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美人怀了死对头的崽》
1. 舞池
陆遗星见多了处心积虑爬他床的小明星,还是第一次碰到想潜他的,凤眸微抬。
他是那种过目难忘的惊艳长相,此刻晚宴的灯光照在那张清冷无暇的脸上,冲淡了疏离感,反倒多了种惊心动魄的美。
小富二代看呆了。
在国外这么多年,什么美人没见过,就是没碰到过这么带感的。
“这是我的名片。”他被美色冲昏了头脑,急于标榜自己价值,“最近火的那些节目,都有我家的投资,我看你眼生,应该没出道多久吧?”
陆遗星扫了眼那张滑稽的小纸片。
小富二代直勾勾盯着堪称绝色的脸:“我知道你们来这种场合是拉资源,如果你想好了——”
“混账!”
一声怒斥传来。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大步走来,面带愠怒。
富二代回头:“爸?”
男人忽视他,直直朝陆遗星走过去,陪笑:“好久不见。”
富二代一头雾水:“爸你怎么——”
“还不闭嘴!”
男人提高音量,下意识想找顺手的东西抽过去,想起不比家里,硬生生忍住了。
他刚才听到家里这位逆子对着陆遗星各种轻佻,血压都高了。
自己对陆遗星都尚且顾忌几分,这混账!一回国就闯这么大的祸。
“见笑。”
他举起酒杯,赔礼,“犬子不懂事,多有得罪,我先干了!”
陆遗星晃了晃酒杯,没喝:“言重。”
小富二代又看呆了,偷偷看了两眼快速垂下眼睛。
两人寒暄了两句,男人跟他道别,扭头沉声道:“跟我过来!”
富二代哆哆嗦嗦跟着他爸走。
完了。
又要被揍了。
耳边终于安静下来。
陆遗星靠在椅背上,抬眼——
二楼栏杆处有人正支着下巴看热闹。明明是应酬性质的商业场合,这人却松弛懒散,深蓝休闲衬衫领口微敞开,半叼着吸管,桃花眼无聊地垂着,和满座精英格格不入。
对上他的视线,勾唇,嘴边露出讨人厌的浅涡。
即使刚才的富二代在面前胡言乱语,陆遗星也没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但对上这张脸,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差点捏碎手里的酒杯。
他闭上眼睛。
贺嚣。
这么讨厌除了贺嚣还有谁?
陆遗星拳头硬了,良好教养使他冷静下来,再次睁眼,狭长凤眸云淡风轻。
今天是慈善晚宴,他向来喜静,应付完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便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待着。
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到贺嚣。
真是阴魂不散。
陆遗星起身,往外走。
宴会厅富丽堂皇,极尽奢华。香风靡乐中,几个人坐在一起聊天:“如今年轻人中最顶尖的两个,一个是陆遗星,另一个是贺嚣,我这么说没人反对吧?”
“我看还是陆遗星更好一些。”
“我也更看重陆遗星。贺嚣太张扬乖戾,不按常理出牌,让人头疼。”
“听说贺嚣把董事会的几个股东气得血压飙升,相对比之下,陆遗星可稳重太多了。”
“哈哈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陆老有福气,得了这么一个好外孙。”
……
陆续有几个人过来搭话,陆遗星喝了两杯酒,从容应付完。
晚上七点舞会开始,不时有人邀请他跳舞,被身边的助理应对过去。最后碰到个难缠的,黎助理没办法,自己陪着去舞池。
陆遗星闭目养神。
古典音乐让人整个神经都放松下来,眉头舒展——
“可以邀请你跳支舞么?”
熟悉的声音响起。
陆遗星脸上的笑凝固了,抬头。
璀璨灯光下是一张熟悉的脸。
贺嚣朝他伸出手。
陆遗星压着冲到嘴边的“不可以,滚”,得体笑了笑:“当然可以。”
舞池中央精致的男女伴随着浪漫的圆舞曲跳交际舞,优雅又绅士,曲调热烈而不轻佻。
很快有人注意到这两位顶尖的商业新贵在舞池中央,均是身形修长,气质高贵,养眼又般配。
他们虚虚地靠在一起,像是最亲密无间的伙伴。
不时靠近轻声耳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隐秘暧昧。
没人知道表面和谐之下暗流涌动。
贺嚣:“看到我开心吗?”
陆遗星微笑:“开心。”
贺嚣诧异:“真的么?有些受宠若惊。”
陆遗星毫不客气:“知道是假的还问?”
他今天穿着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腰部勾勒出漂亮纤细的腰线,俊秀尊贵,仪态挺拔,往那一站就是最漂亮骄傲的白孔雀。
贺嚣的手虚放在他腰间。
陆遗星挑眉:“手不想要了?”
“有人在拍照。”
陆遗星扫了一眼。
现场邀请了不少媒体,镜头对着他俩的方向闪。
贺嚣提醒:“笑好看点。”
话音刚落,表情有点微妙。
陆遗星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原话送回去:“笑好看点。”
空气中散发着微妙的火药味。
贺嚣:“你把手松开。”
“你先。”
“那我数三下,我们同时松手——”
他俩几乎是同时与对方分开距离。
古典小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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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曲进入气氛浓烈的部分,为爱私奔的男女控制不住倾吐爱意,暧昧音乐和昏暗浪漫灯光最能挑逗情绪,周围舞客投入而忘我地沉浸其中。
他俩在这边僵持着,山雨欲来风满楼,下一秒就能打起来。
旁边的人摇晃了过来,看了眼他俩。
他俩同时与对方拉近距离。
舞客朝陆遗星笑了笑。陆遗星颔首回应,一走神就忘了舞步,踩了贺嚣一脚。调整的间隙,又踩了两脚。
要是换成别人早就手忙脚乱狼狈不堪了。
可陆总不是普通人,依然高傲地扬着下巴,一脸我没有踩你,是你感觉错了的理直气壮。
就是贺嚣的脚遭了殃。
贺嚣:“陆遗星,你好擅长跳舞。”
“过奖。”
陆遗星:“刚才在二楼看热闹开心么?”
贺嚣:“还可以,陆总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
陆遗星微恼:“你在阴阳怪气什么。”
说话间又踩了他一脚。
贺嚣:“要不是了解陆总实力,还真以为是故意踩我泄愤——十三下了。”
陆遗星:“你邀请我跳舞不就是为了被踩?”
“不是,只是为了欣赏陆总想杀人又不得不忍耐的样子。”
陆遗星微笑。
贺嚣:“十四。”
他俩的手在热烈圆舞曲中虚虚贴在一起。
这是件很惊悚的事。
——陆遗星完全不敢想象他俩肢体接触竟然不是为了打架?
走神的功夫,又踩了贺嚣一脚。
贺嚣叹气,手虚放在陆遗星腰间,在他耳边说:“右脚,往左,后退……”
他的脚终于得到解救。
但这种提线木偶般受制于人的感觉让陆遗星很不爽。
陆遗星:“来都来了,打一架?”
贺嚣慢腾腾道:“尊贵的陆总怎么总想着和我打架?”
陆遗星:“优秀的贺先生怎么总是嘴欠?”
贺嚣看着他笑。
舞池上方灯光耀眼。
圆舞曲进入盛大浪漫的高潮,身后有人舞步太大撞了过来,陆遗星腰间一紧,没反应过来就被拉到怀里。
鼻尖掠过衣襟,嗅到清淡好闻的气息。手指被贺嚣手指圈着,能感觉到指尖的薄茧。
他抬头,对上贺嚣灿若星辰的眼睛,睫毛很长,眼尾像……花瓣,笑起来比繁花还浓烈。
眉毛却是英挺的剑眉,和眼眸颜色一样漆黑。鼻梁高挺,英气逼人。
陆遗星:“丑八怪。”
话音刚落,脚下一绊,身体惯性前倾,嘴唇贴到贺嚣脸上。
“啧。”
贺嚣挑眉,在他耳边问,“丑八怪好亲么?”
2. 对峙
陆遗星又羞又恼。
明明是他轻薄了别人,自己倒像受到极大的屈辱。
所幸贺嚣勾了勾唇,没再提这茬。
两人在盛大浪漫氛围中跳舞,手指虚贴,肢体间的距离亲昵又不失礼貌,任谁看来都是和谐融洽的一幕。
他俩表情端庄平和,不时低声说句什么。
贺嚣:“陆总真是日理万机,好几天都没见人影。”
陆遗星:“哪里比得上大名鼎鼎的贺先生,人虽然不在眼前,到处都是传说,躲不过。”
贺嚣大言不惭道:“想必听得很开心吧。”
“开心,”陆遗星凑过去,在他耳边说,“开心得有些想杀人了。”
再次分开时,脸上带着得体笑意,毫无伪装痕迹。
贺嚣手指扣入他指间。
陆遗星顿了顿:“干什么。”
“别乱动。”
陆遗星扫过去,很多视线正看着他俩。他这才发现他俩在舞池中央最显眼的位置。
众目睽睽之下,贺嚣手指就这么扣入他指间,与他十指相扣。
他想挣开,却被扣得很紧。这时再看贺嚣,嘴角浅涡都泛着坏意。
陆遗星:“你完了。”
贺嚣的气息挨得很近,攻城略地。陆遗星正要避开,对上他挑衅的眼神,立刻凑近了几分。
……
直到两具身体紧密贴在一起,气息交缠,睫毛都要碰在一起,近距离互相盯着对方,谁也不肯率先让步。
不得不承认这一幕十分养眼。
贺嚣稍高一些,不加修饰的休闲西装衬出一副好身材。陆遗星更清瘦,冷傲漠然,两人靠在一起有种张扬华艇撞上冰山的视觉冲击感。
音乐急转直下,贺嚣放缓脚步,陆遗星不留神,又是一脚,身体往前,嘴唇贴到贺嚣脸上,愣怔一秒,快速分开距离。
贺嚣嘴角往上:“梅开二度了,陆遗星。”
陆遗星握了握拳。
贺嚣这次却没打算放过他:“原来陆总打的这个主意,难怪靠我这么近。”
陆遗星:“我——”
“你这样有损我清誉,”贺嚣摇摇头,“陆遗星,我对你很失望。”
陆遗星深呼吸。
贺嚣:“陆总轻薄了我,还毫无悔过之意。这么多眼睛看着,谁不知道我贺嚣脸皮薄?”
陆遗星咬牙:“不然打一架?”
贺嚣:“我正经人家的小孩,干不出打架这么粗鲁的事。”
陆遗星抬手揍他,被握住手指,十指重新扣在一起。
舞池灯光打得昏暗,场外的宾客自然没看到太多细节,在一起谈笑:“两个年轻人也不知道在谈什么生意上的事。”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他俩是有多年交情的故友。”
“好像还是同窗?”
……
和贺嚣同窗真是陆遗星遇过最倒霉的事。
A大附中校规甚严,校风庄重严谨,所有人都规整板正,唯有贺嚣。
贺嚣目无法纪,罔顾规则,张扬招摇,无恶不作。
他曾支着头看着他那位高高在上的、面无表情的、品行高雅的、各个方面都可以称得上全校模范的同桌,发表言论:“有趣的事都写在校规禁止事项上。”
“人生并非一帆风顺,我愿意牺牲自己成为大家前进道路上的挫折,动容吗?陆遗星。”
在外界看来无所不能的陆遗星也有短板——
肢体不协调。
中学有门交际舞课,陆遗星生平第一次有挫败感,又好面子,独自找了个安静的废教室记舞步。
躲在桌子下的贺嚣捂着嘴笑得发抖。
后续当然是两人打了一架。
他俩被通报批评,老师说同学之间要友爱,让他俩组成帮扶小组,期末汇报表演一起交结课作业。
那真是一段黑暗的日子,他和贺嚣相看两生厌又不得不低头不见抬头见,一有空就戴着手套练习,不肯跟对方肢体接触。
偶尔还会在空教室扭打在一起,直到结业作业得了A。
“二十一。”
陆遗星回过神,下巴微扬,心里因为没完没了的舞曲有些恼,像只气冲冲拖着羽毛的小孔雀。
偏偏这时候贺嚣来招他,手指轻轻勾了下他指节,只是一瞬,所以在外人看来还是在规规矩矩的跳舞。
陆遗星冷冰冰:“找死。”
贺嚣:“一直朝这边看的是不是你们公司的艺人?”
陆遗星看过去。
不远处有个高挑帅哥,眉眼青涩,看着年纪不大,看到陆遗星看过来,慌乱垂下眼睛,又偷偷抬起头,腼腆地笑了笑。
“怎么了?”
陆遗星懒散道。
“你好像很捧他。”
陆遗星抬眸:“我捧谁需要跟你解释?”
贺嚣:“你喜欢他。”
“……”
陆遗星声线冷淡,“因为他有商业价值。”
“贺先生,我是商人,商人利益至上——不是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这个?”
贺嚣嘴角勾了勾,整个人如沐春风,脾气特别好地继续拉着他跳舞,还专门往舞池中央最显眼的地方走。
陆遗星觉得丢脸:“贺嚣你在发什么神经。”
贺嚣:“我很不喜欢他。”
“为什么?”陆遗星踩着乐曲尾声明显舒缓下来的舞点,“梁宿外形条件好,人也努力,不恋爱脑,不会给我搞出那些乱七八糟的绯闻。”
说起绯闻,他又想起他家那群热搜常客,一群感情史惊天动地的祖宗们,头轻微发疼。
“你确定?”
贺嚣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陆遗星掀起眼皮:“查到了什么?”
“没有,”贺嚣毫不讲理,“就是单纯不喜欢他,凭直觉。”
“……”
以前也没有发现舞曲这么漫长,漫长得没有尽头。陆遗星微微走神,手指隔着袖口虚捏贺嚣手腕。
半晌,贺嚣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意犹未尽?”
陆遗星回神,这才发现音乐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周围的舞客都在礼貌地和舞伴握手拥抱。
他立刻毫不眷恋地松手,看都没看贺嚣一眼,甚至还想给手消个毒。
陆遗星应酬颇多,空了看到他家那个小艺人在角落局促地坐着,走过去。
梁宿像是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腾地站起来:“陆总!”
陆遗星:“不要这么一惊一乍。”
“好。”梁宿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搓了搓手,耳根泛着红,半天后才说,“谢谢陆总的伞。”
陆遗星:“什么。”
梁宿小声说:“上次下雨——”
陆遗星稍微有了点印象,之前雨下得大,他在颁奖典礼后台看到这人,让助理送了把伞:“不客气。”
“我敬您一杯。”
……陆遗星躲酒躲到这边,没想到还是避免不了喝酒。
今晚喝得太多,这杯下去没多久,便有些犯晕,眼神却是清明的,一如既往地冷淡从容。
这是他面对外界最熟练常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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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初始程序一样刻在基因里。
小艺人还在那边絮絮叨叨说些什么,他一句都没听清,借口去洗手间,拿冷水冲了把脸。
他酒量尚可,这几杯酒不至于让他不清醒。陆遗星看着镜中的自己,面容有些模糊,晃了一下,重新聚焦。
宴会厅三楼有专门的休息室——
“陆总。”
镜中出现另一个人的脸。
“陆总身体不舒服吗?”
梁宿担忧地问。
陆遗星抬眼:“你怎么过来了?”
“我……我看到陆总身体好像不太舒服,担心……陆总需要帮忙吗?”
陆遗星嗤笑一声:“胆子真大。”
梁宿微微愣神,瞪大眼睛:“我不懂您的意思。”
这拙劣又做作的演技……
陆遗忍不住怀疑他经纪人是不是没带他上培训班?
“您状态不好,我送您回房。”
说着就伸手扶他。
陆遗星:“什么时候下的药。”
梁宿忙说:“没有。”
陆遗星看着他。
空气凝滞了半秒,梁宿低下头:“我爱慕您。”
陆遗星麻了。
这破公司是被诅咒过吗?
怎么这么多拎不清的恋爱脑。
梁宿还在那里剖明心迹:“我看到您的第一眼,就很喜欢,努力站这么高,就是为了让您看到我。”
陆遗星:“…………”
他抬头,痴痴望着高高在上的人,语气恳切:“您也是喜欢我的吧,不然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为什么给我送伞——”
陆遗星:“你只是员工。”
“可是您对我不一样。”
陆遗星毫不留情打断他的幻想:“因为看中了你的商业价值,换而言之,如果出现另一个商业价值更高的,关注点就会放在他身上。”
梁宿:“可是我好爱您,好感激您,您可以试着接受我……”
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了,面前的人还在这里不知所云,陆遗星有些烦躁。
感激我不应该提高实力创造业绩?怎么光想着爬床。
小艺人有些着急地上前,“陆总,我很干净,我想您喜欢这样的。”
陆遗星抬眼:“你敢。”
只是很轻的两个字,甚至没带情绪和温度。
梁宿的手停留在空气中。
久居高位的人身上的气场可怕又瘆人,即使被下了药,还是冷淡自持,高高在上,像是永远不会被世间的污垢欲望把持。
陆遗星:“滚出去。”
梁宿红着眼眶:“陆总……”
陆遗星往外走。
到了没人的地方,眸色微动,指甲嵌到肉里。他按了楼层,等电梯,半天没动静,不得已走楼梯。
所幸楼层不高,走到三楼,前面有人挡住他的去路。
他移到左边
那个人也往左。
他往右。
那人又挡在右边,存心跟他作对一样。
他无暇顾及,换了个方向,又被堵住,抬头——
在峰峦叠嶂的灯光看到张英挺张扬的脸。
那人勾唇,恶劣地挡着他。
陆遗星:“让开!”
挡路者环着胳膊,像没听到一样。
陆遗星上前拽着衣领:“贺嚣我警告你——”
“生病了?”
贺嚣手贴在他额头上。
冰凉的触感瞬间缓解了烦躁,贺嚣手腕抚过鼻息的那一秒,陆遗星止住了呼吸。
3. 一夜
陆遗星:“快滚——”
话音未落便往下倒。
贺嚣忙把人捞到怀里:“好好,我让开就是,不至于被气晕。”
他脑袋埋到贺嚣怀里,这人身上的气息像是催化剂,本就刻意压制的东西冲破禁锢,来势汹汹地反扑,蚕食着陆遗星所有意志。
他手指抓着贺嚣衣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仰头去嗅贺嚣的味道,很热……
贺嚣顿了顿:“喝酒了?”
陆遗星发烫的脸贴在他脖颈处,给自己降温,可是怎么都不够。
有件事他十分确定,他现在、此刻、非常想跟贺嚣打一架。
贺嚣皱眉,抚上他红得不正常的脸颊:“喝了多少——”
下一秒被人按到墙上。
陆遗星:“打一架?”
贺嚣笑:“就你现在这样?”
陆遗星已经扯住他领带,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手指扯着那条暗红纹络的领带缠了两圈,拽紧,终于说出今晚一直想说的话:“穿的是什么,不伦不类。”
被扯住领带的人只是动了动喉结:“陆遗星,你喝多了。”
陆遗星拽紧。
贺嚣:“我不和醉鬼打架。”
他卸下领间的力道,转而将陆遗星半环在怀里,“你房间在哪儿?”
他半强制带人从楼梯间到微黑的走廊。
走廊很安静,静到能听到火苗在空气中撩起的声音。
陆遗星听到了耳边变重的呼吸。
走廊密不透风,无穷无尽的热将他包围。他脸颊去贴贺嚣的手背,指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一些。
贺嚣手指避开。
陆遗星不悦,整个人都攀了上来。
脸颊触碰到冰凉的手指,陆遗星哆嗦了一下,贴在他掌心蹭了蹭。向来清冷的凤眸蒙了层朦胧的光,其间流淌的疏离变了味,柔软,又毫不设防。
永远一丝不乱规整系到最顶端的领口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露出白得刺眼的肌肤,和一小截通红的锁骨。
贴着的冰凉手指突然变得滚烫,他嫌弃了,拍开,却被钳住下巴:“陆遗星。”
陆遗星毫不客气:“找你爹有事?”
贺嚣闷笑,手指捏了捏他脖颈。
凉快。
陆遗星眯起眼睛,像是被捏着柔软颈皮舒服躺平的猫。
他睫毛很长,黑而浓密,半眯着像把漂亮的小扇子。这小扇子也很骄傲,尾端微微往上翘。
唇色绯红,像是雨天被打湿了的樱桃,泛着漂亮的水光。
发梢从鼻尖掠过时,贺嚣嗅到了淡淡的酒味,还有……阳光下校服的味道。
脑里的弦断了。
难言的感觉袭来,大拇指酸筋抽动,往全身蔓延。他指腹蹭了蹭陆遗星的脸,克制地一寸寸移动,听到自己哑涩的声音:“带你去医院?”
陆遗星屈膝:“你在装什么。”
说完这话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拽进屋内,重重按在墙上,砰地一声,门重重关上。
屋内灯没开,两人在黑暗中贴在一起,呼吸咫尺可闻。
他仰头找到贺嚣的呼吸,这时候还不落下风,嘲讽:“怎么还不送我去医院。”
贺嚣捏着他的下巴,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这副样子能让谁看?”
陆遗星又羞又恼,抬手揍他,脸颊传来轻柔的触感。他顿住,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茫然地眨了眨眼。
贺嚣的呼吸就在旁边。
陆遗星怒道:“你敢亲我?”
可是他忘了贺嚣一身反骨,越是禁止的事偏要做。话音刚落,另一边脸颊也落下轻柔湿润的触感。
陆遗星抬手,却被按住手腕,双手举高按在墙上,手腕被禁锢着,额头上也落下了冰凉的吻。
陆遗星莫名屈辱:“松开。”
他推开贺嚣,拨通电话:“黎青,过来接我,地址——”
电话被挂断。
贺嚣又亲了过去,这次嘴唇准确无误地贴上了他的唇。
两人均是一愣,却都没有推开对方。
陆遗星眼睛睁着,嘴唇微张,不知道是震惊无措还是……其它,直到尖尖的虎牙在唇上咬了一下,才拉回意识,不甘示弱回咬了一口。
他胸腔呼吸有些稀薄,也去堵贺嚣的呼吸。
两人像较劲一样,都不肯让对方呼吸。
贺嚣却没一直继续这种无聊的较劲,攻势开始绵软。陆遗星懵了一下,睫毛动了动,慢慢闭上眼睛,抬手抱住他脖子。
手机一直在响。
黎青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人接,焦灼不安地走来走去。打到第二十二个,谢天谢地终于通了,忙道:“陆总——”
那边传来陌生的声音:
“不用过来了,他跟我在一起,贺嚣。”
黎青惊恐脸,还想说些什么,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他更焦灼了,疯狂走来走去。
那两位在一起不会打起来吧!!!
事实上那边的战况确实进入胶着状态。
贺嚣嘴唇微微破皮,虎牙抵上近处的唇瓣。
陆遗星:“你敢!”
然后嘴唇被尖尖的虎牙咬了一口。
他握拳。
总有一天,他要把贺嚣的狗牙磨平!
陆总现在还没认清形式,还在那里张牙舞爪,颐指气使。贺嚣扯下领带,绑住他手腕。陆遗星抬腿踹他,又被按住,整个人都压了下来。
以前他俩打架时,陆遗星触碰到他的身体,硬邦邦的,像是铜墙铁壁。
他今天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无缝可击!
贺嚣被咬了一口,闷声:“陆遗星。”
他凑到陆遗星耳边:“又想亲了?”
陆遗星顿了顿,没反应过来,唇上又传来柔软的触感。
……
他能坚持到现在真是个奇迹,偏偏贺嚣这个蠢货好像不会一样。陆遗星咬牙:“能不能快点?”
“不能。”
贺嚣慢条斯理地说,“因为贺嚣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人,宇宙第一大混蛋,很坏,性格恶劣,还很丑。”
陆遗星气得鼻头都红了。
这混账!
这个时候跟他翻旧账!
