跑地找医书,现在只是把书换成了药。 同时,她内心既感激又愧疚,感激她遭遇不幸时,明妆不惜余力地帮忙;愧疚……还是因为,明妆和今宴刚成亲时,她没去事先了解,就刁难人家。 一些往事,霍薇不敢回忆,越回忆越后悔。 提起了“药”,苏明妆急忙调整心情,跑去把房门关了,回到两人身旁。 “婶母,您能不能提前答应我,不追问、不泄露?” 霍薇见明妆面容严肃、眸光锐利,便意识到问题严重性,沉声答道,“明妆你放心,婶母我是知恩图报之人。你为我们家做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怎么会追问泄露?天大的秘密,进了我的耳,就能烂在我心里!” 严氏也道,“明妆,我能为薇薇担保!” 霍薇疑惑地看向严氏,用目光询问——你知道什么? 严氏拉住霍薇的手,小声道,“什么都别问,你只要知道,明妆是全心全意为我们好就行。” 霍薇一愣,随后红了眼圈,抿着唇点头。 苏明妆从怀中掏出一只小药包,“这个药,传闻可以治疗裴公子病症,但绝不能让外人知晓,只有我们三人,外加裴公子,我们几人知道。” 霍薇瞬间周身紧绷,大气都不敢喘,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女子手中的药包。 苏明妆继续道,“此药需配合针灸,具体使用方法是:挖一小团药,用开水烫成药泥,然后把针尖埋入药中,在伤处刺激穴位。传闻治疗过程剧痛无比,如果病人能忍痛的话,就尽量用粗针,可携带更多药泥,效果也更好。” 霍薇倒吸一口气,“真的……能……治好……”说着,眼泪已经无声顺着面颊流下。 严氏紧紧捏着霍薇的手,“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苏明妆却坚定反驳,“一定行!没有不行的道理!” 严氏猛然想起自己服用的九转回春丹,急忙改口,“明妆说得对,一定行!” 霍薇当然不知这药是出自荒谷老人,只以为婆媳两人是安慰她,便也暗暗说服自己——有志者事竟成,人定胜天!一定可以! 第397章 却又想起明妆说,这药要保密,便疑惑问道,“那我们找谁治疗?” 严氏道,“我来下针。” 霍薇表情期待,“好!那我们何时开始?” 严氏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苏明妆,后者直接回答,“今天!因为按照《针灸神络经》的意思,这伤拖延的时间越长,治愈率越低。反之亦然,所以要尽早。” 严氏起身,“薇薇,你去和今酌说下,让他有心理准备。我回知春院取针。” 苏明妆小声,“我可以回去换套衣服吗?” 严氏心疼道,“你就不用来了,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别累坏了身子,快回去睡会吧。” 霍薇听说明妆如此辛劳,也是急忙去劝。 苏明妆拒绝,“那怎么行?经脉受损是创伤医科的重症,我还想观摩治疗过程呢!” 声音一顿,“哦对了,裴公子伤在大腿,我是不是不方便观摩?” 霍薇早就听说明妆跟随枫华学军医术,而且对军医术很感兴趣,“没事,方便。练武之人没那么多矫情,再说,只是大腿,也不是什么重要部位。在战场上,兵士受伤,难道军医还能因为伤的地方尴尬,所以不医治?” 病患亲娘倒是大方,只是苏明妆越发觉得不妥。 严氏道,“若从男女大防的角度,确实不方便看;但若从军医角度,便不无不可了。只看你如何为自己定位。” 苏明妆沉思片刻,道,“要不然这样,晚辈先回去换衣服,一会再来。婶母您和裴公子也说明一下情况,看他的意愿,他若不愿让我看,我就不看;他若不介意,我便以军医学徒的身份观摩。” “都听你的。”霍薇道。 定好后,苏明妆便出了房间。 门外,雅琴和云舒哭啼啼的,便是王嬷嬷也红着眼圈。 苏明妆失笑,“哭什么?嫌我没带你们?谁让你们不好好练武,回头你们好好练,我出门也带你们。” 雅琴操着浓浓鼻音,“没嫌……奴婢哪会挑小姐的理?就是这几天太想念小姐了。” “是啊,”云舒道,“这些天,奴婢很努力练武呢!奴婢还读书,以后小姐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苏明妆目光欣慰地看着两人,“这才对嘛,多学一些没坏处。你们让人准备水了吗?自出发到现在,我都没沐浴,可难受坏了!” “小姐放心,您一回来,奴婢便让人准备了。”雅琴。 主仆几人边走边聊,却没看见,刚刚那房间的窗子敞着,裴老夫人和裴二夫人看着苏明妆的背影。 待主仆几人的身影消失,霍薇才收回视线,疑惑地问道,“你知道明妆这药,是从哪弄来的吗?” 严氏眼神愧疚,“薇薇,你答应过孩子,不追问的。” 霍薇急忙解释,“不是!你误解我的意思了,这药从哪来我不在乎,只要能治好今酌的腿,便是从粪坑里挖出来,我也愿意试试。我的意思是,那孩子走了那么多天,会不会遇到危险,吃没吃苦,我担心她。” 严氏哭笑不得,“什么粪坑里挖出来?以后这种粗话不许说!还有,吃苦是定吃了的,但危险不会有,曲柏跟着去了。” 霍薇听说曲柏去,这才放心,埋怨道,“你还怪我瞎想?这么多天你一直瞒着我,一会说晚上回来,一会又说她回娘家,我都不知道她出了京。” “你若是知道,肯定会跟去。” “……这倒也是,”霍薇深深叹息,“唉,这世间,最折磨人的,莫过一个‘悔’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从前应该好好对她。” 严氏安慰好友,“以后好好对她,不就行了?” 第398章 霍薇伸手,擦掉眼角的泪,“她不是嚷着要和离吗?” “和离,也是回学士府,我们若想她,直接去学士府拜访,或者把她约出来,同在京城,想见面还不容易?” 霍薇郁闷道,“好好的,和什么离啊?苏夫人她就乐意?” 严氏也无奈叹了口气,“自是不乐意,上次我去拜访,苏夫人急得直哭,拉着我的手,让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撮合他们,但我能有什么办法?行了,不和你说,我得去准备针。” 霍薇被提醒,懊恼道,“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你快去吧,我和今酌说。” “好。”严氏笑着准备离开。 霍薇拉住严氏的胳膊,叮嘱,“也不用太急,刚刚听明妆的意思,她是想沐浴一下。糟,我刚刚应该提醒她别着急的,反正都拖了这么久,不急着一时半刻,让她好好泡泡解解乏。” 说完,霍薇便急匆匆地跑过去,要追上叮嘱了。 严氏看着霍薇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她从来都知道,自己这好友兼妯娌最是恩怨分明,恨一个人便要打个你死我活、爱一个人便掏心掏肺。 …… 虽然裴二夫人专程到雁声院来叮嘱慢慢洗,但苏明妆还是用最快速度洗完,几名丫鬟掏出一沓干麻布巾子,为小姐仔仔细细擦头发。 王嬷嬷直接拿了个蒲扇,对着小姐头顶扇,只为了让其头发干得快一些。 苏明妆哭笑不得,“不用等它干,梳起来就行。” “那怎么行?湿淋淋的包起来难受。” 最后,在王嬷嬷的强烈要求下,到底还是用扇子扇干了头顶的头发,拿着头顶一小撮编起来,挽了个精巧发髻,系了淡粉色绢花做装饰,还未干的长发,只能披在身后。 昨夜秋雨,今日凉。 雅琴找来一套柔软的细棉里衣裤为小姐穿上,这种里衣裤虽薄,但贴身,所以既保暖,又不会影响长裙的细瘦飘逸。 苏明妆也乖乖地换上。 但不换还好,一换吓了一跳——从前贴身还有一些宽裕的里衣裤,穿上竟然紧绷。 苏明妆抬了抬手臂,“好紧,是衣料缩蹙,还是我胖了?” 心中想:这十几天她跑来跑去就没停过,没瘦不说,竟然还能胖? 王嬷嬷疑惑端详小姐巴掌大的小脸,“奴婢看着,小姐没胖啊?” 倒是云舒眼尖,“小姐怕是长个子了!您瞧,这里衣的衣袖不及手腕。” 众人定睛一看:小姐瓷白纤细的锆腕,可不是都露在里衣外吗? 雅琴凑了过去,“从前奴婢和小姐差不多身高,现在比一下。” 王嬷嬷让两人背贴着背站好,比较头顶,之后吃惊地发现,小姐竟比雅琴高了足足两寸! 众人吃惊,“小姐什么时候长的个子?” 苏明妆也一头雾水——她都十八了,按理说应该不长个子了,而且梦中十年,她也没变化卷。 现在为行业突然长个子了? 王嬷嬷一拍大腿,“奴婢知道了,是因为小姐吃得多!从前奴婢便听人说:若要娃娃长得高、米饭馒头少不了。从前小姐饭量太小,现在一下子饭量大,所以个子高了。” 苏明妆惊讶——这几天赶路,因为没时间开火做饭,确实每顿都要啃两三个馒头的。 她又拿里裤穿上,却发现里裤短得更多,整条脚踝都露在外面。 “算了,别管这个了,反正在裙子里面,外面看不见。”苏明妆从雅琴手中接来裙子,穿好。 王嬷嬷道,“一会奴婢请丁嫂子来,给小姐量尺寸,做几套新里衣?” 第399章 王嬷嬷口中的丁嫂子,是京城一个颇有名气的女裁缝,许多夫人小姐都找她裁衣。 苏明妆本想说,去成衣店随便买两套,她现在与从前不同,对身外物并无特殊要求,不想浪费银子。 但却想起,裴老夫人和裴二夫人好像没什么新衣,“行,那一会你找人去请吧,约什么时候你看着办。” “是,小姐,奴婢来安排。”王嬷嬷答道。 苏明妆穿好衣裙,便快步离开雁声院。 。 青竹院。 夫人来了,一袭粉裙、乌发及腰、仙姿玉色,下人们看直了眼睛。 他们不是第一次见夫人美貌,但之前多为夏装,衣袂飘飘却不修身,配之夫人皮肤娇嫩、容貌精致,只好像漂亮的小姑娘。 但今日夫人换了修身的秋装,及腰长发又增添妩媚,这一瞬间好像生生换了个气质,是真正的明艳动人、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苏明妆满脑子都是荒谷老人的药,也没注意下人们的眼神,匆匆进了房门,却见两位夫人已在厅堂等她。 “抱歉母亲、婶母,我来迟了。”本来可以早一些,但王嬷嬷坚持要扇干她的头发,耽搁了一些时间。 两人看见苏明妆,也愣了一下——这才一个时辰不见,怎么好像换了人? 苏明妆尴尬地摸了摸脸,“是这样,最近我个子长高了,外加换了秋装,可能不太一样……不过这不重要,母亲您可准备好?” 两人也从惊艳中收回视线。 严氏道,“准备好了,我们进去吧。” 说着起身,三人进入裴今酌的房间。 房间内,刚被人重新打扫一遍,干净整洁。 也通过风,驱散了室内浓重药味。 为施针方便,裴今酌被下人们移到了软榻上,此时正倚靠着软垫,翻着一本兵书。 苏明妆看见他时,心中暗惊——却见男子面如冠玉、神态平和,全无刚回京城时的狼狈和绝望。 若非提前知晓其有腿伤,根本看不出,他是个即将落残之人。 倒是……想得开啊。 裴今酌见人来了,便放下书,一抬眼,目光也是僵了一下、瞳孔收缩。 但马上收回视线,将惊艳隐于眼底,不去与她对视,两人保持着距离。 其他两人并未注意到,都在准备针和药。 霍薇神情紧张,“这药要放多少水?怎么配?要不然……明妆你来?” “是,婶母。”实际上苏明妆也不知道具体放多少,当时白管事只是简单口述。但现在两位长辈都很慌,需要一个精神支柱。 所谓关心则乱,三个人里,就她不关心裴今酌,当支柱最合适。 于是,苏明妆把药包拆开一个小角,用银勺尖挖了一小块,放到瓷碟里,再把药包重新包好。 又拿住两只碗,一只倒入开水,银勺插入烫热。 再在另一只碗里倒入开水,用热勺子快速舀了几滴,滴在药膏上搅拌。 很快,药泥完成。 “母亲,药准备好了。” 裴二夫人那雄鹰一般的女子,此时如小鸟一般瑟瑟发抖,甚至不敢看一眼——她敢看自己的伤,却看不得儿子的伤。 “好,明妆你瞧,这个针可以吗?”严氏拿出几根极粗的银针。 严氏看似平静,实际上也是忐忑——刚刚她回知春院取针时,还把专门练习针灸穴位的铜人取出来,练了一会。 苏明妆看了一眼粗针,偷偷倒吸一口凉气,“要看裴公子的承受能力了,在承受范围内,越粗越好。” 裴今酌犹豫片刻,开口道,“大伯母,用最粗的。” 第400章 “这……好吧。”严氏又问,“需要针灸多长时间?” “这个,倒是没提起,正常针灸是一刻钟到两刻钟,要不然我们这次先做一刻钟?” 裴今酌又开口,“两刻钟。” “……”苏明妆。 严氏担忧,“明妆说,这药极疼。” 裴今酌抬眼,静静看去,“请大伯母放心用针。” 严氏抿了抿唇,“好,那我们开始了。” 裴今酌把腿上的薄被撩开,下面穿着练武时的宽松裤子,一只裤管高高挽起,露出修长的腿。 饶是已坦然的裴今酌,此时也是尴尬不已——自成年,他便没在母亲面前这般衣衫不整,更何况还有大伯母和……苏明妆。 他余光偷瞄年轻女子,努力忽略她的惊艳姿容,却发现,女子低头盯着他腿上伤口,非但没有害羞之意,一双眼睛还明亮亮,兴致勃勃一般。 苏明妆——可惜她学医太晚,没练针灸,否则她想来扎! 随后,施针开始。 严氏将蘸了药的粗针,一枚一枚刺入伤口周围的穴位上。 房内静悄悄,只有几人紧张的呼吸声。 严氏专心下针、苏明妆认真观摩、霍薇则是盯观察儿子的脸色:却见裴今酌看着兵法,好似置身事外一般。 很快,几个穴位都被刺入了针。 严氏疑惑地抬眼,声音微抖,“今酌,你感觉如何?” 裴今酌盯着书,眼帘半垂、浓密睫毛盖住眸中失望,“没感觉。” 自从经脉受损后,这条腿便好像不是他的一般,便扎一刀下去,也毫无痛觉。 霍薇面色苍白,下意识后退半步,紧接着腿软地跌坐下去。 严氏惊呼一声,急忙去扶。 苏明妆依旧盯着男人的腿——中间伤口虽有愈合之意,但到底皮肉还未长好,无法施针。 苏明妆看了看他的腿,又扭头看了看骨碟里残留的药,之后低头将腰带上的荷包取了下来。 裴今酌没直接看她,却用余光一直盯着,好奇她做什么。 别的女子荷包里要么装银两,要么装香囊,苏明妆和钱掌柜学,在荷包里放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和一只手指长的小笔,以备不时之需。 正好,这荷包还未用过,笔也是新的。 她把碗里的水倒掉,倒入新开水,然后泡毛笔。 泡完了毛笔,用力甩了甩,确保笔上没水,便去骨碟里蘸,将剩余药汁蘸饱, 走到男子伤腿处,用毛笔刷已经结痂、长了新肉的伤口,心里想——反正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富贵险中求。 之后神奇的一幕出现了,裴今酌只觉得一道剧痛自伤口灌入骨髓,随后,顺着经脉游到周围,其疼痛甚至远超当时中箭。 他脸色瞬间惨白,冷汗以肉眼可见速度冒了出来。 苏明妆猛然想起什么,急忙掏出帕子团了团,趁着男子还没咬牙,瞬间塞到他嘴里。 也好在她眼疾手快,在他吃痛咬紧牙关之前塞了帕子,避免他咬伤自己。 剧烈的痛苦让裴今宴面孔扭曲,甚至一声都喊不出来。 裴二夫人见此一幕,却不知应该担心还是高兴——有效果了!有效果就好! 。 两刻钟后。 裴今酌已形同水中捞出,口中紧紧咬着手帕,俊美五官因疼痛扭曲变形。 这期间,严氏因为心疼想中断下针,却都被裴今酌用狰狞的眼神制止,三人便只能看着他在软塌上无声挣扎。 时间一到,严氏立刻冲上去卸针,裴二夫人用准备好的湿帕子将伤口上的药也擦干净。 裴今酌见针和药都卸掉,这才两眼一翻白,晕死过去。 苏明妆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心中惊讶——没想到裴今酌竟这般坚强? 也许是被梦境影响,哪怕裴今酌参加武科举、去过前线、带兵打仗,但她依旧认为裴今酌是文官、裴今宴是武官。 她意外,是因为忍痛的是裴今酌,而非裴今宴……提起这个,她不免愣住,抬眼看向白云山庄的方向——也不知,裴今宴何时回来,她得找他好好解释一番。 —— —— 明早7点不见不散!(`)比心 第401章 苏明妆又等了两天,也没等到裴今宴回来的消息。 转念一想——皇上找荒谷老人,肯定不是像她这样“讨药”的小事,定是牵扯到党派斗争、国家存亡的大事,荒谷老人不会轻易同意,裴今宴搞不好得在白云山庄斗智斗勇一阵子。 更何况,荒谷老人多古怪,她也是见识过的,还不一定如何折磨人呢。 苏明妆感慨:这“皇上心腹”也是不好当啊。 同时也感慨:荒谷老人的药也是真有用! 才短短三天的时间,裴今酌腿便有了一些知觉! 如今回想第一日,刚施针时裴今酌没有感觉,应该是药物渗入穴位需要时间吧? 白管事说,越粗的针便能携带越多的药泥。 想来效果与药泥量有关,她第一天突发奇想用毛笔刷药泥刺激伤口,也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撞上了。 第二日,刚针灸,裴今酌便疼了起来,甚至没撑住两刻钟便昏死过去。 第三日,刚针灸便疼,自不用说,撑住的时间甚至比第二日还短。 她和裴老夫人关于此事探讨过,两人都有个大胆地猜想:药泥的作用原理,除了治疗经脉外,更多的是强刺激! 经脉越是受损,感受到的痛觉越少;与之相反,经脉逐渐恢复,感受到的疼痛便越多。 这也是裴今酌撑的时间越来越短的原因——并非他越来越软弱,而是越来越疼。 不过好在,虽痛苦,却也有收获。 …… 青竹院。 治疗结束,裴今酌晕死过去,裴二夫人留下照顾,苏明妆和裴老夫人则是去了另一个房间。 关了门,只留两人。 严氏见明妆把她拉来,便知晓其定有事与她商量。 两人坐上了软榻,苏明妆侧坐着面向裴老夫人,两只手搭在榻几上,一双美眸明亮又认真,“母亲,我有几件事与您商量。” “你说。”严氏心里想:别说几件,便是几十件几百件,她也是同意的。 “第一件,明天开始,我就不来观摩治疗了。该学的我都学会,荒谷老人的药我也观察到,男女有别,没有学习目的的话,还是要保持距离。” 严氏眼神带着笑意——她昨日还和薇薇说,明妆对医术有兴趣,待学会了针灸,怕是就不来观摩了。 没想到,这么快,她就学会了。 “行,听你的,你想学针灸吗?我针灸手艺虽一般,但也是能用,你若想学,我便好好教你。” 苏明妆惊喜,“真的?谢谢母亲!” 严氏笑容温柔,“回头我给你讲讲,再让人把练针灸的铜人给你送去,灌入水、封了蜡,就可以练了。” “这个不用您送,”苏明妆道,“我穴位还没背熟呢,过些日子再练不迟,回头我自己买一个。” “好。” “第二件事,”苏明妆说到这,咬了咬嘴唇,面色尴尬道,“未来一段时间,我可能与锦王走得稍微近一些,我会小心行事……但也怕不慎弄出一些风风语,会伤害到您和裴将军……不过这是最坏的可能,大概率不会发生。” 严氏一愣,随后眼神也逐渐凝了锐利,“是与国公府外的眼线有关?” 自曲柏在国公府外发现眼线后,苏明妆便让曲柏在旧部里挑选斥候来,在国公府附近找眼线。 果然,每天都能找到眼线。 更可怕的是,这些眼线隔几天还会换一次!不知对方到底有多少人! 这还没完,之前苏明妆向曲柏要了五名斥候的名字,其中不包括带到白云山庄的蒋行。 hh 第402章 曲柏把这五名斥候再次分成明暗两队,哪怕国公府的“明队”,对于敌方来说,已是“暗队”。 