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欣月裴云瑾》 第365章 沈欣月从外归来,就看见陈书领着裴宝珠迎面走来。 裴宝珠哭得喘不上气,收也收不住,却在看见她时,还不忘瞪了一眼,随即哭得声音更响。 见状,紫灵不声不响地挡在前头,以防裴宝珠失控。 待沈欣月走进庭院,看见正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因为“中毒”后无力行走,大清早就让陈书弄了轮椅来。 此时,他一手撑在木椅把手上,低着头,手掌撑着额头,作一副头痛状。 沈欣月走到他身前站定,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头疼吗?也没发热啊。” 裴云瑾抬头,“是有些。” 装中毒不算,还装起头疼来了。 沈欣月无语至极,面上不显,“今日阳光不毒,让陈书带你去转溜一圈,别杵在院子里,去晒晒太阳。” 裴云瑾点点头,视线扫向折返回来的陈书,他眼神往左瞟了瞟,而后若无其事地道:“我让他办事去了,不如夫人陪我。” 沈欣月往后瞧了瞧,的确没有看见陈书。 但即便没有陈书,也有一堆下人啊,他就非得她推着木轮椅走? 她还怀着孕呢!裴云瑾却只知道装病! 一想,沈欣月愤懑不已,“我有点累了,我推不动。” 裴云瑾低头,伸手摸了摸木头做的滚轮,沉吟道:“我能转,不累着你。” 闻,她更不理解。 这轮子用手推,那得多累?还不如站起来走呢! 而他,还真的开始研究轮子转动。 看得沈欣月欲又止,“我找个人推你。” “不用,”他拒绝,“我想,和你一起。” 也是败给他了,沈欣月低头看见地上的两块小石头,灵光一闪,接过他轮椅后柄,二话不说地推动轮椅朝院外而去,还特意嘱咐紫灵不必跟着了。 裴云瑾原以为她不愿意,结果轮椅突然动了起来,他垂下的眸中划过一丝笑意。 虽沉默着,但他分外珍惜独处的时光。 过了片刻,他主动开口,“夫人,怀孕是什么感觉?” 沈欣月向下瞟了眼他头顶,“没感觉。” 才一个多月能有什么感觉,无非就是偶尔害喜。 裴云瑾侧过头,一双手放在轮椅两侧跃跃欲试地抬起,视线掠过她平坦的小腹,“我可以——” 尾调蓦地加重、拉长,他还没说出他的请求,木轮从平地“哐”的一下,震得他扶紧了把手。 裴云瑾差点掉下去,此时看,才发现轮椅下全是鹅卵石。 方才他竟没有注意,“怎么走了这条路?”他问。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沈欣月嘴角弯起,“哎呀,忘了。” 这条小道铺满了鹅卵石,她继续推着木轮椅,轮子和石头碰撞,卡的轮椅一上一下,震得裴云瑾不想说话。 她还问,“怎么办,你屁股疼吗?” 裴云瑾淡然的脸色差点没维持住,“不——”又是一震,“不疼。” 一双腿想碰地面,又收了回来。 他握紧把手,随时都可能会站起来。 “不疼就好。”她放心了,于是更用力地推轮椅。 裴云瑾艰难道:“我自己来吧。” 语罢,他双手微抬,试图让她松手,自己去转木轮。 “你别逞强,”沈欣月严厉制止,“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你的手哪来的力气?” 而后,他的手重新落在把手上。 轮椅咯噔咯噔,长长的鹅卵石路,让裴云瑾彻底忘了最初想说的话。 直到行至平缓路面,他紧抿着的薄唇松开,呼出口气。 沈欣月嘴角勾勒的笑意更深,推着他朝花园走去。 初秋的几缕阳光照在身上,安宁且舒适。 若抛开对裴云瑾装病的无奈,其实此刻也挺美好的,她享受这一刻的温暖。 