“怎么办呢?”贺嚣叹气,“世界上最讨厌的人有情绪了,他现在很不爽,他一不爽就不想让别人爽。”
陆遗星咬唇,侧头看向别处,嘴唇张了张,能屈能伸道,“你不是。”
贺嚣捏他下巴,让他看向自己。
陆遗星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动物,世界上最柔软的存在,身上的盛气凌人完全不在了,头顶的黑发被揉得打了卷,毫无攻击力。
“我不是么?”
贺嚣心脏软软往下塌陷,亲他耳朵,“那你说说我是什么。”
陆遗星哆嗦了一下:“你是,你是好的。”
总有一天,他要跟贺嚣狠狠算这笔账!
“毫无诚意,具体说说。”
陆遗星声音带了鼻音,“你……你人缘很好,朋友多,讨人……讨人喜欢……”
百倍,不,千倍奉还!
“我丑么?”
“我……我不知道。”
最好祈祷别落在他手里。
贺嚣的吻落到眉毛眼皮和鼻尖。
“不要乱亲!”
陆遗星抬手揍他,胳膊却缠上他脖子,那些凶巴巴的巴掌全化成虚张声势的爪印。
……
陆总真的很难伺候,轻了不行,重了不行,他又是不肯受委屈的主儿,牙尖嘴利的——
凌晨,贺嚣半跪在床边,认真把陆总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剪成光秃秃像狗啃过的。
陆遗星早就睡熟了,眼皮泛粉,睫毛全湿,可怜地垂着。
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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嚣看了许久,凑过去,低唤了声:“陆同学。”
陆同学嘴唇不满地动了动,抬手,啪地照头打了一下:“说了不来了!”
白白挨了打的贺嚣:“……”
贺嚣在床边,玩他被修剪光滑的手指甲,过了会儿自己在床上找了个地方睡觉。
觉当然是睡不着的,眼睛盯着一个地方,手指拨着陆遗星的额发数,不知不觉窗外的深蓝变成浅蓝。
他抚开陆遗星额发,掌心贴上,温度有些高。
贺嚣去楼下买退烧药,想着是不是该买些消肿的药,但他没做过这方面的功课,上网搜了半天。
买完药,又想着是不是再买些早餐。
等他提着包子豆浆一大堆消炎退烧药回来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车内很安静,前排的黎青小心觑着上司脸色,没敢说话。
这位不苟言笑的上司比平日更冷,脸色苍白,身上散发着杀人的气场。
黎青后背出了冷汗,车开得比平时都稳。
陆遗星闭着眼睛,靠在还算软的高级靠背上。
浑身都疼,隐秘部位更是针刺般痛。
刚才下床那一下没设防,差点要了他的命。
说实话杀了贺嚣的心都有了。
他离开可不是怕贺嚣!
他是怕那禽兽再来一次!
现在不是贺嚣对手,好汉不逞一时之勇。
等他——
陆遗星握了握拳头。
等他恢复了——
前面是红绿灯,车身慢慢停了下来。
陆遗星身体在惯性作用下前倾了很小的幅度,低头,闭上眼睛。
他要把贺嚣阉了。
幸好路况好,没怎么颠簸就到了家。
陆遗星强忍不适往前走,冷冷扔下句:“贺嚣与狗不得入内。”
他养的大白狗撒欢跑了过来。
陆遗星改口:“贺嚣不得入内。”
他想洗个澡,可实在不舒服,沾床就睡了过去。
果不出所料,回来没多久,贺嚣就过来了。
门禁不放人。
贺嚣把东西递过去:“这——”
他顿了顿,依陆遗星的性子,不炸才怪。
还是亲自给。
陆宅奢华幽静,院墙高耸,四处都是监控。
傍晚十分,后院传来动静。
巡逻的保安看了一眼,没异常,继续往前走。
墙头草轻微晃动一下,一道身影从墙头跃下,不着痕迹地稳稳落在地面。
贺嚣拍了拍手。
许久不翻墙,生疏了。
陆家别墅后院偏僻,安保防控最为薄弱,黄昏光线昏暗,几个房间稀疏亮着灯。
他大概判断出陆遗星房间的方位,在二楼,粗略估计一下高度,问题不大。
他往前走了几步,发觉空气中安静得诡异,隐约听到呼噜声,看过去,黑暗中亮着绿光。
半人高的影子猛地扑过来。
靠。
贺嚣快速躲过。
那大狗半人高,被喂得如坦克般敦实,恶狠狠地磨着牙,喉间频频发出呼噜声,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伺机进攻。
大狗叫了一声,扑过来。
贺嚣侧身躲过,以极快的速度捡起绳索,往那笨脑袋上一套,拽着绑在树上。
大狗扑过去咬他,被绳索牵制住,放声嚎叫。
后花园声音嘈杂,灯全都亮了起来,犬吠和人声混杂,场面一时间十分混乱。
陆遗星刚睡醒,拉开窗帘——
对上一张帅气张扬的脸,黑发有些凌乱,微喘着气。
这歹徒一看到他就笑了,勾起的嘴角和窗外月光交相辉映,嘴角露出漾着欢喜得意的酒窝,隔着玻璃朝他挥挥手。
仿佛他不是来送死的,而是来上演罗密欧朱丽叶月下相会。
4. 算账
后花园亮如白昼,大家四处找人。
陆遗星无法想象这人是怎么爬到的二楼,现在是什么姿势,当然也不愿意想象这种有失风化的事。
他面无表情打开窗。
贺嚣有些意外,竟然肯放自己进来。
陆遗星冷声道:“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推下去喂狗。”
贺嚣真信他能做出这种事,快速从窗口翻进来:“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陆遗星一天没吃东西了,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心想他还知道自己没吃饭——
然后看到贺嚣郑重其事从怀里取出几瓶药和两管药膏。
陆遗星闭上眼睛,压住冲到喉间的“滚”。
贺嚣靠近一些,抬手想摸他额头:“还烫吗?”
“你在假惺惺什么。”
陆遗星冷脸避开。
“哪里假惺惺了,我是担心你身体。”
贺嚣掌心贴在他额头,强硬地没让他动弹,“今早给你买药,结果一回来人就没影了—— ”
他停顿了一下,漂亮深邃的桃花眼丧气垂着,看着委屈又可怜:“我过来他们不让我进,只好想办法翻过来,陆遗星,你这样不打招呼就消失很不好。”
“本来就是你的错。”
陆遗星拽过他手中的药,怒目看过去:“怎么,我不走难道等你回来——”
剩下的话没说出口。
他可不想跟贺嚣讨论这种事情。
贺嚣轻咳一声,尽量严肃着脸:“这个是外用的,早晚各一次。退烧药饭后吃,你吃饭了么?”
“小少爷!”
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陆遗星:“什么事?”
“贺嚣好像混进来了!”
管家着急地说。
陆遗星:“……”
“刚才狗在叫,我查了监控,疑似贺嚣。”
“已经加强戒备了,保证一只蚊子都进不来,不过还是要注意点。”
……屋内的贺嚣摸了摸鼻子。
陆遗星看了他一眼,淡声道:“知道了。”
管家守在门口,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严禁贺嚣进入。
他在楼道上走来走去,心里碎碎念,没事的,贺嚣不可能混进来,这么多人还防不住一个贺嚣?真是笑话。
当他们陆家的人是吃白饭的吗?
突然有人问他:“厨房在哪儿。”
“在——”
管家顿了顿,回头,满脸惊恐,恨不得立刻拉响警报:贺嚣,全体注意!
十几号人在大厅严阵以待,忧心忡忡地盯着二楼亮着灯的房间。
然后看到这个需要高度警惕的危险分子在厨房忙来忙去,熟练地开火,倒油,滋啦一声,香味传了出来。
贺嚣煮了鲜虾笋丁面,在众人或惊恐或疑惑或震惊或警惕的目光中,堂而皇之进了陆遗星房间。
他们还在呆着,管家的声音传来:“都愣着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
陆遗星已经换了家居服,没客气,接过捞了一筷子。可能是饿狠了,也可能是有点好吃,还没反应过来就完了,眼睛眨了眨。
他云淡风轻地放下碗,抬起下巴,漠然说了声:“清汤寡水。”
贺嚣递过分好的药片:“你不就应该吃点清汤寡水?”
陆遗星抬眼:“我在跟你打情骂俏?”
“不,”贺嚣痛心疾首道,“陆总在跟我算账。”
陆遗星喝了口水,顺下药片。
修长脖颈间的喉结动了动,从一个浅色吻痕移到另一个浅色吻痕,又回到原位。
他身体很容易留下痕迹,不光脖颈,贺嚣记得——
“你可以滚了。”
陆遗星抬头,对上他晦暗的眼神,直接找了个枕头砸过去。
贺嚣接住枕头,耳根有些红,轻咳一声,有些哑的声音毫无说服力:“你别误会。”
陆遗星躺回床上,半靠在床头,长腿随意伸展开,眯着眼睛开始算账:“贺嚣,你昨晚凭什么要第二次。”
贺嚣简直冤枉:“你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第二次是你要的。”
陆遗星厉声道:“我是药效未尽,你呢?”
贺嚣老老实实:“我是天性放荡。”
陆遗星:“你还磨磨蹭蹭!”
贺嚣脸一红:“陆遗星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他深呼吸,尽量很放松的样子,“不懂吧,我那是前戏。”
戏字刚说完,陆遗星又砸了个枕头给他。
贺嚣拿着两个枕头抱好。
陆遗星闭上眼睛,事情已经发生:“昨晚我们是各取所需——”
贺嚣震惊:“怎么就各取所需了?是你取所需,我出于江湖道义帮你。”
陆遗星挑眉:“你敢说没有掺杂个人恩怨?”
贺嚣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眼疾手快接住迎面扔来的第三个枕头。
整个人都快埋在枕头里头。
他压了压嘴角,看了眼气头上的陆遗星。
陆遗星:“你还敢嬉皮笑脸?”
贺嚣轻咳一声,又一次严肃道:“对不起。”
“不该磨磨蹭蹭,不是……怕你疼么……”
陆遗星感觉很魔幻。
他俩竟然在一个房间讨论这方面的事。
贺嚣慢慢将枕头们放在床上,对上陆遗星要杀他的目光,快速说:“陆遗星我警告你对我态度好点。”
陆遗星等着他出什么大招。
结果贺嚣:“昨晚可是我第一次。”
陆遗星差点气笑:“第一次?”
再次抬眼怒火更盛:“第一次就可以按着别人发疯?第一次就可以污言秽语欺负别人?第一次就可以不知节制不管别人死活?”
“第一次?第一次是什么免死金牌吗?”
“难道你第一次我就应该给你颁个奖,表彰你勤恳敬业,劳苦功高?“
贺嚣笑出声。
这种时候不想笑,可是陆遗星一本正经骂人的样子好可爱。
陆遗星的枕头都用来砸他了,腰下和头下都是空的。
贺嚣将枕头塞在他腰下,陆遗星抬腿踹他,自己吃痛皱眉。贺嚣按着人,半跪在床上给他揉腰:“你要怎样才能消气?”
不等陆遗星说话,提醒,“杀人犯法。”
陆遗星看着他:“什么都可以?”
贺嚣:“嗯。”
“你在下面一次。”
贺嚣犹豫了一下。
陆遗星冷笑:“不愿意?”
贺嚣实话实说:“不太想。”
他又道,“不过那样你能消气,可以。”
陆遗星冷冷道:“回去做好准备吧。”
贺嚣:“那——我回去了?”
陆遗星闭上眼睛。
贺嚣静了两秒,往外走。
“站住。”
陆遗星的声音传来。
贺嚣嘴角微微勾起。
陆遗星:“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
“……”
当贺嚣从二楼窗户往下跳的时候,后花园的人都在瞻仰他的英姿,大狗蓄势待发冲开绳索,喉咙发出呼噜声。
贺嚣一跃而下,淡定站好,抬头。
回应他的是哗地拉上的窗帘。
次日,沿海路39号羲和娱乐集团总部。
面容冷峻的人扔过去一份文件:“这个人,别在我面前出现。”
黎青看过去,心里一惊,压下心头的疑问:“好的陆总。”
外界都说陆遗星年少英才继承家业,很少有人知道他是临危受命,力挽狂澜,让一个僵化的老古董公司跃升到业界第一。
羲和娱乐之前是盛极一时的老牌娱乐公司,日渐式微,陆遗星上台后,大刀阔斧改革。管理层大换血,全用新人,不出两年时间,成为业界只手遮天的存在。
羲和娱乐盛产神颜,上个世纪以来创造了无数颜值神话。但最美的还是大老板陆遗星。
网上有一部分无脑狂舔陆遗星颜值的,还有一部分骂陆遗星黑心资本家吸血鬼,但都不影响集团在业界无法撼动的地位。
有人把陆遗星参加宴会的照片发在论坛上,立刻掀起惊涛骇浪。
【美炸了美炸了】
【我心跳骤停】
【不敢想象天天面对这张脸我能有多开心】
【求问有陆总代餐吗】
【陆总真的不考虑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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娱乐圈?】
【楼上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一听到讨论39号那位我就过来了!】
【心狠手辣拆cp能手,拆散一对是一对】
【王母娘娘的名号有谁还不清楚吗】
【粉他家艺人的有福了,不会出现莫名其妙的嫂子或姐夫】
【我担没那本事】
【我担没那本事+1】
【我担要和天王影帝一家公司他做梦都能笑醒】
【那位现在捧人全凭心情吗】
【这么大的公司资源总倾向于给那几个人是不是不太公平】
【现在捧的那几个也太丑了吧,怕不是私下里做了什么交易】
【陆遗星吸血鬼黑心资本家】
【辣鸡公司早日倒闭!】
【靠谁他妈在删帖】
……
陆遗星当然对网上的精彩言论一无所知,衬衫扣子系到最上头,一惯的精英冷漠。他回复着邮件,没注意到邻座卡牌上的名字。
旁边椅子发出轻微声响。
陆遗星没抬头。
然后脑袋被纸团砸了一下。
陆遗星漠然看过去。
贺嚣在他旁边坐下:“刻意给我安排的这个位置?”
陆遗星:“……”
陆遗星低头回复邮件:“我认识你?”
会议主办方是叱咤风云多年早已退出江湖的企业家,如今褪去锋芒,嘴里全是正确但没用的话,听得人昏昏欲睡。
陆遗星面无表情听着会议,手指在桌面上一下没一下地轻点,脑里早已昏成一片。
好催眠。
想找个地方睡觉。
手指被什么碰了碰。
陆遗星动了动手指,不动声色地扣下小纸团。
他目视前方,修长手指一点点拆开小纸团,垂眸扫了眼。
上面画了只昏昏欲睡的小胖猫。
手指将纸条团成团。
没多久,手又被碰了碰。
他不动声色拿过,打开,又垂眸扫了眼。
是只严肃的小胖猫。
毛茸茸的有点胖,所以故作严肃显得滑稽又可爱。
纸条又被无情地团成团。
没多久,新鲜的纸团又过来了。
陆遗星不理。
手指被碰了碰。
他快速接过,打开瞟了眼。
还是那只小胖猫,正强打着精神钓鱼。
当然像陆遗星这么洁身自好的人是不屑于和他同流合污的,团好纸条便不再理会。
只是那只小胖猫实在太可爱,陆遗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说来贺嚣这人真幼稚——
胳膊突然被戳了下。
陆遗星抬头。
贺嚣压低声音:“在叫你。”
陆遗星正正神色,站了起来。
现场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陆遗星隐隐感觉哪里不对。
老企业家笑道:“没想到遗星主动请缨,来,我们欢迎他讲两句。”
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掌声。
陆遗星走上台,简单说了两句,思路清晰,谈吐得体。
老企业家听得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就没有停过。
当陆遗星走下台时,杀了贺嚣的心都有了。
贺嚣低着头,肩膀抖了抖。没多久,他的手指被纸团碰了碰,打开一看。
还是他画的小胖猫,只不过眼里的瞌睡变成了快要飙出来的小刀,旁边两个字力透纸背:天台。
五月已经有了夏意,夜晚清爽怡人,夜空辽阔,沉沉如水。
陆遗星去了宴会厅顶楼,才发现今晚有月亮。
游泳池里波光粼粼,光华流转。
他等了会儿,没见到人影,看了眼时间。
贺嚣这缩头乌龟不会不来了吧?
没多久,上楼声传来。
贺嚣姗姗来迟。
陆遗星看过去。
他换了身衣服,刚才黑色正式的西装变成了浅灰休闲西装,胸口绣了朵奢华怒放的玫瑰。
陆遗星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贺先生,你是来打架的,不是来领证的。”
5. 泳池
陆遗星身后是游泳池,一轮巨大月亮倒映在池水中。
他站在月光下,像是踩着月光而生的最矜贵的小王子,领带一丝不乱,发丝规整,光洁额下是双淡漠无情的眼睛。
有人生来自由随性,无所拘束。有人生来众星拱月,受尽万千宠爱。
陆遗星就是后者。
从小被当成继承人培养的陆遗星矜贵克制,冷静理智,从未在外界表现出有失风度的样子。
除了和贺嚣在学校篮球场打架,在击剑室打架,在器材室打架,在晚自习的操场打架……
他俩自小不对付。
贺嚣喜欢恶作剧,陆遗星冷漠自持,按理说不会有什么交集,偏偏冤家路窄。
陆遗星走在路上,脑袋被什么砸了一下,抬头,贺嚣正半躺在树上无辜地抛野果玩。
于是贺嚣翻墙时,陆遗星记下,贺嚣衣冠不整,陆遗星记下,贺嚣逃课,陆遗星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巷口。
他回去后就发现了后背上的小纸条,兜帽里的野樱桃,还有抽屉里的青蛙。
这种明里暗里的对抗贯穿了他的整个青春期。
陆遗星环着胳膊:“我以为你不敢来。”
贺嚣腆着脸:“我不得打扮一下自己?”
“……”
贺嚣叹气:“也许能激起陆总的怜香惜玉之心。”
陆遗星木着脸:“嘴巴闭上。”
他嘴角紧绷着,胸腔轻微起伏了一下,神情依旧高冷。
贺嚣突然觉得,今晚不适合打架,倒适合……看星星。
可惜这个想法还没多久,他快速侧开,堪堪躲过撞向腰间的拳头:“这么突然?”
他握住陆遗星手腕,被陆遗星反手制住。
贺嚣:“我叫了。”
陆遗星深呼吸:“……闭嘴。”
都在胡说八道什么。
贺嚣从怀里拿出个东西。
陆遗星警惕挥开,闪着亮光的东西呈抛物线往后坠落,看清是什么后,眸色顿了顿,伸手去接,身体往后倾倒。
宝石扳指稳稳落入掌心,他也直直往后倒去。贺嚣伸手拉他,被拽着一起往下。
两人双双跌落池中,砸碎一池月光。
池水刚到肩膀处,陆遗星扑腾了两下往后倒,抓着贺嚣衣领站定。
池水清凉舒适,洗去一天的躁意,水面在月光下泛着浅蓝,几近透明。
陆遗星一边站稳,一边提防着贺嚣突袭他,整个人手忙脚乱非常忙。
贺嚣笑出声。
陆遗星脚又往后滑。
贺嚣抱住他:“先站稳。”
“陆总!”
黎青的声音慌忙传来。
陆遗星顿住,没出声。
黎青着急不已。
刚才看到贺嚣往这边过去了,要是他俩碰到,不得又打起来!他可不想这事上明天的社会新闻。
黎青匆匆跑到顶楼。
顶楼安静,偌大的场地空旷无人,中央泳池月光流淌,角落处波痕一点点漾开。
虚掩着的花草中,陆遗星捂着贺嚣的唇,从稀疏花草缝隙中看着匆匆找来的助理。
贺嚣眉梢动了动。
陆遗星捂紧。
他最在乎形象,怎么可能让下属看到这么狼狈的样子。
掌心传来湿热的呼吸。
像生出钩子一样一点点挠着掌心。
贺嚣的唇很软——
某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袭来。
比如脸颊忽如其来的触感,较劲一般的亲吻,炙热的呼吸和体温,骨髓发麻震颤的感觉……
陆遗星睫毛动了动,松开手,眼神警告他不许发出声音。
助理还在那边找人。
贺嚣慢腾腾凑过去,欣赏他表情,眸里的戏谑直白又明晃晃。
陆遗星瞪回去。
贺嚣看热闹不嫌事大,低声评价:“陆总还挺要面子。”
“……”
贺嚣又挨近了些。
陆遗星嫌弃地屏住呼吸。
眼前的人突然勾唇,手往下,挠了下他的腰。
水面波纹散开。
陆遗星始料未及。
这狗东西竟然这个时候挠他痒痒!
他躲开,又被拉到怀里抱好,轻轻挠了一下。
这下漂亮的眼睛瞪大,深呼吸。
是了。
他怎么忘了这个人的恶劣本性。
贺嚣抱着人,本来想多挠几下逗一逗,手指碰到陆遗星柔韧的腰肢,顿了顿。
陆遗星腰很细,近乎苛刻的自律使得腰腹紧实,覆着薄薄一层漂亮的肌肉。
腰侧有颗米粒大小的黑痣,在白得刺眼的肌肤上召显存在感,让人情不自禁想亲吻——
刚才还恶劣的人突然安静下来,和他保持距离,礼貌得像变了一个人。
陆遗星:“?”
黎青没找到自家老板,又跑下楼去别的地方。
水面发出很大的动静。
贺嚣快速说:“打人不打脸。”
“我也没做什么,”他辩解,“就是挠了你的腰,你也挠我的腰。”
陆遗星:“谁要碰你的腰。”
他一步步去岸边。
贺嚣靠在泳池边沿,打电话叫人送了两套衣服。
安娜很快带着衣服上楼,看到泳池旁的后脑勺,张了张口,震惊地把东西放好,快速往下走。
陆遗星额发垂落下来,眉目黑得像清水洗过,干净又漂亮,低头擦着头发,过了会儿,抬头。
贺嚣的手停留在空气中。
陆遗星:“想打架?”
贺嚣收回手,视线移到旁边:“有干净衣服。”
“……”
陆遗星背对他换上衣服,低头看偏长的袖子,还有不伦不类的领口。风吹来,竟然有些冷,抬头,贺嚣又在看他。
他轻咳一声,贺嚣的视线仍没有动静,像是被定住一样。
他略带疑虑地拿指腹擦了擦脸。
贺嚣低头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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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脸上带了两颗水珠,一缕湿发垂落下来,给清冷的眉眼添了几分柔软。
贺嚣随手帮他整理领口,随口一问:“我宝石呢?”
陆遗星诧异:“什么宝石。”
贺嚣慢悠悠道:“奸商又坑人东西了。”
陆遗星面不改色。
贺嚣问:“什么时候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陆遗星慢声道:“你不是很会翻吗?翻出来。”
“……”
贺嚣压着声音:“还有——”
陆遗星皱眉:“你声音突然那么低做什么?”
于是贺嚣清清嗓子,声音大了些:“那天晚上你说让我在下面一次,我准备好了。”
“…………”
陆遗星又差点上去捂他的嘴,握了握拳,耳朵覆上薄红。
“急什么,”他冷冷看过去,“就这么期待?”
“有点。”
“……”
诡计多端的诱受。
黎青终于看到了自家老板,一向傲慢的青年身上带着冷气,面无表情地迈步下楼。
“陆总!”黎青迎上去,顿了顿,“怎么换了衣服?”
陆遗星照常往前走:“你每天没有自己的事?不要总是找我。”
黎青:“?”
助理的工作不就是这样。
陆遗星:“没事的话自己找个地方玩。”
黎青:“……哦。”
陆遗星坐在车后座,把黑名单里的H放了出来。
手机振动,H发了个表情包。
陆遗星:“……”
H刚被放出来,呼吸着自由空气,又发了个表情包。可能是发现自己没再被关进去,恃宠而骄,又突突发了几个。
陆遗星按灭手机屏幕,闭目养神。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拿出自己口袋里镶着宝石的大扳指。
冷淡瞳孔放大,泛着漂亮的光。
好大。
亮晶晶的。
好喜欢。
他打开抽屉。
一堆亮瞎眼的大宝石扳指,配色浮夸,亮到不讲道理。
他眼睛眨都不眨,看了半天。
但是不可玩物丧志,又很克制地关了抽屉。
晚上做了个梦。
梦里热气蒸腾,暧昧急速蔓延。
粗糙指腹抚上凸出的锁骨。
陆遗星颤了颤,看到近处那双桃花眼,魔怔般浑身没力气。
衬衣松垮遮在腰间,维持最后的体面。
贺嚣稍一用力。
陆遗星:“你敢?”