为防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又在暗队之外,安排了暗队。 三人队伍盯的是“螳螂”,双人队伍盯的是“黄雀”。 除非黄雀出现,双人队伍才会出现,把信息告诉三人队伍,否则的话,三人队伍每到傍晚,会避开眼线,于隐蔽处翻墙进入国公府,把情况汇报给裴老夫人。 所以老夫人是知晓眼线情况,也知晓这些眼线是从锦王府出来的。 严氏脸色微白,“你是想套出,锦王派人监视国公府的原因?” 苏明妆轻轻摇头,心中矛盾,不知该不该把信息告诉老夫人,不知老夫人的身体是否能承受。 严氏发现明妆的为难,轻笑了下,“不方便就不用说,我不会追问。”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苏明妆心一横——还是说了吧!她不说,不代表老夫人不会瞎想。若老夫人疑神疑鬼,搞不好对身体伤害更大。 如果老夫人真的旧疾发作,那她就去白云山庄再厚着脸皮讨药。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脸皮厚吃个够! 想到这,苏明妆下定了决心,把她的猜想说了出来。 少顷,严氏听完后,吃惊道,“你是说,武王让锦王勾引你,为了让你与今宴和离?但……武王和锦王又有什么关系?锦王不是皇上的人吗?” 苏明妆将心底隐痛压了下去,“是啊,我也是疑惑这一点,我觉得武王定有锦王的把柄,我想知道!而且如果武王对苏家动了心思,即便是没有锦王,也会用别的手段。 若我利用好锦王,好歹是敌明我暗;但如果错失这机会,武王再用阴谋,就是我们在明、敌在暗,那时候就处在被动了!” “你说得对,只是……”突然,严氏一愣,如想到了什么,之后小心翼翼问道,“武王的目的是让你和今宴和离,那……你还想和今宴和离吗?” “……” 苏明妆耳根有一些发热,之后眼神下意识躲闪,“就目前情况来看……这和离,可能……确实不妥……” 严氏自是不希望两人和离,但又怕强扭的瓜不甜,叹了口气,“你想如何解决这件事?” 苏明妆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所以我想和锦王合作,给武王以我被吸引的假象,尽量从锦王身上套一些信息,加以利用。” 严氏欲又止,最后叹息,“这么大的事,你一个小姑娘如何承担?你没想过,把这件事告诉苏学士?” 苏明妆苦笑,“这么大的事,就算让我自己来解决,怕是也没这个能力,目前我只想多搜集一些信息,再做打算。至于父亲……不瞒您说,我父亲为人看似谦逊温和,实际上是个比石头还硬的老顽固!他坚持男主外、女主内,女子不得过问朝堂之事。别说是我,便是母亲都不敢提,提了就挨骂。” “……” 严氏先是惊讶,随后便也了然——苏家不是普通门阀,其屹立百年,规矩肯定极重的,“那……怎么办?找人写匿名信?” 苏明妆表情尴尬,结结巴巴,“我想的是……让裴将军出面,与父亲说。” 严氏恍然大悟,“对啊,好方法!今宴为国公府家主,也是你夫君,他来和苏学士商量,最适合不过!” 苏明妆一想到裴今宴以她夫君的身份,与父亲商讨对策,就莫名其妙的害臊。 她可以像看一块猪肉般,看一个男人的腿;也可以毫无负担地与锦王演戏;但只要联想裴今宴以她夫君的身份,到学士府与父亲谈话,就莫名心跳。 hh 第403章 真是奇怪! 难道“性格古怪”具有传染性?她接触了古怪的荒谷老人,不慎被传染了古怪的毛病?——她这般自我揶揄着。 同一时间,严氏却心生自责——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的卑鄙。 明妆说无法和离时,她心中窃喜。 明妆说让今宴以夫君身份处理此事,她竟暗暗祈祷两人借由此事能重归于好。 但人家明妆对国公府恩重如山,她应该报答人家才是,怎可算计? 严氏自我批判了一番,警告自己:绝不能对不住人家,默默尊重支持便好,不可有任何不轨念想! 苏明妆轻咳两声,缓解尴尬,“只是我与锦王见面,若有不慎,怕对裴将军和国公府名声有所伤害。不过母亲您放心,我会努力把影响降到最低,绝不与锦王公开在外单独相处,而且对外也以姐弟相称,绝不会越雷池一步!” “我信你,只是……这件事要不要等今宴回来再说?或者,我们写一封信,送入宫中。” “……” 严氏见明妆沉默,便意识到什么,压低了声音,“今宴是不是不在宫中?” 苏明妆面色一僵,不知如何回答。 严氏,“不在京城?” 苏明妆张了张嘴,依旧不知如何回答。 严氏却笑了出来。 苏明妆不解,“您笑什么?” 严氏笑着摇头,“傻孩子,你以为今宴接到机密任务,难道他父亲就没接过?” 苏明妆这才恍然大悟——对呀!裴家因为对皇权愚忠的特点,被皇帝们信任,搞不好老国公也执行过机密任务。 按照裴今宴的说法,他们执行任务需要一个家人配合,裴今宴选了她,老国公当然就找老夫人。 他们都是找……妻子? 却在这时,门外有人推门,之后抱怨道,“你们婆媳俩,有什么事瞒着我?还锁门?” 是裴二夫人。 苏明妆急忙低声问,“母亲,这件事要告诉婶母吗?” 严氏沉思片刻,“我的建议是暂时不要,薇薇自是可信任的,但今酌这次受伤,薇薇受惊过度,不能再让她担惊受怕了。而且她对派系之争并不擅长,便是告诉她,她也帮不上什么,徒增担心。” 苏明妆点头,“您说的对,但现在不知裴将军归期,我觉得不能这样干等。况且即便他回来,我们在毫无情报的情况下,也商量不出什么对策。还不如我先接触锦王,试试能套出什么信息,待裴将军回来,再做打算。” 严氏面色为难,“我怕你遇到危险。” 苏明妆目光凝重,“富贵险中求不是吗?而且即便是危险,也理应我来承担,如果不是我强嫁裴将军,国公府和学士府也不会被卷入派系之争。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危险,也可以用我的死,来结束一切。” 这是苏明妆心中的最后一条路——只要她死,未留子嗣,裴今宴另娶续弦,两家的关系便结束,武王也就不用顾忌学士府。 严氏吓了一跳,厉声道,“你胡说什么?不许提什么死不死的!” 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裴二夫人大声道,“你们俩聊什么呢?谁要死?” 两人知道,必须要开门了。 苏明妆着急问道,“刚刚我的提议,母亲同意吗?我别的不担心,只是担心锦王这边迟迟没有‘收获’,武王动歪脑筋,到时候防不胜防!” 严氏也有这个顾虑,“你说得对,我们不能等今宴回来了,你放手去做吧,出什么事为娘为你担着!” 苏明妆一怔,随后鼻尖微酸。 门外,某人又砸门,“快开门!” 严氏对苏明妆投去一抹安抚笑意,便转身去开门了。 一开门,裴二夫人便焦急地冲进来,“到底怎么回事?是这药有什么副作用没告诉我吗?你们别瞒着我!” 严氏哭笑不得,“我们聊的不是今酌的事。” “啊?那是谁的?”霍薇狐疑。 苏明妆不动声色地扯谎道,“因为最近我观摩母亲施针,很感兴趣,所以母亲给我讲了讲针灸。” 霍薇翻了白眼,“你们俩这是把我当小孩子哄了?罢了,你们不想说、我还不想听呢。” 严氏——还说不像小孩子? …… 是夜。 苏明妆在房间中踱步,一会找了个椅子坐,一会又站起来,再一会又去软榻上坐,生动演绎了何为“坐立不安”。 丫鬟们满脸疑惑。 王嬷嬷看不下去了,问道,“小姐,您是有什么心事吗?如果方便,奴婢可以帮您分析下。” 苏明妆抿了抿唇,随后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就是今天晚上,心里莫名很慌。” “莫名很慌?”王嬷嬷不解,“是身体不舒服吗?奴婢去请位大夫来吧?” 苏明妆按了按自己的脉,“又不像是生病的模样,就是……很忐忑,很心虚……” 突然,她表情凝住,“等等,我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众人急忙看去,王嬷嬷问,“怎么回事?” 苏明妆轻咬嘴唇,面色闪过羞涩和尴尬,“你们都出去,嬷嬷自己留下。” —— —— 先更两章,家人生日,喝了点酒,头晕晕直想睡,写不了了。 白天再补更一章。 o(╥﹏╥)o hh 第404章 很快,丫鬟们离开房间,房内只有苏明妆和王嬷嬷两人。 苏明妆揉了揉额角,“前些天,我在望江楼三楼见锦王一事,你还记得吧?” “奴婢记得。” “以后……也许我还得这样单独见他几次,但我又有必见他的原因。” 王嬷嬷点头,“奴婢知道,小姐不会无缘无故做一些没用的事,小姐是为这件事发愁?不想见锦王?” 苏明妆继续揉额角,“见,是定然不想见的,却又必须要见。但自从我决定见锦王,心里就特别慌,好像……” 后面的话,她不知该怎么说。 王嬷嬷明白过来,试探问道,“是怕国公爷误会吧?” 苏明妆被说中了心事,内心泛起尴尬,“……是,关于我见锦王的原因,白天我已经和裴老夫人解释过,她老人家也是支持和赞同,但我就是莫名心慌。” 王嬷嬷努力憋笑,心中想——小姐这是开始在乎国公爷的看法,把国公爷装到心里了。 虽然她还不敢确定,小姐是否动心,但这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王嬷嬷这般想,却不敢表现出来,生怕打草惊蛇,把两人之间好容易培养出来的火星子扑灭,只能小心翼翼地回话。 “小姐和老夫人说了,不就代表和国公爷说?老夫人就能代表国公爷。” 苏明妆点头,“我也是这么告诉自己,但……” 但是,裴今宴出任务之前,未把真实情况告诉老夫人,却告诉了她……当然,她知道裴今宴选择告诉她的原因,是老夫人身体不好,适逢裴今酌受伤,他不想再给老夫人增加负担。 但……理性归理性,理性依旧难以压住心底的惶惶不安……更确切地说,是心虚。 梦境时不时不请自来,与现实、记忆胡搅蛮缠在一起,时时刻刻提醒她——她已经背叛他一次了,难道还来第二次? 更可笑的是,梦中她被裴今宴捉奸在床时,心情是痛快和解脱。但现在再回忆那一幕,却心虚又焦急。 人还是那个人,但心境却莫名其妙地变了。 她幻想了下,如果她去见的是其他男子,会如何? 裴今宴一直误会她喜欢裴今酌,但她却可以在裴今宴不在的情况下,堂而皇之地看裴今酌大腿,不觉得心虚或不妥。 唯独锦王…… 想到这,苏明妆叹了口气——说来说去,还是那梦境的影响罢? 王嬷嬷轻声问道,“那小姐,要不然您先等国公爷回来,和国公爷解释清楚后,再见锦王?” 苏明妆摇头,“裴将军不知何时回来,但见锦王不能拖,我怕事情有变。” 王嬷嬷开始绞尽脑汁地想了起来。 别说,还真让她想到了,“可以给国公爷写信啊!只要在您与锦王见面之前,写信告知了,不就行?” 苏明妆依旧摇头,“裴将军最近公事紧张,我不能此时送信到宫中,妨碍公务。” 王嬷嬷继续道,“写信可以不送,只是证明,您曾告知过。后宅中就有这样例子,例如说雅琴有急事告小姐,但小姐不在,她可以告诉奴婢,或者写一封信标注时间,把信交给奴婢。待小姐回来,奴婢转交,而且还可以证明时间,以表明雅琴并非恣意而为。” 苏明妆正揉额角的动作顿了下,“还有这方法?” “当然,奴婢试问小姐,您见锦王一事,是寻求国公爷同意,还是告知他?换句话说,如果国公爷反对,您还去见锦王吗?” 苏明妆抿了下唇,眸色沉冷,“他拦不住我。” 她要救的,是苏家! 如果错过锦王这条线,还不知武王会耍什么手段,她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意见,而放任苏家落入危险境地。 “对呀,您只是告知,所以只要证明在这个时间进行告知,就行了。”王嬷嬷。 苏明妆也觉得有道理,说得对,“但我这信要交给谁?交给老夫人吗?” 王嬷嬷出主意道,“人证当然越多越好,换个人。换个值得信任、不会拆信偷看、不会从中做手脚,待国公爷回来,会及时转交的。” 苏明妆脑海中出现一个人的身影,惊喜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王嬷嬷,还是你有办法。” 见小姐开心,王嬷嬷也高兴起来,“能帮上小姐便好。” 苏明妆没拖延,立刻找来纸笔开始写信,把讲给裴老夫人听的话,简单概括地又写了一遍。 写完后,起身道,“王嬷嬷,你去问问,谁知道曲爷爷住在哪。” 从前国公府在附近买了一些房子,专门安置旧部,让他们有落脚地,曲柏就住在那里。 她知道天色不早,过去多有打扰, 但不把信送到曲柏手中,她就无法进行下一步,夜长梦多。 “小姐您稍等。” 王嬷嬷立刻去打听,之后得到消息说,门房知晓。 随后,苏明妆与王嬷嬷等人,让习秋赶车,带上门房,去了曲柏家中。 适逢曲柏晚上无眠,又无事可做,正在发呆。 苏明妆没详尽解释,只让曲柏确认信封上写的日期,确认后,便委托曲柏收下信、保管好,待裴将军回来,把这封信转交,如实说明情况便可。 在曲柏的一头雾水中,夫人离开。 没多一会,夫人又折回来,说路上见有人卖卤肉和酒,买了一些回来给曲柏,让他吃肉喝酒,之后睡觉。 曲柏可高兴坏了,立刻千恩万谢地拿回小屋子里喝酒去了。 。 送完信后,苏明妆一扫之前的心虚,心境坦然起来,立刻动笔写了另一封信,让人送往锦王府。 送出去后,这才彻底安心。 心情一下子放松后,随之而来,便是强大困意。 本来还打算背一背穴位图,最后眼皮打架,便上床睡了去。 。 半个时辰后。 锦王府。 秦羽落深夜无眠,依靠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翻着书,句句映入眼帘,却无一字进入心中。 突然,门口值夜丫鬟悄悄进来,见王爷还未睡,便恭敬道,“王爷,有您的急信。” 秦羽落疑惑抬眼,“拿来。” 这个时间的急信? 如果是“他”来信,不会经过丫鬟,难道是? 果然,当接了信,看见信封上面的落款时,眸子震了震。 他视线扫到火漆处——那火漆虽完好无损,但他知道,曾被人用秘法开启过。 —— —— 补更完毕,长假愉快~ 明早7点见,(`)比心 hh 第405章 清早。 苏明妆用过早膳便离开国公府,去了望江楼。 到了三楼,她把其他人遣出雅间,自己站在窗旁,一边看着长安大街上稀稀朗朗的行人,一边慢慢喝着花茶、凝眉思索。 突然,见一辆豪华马车,在几名骑马侍卫的保护下徐徐驶来,在望江楼门口停下。 侍卫翻身下马,车夫撂下车凳,随从靖风先跳下马车,随后服侍尊贵的小王爷下车。 苏明妆眉梢微挑——他来得倒是早。 今日的锦王,穿了一袭暗粉色锦缎长袍……要么水蓝、要么暗粉,仗着自己皮肤白、姿容美,整日穿一些旁人不敢穿的颜色。 却因为这奇葩喜好,无论是皇宫华殿、酒楼茶馆,还是巷尾街头,只要锦王一出现,立刻就吸引目光无数,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秦羽落下了马车,下意识抬头看去,正好与三楼的女子四目相对。 他愣了一下——这是……苏明妆? 她印象里的苏明妆,永远梳着华丽繁缛的发髻、穿着层层叠叠的华服,本来容貌就很招摇,打扮更甚,和他有一拼。 他的招摇,有诸多原因——皇上生性多疑,又因武王之故,更是忌惮所有才貌双全、拥有威望的皇族男子。 他容貌本就出众,如果又表现出才华,岂不是犯了皇上大忌?他没有父亲庇护,又被皇上猜忌,日子如何会好? 但如果他表现得太蠢才,皇上更不喜欢!权力顶层弱肉强食,他若没有皇上做靠山,便任人宰割。 更何况,如果他没有利用价值,便沦为弃子,还不知武王如何对他。 既不能有才,又不能是蠢材,还不能太平庸。 既要对武王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又不能让皇上有所抵触……自他悟出这个道理后,便苦苦探寻夹缝生存之法。 一次偶然,听几名权贵子弟背后说一才子闲话,说那人才华横溢,只可惜在男女之事上混乱,好在瑕不遮瑜。 他瞬间顿悟——瑕不遮瑜! 只要他表现出足够大的缺点,便能减少皇上的防备;只要他表现出比缺点多一些的优点,就能对武王展现出价值。 当时他也思考,要不要乱搞一下男女关系,但毕竟年龄太小……他起初在宫中尚书房,与几位皇子一同读书,因为他读书认真,太傅对他多有照拂。 一次偶然,太傅偷偷对他说:他容貌太过出众,平日里的穿着打扮最好朴素一些,否则众人便只关注他的容貌,而非才学。 他醍醐灌顶! 从此之后,便怎么花枝招展怎么来。 果然,自从他打扮开始,皇上越来越喜欢他了,经常在朝臣面前表现出对他的纵容宠爱,来彰显自己重视手足之情、爱护亡弟独子的宽厚形象。 皇后娘娘对他也是嘘寒问暖,但凡宫中到一批布料,都把颜色鲜艳的先给他,为此玉萱公主频频针对他、为难他。 如履薄冰的他,如何敢得罪玉萱公主? 他一口一个玉萱姐,跟着她跑。 也许是他演技太好,后来连玉萱公主都开始送他各种华丽的布料、装饰物了。 他越演越逼真,竟无人怀疑,京城人还送他一个外号,叫“花蝴蝶”。 整个京城,只有一人能与他“争奇斗艳”,那便是人送外号“花孔雀”的苏明妆。 因为玉萱公主的原因,他偶尔会见到苏明妆,但两人从未单独接触过,一者是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不愿与她接触;一者是因为,苏明妆把他当竞争对手,每次见面都要和他比衣服、比配饰、比容貌、比谁更夺人眼球。 他打扮,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才华。 她打扮,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无知。 他打扮,是为了展现自己的美貌,所以叫花蝴蝶。 她打扮,是为了展现自己的骄傲,所以叫花孔雀。 他很佩服京城这些人,眼光毒辣,连起外号都精准入髓。 可以说,如果不是武王的命令,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有与她深入接触的念头。 但…… 今天她为何也形象大变? 却见三楼窗口的女子,穿着墨绿色修身锦缎长裙,没有多余配饰,简简单单,只在衣领淡淡绣了几只青竹。 她的发髻也不像平日里那般眼花缭乱,只挽了个简单发髻,用了两根碧玉簪,甚至连刘海都没有,露出光洁额头,以及完美无瑕的面庞。 她眼神不似从前那般娇憨妩媚,此时清冷坚定。 整个人端庄优雅、气质清冷如兰。 明明这般寡淡的装扮,但却更美得咄咄逼人,令人只看一眼,便被迫将这倩影深深烙在心间,挥散不去。 秦羽落的惊愕险些表露出来——难道她从前也是装的?她的打扮,也是为了掩饰什么? 但问题是,她做的一桩桩明明是蠢事! 如果不蠢,明知皇上和武王争夺苏家,明明知道安国公是皇上的人,为何还直接栽赃安国公轻薄?强嫁给安国公? 她也许不知,皇上得知此事的那几日,笑得合不拢嘴,他是亲眼见到的! 武王则是气坏了,竟命令他来勾引她,只为拆散两人婚姻。 秦羽落收回视线,慢慢向小门而去——做了那等蠢事,现在又变聪明?想不通。 