回应他的是真丝衬衫撕裂的声音。
他威胁了多少遍“你敢”,贺嚣就用实际行动贯彻了多少次“我敢”,他真的无语,索性说,来来来过来亲。
贺嚣顿了顿,好像脸红了。
不过他没看清,因为贺嚣遮住了他眼睛。
贺嚣这人还会脸红?
陆遗星心情复杂地坐在床上,怎么会做这种梦。
6. 赛马场
脸红这个词和贺嚣根本扯不上关系。
他的厚脸皮千百年城墙都自愧不如。
陆遗星懒洋洋躺在床上不肯动。
他真的堕落了。
之前雷打不动五点起,健身,处理文件,精力旺盛,经常连轴转十几个小时。
最近精力不太好,容易犯困,可能是天气转热,胃口也不是很好——
刷牙时薄荷的凉气减缓了突如其来的呕吐感,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眯起眼睛。
商业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标志性双子楼高耸入云,云梯直达最顶层的办公室。
十六楼正在拍广告。
偶像团体是近些年新增的板块。当时鼎鼎大名的金牌制作人罗依柔正和国外公司闹解约,陆遗星高调把人抢了过来,答应的条件是给她绝对的创作自由,不用应酬不参加酒席随心所欲。
就这样罗依柔空降管理层,还不是陆家内部的人。
董事会大惊,全是反对声。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不错。
罗依柔出手就是爆款。
前几天罗依柔一手带起来的女团参加节目,团内小幺口无遮拦上了热搜。
小幺有一种脑袋空空不谙世事的美,采访时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场面十分惊心动魄。
陆遗星:“把人叫过来。”
顾岚这段时间在减肥,只吃营养师配好的健身餐。吃到第三碗时,听到陆遗星要见自己,筷子都没拿稳,快速吃完手上的东西,跑去找人。
“进来。”
陆遗星声音一惯冷静。
顾岚推开门,桌前的人在垂目批文件,打招呼:“陆哥——不对,工作的时候要称职务,陆总!”
“……”
陆遗星批完手上的东西,抬头。
虽然已经做好准备,顾岚还是在看到他脸的那瞬间震撼,很想发动陆总去隔壁的废物男团当门面,或者扮女装在女团当门面。
“这段时间怎么样?”
顾岚回过神:“很开心。”
“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么?”
顾岚摇头。
陆遗星看着她:“顾岚,成功是要付出代价的。”
怎么突然说这个。
是要……潜规则吗?
都说陆遗星冷情冷性,没想到也——
顾岚毫不犹豫:“我可以。”
“你可以?”
陆遗星反问。
对上这张脸,顾岚本就贫瘠的大脑更加空乏,只顾着点头。
陆遗星起身,走过去。
顾岚懵了懵:“这么快吗?虽然我小时候仰慕过您,但这也——”
陆遗星递过去一本书:“背完。”
……顾岚低头,眼前赫然一本厚厚的《基础采访话术》,眼前一黑:“不是陆哥——”
她最讨厌背书,每天辛苦练舞就是为了过上光鲜亮丽骄奢淫逸的偶像生活,没想到还是要天天学习。
顾岚看着装订很厚的书,万念俱灰:“这哪能背完?”
陆遗星坐回椅子上:“后天罗依柔验收结果,没通过的话,等着你哥接你。”
顾岚开开心心过来,哭丧着脸出去。
陆遗星比她大不了几岁,行事作风怎么像个迂腐的夫子?
刚送走妹妹,哥哥就打电话过来了,邀请他去赛马场。
陆遗星正想出去散心,答应了下来。
赛马场上,俊冷青年骑着白色骏马,一身白色修身赛马服,黑色铆钉军靴,腰带勾勒出完美的腰线,身姿挺拔,尊贵耀眼。
蓝天草地,辽阔无际,马背上的人意气风发,如银色闪电疾驰而过。
他从马背上跳下来,摸摸白色骏马脖间的鬃毛:“今天怎么跑这么慢?”
陆遗星牵着马送过去,摘下头盔,汗湿的头发垂落下来,可能是热的,白皙的皮肤带了些绯红。
迎面飞来一瓶水。
陆遗星接住:“谢了。”
“陆遗星你退步了。”
戴墨镜的人躺在太阳伞下的躺椅上调侃。
“阿星!”旁边戴桃心墨镜和太阳帽的娃娃脸挥挥手,“过来这边!”
他弯着眼睛往旁边移了移,在太阳伞下留了个位置,“好久没见你了,大忙人。”
他们三个自小认识。
白绵长得乖,性格也软,上学时都是陆遗星护着他。
好久不见,他有很多话想说,喋喋不休拉着陆遗星聊了好一会儿。
陆遗星唇角微扬,喝着矿泉水听他说话。
顾耀早就无聊地把帽子盖脸上休息了。
马喂好了,陆遗星又去赛马场:“谁去。”
两人同时把帽子盖在脸上睡觉。
陆遗星坐在马背上,倒也适应了慢腾腾的节奏,风景好心情也好。不远处的人撞入视野,陆遗星轻收马鞍,停了下来。
那人也注意到了他,步伐调转了方向,慢腾腾踱过去。
直到立于马蹄之下,看着陆遗星。
陆遗星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垂眸和他对视。
马下之人虽处于低位,却没有丝毫要臣服的意思,坦然直视他眼睛,嘴角勾着,还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吊儿郎当样。
陆遗星从身侧箭筒取来弓箭,弦拉满,往下对准。
贺嚣举手投降。
陆遗星:“上马,比一场。”
赛马场周边都是靶,弓箭呼啸而过,传来破风声,箭羽正中靶心。陆遗星微扬唇,又取了支箭——
身后传来破风声,另一支箭疾速正中靶心。
“他俩不会打起来吧?”
白绵紧张地站起来,拿着望远镜看。
“放一百个心,”顾耀躺在躺椅上,太阳帽盖在眼睛上,“打不起来。”
陆遗星一记漂亮的拉弓,结束了战斗。
贺嚣看了他一会儿:“想起了一件事。”
“不许想起。”
“嗯,”贺嚣只好说,“没有想起陆总小时候被马吓到,在马背上偷偷哭鼻子。”
陆遗星:“我没有哭。”
贺嚣配合道:“只是肩膀有些微微颤抖。”
“……”
陆遗星拿弓箭指着他,又翻身下马,把胡说八道的人甩在身后。
白色赛马服显得整个人劲瘦挺拔,腿又长又直,气场凌人,摘下头盔,半湿发梢被风吹起。
他去更衣室换衣服,出来时,贺嚣正在系外套扣子。肩宽腰窄,配上近一米九的身高,天生的衣服架子,只是随意系扣子,荷尔蒙扑面而来。
陆遗星和他擦肩而过,评价:“很一般。”
贺嚣侧头,对上这人不可一世的小巧下巴,轻轻说了声:“裤子拉链开了。”
陆遗星一顿,快速低头,哪来的拉链,拳头握了握,抱着头盔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出来时,那两匹马挨在一起蹭脸颊。
“?”
你们在干什么?
饲养员忙过来拉开两匹马,解释道:“这种现象很正常,刚才比赛过于激烈,它们体内肾上腺素飙升,以为是爱情。”
“……”
尽管如此,陆遗星还是瞪了眼贺嚣的红棕色高头大马。
马随主人,不成体统。
余光看到贺嚣往这边走,陆遗星直接离开。
过了会儿,回头,贺嚣仍跟着他。
贺嚣是被顾耀请来吃饭的。
西欧田园风棚架下,陆遗星腰背挺直,优雅地吃草,没吃多少就放下叉子。
蔬菜沙拉食而无味,他拿过旁边作为摆饰的柠檬,挤了些柠檬汁淋上,勉强对胃口。
旁边的白绵吃着奶油小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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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边沾了点奶油,陆遗星递过纸巾。
“谢谢。”
白绵擦干净嘴角,啊呜又是一口。
陆遗星弯着唇。
他自己吃饭没有胃口,看别人吃饭倒看得挺开心。
他吃了口面前盘子里的虾仁。虾仁浸了柠檬汁,又带了点辣味,酸辣美妙中和在一起,和谐又解腻,意外的好吃。
过了会儿,视线扫到顾耀身上:“顾耀你一脸要笑不笑的是干什么。”
顾耀摇头,憋笑喝蘑菇汤。
贺嚣正戴着手套剥虾,很快,漂亮肥嫩的虾仁又出现在陆遗星面前盘子上。
陆遗星却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仿佛他盘子里的虾没有壳是天经地义的。
他吃相相当赏心悦目,慢条斯理,极具风度。在场的所有人眼睛都受到了讨好,心情愉悦。
顾耀看了看他,再看看贺嚣,八卦之魂按捺不住了:“还谈着呢?”
陆遗星手微微用力,差点把玻璃杯捏碎。
高中时他和贺嚣在操场打架,刚好学校突击抓情侣。手电筒照过去,他俩正抱在一起,拽着对方衣服难舍难分,谁也不肯率先放手。
教导主任惊呆了:成何体统,当自己的面还不松手,简直是挑衅,无法无天,胆子太大。
于是他俩的名字在通报栏里贴了一学期。
也被吃瓜群众磕了一学期。
唯一的好处是,抽屉里的情书少了很多。
但贺嚣那边就不一样了。
每次打完球,队友都有人送水,他没有,不服气地叫嚷:“我水呢!”
陆遗星每次都暗爽地从旁边路过。
陆遗星不愿意和他闹绯闻,约他出来澄清。贺嚣笑了:“你怕。”
陆遗星:“你说谁怕?”
“你,陆遗星不敢。”
贺嚣慢条斯理,“缩头乌龟,胆小鬼。”
陆遗星也笑了:“没有我不敢的。”
于是两人为了证明自己不怕,都不肯后退一步,就这样一直到毕业。
陆遗星语气平静:“没谈过,我俩清清白白。”
话音刚落,贺嚣脚在桌下碰了他一下。
“……”
陆遗星握着叉子,神情自若地踩住那只作乱的脚。
侍应生过来问来点什么。
白绵和顾耀都喝经典款加冰抹茶奶绿,贺嚣:“那我也——”
“他要黑咖啡。”
陆遗星轻声道,“根据学生时代那点交情,贺先生好像喜欢喝这种有风味的饮料,不是么?”
贺嚣表情微滞,然后缓声道:“嗯,那给陆总来点菠菜汁吧,据我所知,陆总很喜欢这种健康的东西。”
他俩均笑得很友好。
没多久,饮料上来了。
白绵浮夸道:“这种奶茶可好喝了,顾耀干杯!”
顾耀和他干了一杯。
贺嚣看着黑漆漆的美式,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缓了很久。
陆遗星欣赏着他的表情,垂眸,看到了自己面前惨绿色的菠菜汁。
他面无表情地抿了一口,绿色蔬菜清苦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他俩同时去摸桌子上的糖,手指碰在一起,互相看了一眼,快速收回手指。
“菠菜汁新鲜么?”
贺嚣问。
陆遗星:“新鲜,美式够不够浓郁?”
贺嚣微笑:“很浓郁。”
两人盯着对方,你一口我一口,毫不示弱地把杯子里的东西喝完。
白绵叼着吸管吸奶茶,眼珠子转来转去。
好怕他们打起来。
聚餐结束,陆遗星脑里的菠菜味挥之不去。
好讨厌。
他要把所有的菠菜地都踩烂!
还要把贺嚣摁在菠菜地里看地!
7. 酸杏
陆遗星去便利店买水,走到没人的地方,拧开喝了一口,勉强压下那一言难尽的菠菜味。
不远处杏枝探出墙头,上头结满沉甸甸的杏子,还没有熟透,黄中泛着青。
酸涩的味道直冲味蕾,口齿生津。
一看就很好吃。
陆遗星其实不喜欢吃这些,但今天不知为何,魔怔了一样,想摘几个。
他盯着,眼睛眨都不眨。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就像只眼巴巴蹲在葡萄树下的馋狐狸。如果有尾巴,能看到蓬松毛绒一团很克制地摆动。
身后传来一声笑。
陆遗星回头。
贺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正抱着胳膊看他,嘴里咬了根棒棒糖。
他走过去,在陆遗星身旁站定,并肩看杏树。过了会儿,胳膊肘碰碰他,提议:“翻过去?”
陆遗星和他分开距离。
贺嚣又靠过去,怂恿:“不高的,没人会发现。”
陆遗星面无表情挪开。
贺嚣贴着挪了过来:“不想吃么?”
他循循善诱,“可以先摘两个,过过嘴瘾,再去给果园里的人付款。”
陆遗星看了眼杏子,有些动摇。
贺嚣趁热打铁:“我来摘就好。”
陆遗星矜持抿唇,这次没再分开距离。
贺嚣低声跟他制定策略:“我翻墙,你放哨,发现可疑情况立刻通知我。”
陆遗星没有说话。
但以贺嚣对他的了解,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悄悄的。”
陆遗星下意识看了眼周围。
贺嚣为难:“但我爬不上去,需要你帮忙。”
陆遗星开口了:“怎么帮。”
“你蹲下,我踩你肩膀上。”
“?”
贺嚣按了按他肩膀,作势要踩下去:“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
陆遗星犹豫了一下,屈了屈膝。
贺嚣没忍住,笑出声。
怎么这么可爱。
陆遗星总算反应过来了,脸一阵红一阵白。
明知道这人没个正形,还认真陪他玩。
“真想吃?”
贺嚣凑近,低声道,“酸的,还没熟。”
陆遗星不愿再理他,沉着脸往外走。
贺嚣忙拉住:“好了好了,带你去摘。”
他拉着人从侧门进去。
这是个农家乐庄园,果树众多,院里鸡鸭遍地跑,吵闹喧杂。
“在这里等我。”
贺嚣拍拍他的肩,跑过去。
陆遗星站在原地,远远看到贺嚣在和老板打招呼。
两人像是许久未见的故友,聊了很久。
贺嚣指了指杏树,说了声什么。
农家乐老板看过去,忙摆手。
贺嚣把人拉到一旁,皱着眉,不知道又说了什么。
农家乐老板犹豫了一下,点头。
然后他看到贺嚣不知从哪儿找来支长竹竿,勾着树上的杏子,带着叶子的杏果一颗颗从枝头掉落,砸在草地上。
过了很久,贺嚣终于跑过来,手里是半篮洗干净的黄杏。
“给你。”
他眼睛很亮,一路跑来气息微喘。
篮子里的杏果又胖又圆润,黄澄澄的,在阳光下亮晶晶的泛着光。
陆遗星:“你们认识?”
贺嚣:“四海皆朋友。”
“……”
陆遗星问:“他原本不愿卖杏子,后来怎么肯了?”
贺嚣眼神躲闪了一下。
陆遗星看着他。
贺嚣轻咳一声,支支吾吾:“咳……因为我动之以情……嗯……”
不知在心虚什么,视线都没看他。
陆遗星懒得理会。
不知道又说了什么胡话。
他太馋酸杏了,不知为何,连这点自控都没有。食物在他看来一向只是果腹的存在,很少有口腹之欲,从来没这么渴望过一种东西。
圆滚滚的杏果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酸涩的汁液迸发在唇舌间。
陆遗星瞬间被酸得眯起眼睛。
可是心里舒服,神清气爽。
他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圆滚滚的杏果上又多了个豁口。
贺嚣在一旁看傻眼了:“不酸?”
陆遗星递过去一个给他。
贺嚣拒绝。
陆遗星狐疑地看着他:“你不吃为什么要摘。”
“好玩。”
贺嚣做事从来没有理由,自由随性,随心所欲。
不像他,计较利弊得失,凡事都想求得最优解。
他又咬了一口。
贺嚣观察着他的微表情,轻轻勾唇。
这人也是怕酸的。
每次眼睛都会眯起来,长睫毛簇在一起显得浓密,很快眉毛舒展开,又不长教训地再咬一口,眯起眼睛。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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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看到陆遗星这个样子。
又菜又跃跃欲试。
陆遗星一口气吃了三个。
“好了,”贺嚣及时制止,“回家再吃,一次不要吃太多,太酸。”
他想起陆遗星今日的反常,又道,“身体是不是不舒服?去医院检查一下。”
陆总完全不知什么是吃人嘴短,板着脸:“管太宽。”
“我说真的,”贺嚣好笑,“你觉得你今天口味正常么?不要硬撑。平日压力不要太大,注意休息。”
陆遗星拿手堵住耳朵。
啰嗦。
怀疑他是不是换了个战略,想烦死自己。
他俩回去时,顾耀和白绵在玩游戏,白绵皱着脸,脑门贴满了纸条。
“笨。”
陆遗星拿过骰子替他出气。
很快,顾耀输了。
白绵立刻道:“我来!”
他兴奋地撕了张纸条,迫不及待按在顾耀额头上:“继续继续!”
没多久,顾耀脑门上也全是纸条,骰子一丢:“不玩了!”
白绵傻乐,挨着陆遗星。
陆遗星递过去杏果:“好吃。”
“真的吗?”
白绵弯起眼睛,傻乎乎选了个好看的,咬了一口,瞬间皱眉,像是十万个杏子在他嘴里把舌头和牙齿揍了一顿。
他吸了口气,面不改色地递给顾耀:“好吃。”
顾耀毫不设防,在另一边咬了一口,“靠”了一声,差点吐出来,对上陆遗星真诚的目光,咽下那句“没熟”。
他看向贺嚣。
后者眼神无辜。
黎青过来接他老板,看到小篮子,好奇:“这是什么?”
陆遗星心情不错:“尝一个。”
傻助理便乐呵呵当场尝了一个,眼泪都差点酸出来,好半天才缓过来:“陆总,算工伤吗?”
陆遗星板起脸:“去开车。”
虽然不被众人理解,但陆总心情还是很不错的,心情一好就容易做美梦。
梦里都是果香,后来酸而清香的味道变得浓郁,熟透了一般。
贺嚣嘴里却是草莓味。
和那晚一样,只不过场景变成了树下。
……
陆遗星从惊慌失措中醒来,后背半湿。
心脏还没从梦中回过神,噗通噗通地跳。
他呆滞了半天,睫毛动了动,罕见地发懵。
怎么会做这么可怕的梦?
8. 睡回去
陆遗星躺在床上,出神望着天花板。
他有种跟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放松涣散,没有表情的脸带了点儿呆,手放在腹部,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胖了点。
他分析这段时间的症状,很快缕清前因后果:
两个月前和贺嚣睡了,身体出现异常反应,容易犯困,胃口变差,偶尔还会梦到那晚——
很明显,他对那晚产生了滞后而强烈的应激反应。
简而言之就是他对那晚的事有阴影,造成心理创伤,潜意识在排斥这件事。
解决办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看来睡贺嚣的事必须提上日程了。
周六陆老寿宴,山上老宅来客众多。陆老在时代潮流里折腾半生,老了喜静,呆在这边修身养性。
这是个占地很大的中式庄园,清雅幽静,宾客送的礼物堆满庭院,两旁还立了几棵苍劲墨绿的迎客松。
管家笑着在门口迎接客人。
庄园人流众多,像是节假日人满为患的景区。人流交错中,少女鬼鬼祟祟地举手机拍照,快速后退两步,不知撞到什么上,叫了一声,抬头一看,手机没拿稳,直直往下掉。
她还没反应过来,套着粉色保护壳的手机被拎到眼前。
陆唯接过手机,快速站好:“哥。”
陆遗星:“冒冒失失做什么?”
陆唯偷偷说:“我在拍贺嚣。”
“?”
“拍他干什么。”
“很帅啊!”
“?”
他该拿什么拯救世人的审美。
“当然哥哥最好看了!”小堂妹眼里冒着真诚的星星,“哥哥是天仙下凡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很有距离感的美!”
“贺嚣是那种帅到炸裂,荷尔蒙爆棚,性张力满满的帅!”
她越说越激动,连手带脚地比划着,“我还有同学专门从财经杂志上剪下他的照片贴笔记本上。”
陆遗星:“?”
“哥,听说你们是同学,你对他了解多少。”
陆遗星:“不熟。”
“啊?”
陆唯蔫蔫的,她和她的那些同学翻不进去高中部论坛,所以对贺嚣知之甚少。
只知道“少年天才”、“最年轻天问科技奖获得者”、“国际论坛演讲”、“网红智能机器人”等牛逼轰轰的头衔和光环。
“有人说贺嚣徒有其名,团队作品挂着他名字,他家世背景强大,背后有团队推动,真的吗?”
贺嚣年轻太轻,免不了这种猜测。
“假的。”
陆遗星道,“小智第一版在他十五岁就做出来了。”
陆唯惊得睁大眼睛。
陆遗星:“更早还有其它作品。”
陆唯比了个卧槽的口型。
当然没说其它“作品”是什么。
贺嚣从小捅的篓子千奇百怪,包括但不限于把教室灯拆了,校长室门拆了,校庆投影仪偷梁换柱……
“哥,哥哥,贺嚣喜欢什么类型?”
陆遗星看着不远处走过来的人:“他喜欢可爱的。”
“那哥哥你呢?”
陆遗星:“我喜欢什么样的不清楚,但知道不喜欢什么样的。”
“你哥不喜欢长得高话多的。”
身后传来清朗磁性的男声。
陆唯回头,看到来人后,化身哨子精。
“……”
陆唯很激动,星星眼:“你知道吗?我在英语阅读题上见过你的名字。”
贺嚣:“……”
贺嚣脸上表情凝固了。
不是他怎么会出现在那种脏东西上。
陆唯想了想:“是强化卷的阅读理解。”
贺嚣恨不得遮住脸。
完了,晚节不保。
他的名誉权。
陆遗星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说他什么。”
逃课上网,不学无术?
陆唯一板一眼地答:“代表变革创新的青年精神,我当时还不会拼写创新。”
贺嚣听不下去了:“我还有事,你们聊——”
陆唯忙翻书包:“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贺嚣:“……”
最后贺嚣在她签了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送走小迷妹,果不其然收到来自陆遗星的嘲讽:“可惜早生了几年,没做到那道题。”
“……”
贺嚣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谁说我喜欢可爱的。”
陆遗星怼开:“不是你自己说的?”
之前一群人围在一起讨论喜欢的类型,问到贺嚣。刚好陆遗星经过,贺嚣抬眼看着陆遗星,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我喜欢可爱的。”
贺嚣好笑:“陆遗星你真的——”
“你记性怎么这么好啊。”
他忍不住抬手,在陆遗星脑袋揉了一把,把人家精致禁欲的霸总发型揉乱了。
“贺嚣!”
“好好。”
贺嚣又很自觉把他头发重新拨弄成霸总模样。
他就知道外公寿宴贺嚣也会来。
陆老是老顽童性子,最喜欢新奇古怪的玩意,不知怎么和贺嚣建立的友谊,在年轻后辈中最喜欢贺嚣。
陆遗星过去主厅,外公正和贺嚣甜蜜双排。
贺嚣带的礼物是新型游戏机,送到陆老心坎上了。他这些年玩游戏玩得老花加深,贺嚣帮他把游戏投屏到墙壁上,窗帘一拉,游戏体验拉满。
他俩在玩某款风很大的江湖手游,贺嚣在商店兑换了两双弹簧鞋子,一蹦三尺高,带着陆老来回蹦跶。
陆遗星:“……”
玩到兴头上,陆老问:“阿嚣,我家有没有你看上的,爷爷给你说媒。”
贺嚣笑着斩怪:“谁都可以?”
陆老大笑:“当然了。”
除了他最宝贝的陆遗星。
陆遗星是他最得意的小辈,也是他已故小女儿的儿子,他总觉亏欠,把那份愧疚的父爱投射到这个外孙身上。
“外公。”
陆遗星走过来。
陆老:“哎!你怎么过来了。”
“外公玩多久了?”