同一时间。 三楼。 苏明妆居高临下,与锦王对视——她本可以在对视的瞬间收回视线,但她没有,她看着锦王的眼,静静思索。 还记得梦醒后,她为了避免伤害,刻意不去想他。 甚至想尽量躲着他,最好一辈子不见面。 后来发现种种事端,不得不去与他合作,却惊讶的发现,她最大的担心竟不是心底伤疤,而是对裴今宴的心虚。 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她就这么静静看着锦王身影,直到锦王进入门口。 楼梯上。 秦羽落登楼梯,就听到身后靖风喜悦地轻唤,“王爷,太好了!” 秦羽落停下脚,转过身,疑惑问道,“好什么?” 靖风是真为王爷高兴,他压低声音,“刚刚属下注意过,苏小姐一直看着您,直到您进入门口,她也未收回视线!属下认为,是王爷的努力初见成效。” “……” 秦羽落很无语——刚刚苏明妆看他的眼神,冷静没有一丝旖旎,靖风竟看不出来? “啊?是吗?”故意表现出些许惊喜,“你没看错?” —— —— 今天怕是真要和大家请假了。写这个章节时是10月1日,(10月2日早7点发布),家里来了一堆客人,乌央乌央,哪哪都是人。作者被老妈一顿使唤,根本静不下心,也没地方码字。 只能请假一天了。 如果明天不行,就带电脑溜出去住酒店更新。 今天应该补更不了,99.9999%的几率无法补更。 抱歉! 大家也出去玩玩,么么哒! 明早7点见! o(╥﹏╥)o hh 第406章 靖风小声回答,“回王爷,属下不能看错。” “真的?算了……但愿如此吧。”秦羽落苦笑一声,故意表现喜忧参半,便继续爬楼了。 靖风听着王爷的苦笑、看着王爷没落的背影,也是心中不是滋味,默默跟了上去。 随后,秦羽落带着靖风等人进雅间,一番客套后,秦羽落提议商量入宫求皇后娘娘一事,便把下人们都遣了出去。 就这样,下人离开,房门紧闭。 苏明妆压低声音,率先道,“这里安全,有我的人看着靖风他们,没人能偷听。” 秦羽落警惕看着女子,“你为何突然改变?” 苏明妆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你不是也变了?之前还不是亲热地喊我明妆姐?” 秦羽落抿了抿唇,倒是没表现出尴尬,“我有我的苦衷。” “我也有。” “那我们彼此坦诚苦衷,如何?” 苏明妆一愣,随后心中好笑——坦诚?如何坦诚?难道要她说,她做了个真实的梦,梦中被他勾引坑害?所以梦醒后,洗心革面? 苏明妆压下心中不悦,语调僵硬道,“你今天来赴约,应该是默认同意合作了吧?” 面对女子隐怒的眼神,秦羽落不解问道,“我之前可得罪过你?尚书府我拉住你,以及后来给你写信,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在那之前,我确定没得罪过你。” 两人见面虽多,但说话次数极少。 苏明妆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你莫不是忘了,我们从前是死敌?” 每天因为穿衣打扮,争得你死我活。 秦羽落无奈,“比个美而已,算什么死敌?再者说,你以为我想和你争?如果情况允许,我这辈子都不想穿这些花哨的东西。” 声音一顿,看着女子素淡的衣服,“你为何不穿那些衣服了?” 女子从前有多招摇,现在便有多低调内敛。 但奇就奇在,从前女子的打扮,精致到小手指,他不愿多看一眼;现在她穿得素淡优雅,他反倒是觉得赏心悦目。 苏明妆依旧敷衍,“穿腻了艳的。” 秦羽落如何相信? 他沉声问道,“难道因为你的苦衷,不得已打扮艳俗?” “没有,”苏明妆冷冷撇开视线,“我只是嫁入国公府后,受老夫人悉心教导,知晓从前自己如何浮夸无知,所以痛定思痛改邪归正罢。” 秦羽落凝眉——恣意妄为十几年,却被安国公府老夫人三两语劝好? 可以说,两人之间,毫无信任可。 房间内弥漫了无声尴尬。 过了好一会,苏明妆率先打破沉默,“你今日赴约,应是同意合作了吧?” “拿出你诚意。” “?” 秦羽落缓缓抬眼,目光锐利又沉重地看向她,“如果你我合作,稍有疏漏,你不会怎样,但我会万劫不复,既然要合作,拿出你的诚意,说服我。” 苏明妆暗惊——万劫不复?她之前只以为锦王有把柄在武王手中,难道这把柄比她想象中的严重? 她顾不上芥蒂,沉声问道,“你有什么把柄?也许我能帮上你!” 她梦中十年虽然浑浑噩噩、对时事并无兴趣,但到底还是生活其中,知晓事态大概发展方向,若抽丝剥茧,也能找到一些有用信息。 不说别的,白云庄主是荒谷老人,便是她在梦中得到的信息。 秦羽落冷笑,“你帮我?拿什么帮我?” 苏明妆沉思片刻,道,“我会让国公府和学士府一起帮你。” 秦羽落再次冷笑,“你也知拿我把柄的是武王,连皇上都奈何不了他,国公府和学士府联合,又能做什么?更何况国公府听命于皇上,学士府素来秉持中立。” hh 第407章 苏明妆耐心解释,“今非昔比,从前他们未卷入皇上和武王争斗,自是可以……” 秦羽落打断道,“苏明妆你听好,哪怕以任务做借口,我也没太多时间与你浪费。如果你以为能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我,那便别白费力气了。现在有两种方案: 第一种,你不用说你的秘密,我也不说自己把柄,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公平交易。 第二种,我冒着万劫不复风险说出自己的把柄,你也说出性情大变的原因,别用什么裴老夫人来敷衍我。你若再说,我可就去举荐裴老夫人入宫做太傅了。” “……”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只是这次沉默的时间不长,苏明妆便打破道,“那就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合作吧。我先问:国公府外的眼线,是你的人,还是武王的人?探子来报,那些眼线隔几日一换,都来自锦王府,你们锦王府到底有多少武王的人?” 秦羽落一怔,他没想到她竟然还有探子,“都是武王的人。” 苏明妆想起靖风,眼神疑惑又惊愕,“你该不会说,你身边所有人,都是武王的人吧?” 秦羽落苦笑一下。 苏明妆彻底疑惑,“皇上呢?皇上为何不保护你?” 秦羽落眼神讥讽,“你也被皇上骗了吧?他就喜欢对外表现如何关怀我、宠爱我,例如让我到尚书房读书,例如时不时赏一些金银。你说他保护我,他为何要保护我?我对他又有什么用处?” 锦王的话,让苏明妆沉思。 如果换一个人,她也许会说:因为你是他的侄子。 但那人若是皇上…… 她之前便听裴今宴说过,皇上还是太子时,便因资质平庸,不被先皇喜爱,先皇更喜欢文武双全的武王。 皇上感受到危急,便投靠外戚姚家,更惹先皇不快。 连裴今宴这种愚忠之臣,都不认同皇上投靠外戚,更何况外人?想来定有不少人讥讽皇上吧,皇上依旧我行我素,只能说明——和名声相比,他更在乎利益。 既然唯利是图,又如何对一个无法带来好处的侄子,真切喜爱? 苏明妆凝眉,“就算皇上不会真心对你好,但你被控制,他一点都没感受到吗?” 秦羽落讥笑着摇头。 苏明妆眼神闪了闪,压低声音,“用我帮你透露给皇上吗?” 秦羽落猛地一惊,急忙厉声道,“你别多管闲事!” 后来发现自己过激,有可能泄露机密,又急忙补了句,“多做多错,别平添事端。” 锦王的反应又泄露了一些信息,苏明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秦羽落突然后悔同意苏明妆“合作”,因为发现这女人不知何时开始,身上竟有种可怕的洞悉力。 好似她能看到旁人看不到之事,未来发生的一切,尽在她掌握中一般。 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令他气急败坏! 苏明妆继续问道,“武王除了让你勾引我外,可还动其他手脚?” 按照梦里的时间线,她与裴今宴和离后不到五年,苏家就逐渐衰败。 苏家根基甚至连祖皇帝都动摇不了,却能在短短五年被斗败?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武王现在已经开始动手脚了! 秦羽落盯着目光睿智的女子,心中更是酸涩不是滋味,“我不知。” 与锦王的愠怒相比,从始至终,苏明妆表现得都十分平静,哪怕是人吼,依旧不气不恼,淡定得好似他吼的是他人,而非她。 苏明妆此时的心思都在武王身上,自不在乎锦王说什么。 hh 第408章 她手指轻敲了下桌面,喃喃道,“武王现在用你,但你却不知武王的行动,也就是说,你的位置很低。” “……”秦羽落。 苏明妆思考片刻,又在桌子上敲了一下,“如果我想得到更多武王的信息,首先就要想办法抬高你在武王心中的地位。” 秦羽落冷笑,“抬高?我卑微入泥,如何抬高?” “有啊,”苏明妆抬起眼,表情认真,“只要你成功勾引我,就能抬高。” “!?”秦羽落。 苏明妆这话,可不是瞎说。 梦中,她与裴今宴刚和离那阵子,根本找不到锦王,每次到锦王府找他,门房都说锦王要么在宫中,要么离京办差。 气得她在锦王府门口破口大骂,指责锦王是负心汉。 等她终于见到她,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 好消息是,这一段时间锦王确实是有事在忙。他正式入朝为官,有了差事和实权。 坏消息是,锦王也确实是负心汉,不打算负责。 苏明妆自嘲——梦中她难以相信事实,甚至跑去作践自己,把各种男人带到他面前,只为了让他后悔和吃醋。 怎会想到,人家勾引她,只是单纯为了完成武王交代的任务。 想到这,苏明妆自嘲地笑出了声——任务完成后,他能顺利入仕,官位不低。想来,也是武王暗中做了手脚罢。 秦羽落疑惑问道,“你笑什么?” 苏明妆收回笑意,“没什么,想到一些往事罢了。” “伤心往事?”秦羽落又问。 他不是喜欢多管闲事之人,但看到她的自嘲笑意,却鬼使神差地想多嘴过问。 苏明妆怔了一下,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承认地点了下头,“当时很伤心,现在不了,误会解开,是我自己自作多情。” 秦羽落,“……”这叫误会解开? 苏明妆很快抛开那些没意义的混乱回忆,思路逐渐清晰起来——梦中的时间线可以说明,只要锦王完成任务,武王便会帮锦王拿到实权。 那么,可不可以拿任务做诱饵,提高锦王在武王心中的权重呢? 只有提高锦王权重,便能一定程度参与到武王的决策,才能更好当她的奸细不是? 苏明妆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 女子的笑,让秦羽落脊背发寒。 他凝眉紧紧盯着她,不解这女人为何前一刻痛心伤臆,后一刻就阴险得好似一朵毒花。 也不禁在想,这“合作”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觉得自己未必能控制局面。 苏明妆做好决定后,便抬眼看向锦王,一双明眸熠熠生辉,“你想有实权吗?想入仕为官吗?” 秦羽落一愣,“你说什么?” 苏明妆不急不缓,“虽不知你有什么把柄在武王手中,但能看出,他现在牢牢把控着你。如今你尚在读书阶段,无实权,只能被权势滔天的武王控制,但如果你有实权呢?即便你权势远远不如他,但多少也能培养自己力量,为离开操控做准备。” 秦羽落心狠狠一紧——都被她说准了!事实正如她所说! 在他没实权的情况下,太容易被操纵。 他苦心费力培养了两年的下属,还要提心吊胆用废纸传递信息,因为一旦被武王的人发现,定会把人清除。 秦羽落抿下唇,语调有了莫名恼意,“听你这口吻,你有办法了?” 自己苦恼两年的困局,却被女子轻松想到办法,如何不恼? 更何况,还是他从前比较鄙夷的一名女子! 苏明妆点头,盯着他的双眼,“他不是给你安排任务了吗?我们就以任务为诱饵,反过来操控他。” 秦羽落一惊,随后讥笑道,“操控他?好大的口气。” 苏明妆丝毫不恼,反倒是耐心道,“我们为何不能操控武王?拿垂钓举例子,人强鱼弱,所有人都认为是人用鱼饵来诱杀鱼。但如果反过来呢?何尝不是鱼用自身,诱人?” 秦羽落起初觉得女子荒唐,但后来细想了想,脸上讥笑慢慢消失。 是啊,人去垂钓时,发现某一水域有鱼,便兴致勃勃地下杆下网。 这时,另一片水域出现鱼影,比所在水域出现的鱼更多、更大,那人多半匆匆收杆收网,移步到新的水域。 却在这时,又有一片水域出现更大、更多的鱼呢?垂钓之人会抵御住诱惑,不收杆移步吗? 所以,人钓鱼的同时,也是鱼“钓”人。 武王便是垂钓之人,他是鱼饵,苏明妆则是鱼。 只要鱼和鱼饵达成共识,鱼继续加码诱惑,垂钓人定会移步、武王也多半会被牵着鼻子走! 广袖之下,秦羽落手指收拢,“苏明妆,难道你从前是装的?现在才是你真面目?但如果你之前便知晓这一切,为何又要栽赃安国公?” 苏明妆眸色微暗,抿了下唇,“我都说了,是我入国公府后顿悟,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秦羽落。 “罢了,不想说就算了,我们各自守着秘密吧。”话虽这么说,但他却有预感,他的秘密、她早晚知晓,而她的秘密、怕是能带进坟墓里,“如果按你的思路,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 —— 补更结束。 明早七点见,(`)比心 hh 第409章 苏明妆,“既是钓鱼,便可以先给他一些甜头,让他看到希望。入宫求皇后娘娘,接玉萱公主回来,是个很好的噱头。这一阶段,我们可以表现得熟稔,稍微暧昧一些,却也不能太暧昧。” 秦羽落听到“暧昧”二字,心中略有尴尬抵触,但联想到自己处境,发现也没什么资格矫情,便又缓缓放松眉心,坦然接受了。 苏明妆一边谋划,一边慢慢讲着,“这时,武王定以为大功告成,然后,我们可以找个理由,吵个架,冷落几日。” 秦羽落眉头一跳,低声道,“我们吵架,他定会着急,会派心腹来游说我、鼓励我、威胁我,我趁机和他谈条件?” “不,不能操之过急,武王那种老滑头,定有提防,”苏明妆回忆着武王鹰隼般的眉眼,“追求女子,哪那么容易?更何况还是追求一个有夫之妇。” 她心中讥讽——梦里,他可是追了将近两年,她才动心。 秦羽落闻,白玉一般的面庞赤红一片,眼底尴尬又懊恼。 苏明妆继续慢慢道,“所以,每次武王认为大功告成时,我们都要因或大或小之事分开;每次武王决定另做打算时,我们又要重归于好,给他希望。就这样分分合合,磨得他必须加大本钱。 这时,我们便逐渐收网。你对武王的人说:我同意与安国公和离,与你在一起,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既没官职、又没实权,我为何要抛下安国公,改嫁你? 若想让我改嫁很简单,你要有官职,只能在安国公之上、不能在安国公之下。” 秦羽落的呼吸凝住——这不正是他想要的? “但……他能同意吗?” 苏明妆挑眉,“不试试怎么行?。” 秦羽落抿了抿唇,最后眼神坚定,“好!我信你!” 苏明妆眼神闪了闪,低声问道,“我们两人通信,可安全?” 秦羽落被提醒,急忙道,“不安全,万不要在信里写关键信息。” “难道我们沟通,只能靠面对面,”苏明妆思忖,“或者,我们编一套暗号?” 秦羽落心中犹豫,最后心一横,“我有暗号,你要用吗?” “当然。”苏明妆。 “这里有纸吗?” “有,稍等。” 苏明妆找来纸笔,秦羽落开始快速书写起来,“这套暗号,你最好背下来后销毁。这是我与下属沟通的暗号,若落在旁人手中,就麻烦了。” 苏明妆惊讶,“你身边满是武王的人,竟还能培养下属?” “不多,寥寥数人。” “那也很不容易了。”由衷赞赏。 苏明妆坐在一旁,看着少年快速写着暗号,幽幽叹了口气——梦中她以为他是个闲散小王爷,吃饱了撑的,才天天围着她转。 而真相竟是他兢兢业业的经营、如履薄冰。 难怪东窗事发后,她每次将不同男人带到他面前,他都不屑一顾。 是啊,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如果她是锦王,也会不屑一顾。 他心中是危急存亡,而她心里却只有情情爱爱。 真可笑。 好在梦醒了,她也醒了。 很快,秦羽落的暗号写完,递了过去,“你先看看,是否有看不懂之处。” 苏明妆接过来,仔仔细细看了几遍,之后将纸张叠好,拿起刚刚那杯花茶,茶水浇上,揉碎纸张。 秦羽落惊讶地问道,“你背下来了?” 苏明妆低着头,莹白纤细的手指在“纸泥”里搅了搅,“一共也没几个字。” 秦羽落叹了口气,“我真的想知,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性情大变。” 苏明妆直接忽略了他的话,问道,“你认为,我们何时入宫见皇后娘娘?” hh 第410章 “你定。” 屡次三番追问,对方依旧不肯说,秦羽落也不打算再问了。 苏明妆算了算时间,“五天后,还是这个时间,我们先到这里碰头,然后一同入宫求见娘娘,如何?” 秦羽落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因为两人来得极早,现在折腾一番,也才刚入巳时。 望江楼离皇宫不远,乘车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到,就去现在求见皇后娘娘也正合适,不解她为何要定在五天后。 苏明妆看出锦王疑惑,不问自答道,“国公府还有一些事,最近几天不好走开。再者说,我们尽量把‘进展’延缓一些,也能多吊武王的口味。” 秦羽落这才想起来,关切地问道,“裴今酌腿伤如何了?之前你搜集那些医书,可有什么收获?” 苏明妆一愣——她去白云山庄,离开京城整整六日,武王的眼线竟未发现? 却不知应感慨自己幸运,还是曲爷爷侦查能力高超。 她不动声色地回答,“确实有好转,但与医术无关。之前太医来说,这种经脉损伤有可能自行痊愈,想来那裴今酌福大命大吧。” 秦羽落惊讶,“竟能自愈?” “不过婶母的意思是,既然出现奇迹,那就先别声张。” “有道理。” 于是,两人见面敲定了合作一事,便又分开。 锦王先离开,乘马车走了。 苏明妆又留在雅间里多等一会,为了避嫌——除非万不得已,她不会损伤国公府的名誉、学士府的名誉,以及……自己的名誉。 长安大街的行人越来越多,摊位也陆陆续续被支了起来,窗外热闹一片。 但房间内却静悄悄,苏明妆正静静复盘刚刚与锦王的对话。 实际上,她拖延五日,并不是因为裴今酌的病情,而是等裴今宴。 如果可能,她还是想和他商量一番。 …… 苏明妆回国公府后,先去了青竹院。 刚一进门,下人们直接被惊艳住——虽然她们时不时就被夫人惊艳,谁让夫人太美了呢?但今日更美! 今日的夫人,明明穿着墨绿素色秋装长裙,不似从前或红或粉的华丽夏装,但更是美得标致、美得高雅、美得咄咄逼人。 