陆老心虚:“咳,也没多久。”
他老实递过游戏机,“你会玩吗?你俩玩,外公眼睛疼。”
陆遗星看了贺嚣一眼。
不要老带着他玩游戏。
陆遗星接过手柄,代替玩。为了避免被这个心理年龄过分成熟的外孙叨叨,陆老跑下楼找朋友喝茶。
陆遗星玩游戏和贺嚣截然不同。
十分专注,目标明确,就是要拿第一。如果不是为了胜利,开这局游戏毫无意义。专注于战略布局,力求自己掌控范围内的完美。
贺嚣则不是这样,玩到哪儿是哪儿,开心就行。
过分随心所欲,走走停停,一会儿摘朵花往陆遗星身上扔,一会儿在草地上躺一躺。
短短几分钟已经换了三套皮肤。
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件稀有皮肤,特效相当拉风吸睛,蓝银色长裙身后拖着九条张扬的狐狸尾巴,在陆遗星面前飞来飞去。
陆遗星无视。
“不漂亮吗?”
说着又要换衣服。
陆遗星看着倒计时:“漂亮。”
贺嚣立刻又展示了一遍变身特效。
然后往草地上一躺,整个人被来回晃悠蓬松毛绒的九条尾巴围绕。
陆遗星跨过。
他争分夺秒找最后一片碎片,回头一看,贺嚣又不见了,抬头——
贺嚣正爬到花架上拿绣球,拿到绣球,往下一丢。
陆遗星接住。
贺嚣跳下来,提议:“顺便结个婚?”
陆遗星:“……”
陆遗星一脚把绣球踢爆。
最后一片碎片掉落。
他俩快速往回跑。
最后有惊无险拿了第一。
贺嚣:“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游戏体验。”
陆遗星掀起眼皮,毫不客气:“换装游戏体验?”
“……”
他跟外公打了声招呼,去小西楼休息。回到卧室刚七点,想起什么,给贺嚣发消息:“我突然有兴致了,晚上八点,过时不候。”
贺嚣看到消息已是半小时后,当即推了棋局跑过去。
这里到小西楼要穿过半个庄园,路上人来人往,热闹喧杂。几个人盘腿坐在草地上玩牌,看到贺嚣,邀请:“一起玩!”
贺嚣:“不了不了,有事。”
没走几步又被认识的人叫住,拉着一起喝酒,好不容易推脱,又碰到玩飞盘的朋友。
他没想到不算远的几步路,阻碍竟然这么多。
这样没完没了明天早上都到不了。
“阿嚣我上次组装的新车——哎人呢?”
陆遗星洗了澡,正准备休息,窗外传来机器轰鸣声。
楼下是辆巨大推草机,发动机发出夸张跋扈的声音,搅动着草地灰尘飞舞。
陆遗星眯眼。
里头有人隔着玻璃朝他挥手,随即跳下,冲过来。
愣神的功夫,敲门声响起:
“陆遗星,开门!”
墙上钟表嘎达响了一下,秒针正好走到整点。
陆遗星打开门,差点被迎面扑来的草屑呛到,往后避开,冷静道:“去洗澡。”
贺嚣乖乖去洗澡。
过了会儿,水声停了,贺嚣的声音传来:“没干净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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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遗星:“没衣服就光着出来。”
“好的。”
贺嚣声音带着明显的欣喜。
陆遗星真怕他光着出来,找了件睡袍,从门缝里丢过去。
贺嚣出来后,感叹:“我真是清水出芙蓉。”
“……”
陆遗星懒得理他,还是那张冷脸:“知道我让你干什么来了么?”
“知道,让我在下面一次。”
他说得恬不知耻。
陆遗星耳根发红,冷声道:“知道就行。”
他今天确实是要狠狠欺负他的,在自己的地盘,多好的机会,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
他躺在床上。
贺嚣自觉躺在他旁边:“什么时候开始。”
陆遗星:“急什么。”
贺嚣侧身支着脑袋看他,认真道:“春宵——”
陆遗星快速捂住他的嘴。
他穿着丝绸质地纯白睡袍,冰凉光滑,手腕牛奶浸泡过一样白,能看到青蓝色的血管。
腕间是沐浴后的清香。
贺嚣喉结动了动。
那晚没看清,现在陆遗星看清了。
贺嚣是真的脸红了,特别是耳朵,红得像是熟透一样,几乎要冒热气。
他好奇摸了下发红的耳朵。
贺嚣僵住,呼吸都变了,胸膛起伏。
陆遗星皱眉,像是跟贺嚣杠上了,摸了摸另一个耳朵。
贺嚣哑声说:“你别。”
陆遗星面红耳赤,差点拿枕头蒙住他脑袋。
那晚就是这样在他耳边说话的。
陆遗星怒道:“闭嘴,知不知道是谁的地盘?”
他继续摸贺嚣的侧脸,鼻梁,动作在安静的晚上窸窸窣窣的,像小猫拿湿润的鼻子慢慢嗅猎物。
贺嚣那晚是怎么对他的,他现在要全数报复回去,给自己一个交代。
贺嚣盯着他。
呼吸在他的动作下变重。
陆遗星翻身按在:“贺嚣,是你自己过来的,可别怪我。”
他在那里大放厥词,实际行动却是一点儿也没有,甚至还把自己衣襟收了收。
贺嚣好笑:“什么时候开始?”
“就这么期待?”
贺嚣点头。
陆遗星:“我可不会给你前戏。”
贺嚣低笑,催促:“好的,快些。”
手掌顺势贴在柔韧的侧腰。
腰间酥麻电流划过,陆遗星抖了一下,可怕的感觉又来了,僵住:“我没兴致了!”
说着起身,却被贺嚣拉到怀里,“那我怎么办?”
贺嚣在他耳边说,“我可是克服重重关卡过来,陆总一句没兴致就打发了?真没契约精神。”
陆遗星眼尾被激得发红,挣脱不得,痒意和麻意一起袭来,咬了咬牙:“关灯,我要关灯。”
“嗯?”
陆遗星:“不想看到你哭哭啼啼。”
眼前归于黑暗。
他脸埋在贺嚣衣服里,说在上面就在上面,不肯下来,嘴里说着:“都说我没兴致了!”
贺嚣调笑:“这不是挺有的。”
陆遗星呼吸乱了,之后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
黑暗中传来纸巾窸窣声。
陆遗星脸埋在被窝里,恨不得自己是聋子。
偏偏贺嚣还低声说:“陆总真是生龙活虎,龙马精神。”
灯开了。
陆遗星眼尾泛红,泪水在眼眶里将落未落,特别可怜,偏偏他还很要面子,不肯让那些蓄积着的生理盐水落下,还想憋回去。
贺嚣手指触碰他眼眶。
那点生理盐水在外力作用下没憋住,珍珠般坠落,他气得瞪大眼睛。
贺嚣将那些眼泪尽数揩去:“憋着干什么,又没人看到。”
陆遗星:“我没有。”
贺嚣自觉将眼泪抹在自己眼皮下。
陆遗星没忍住,肩膀抖了抖:“滚开!”
是不是有毛病。
这个时候逗别人笑。
他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以后别在我面前出现。”
“它可以吗?”
贺嚣晃晃右手。
陆遗星脸一红,重重拍开。
贺嚣对右手说:“他用完就不要你了,乖,不委屈。”
陆遗星踹了他一脚。
可进入贤者时间的腿脚软绵绵的,毫无震慑力。
贺嚣抱住他:“刚做完那种事要对我温柔点,你是渣男吗?”
陆遗星:“我就是渣男。”
贺嚣对着右手说:“听到了吗?下次对你的渣男哥哥别那么好。”
陆遗星又羞又恼,拿胳膊肘怼他。
9. 确诊
贺嚣:“好了,当渣男不好,让我抱三分钟,不然会有心理阴影。”
陆遗星开始倒计时。
贺嚣好笑,手在他鼻尖刮了一下。
陆遗星僵了僵,表情微妙:“哪只手摸的我鼻子?”
贺嚣无辜:“右手,怎么了。”
陆遗星怒道:“你温存完了吗?什么时候回自己客房。”
“没有。”
贺嚣胳膊横抱住他,“这次算你在上面么?”
陆遗星:“无论如何这事我们一笔勾销,你以后别在我面前出现。”
“不想睡我了?”
他怎么能这么坦然说出这种话?
陆遗星咬着牙:“不想,你可以滚了。”
贺嚣叹气:“大晚上你让我去哪儿,客房离这边要穿梭大半个庄园,是你要我过来,我过来又赶我走。”
陆遗星:“怎么过来的怎么过去。”
贺嚣似笑非笑:“可是我右手废了,开不动除草机。”
说完立刻道,“我不想提,你非要诱导我提,擦边男。”
陆遗星踹他,被按住腿,不甘示弱抬起另一只脚。突然皱眉,僵着没动静。
“怎么了?”
陆遗星轻微倒吸了口气,没回答。
他抽筋了。
好久没抽过筋。
他低头,脑袋重重闷在床上,等着那劲儿缓过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腿抽得没完没了,疼得额上沁出冷汗。
他还是青春期长身体那会儿晚上空调太凉抽过腿,这些年勤于锻炼,早忘了抽筋是什么感觉。
突然,温热的掌心抚上小腿。
陆遗星下意识想躲,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相反,伴随着有技巧的按摩,小腿处疼痛略有减缓。
他垂眸,看到半跪着给自己按摩小腿的人。
手掌几乎覆盖住整个小腿肚,掌心温热粗糙,把紧绷着的肌肉很耐心地一点点揉开。
疼痛一点点消失,很剩下余酸。
半晌,陆遗星脚动了动:“好了。”
贺嚣握着他腿放进被子里:“该补钙了,陆遗星。”
他自觉今晚劳苦功高,主动躺在旁边。
陆遗星勉强收留他。
他俩安安静静躺在一张床上。
气氛突然平和,陆遗星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别扭地翻了两次身。
“不睡觉?”
贺嚣声音响起。
陆遗星:“卧榻之侧,岂容——”
“可是我们不是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了。”
他的声音很轻,平日里的荒诞不经褪去,在夜色中格外认真,“除了那晚,还有一次。”
那道声音轻而温柔,像是怕惊扰了回忆:“我之前梦到过你。”
“毕业那会儿喝多了,梦到你照顾了我一晚上。”
身旁许久没动静,贺嚣凑过去看。
刚才还翻来覆去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呼吸均匀。
……
陆遗星发现了更可怕的事情:他对贺嚣的触碰不是很排斥,还挺……喜欢。
之前的结论推翻,并不是什么心理阴影应激反应,还是得去医院。
白绵小大夫正在坐诊。
白家是医学世家,大哥二哥异常优秀,他是家里最笨蛋的小儿子,在大哥医院实习。
今天忙得没时间吃饭,顾耀过来给他送饭,两人跟往常一样打闹,白绵指腹往顾耀腕间一摸,震惊:“你别动。”
他探了探,煞有其事:“喜脉。”
顾耀:“……”
“满月酒别忘了请我。”
陆遗星声音传来。
白绵惊喜,跳起来挥手:“你来探班了?”
“挂号体检,”陆遗星将手腕送到他面前,“练手。”
白绵眸光晃了晃,感动得不行,“你相信我?”
“嗯。”
陆遗星笑着说,“你不是小天才吗?”
“哪有,”白绵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我好多都不懂。”
顾耀在一旁说:“不靠谱,庸医。”
白绵瞪他。
既然陆遗星相信他,他便郑重其事地把手指搭在那雪白腕间,神情认真。过了会儿,中指微动,眉头疑惑地皱起:“嗯?”
还挺有模有样的。
陆遗星嘴角轻轻往上。
白绵眉头皱得更深了,指腹探着腕间脉搏。
两秒后,表情变了。
“好了。”陆遗星不再逗他,正想收回手,却被严肃地按住:“等一下。”
白绵腰板都挺起来了,陆遗星还没见过他这么严肃的样子,好笑:“怎么了?”
白绵:“你最近有没有恶心干呕?”
陆遗星点头。
“食欲不振?”
陆遗星点头。
“提不起力气?”
陆遗星点头。
他每点一次头,白绵脸色就差一分,最后手指都在微微发抖:“陆遗星……”
他不敢相信,整个人在怀疑人生和怀疑医术之间拉扯:“陆遗星,你……”
“我猜猜?”
陆遗星配合道,“喜脉?”
白绵猛地看向他,狂点头。
陆遗星笑出声:“好了,让顾耀陪你玩。”
白绵拉着人就去大哥办公室,嘭地关上门:“给他做一个B超检查,立刻马上。”
办公桌前的人抬头。
男人和白绵眉宇间有些像,五官更硬朗坚毅,穿着白大褂,神情严肃。
白城看着胡闹的弟弟。
白绵再三强调:“你亲自检查,不能有外人。”
陆遗星莫名其妙被拉着做了检查。
白城把检测报告放在他面前。陆遗星看了眼,有些无奈:“你们兄弟俩的恶作剧什么时候结束?”
“不是恶作剧,你腹部有个胚胎,九周了。”
白城指了指阴影,“你考虑一下,要不要留下。”
尽管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白绵还是从椅子上滑下来,脏话都飙出来了:“我操。”
他看向陆遗星。
陆遗星视线缓缓移向纸上那团初具人形的阴影,晃了晃,看向下面罗列的一行行数据。
超声所见……
胎儿……
胎心率……
左侧附件区……
……
终于意识到,白城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白绵已经惊恐到说不出话,拽着他哥衣服才能不让自己再从椅子上滑下去:“不行我接受不了我要缓缓——”
陆遗星仍在看报告,仿佛这东西和公司的文件没什么区别,视线久久停留在阴影处。
白城:“男子受孕的案例之前也有,如果决定取掉胚胎,可以提前预约,你有一周时间考虑。”
“不用了。”
陆遗星说。
他极为冷静,习惯了在最短时间做出利益最大化的决定:“什么时候复查?”
两人同时看向他。
陆遗星:“我决定留下。”
话音刚落,白绵直接从椅子上滑落下来:“卧槽我他妈……”
饶是白城见多识广,也有些惊讶。
陆遗星问:“胚胎状态如何?”
“很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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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表现得事不关己,仿佛这只是一个很常见的突发项目,看了下行程安排,预约下周四检查。
白绵还在那里发愣。
陆遗星收好报告,跟往常一样打趣:“原来你不是小庸医。”
白绵害怕地去拉他胳膊:“你难受就发泄出来,不要硬撑。”
陆遗星:“刚好以后不用考虑联姻的事,麻烦。”
“那你自己呢。”
“什么,”陆遗星往外走,“你觉得我养不起?”
白绵张了张口:“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陆遗星:“没有,只是意外。”
白绵又是眼前一黑:“那那……”
半天都说不出话。
陆遗星接了个电话回公司。
顾耀匆匆追出来:“不是陪阿星体检?怎么失魂落魄的。”
“你别管。”
白绵皱着眉,忧心忡忡,焦虑得不行。
陆遗星马不停蹄回到39号,项目合作的人提前到了,忙完已经是晚上。
他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咖啡?”
黎青问。
陆遗星:“白开水。”
身体里这个新项目远比想象中更难,比他接手过的任何项目都难。
他越发频繁地干呕,什么都吃不下去。
向来精力旺盛,习惯了连轴转十几小时。如今仍是行程多得停不下来,却总想打盹。
慈善拍卖会的会前仪式漫长又无聊,他胃空得绞痛,却毫无胃口。茶歇处奶油散发着油腻的甜味,腻人的感觉从喉间袭来,极力忍着,才不至于失态。
他喝了口白水,勉强冲淡了那种感觉。
拍卖会开始了,陆遗星在二楼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打不起精神。他对展品不感兴趣,过来只是例行捐款,还有生意上的应酬往来。
楼下喊价声起伏,伴随着不时的落锤声。
陆遗星捻了颗话梅干送到嘴里,慢慢吃完,又捻了一颗。
贺嚣在楼下,视线不时移过去,看他吃得这么专注,也从面前碟子里捻了颗。刚放进嘴里就眉头皱起,差点吐出来。
怎么这么酸?
陆遗星面无表情地吃东西。
只有贺嚣喊价时,才加点筹码,享受这种压他一头的感觉。
吃了几颗酸话梅,开始饿了。
但只想吃肉,那种大块的肉。
他有些诧异,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他在饮食方面一向自律,数年如一日的健身餐,甚少有口腹之欲,馋这个词跟他扯不上关系。
如今想起肉串,眼里都冒着一根根肉串。
想起以前上自习时,贺嚣翘课去买烧烤,故意在他面前晃,拉他同流合污,差点被罚站。
记忆里味道已经很遥远了,只记得是那种撒了辣椒和孜然的大肉块——
胃里是空的,偏偏结束后还有人过来敬酒:“陆老身体还好?”
陆遗星接过。
那人举高率先喝了口。
陆遗星进退两难,一双手伸到他面前,拿走那杯酒。贺嚣声音在旁边响起,替他回了酒:“陆老身体很硬朗,好久不见。”
他俩聊了会儿,相谈甚欢,约好下次老地方见。
待人走后,陆遗星眼神狐疑。
贺嚣凑到他耳边:“其实我没见过他。”
“……”
陆遗星冷静遮住腹部。
乖,别学。
贺嚣视线往下:“胃疼?”
陆遗星往后退了一步:“不疼。”
“那你捂着肚子干什么,”
贺嚣笑,凑过去,“藏什么宝贝了?”
10. 馋
他只是开个玩笑,陆遗星反应却很大,脚下又退了半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桌角快要抵住他的腰,贺嚣拉了一把,把他拉到怀里。
陆遗星僵住。
贺嚣胳膊环着他的腰,离腹部只有半寸。
他只需稍微收紧,就会发现腹部隐藏着的秘密。
他手再往下一点,就会察觉到腹部很小的凸起,在这具消瘦的身体上显得突兀,察觉到这具身体因为戒备在微微发抖——
这个高傲尊贵的天之骄子,腹腔里孕育了一个生命。
他此时只消勾勾唇轻描淡写几句,他这位从不肯低头“宿敌”的所有伪装和骄傲都能溃不成军。
“要磕到了。”
贺嚣将他往前拉了拉,松开手。
陆遗星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贺嚣哪知道他心里的大起大落,懒懒道:“好无聊啊。”
陆遗星:“无聊就找一些有趣的事情做。”
“你要一起吗?”
贺嚣来了兴致。
陆遗星拒绝。
贺嚣继续:“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就在附近,带你过去。”
陆遗星再次拒绝,并和他保持距离。
贺嚣:“我们从侧门偷偷溜出去,不会被注意到。”
……
陆遗星跟他来到人少的地方,才反应过来。
我在干什么?
我竟然跟着贺嚣鬼混?
还翘了接下来的会议。
他不敢相信地站在原地。
贺嚣低声道:“猫着腰,别被发现。”
陆遗星弯了弯腰。
贺嚣笑出声。
陆遗星:“……”
再信贺嚣他就是傻子。
他甩开贺嚣,大步往前走。
贺嚣追上去:“你走那么快知道侧门在哪儿么?”
陆遗星:“不用你管。”
贺嚣乐哉哉跟在他身后:“太好了,陆遗星要带我做坏事了。”
陆遗星脚步一顿:“你声音低点。”
贺嚣:“又没别人。”
陆遗星:“……”
他不打算告诉贺嚣小……胚胎的事。
贺嚣跟自己抢怎么办?
谁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这人恶劣惯了。
身后有人拿着手电筒照过来:“谁在那儿?有证件吗?”
贺嚣皱眉:“不好。”
陆遗星抿了抿唇,静观其变。
贺嚣:“你留下,掩护我。”
陆遗星:“?”
陆遗星甩开他,快步往前走。
手腕被捉住,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带着往另一边。
他们从偏门的工作人员通道跑出去,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陆遗星今天出门特意挑了定制休闲西装,如今材质极好的衣角被风吹起,领带飘得不伦不类,额发也乱了。
他停下来,心跳如鼓,头发垂落在眉间,衬得瞳眸乌黑漂亮。
贺嚣在旁边笑。
头顶是风,风间枝叶繁茂。
陆遗星心脏乱跳,喘着气,浑身细胞叫嚣着痛快。
太痛快了。
连日的不爽沉闷一扫而光。
不用嗅宴会厅甜腻反胃的气味,面对无聊的应酬,头疼该怎么躲酒——
他心情舒畅,侧头,对上贺嚣的脸,表情一滞。
他竟然跟着贺嚣鬼混!
贺嚣看着他的表情,笑出声:“陆遗星,你这种爽了后骂别人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我什么时候——”
陆遗星顿住。
贺嚣不知也想到什么,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前面有片海。”
是片不大的海,没有商业化的痕迹,只是沙滩上有个招牌五颜六色的小酒馆。
月光下沙滩雪白,浪花卷着碎石贝壳冲到岸边又退回去,只有海浪声轻轻按压着耳膜。
贺嚣躺在沙滩上:“真的很难相信大家放在这么好的地方不待混迹在乌烟瘴气的金钱交易场所。”
他侧头,陆遗星还在很矜贵地叠西装外套,勾唇,忍不住多看了会儿。
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也不知道会不会叠,折腾了会儿,把那叠东西轻轻放在石头上。
他又很讲究地挽起袖口,抬手解开衬衫最上头两颗扣子,扭头看到贺嚣躺在地上,怒道:“贺嚣你怎么随地大小躺!”
贺嚣慢悠悠:“你管得着吗?”
陆遗星气得不轻。
贺嚣席地而躺没关系,但是影响他的胎教。
他自认为是一个极注重教养的人,腹中崽儿大概率继承了他这一优良品质是个乖崽儿,金贵,情趣高雅,富有教养。
贺嚣枕着胳膊:“我有些诗兴大发。”
陆遗星压了压嘴角:“闭嘴。”
他尊贵地坐在贺嚣旁边。
贺嚣提议:“躺下来?”
陆遗星拒绝。
贺嚣起身,把外套脱了垫他身下:“好了吧。”
陆遗星这才躺在他旁边,半屈着腿,睁眼便是蔚蓝的天。
海也是蔚蓝的,他看呆了,海风一吹,大脑就空了,所有汇率利润图表符号都被吹散。
脑边只有来自大自然的白噪音。
无比惬意——
不过还是想吃烧烤。
他屈着腿,尽量不沾上沙子。
贺嚣不知看到什么,跳起来:“等我。”
很快他就风尘仆仆回来了,搬了几个看不出用途的铁架子,哐当组装了一番,眨眼的功夫,眼前出现巨大的架子。
又跑去不远处的酒馆,回来时手上拿了堆烤串。
陆遗星看傻了。
等他反应过来烧烤架平地而起,大块肉串整齐码在烤架上,橙红色火焰跳跃舔舐,很快,嫩红肉块变得焦黄,刺啦流油,带起更高的火焰。孜然辣椒往上一撒,海滨都是浓郁的香味。
陆遗星已经坐起来了,等着开饭,眼睛眨都不眨。
贺嚣递过烤好的串。
陆遗星迫不及待地张口。
贺嚣:“吹一吹。”
陆遗星鼓着腮帮子吹了两下,咬下,幸福得忘乎所以,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眯起眼睛,瞳孔微缩,整个人都震撼在绝妙的味蕾体验中。
他垂着睫毛,张口咬肉串,又怕弄脏手指,指尖小心碰着竹签,除嘴唇以外的地方都避免和竹签接触。
可还是无法避免地鼻尖出现小黑点,嘴角酱料晕染开,像只可怜巴巴很久没吃东西的小脏猫。
贺嚣好笑:“这是多久没吃饭了?”