裴二夫人听见下人们的问安声,快步出了来。 这一出来,也是惊了一下,笑着对身后的裴老夫人道,“你快来瞧瞧,明妆丫头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几岁一般。”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感觉夫人一下子更美,却又说不出哪里美,原来看起来成熟了! 从前夫人的穿着,要么红色、要么粉色,多是一些小女儿的颜色,与之匹配的,是精美的发髻、华丽的饰品,整个人若画卷中的仙女。 但今日夫人却穿着简单素淡的修身长裙,没有复杂款式,不仅将夫人挺直的脊背、消瘦的腰肢勾勒出来,更显得其个子高挑。 那么,为何今日苏明妆会“形象大变”? 原因很简单——丁裁缝的秋装,刚给她做出来。 自从梦醒,她的喜好与从前有了天壤之别,但她从前的裙子都十分昂贵,到底还是不舍得浪费,只能继续穿了。 至于其他打扮……既然穿了华丽的裙子,便必须搭配发型、发饰,也没得选。 而随着她饭量激增、长了个子,宽松的夏装还能继续穿,修身的秋装只能重新裁制,所以才有了这套素淡的长裙。 又因为她选择了老气的墨绿色,梳的发髻又简单,所以看起来竟比真实年龄成熟了三两岁,美得端庄优雅、明艳动人。 hh 第411章 苏明妆迎了过去,“见过母亲,婶母。” 霍薇看着亭亭玉立的姑娘,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她自己没女儿,就拿别人的女儿幻想一下。 “听说你今天出门了?去望江楼?” “是,去巡视下经营情况。” “还顺利吗?太辛苦,看你都瘦了!”霍薇心疼道,“你喜欢吃什么菜,一会婶母帮你做。” 苏明妆听说裴二夫人要给她下厨,瞬间笑容就不自然了。 严氏笑着打趣道,“你刚说完孩子瘦了,就要下厨折磨她?自己什么手艺,心里没数吗?” 霍薇脸红道,“不是还有你吗?我给你打下手,你来做。” 严氏,“我的手艺也远远不如学士府送来的崔厨子,知道你想对明妆好,你有时间陪她练练武就行了。” 霍薇这才恍然大悟,“对呀!我都忘了这茬!”之后问苏明妆道,“明妆丫头,你现在还想学武吗?这回婶母好好教你。” 心里想:她来回走了一个多月,这孩子武功怕是都荒废了吧。 苏明妆笑着回道,“想学。” 说着,给裴老夫人递了个眼神过去——想个办法支开婶母,我和您说望江楼的事。 严氏心领神会,“行了,晚一些陪明妆练武,你刚刚不是要去看今酌吗?快过去吧,我给明妆讲讲针灸。” 霍薇埋怨道,“孩子才刚回来,你就抓着她学针灸,好狠的心。” 严氏没接裴二夫人的话,故意问苏明妆道,“《针灸神络经》的誊抄本,你可知道在哪?” 一边说着,一边使了个眼色。 苏明妆心领神会,“在英武院呢,母亲要看?我这就去给您取。” 严氏快走几步,过了去,“我直接过去一趟吧。”又扭头对裴二夫人道,“你去看今酌,我们去去就回。” “好,我等你们。”裴二夫人也没多想,便转身进了房门。 裴老夫人和苏明妆两人,则是去了英武院。 。 英武院。 进了书房后,苏明妆关了门。 严氏还没等入座,先焦急问道,“怎么样?见到锦王了吗?” 苏明妆,“见到了。” 严氏紧张得声音微微发抖,“你们……可聊了什么?做了什么决定?” 苏明妆也没隐瞒,先把裴老夫人请入座,之后讲道,“我们决定合作。” “然后呢?” “五天后,我们打算入宫求皇后娘娘,把玉萱公主接回来。” “还有吗?” “暂时没了。” 严氏一愣——这算是哪门子合作?合作入宫求娘娘? 但很快,她便想明白,认真问道,“你和锦王,一定还有别的计划,你怕我听后不高兴,所以没告诉我吧?” 毕竟,如果按明妆所说,锦王是来勾引明妆,两人想将计就计,便要表现得亲密,她这个当婆婆的,如何会开心? 没错,她确实不开心。 哪怕明妆为照顾她心情,并未详说。 她前些日子在卫尚书府还遥遥看过锦王姿容——那是何等美若谪仙的翩翩佳公子,与明妆这等美人站在一起,便如同传闻中的神仙男女一般。 她真怕……两人假戏真做。 想着,严氏便神情黯淡下来。 苏明妆见状,哭笑不得,“您又胡思乱想什么了?您也是学医的,知晓自己病情,凡事应该往开了想。确实,我对您有隐瞒,但您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体情况,才好了没两日,还要为裴今酌操心,我有事儿敢和您说吗?您病倒了,待裴将军回来,我如何向他解释?” 严氏尴尬地笑一下,“我……知道了。” 苏明妆,“实际上,入宫求娘娘,何时都能求,我刻意拖了五日,就是想等裴将军回来,和他商量。” 严氏听明妆心中有今酌,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如此,五日……他能回来吗?” 苏明妆安慰道,“能等到,便提前商量;若等不到,就等我们回来后商量,早晚就能商量。” 严氏了然,心里暗暗期待,儿子可快些完成皇差回来,明妆这样的姑娘,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别被人捷足先登了去。 。 当天傍晚,裴二夫人便陪苏明妆到校场切磋。 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 明妆那丫头非但没丢了功夫,竟然突飞猛进,能和她打几个来回。 虽然改变不了依旧被打败的结果,但好歹不用像哄小娃一样收着力了。 苏明妆也感受到裴二夫人的认真,打得更兴奋起来。 一旁习秋也趁机来偷师,自是不表。 。 苏明妆又这么平淡充实地过了四天。 她本以为在接玉萱公主之前,等不到裴今宴了,谁知……也确实没等到他的人,却等到他的信。 傍晚。 一封急信送到了国公府门房,门房又马不停蹄地送到了青竹院。 适逢苏明妆来青竹园,准备请裴二夫人陪她练武,正好撞见送信的门房。 门房见夫人,急忙递了过去,“夫人,这是国公爷的信,小人交给您,就不进去了。” —— —— 还有一章下午15:00补。 (`)比心 hh 第412章 那信,是厚厚一沓。 因为信太厚,所以最外面用的不是信封,而直接用厚纸包裹,再用火漆。 是里面包了什么东西? 苏明妆让门房离开,便拿着信,一边向青竹院里走,一边疑惑地翻看。 裴二夫人听见外面声响,快步迎了过来,见苏明妆一身劲装,笑着问道,“明妆丫头,你这是来找我练武?” 苏明妆道,“是,只是刚刚在门口接到裴将军的信,这信好厚,难道里面包了什么?” 霍薇闻一愣,脸上的喜意逐渐消失,“给我看看。” 苏明妆交了过去。 霍薇拿到手里,摸一摸,脸色更为严肃,“我们进去,找枫华拆信。” 苏明妆见裴二夫人变了脸色,也是心中一惊,不敢自己胡思乱想,急忙匆匆跟了进去。 少顷, 房间中。 裴老夫人拆信时,裴二夫人便轻声问道,“明妆,你之前没见过这种信吗?” 苏明妆摇头,“没见过,这算是包裹吗?” “……应该吧,武将经常用这种,”霍薇开始讲解道,“有一些武将在外打仗,一次写信便一口气写好多封,有给父母的,有给妻子的,有给儿女的,有给帮衬家中的兄弟。再把这些信绑在一起,一同找人送,所以我们之前屡见不鲜。” 苏明妆心狠狠一沉——在外打仗?但裴今宴不是去了白云山庄?难道他回来了?难道人还没回来,就有变故,被派到了前线? 但梦中,裴今宴到边关打仗是在两个人和离后,也就是三年后,现实与梦境为何不符?哪里出了问题? 虽然因为她的预知干预,许多事情与梦中不一样,但也都是她干预过的事。 没干预的事,会按照梦境发生。 苏明妆乱猜之时,裴老夫人已经把包裹拆开,见里面有四封信。 按照薄厚排列,分别是:最厚的是老夫人,第二厚的是裴今酌,第三厚的是裴二夫人……最薄的那封是给苏明妆。 “……”苏明妆。 当接到信时,她甚至都想:这莫不是一封空信吧?裴今宴觉得和她没什么交代,又觉得不给她写信不好,所以送个空信封?或是敷衍地写两个字? 拆开信封,见里面有信纸。 抽出信纸,果然上面只有两个字:保重。 苏明妆——这人突发脑疾? 裴老夫人开始看信起来,裴二夫人则是拿着她和裴今酌的信,去了另一个房间。 苏明妆无奈,只能坐着静静等着,看裴老夫人的信上说什么。 严氏发现苏明妆没看信,疑惑地抬眼,“你怎么不看信?难道……” 苏明妆苦笑着拿起纸,将那“保重”二字对向裴老夫人。 严氏少见的心中责备儿子,把之前看完的信纸递了过去,“可能是今宴时间紧,”声音一顿,觉得漏洞太多。 如果真的时间紧,给裴今酌多写一些便罢了,怎么给婶母也写那么多?唯独给自己妻子两个字? 急忙改口道,“你看,我这信这么多,有可能是把很多事儿写给我,再让我转述,我们一起看吧。” 苏明妆婉拒,“不了,那是您的信,您看完给我讲讲发生何事就行。” 严氏,“明妆,一起来看吧。” 苏明妆,“不是写给我,我不看。” “……”严氏——孩子还是生气了。 严氏一个头两个大,又在心里暗暗骂了儿子一顿,继续看信了——她得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快,严氏看完了信,低声讲了起来,“是这样,今宴今天早晨应该是完成任务回宫复命,适逢又接到镇戍关吴元帅的军报。皇上让兵部调拨人手,今宴听说后便主动请缨。 今酌刚受伤,皇上不想让今宴涉险,但今宴刚立了大功、不要奖赏,只坚持要去镇戍关,皇上无奈,只能让他去了。今宴怕我阻拦,午时出的城门,现在才让人把信给我们送来。” 说着,叹了口气,脸上是既无奈又气愤。 “……”苏明妆。 房内一片安静。 严氏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女子说话,小心翼翼问道,“明妆,你……是生气了吗?” 人家明妆专门等他五天,那混小子竟然连面都不见,就跑去镇戍关,真是气死她了! 镇戍关着急,能有多急?那仗也不是第一天打,更不是一天能打完,就回来说两句话再走,能怎么着? 眼看着明妆和锦王要经常见面,那锦王地位尊贵、容貌出众,还是天家人,今宴那个臭小子拿什么和人家比?比犟种吗? 之前人家明妆念着感情,专程等他商量,现在倒好…… 严氏是越想越生气,她一直认为自己儿子听话懂事,不用她操心,但今天是真想动家法了! 没办法,儿子闯祸,她这当老娘的也得想办法担着,便低三下四道,“哎,想来今宴是着急为今酌报仇,他们兄弟两人感情一向很好,今酌刚去镇戍关就受伤,今宴哪肯罢休?” 这一时间,苏明妆也平复了心情。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有预感,裴今宴肯定是因为她在白云山庄谎称为“夫君”求药而生气了,当时她就感受到他情绪的不对劲,却苦于没时间解释。 本想着回来后,当面好好解释,谁知道面还没见,他就跑去镇戍关。 突然,她猛然想起一件事——梦中,两人和离后,裴今宴请缨上了战场,结识顾翎羽,两人惺惺相惜……会不会因为这个变故,所以…… 严氏见明妆脸色越来越僵硬,唇线也抿得越来越紧,急忙道,“千错万错,都是今宴的错,为娘这就写信骂他!” 苏明妆却问裴老夫人道,“您知道顾元帅的情况吗?他驻扎何地?听说他有个小女儿,擅长武艺兵法,也在顾元帅身边?” 严氏疑惑,“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苏明妆笑道,“我也是偶然在路上,听路人说起的。” 严氏倒是没多想,便讲道,“顾元帅驻扎铁卫关,是我们北燕对抗苍风国重要边关,多亏了顾家军,保我们大片边境安宁,其他地方的仗,虽急却也不致命。” 苏明妆回忆起北燕国的地图,盘算了下:镇戍关和铁卫关,离得不算近,两人应该不会提前三年见面吧? 她倒是不想拆散他们,只是如果他们两人见面、情投意合,她和裴今宴暂时又不方便和离,可怎么办? —— —— 补更完成,明早7点见,(`)比心 hh 第413章 虽然事情有些难办,但苏明妆倒是没被困扰——大家商量着来嘛,世上无难事,只要“动脑筋”。 至于对裴今宴的解释,也没那么难——写信就能解决。 裴今宴虽跑到镇戍关比较麻烦,总比去白云山庄,连个收信地点都没有的好。 至于信是否泄密,只要她使用一些话术,写一些只有两人才能看懂的信息,就能防得住。 做下决定后,苏明妆便问道,“母亲,那您准备回信吗?” “啊,这……”严氏起初不懂其意,后来反应过来,便道,“打算写一封回信,你呢?” 苏明妆,“我也要写。” 严氏就知道,明妆想写,所以才专门问她,“那你慢慢写,等你写好了回信,送过来便可,我让人去驿站寄过去。” “好。”苏明妆嘴上虽这般答应,实际上心中计划的是,一会回去就开始写,今天晚上或明天早晨,便让人送来。 毕竟她明天要和锦王见面,商量入宫求皇后娘娘,搞不好她得去接玉萱公主。 严氏见苏明妆身上的劲装,问道,“你一会要和薇薇练武?” 苏明妆这才想起,自己来青竹院的原因,“不了,我一会要给裴将军写信,母亲您先休息,我去和婶母解释一下。” “好。”严氏起身,作势相送。 苏明妆婉拒,却没成功,只能和裴老夫人一同出了房间。 …… 同一个屋檐下的另一个房间。 裴今酌快速看完了信,随后拿开灯罩,用烛火将信点燃。 霍薇不解道,“你这孩子,怎么说烧就烧?你们哥俩是有什么秘密不成?” 裴今酌温润如玉的面庞紧绷,并未回答母亲的话,若仔细看,能发现他拿着信的手微微颤抖。 因为刚刚兄长的信说:想尽办法帮他实现参军愿望的是苏明妆;听说他受伤,备受打击的是苏明妆;跑遍京城医馆药铺或买或借医书的是苏明妆;千里迢迢帮他寻灵药的,也是苏明妆。 还有…… 苏明妆寻药时,说的是为自己夫君寻药。 裴今酌知晓兄长不是开玩笑之人,但他依旧不解——苏明妆真喜欢他?他为何在她眼里看不到一丝爱意。 还有,前些天大伯母来给他治疗,苏明妆也在旁,哪怕他疼得几乎晕厥过去,苏明妆眼中也没有心疼,最多有那么一丝丝怜悯。 但,她为什么会为他做这么多? 还说他是她的…… 裴二夫人吓了一跳,上前直接拍在裴今酌手背上,他这才发现,他拿着信纸发呆,火舌几乎要舔到他的手。 若不是母亲眼疾手快,他怕是要被烧伤了。 裴二夫人又急又气,“你想什么呢?怎么魂不守舍?” 裴今酌垂着眼、抿着唇,不知如何回答。 却在这时,响起敲门声。 裴二夫人以为是丫鬟,便道,“进来吧。” 门开了,门口却出现一名穿着墨蓝色劲装的女子。 却见女子脊背挺拔、四肢修长,平日里那张楚楚动人的面庞,此时因为眉宇之间的英气,显得更是柔中带刚,美得摄人心魄。 霍薇倒吸一口气,“要说,人家这女儿是怎么养的,怎么养得这么好看?” 裴今酌也是被摄住, 刚刚信上的文字,也如同鬼魅一般浮现,将他缠绕,趴在他耳旁告诉他:如果她不喜欢你,为何会做这么多?她喜欢你还不好?为何要否认?是她喜欢你,也不是你喜欢她,你没和兄长抢女人。 裴今酌吓一跳,急忙收敛心神。 苏明妆本来是想和婶母打个招呼后,回去写信的,但见裴今酌这般心虚的表情,以及干净地面的一滩灰烬,便联想到了什么。 hh 第414章 “婶母,我可以和堂弟单独说几句话吗?话题关于裴将军。”为了不引起误会,苏明妆刻意称裴今酌为堂弟,顺便还把她名正顺的夫君拎了出来。 “行,你们聊。”霍薇离开房间,心里想——果然,是信有问题。臭儿子,烧什么信啊?现在说不清楚了吧? 霍薇出了房门,见严氏在,急忙把人拉到一旁,小声问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严氏气得咬牙道,“还能是什么事?因为今宴那不省心的混蛋小子呗。” 霍薇一下子笑出来,“什么?你说今宴是混蛋小子?不是,今宴那么乖的孩子,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见你骂今宴呢,到底发生什么了,快给我说说,让我笑一笑。” 严氏没好气道,“你现在没笑?” 霍薇拉着好友的胳膊,“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严氏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今宴给我们写信,每个人都写了不少,只有给明妆的,就写了两个字:保重。真是气死我了!明妆对我们如何,他没看见吗?怎么能这般轻视人?等那混蛋小子回来,看我不动用家法?” 霍薇愣住,“啊,这……那确实有点过分。”心里想,如果是今酌办出这样的事,她也是追着打的。 严氏气得脸白,但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你知道今宴给今酌的信上,写什么了吗?” 霍薇才想起,“别提了,那孩子看完信,直接就烧,根本不给我机会看。” 严氏抿了抿唇,若有所思。 霍薇问,“怎么回事?” 严氏叹了口气,“明妆本来是打算找你练武,后来接了信,便气哄哄地要给今宴回信,说是和你打个招呼,谁知,她又突然改变主意,要问今酌话。所以我觉得,今宴和今酌之间,搞不好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霍薇认为极有道理,疑惑地看向,紧闭的房门。 。 房门内。 苏明妆站在距离裴今酌和房门正中间的位置,既与裴今酌保持距离,又防止从房门听见自己声音。 她低声道,“裴公子,方便告诉我,裴将军给你写信的内容吗?” 裴今酌侧着脸,没看她,内心波动剧烈。 他挣扎片刻,低声道,“抱歉,未经堂兄允许,我不好泄露他的信。或者,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定会回答。” 苏明妆觉得裴今酌说得也有道理,便问道,“信上,是否有关于我为你寻药的细节?” 裴今酌,“……” 挣扎片刻,他点头,“有。” 广袖之下,苏明妆手指拢了拢,险些握成拳,还是忍住了,缓缓放开,“那你应该知道,我谎称为夫君寻药的事了吧。” “……嗯。”裴今酌。 苏明妆认真道,“那正好,我当面向你解释一下,但关于这个药的出处,请裴公子别问。你只要知道,药主人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就行,而我为了增加求药成功率,事先拜访了老者的好友。 那名好友说,老者是位重感情之人,对妻子有所亏欠。如果我谎称药是为夫君求,老者会愿意赠药。而结果也正如那好友所说,我成功寻到药。 这件事不慎被裴将军知道,多半引他误会。本来我计划,等他回府后,与他当面解释。谁知他竟直接去了前线,我怕引起不必要误会,所以来专程解释一番。” “……” 因为腿依旧不太方便,裴今酌坐在软榻上。 他垂着眼,视线落在腿上——那神秘药物有奇效,短短数日,不仅腿部逐渐有了知觉,甚至伤口都加速了愈合,不仅能正常穿衣裤,还能走一段路。 hh 第415章 失而复得的腿,让他这些天欣喜若狂。 可以说,每天都很喜悦,假设父亲继续让他参加武科举,他也能乐呵呵地参加。 但这一刻,他心情却降到谷底。 倒不是伤心,而是失望。 莫名失望。 见解释完,苏明妆准备离开,刚转身,想到了什么,又转了回来。 “他信上说,我喜欢你?”又问。 “……”裴今酌。 好一会,尴尬地点了下头,“是。” 苏明妆眉心闪过想揍人的狰狞,继续语调平静道,“裴将军误会了,确实,你能成功参军,是我拜托二哥帮忙。但无论你们是否相信,在我眼中,这只是举手之劳。 我们现在是一家人,名义上,你还是我小叔子,我这当嫂嫂的自然要帮扶小叔子,所以才拜托二哥满足你心愿。 再说帮你寻药之事,这个也很好理解:是我把你弄去参军,你落残,我说不自责是假的,所以想办法找医书……哦对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我见不得母亲和婶母伤心。 实话说,我对母亲和婶母的重视,远远大于对你们兄弟两人的重视。” 她可没说假话,都是肺腑之。 “……”裴今酌。 苏明妆继续道,“至于寻药时发生的尴尬事,我已解释清楚,为我出主意的老者好友,曲柏曲爷爷曾见过。我去寻药,带的都是裴家旧部。试问,如果我真在婚姻期间,与小叔子暧昧不清,会堂而皇之地带你们裴家家奴前行吗?” “……” “我既不避讳你们,就说明我光明磊落,”苏明妆不急不缓道,“裴公子可有什么疑问?左右,今天我们把话说开了,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裴今酌。 “还有一件事让裴将军耿耿于怀,便是婶母教我武功时,我向婶母打探你的喜好。是因为:我为了讨好婶母,所以投其所好,聊婶母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裴今酌。 苏明妆等了好一会,见对方确实没什么问题,便轻笑道,“看来裴公子没有问题了,那以后我们别有误会,行吗?” 裴今宴抬眼,看向女子。 却见女子眉眼明媚、目光坚定,整个人完美得无可挑剔,“我有个……问题。” 苏明妆重视起来,“您说。” 裴今酌抿了下唇,“你恨我?” 苏明妆微微一怔,“……没有。” “那你……算了,没什么。”裴今酌能看出,女子能善辩,无论他提出什么问题,她都能圆得滴水不漏。 他自幼敏锐超常人,能看出之前女子对他有恨意和怨气。 如果只有那么一次两次,也许是他看错,但几乎每一次见面,女子都要趁机偷偷瞪他两眼。 ……罢了,他便是问出来,她也会圆过去,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和力气呢? “我知道了。”裴今酌淡淡道。 苏明妆当然能看出裴今酌的怀疑,不过她也不知如何解释,梦里他斗苏家,所以她对他的仇视。 转念一想,她只是来解释裴今宴的误会,其他都无所谓。 看出也好,看不出也罢,左右也没打算深交。 苏明妆起身,明艳的面庞,挂着亲切又虚伪的笑容,“忘了问,裴公子的腿伤恢复如何?” 裴今酌看到自己的腿,心中涌出感激,“恢复良好,可以走一些路了。” “那就好,我先告辞了。” “等等……” 苏明妆停下动作,疑惑看去,“你说。” 裴今酌抿了抿唇,袖口下长指收拢,慢慢攥成拳,“谢谢你。” 苏明妆一愣,正要婉拒对方谢意,不过转念一想,又改了口风,“当你欠我一个人情,如何?等以后我需要你还时,你再还给我。” hh 第416章 裴今酌,“两个,参军一个,腿伤一个。” 苏明妆欣然同意,“好啊,那就两个。”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 她想要什么? 很简单——如果真的无法逃脱宿命,裴今酌最后入朝为官,她希望通过他,知道到底是谁想苏家落败!是谁下的命令,她的仇人到底是谁。 很快,女子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待她离开,裴今酌才抬眼,看向门扉,心底又闷又疼……他甚至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从前明朗清晰的头脑,此时混沌一片,失落将他包裹,空荡荡的,胸腔好似被挖空了一般。 …… 苏明妆出了房门,见裴老夫人和裴二夫人并没贴在门上偷听,而是在角落,鬼鬼祟祟地不知在商量什么。 见她出来,两人急忙站好,脸上还挂着一些尴尬和心虚。 苏明妆问道,“母亲、婶母,你们这是有什么事吗?” 严氏道,“没……没什么,我刚刚和你婶母解释了,你今日不和她练武,要回去写信。” 苏明妆笑盈盈地点头,“多谢母亲、婶母,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 盛情难却,最后苏明妆还是被这两人,送出了青竹院。 。 苏明妆没回雁声院,去了英武院。 刚一进来,她便生生彷徨了一下,因为……脑海中出现他每晚回来,翻墙教她武艺时的情景。 如今回忆那个时间点,实在无忧无虑——母亲健在、父亲安好、苏家安稳。 裴老夫人身体逐渐康复,裴今酌没瘸、裴二夫人没伤心,她每天都做喜欢之事,晚上还有人教武艺,甚至于白天还抓了两个“壮丁”,帮忙打理府务。 如果时间能永远定格在那时,该多好? 那无忧无虑时期一旦过去,潜伏于水面下的危机,便逐渐冒出头来、势不可挡:武王派锦王拆散联姻,皇上认为遭受背叛,开始攻击苏家……后面的事,她不敢想! 苏明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时间无法停止,哪怕她对前途迷茫,也得坚定走下去。 她停下胡思乱想,清空头脑,让自己保持冷静。 之后去了书房,叼着笔思考许久,才开始落笔: 裴将军,展信如晤。 关于你此前所问之问题,我本欲待你回府之时,当面予以答复。 然未曾想你竟突然奔赴前线,如此,我便唯有以书信之方式传达于你。 不知将军可还记得彼时引我前往之人——那位管事? 管事曾透露,老者乃是极重感情之人,若我欲成功说服老者,将所求之物说成是为自家夫君讨要方为上策。 正因如此,我才冒昧冒用了将军之名。 除此之外,我绝无其他别样之意。若将军心存疑虑,待你归来之日,我们可重游故地,寻那管事询问清楚。 将军出门在外,还望务必珍重身体。 盼归来。 写完后,苏明妆检查了一遍,随后封了信,让人送到青竹院去了。 …… 翌日,清早。 长安大街人还不多,锦王的马车便到了望江楼前停下。 秦羽落下了马车,却见通往三楼的门,已除了门锁,还有个丫鬟在外面守着;三楼的窗子已被人打开,此时半敞着。 秦羽落没想到她竟然已到了,他本以为自己来得算早。 随后,秦羽落带着靖风,以及两名侍卫,上了楼去。 三楼。 王嬷嬷等人见锦王来,齐齐上前请安。 “免礼,”秦羽落看了一眼门口,“明妆姐在里面?” 王嬷嬷恭敬道,“回王爷,小姐在雅间内等候王爷,王爷请吧。” 秦羽落便进了去。 hh 第417章 靖风正要跟随,却见雅琴挡在门口,欠了下身,道,“抱歉大人,我家小姐只请王爷一人进去,而且小姐在一旁准备了茶点,请移步到雅间。” 靖风面色为难地看了一眼紧闭门扉,“不用,我在这里等王爷便好。” 雅琴也没坚持,和云舒两人抬了桌子过来,让靖风坐下等。 房间内。 秦羽落一进去,就见苏明妆坐在窗旁的桌案上,左手手指按在桌上的一幅人体经络图上,右手捏着银针,不断比划着。 她穿了一袭淡青色长裙,依旧用料考究、但款式简单,柔顺的料子将她挺拔消瘦的身姿勾勒得犹如春风柳叶,因为右手举着银针,衣袖下滑,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手腕上戴着一枚水盈盈的翡翠镯子。 晨曦透过半敞窗子,照在女子侧颜上,仿佛为其完美的脸型勾勒了金边,也好像为她增加了一些圣洁色彩。 感受到他来,女子抬眼,口吻清淡疏离,“你来了?用我起来给你请安吗?” 秦羽落在女子口吻中,竟听出了一些不屑,“不用。” 但想到自己的计划,他也没时间探究女子“不屑”的原因。 不等对方邀请,在桌子对面坐下,“你很喜欢医术?” “所有一技之长,我都喜欢。”苏明妆见人到了,便停下背穴位,将银针收到针囊里。 “为何?” “为防止以后落魄。” 秦羽落凝眉,“虽说居安思危,但堂堂苏家小姐、安国公夫人,也能落魄?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一些?” 苏明妆一边把穴位图卷起来,一边淡淡道,“这可不好说,如果没有意外,我被设计和离后,皇上对苏家出手,我被赶出家门,之后便落魄。所以现在多学一门手艺,好歹看不起病时,还能自诊一下。” 秦羽落慵懒地靠着椅子,一只手搭在桌上,失笑着看向表情冷漠的女子,“你是从何时开始,喜欢这样一本正经地胡说?” “最近开始的,”苏明妆将桌面整理好后,便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我们是一起入宫求见皇后娘娘,还是我单独去?或者你单独去?” 秦羽落也收回闲适,端正身子,低声道,“我有一事,想和你商量。” “你说。” “我们一会一同入宫求皇后娘娘,然后,我去接玉萱公主。” 苏明妆凝眸思考片刻,“你这般设计,想来有你的用意?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秦羽落抿了抿唇,桃花眼里缓缓凝聚杀意,“帮我找人,路上刺杀我,杀我几名随从,用不着全杀,我打算带十五人,杀七人便可。” 苏明妆吃了一惊,“杀人?你让我?我去哪找杀手?” 哪怕是经历梦境,她也只是个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哪有杀人越货的能耐? 秦羽落眼神中的杀意,慢慢变成失落,苦笑道,“是啊,我在想什么?真是有病乱投医,我竟天真的以为,你能做到。” 苏明妆眼神闪了闪,低声问,“你是想稀释武王的人?” 秦羽落一愣,惊愕地抬眼看去——他只说杀侍卫,但她竟能想到稀释武王的人。 见她表情期待,他便说了自己的初步计划,“你猜的没错,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如何把握住每一个机会,利用好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便想到了接玉萱公主这个机会。 你之前的提议固然很好,对外营造我们两人相好的假象,再通过分分合合对武王施压,但用时太久了,我回府后仔细盘算了下,若什么都不做,只用‘相好之计’,最起码也得用上一年的时间!” 苏明妆点了点头——是的,梦中,他用了三年。 秦羽落继续道,“除了时间久,也太过被动!没人保证武王是否能耐心等我们把戏演完。之前你说,你怀疑武王对苏家动手,如果他真要动手,搞不好现在就着手,一年后,也许就晚了。” 苏明妆被提醒,双眸大睁地看向他,“你说得对!秦羽落,这件事我谢谢你!” 秦羽落被女子的眼神吓了一跳,因为……她的眼神很复杂,有种…… 还没等秦羽落揣摩出女子复杂眼神的含义,就听苏明妆道,“有了……我好像有了个办法!虽不敢保证一定可以,但我可以去试试!” —— —— 今日更新完,明早7点见嗷嗷嗷~~ hh 第418章 这一次,秦羽落没表现得太过期待,只平静地问,“什么办法?” 他刚刚已经谴责自己了——哪怕苏明妆变化再大,也是个名门闺秀,他怎么能指望一个在京城生活、手无寸铁的闺秀成功找到杀手? 还得是敢刺杀亲王,以及能守得住秘密的! 这种杀手,需要亲自培养数年! 也不知是之前苏明妆的变化,给他冲击太大;苏明妆身上神秘疑团太多,引发他不切实际的猜想;还是……这么多年来,他太过无助,极度渴望有个强有力的势力出现,让他能稍微喘息,有个倚靠。 所以苏明妆提出合作后,他像疯了一样把她幻想成深不可测、无所不能之人! 直到见面,他兴冲冲提出需求,她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幻梦才彻底破裂,认清现实。 苏明妆面庞微红,眯着眼好似思索,又掰手指好似掐算什么,之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这样,今天我们见面临时取消,我要回去做些安排。等我定下来后,会给你写信,用你暗号。” 秦羽落一惊,也跟着起身,“你要去做什么?” “还没定,等出了结果和你说。” “等等!我们这才刚见面,你就回去,那些人问起,我如何交代?” “这还不简单?吵一架就行。”说着,苏明妆走到门口,猛地推开门,头也不回地气哄哄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们走!” 王嬷嬷吓了一跳,“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苏明妆扭头,瞪了门内震惊的少年一眼,“锦王你听好,我知道你和玉萱公主感情好,但玉萱公主被送走,与我无关!别试图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以后我们不用再见面了!” 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人已经快步下了楼梯。 王嬷嬷等人无奈,只能匆匆给锦王欠身见礼,之后快速跟了下去。 秦羽落还站在雅间门口,目瞪口呆。 很快,苏明妆的人悉数离开,空荡荡三楼只有锦王一行人。 靖风上前,疑惑地问道,“王爷,发生什么了?” 实际上,秦羽落很惊讶,却也没他表现得这般惊讶,他现在的表现有七成是在演戏。 他先怔怔地看向楼梯方向,之后眼神越发懊恼,“该死!” “怎么?”靖风焦急问。 秦羽落桃花眸中满是算计,“原本我想说服她,一起入宫求皇后娘娘,再一起去接玉萱公主,一路上创造独处机会,但她竟误以为我把玉萱公主被送出京城的责任推到她身上。” 靖风听后,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靠近锦王,小声道,“王爷准备怎么办?请王爷快些想办法,否则……对上面不好交代。” 秦羽落暗暗攥了攥拳,强忍着自己一拳砸在这走狗脸上的冲动,咬牙道,“一会我选个礼物给她送去,尽量哄哄她吧。” …… 王嬷嬷随小姐上了马车,又问了两遍,见小姐依旧没理她,好似凝眉沉思什么,便识趣地闭嘴,没再继续问。 随后,马车到了国公府。 苏明妆一声不吭地下了马车,一众人也加紧脚步,跟着小姐进了大门。 却发现,小姐没回雁声院,或者英武院,而是去了青竹院。 众人不解:小姐这是要找老夫人? 进了青竹园后, 青竹院的下人们纷纷来问安。 苏明妆问,“你们谁进去帮我看看,堂少爷是否休息。” 其中一名丫鬟道,“回夫人的话,奴婢刚刚从堂少爷屋里出来,堂少爷正看书呢,没休息。” “好。” 扔下一个字,苏明妆便匆匆进了去。 hh 第419章 房间内, 裴今酌心烦意乱,又怕母亲担心,便拿了本书当幌子。 看起来好似专心读书,实则在想自己心事。 但哪怕母亲为不打扰他,而离开房间,他依旧在杂乱的思维中,捋不出头绪。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为何会失落? 他到底想要什么?他明明与她毫无瓜葛,也无私交,只是因为她屡屡帮他,所以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也曾反思,会不会是因为堂兄的误会而引发暧昧……他起初是这么想的,但后来却有个卑鄙念头在脑海中惊炸——如果当初苏明妆栽赃的是他,而不是堂兄该多好? 他不介意自己名声臭,也不介意栽赃。 他想要的是一个懂他、信任他,甚至……能把他从苦闷生活中拯救出来的女子。 他承认自己是裴家的异类,他自私、他不愿为家族发展而牺牲自己的人生,他有自己想做的事! 这么多年,他不快乐。 直到她出现,奇迹般的圆了他的心愿。 他兴冲冲地赶赴前线,却出师未捷身先死,气得恨不得自尽,又羞又恼……如果不是因为是独子,真的就把自己结果了。 他不敢死,怕母亲无法接受,便强忍着绝望,苟活于世。 又是她,再次救了他,第二次把她从绝望中生生拖出来,他如何做到心如止水? 更何况堂兄一口咬定她喜欢他,还摆出了种种无法解释的证据。 他刚刚意识到,也许他真的…… 随后她便来到他面前,眼神清冷、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一切都是误会,她不喜欢他,对他们兄弟两人的重视还不如对他们的母亲。 一盆冷水,将他浇得身心俱寒。 裴今酌正苦思,突然听见门外有她的声音,以及他的名字,他暗生激动,甚至把书角捏皱…… 另一边。 苏明妆进入房间,就见裴今酌顺着软榻坐卧,手里拿了一本书。 她看了一眼,之后便关了门,上了锁。 “……”裴今酌。 苏明妆快速过来,还顺手拖了张椅子,放在距离裴今酌身旁的位置,眼神晶晶亮,满是期待,低声道,“裴公子,我有个大胆提议,你要不要听听?” 裴今酌心跳如鼓,暗暗捏着书页,但表情平静自然,“什么提议?” “你要不要培养一下自己的势力?需要多少资金,全部我出!” “!” 裴今酌惊吓之下,险些放开手中的书,“你……你说什么?培养自己势力?我要势力做什么?” 苏明妆抿了抿唇,垂眸看了一眼他的腿,“所以,你这腿白伤了?如果当时你并无防范,这一箭没射在你腿上,而是你心口上,你认为自己还能回来吗?” 啪嗒一声,裴今酌手中的书,终于掉在地上。 他眸中染了仇恨——关于复仇,他不是没想、是没敢想! 连皇上都对付不了的人,他如何对付?朝中人才济济,他算哪盘菜?他不甘心又如何?人生不就是这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所谓难得糊涂,因为一些残酷现实若细想,滔天愤怒都能把自己淹死。 苏明妆经历过人生低谷,不难看出裴今酌的心思,她轻声道,“其实,我这里有一些秘密,不知裴公子可否愿意听。” 裴今酌的心跳生生漏了一拍,道,“如果你信任在下的话。” 苏明妆便把她和锦王的合作,说了出来。 裴今酌吃了一惊,本半卧在软榻上,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星眸大睁,震惊地盯着女子。 与之相比,苏明妆则是闲适许多,“很抱歉,我恐怕是给裴将军戴绿帽了。” hh 第420章 裴今酌急忙反驳,“不!你是有勇有谋、能屈能伸!” 他不是说假话,是真佩服这有魄力的女子——面对武王迫害,她非但没慌,还能将计就计,与锦王合作! 顿时,他心生惭愧! 如今再回想,自与苏明妆见面,她便一直在努力改变自己命运,无论是学武、学医、接手望江楼、帮她寻药,还有与锦王合作将计就计。 