陆遗星又气又委屈。
他很久没吃饱过了。
今天一整天没吃下饭。
他现在控制不了欲望,控制不了胃口,控制不了睡眠。
他是那么恼怒,以至于忘了用餐礼仪,大口一咬,这下不光唇边,鼻尖也沾了点蘸料。
失控的感觉让他不爽,他闷闷吃着东西,生气地啃肉串,鼻头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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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蘸料,表情愤愤的,像那种张牙舞爪要跟世界干架的小猫咪。
结果世界给它开了个罐罐,只能很不甘心地翘着尾巴扑过去。
陆遗星余光往烤架上看。
贺嚣很有耐心地翻面。
眉目在火光中英挺璀璨。
他看了眼贺嚣,不情不愿,含糊不清地说:“谢谢。”
贺嚣浮夸:“我听到了什么?”
“……”
他拿着串儿递过去,耳朵也送过去。
陆遗星怒道:“滚蛋,谢谢。”
他今天太能吃,贺嚣又跑回去拿了堆烤串,烤了一大堆。
陆遗星:“不要挠我小腿。”
贺嚣无辜地晃了晃双手。
可小腿的痒意仍在继续。
陆遗星:“……”
这下不敢动了,吃的动作也停下,求助般看着贺嚣。
贺嚣低头一看:“八只腿。”
陆遗星:“你帮我拿开。”
贺嚣:“那你要给我一点儿好处。”
“这个给你。”
陆遗星将吃剩的串递过去。
贺嚣失笑:“真会给啊,陆遗星,小奸商。”
他捉住那只螃蟹,丢到大海里。
陆遗星:“这个不好吃,不要烤了。”
看得出来真的吃饱了,开始挑了。
烤架火早就熄灭了,陆遗星慢吞吞地吃着东西,突然想起一件事,会议那边不知道怎么——
手机屏幕亮起,黎青的电话来了。
陆遗星嘴里是东西,不好说话,接通送到贺嚣嘴边。
黎青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陆总您……又去哪儿了?”
贺嚣还是那句熟悉的开场白:“他跟我在一起,贺嚣。”
黎青再次惊恐。
陆遗星靠近贺嚣耳边,含糊不清地说:“让他不用等我,找个地方住,报销。”
贺嚣传话:“你老板说不用等他,找个地方住,他报销。”
陆遗星满意点头。
黎青在那边大叫:“陆总!陆总你还好吗?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贺嚣挂了电话。
等他们收拾完残局,小酒馆五颜六色的招牌已经熄灭了。
贺嚣认真道:“被你吃垮了。我刚才过去时,老板哭着说只剩下最后一盘肉。”
“……”
陆遗星面无表情:“一天不贫嘴会死吗?”
“会,满身才华无处伸展。”
陆遗星嫌弃,扭头不看他:“你注意影响。”
贺嚣凑过去:“这儿除了我们还有第三个人?”
陆遗星噎了一下,指尖动了动,冷静道:“人在做,天在看。”
贺嚣长长“哦”了一声,勾唇:“你遮着肚子我还以为是你肚子里的小馋虫在看。”
一向镇定的人竟然磕巴了一下:“你……胡说什么。”
贺嚣戳戳他横在腹部的胳膊,却是看着他眼睛:“是吧,小馋虫。”
“……”
贺嚣把烧烤架下方的轮子调出来推着还回去,动作熟练得像是背着他在烧烤摊打了八十年工。
回来时,陆遗星衣着早就规整,坐在石头上休息。
起身时,贺嚣拉了他一把,手指从腹部略过。
陆遗星没察觉。
贺嚣低头笑,过了会儿,“陆遗星你知道吗?”
“嗯?”
贺嚣:“你浑身都很瘦,就是肚子圆了点。”
11. 胎教
他冒着被打的风险说出这句话,没想到陆遗星一反常态没怼他,而是顿了顿:“因为……我刚吃饱。”
他那双凤眼生得傲慢,不知是心虚,还是夏夜海风太过温柔,亦或今晚烟火气太重,眼尾都弱化下来,软软泛着红。
贺嚣拿湿巾,将他脸颊边那点污渍细细擦掉:“以后吃不下饭可以找我。”
“为什么?”
陆遗星疑惑,都忘了躲。
贺嚣:“因为我秀色可餐。”
“……”
拜贺嚣所赐,他今晚吃了这段时间以来最饱的一顿饭,晚上也睡得很香,一觉到天明。
有其父必有其崽。
陆遗星坚信他的小崽子情趣高雅富有教养。
直到有天半夜,他情趣高雅富有教养的崽儿想吃泡面。
泡面这种东西,陆遗星向来是不沾的,家里自然不会有。
他睡不着,翻来覆去,又抱着肚子坐起来,眼巴巴馋了半宿。
周四,陆遗星从一堆文件中脱身,想起今天是复查的日子。
白绵像小尾巴跟在他身后,紧张到不行。
陆遗星抱着胳膊,调侃:“深呼吸。”
白绵:“呼。”
陆遗星笑:“有没有好点?小活宝。”
“……”
白城是佩服他的,心理素质过于强大,怀疑陆遗星是事先设定好的程序,一切都按照标准运行,没有七情六欲。
白城问:“最近有什么异常?”
陆遗星:“总想吃奇怪的东西算么?”
“有多奇怪?”白城皱眉,“严重可考虑异食癖。”
陆遗星:“泡面你知道么?”
“……”
陆遗星给他台阶下:“我也只是小时候看到贺嚣吃那种东西。”
……白城第一次感觉到跟陆遗星这种人有壁,保持医生的职业素养:“可适量吃。”
陆遗星:“还想吃烧烤冰淇淋麻辣烫。”
白城斟酌了一下措辞:“一般来说,小小的宝宝是背不动这么大锅的。”
陆遗星看着他。
白城屈服了:“但也有例外。”
两天后具体报告出来。陆遗星往外走,刚出医院大门,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脚步顿住。一只胳膊从后面勒过来——
他面无表情拿胳膊肘怼回去,却被勒得更紧了,整个人都被带着靠过去,抬眼:“你怎么在这里?”
贺嚣收收胳膊:“这家医院有我的投资,应该是我问你吧,为什么刻意和我偶遇?”
“……”
陆遗星懒得搭理。
贺嚣看了他一会儿,笑了。
陆遗星今天穿了灰白宽松休闲服,简单随意,衬得整个人眉目清朗,慵懒闲适。
他个子高腿长,气质不俗,一眼看过去就是个大帅哥。
没人知道柔软布料覆盖下的遮掩。
小崽子像是一夜之间长起来了,不得不拿宽松的衣服遮住。
再过几个月,可能用不了那么久,腹部的变化就会更加明显。
到时候又得考虑另外的问题。
问题将层出不穷,习惯于掌控全局的人却反常地没去想这些,不愿意为这种小事耗费心神,走一步看一步。
不一样的陆遗星让人新奇,贺嚣勾着唇,胳膊勾着他脖子,哥俩好地走路。
毫无意外被怼了。
“一定要这么走路?”
“好兄弟都这么走。”
“谁跟你是好兄弟?”
“那你想跟我做什么,陆总?”
“你说呢?”
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不打一架说不过去。
如果是往常陆遗星会跟他在跆拳道馆或者拳击馆、击剑馆酣畅淋漓打一场。
但现在他不方便。
再者,他现在是两个人,他可不想以多欺少。
“下午有什么安排?”贺嚣邀请,“去击剑室?”
陆遗星拒绝。
他下午要去熏陶他崽子,让其知道谁才是爸爸。
希望被熏陶后的小崽子不要老想泡面了。
他多多少少也被影响到了。
“拳击馆呢?”
贺嚣拨弄他垂下来的额发,不依不饶。
好像非得打一架才能痛快。
陆遗星看了他一眼,鬼使神差地说:“要不要一起去音乐会?”
贺嚣以为是那种露天荧光棒无比浪漫的音乐会,没想到是在庄严肃穆的音乐厅。
典雅空旷的殿堂,大师级别的演奏,穿着燕尾服的指挥家,深呼吸一口都是艺术的芬芳。
他忍不住怀疑这是陆遗星新想出来的折磨他的法子。
他俩选了一个中间靠后的位置。
陆遗星对这个位置很满意。
扩音均匀,可以全方位熏陶他崽子。
贺嚣也对这个位置很满意。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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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睡觉了。
陆遗星自认为是有几分艺术鉴赏能力的,听得入迷。
没多久有些想打哈欠,极力忍着,眼尾都红了。
贺嚣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板着脸故作严肃的陆遗星,忍不住勾唇。
他瞌睡时眼尾会泛红,生气委屈时也会,像是受了莫大的欺负,却仍然表现出不可一世的样子。
肤色白得过于纯粹,眼梢稍微带点儿颜色就显得艳丽。
贺嚣移开视线,防止自己心猿意马下去。
音乐大师忘我地挥动指挥棒,贺嚣又瞌睡了,眼皮开始打架,撑着脑袋,手指头顺势撑着眼皮。
过了会儿再也睁不开了,两只手撑着眼皮,严肃又好笑。
陆遗星也没有好到哪儿去,眼皮也在打架。
可是他强烈的自尊和那么一点儿艺术家的自觉不允许他打盹。
陆遗星看向旁边:“不许睡觉。”
他睡过去自己也睡过去那岂不是很尴尬?
贺嚣不满:“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凑过去,“你掐我一下。”
陆遗星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
“嘶,真掐啊?”贺嚣闷声说,“我也要掐你一下。”
“不行。”
陆遗星躲开。
贺嚣的手已经揽了过去,很歹毒地找下手的地方,终于在他腰间挠了一下。
陆遗星痒,又不好躲,幸好贺嚣没有得寸进尺,只挠了这么一小下。
他懒得理会,因为胎教的事聚精会神,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陆遗星睡得好香。
贺嚣就趴在他旁边,两人脑袋靠在一起睡觉,像很多年前趴在桌子上无数次那样。
直到清场的工作人员走过来说:“回去睡了。”
贺嚣先醒来,揉他脑袋:“醒醒。”
陆遗星被吵醒,还是懵的状态,不知道在哪里发生了什么,揉了揉眼睛。
他懵懵的像是没睡过来,有些愣怔,脸颊上硌了一个印儿,看着傻乎乎的,几根刘海翘着,任由贺嚣拉自己走出艺术的殿堂。
凉风一吹,陆遗星清醒了。
真是一场闻所未闻毫无可取之处一塌糊涂的胎教!
他在心里谴责自己:“宝宝对不起。”
贺嚣也是刚睡醒的状态,听到这话,愣在原地。
他叫我宝宝。
是在……叫我吗?
为什么叫我宝宝。
12. 嘴欠
凉风吹得贺嚣心神不定。
他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忍不住道:“陆遗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陆遗星看向他。
贺嚣有些不自在,眼神飘忽闪到另一边:“就是……你刚才为什么喊我宝宝?”
“……”
陆遗星面无表情把手放在他脖子上。
贺嚣不怕死地说:“我都听到了,你说宝宝对不起。”
他颇不好意思,垂着睫毛,耳朵红了:“怎么这么叫我,好肉麻。”
脖间手指微微收紧。
贺嚣还在那里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道歉,但是没关系——陆遗星你掐你宝宝脖子有点狠了。”
陆遗星松开手,冷静道:“没叫你。”
贺嚣:“这里除了我们没有第三个人。”
“……”
你确定?
陆遗星懒得跟他掰扯,迈着刚睡醒懒散的步伐往前走。
他高雅音乐熏陶计划宣告失败。
不靠谱的伙伴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这条路不通,陆遗星决定换个策略,改天去画展熏陶一下。
陆遗星是有点绘画天分在身上的。
小时候有段时间迷上画画,但所有看过的人都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参赛也被打了下来。
外公怕他受到打击,哄道:“没关系——”
陆遗星板着小脸:“你知道梵高么?”
“……”
天才注定不会被理解。
陆遗星不怪他们。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伯乐。
那是个国外流浪艺术家,留着大胡子,落魄又忧郁。
当时陆遗星坐在公园树下画画,伯乐看到他的画作,惊为天人,高价买下了所有。
艺术沾染上金钱就不纯粹了。
陆遗星对艺术的清高孤寂滤镜破碎,再加上有家业要继承,这一爱好就搁置下来。
如今在极简风现代画展晃了一圈,尘封的天分又回来了。
办画展的老同学忙着接待宾客,陆遗星自己四处走了走。
旁边有个隔间展着艺术品。他以为是什么名画,结果走进去,是幅……贺嚣沉睡图。
外头人来人往,他独自躺在这边椅子上,枕着胳膊睡得潇洒。
窗微敞,风把纱帘吹得乱飘,贺嚣斜盖着毯子,躺得肆意随性,全然不顾一墙之隔的书画爱好者和媒体。
毫无美感,不伦不类。
陆遗星走过去,轻阖上窗。
贺嚣被吵醒,侧头看了眼,很有艺术品的自我修养,评价自己:“好一幅美人憩息图。”
“……”
陆遗星冰块脸:“你这段时间怎么这么闲。”
“别提了。”
贺嚣盯着天花板晃躺椅,“董事会那些人看我不顺眼。”
他爸把他从实验室踢出来,试图往管理层发展,他最讨厌那些弯弯绕绕,每天和董事会斗智斗勇,好不容易躲开。
陆遗星改口:“哦,应该叫贺总。”
比叫贺先生还阴阳怪气。
前方举办方单独辟了个小空间,展出珍藏的私人画作,无关艺术,只是个人审美。
陆遗星走过去。
贺嚣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揽着他往别处走:“你过去做什么?那边不对外开放,除非有个人作品。”
陆遗星从手机翻了张自己幼时的作品。
贺嚣:“……”
贺嚣被那团不明动物的花色震撼到:“小鸭过河?”
“?”
陆遗星怒道:“那是百鸟朝凤!”
贺嚣憋着笑:“我真是有眼不识凤凰。”
陆总斜看了他一眼,顶着那张清冷绝伦的脸,淡声道:“可以让开了么?”
他的表情太坦然自信,理直气壮,如果不是那团东西实在离谱,贺嚣差点怀疑自己审美。
陆总长得好看就算了,画技也就这么算了。
这边看客寥寥无几,陆遗星穿梭期间,也不着急,慢慢看过去。
他注意到有支画架装裱简单,孤零零立在角落,走过去。
贺嚣挡在他面前。
陆遗星:“?”
贺嚣胳膊再次搭上来,吊儿郎当带他往相反方向走:“不饿么?带你去吃饭。”
“不饿。”
陆遗星推开他。
贺嚣快速挡在他面前。
“你怎么鬼鬼祟祟的。”
陆遗星扫了他一眼,“怎么,那边有什么我不能看的?”
贺嚣快速说:“没什么。”
“是么?”
陆遗星看着他慢慢变红的耳朵。
贺嚣耳边红意蔓延到脖子,语气仍是轻松自然的:“附近有家私房菜,平时过去都需要预约,我带你——”
陆遗星直接大步往前走。
角落画架静静展了幅画。
画纸有些年头,泛着黄,中心是个抽象歪扭的平行四边形,线条粗犷简陋,构图大胆到狂妄的地步,不知作者想表达什么,标题是春天,右下角落款处写了个陆。
怎么会在这里?
不应该跟着流浪画家去了布宜诺斯艾利斯?
陆遗星皱眉。
身后贺嚣喉结动了动,手不知往何处放,视线也心虚地移到天花板。
陆遗星看了许久,一想到这副画辗转欧洲美洲漂洋过海回归故土,穿越时光长河再次出现他面前,有些触动。
他回头——
刚才还躁动的人突然安静下来,躲开他的视线,低头看脚尖。
陆遗星了然:“自惭形秽?”
“……”
陆遗星心情好。
都能想象到他崽子如何才华横溢惊才绝艳,在奶瓶都拿不稳的年纪趴在地上来了幅清明上河图。
如果贺嚣的基因没拖后腿。
陆遗星问:“你小时候有什么特长?”
“擅长拆家算么?”
“……”
乖,不听。
这个可以不遗传。
外头茶歇区人渐渐多了起来,不知道哪儿飘来炸鸡味,淋了芝士甜酱的那种。陆遗星皱眉,一股油腻感从胃部泛了上来,脸色发白,快步去洗手间。
他难受得干呕了好一会儿,胃部是空的,抽搅得难受,激得他眼眸泛湿。
背上有只手很耐心地一下下轻拍,直到他平复下来,又把纸巾递过去。
陆遗星想着他总算做了件人事,谁知身后人下一秒就嘴欠:“怀了啊。”
陆遗星抬手揍他,被握住拳头。
“我摸摸。”
他逮到机会就想逗陆遗星。
反正横竖会被揍,不如更过分一点。
温热的手触碰到腹部。
陆遗星微不可察滞了一下。
腹里小崽子好像感觉到另一个爹的气息,刚才还在兴风作浪,现在一下子安静下来。
贺嚣掌心温度高,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贴在腹部,暖烘烘的,甜腻带来的不适感瞬间消失。
“还真是圆了点。”
贺嚣故作惊讶。
陆遗星咬牙,瞪了他一眼。
他被禁锢在怀里羞辱,“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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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这种姿势覆盖在人掌心下,让他不好轻举妄动。
贺嚣不怕死地说:“几个月了?我这么摸会感觉到吗?你说宝宝感觉到我欺负你会不会给我一脚?”
陆遗星成功被带偏,真的怕小崽子这时候突然给上一脚,那他就——
贺嚣指尖碰了碰腹部,低声道:“怎么这么不听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腹部有了轻微的动静,像是小崽子在跟他另一个爹打招呼,陆遗星心脏一跳,快速拿胳膊肘怼过去。
“靠,”贺嚣吃痛,“陆遗星你怎么每次都下这么狠的手。”
陆遗星推开他,头也不回往前,他追上:“生气了?我开玩笑的。”
“我怀了我怀了行了吧?”
贺嚣拉着人去附近私房菜馆,找了个热水袋让他抱着。
胃痛是一种常见的总裁病,特别是陆遗星这种标准高冷霸总。
“还在生气?”
陆遗星诧异:“空气中怎么有狗在叫。”
贺嚣好笑,拉过他的手:“你也摸我。”
陆遗星碰到他紧实的腹部,毫不客气:“怀了?”
“嗯,你的。”
“……”
贺嚣慢声道:“陆总要负责么?”
陆遗星怒道:“你怎么这么——”
不知羞耻!
贺嚣点了几道招牌菜。
陆遗星没胃口,在一旁喝白开水。
没多久,青花椒鱼上来了。
大片白嫩鱼肉藏在墨绿酸菜间,几颗青花椒点缀在表面,青花椒的麻味彻底被滚烫的油激发出来,空气中满是酸辣焦麻的味道。
陆遗星直着腰,坐得板正,像是要给这些鱼开会一样,夹了个泡椒放在嘴里。
贺嚣一个没看住:“喂——”
酸辣直冲天灵盖。
陆遗星眉头微皱,闭上眼睛,取过手边的白开水。
他脸颊都辣红了,鼻尖出了汗,眼睛却是亮的,有几分被这种辣味讨好的愉悦。
他额发垂落下来,夹了块鱼肉,腮帮子动了动,像是不承认很好吃,犹豫了一下,不服气又夹了块鱼肉。
黑发后隐形的猫耳竖了起来,舒服地抖动,尾巴也在蜷缩着晃。
米饭很香软。
陆遗星埋头吃饭,神色专注,像是在做什么人生大事。
从贺嚣这个角度能看到他鼓起来的两腮,金鱼吐泡般幅度很小地不时动一动。贺嚣低笑,慢慢把那些泡椒花椒粒挑出来,看他快吃完了,又及时添饭。
就这样陆总不知不觉吃了三碗,还意犹未尽。
贺嚣:“帮你把锅端过来?”
陆遗星如梦初醒,抬头,看到桌边摞起来的三个空碗,察觉到失态,手指动了动,快速放下手里的筷子。
他在干什么?
他竟然毫不顾忌形象埋头吃了三碗米饭。
贺嚣立刻有种把陆总饿到的罪过感:“你吃,我再给你添饭。”
新盛的米饭冒了尖,陆遗星分了半碗给他,满足地吃着东西,想着待会儿怎么狡辩。
后厨送来饭后水果。
陆遗星叉了块蜜瓜,半眯着眼睛,胃部的满足感让他整个人膨胀成白白胖胖的稻米。
贺嚣忍笑看他。
陆遗星敛了神色:“笑什么。”
鼻尖一凉,贺嚣拿湿巾擦去他鼻尖的米粒。
“……”
陆总吃饱喝足便恢复了淡漠的神色,过了会儿,通红的嘴唇张了张:“你要知道……”
贺嚣洗耳恭听。
陆遗星:“不是我一个人吃的。”
13. 颁奖礼
其实陆遗星挺鄙弃这种贪吃控制不住欲望的行径,他觉得自己表里不一又当又立人设崩塌。
但高傲如陆总,很快就完成了逻辑自洽。
——总不能饿到小崽子。
贺嚣问:“你上次的检查报道没取?”
陆遗星:“嗯。”
“那我下次取的时候,顺便帮你——”
陆遗星快速说:“不行。”
他一想到是去检测什么就心虚,特别文件离贺嚣那么近,仿佛纸张能冲破文件袋飞到贺嚣面前,向他明晃晃地展示致力隐瞒的秘密。
贺嚣:“你真没事吧?”
“没事。”
贺嚣:“那为什么每次跟我在一起都吃那么多。”
陆总面无表情:“因为你秀色可餐。”
“……”
贺嚣一向在他面前嘴没把门,这次冷不丁被反将一军,一时没说出话。
过了会儿,笑了一声:“确实,你眼睛好了?”
“……”
陆遗星并不是每天都有闲情逸致熏陶小崽子,大多数时间都忙得连轴转。没几天飞去a城参加颁奖典礼。
这届金像奖含金量极高,入围的除了两个老艺术家,还有陆遗星他家势头正盛的影帝,还有个富二代,整个文艺圈都在猜谁得奖。
世纪大楼星光耀眼,红毯从台阶直铺下去蔓延数米。大楼外围了很多记者,拍艺人拍得没新意,扛着相机靠在一块唠嗑:“你们知道39号大老板很好看么?”
旁边的人叼着烟:“能有多——靠!”
迎面走来几个人,不用人指,就知道陆遗星是哪位。
太扎眼了。
即使是在俊男靓女遍地的娱乐圈,也美得独一无二。
是那种矜贵高高在上不可染指的美。
清冷,无欲无求。
几个人扛着镜头对着那边闪了几下,看着成图,脱口而出:“我草。”
陆遗星回复邮件,椅子腿一直被身后的人蹭,侧头:“霍二少。”
霍池:“叫我霍影帝。”
这富二代好好的家产不继承,逐梦娱乐圈。出道三年,代表作还是他的富二代身份。
去年痛定思痛,找人量身定做了转型剧本,小众文艺片,票房扑得一塌糊涂,奔着拿奖去的。
霍池脑袋往他手机屏幕上凑,自来熟地说:“陆遗星你好爱我,专门过来听我念获奖感言。”
陆遗星:“嗯,是。”
霍池笑得跟花一样:“你觉得我的胜算大,还是你家穆影帝胜算大。”
陆遗星懒得纠缠:“你。”
“我也觉得是我呢,从此影史留名,走上人生巅峰——”他不知道从哪儿变来一把瓜子,热情邀请,“吃瓜子吗?”
陆遗星拒绝。
他又转过身邀请身后的老艺术家们吃瓜子,遭到大家一致婉拒,又转过来找陆遗星说话。
陆遗星支着脑袋装睡。
霍池:“起来嗨!你看我今天衣着得体不?演讲稿都准备好了——”
陆遗星:“开始了。”
霍少爷立刻打起精神。
主持人一如既往地插科打诨,卖关子不肯说这届的影帝,经过漫长的铺垫,终于说出了那个万众瞩目的名字——
霍池挺直背,拿着发言稿准备站起来。
“天才影帝,恭喜我们的老朋友穆十!”
“靠!”
霍池暴躁,“陆遗星你是不是贿赂评委了!”
陆遗星:“表情管理。”
霍池挤出一个笑,等那破镜头摇走了,愤愤扔下句,“黑幕,一定是黑幕!你究竟给塞了多少?”
“有钱了不起啊,你们娱乐圈真阴暗!”
陆遗星看着领奖台上的沉稳青年,挽起袖口:“是你技不如人。”
穆十属于天赋型演员,现在才三十出头,能拿的奖几乎拿了遍。
“每年都是他。”霍池郁闷靠在椅背上,嗑瓜子,“还给不给我们这些有实力的年轻人一点活路了?”
陆遗星:“离场把垃圾带走。”
霍池不服气地收拾瓜子皮,嘴里嘟囔,“……管真宽,我又不是你的人。”
散场后人走得差不多了,陆遗星去后台:“穆老师,恭喜。”
穆十看到他就笑了:“这次纯属运气好。”
他话不多,光站在那儿就有种抓人注意力的魔力,脸是可塑性很强的电影脸,眼里有光,盯着人看时,深情沉默流淌而出,没有人不会被迷倒。
他往旁边一看:“我……对象来了。”
陆遗星顿时眩晕:“别说了。”
他血压要高了。
当时这两人绯闻曝光,微博爆了几页,公关部的人整宿没合眼。公司想把事情压下去,但影帝恋爱脑,要给人名分。
穆十多年没绯闻,结果一来就来了个大的。
他查了那人的底细,和穆十一个孤儿院长大的,长大后又以弟弟名义同居。
来人年纪不大,套着卫衣帽子,小声叫了声“哥哥”,然后垂着睫毛,不敢看陆遗星,像是受了莫大的欺负一样。
陆遗星快要给他鼓掌了。
穆十捉住他的手,温声道:“不怕,陆总不吓人。”
弟弟这才抬眼,鼓起勇气说:“要来家里吃顿便饭吗?”
他看向影帝哥哥,弯了弯眼睛,“我给哥哥做了一桌好吃的。”
陆遗星:“改天。”
穆十有些失落:“那改天一定要过来。”
“嗯。”
弟弟从兜里拿车钥匙,套着红外壳的东西掉落下来。
“不好意思,”他忙捡起来,“这是我和哥哥的户口本,是不是很像结婚证?”
陆遗星面无表情目送两人离开。
“哈哈哈哈哈哈,”霍二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笑得肚子疼,“那个小绿茶为什么故意气你?”
陆遗星:“可能是因为我之前派人跟踪他。”
“……”
“话说陆总,”霍池幽幽说,“你当年拉我出来挡热搜的事我能恨你一辈子。”
陆遗星当然对他无所谓。
又不是自家艺人。
粉圈都说陆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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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但业内人都知道陆总是有名的护短。
霍池向他显摆腕间的红绳:“看,招桃花的,我之前跟贺嚣一起去月老庙求的。”
“?”
你们什么时候混在一起的?
“我俩校篮球队的,你不知道贺嚣篮球打得好吧?哦,你怎么可能知道。”
他欲言又止,不知在暗示什么。
陆遗星:“……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你们是不是真谈过?求你了,给我个痛快。”
这个问题困扰他好几年了。
陆遗星:“没有。”
“我不信!”
陆遗星冷静道:“谈过,隐婚八年了。”
霍池:“我就知道!”
“……”
当晚的热搜很热闹。霍池的红绳还真起了作用,他的绯闻很快冲到顶位,私会神秘人。
营销号又扒出神秘人是39号那位。
网友锐评:还不如抱着冰块过。
39号那位,狗都不谈。
公关部惊心动魄地删着帖。
这届网友嘴是淬过毒吧?
另一边鼎盛科技董事会议室。
“家人们,又见面了!”
贺嚣拎着奶茶姗姗来迟。
董事会那些严肃的老头看到他头发就簌簌往下掉,视线落到那杯奶茶上,连连叹气。
贺嚣吸了口奶茶,贴心道:“这个你不能喝,血糖高。”
他还记得这位伯伯上次在股东大会上晕倒。
贺厉把这个混世魔王移到管理层,动了很多人的蛋糕,偏偏贺嚣光环满身,实绩耀眼,大家敢怒不敢言。
开会时提到国外的板块。
贺嚣说:“王总儿子可以,对国外熟。”
王总立刻赔笑:“快别说笑了,犬子哪懂那些。”
“就是不懂才需要学习,再者你家公子刚从国外回来,有丰富的项目经验。”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王总噎了一下,把话忍下去。
让那畜生没事调戏人。
王公子三个月前莫名被发配到苦寒之地,刚回到祖国的怀抱,从来没有这么热爱故土,成天花天酒地。
但在酒吧猎了一圈艳,都没有那天的陆总要他命。
一想到那位傲慢美人,小富二代抓心挠肺的。
他趴在床上跟新认识的网友聊天。
他爹刚回来,冷着脸:“澳洲有个项目。”
小富二代立刻道:“我不去!”
他不服气地嘟囔:“怎么又是我,有没有搞错!我刚回来!”
“由不得你。惹上不该惹的人了,一身的坏毛病好好改一下!”
“就是那个大美人?”
他心跳差点停了。
他爹直想拿皮带抽他,丢过后天的飞机票:“陆遗星手伸不到我们这里,过去好好呆着。”
“不是!”小富二代一看来真的,从床上跳起来。
不是。
他不过冒犯了陆遗星两句他是触犯了天条吗!
犯得着这样?
14.你怎么乱拜
在粉圈眼里,陆遗星就是典型的大反派,总想害他单纯不谙世事的哥哥姐姐。
在路人眼里,陆遗星是貌美大反派,虽然行事作风不近人情,但养眼。
总体上都不算什么好评价。
黎青开车送老板回家,路过窄旧居民区,感慨:“我突然想起以前上学时经常翻墙上网,老板你会逃课吗?”
“你觉得呢?”
黎青一想,也是,像陆总这种人,怎么可能跟逃课联系在一起。
黎青还在那里追忆青春,话痨似的说了半天,从后视镜看到陆遗星看着窗外:“陆总?”
陆遗星回神,视线从闪烁的网吧灯牌上移开,过了会儿:“黑网吧好玩?”
黎青愣了一下,唠这他就有的说了,老江湖一样:“嗐,主要是一种热火朝天的氛围,所有热血少年心驰神往的地方。”
他看陆遗星在听他说话,嘴上越发没把门:“不过现在去的少了,有时候还挺怀念以前在网吧开黑的。”
“经历过就懂了。”
陆遗星看着越来越远的灯牌:“停车。”
黎青降低车速:“那我呢。”
“你下班了。”
这边是老旧居民路,几个路灯坏了,剩下几盏苟延残喘发着幽暗的光,很符合他记忆中黑网吧所在地的形象。
他刚开完会,长久的周旋令他略有倦色,气场却沉稳冷静,随手解了最上头的扣子。
陆遗星往前走,后知后觉顿住脚步。
等等,他想去哪儿?
他竟然想观摩一下网吧。
陆遗星眸色一颤,压下莫名其妙的念头,皱眉。
他竟堕落至此。
陆遗星略微恼怒,走向相反的方向,面无表情想小崽子的胎教问题。
白日被工作占据全部时间,现在终于可以安静考虑这些。
首先,乖崽大概率很文静,随自己,真会遗传。
陆遗星以身作则,高雅的他带着他高雅的崽儿走在月光下。
其次,宝宝的胎教环境一定要好,像网吧这种地方是断然不可的,注意。
至于贺嚣?瞒不住了怎么办。
陆总不愿想那么远的事,开始有些动摇,要不要告诉贺嚣。
他有空得去医院取报告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再三强调,宝宝可以长得像贺嚣,但性格必须随自己,不敢想象养一个贺嚣会有多崩溃。
陆遗星漫无目的散步,看到一个人摇摇晃晃跟在一女孩身后,进了巷子里。
他走过去。
小巷深处传来醉醺醺的声音:“穿这么骚,一晚上多少钱?”
女声:“那要看你家死的人多不多,专业哭丧,包你惨。”
那醉汉没想到这丫头瘦小,嘴巴却这么毒,骂了句脏话,伸手就想扯人衣服。脖后一紧,后衣领勒住了脖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被很大的力量甩到地上。
醉汉捂着脖子咳嗽,空气酒意熏天,摇摇头,费力稳着身体站起来,大骂:“你他妈谁?多管什么闲事。”
陆遗星看了眼旁边:“走。”
女孩快速往外跑。
醉汉骂骂咧咧走过来。
陆遗星一脚踹过去。
饶是醉汉人高马大,身形也晃了下,被踹得发蒙,费力稳了稳。
面前这人个子很高,谈不上强壮,气场却凌厉强势,凤眼淡漠上扬,居高临下看着他。
巷口.射来一道光:“谁在那里打架!”
巡逻的小警察对着对讲机,“报告,这边有情况。”
大部队很快过来。
小警察说:“这两人在互殴!”
陆遗星皱眉,不满:“不是互殴,是我单方面揍他。”
队长闻言皱眉,哪来的法外狂徒在逃张三,看过去,卧槽了一声:“嫂——陆哥!”
陆遗星:“…………”
陆遗星脑海里搜寻半天,才将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黄毛联系在一起。
据监控显示,那醉汉跟踪单身女性,一路尾随到巷子里试图猥亵,陆遗星路过,就有了后面的事。局里暂定把醉汉收押起来,调查有没有案底。
陆遗星在局子里喝茶,顺便叙旧。
小王看到他还挺意外的:“今天该我执勤。陆哥好久没见你了,我老大最近还好吗?”
他以前经常跟着贺嚣鬼混,成天嚷嚷着反了,谁能想到后来竟然考了警校,真是……造化弄人。
陆遗星:“还好。”
小王:“这么多年了你们感情还是这么稳定。”
陆遗星心累,无力解释,突然想起什么:“不要告诉贺嚣。”
王队嘿嘿举起手机:“已经说了。”
“……”
果然没多久,贺嚣就风风火火跑来看热闹:“陆遗星我来捞你了!”
……陆遗星抿唇,不愿理他。
贺嚣浮夸道:“这不是我们陆总吗?怎么落到这种地步了?”
陆遗星不说话,想拿什么遮住脸。
想了半天,手支着下巴,矜持挡住半张脸。
贺嚣绕过去:“我看看我看看,不愧是陆总,这个时候都这么高冷。”
陆遗星扭过头,神色傲慢,仿佛他是上头派来巡视的。
贺嚣脸凑到他面前,近距离观察着:“啧,陆遗星这种情况你是怎么做到面无表情的。”
陆遗星警告:“我劝你最好见好就收。”
小王一过来就看到他俩又打情骂俏,感叹:“你们还是这么甜。”
陆遗星:“?”
你是不是对甜有什么误解。
小王给他老大送去水:“今晚是陆哥见义勇为,跟人打架——”
陆遗星不满:“是我揍他。”
小王忙说:“这可不兴说。”
贺嚣笑,眼睛却是看着陆遗星:“不给我陆总颁发奖章?”
陆遗星:“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贺嚣低声道:“那我给你盖个章。”
说着大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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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在那白净脸颊上按了个手印。
陆遗星皮肤很白,在外人面前常冷着张脸,所以没人知道陆总皮肤其实很薄,手指一按,就会多一小块红印。
贺嚣遮住他的脸。
陆遗星冷静道:“我不介意今晚再揍一个人。”
小王在旁边磕糖磕得荡漾:“老大你没看监控,不知道我陆哥身手有多好。”
贺嚣当然知道了,陆遗星揍人很疼,嘴上却说:“是吗?有空打一架。”
这么一想,好久没跟他打架了,心痒痒。
陆遗星瞪过去,掰了下手指骨节。
什么毛病。
小王这口糖从高中吃到现在,有些羡慕。
贺嚣问:“你跟弟妹怎么样了。”
小王叹气:“什么弟妹,八字还没一撇呢。”
陆遗星想了想:“班花?”
贺嚣不悦:“班花是我。”
陆遗星:“……正经点。”
班花当年磕糖最起劲,黄毛总把最新情报送过去。当时贺嚣就知道这小子不对,果然。
小王把他俩送了很远一段路,挥挥手:“路上慢点,常来喝茶。”
两人:“……”
小王:“呸呸呸,这可不兴说。”
他改口:“百年好合!”
他俩同时侧过头,在心里呸了一声。
凉风吹过,陆遗星突然意识到一个惊悚的事实。
他,竟,然,带,着,他,崽,打,架。
每个字都往陆总心头敲,击垮他的认知,让他不敢相信,难以接受。
陆总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手下意识移到腹部。
不是,他竟然带着他端庄自持的崽儿打架?
真是一场前所未闻一塌糊涂人神共愤令人不耻的胎教。
幸好这么晚,小崽子应该睡着了。
他安慰自己。
偏偏贺嚣这时候说:“把陆遗星从局子里捞出来了!”
陆遗星快速道:“你声音低点。”
贺嚣:“怕吵到谁。”
陆遗星睫毛动了一下,侧过头:“不是……不是怕吵到谁,大街上影响不好。”
贺嚣好笑:“你怎么在这里?”
陆遗星:“陶冶情操。”
“哦,陶冶到局子里。”
陆遗星:“你懂什么,不许再提。”
贺嚣捏他脸颊。
陆遗星挑眉:“找打是吗?”
贺嚣嘴角笑涡勾人:“是啊。”
陆遗星垂眸,视线落到他腕间:“你求的红绳呢。”
“什么红绳,”贺嚣想起来了,有些好笑,“说起这事,我那天和霍池过去,虔诚拜了半天,结果拜错了,拜成了送子观音。”
“…………”
他还在那儿说,胳膊往陆遗星脖子处伸:“你说应该没关系吧,他俩是一个系统的同事,互相转告一下很方便吧。”
陆遗星深呼吸,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怒道:“你怎么乱拜!”
15.要抱
黎青汇报下周行程,赛车俱乐部发了邀请函过来,可以过去放松。
陆遗星:“不去了。”
要是往常就过去散心了,现在还是算了。
怕吓到他崽子。
他没打算去,比赛那天还是忍不住过去,虽然不参加,一饱眼福还是可以的。
现在自控力差了很多,有什么念头冒出来一定要执行。之前想做什么,闭上眼睛就压下去了,现在总算知道挠心挠肺是什么感觉。
场地有人在检查重型机车,寸头,年纪不大,不时抬头,视线四处搜寻。终于眸里一动,走过去:“陆哥。”
“你今天比赛?”
陆遗星找了个位置坐下。
“是啊,”他坐在陆遗星旁边,“陆先生没报名?”
“嗯。”
男孩坐在他旁边,一边喝水,余光偷偷看陆遗星。
有的人五官生来友好讨喜,不笑胜似笑,不做表情都笑眯眯的。
陆遗星显然不是这种。
他五官冷得很,冷漠傲慢,拒人千里之外,仿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个子很高,垂眸不说话时,倒真有点瞧不起人的意思。只是陆遗星大概率都不知道其存在,谈何瞧不起。
何野张了张口:“陆先生……不记得我了么?”
陆遗星不知道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句,他记性挺好的:“记得,我们前两年一起比赛,有打招呼。”
“除此之外呢?”
“还知道你签了这家俱乐部。”
何野张了张口,没说话,过了会儿,鼓起勇气张口:“陆哥,你后天有——”
有人坐在他俩中间,隔绝了对话。
陆遗星抬眼,总是淡漠的脸出现了波动。
是不是有毛病?
这么宽非要往这边坐?
“聊什么呢,聊这么久。”
他无聊地伸了个懒腰,一条胳膊顺势把陆遗星揽在怀里,“陆总今天也过来了?”
陆遗星拿胳膊肘顶开:“没报名。”
贺嚣失望:“你不玩啊?那也太没劲了。”
陆遗星起身往别处走。
何野跟过来,走在他旁边。
贺嚣又从他俩中间挤过去。
“?”
是不是有毛病。
贺嚣最近闲,专门过来放松。他来得晚,重机车就剩了辆很土的,大体黑调点缀了点白色,调侃了声:“黑白小碎花。”
他慢吞吞去休息室换上比赛服,也是黑白相间的,黑色占大部,好符合那台黑白小碎花的气质。
他没什么胜负欲,咸鱼一样,慢腾腾地挪动。
更何况陆遗星不玩,更加无所谓了。
旁边的小平头哭丧着脸:“爷,我求你了,你打起精神吧,你知道我刚才买了你赢吗?你知道多少人买你赢吗?稍微重视一点啊!”
贺嚣:“哦。”
小平头起劲晃他:“醒醒啊,我的钱,我的银子。”
他自己不急,小平头倒皱着脸,急得跑来跑去,给贺嚣捏肩膀递毛巾送水。
陆遗星嗤笑。
他早就习惯了贺嚣的一向作风,一点儿也不担心。
贺嚣突然看过来。
陆遗星板起脸,给他比了个中指。
贺嚣笑出声。
角落里的人一直在看陆遗星,看到他视线始终在贺嚣那边,看到他勾唇笑,看到他对贺嚣比中指。
那层冰冷的外壳似乎破裂开,生动又鲜活。
但是,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
比赛快开始了,解说员的声音激动昂扬,室外气氛热烈,赛道绵延千里,每隔百米设置障碍点和急转弯道。
贺嚣还在慢慢戴手套,黑色头盔遮住低沉眉眼。
耳边吵得不行,陆遗星在观众台上撑着脸,看下方赛道。
小平头在旁边捧着心脏碎碎念:“我的天,我的小心脏,真怕他给我睡着。”
陆遗星:“放心。”
有了陆遗星这两个字,他稍微安心了些,没多久心又提了起来。
他本以为只是贺嚣懒散,所有车都出来遛了一圈后,才发现贺嚣这大爷选的是什么破车。
别的车外表酷炫亮眼,看着就专业,又快又拉风的那种。相比之下,那辆黑白小碎花破破烂烂的,配上贺嚣吊儿郎当的样子,活像乡绅进城扫年货。
直到一个惊险的弯道,黑白小碎花跃了很高直接飞了过去,所有声音都消失了,都盯着空中那道弧线,落地的那瞬间,胆子小的直接闭上眼睛。
车辆平稳落下,嚣张招摇的引擎几乎震破而膜,一路冲到终点。
“他是会飞吗?”
小平头乐了,咧嘴露出白牙,“就那么飘了过去。”
“赚死了赚死了呜呜呜。”
小平头冲过去抱贺嚣被推开。
贺嚣摘了头盔,往另一边看,半湿额发垂落,还朝他笑出了一个酒窝。
陆遗星突然想到,根据遗传定律,他崽儿大概率也会有酒窝。虽然长在贺嚣脸上不好看,但长在他崽儿脸上,一定非常可爱。
结束后,贺嚣走过去,亮出自己的牌子让陆遗星玩:“亮晶晶的,喜欢吗?”
陆遗星:“不喜欢。”
贺嚣邀请:“兜一圈?”
“那你慢一点。”
贺嚣怀疑自己听错了:“慢一点?”
“嗯。”
“这可不符合你的一惯作风。”
贺嚣丢过去头盔,调整好带子,“抱好。”
陆遗星不愿意地抱着他的腰,在他耳边说:“慢点。”
于是性能顶尖的赛车沿着街边慢悠悠地骑,陆遗星趴在他背上,无聊得都快睡着了。
他摇摇头,觉得贺嚣不太行。
贺嚣好笑:“快了骂人,慢了又昏昏欲睡说别人不行,怎么这么难伺候。”
他顿了顿,偏过头,通红的耳尖暴露在陆遗星眼前,“某些时候也是这么难伺候。”
陆遗星胳膊锁着他的腰,趴在他背上说:“你腰很细。”
贺嚣作为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伤害,立刻道:“不要说我细,谢谢。”
陆遗星在他耳边说:“就是很细。”
贺嚣停了下来。
陆遗星拍他腰:“继续啊。”
贺嚣带着他兜风。
结束后,陆遗星长腿一扫就下车了,帅得不行。坐了很久腿脚酸麻,活动了一下,突然僵住,倒吸一口冷气,曲着腿。
“别动。”
贺嚣蹲下,手抚上他小腿。
肌肉又紧绷在一起,勒着抽动,他掌心覆上,慢慢把紧张的肌肉揉开。
陆遗星坐在椅子上等人。
过了会儿,贺嚣跑出来:“好些了吗?我背你回去。”
陆遗星扭过头:“抱。”
贺嚣耳朵一下子红了,但他脸皮厚,故意说:“嗯?什么。”
陆遗星仍保持着这个姿势,只是下巴抬了抬:“要抱。”
他可不想背,背着腹部会和贺嚣亲密接触,他不愿意。
贺嚣把人抱了起来。
陆遗星不肯搂他脖子,只是两只手矜持地交叠在一起,试着往对面袖子里钻。
贺嚣好笑:“丢了。”
陆遗星:“丢吧。”
贺嚣:“劳烦陆总把金贵的胳膊放在我脖子上。”
陆遗星单手搭上他脖子,然后一顿。
他在干什么?
竟然让贺嚣抱?
算了,他很快说服自己。
只是替崽崽承担另一个爹的爱意而已。
他抬眼,对上清晰的下颌线,顺着移到高挺鼻梁。
墨发被风吹动,贺嚣没再说话,眸色沉沉与夜色融为一体。
有时候觉得他跟以前不一样了,不知什么时候长大的,好像有一天突然见到他,就变了。
懒散无聊的桃花眼会沉下来,盛了很多看不懂的情绪。
其实贺嚣很白。
不是那种柔和浅嫩的白色,偏象牙白,夏天有时候会被晒黑,捂一段时间又白回来。
眉眼墨黑,棱角凌厉,眼尾双眼皮往外勾,气势凌人。嘴唇却红得很,还喜欢穿黑色休闲外套,不知道会让自己唇色显得更红。
他又是自由不羁的性子,懒拖拖的,成日吊儿郎当,插科打诨,那点强势凌厉便不显了。
有时候幼稚乖张,让人琢磨不透,恶劣起来让人恨得牙痒痒。
强势起来又像是在发疯,眼尾红意溢上来,不留一点缝隙地将猎物拆吃入腹,不留骨头。
这时候他浑身无处不是硬的,像铁做的混账。
陆遗星无可避免想到那晚。
贺嚣垂眸。
陆遗星对上他漆黑的眸,心脏突地一跳。
“看什么呢,”贺嚣捞着他膝盖往上,勾唇,“好看吗?”
陆遗星冷漠:“眼睛快瞎了。”
贺嚣故意说:“陆遗星,你重了。”
陆遗星一顿:“哪里……重了。”
竟然在意这个。
不愧是自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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苛刻喜欢骂人丑八怪的陆遗星。
贺嚣认真道:“现在是两个人的重量。”
陆遗星脸色一变:“你在胡说什么。”
“真的,”贺嚣轻轻颠了颠,“胳膊都麻了。”
陆遗星:“你放我下来。”
贺嚣:“抱好。”
他抱着他宝贝往前走。
哪里知道抱的是他宝贝和小宝贝。
陆遗星单手搭在他肩膀上,累了,两只胳膊抱住他脖子。
贺嚣脚步停了。
黑暗中耳朵红得可以,然后继续走,脚步是稳的。
陆总金贵地说要眯一会儿,吩咐:“抱不住我的话,提前说一声,别把我摔了。”
贺嚣:“好。”
陆遗星成了软乎乎一团,像任人拿捏的团子,眯着眼睡觉,手还不忘搭在贺嚣脖子上。
贺嚣叫车把他俩送到陆宅附近,又把团子抱下来,走了会儿:“你看我们在哪儿。”
陆遗星看了一眼,他家附近。
贺嚣提议:“我都抱了你很久,你也抱我走一会儿。”
陆遗星昏昏沉沉听不清。
贺嚣气笑:“你别这样,坑人的小奸商。”
陆遗星直接睡死。
陆家的人见到鬼一样:“贺嚣,全体——”
陆遗星手从他脖子上下来,交叠在胸前,懒得不行的样子:“没事,让他进来。”
贺嚣说:“陆遗星你是不是放纵了点。”
陆遗星不理他。
贺嚣把人抱上楼,放在卧室床上,注意到床头的钙片,想着这人还知道补钙。
陆遗星闭着眼睛,手顺势放在了腹前。
这个姿势很别扭,贺嚣想把他手挪开,伸手,快碰到腹部——
陆遗星快速捏住他手腕,睁眼看他。
“嘶,废了!”贺嚣脸都白了,“陆遗星你怎么每次都下死手!”