她好似一根韧劲十足的青竹,看似柔弱,实则坚韧不拔! 与她相比,他算个什么? 之前如怨妇一般抱怨命运不公,却不想办法争取自己的主张! 落残后,便处在绝望中,整日想放弃生命。 现在……竟因为武王权势,而不敢反抗,还抱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狗屁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有机会成刀,但自己一次次放弃,甘愿沦为鱼肉! 一瞬间,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心中失落了! 不仅仅因为她一次次拯救他于绝望,还因为她这坚韧不拔的精神,是他所欠缺,所以他不由得被吸引! 哪怕他视线没看她,但余光依旧不自觉随她而去。 苏明妆收敛了脸上的闲适,表情坚定,“裴公子,我知道你是有大志向之人,而且你也有诡才在身。请考虑下,我们合作怎么样?你来建立势力,我来提供资金,我们一同复仇!” “……” 女子的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心里。 苏明妆见裴今酌脸色惨白,却没放过他——如果没有梦中记忆,她也许以为自己强人所难。 但她知道面前这人长袖善舞、阴险狡诈的能力,他只是没被逼入绝境,未激发潜能,却不代表没有。 没关系,她推他一把,先把他绑上战车,然后再一点点激发潜能。 裴今酌苍白着脸,低头思考了好一会,他抬起头,刚要说自己不行,却发现女子一双美眸晶晶亮地盯着他,眼中充满信任和期待。 那些退堂鼓的话,实在说不出来。 裴今酌声音颤抖,“我……能行吗?” “能行。”苏明妆心中道——以后你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邪相,你不行谁行? 裴今酌不算好面子之人,但在她面前,他却不想丢面子,最后心一横,“好!我做!” 苏明妆惊喜,“你同意了?” “同意。” “那你有什么初步计划吗?说出来,我们可以商量一番。” 裴今酌思考片刻,脸上的慌乱逐渐消失,变为坚定,双眸里也染了狠厉,“你刚刚说,给我提供资金,能提供多少?” 苏明妆也认真起来,“第一笔银子,五万两够吗?” 裴今酌被这巨大的数目吓了一跳。 苏明妆见他面露异样,试探性问道,“是不是太少了?我这只有五万两银子能拿出来,剩下的都是实物,你给我几日的时间,我这两天抓紧变卖。” 裴今酌连连摇手,“不不不,够了!我……第一笔需要一万。如果基础队伍能组建起来,第二笔还需一万。” “没问题,我一会回去整理一下,把五万两一起给你。” “一万两,等我组建好队再说,”裴今酌说话期间,脑海中已闪过几个名字,那几人都是忠心耿耿、一腔热血,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的人,“感谢你的信任,但也别过多信任,否则易成负担。” 苏明妆了然,“你说得有道理,那我一会去取银票。” 说着,看了一眼他的腿,“你能走路吗?或者,你需要找什么人,我来帮你找。” “不用,我自己可以。” 生怕女子不信,裴今酌还起身,慢慢在地上走了两圈,之后没坐回软榻,而是去了另一侧的桌椅上坐下。 hh 第421章 苏明妆也走了过去,坐在他的对面,轻声问道,“伤口还疼吗?” 裴今酌一愣,心底软了软,“不疼,只是这条腿还不太听使唤。你不用担心,关于经脉的书,这些天我也看了几本,心里有数。” 苏明妆点了点头——迫在眉睫,她现在也确实没时间同情。 “除了资金,还需要我做什么?” 裴今酌倒是也没客气,“望江楼有一个小二叫张壮,不知你可否认识。” 苏明妆回答,“自然认识,张壮为人机灵,从前我每次去,他没少帮我张罗。” 裴今酌点头,“一会你让人把他找来。” 苏明妆瞬间想到了什么,沉声道,“你要把他收入麾下?” “是,他曾追随我父亲,后来伯父去世、三叔战死,他在别的队伍受尽排挤委屈,便来了望江楼。他一直想为家人在京城买宅子,我想让他来帮我。” “好,一会我便让人去找。” 两人就这么商议起来。 苏明妆心中暗暗赞叹——她才刚说服裴今酌,其便能快速规划出一套可行方案,包括第一批银两用做招揽什么人,第二批银两打通什么关系,以后去什么地方雇到亡命徒等等。 苏明妆突然想起一件事,眼神闪了闪,“我有个小小的提议,可能……有些卑鄙,你只当听个笑话。” 裴今酌看着女子明艳的容貌,以及锐利如刀的美眸,心神不由晃了晃,急忙移开视线,稳定心神,故意用冷漠的语调,“你说。” 苏明妆丝毫不介意他是否冷漠,不怕对方恃才傲物,就怕对方是庸才。 “我的提议是,你腿即便是好了,也装瘸,先装他两年!” “……” 裴今酌吓了一跳,“装……装瘸?” “是啊,你只有瘸着,才有自由!否则搞不好你父母又要逼你参加武科举。哪怕你想考,也等以后再说,明年春季的武科举,绝对不能参加!”苏明妆认真道。 裴今酌看着女子严肃的表情,又想到她不止一次说,明年的武科举有猫腻,点头道,“我听你的。” “还有,你是在战场上伤了腿,我们可以借此事做文章,让世人称赞。” “……” 苏明妆知晓,耿直的裴家人怕是不愿做这种欺骗之事,便讲解道,“有件事,说来话长,婶母陪你去前线后,由于我不肯接府务,裴将军便把他舅母请来帮忙,谁知舅母离开,把两个女儿留下。 有一次我在校场练武,她们跑来,在我面前冷嘲热讽,说武官是君子,在前线马革裹尸、报效朝廷;文官是小人,在朝堂陷害忠良、窃取功劳,我气不过,便和她们打了起来。” 裴今酌暗惊,“然后呢?” “啊?” 苏明妆本来是想,从这件事引申出一个观点,没想到裴今酌竟然想听结果,只能尴尬道,“额……我输了,被打了。” “岂有此理!堂兄没管?” 苏明妆急忙摆了摆手,“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件事过去许久,我再回忆,觉得那严家姐妹说得有几分道理。武将确实是比较耿直,只会直来直去地邀功、不会拐弯抹角。而文官花花肠子多一些,会旁敲侧击地煽情,引发上位者怜悯,进而获得更大利益。 就比如说你的腿,如果你真瘸了,或者伤后痊愈,皇上会记你功劳,但也就记那么一次。然而如果你装瘸两年,有事没事在皇上面前一瘸一拐地晃悠,再说一些无法报效朝廷,内心遗憾的话术,皇上对你的赞赏会一次次叠加,之后你再提出什么要求,皇上多半会同意。” hh 第422章 裴今酌好似被打开一扇窗般,“……有道理!” 苏明妆突觉尴尬——她在做什么?在教邪相偷奸耍滑?她确定自己不是班门弄斧? 裴今酌认真思索,若有所思地点头,“受教了。” “……”苏明妆。 突然,裴今酌抬眼看她。 苏明妆,“怎么?” 裴今酌问,“她们打了你,大伯母没帮你做主?” 苏明妆一怔,哭笑不得道,“你怎么还记得这档子事?好吧,我继续说。当时裴将军想把她们赶走,她们赖着不走,我也不想让她们走。 毕竟她们走后,我这顿打,算是白挨了。但如果她们不走,我就有机会再打回来。之后我憋着一口气,每天晚上跟着裴将军学武艺、练石锁,突飞猛进,后来把那个姐姐揍了一顿。” 裴今酌听说她没被欺负,松了口气,自嘲着低声道,“是啊,大哥不会让你吃亏。” 苏明妆没注意到他说什么,或者说,心思不在什么挨打上,“你预计多长时间能组成队伍?是否能行刺?” 裴今酌严谨道,“不出意外的话,需要三日,不过具体如何,我得和张壮商量。你知道的,哪怕我不装瘸,我的腿也无法长时间走路,怕是只能靠张壮做说客。” 苏明妆想到张壮那巧嘴,笑道,“你倒是慧眼识珠,张壮口才确实了得。” 裴今酌道,“他计谋胆识都为上乘,只是命不好,从前没跟随大伯父,跟的是我父亲。后来投靠别的队伍,他们一听他曾是裴家的人,便开始排挤。” 苏明妆起身,“就这么定了,我去让人找张壮。” “等等。”他把她唤住。 “?” 裴今酌看着面容疑惑的女子,尴尬地张了张嘴,最后又尴尬地移开了视线,“你……哪来那么多银子?难道是你的……” 苏明妆笑道,“正如你所想,是我的嫁妆。” “……”裴今酌。 苏明妆无奈——她也不想,但哪怕她出身苏家,不缺银钱,但一名女子随随便便掏出几万两,还是无法做到的。 别说她掏不出来,便是贵为玉萱公主也掏不出来,最多也就有五六千两罢了。 裴今酌紧紧捏着拳——他从前便对金钱有所渴望,现在更甚!他想复仇,想拥有自己的势力,却要用她的嫁妆?!他有多厚颜无耻? 苏明妆看出他的挣扎,安慰道,“我知道你现在自责,但觉得没必要。我与锦王是合作,与你何尝不是?一个出钱一个出力,这不是很公平?钱财乃身外之物,你却搞不好有杀身之祸,这么算来,是我占了便宜。” 裴今酌垂眸苦笑,“你真会安慰人。” “我可没安慰你。” 裴今酌抬眼,看向女子,表情认真,“如果你有诚意,那我问你个问题。我不问你从前为何憎恨我,我只问你:现在,是否还恨我?” 苏明妆一愣,随后笑着摇头,“过去了,以后再也不恨了。” …… 随后的事情,便比较顺利了。 张壮来后,得知小主子准备培养势力,二话不说便加入。 两人商议了名单,裴今酌让张壮做说客,去把他们选中之人召来。 定好时间后,裴今酌便把三日之期,告知苏明妆。 苏明妆正思考要用什么借口写信,却在这时,门房突然送来件包裹,说是来自学士府。 苏明妆本以为是母亲送来的东西,拆开却发现,里面是一对价格不菲的翡翠镯子,还有锦王的道歉信。 苏明妆灵机一动,便顺势给锦王回了一封信,信的内容也很简单——白天两人吵架,是她冲动之下误解了锦王的意思。 如今锦王送礼物主动道歉,让她倍感自责,所以约定午时到京城有名的聚膳楼用膳,也算是赔礼道歉。 写完信后,便让习秋立刻送了去。 …… 翌日。 两人相约到了酒楼雅间。 锦王一来便不顾身份,连连赔礼道歉;苏明妆也装成小女儿娇羞的模样,半推半就地应下,两人冰释前嫌。 这雅间,苏明妆提前定了两个。 另一个是招待靖风等人。 靖风本不想擅离职守,但架不住王嬷嬷巧嘴劝说,便只能去了,留一名侍卫守门口。 王嬷嬷也留习秋在,让习秋盯着那侍卫,防止他偷听。 王嬷嬷则是带其他人,去了靖风的雅间,盯着靖风去了。 下人刚一离开,雅间内便气氛骤变。 苏明妆表情严肃,沉声道,“我们四日后入宫求皇后娘娘,之后你就准备出发接玉萱公主。” 秦羽落吃了一惊,“你找到杀手了?” 心中惊愕——她是下凡的神仙吗?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 —— 明早7点见,(`)比心 hh 第423章 苏明妆道,“算是找到了吧,不过还需要准备时间,现在距离长乐节还有十一天时间,我想在长乐节前把公主接回来,时间是不是太紧张?或者,皇后娘娘同意后,我立刻让人快马加鞭过去,让公主在那边先收拾好行李,只等你到了,立刻就返程?” 还处在震惊中的秦羽落,完全没听进去女子说什么,因为惊愕,甚至语调都变了,“不是,你先告诉我,你去哪找的杀手?国公府外还有眼线,昨天并未收到你外出的消息,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是真佩服!真想学! 他顶着武王的眼线,培养了三两个亲信,都不知花费多少心血,熬了多少日夜。 但他两年做不到之事,她一天就做到了? 除了神仙变法术,他想不通还有什么方法! 苏明妆失笑,“因为我找了一个同样与武王有仇之人,进行合作。” “是谁?怎么找到?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找他时,定是把我的情况说了吧?为公平起见,你也应把他的事告诉我!”秦羽落声音激动。 裴今酌才刚着手组建,苏明妆本不想提前透露,但觉得锦王的话不无道理。 既然大家是一条船上的人,理应消息互通,才能避免误伤自己人。 更何况锦王对付武王的路还长,需要大量信息。 想到这,苏明妆便把裴今酌腿伤真相、还有她出资金扶持其发展势力之事说了出来,只是没说她寻药之事,还有说服裴今酌装瘸。 秦羽落听后,惊得面色苍白,缓缓道,“倒是提醒了我,有些人看似中立,实则内奸,或者说他不内奸,但他的下属、亲信是内奸。” 苏明妆想到北燕国的内忧外患,也是心惊不已。 秦羽落突然道,“我一种预感。” “?”苏明妆疑惑。 秦羽落抬眼,与之对视,“我有预感,北燕国的前途怕是……” 苏明妆吓了一跳,“别……别胡说!” 实际上没有锦王的话,她也是心底隐隐不安,只是锦王把她这不安挑破了而已。 “别说这些了!”她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那些不是我们这种小人物能操心的,我们只要保下自己小命就行。” 与女子的不安比起来,秦羽落反倒是很快平静下来,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希望北燕早点乱起来,让那些人正面碰撞、狗咬狗,而不是一次次用他们这些无辜者来当牺牲品! 秦羽落收回思绪,道,“你扶植旁人发展势力,此举明智。你是苏家人,盯着你的人太多,如果你自己发展,一旦有所差池,苏家会被你连累。” 苏明妆哭笑不得,“就算我不是苏家人,我也发展不了啊!我就是一弱女子,最多敢杀鸡,如何敢杀人?而且无论我走到哪,王嬷嬷等人都跟着,我前脚找杀手,王嬷嬷后脚就告诉我爹娘,我爹娘能打死我!” 秦羽落苦笑,“是啊,所以我才佩服你,能变‘不能’为‘可能’。” 苏明妆表情恢复认真,“我们还是商量正事吧,我们三日后入宫?” 秦羽落思考片刻,“五日,多给裴公子一些准备时间,如果按你所说,提前写信让玉萱公主准备,我马不停蹄地去接一个来回,能在长乐节前回来。” 声音一顿,还是不放心地问道,“他……能行吗?” 苏明妆挑眉,“放心,他的潜力远超你的想象。” “……好吧,”秦羽落依旧不算放心,但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叮嘱道,“你让他多召集一些人手,我身旁侍卫武功都不错。” hh 第424章 “如果时间充裕,自是没问题,不过有件事,我觉得你应提前考虑。” “什么?” 苏明妆,“你‘遇袭’后,锦王府侍卫有所损失,你怎么安插自己人?我怕武王第一时间,继续安插眼线。” 秦羽落了然,眸色精明,“这件事我确实想过,我的设想是:我为接公主而遇袭、损失侍卫,公主定会自责安抚我,我趁机诱导公主送我一些侍卫。” “送你?公主的侍卫都是皇上的人吧?” “没错,武王早晚会对那些人动手,但需时间,在这之前,为防止我脱离他的控制,会把锦王府现有人员移到我身旁,其中就包括我培养的人。” 苏明妆听着锦王的话,心中感慨万千——她曾恨过、怨过的负心汉,实际上活得比她还悲惨。 身份尊贵,却被人控制,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步步为营,若不肯服从控制,便会万劫不复。 所以……武王到底拿什么来控制锦王?让锦王如此恐惧? 她对前途,也不免迷茫起来。 她就好像登楼梯,本以为只要爬上楼梯,便会到二楼;谁知,却来到另一个世界。 她以为自己有了预知之梦,只要勤奋努力,便能避免悲剧,幸福一生。 谁知,事态远远没她想的那么简单,之前发生的一切好似冰山一角,更可怕的阴谋,都潜伏于水面之下。 …… 一晃,五日后。 巳时,宫门外。 今日是苏明妆和锦王约定好,入宫求皇后娘娘的时间,两人先在宫门外碰头。 递了牌子,随后在坤宁宫小太监的引领下,进了宫门。 踏着石板路,苏明妆抬眼看去,却见远近宫殿,屋顶错落有致,琉璃瓦在秋阳下熠熠生辉。 明明秋高气爽,但她却莫名觉得压抑和抵触。 越靠近坤宁宫,周围的气氛便越发肃穆。 宫前的铜鹤、铜龟静静地伫立着,红墙黄瓦,雕梁画栋,彰显皇家威严与气派,同样也冰冷冷。 苏明妆自嘲一笑——她从前果然天真得很,每一次与玉萱公主入宫,都觉得宫里花团锦簇,娘娘们轻声软语,是个仙境一般无忧无虑的好地方。 现在梦醒后才发现,这里仿佛是一个等级森严、弱肉强食的牢笼。 她从前真是睁眼瞎。 秦羽落听见苏明妆叹息,投去一抹询问的眼神——出什么事了? 苏明妆回给他一个眼神——没事。 之后快速收回眼神、整理情绪,让自己努力回到梦境之前天真幼稚的模样,正如她今日,刻意穿上从前最喜欢的,粉色华丽衣裳。 皇后在凤仪殿接见了两人。 皇后容貌慈爱端庄,虽上了一些年纪,不若年轻女子美艳,却高贵优雅,仿佛岁月沉淀下的美玉。 她身着一袭朱红凤袍,上面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和绚丽牡丹。凤袍的领口和袖口处镶着精致的金边,彰显着皇家尊贵。腰间系金色的腰带,上面缀着宝石和珍珠,庄重华贵。 两人进入后,为皇后问安。 凤椅上的皇后,语调温和不失威严,“免礼,起来吧。” 不等两人站好,皇后便笑着对苏明妆打趣道,“明妆是多久没入宫了?怎么,是因为皇上和本宫把玉萱公主送走,你生我们的气吗?” 苏明妆起身后,急忙道,“臣妇不敢!臣妇怎么敢生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气?其实臣妇早就想念皇后娘娘了,但……臣妇闯此大祸,连累了玉萱公主,还要皇上和娘娘善后兜底,臣妇无颜入宫见娘娘啊。 hh 第425章 而且臣妇刚嫁入国公府那阵子,老夫人身体不好,母亲从前教导臣妇说:家中有病人,是不能随意去别人家做客的,怕给人家带去晦气。如今老夫人身体康复,臣妇才第一时间入宫见过娘娘了。” 皇后失笑,“一段时间不见,你这小嘴儿倒是越来越会说的,让本宫都挑不出理。” 苏明妆再次深深一礼,“娘娘宽厚。” 皇后慈爱的面庞,笑容温柔,但眼神却如潭水、深不见底,“好了,不逗你了。不过你今日怎么和羽落一起入宫?莫不是有事求本宫?” 苏明妆继续答道,语气可怜兮兮,“臣妇不敢欺瞒皇后娘娘,是眼看着快到长乐节了,去年公主还和臣妇说,下一个长乐节定要给娘娘好好过,没想到却被臣妇连累,此时公主定是很焦急的。” 说着,声音哽咽,眼圈红了。 皇后想到爱女,也是思念得紧,叹了口气。 苏明妆跪下,哭啼啼道,“娘娘在上,臣妇知错了,以后也再不敢了!千错万错都是臣妇的错,公主是无辜的,这长乐节公主盼了整整一年,求娘娘宽宏大量,把公主接回来为您庆生好吗?” 一旁锦王也跪地,“是啊,娘娘,玉萱姐很早就盼望长乐节了!只要娘娘一声令下,侄儿立刻出发去接玉萱姐!” 皇后一愣,“你去接?” 秦羽落连连点头,“回娘娘,是!侄儿都想好了,只要娘娘同意,侄儿现在就让人快马加鞭送信过去,让玉萱姐开始收拾行李,等侄儿到了后,接上人就回来,回来正好能赶上长乐节!” 皇后失笑,“你们两个,这是算计好了,进来只等本宫答复?再者说,就算让玉萱回来,也用不着你去接。” 苏明妆急忙道,“那怎么行?玉萱公主是被臣妇拖累,按照道理应该臣妇自己去接,但如今安国公去了前线,臣妇要在国公府照顾老夫人,脱不开身,好容易想到主意,让锦王代替。皇后娘娘开恩,让锦王去吧,否则便是玉萱公主回来,臣妇也不知以何等脸面面对公主。” 说着,直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一旁秦羽落都看懵了——这不顾形象、任性大哭的女子,和前些天帮他解决难题的,是同一人吗?果然,女子千变万化,可不能轻易相信。 皇后抿着唇,看着嚎啕的苏明妆,内心也是十分矛盾,“好好好,先别哭了。” 皇后的心腹赵嬷嬷急忙上前,轻声劝着,把苏明妆拉了起来。 皇后看了一眼锦王,沉思片刻,之后笑道,“行了,你们的事本宫心里有数,但接公主一事,本宫一人也做不了主,得请示皇上。羽落你先回去,且准备着,本宫若能说服皇上,便让人通知你。” “那真是太好了!侄儿多谢皇后娘娘!”秦羽落故作惊喜。 皇后看了一眼苏明妆,随后对锦王道,“你先回去吧,本宫与明妆聊上一会。” “是,侄儿告退。” 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两人快速交换了眼神,之后锦王离开。 皇后从凤椅上起身,“傻孩子,你哭什么?玉萱任性调皮,即便不是因为你的事,皇上也准备把她赶到行宫冷静冷静。” 苏明妆吸着鼻子,“多谢娘娘哄臣妇。” 皇后被逗笑,“你都知道自己是臣妇了,嫁为人妇,怎么还像从前那样哭鼻子?走,我们换个地方聊。” 随后,苏明妆被皇后带到了寝室。 离开那庄严大殿,皇后身上的凤威也卸了不少。 hh 第426章 苏明妆随皇后坐在软榻,宫女送上香茗茶点、新鲜瓜果在榻几上,之后恭敬退到一旁。 赵嬷嬷站在皇后的身侧,至于苏明妆带的下人,因为没资格进大殿,已被宫女领到了耳房休息了。 房间内,清香缭绕,温馨安宁。 皇后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放下茶碗,语重心长地问道,“这里没外人,你和本宫说实话,婚后生活如何?” 苏明妆恭敬回答,“回娘娘,臣妇婚后生活幸福,臣妇也很满足。” 皇后温柔的语调,微微一冷,“但,本宫听说,你与安国公到现在还没同住。” 苏明妆立刻起身,跪在皇后面前,颔首恭敬道,“娘娘恕罪,臣妇不是故意隐瞒娘娘,这婚事已经让皇上和娘娘为难,臣妇不好意思再因此事让娘娘操心了。” 皇后盯着女子头顶,沉思片刻,随后脸上恢复笑容,“好好说话,怎么动不动就跪?你从前可不是这样。” 赵嬷嬷再次上前,把苏明妆扶了起来,还柔声安慰道,“我们娘娘打小便把您当亲女儿,您有什么心里话、心里不痛快的,直接和娘娘说,娘娘帮您做主。” 苏明妆坐回软榻上,一本正经地对赵嬷嬷道,“正是因为娘娘对臣妇好,臣妇闯了这么大的祸,才对娘娘愧疚,不敢再给娘娘添堵了。” 皇后仔细问道,“你还是喜欢安国公吗?”语调隐藏着冰冷质问。 苏明妆立刻装出娇羞模样,低着头,点了点头,好似害羞得说不出话。 皇后凝眉,“所以,是安国公不肯同住,而非你不肯?” 关于入宫后,皇后会问的问题,苏明妆早有预料——如果皇上和皇后盼望她与裴今宴在一起,以拉拢苏家,定是想听:她喜欢裴今宴,两个人绝不会和离,会永远在一起,这样的话。 苏家已经得罪了武王,绝对不能把皇上也得罪了! 想着,苏明妆泪眼涟涟,哀求道,“求娘娘别责怪裴将军,一切都是臣妇的错,当初如果臣妇有一些耐心,别用那种过激手段,裴将军也不会这般抵触臣妇。” 说着,眼泪便如断线珍珠一般,一颗一颗滑下。 皇后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如果安国公一直不接受你,你有何打算?你放心,无论你想做什么,本宫都会帮你。” 这话,说得好像皇后站在她这边,但苏明妆知道,皇上和皇后才不关心她和裴今宴感情好坏,他们想要的,就是两人的婚姻。 只要两人还处在婚姻中,那便是联姻成功。 哪怕苏家没投靠皇上,但在外人眼里,苏家就已经投靠了。 这便是皇上想要的! 苏明妆低着头,眼泪越流越多,“如果臣妇说……臣妇不舍得离开裴将军,娘娘会不会认为臣妇太没骨气了?臣妇给皇后娘娘丢人了,呜呜呜……” 说着,掩面而泣。 皇后见状,这才松了口气,眼中的笑容也真诚了许多,“别胡说,你与安国公的婚事乃天作之合,京城不知多少人羡慕呢。” 说着,对赵嬷嬷使了个眼色。 赵嬷嬷也立刻哄道,“对呀,什么骨气不骨气的?要那骨气做什么?婚配是一辈子的事,如果和一个不喜欢的男子过一辈子,还不如没骨气呢!夫人您国色天香、又出身名门,哪个男子能不喜欢您?以奴婢看,安国公就是抹不开面子,再等一等就好了。” 皇后也道,“赵嬷嬷说得有道理,安国公那人就是好面子,不仅他好面子,但凡姓裴的都好面子。既然安国公能同意成婚,就说明他有这意愿,搞不好心里正偷着乐呢。” hh 第427章 “对对,安国公定是偷着乐。” 随后皇后的几名心腹宫女也一齐来哄。 苏明妆一边装成娇羞,一边又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一关,暂时是过去了。 皇后让赵嬷嬷带苏明妆去洗了脸,宫女们又精心为其上了妆,这才回来继续陪皇后说话。 苏明妆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臣妇有个问题,不知能不能问。” 皇后笑道,“你这孩子,怎么出嫁后还外道了?有什么问题,问就是。” 为拉拢苏家,皇后对苏明妆的态度,一直比亲女儿还要亲,最起码表面如此。 苏明妆小声问道,“裴将军怎么突然就去镇戍关了?镇戍关战事那般吃紧吗?裴将军……会不会也像堂弟那样受伤啊?” 皇后急忙安抚,“你放心,安国公不会受伤,当时他请缨去镇戍关,皇上是不同意的,但他坚持要去,皇上无奈,给他专门配了一队禁卫军,还交代禁卫军长官说,安国公只能参与谋略,不得亲自上战场。” 苏明妆点了点头——其实她想听的,不是这个,她是想知道裴今宴突然去镇戍关,是想为裴今酌报仇,还是……和她赌气。 想起那个误会,苏明妆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娘娘,那您知道裴将军非要去镇戍关的原因吗?是想立战功,还是不想见臣妇?”她又楚楚可怜地问道。 “这个,本宫也不知,当时本宫听说皇上把他派去,也是吓了一跳,还专门跑去求见皇上,询问此事。你是知道的,本宫素来把你当亲生女儿疼,有什么好东西,都第一个想到你,本宫不会让你吃亏。” 苏明妆急切问,“您求见皇上,皇上他老人家怎么说?” 皇后见女子一双明亮水眸里满是期待,再次认为,苏家和裴家的这联姻稳了。 “皇上说,安国公是想建功立业,绝不是不想见你。” 苏明妆听后,貌似相信地点了点头。 皇后端起茶碗,慢慢抿了一口。 实际上她未说真话,当时皇上说的是——安国公好似在和谁赌什么气,皇上追问,他不肯说。 提起老裴家的倔脾气,皇上也是头疼,但也正是因为裴家人的特点,才值得信任。 …… 随后, 皇后请示了皇上,得到批准,便派人通知锦王,让其准备一下择日出发。 锦王得到了消息,又把苏明妆请了出来。 表面是用晚膳,实际上是秘密见面,交给她一张地图。 那地图,是从京城到避暑山庄的路线图。 他会带队伍尽量走那条线,若出意外,也会选一条离原路最近的路线,让杀手埋伏便可。 …… 是夜。 回国公府的苏明妆,匆匆去了青竹院。 青竹院里,一片安静,几乎没什么人影。 裴老夫人早就搬回知春院住,后来裴今酌腿伤有所好转,便说服裴二夫人,让其也去知春院。 理由很简单:裴二夫人只要在青竹院,便忙前忙后,一刻不休息,看得裴今酌心疼。 而自从裴今酌受伤、险些落残后,裴二夫人对儿子便心软得很,只要儿子能健健康康,她便听计从,听话的去了。 裴今酌不喜院子里有丫鬟,觉得男女有别,不太方便,就把丫鬟们遣走,最多白天来打扫,晚上不得停留。 所以夜里,除了一个在院子里看门的小厮外,便没外人,倒是方便了苏明妆来。 房间内。 裴今酌半卧在床、背靠着软垫,腿上放了一本书,却没看,而是闭着眼一遍遍复盘心中计划,努力找寻疏漏之处,尽可能让计划趋于完美。 就在他想得出神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裴今酌以为是守夜的小厮,便随口道,“进来。” 门开了。 一串略轻的脚步声后,是女子清脆宛如天籁的声音,“裴公子休息了吗?” 裴今酌急忙睁开眼看去,却见一袭淡藕荷色长裙的女子,亭亭玉立在不远不近之处,从容宁静,在略有昏暗的灯光下,画面美得犹如梦境。 他怔了半晌,随后猛然想起自己已脱外袍,“抱歉,能先出去一会吗?我……整理一下。” —— —— 今日更新完,明早7点见! (`)比心 hh 第428章 裴今酌过激的反应,把苏明妆吓了一跳。 她急忙转身跑了出去,待出门后才想起——如果她没记错,他明明穿着中衣的,要这般惊恐吗?搞得好像他是黄花闺女、她是登徒子一般。 就算男女大防,但这种不小心撞见也只是误会,大男人用这般害羞? 裴家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怪。 少顷,房门被从里面拉开。 裴今酌已经穿戴好,表情沉定,只是面颊还有一些红晕,“抱歉,久等了。” 苏明妆进了房门,随口问道,“青竹院没留下人?” “留了个守门的。” 苏明妆没再继续这些闲聊的话题,见关了门,便掏出地图,“刚刚我和锦王见了一面,他把地图交给我,说明日出发,他会按照这条路线走。即便出其他情况,也会选一条距离最近的路线,你们在此埋伏便可。” 裴今酌也收敛心神,接了地图,仔细看过后,确定没什么问题,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苏明妆依旧担心不已,“锦王的队伍,算上他一共有十六人,武功都不错。你的队伍有多少人?” “三十。” 苏明妆吃了一惊,“三十人?短短五天,你去哪找了三十人出来?他们……靠谱吗?” “这个就不方便透露,不过你放心,即便他们有所伤亡,也不会留下尸体和线索。” 苏明妆知趣地没继续问。 心中暗道——果然,裴今酌的潜能非比寻常,他只是没逼到绝境。 裴今酌见女子没再说话,不由得自责——人家给他无私帮助、大笔银钱,他就是这般敷衍? 挣扎片刻,解释道,“我刚刚并非刻意隐瞒,而是……从前从战场上回来的旧部,他们不忍心家人过得清苦,所以匿名落草为寇,如果我把他们身份说出来,会连累家族。” 苏明妆急忙道,“你误会了,我没生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声音一顿,又问,“等等,家人过得清苦?不是说上战场能赚到很多银子?” 裴今酌深深看了她一眼,“原本,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后来去了一趟镇戍关,才知道,有些东西没我想的那么简单,从前是我天真了。” “???”苏明妆不懂。 提起那些黑暗,裴今酌也不愿再过多回忆,摇了摇头,“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说。你只要知道,无论是朝廷、民间,还是军队,都是弱肉强食就好。 还有,镇戍关的情况,也有可能和武王渗透有关,皇上和武王为更多拉拢势力,会对中立者使种种手段,那些只想单纯报效国家,而不想卷入党派争斗的人,有可能遭殃。” 苏明妆恍然大悟——之前裴今酌说,二叔回京不再领兵后,张壮被排挤,也有可能出于这个原因。 搞不好还被抢了功劳。 兵营中,将士除了固定薪水外,全靠功劳赚赏银。 被排挤攻击的兵士,冒着生命危险得的功劳被抢走,自然无法补贴家人,最后心灰意冷地落草为寇。 苏明妆松了口气,“实话说,我贸然让你组建势力后,还曾自责过,觉得自己太过随心所欲、强人所难。现在听你说这些,心里好受了许多。” 裴今酌凝眸盯着她,“你不需自责,我一直是感激你的。” 苏明妆不知如何回答,便牵强地笑了笑。 暗暗松了口气——之前她担心这些旧部到底是正经军队出来的人,可能干不了杀人越货的勾当,但听说裴今酌把落草为寇的旧部召了来,也就放心了。 hh 第429章 她突然觉得心中难受,快步去推开窗子,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裴今酌见女子表情痛苦,焦急问道,“怎么了?身体不适?” “……不是,”苏明妆看着窗外安静风景,“突然心里不舒服。” 裴今酌苦笑着问道,“因为要杀人,所以自感罪孽深重?” 苏明妆被说中心事,僵了一下,之后无声地点了下头。 裴今酌走到另一扇窗,远眺窗外夜色,“你记住,杀人的是我,罪孽深重的也是我,便是以后下十八层地狱,也是我而非你,一切与你无关。” 苏明妆知道他是在安慰她,一想到因为那么多人要因她的计划而死,说能平静接受,是假的。 但她也知道,自己没得选。 如果不继续进行计划,武王会想方设法对苏家动手。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道就没有除了“刀”和“肉”的其他选择? 好在她经历了十年梦境,体会到底层百姓日子多艰难,如果没有梦境,她受到的打击怕是更大。 苏明妆收回视线,问道,“裴公子,你说,有没有真正太平、公平的国家?没那么欺压阴谋、尔虞我诈?所有人都安全幸福地生活?” 裴今酌也收回视线,面色认真道,“有,每个王朝刚开始的一两代,大多如此,但王朝可以更迭、人性无法泯灭,王朝平稳后、没了生存之忧,人性贪婪便逐渐滋生,世道也越发紊乱黑暗。待紊乱到百姓活不下去的程度,便会爆发造反或起义,开启新的王朝、周而复始。” 苏明妆喃喃重复,“王朝可以更迭、人性无法泯灭。” 裴今酌看着女子失落的模样,于心不忍——这样金枝玉叶的娇美姑娘,明明应该被捧在手心,一辈子不让她接触黑暗,为何会如此? 苏明妆也只彷徨了一会,很快镇定下来,“这个行动,你去吗?” 裴今酌苦笑着指着自己的腿,“我去,也是拖后腿。” 苏明妆被逗笑,盯着他的腿,“你说得也对。” 裴今酌见女子喜笑颜开,心中想着——这样如仙子般的女子,他这等凡人应呵护才是,让她在高高神坛上,不沾染一丝红尘血腥。 …… 三日后的,下午。 苏明妆背下穴位后,正用铜人练习,就见习秋匆匆跑了进来,“小姐,有您的信!” 苏明妆一愣,急忙放下银针,“给我。” 心中暗暗祈祷——最好是裴今宴的回信。 有苦难的滋味,真不好受。 可惜,信不是裴今宴的,而是来自锦王。 苏明妆拆开信,快速。 信上说的是,锦王队伍行至路程一半,遭遇匪人,十六人的队伍,死伤过半,不过还好,锦王并未受伤。 锦王已写信回京城,同时带了一封短信给苏明妆,毕竟锦王是受苏明妆之托,去接玉萱公主。 这些是信的表面内容。 其中还有一些暗号:任务完成顺利,未有疏漏。 苏明妆反复看了两遍,这才将信重新折起来,放回信封。 王嬷嬷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是出什么事了吗?” 苏明妆故意装成惊恐的模样,“是……我委托锦王,帮我接玉萱公主,谁知……他半路遇袭,好在锦王没受伤。否则……我真不知如向皇上和皇后娘娘交代。” 王嬷嬷吃了一惊,“遇袭?哪来的大胆狂徒,连堂堂亲王都敢行刺?” 苏明妆拍了拍心口,一副惊惶未定的模样,“锦王着急赶路,所以并非用皇家车队,只带了锦王府的十几名侍卫骑马而行,那些贼人不知他是亲王……我出去走走,透透气。” hh 第430章 说着,起身往门外走。 丫鬟们听见,也是吓得花容失色,都在庆幸去接玉萱公主的不是小姐。 众人走到院子,雅琴声音颤抖,“外面这么乱吗?” 习秋点头,认真回答,“很早就这么乱了!我听我爹讲,之前他跟过一个马队,路上遇了山贼,不仅财物被抢光,女子也被抢走,就连那五十多岁的老妪都没放过!” 丫鬟们吓得几乎尖叫,连王嬷嬷都惊了一下。 王嬷嬷知道世道乱,却没想到这么乱! 云舒问道,“你爹,该不会是因为这个,把你送进京城吧?” 众人都能听出,云舒在开玩笑,但习秋却一本正经道,“就是因为这个!我爹说,宁做太平狗,不做乱世人。还说,我在苏家当奴婢,只要肯卖力气,冷了苏家给我衣服、饿了苏家给我馒头,最多打两顿。但如果在民间,指不定被山贼抢走,哪怕是嫁人和生孩子了,还有可能被人贩子抢了!” 苏明妆惊得停了脚步,转过身来,惊愕地看去。 王嬷嬷急忙道,“闭嘴!别说了,别吓坏了小姐!” 习秋急忙连连赔罪,“小姐息怒,奴婢……奴婢没读过书,奴婢不知深浅……” 苏明妆苍白着脸,“继续说。” 梦中,她虽沦落底层,但也在京城,好歹还有一个破屋子遮风挡雨,实在穷得吃不上饭,还会有神秘人给她送一些粮食和银钱。 她猜想,那神秘人应该是父亲。 她当时以为自己很悲惨,却没想到,京城之外的底层百姓更危险。 苏明妆等了一会,见习秋不肯说,便问道,“你刚刚说,嫁过人、生完孩子的女子被人贩子抢走,那她夫君呢?” 习秋不敢说。 苏明妆,“我想听。” 习秋无奈,只能道,“要么之前死了,要么被人贩子杀死,反正……就……” 苏明妆急了,“没人管吗?官府的人呢?” 习秋小声道,“倒不是处处这样,奴婢说的都是一些偏远地区,像扶虞城这种,是没事的。” 苏明妆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了。” 说了,除了惊吓愤怒,也改变不了什么。 王嬷嬷埋怨地瞪了习秋几眼——怎么能说这些吓唬小姐呢? 苏明妆接信后的恐惧是故意表现出来的,目的是拿散步当借口,“不知不觉”走到青竹院,与裴今酌交换信息。 谁知,听完习秋说的惨淡悲剧,竟弄假成真,心慌得真需要走走了。 苏明妆就这样,借着散步的由头到了青竹院,见院门半敞,就直接走了进去。 丫鬟们早就习惯,也跟了进去。 如果按照从前,她们会觉得不妥,毕竟安国公出门在外,小姐作为安国公夫人,得避嫌小叔子。 但小姐学了医术、堂少爷又是病人,别说现在大白天穿着衣服,便是堂少爷治疗期间,光着大腿,小姐也是看过的。 所以众人也就见怪不怪了。 几名忙乎的小厮看见夫人,齐齐上前问安,苏明妆问过堂少爷情况,小厮们一一答了,苏明妆便随手打赏,在小厮们的千恩万谢中,进了房门。 房间内,裴今酌听见院子里人的对话,快速整理好衣襟,慢慢走到门口迎接客人。 苏明妆一进来,就撞见站在门口的裴今酌,两人四目相对。 她不解地问道,“你这是……要出门?” 裴今酌尴尬,低声道,“不是,我听见你们说话,所以出来迎接。” 苏明妆了然,“原来如此,你腿脚不方便,下回不用专程迎接。” 说完,苏明妆很自然地转身,关了门,之后脸色骤变,“你得到消息了吗?” hh 第431章 裴今酌也马上严肃下来,“还没消息。” 苏明妆掏出信,“我得到了,一切顺利,除了锦王贴身随从靖风没成功杀死,其他都按要求清理干净,没留下线索。” 裴今酌惊讶,急忙接了信,打开看。 