“……”
陆遗星松手,床头是白绵寄过来的一堆补剂,叶酸片混在最后,不动声色拿书挡住。
贺嚣:“饭不好好吃,吃补充剂。”
陆遗星脑袋慢腾腾往下,把自己闷在被子里,露出眼睛,说:“想喝鱼汤。”
他想贺嚣可能会调侃一句,你看我长得像不像鱼汤。没想到贺嚣起身,出去了。
“?”
被我气走了?
也是,他一个大少爷,一晚上把自己抱来抱去又被使唤来使唤去肯定受不了闹脾气了。
走了也好。
反正他不想看到贺嚣。
陆遗星躺在床上睡觉。
现在想一出是一出,不知怎么就想喝鱼汤。
要那种奶白的,清淡不加其它料的鱼汤。
他喉间有些痒,在床上翻了个身。
过了会儿,门开了,贺嚣端着冒着热气的东西进来。
陆遗星瞬间坐起来。
不知是因为心心念念香气浓郁的东西,还是突然出现的人。
贺嚣往他那边一送:“喝吧,祖宗。”
鱼汤用青花白瓷碗装着,奶白浓醇,表面飘着几粒枸杞。
陆遗星张口:“为什么?”
贺嚣好笑:“你不是想喝?”
他突然想起什么,表情一滞,“你别告诉我逗我的。”
“没有。”
陆遗星接过,“我想喝你就煮给我喝?”
贺嚣顿了下,视线垂下,手指无意识挠着床单:“就……顺手的事。”
他按了下陆遗星脑袋,揉他头发,怒道:“你出什么事我跟谁打架!”
“……”
然后蹲在地上,又滚到床沿发疯:“什么时候打一架吧,我快憋死了。”
陆遗星冷漠喝汤。
有毛病。
鱼汤是过滤好的,浓醇没有杂质。这青花瓷碗太大了,陆遗星没有用勺子,嘴唇对着碗边,倾斜碗慢慢抿了一口,看着脑袋快要掉进碗里。
好喝。
陆遗星眸光微晃,很清淡,但鲜美浓郁。
是脑补的味道。
他喝了两口,停下来,慢慢回味。
“为什么这么白?”
陆遗星问。
贺嚣:“因为我在它耳边念叨,白一点。”
“…………”
太多了,陆遗星喝了小半碗,胃舒服,鼻尖冒出汗。
贺嚣:“再喝两口。”
他突然一步步往床尾挪,脑袋藏好,快速说了声,“下奶。”
枕头兜头而来。
16.你再摸摸
贺嚣生气地顶着发青的眼圈回家。
不过开了句玩笑,就被捏着鼻子灌了半碗鱼汤,简直不可理喻。
他又不是真怀孕。
开句玩笑怎么了。
而且哪里说错了,鲫鱼汤就是下奶。
亏他还专门熬了汤,好心当作驴肝肺。
现在除了半夜实验室的人打电话求助基本没什么事,他给自己争取了五点下班,快下班就开始倒计时。
四点五十九,贺嚣蹲下系鞋带:“五,四,三……”
小经理踩点让他批文件,想着在这位年轻的领导面前混个脸熟,拍拍马屁,显得自己勤奋敬业,等在门口,抬手准备敲门。
门开了。
贺嚣旋风般冲过来,堪堪擦过他,小经理差点在原地转了一圈,吓得没回过神。
“下班了!”
贺嚣宣布。
有人把情况反映到贺总那边。
贺总勃然大怒:“胡闹!”
还能一直待在实验室不学着管理公司?!
贺总打电话骂儿子。
那边传来欢快的声音:“老爹!怎么了?”
贺厉:“听说你踩点下班。”
贺嚣:“那我总不能早退吧——不说了,开始了。”
贺厉:“你在干什么。”
“打架。”
贺总气得不行,找老婆告状。
陈清河正开会,以为是什么重要事,结果就这:“你管他那么多干什么,爹味真重。”
贺厉:“……”
贺嚣跑去了常去放松的拳馆,他要抗议董事会那群老古板,誓死不加班,意外看到了陆遗星。
他最近怎么跑来跑去?
陆遗星在找胎教地方,晃着晃着就到了之前常来的拳馆,下意识觉得不好,转念一想,这是竞技体育,不是打架。
他平日围着工作转,没有什么娱乐。唯一的放松时间都用来跟贺嚣较劲了,不是在球场,就是在赛场,导致想找个正常点的放松地方,也没有头绪。
拳馆今天人不多,最显眼的是宋家小少爷,个头不高,派头十足,大摇大摆走在最前头,身后跟了一群巴结他的人。
他从陆遗星进门起就注意到了,又被那副清冷自持的样子气到。
陆遗星真的好能装,怎么能装得这么浑然天成?又没人看他,还搁这儿装,装逼技能仿佛刻在了基因里,逼王!
他带着几个狐朋狗友走过去,听到陆遗星在电话里说:“就这样,你自己决定。”
宋琢更生气了,他装什么装?他在这种地方接电话是提醒别人他家大业大日理万机吗?
陆遗星刚挂了电话,听到旁边有人说:“比一场?”
陆遗星看了眼来人:“不比。”
他身上的傲慢劲儿没了,整个人带点懒散。宋琢忍不住说:“陆总在娱乐圈名利场混久了,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就当是吧。”
他重拳出击,没想到一拳打在棉花上,又气又说不出话。正咬着牙,旁边传来慢悠悠的声音,“想打架,非要找陆遗星么?”
那人桃花眼懒散地笑着,“你看我行不行?”
这是下战书,宋琢当然不会承认自己不行,他自认为也练了几年,不会比任何人差,应了下来。
贺嚣凑近,报备:“我上台了。”
陆遗星手指勾近他衣领,板着脸:“下手轻点。”
“爱哭,哭了家里人找我。”
贺嚣:“那你给我加油。”
陆遗星:“我们两个都会给你加油。”
“?”
你们两个?
他看了眼陆遗星空空的身旁和身后。
陆遗星很淡定。
他懂什么。
既然陆遗星说下手轻点,贺嚣就当玩一玩,百无聊赖地做热身,有一下没一下,广播体操一样,极其敷衍。
陆遗星远远看着他,嘴角扬起。
旁边工作人员实在看不下去,提醒贺嚣:“他挺厉害的,你注意点。”
贺嚣:“好的。”
宋琢可能真的挺厉害的,每招扫来都带着风,又狠又快,贺嚣侧过,再侧开。
宋琢:“你能不能认真点?”
贺嚣眉梢沉了沉,一腿扫过去,把人扫哭了。
陆遗星:“!”
让你注意点。
宋琢哭得很大声,比赛只能暂停,他还在那里哭着嚷嚷要重新开始。裁判员哄着他,还是算了吧。
贺嚣也没想到他竟然那么脆,手指一圈圈勾着解了绑带,去休息室换衣服。陆遗星靠在旁边看,突然被拽了过去。
隔间帘子被拉下。
贺嚣拉过他胳膊,让他环着自己的腰:“细么?”
“……”
这个小心眼的人。
他腰部窄而劲瘦,肌肉紧实,和细沾不上边。
陆遗星不回答,贺嚣就不让他离开,也不换衣服,就这么往后半靠着储物箱,手禁锢他手腕,强迫他抱着自己。
夏天已经开始很久了,陆遗星还是第一次感觉到暑气蒸腾。
手下肌肉紧实,爆发力很强,蕴藏着吓人的力量,像只蓄势待发的猎豹,每一次的攻击都能把灵魂撞出去。
贴着腰腹的掌心开始变烫。
陆遗星:“不细,像水桶行了吧。”
“好吧。”
贺嚣满意了。
他得到想要的答案,心情很好地开始换衣服,正要抬起胳膊,看到陆遗星看着他,支吾了一下:“你……看什么。”
“……”
他背过陆遗星,快速把衣服换好,回头,陆遗星正抱着胳膊,视线毫不遮掩地打量他五官。
“?”
还好,宝宝像他也不赖。
陆遗星走过去,手指触碰他嘴角,又移到脸颊边,往里陷了陷,模拟宝宝笑起来的样子。
酒窝在这里会很可爱。
他嘴角不自觉轻扬,眸色柔和下来,
贺嚣被他触碰得耳根通红:“你干什么呢?我可是正经人。”
并不会你笑一笑我就跟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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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陆遗星笑得浅又好看,像夏日里一堆碎冰里头卧着的甜汤圆。
陆遗星收了笑,分开距离。
他又不愿意了:“哎!”
不肯放陆遗星走,堵着陆遗星,想跟陆遗星在这狭窄的空间多待一会儿。
他注意到陆遗星的手又遮在了腹部。
这人这段时间手总喜欢往肚子上放,好像那种藏了好东西不肯让人知道的吝啬财主。
他越藏着不肯让人知道,贺嚣越想知道,挠心挠肺,手痒得很,就想触碰陆遗星肚子。
陆遗星察觉到危险,挑眉:“想打架?”
“不是。”
贺嚣制住了他胳膊。
然后真正的危险落了下来。
贺嚣的手放在了他肚子上。
陆遗星额角跳了跳,正欲发作——
这时,腹腔传来轻微的动静。
蝴蝶震动那么轻,就那么一下,惊得陆遗星心脏快跳到喉间。他呆滞着,感受着崽儿在另一个父亲掌心下作乱。
贺嚣明显也察觉到了,大拇指疑惑地摸蹭紧贴的腹部,不解地看向陆遗星。
那点微小的触动停止了,小家伙又恢复了安静。
贺嚣:“你心跳好快,肚皮上都可以感觉到。”
“…………”
陆遗星本该推开,可他是个风险主义者,喜欢冒险,喜欢刺激。
于是对贺嚣说:“你再摸摸。”
贺嚣又轻轻摸了摸。
陆遗星盯着他,赌他猜不到,有一种在暗处掌控全局的爽感。
贺嚣问:“最近胃不舒服?”
陆遗星:“还好。”
贺嚣搓热了手帮他暖着。
陆遗星竟然没反抗,只是看着他,是那种猫捉到老鼠拿爪子玩弄的神情,每次他势在必得时都是这种眼神。
贺嚣不知为何他突然是这种眼神,有时候猜不透陆遗星。
这么一想,又气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忍不住多摸了会儿,肚子小腹都摸了个遍。
陆遗星这个笨蛋。
肚子圆了好多,下巴却更尖了。
不知怎么照顾的自己。
陆遗星玩够了,推开他:“好了。”
贺嚣指腹无意间轻按到腹腔,感觉到什么:“等等——”
他把陆遗星揽到怀里,在腹腔处再次探究般按了一下,皱眉,“这里是什么。”
陆遗星暗道不好。
贺嚣:“有个硬块。”
陆遗星拍下他的手,冷淡道:“那是腹肌。”
贺嚣摸了摸自己腹部,回想那种感觉,确定不是腹肌:“你有去医院检查吗?”
陆遗星往外走。
贺嚣追上:“陆遗星,你能不能把自己当回事?”
陆遗星不回答,他就一路跟在身后,盯着他后脑勺。
陆遗星停住脚步,回头。
贺嚣堪堪刹住脚步,两根手指了指自己眼睛,反手转向他:“我会盯着你,一直。”
“……”
神经病。
17.胎教圣地
陆遗星又选了一个胎教圣地。
这是一家黑网吧,位置偏僻隐蔽,绕了很久才找到,墙上贴着禁烟标志,未成年人不得入内。里面是噼里啪啦的键盘声、游戏音效声、各种骂人声以及一个坐得很直,仿佛在课堂上,面无表情的陆遗星。
他不是带着宝宝鬼混,他只是教宝宝如何不受环境影响,抵制不良诱惑。
这地方很久没来过了,上次来这里还是逮贺嚣。后来老板认识了他,每次贺嚣过来就给他传照片发情报。
网吧翻新过了,墙面有模有样贴上了黑白瓷砖。
之前他把贺嚣按在墙上,动静一大,雪白的墙皮簌簌往下掉。
贺嚣脑袋被砸了一片,冷静道:“陆遗星你停一下,是不是下雪了。”
下一片落到陆遗星脑袋上。
陆遗星嫌弃地把脑袋上东西拍下来。
贺嚣帮他拍了拍:“不是有个词吗?什么淋了雪什么共白头——呃——”
他脖子掐住了。
陆遗星打开笔记本回复邮件。
旁边一小黄毛路过,在心里骂:真能装好能装,大学生就不要过来占用中学生的公共资源了啊!
他抓着同伴看。
你看这人,真是气死人了,仿佛在跟人炫耀什么,而且他一脸正气,一看就是那种人,大家都懂的。
他们在这里混得很熟了,找老板告状:“外头那个人,好凶的,是不是哪个学校政教处的助教?”
老板正在调试设备,眉头一拧:“胡说八道,我这地方怎么可能混进那种东西。”
他擦干净手,走过去一看,眼睛眯起。
我是不是瞎了。
他揉了揉眼睛,拍照问贺嚣:【这是谁?】
贺嚣正趴在桌子上一份份看文件,无聊得很,手机响了一下,扫了眼,立刻有了精神:【等着,马上。】
你也有几天!
真是风水轮流转!
我来捉人了!
小经理带着文件找他来批,这次不是踩点过来,应该不会出差错了,深呼吸,换上笑容,正要敲门,门开了,贺嚣小旋风一般从身边冲过,他差点又原地打了两转。
耳边传来几声优美的国粹,还有菜鸟砸桌声。陆遗星完全不受影响,一个小时批完了文件,靠在电竞椅上,闭目养神。
许久,轻睁开眼。
之前注意力总在贺嚣身上,没闲情逸致观察这个地方。角落那个灯是以前就有的,记得以前会摆书架,入口处有两棵发财树——
他看向入口,坐直了身体。
入口处的高挺青年手插兜,视线漫无目的搜寻,突然抬眸转向他这边。
陆遗星:“!!!”
贺嚣:“!!!”
贺嚣冲了过来。
陆遗星快速低头,卫衣帽子套在脑袋上,抽筋收紧到极致,皱巴巴的,圆圆一圈,只露出一点儿脸。
有人坐到他身边。
陆遗星没抬头看。
但嗅到味了,狗味。
贺嚣冷笑一声,凑过来。
陆遗星侧头。
贺嚣阴魂不散,从上方探过去。
陆遗星低头,快要探进桌子里。
贺嚣脑袋又伸到下面。
贺嚣指了指自己眼睛,再指向他。
说!了!我!会!一!直!盯!着!你!一!直!
陆遗星抬头,冷淡镇定,面容静得如月光撒在霜上。
贺嚣举起手机对上他:“现在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陆遗星抿唇,抬手去拿手机。
贺嚣收了手:“已经拍好了。”
“陆遗星你也有今天。”
陆遗星:“小人得志。”
贺嚣好笑:“你过来干什么,缅怀青春?”
他腆着脸说,“我这么大一个青春在你面前你不缅怀偷偷来这边。”
陆遗星冷漠脸。
贺嚣越看越心痒,把陆遗星挤到角落。
他开了局游戏,陆遗星在旁边看。
过了会儿,几个人神色慌张地往外走。
陆遗星皱眉:“出什么事了。”
贺嚣:“可能是学校有人来查了。”
他研究着地图,兑换装备,扭头一看,陆遗星不在了。
“?”
人呢。
小腿一痒。
有人在桌下戳了戳他的腿。
贺嚣:“………………”
他缓缓低头,对上了一截熟悉的袖口。
那袖口缩了缩,隐到桌子下了。
贺嚣轻声:“来了。”
桌底传来窸窣的动静。
陆遗星又往里缩了缩。
许久,戳了三下他的腿。
走了吗?
贺嚣悄声:“还没。”
陆遗星又戳了几下。
什么时候走。
贺嚣往那边看了看:“好像逮到一个学生,吵起来了。”
陆遗星把自己缩好。
贺嚣:“你刚才看清来人是谁了吗?”
腿被戳了下。
谁。
贺嚣扬唇:“好像是那个特别喜欢你的老师,每次看到你就说我们班陆遗星啊,人中龙凤,清水出芙蓉。”
他的腿被捏了一下。
贺嚣嘴欠:“老师揪着人过来了,你不打招呼啊,小龙凤,小凤同学,蓉蓉。”
桌底人又重重戳他的腿。
贺嚣正要说话,大腿传来痒意,脸一红:“陆遗星你干什么呢?”
伸手就去拽他。
陆遗星缩好,恶作剧在他大腿内侧轻挠了下。
贺嚣这下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僵坐在那里。
没人知道有人在桌下给他……挠痒痒。
真的很单纯地挠痒痒,他脑子里却不知进了什么废料,耳根红得滴血。
那双手放在他大腿上。
他好想说……再往上一点。
贺嚣呼吸重了,深呼吸,手背上青筋鼓了鼓,青天白日,公共场合,墙上还贴着核心价值观,他却……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想起陆遗星那双漂亮的手,修长笔直,指尖总是冰冷的。青色血管在冷白肌肤上,看着没有温度。
和主人一样漂亮冰冷的手,也和主人一样凶。十指相扣时,陆遗星反手就崴他的手。
可是这么一双手,会紧紧抓着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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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会抱着他脖子,会在他身上留下爪印,会崩溃,会蜷缩,变得通红。
大白天的,他就这么带着一脑袋的废料——
他微躬着上半身,哑声说:“走了。”
桌下传来窸窣动静。
一朵灰色的太阳花冒了出来。
贺嚣一看就乐了。
卫衣帽子还套在他脑袋上,收紧了,肩膀上是圆圆的一颗脑袋。
贺嚣笑出声。
陆遗星看向别处。
他有些恼怒,也不知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拍拍衣袖,又拿湿巾把手擦了好几遍。
贺嚣:“不闷?”
陆遗星解卫衣帽子处的抽绳,但刚才一急之下打成了死结,解了半天也没解开。
贺嚣手伸过来,帮他解开,又把外套帽子放下。
头发被憋太久了,往上翘着,乱七八糟的,像是争先恐后呼吸新鲜空气。
贺嚣揉了一把,拿手指顺顺:“好了。”
陆遗星问:“人走了?”
贺嚣脱口而出:“什么人。”
陆遗星看着他。
贺嚣:“……”
贺嚣快速往外跑。
差点被人追着揍一顿。
外头月光明亮,照着这个精挑细选的胎教圣地,以及胡作非为的胎教者。
陆遗星冷静了一下:“咳。”
他抬抬下巴,并不会在意这点失误,矜持坐在台阶上,指着贺嚣,发号施令:“你,念东西给我听。”
“?”
贺嚣:“凭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让我念我就念?真是欺人太甚。”
“你确定不念?”
陆遗星淡淡看了他一眼。
贺嚣话被堵住,真的好讨厌他这幅胜券在握这种样子。
陆遗星:“我建议你念。”
贺嚣生气道:“念什么。”
“没想好,你先念,念着念着就有想法了。”
贺嚣随便找了首诗:“后来青黄不接,我们去看牵牛花,篱竹缠绕,星烛漫天。你会走神,而我长久地看着你,你那边寂静,我这里兵荒马乱,暗……暗……”
舌头打结了,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
结巴了?
他憋了半天,快速说:“不认识那个字。”
然后跳过继续,“是说不出口的心事。”
他长长出了口气,被月光照了身汗。
陆遗星有想法了:“要听道德经。”
“……”
他看了陆遗星一眼,恶狠狠地搜道德经,心脏还有些余震。
这次不结巴了,念完前两节。
事实证明这种经典并不能静心,因为他一边念一边在心里吐槽,陆遗星太过分,把自己当奴隶一样使唤!
肩膀一重,清淡冷香靠了过来。贺嚣又开始结巴:“我我……”
他自知失态,解释,“我今天在网吧受到惊吓,所以——说话不利索。”
“别动,”陆遗星往他肩膀上靠了靠,闭着眼睛,“宝宝累了。”
“?”
陆遗星现在都自称宝宝吗?
他配合道:“好的,宝宝。”
18.压到宝宝了
贺嚣回到家,看着相册里的视频,找了帧最好看的截图。
照片里的小灰太阳花面无表情,大半张脸在卫衣帽子里,鼻尖微翘,偏长眼眸一片冷清。
他拿手指把眼睛部分放大,瞳孔偏浅,好像没什么能入他的眼。他在心里吐槽陆遗星骄傲自大,目中无人。
照片太素了,总觉得应该加点什么。
等他反应过来,照片旁已经点缀了很多爱心。
他在那里乐,意识到什么,揉了揉笑僵的嘴角,不是,他只是——
单纯喜欢p图。
他想拿这张加了爱心的照片当屏保,又怕被人误会,忍痛舍弃这张,拿原始照片当屏保。
晚上他在家里写作业,小腿一痒,低头。
陆遗星穿着校服缩在书桌下。
他惊讶:“啊?陆遗星你怎么在我家?你在这里做什么?”
陆遗星不说话,手指挠了下他小腿。
他说:“你快走吧,待会儿我爸妈回来了。”
陆遗星的手往他腿根滑,扯他裤绳。
他吓得差点跳起来:“你别。”
“我们不能这样!我还是小孩呢!”
陆遗星说:“你是小孩天天梦到我?”
他给陆遗星解释:“因为我青春期,很懵懂,在发育,不关我事。”
陆遗星就拿手握着他。
贺嚣摔到床下,把自己摔清醒了。
他心跳很快,快要冲破胸膛,窘迫又狼狈,兵荒马乱冲到洗手间洗澡。
怎么会做这么可怕的梦?
备受折磨的青春期仿佛又回来了。
还有三个月前难以启齿的开荤戒断期,刚开始那几天,天天梦到陆遗星。
有时候西装革履,有时候穿着校服,垂眸看他,傲慢得狠,又眼圈发红,咬着唇骂他混蛋,把他脖子抱紧。
贺嚣甩去脑里的画面。
频繁的冷水澡没冷静下来,差点把他折腾感冒。
这几天热得要死,半夜又收到实验室的求助电话,闭着眼睛:“来了。”
小组人员全在外头讨论问题,看到贺嚣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匆匆迎上来。
贺嚣换上白色实验服,白框护目镜压住了墨黑眉眼,一边戴手套一边往前走:“哪里出问题了?”
助理快步跟在身后皱眉汇报。
处理完就凌晨五点了,一群人横七竖八躺在沙发上,互相看了一眼,大笑。
贺嚣摘了手套,笑着骂了一句:“净会给我找事。”
有人说:“哎呀,忘了贺总日理万机。”
“贺总真的不回来吗?”
“贺总要继承公司了,不跟我们一起混了。”
“人家是资本家,咱们苦命科研人。”
“靠,知道就行,以后别半夜吵我。”
他往沙发上一躺,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以前没日没夜赶项目的时候,经常待在这里,看圆滚滚的机器人在黑白空间里穿梭,不知外界是白天还是黑夜。
陆遗星这几天忙得可以,差点被上头请去喝茶。他家一位大宝贝碰敏感题材,跑到国外参展,被举报了。上头文件发下来,要求整改。
红头文件一堆堆往这边送,批了一半已经是下午两点,滴水未进。
腰有些疼,陆遗星拿过靠垫靠在腰下,直接打电话骂人:“不碰红线不会导?”
电话那边说:“陆总你现在脾气好大。”
他打感情牌,“想当初我跟你爹妈在意大利留学那会儿,你妈刚有了你,还说要给我当干儿子呢。”
打完感情牌又开始画饼:“我在养精蓄锐,只是现在挣不到钱,以后羲和还要靠我撑门面。”
陆遗星:“回国了吗?”
“没有。”
陆遗星:“在外头保重身体,争取给我多找点事。”
黎青忙得团团转,又抱了堆东西过来,看到办公桌旁睡着的人,放在桌子上,轻阖上门。
陆遗星没有吃零食的习惯,更不会随身带零嘴,胃空也没有垫的东西,把手上文件清完,开车出去吃饭。
他找了家麻辣烫店,点了份鸡汤,坐在位置上等。
贺嚣踩点下班,一路冲过来吃晚饭,挥手:“老板!”