看完后,狠狠松了口气。 苏明妆掏出了一沓银票,“这是第二批银子。” 裴今酌看着银子,一双剑眉皱紧,欲又止。 想拒绝,却需要在京城买两个小院子做落脚点,又没资格拒绝,一时间又气又羞。 苏明妆知晓对方好面子,便不等回应,把银票放在桌上就要走。 裴今酌急忙道,“等等,你去哪?” 苏明妆被叫住,疑惑地看去,“回去啊?我这是借着散步的借口出来,说两句话没问题,时间久了会被人说闲话的。” 又嘟囔一声,“其实现在搞不好就有闲话了。” 否则谁家堂兄不在家,堂嫂没事就往堂弟房间里钻? 她不敢继续想! “……”裴今酌。 随后,苏明妆一众人离开。 裴今宴并未相送,而是站在床前,看着女子身影消失在院门,才收回视线, 顺便收回的,还有压抑的不舍情绪。 …… 苏明妆一众人离开青竹院,刚回到雁声院,就见习秋从里面跑出来,“小姐您回来了?有您的信!” “信?”苏明妆接了信,当看到落款,瞬间美眸大睁。 王嬷嬷担忧道,“小姐,是谁的信?” 苏明妆抿了抿唇,故意没表现出喜悦,“裴将军的。” 苏明妆拿了信,匆匆回了房间。 王嬷嬷见小姐一下子有了兴致,便憋了笑。 雅琴问,“王嬷嬷,您在笑什么?” 王嬷嬷小声道,“你们发没发现,小姐刚刚心情还不好来着,自从接了国公爷的信,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云舒频频点头,“发现了!小姐还迫不及待地跑去看信。” 王嬷嬷叹了口气,“国公爷也真是的,眼看着小姐逐渐动了心思,他怎么还跑到前线去了?真是恨铁不成钢。” 雅琴和云舒也点头如捣蒜。 。 房间内, 苏明妆正拆信,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裴二夫人说,在前线的武将写信,都是写一堆,之后捆绑着一起邮寄。 她一抬眼,正好看见习秋在门外转悠,便叫了进来。 “我问你,你是从谁手中接这个信?” 习秋脆生生地答应,“回小姐,是从门房大叔那里接到,门房大叔说刚送到,还热乎的。” “……”苏明妆微微凝眉,“那你接的时候,只有这一封,而没有其他?” “就这一封。”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小姐。”习秋出了去。 苏明妆抿了抿唇,随后拆开信,拿出信纸。 纸上面的字不多,不过好在不像上回那样,只有“保重”二字。 却见信上道—— 顷诵华笺,具悉一切。 关于上回书信,只写“保重”二字,实乃我思虑未全,致你误会,抱歉。 关于老者之事,彼时我便觉蹊跷,未曾因此事而衔恨,况且,无论何事发生,我都不会怨你。 而请缨镇戍关之事,缘由甚简——与千万北燕男儿一般,欲建勋立业。 勿为吾忧,万照顾好自己。保重。 一张信纸,便写完。 但苏明妆发现,后面还有一张。 第二张的口吻,与第一张字体端正、口吻官方不同,其略有潦草,口语化也比较多,看起来好像是信要发出,他匆忙补充的一句—— 我来镇戍关确实有一些私心,但与你无关,只与我自己有关。你万不要自责,待我回京时,便会想清楚,到时候与你好生解释。 第一张信纸,苏明妆看了一遍之后就没再看,倒是把第二张信纸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恨不得把每个字都拆开,窥视其意。 hh 第432章 字是不能拆开,但意思倒是理解了一些。 大概就是说,裴今宴去镇戍关并不是因为气她说裴今酌是自己夫君,而是有一些私事想不清楚,暂时不想回国公府,所以借着镇戍关要人,便先去了镇戍关。 苏明妆在椅子上坐下,信纸摊在面前,两只手支着下巴,喃喃道,“私事?心事?静一静?到底是什么事呢?男人啊……真难捉摸。” …… 同一片苍穹下, 镇戍关。 裴今宴刚来时,战事虽紧张,但跟他一起来的禁卫军小队却死活不让他上战场,只允许他在营中参与谋划。 吴元帅也不敢让安国公上战场——整个北燕都知道,裴家就这两根独苗了,前些日子来一个,第一场仗就折里面;如果再折一个,他都不知道百年之后入了黄土,怎么面对老安国公们。 当时见安国公跟来,吴元帅也是两眼一黑,心中暗道——怎么又来一个! 可以说,吴元帅人生最后悔的几件大事,其中之一就是听信谗,把裴今酌要来。 他碰什么,也不能碰裴家的两个宝贝疙瘩啊? 裴家是出了名的死心眼,弟弟刚落残,哥哥又跑了上来!这是正常人能干出的事吗? 所以吴元帅是下了军令,绝不让裴今宴上战场。 裴今宴无奈之际,接到了苏明妆的信,发现自己写的“保重”二字引发误会,便写了信回去,说打算好好思考一下心中问题。 但这信刚发出去,大军的粮草就被敌军烧了! 行军打仗,粮草最为关键! 粮草不足,不战而败。 所以,就要有一支队伍去寻粮草。 但镇戍关人手紧张到吴元帅要到朝廷要人,又去哪找人手去弄粮草?更何况,弄粮草说来容易,实际上困难重重。 镇戍关交战已经一段时日,道路受阻,还有可能遇到恶劣天气和盗匪劫掠。 交战之地周边百姓也多受战乱之苦,庄稼遭到破坏,若强行征粮,又易引发民怨,影响军心民心。 所以这寻粮之人就需随机应变,能征就征,征不到就想别的办法。 裴今宴听闻此事,立刻跑去营中请缨去寻粮。 起初吴元帅是不愿的,但裴今宴却举出条条理由说服,例如,他对周围附近地形熟悉;他的官职爵位比较有说服力,若征粮,搞不好会有乡绅愿意帮忙;更何况,他身边这些禁卫军,是来盯着他,闲着也是闲着,他带出去也算是废物利用,为吴元帅节省人手。 吴元帅焦头烂额,最后思来想去,终是同意了,除那些禁卫军外,还给裴今宴调拨了一些熟悉地形、有经验的老将、老兵,一同去寻粮草。 …… 一晃,七日后。 终于在长乐节的前两天,玉萱公主被锦王接了回来,浩浩荡荡的皇家车队从北城门而入,顺着长安大街,开往皇宫。 在进城门时,车队稍有停歇, 一名小太监,跳下了车,寻了匹马来,之后快马加鞭去了安国公府。 他是奉了玉萱公主之命,前去邀请安国公夫人入宫,只为第一时间“双珠”姐妹相见。 苏明妆接到公主回来的消息后,也没怠慢,立刻换了身从前经常穿的华丽裙子,带人入宫。 半个时辰后。 苏明妆被宫人们引到了坤宁宫,刚到宫门口,正好与从里面出来的玉萱公主迎面撞见。 玉萱公主穿了一件与她款式相同,但颜色不同的秋装,同样的款式华丽、用料考究、层层叠叠,只是她的是粉色、公主的是紫色。 京中贵女素来讨厌与别人穿衣相同,所以裁裙子时,都掖着藏着,只有她和玉萱公主两人非但不介意,反倒是愿意穿同款衣裳,意为有福同享。 当苏明妆看见这熟悉的紫色,以及玉萱公主娇艳的面庞时,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公主!” 梦中,玉萱公主的下场也不好! 她与裴今宴和离后,公主就被送去和亲,生死未卜。 —— —— 今日更新完~明早7点见~ hh 第433章 一直到热搜出现,他担忧的心这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了。 看着戚柏跟“沈悠然”从酒店出来的画面,他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他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这一次,他要让戚柏彻底毁掉。 他没有耽搁任何时间,立刻就行动起来了。 他打开沈悠然的电脑,然后用匿名的方式发布了一篇爆料文章。 大概内容是:“我是沈小姐身边的工作人员,其实沈小姐跟戚总根本不是情侣关系,因为戚总不肯离婚,沈小姐已经跟戚总断了关系,但是戚总用工作威胁,还停掉了沈小姐的所有工作和活动。 沈小姐昨晚去酒店是恳请戚总看在过往的情分上饶了她,却没有想到戚总给沈小姐下了药,然后用这种手段跟沈小姐发生了关系,沈小姐如今后悔莫及,心情也十分的阴郁,更是感到十分的内疚和自责。 本来我不想说的,但实在是看沈小姐太可怜了,所以我不得不把我知道的说出来,还希望大家可以给沈小姐一个公道。” 随后楚牧和买了热搜,让这一段话瞬间登录上热榜,原本沉默的沈悠然的粉丝们,也立刻就着这条内容发了评论。 粉丝们纷纷留表示:“希望戚柏跟戚氏给我们一个解释和回应!” “心疼姐姐!” “某些人不是仗着自己的势力故意为之吧?” “资本家,简直太可恶了。” “我们要为女神讨个公道,希望女神可以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不要害怕,我们永远都在!” 粉丝们的回应十分的激动,有些甚至已经跑到戚氏楼下拉起横幅替沈悠然伸冤了。 对于这个结果,楚牧和十分的满意。 他还在不断的添油加醋,只希望沈悠然的粉丝们对这件事彻底信任,这样一来戚柏就要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否认跟沈悠然对峙,要么就是默不作声彻底背锅。 无论是牵着还是后者戚柏都别想这么容易逃脱,这一次他完蛋了。 楚牧和想的兴致浓浓,已经开始谋划接下来的算计了。 这件事的热度虽然没有之前塌方一事上升的快,但关注的人还是很多的,尤其是拍到了照片。 戚柏这里始终没有回应,姚岑把网上的匿名回应告诉他后,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淡淡说:“是楚牧和发的,他故意用这样的方式让我陷入困境。” “那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吗?目前还只是沈小姐的粉丝们索要回应跟解释,之后也许还有哪些看戏的网友们也会参与进来,到那时候在处理恐怕有些麻烦。” “急什么?”他扫了一眼姚岑担忧的脸,只是一笑:“我倒要看看楚牧和还想做什么?他还有什么可做的?沈悠然不肯说她们之间的关系,我不相信一段关系还能一直隐藏保密。” 就算隐藏再深,只要有任何的交集就有被查出来的那一天。 天底下没有永远的秘密。 他微微眯起眸,其实还有一个重点没有说出来。 他最在意的还是楚牧和跟沈悠然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们想要做什么?hh 第434章 很快,到了锦绣宫。 进了公主寝室。 玉萱公主换了身轻便衣裙,重新简单梳洗,便把苏明妆拉到软榻上,让宫女掏出许多带回来的小零食,摆上榻几。 “快尝尝,这些都是我在山庄期间,让下面人在周围搜集的,我可是发挥神农尝百草的无私精神,从数不清的零食里挑出这么几样好的,虽然不如京城的精致,但图个新鲜嘛。” 苏明妆不想扫公主的兴,挨个浅尝了一下,随后问道,“哦对了,锦王呢?他和你一起回来吗?” 不提还好,一提起,玉萱公主便惊慌,“对,一起回来的,只是因为他去时遇袭,所以回京后立刻去见父皇了!真是太可怕!好好的,怎么会有人袭击呢?多亏羽落没事,否则我得内疚一辈子!” 苏明妆安抚道,“别怕,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锦王会有福气的。” “?”玉萱公主嘴里的梨子糕嚼了一半,突然停下,惊讶地看向好友。 苏明妆眼神闪了闪,“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她原本打算的是,先装成从前的模样,然后一点点“变化”,让玉萱公主平稳过渡。 但真正做起来才发现很难,她实在装不出从前那愚昧无知的模样。 玉萱公主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 苏明妆回答,“可能是因为嫁作人妇,所以成熟了一些吧?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 玉萱公主是她唯一的朋友,哪怕是酒肉朋友,她也不舍得放弃。 玉萱公主思考了好一会,“倒不是不喜欢,就是……算了,胡思乱想什么?你再怎么变,都是明妆,是我的好朋友,来,吃吃这个。” 说着,又递了一块点心过去。 苏明妆笑着接手,一边慢慢吃,一边道,“锦王受伤了吗?” “有一点擦伤,不过不严重。” “死人了吗?” “死了!死了七个呢!” 苏明妆装成惊恐,继续套话,“死的都是什么人?是侍卫吗?” 玉萱公主怕好友害怕,急忙安抚,“对,死的都是侍卫,你别担心。我又给他补了一些侍卫,羽落肯定不亏的;而且那些死去侍卫的抚恤金,羽落出一份,我也出一份,相当于两份抚恤金,那些侍卫也不亏。” “……”苏明妆嘴角抽了抽——人都死了,何谈亏不亏? 她正要纠正,借机给公主讲讲道理,但又想起玉萱公主看似大大咧咧,实际内心脆弱又敏感,很介意外人看法。 她是想帮公主,不是想伤害公主,自要讲究一些方式。 苏明妆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你的侍卫可都是皇上精挑细选出来,锦王他真是赚了。” 玉萱公主,“那可不?他毕竟是为了接我而遭袭,我把我身边最好的侍卫,都给他了。” 苏明妆像哄孩子一般顺着聊,“是啊,锦王不亏。” 两人就这么兴致勃勃地聊起来,都是玉萱公主在说,苏明妆在听,还时不时帮衬几句,不仅要趁机赞扬公主,还要及时表现出自己想听下文的期待。 玉萱公主是越讲越开心,一口气讲了一个多时辰,哪怕是喝了一壶茶,嗓子也开始嘶哑。 突然,玉萱公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又见到了你了,真是太好了!你知道这段时间我日子过得多苦吗?” 苏明妆小声提醒,“刚刚您还说,这些天在避暑山庄没人管你,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天天让人出去给你搜罗好吃的、好玩的。” 玉萱公主被拆穿,哭腔尴尬地顿了一下,随后又继续哇哇哭,“不一样!那怎么能一样?他们是奴才,天天拍马屁、从来不拒绝,和他们玩最多是顺心,但谈不上开心!这么多天,我是孤独的。” hh 第435章 苏明妆失笑,“是怀念我和你吵架的时光?” 人人都说“京城双珠”感情好,那是在人前,两个不受欢迎的女子抱团取暖、一致对外。 在没外人时,两人动不动就吵架,甚至有时候刚见面,没说两句便吵起来,气呼呼地分开、各自回家。 回家后,苏夫人劝苏明妆谦让玉萱公主,毕竟人家是天家的公主。 皇后娘娘则是劝玉萱公主多忍让吗,还说百姓是天家子民,理应包容子民,实际上是想拉拢讨好苏家。 两人都是被家里娇惯坏了的,只懂横冲直撞、哪里懂互相忍让?不吵架才怪! 玉萱公主摇头,“不不不!我可不怀念和你吵架,我是觉得,我们两人现在这样挺好。” 苏明妆哭笑不得——当然好了,她在哄着公主嘛。 不过,她不介意哄公主。 难点不是哄,而是如何在公主不抵触的情况下,改变公主。 苏明妆想到这,幽幽叹了口气。 玉萱公主急忙问,“怎么了?为何突然叹气?哦对了,见到你太开心,我竟把‘那件事’忘了。你最近过得怎样?你别骗我,一定要告诉我实话,这样我才能帮上你。” 苏明妆知道,只要她说自己被欺负,玉萱公主真会带人杀去国公府闹。 梦中,玉萱公主就这么做过。 苏明妆幽幽回答,“我与安国公关系还算不错,并未争吵。至于我心情不好……哎……你帮不上的……” 玉萱公主疑惑,“谁说我帮不上?” 苏明妆摇头,唉声叹气,“我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能不能帮上,我还不知?” 玉萱公主急了,“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帮不上?你是在小瞧我?” 苏明妆抬眼看去,明眸满是认真,“公主误会了,我既没小瞧你,也没高看你,正是因为太了解你,所以知道你帮不上。” “胡说!你就是小瞧我了!” “你不信就算了,反正你帮不上我。” “不!我一定能帮上!” “帮不上。” “能帮上!” “帮不上。” “能帮上!” 周围嬷嬷宫女们很无奈——刚刚不还好好的,抱在一起姐妹情深,现在又要打起来了?果然,对这两人,不应抱有什么期待。 苏明妆在赌气吵架? 不,她在吊公主胃口,诱敌深入! 见时机成熟可以收网,便怯生生地问,“公主确定……能帮上?” 此时玉萱公主已经上头了,只要苏明妆说出要求,就算要天上的星星,她都要一口气摘俩,用一颗、扔一颗! “本宫堂堂北燕公主,怎么可能帮不上你!你快说!急死我了!” 苏明妆眨了眨眼,一脸的无辜,“如果帮不上怎么办?” 玉萱公主一噎,险些一口老血喷苏明妆脸上,“如果我帮不上,你打死我,总可以了吧?” 苏明妆可怜兮兮道,“好吧,那我说了。我最近对《增广贤文》很有兴趣,但苦于没人陪我一起背诵、一起讨论。所以我说,公主帮不上的。” “……”玉萱公主噎住,她最讨厌读书了。 苏明妆垂下眼,红着眼圈委屈道,“我不想说,你偏让我说。我说了,你又帮不上……” 作势就要哭出来。 玉萱公主急忙道,“帮!不就是一起背那个什么东西吗?不过这是什么书?之前我在尚书房时,没听太傅提起过?” 苏明妆见公主上套,耐心回答,“《增广贤文》是民间孩童的启蒙书,一共六千余字,既好读又好背,我们一起来背吧。” 玉萱公主一脸惊愕,“启蒙书?孩童?你没搞错吗?” 苏明妆垂下眼,幽幽道,“我就知道,公主不愿意陪我读,早知道我就不说了,哎……” 说着,晶莹的泪珠,就这么一颗一颗掉落下来。 玉萱公主手忙脚乱,“你……你别哭!我也没说不陪你?背背背!我背还不行?不就是六千字吗?六万字我也背。” 苏明妆低着头、垂着眼,浓密睫毛之下,水眸中哪有什么楚楚可怜,反倒是有着精明算计——六万字吗?别急,会有的。 一旁锦绣宫的人惊呆了——这套……不是后宫妃子用来争宠的吗?怎么苏小姐也学会了?还直接用在公主身上? 从前苏小姐虽是官宦子女,但气势是从来不输给公主,两个人吵起架来,就像两个不肯认输的小公鸡,哪会有这些弯弯肠子? 锦绣宫的张嬷嬷悄悄把王嬷嬷拉到了一旁,小声问,“我说王嬷嬷,我们公主不在京城的这几个月,苏小姐……哦不是,现在应该称之为国公夫人,夫人她经历了什么,为何变化甚大?” 王嬷嬷认真回答道,“张嬷嬷按从前称呼就好,小姐没让我们改口。至于经历什么……那可就多了!这几个月我们小姐干了很多大事!” “真的?干什么了?”张嬷嬷好奇。 因为张嬷嬷太过惊讶,音量不自觉抬高,竟被玉萱公主听见。 玉萱公主问道,“张嬷嬷,你们在聊什么?什么干什么了?” 张嬷嬷不敢隐瞒,“回殿下,王嬷嬷说,殿下不在京城的这几个月,苏小姐做了很多大事。” 众人好奇。 玉萱公主急忙问,“明妆,你做什么大事了?快给我讲讲!讨厌,你刚刚为何不说?” —— —— 先更两章,还有一章在15:00 么么哒! 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