他等着自己麻辣烫,视线被角落里什么吸引,愣了愣,不由笑出声。
他的霸道大总裁竟然会在这里。
他好像以为这是他的总裁办,眉目沉敛,抿着唇,等下属给他送文件。
过了会儿,陆总好像无聊了,注意到手边装满瓜子的盘子,犹豫了一下,手指拿了粒送到嘴边,一咬,瓜子皮和瓜子仁一同落下。
他也不恼,还是略带无聊的样子,垂眸,把落下的东西摆在旁边的纸巾上,又面无表情拿了粒瓜子,送到嘴边,轻轻一咬,嘴边是瓜子皮,瓜子仁落了下来,不知掉到哪儿了。
没多久,鸡汤送来了。陆遗星结束了无聊的消遣,舀了勺汤。
略微寡淡,但聊胜于无。
他垂眸,又喝了一口,鼻子动了动,嗅到浓郁的呛辣椒香气和芝麻香。
贺嚣端着满满一碗麻辣烫坐他旁边:“真不会享受,不知道什么是最好吃的。”
陆遗星冷漠:“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贺嚣:“瓜子好吃吗?”
陆遗星嘴硬:“我又不是为了吃,磕着玩。”
他扫了眼贺嚣碗里。
碧绿的生菜和豆皮冒了尖,表面是一层黑红油亮的辣椒和芝麻酱,很呛的辣味和芝麻浓郁香气混杂在一起,直往鼻子里钻。
他视线不由多呆了两秒,喉结克制轻滚。
贺嚣:“口水。”
陆遗星下意识去擦,手停留在空气中。
贺嚣低笑,把上头那层辣椒挑出去了些,推到陆遗星面前。作为交换,陆遗星把鸡汤给他。
贺嚣:“喝吧,都是你的。”
“今天又一整天没吃东西?”
他早就看透了陆遗星。
陆遗星没说话。
贺嚣捏他后脖:“胃口这么怪,一会儿吃那么多,今天又一口不吃,小心胃。”
陆遗星不悦:“啰嗦,管我。”
贺嚣便开始在他耳边全方位无死角重复播报:“好好吃饭好好吃饭好好吃饭好好吃饭。”
惹来不少注目。
陆遗星无语:“知道了。”
生菜清脆爽口,裹了点调得正好的麻酱,意外的好吃。他又把鹌鹑蛋送到嘴里,停也不停地尝沾了辣油的豆皮,又捞了点红薯粉慢慢吸。
他吃东西很安静,像是担心会被烫到,每次总要停顿一下再吃,唇间呼出细小的气,然后张口,腮帮子鼓起小的幅度。
他在那里吃饭,贺嚣就笑着看他,慢慢嗑瓜子。
旁边桌的人正在追剧,讨论最近热播剧的剧情。
女主怀孕了,正值男女主冷战,男主没察觉到异常。直到老婆跑了,手机收到妇产科的短信。
贺嚣磕着瓜子笑。
一边竖着耳边听乐子,一边闲散地嗑瓜子,听到大家吐槽男主迟钝,深以为然,勾了勾唇。
陆遗星:“好笑吗?”
“好笑,”贺嚣往他那边靠了靠,“真有人那么迟钝?连自己老婆怀孕都不知道。”
陆遗星面无表情:“不清楚,应该没有那么笨的。”
贺嚣摇摇头:“也太不上心了,在本该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年纪无所事事地傻乐。”
他自己乐着,闲散神仙般磕瓜子,勾勾唇,露出一无所知的雪白又愚蠢的牙齿。
陆遗星:“……”
傻子。
傻子傍晚要去打篮球,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陆遗星刚吃饱,正好散步消食。他最近疏于锻炼,正想带着崽崽感觉一下运动场上的活力。
贺嚣上场前把外套郑重其事托付给他。
陆遗星冷脸扯过,帮他拿着。
他背对球场,接了个电话,回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黄昏了。
球场被笼罩在黄昏下,栏杆呈橘红色,原本人不是很多,突然多了好多人,坐在一起看帅哥打球。
他睫毛微眯,在黄昏中找帅哥。
空气被球砸得晃动了一下,他一眼注意到贺嚣,似乎连日落也格外偏爱他,均匀笼罩下来,单独给他上了滤镜。
他刚扣了个球,篮筐震动,又是一阵喝彩。
凉风吹过,陆遗星脑里琐事散了些,放松下来,睫毛没有睁开,就那么半眯着休息看球赛,任由自己放纵。
他手指动了动,这才察觉到拿着贺嚣外套,叠好放在膝盖上。
一切都很平稳正常。
可是膝盖上的外套不知为何,突然烫了起来,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陆遗星目视前方,没理会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一个眼神都没有赏过去。
过了会儿,手指无意识地在外套上轻挠了挠。
指腹感觉到贺嚣沉沉的气息。
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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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快速缩回手。
外套成了烫手的山芋,想扔掉。
他闭了闭眼睛。
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
可是指尖的触感让他挠心挠肺,想被贺嚣的味道包裹。
他俩有一次打架,贺嚣落于下风,出阴招拿校服闷在他脑袋上。
可能是在刚割剪草地上滚了很久,空气中全是晒得很浓的青草味,他被蒙在校服里,和青草阳光隔绝开,嗅到了少年身上有点凉的薄荷清香。
视线再一次落到外套上。
陆遗星看了看周围。
所有人注意力都在球场,没注意他这边。
他抿唇,犹豫了很久,浅淡唇色都抿得通红,鼻尖凑近,做贼般快速离开。
他心脏直跳,看了眼周围,没人注意。
可刚才太慌了,什么都没嗅到。
只能再嗅一次。
他鼻尖凑近,是淡檀木的熏香,两秒后,快速分开距离。
他越心虚,越面无表情,手指攥紧贺嚣衣服。
刚才嗅的那下没起到安抚作用,反而起了反作用。
他还想再感觉一下。
他握了握拳,鼻尖凑近,睫毛动了动,脸颊贴上沾着贺嚣气息的外套。
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他快速移开,冷静扫过去。
球场刚才有了个漂亮的进球,欢呼声一片。
贺嚣视线在四处找什么,墨黑剑眉被橘色晃了一下,显得温柔。
陆遗星忙坐直。
贺嚣看到他,笑出声。
怎么坐得跟上课一样?
他哪知道陆遗星刚做了什么坏事。
陆遗星视线和他对上,移开。
心里有些恼怒。
自己刚才在做什么?
被鬼附身了?
他还记得是来带崽儿感受运动活力的,专注看比赛。
陆遗星不情不愿地给崽儿介绍:“喏,最高个那个,你爹。”
“他要丢球了——好吧他没丢。”
“真遗憾。”
贺嚣跳跃能力极强,站在那儿意气风发,每次投篮,带着t恤往上,露出后腰处紧绷肌肉。
之前每次打完球,都一身臭汗冲过来,把他脑袋往怀里按,当然免不了要被揍一顿。
被揍了还很委屈,挂在陆遗星身上说陆同学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每次都下手那么狠。
他推又推不开,快被热死了。
贺嚣现在更高了,肩膀更宽,有些时候会突然安静下来,有种突如其来的压迫感。
陆遗星喉结滚了滚,手指抓紧外套,松开,薄外套皱皱巴巴。
陆遗星继续心无旁骛地跟崽儿培养感情:“你爹又进球了……这场真逊啊,用了这么久。”
贺嚣和队友击了个掌,孔雀开屏一样跑过来,朝他这边看。
陆遗星索性支着脸看向另一边,不理他。
鼻尖不小心靠近膝盖上的东西,胸腔呼吸不够用,被迫深吸了一口气,全是贺嚣的气息。
这下彻底满足了。
心脏鼓鼓的快要漂浮在橘红的空气中。
他耳朵有点红,手放在腹部:“你就那么喜欢你另一个爹的味道?”
陆遗星买了瓶矿泉水,叠好发皱的衣服,将水放在衣服上。
没多久,贺嚣冲过来。
陆遗星皱眉,手下意识往前抵:“臭。”
贺嚣扬眉,把他按在怀里,使劲揉他脑袋:“臭么?嗯?”
陆遗星被闷得喘不过气,在他腰间狠狠拍了一下,挣开后脸颊发红,快被气晕了的样子。
贺嚣拿过自己外套,拎着挥到肩膀上。注意到陆遗星手里的矿泉水,很自觉地拿过:“谢谢。”
拧开就往嘴里灌。
陆遗星怒道:“那是我给自己买的。”
“可我已经喝了,你来抢。”
他不知羞耻地举高,t恤领口半湿,露出因为剧烈运动红了一片的锁骨。
陆遗星:“无赖。”
那无赖胳膊一伸,没骨头一样往他身上压,毛茸脑袋很自来熟地往他脖间蹭:“好累。”
“很重!”
他就这么往身上压,压到宝宝怎么办!
贺嚣感觉着他的僵硬,调侃:“怎么,压到我们宝宝了?”
陆遗星猛地看向他。
贺嚣:“你最近不是喜欢自称宝宝?”
“……”
19.煲汤
晚上睡得很好,可能是在篮球场抱着贺嚣衣服,梦里都是贺嚣的气息。
醒来有些不习惯,想抱个东西。
特别是那种被晒得暖烘烘的,带着轻微檀香的东西。
陆遗星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唾弃,什么狗味。
现在胃口好了点,但仅限于跟贺嚣撞上,吃上一些以前绝不可能吃的东西。
尤其馋汤,这些天喝了不少汤,都没有贺嚣那晚的鱼汤好喝。
他把念头甩开,尽量减少应酬,工作量比之前少了快一半,仍有些吃不消。
黎青汇报着接下来行程,在心里吐槽他老板这一半比别人正常工作量还多得多,可见以前是什么工作狂魔。
贺嚣这几天晚上莫名睡不着,他睡眠质量是逆天的好,不存在失眠,哪怕晚上通宵,白天也能见缝插针眯一会儿,秒睡。
今晚却失眠了。
翻了个身,想到陆遗星尖瘦的下巴,再翻身,脑里是他吃东西的样子,烙饼一样翻来翻去,终于坐起来。
为什么会有人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关我什么事。
他又躺回去。
可是他那么反常,口味反常,行动轨迹反常,自己没注意到吗?
他又坐起来。
少管闲事,小心被揍。
他又躺回去。
就这样仰卧起坐,折腾很久,终于起身下床。
直到站在灶台边,才反应过来,等等,我大半夜在干什么?
一只手已经不受控制地开了火,往锅里添水。
不是,他精神分裂地按住自己的手,你想干什么。
是不是有毛病大半夜不睡觉发疯给陆遗星煲汤?
他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口嫌体正直地将乌鸡斩块焯了水。
然后泡香菇,八角桂皮党参桂圆放好,又准备了几颗红枣。
他按住自己的手,住手,我不允许你再继续!
他只是觉得陆遗星太瘦了,看着难受。
这几次看到陆遗星,下巴更尖了,眼底总有很淡的淤青,想起陆遗星吃了三碗米饭,喝着外头勾兑的鸡汤,又想起陆遗星缩在他怀里抽筋,更心疼了。
他找出家里没用过几次的砂锅,将备好的食材放里头,添足纯净水,开火。
凌晨两点,贺嚣盯着蓝色的火苗发呆。
没多久,水沸腾了,转小火。
他也不是关心陆遗星,他就是——
他在心里为自己开脱。
就是觉得陆遗星……太……瘦……
任何有良知的人都不能做到视而不见。
他只是怕陆遗星硌到他,说起来他俩很久没打架了。
香味慢慢散出来,贺嚣往里撒了几颗红枣,汤勺搅着汤,陆遗星腿那么长,踹人狠,那晚陆遗星腿在他腰间——
“嘶。”
他满脑子废料,走神的功夫,结结实实被滚烫的砂锅烫了一下。
鸡汤煲了三小时,最后尝咸淡,撒上枸杞,早上六点出现在陆遗星家门口。
不是我有病吧?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在搞什么行为艺术。
他想着要不要回去,可是来都来了,在门口徘徊,终于像做了重大决定一样,硬着头皮往前。
陆遗星正好出来散步,看到门口的人:“?”
陆遗星狐疑地看着他,视线移到端着的砂锅上:“?”
他抬抬下巴:“我现在不想打架。”
“给。”
几乎同时,贺嚣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晨光凝滞了几秒。
半晌。
陆遗星:“青蛙?”
“?”
贺嚣:“是鸡汤!”
“?”
贺嚣直直往他家里走,生气地把东西放在桌子上。
好心当成驴肝肺。
没见过陆遗星这么坏的人。
陆遗星平静神色出现一丝裂缝:“你别告诉我是你煲的?”
他看了眼天色,“你大晚上不睡觉给我煲汤???”
难以置信。
还有比这更惊悚的事吗?
“没有,”贺嚣自尊心受挫,有点被戳破的窘迫心虚,嘴硬,“我买的。”
“那为什么给我送过来?”
他再次确认,“真不是青蛙?”
“……”
“蚂蚱?蚯蚓?蜘蛛?巫婆汤?魔药?”
贺嚣生气了,打开砂锅盖。
浓郁香气扑鼻而来,吵醒了懒散成团的稀疏晨光。
砂锅里卧了整只老母鸡,已经炖得软烂,汤表面散发金黄的光泽,卖相很好。药材香气中带着一丝甜味,表面飘了几粒枸杞。
陆遗星愣了愣。
贺嚣:“吃完饭再去跑步。”
“……”
多年的相处经验让他保持谨慎,拿筷子看里面是不是藏有其它东西,是不是恶作剧。
贺嚣在鼻子里出气。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自己大费周章,他还在这里疑神疑鬼。
陆遗星拿了两个碗,和他一起喝汤。汤勺将那浓郁的香气搅开,鸡肉炖得软烂,一戳就散了。
“你煲的?”
“买的。”
贺嚣再三坚持。
贺嚣:“我不小心路过鸡汤店,不小心路过你家,不小心遇到你。”
陆遗星表情有些奇怪:“你是说你早上五点不小心路过鸡汤店,在大概率不开门的情况下把老板叫起来给你煲汤,然后不小心路过我家门口,再不小心撞到我,再不小心把东西递给我。”
贺嚣脸不红心不跳:“嗯。”
虽然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卖相太好,他这段时间就喜欢喝这些汤汤水水,喝了一口。
做好了齁咸的准备。
结果意外的好喝。
鲜甜浓郁,比在外头买的不知好喝多少倍。咸淡适口,中药材的味道融入其间,增香又不喧宾夺主。
这么会做饭?
他狐疑地看向贺嚣。
视线在贺嚣身上扫了一圈,移到手指时,顿住。
中指有个青紫的水泡,微鼓起来,因为没及时处理暴露在空气中有些发黑。
陆遗星放下勺子:“手怎么了?”
贺嚣低头,这才发现烫了的地方鼓起来个水泡。
“笨手笨脚。”
陆遗星起身离开。
贺嚣生气了。
本来就因为半夜干蠢事别扭,又因为发疯给人送汤自尊心受挫,如今更没面子了,好像什么见不得人的心事赤裸裸暴露在别人面前。
结果这人还不领情。
没多久,陆遗星返回来。
贺嚣生气极了,多种情绪积压在一起:“陆遗星你知道吗?你对我很不好,从我们认识开始你就对我不好。对别人好歹外冷内热,有时候很细心,对我是表里如一的不好。”
他说了一大堆。
陆遗星:“说完了?”
“完了。”
陆遗星拉过他的手,拿出膏药一点点涂到肿了的指头上。
伤口传来轻微刺痛。
陆遗星动作更轻了些,耐心薄涂,透明微黄膏药泛着油光。
他睫毛专注垂着,唇微抿,侧脸仍是看不出表情。
贺嚣僵着,一动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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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这人微翘的鼻尖,弧度精致,多少人借助科技手段梦寐以求的五官,他却轻易拥有。
清晨太安静了,又是在家里客厅,陆遗星身上的高冷霸道全没了,只有很舒展的烟火气。
他今早穿着家居服,不知为何,是很宽松的款式,不符合他的一惯风格,却让他看着温柔纯稚,硬邦邦的冰块变成夏日柔风。
陆遗星嘴是抿着的,没说话。
微凉指尖贴过去,不怕麻烦地一层层薄涂,涂完又细细检查其它手指头有没有烫伤。
然后拿小号纱布包好。
他塞过烫伤膏药,面无表情:“一天两次,薄涂。”
“哦。”
贺嚣半夜开始折腾,心里活动异常丰富,都没怎么出汗,如今被陆遗星这么一碰,受刑般出了汗,抬手去摸。
“不能沾水。”
陆遗星冷声说。
他扯过纸巾,抬手帮人擦去额角的汗。
贺嚣僵在那儿,任由腕间冷香在鼻息游走。
怎么办。
想给陆遗星煲一辈子汤。
陆遗星擦去他额角的细汗,又滑到鼻尖,对上那双墨黑眼睛,怔了下,松手,若无其事地说:“吃饭吧。”
贺嚣翘着烫伤的手指喝汤。
手指被裹着纱布,白白胖胖的。
陆遗星问:“疼吗?”
“不疼。”
“来,我戳一下。”
“……”
“有点疼。”
“知道疼就注意点,别把自己搞废了。”
“哦。”
贺嚣红着耳朵吃东西。
陆遗星想捞个鸡翅,又觉得吃起来麻烦,又想着吃鸡胸肉,可鸡胸肉太柴了。
贺嚣给他夹了个鸡爪。
他便开始啃鸡爪,胶质弹软,拿筷子夹着,费力地一点点吃,没劲儿,直接上手,嘴巴都黏糊糊的,想生气,又面无表情地继续啃。
贺嚣看着他和鸡爪较劲的傻样子笑。
过了会儿,陆遗星放下筷子,开门见山:“你是不是有事求我?说吧。”
贺嚣好笑:“为什么是有事求你。”
陆遗星希望是有事相求。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陆遗星慢慢擦着嘴:“你说,我会酌情考虑答应你。”
贺嚣:“昨晚睡得好么?”
“还好。”
昨晚倒是没抽筋,不过五点就醒了,再也睡不着,下楼散会儿步。
贺嚣本来没事,突然想起什么:“还真有件事。”
他太熟悉陆遗星了,陆遗星的一点变化都逃不过他眼睛。
反常。
太反常了。
虽然很喜欢他那种像流浪小猫一样的吃法,真实又放松,但如果以牺牲健康为代价,不愿意见到。
“白家老大说你一直没去取体检报告,改天有空一起过去。”
陆遗星:“……”
陆遗星:“行,没问题。”
贺嚣:“所以哪天?”
他不依不饶,现在就要约好。
陆遗星:“明天下午四点,我下飞机。”
贺嚣好笑:“又去哪儿,大忙人。”
“管得宽。”
他又喝了两口汤,随意一问:“贺嚣,你喜欢小孩吗?”
贺嚣毫不犹豫:“不喜欢。”
陆遗星:“慎重回答。”
贺嚣慎重想了想,小心地问:“我喜欢么?”
陆遗星怒道:“喜欢!”
贺嚣低笑:“喜欢,怎么了。”
结果陆遗星哼了一声:“没什么。”
20.被发现
第二天准时在医院门口碰面。
陆遗星刚下飞机,衣服还没换,随手解了颗袖扣,想起今天来做什么,表情有些不自然。
——取体检报告,准确来说是产检报告。
贺嚣早就等候多时。
两人并肩往前走,贺嚣突然说:“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
“或者找信得过的朋友,不要一个人承担,知道吗?”
陆遗星:“我发现你现在特别啰嗦。”
“我啰嗦?”
贺嚣气笑,“口袋呢。”
陆遗星看了眼周围,矜持撑开口袋,不知被放了什么,垂眸看了一眼,五颜六色的果冻。
贺嚣按着他肩膀让他看向自己,总是泛着笑意的桃花眼沉了下来,与暗下来的暮色融为一体:“不要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风吹过,陆遗星恍了一下神,面前的人与记忆里打闹作对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仿佛上一秒还滚在草地上有你没我。
下一秒的现在,他们之间多了一个惊天秘密。
——说出来没人会相信的,只有他知道的惊天秘密。
他声线有些晃,手下意识隔在他俩之间:“知道了,不劳费心。”
白医生看到西装革履的陆遗星,惊为天人。倒不是被帅得惊为天人,而是作为医生对这种不听医嘱人的愤怒:“我以为你修养生息了,怎么还这么忙?”
“你怎么可以完全不受影响?”
陆遗星:“还好。”
只有他知道腹部有微小的隆起,胃口时好时坏,半夜有时候会抽筋。
白城:“你以为我是在表扬你吗?”
陆遗星看过去。
但愤怒的医生没有屈服他的淫威。
他只能说:“太忙了,而且有在补充营养和认真胎教。”
白城无奈,取了他的文件袋递过去。
里面是各项指标和彩超单。他们这儿病人隐私保护得很好,文件袋外表和普通棕纸袋无异,封着口,外表不显示任何患者信息。
贺嚣去别的科室取了自己的体检报告,追上去:“医生说什么?”
陆遗星:“没说什么,一切正常。”
贺嚣松了口气:“那就好。”
陆遗星突然有些内疚。
但他是什么人,时间用来内疚毫无意义,于是那点心思转瞬即逝。
他俩并排往前走,出口方向有人慌忙跑来,从他俩中间挤过,胳膊不小心碰到文件袋,哐当两声,文件袋掉落在地,那人忙说了声抱歉,又冒失地往前跑。
贺嚣想帮他捡,陆遗星心里有鬼,率先捡起自己的文件袋,顺手把贺嚣的塞他怀里,直接回了家。
回家后第一件事不是看检查报告,而是关在书房处理文件。
直到夜深,实在逃不过了,才回卧室。
他是有些逃避的意思在里头的。
突然有些不敢看。
曾经做过的功课,在各类网站查到的东西,看过的相关论文,那些因为多次查阅变得耳熟能详的名词都会出现在他的报告单里。
彩超单还会有成型小崽子的模样。
口袋有什么东西硌到他,拿出来一看,是贺嚣给的果冻。他研究了半天,费力拆开,挤在嘴里。
不是他想吃。
他只是替小崽子收下来自另一个父亲的投喂。
可能是最近有些累,也可能是越来越有存在感的崽儿让他自顾不暇,也许是贺嚣低沉的声音蛊惑了他,他第一次产生一个想法——
找人一起承担未免是件坏事。
或许他应该告诉贺嚣。
作为孩子的另一个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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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权知道。
陆遗星拆开文件袋。
外头突然有人敲门:“小少爷。”
“什么事?”
“贺嚣又过来了。”
“?”
他过来做什么。
陆遗星拆着封口:“不用管。”
他现在就想看到报告,好不容易建立的心理秩序不允许被任何人打断。
他打开文件袋,将厚厚一叠报告单取了出来,眉头都没皱,镇定扫过去——
报告单名字那一栏赫然写着两个字:
贺嚣。
陆遗星手一抖,不可思议抬起头,瞳孔微缩,脑里突然撞入医院门口那一幕,他俩文件袋——
那贺嚣手里的?!
楼下传来狗叫声,贺嚣闯进来了。
他家狗看贺嚣不顺眼,看到就叫。
楼下声音杂乱。
如果说之前相处带了点不值一提的心虚,现在则是猝不及防被揭开真相的慌乱。
陆遗星在慌乱中变得极为冷静。
他过来干什么?
质问自己为什么瞒着他?
怀疑这是自己一手策划的恶作剧?
或者用他那什么都不在意的口吻表达对自己的嘲讽?
过来亲眼见证自己的狼狈,击垮他高高在上的自尊心,然后作为赢家宣告自己的胜利?
他不可能让这种场面出现。
他不会见贺嚣。
就算要摊牌也绝不是现在。
他要掌握绝对主导权。
后花园乱成一片,管家预判了贺嚣的行动路径,把所有人调到后花园,跟上次一样,一部分人牵着狗守在陆遗星窗下。
贺嚣的目标无疑是自己房间,陆遗星再清楚不过,直接往楼下走。
出门便撞上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