轮椅停在鱼塘边,裴云瑾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夫人,可以摸一下吗?” 沈欣月被他大胆的话吓一跳,而后才发现他的目光盯着她的肚子,他想摸的原来是她的肚子。 第366章 还没有显怀,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没什么差别。”她说。 裴云瑾将轮椅调转了面,面对她,右手轻抬,掌心缓慢地落在她的肚子上,“嗯。” 这一声,算是回应她。 他动作很轻,很轻,轻到她根本感受不到肚子上有一只手。 轻到有些痒,就像衣料被风吹动,拂过肌肤泛起的丝丝痒意。 沈欣月看他神圣的模样,觉得好笑,心底也触动一分,直接伸手按住他的手背,将他的手心实打实地按在她肚子上。 裴云瑾一惊,下意识要缩手,眸光微抬与她相视,“会不会压到他?” 许是他的眼神过于纯粹,沈欣月忽然不那么生气了,“不会。” 他手掌缓缓移动,面上难得有了紧张之色,摸了好一会儿,瞳孔忽地亮起,“我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 一个多月的孩子都未成形,沈欣月笑了笑,没当真,“感受到什么?” “我听听。”裴云瑾长臂环住她的腰,扣住腰窝,耳朵隔着衣物贴在她肚子上。 他坐在轮椅上,倒是方便了他这般贴近。 真是顺着杆就往下爬,沈欣月低头看看他,“差不多就行了啊,这里是花园。” “自家花园,夫人别动。” 裴云瑾郑重的声音响起,耳朵还贴着她衣物,半晌后,才松开,“他踢我了。” …… 沈欣月无语地张开口,又闭了嘴。 甚至懒得与他分说,这一个月大的胎儿还没长腿。 裴云瑾看出她的质疑,仍很坚定,“真的踢我了。” 说着,他偏开头,露出耳朵。 方才贴着她肚子的那只耳朵泛红,另一只却是正色肤色。 要是三岁小孩可能真会信他鬼话,以为他被胎儿踢红了,可她又不是三岁小孩。 这分明是摩挲她的衣料,把他耳朵擦红了。 “裴云瑾,”她淡淡唤他一声,试图唤醒他的理智,“不要胡乱语。” 他不说话,长臂一伸,换另一只耳朵贴上她的肚子,作势要再听一次。 表情严谨得,让沈欣月陷入自我怀疑。 最终,她得出的结果,是裴云瑾自欺欺人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不管是装病还是谈孩子。 她叹了叹,肚子也跟着缩了缩。 随即,他的声音再度响起,透着几分惊奇,和愚蠢,“孩子呼吸了。” “是我呼吸了。” “……” 沈欣月很难想到,有一天会想用愚蠢这个词,来形容裴云瑾。 忽然,他将耳朵移开,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对准她的肚子,唇瓣贴了上去,蜻蜓点水地碰了两下。 沈欣月伸手推开他的脑袋,“你亲他干嘛,他又感受不到。” “嗯,”他仰着头,眼中的愚蠢和清澈不再,低沉道,“亲的是你。” 沈欣月一愣,才反应过来被他调戏了。 当即皱起眉目,红了脸,“光天化日,你害不害臊!” 裴云瑾面色不改,“自家花园,又无外人。” 这话刚说完,就听不远处“哐当”一声重物落地。 两人寻声望去,只见拎着水桶的裴彻定定地站在树下,倒翻了水桶,淋湿了鞋。 沈欣月见状,就想推着轮椅离开。 手刚放在轮椅手柄上,手背就被裴云瑾拍了拍,示意她等一会儿。 那厢,裴彻手握银枪,朝他们走来,直至走到裴云瑾面前,“兄长。” 喊了声兄长后,就没了声,似乎喊嫂嫂是很艰难的事。 裴云瑾若无其事地开口,“二弟,是来恭喜我的?” 裴彻心中愈发苦涩,握着银枪的手紧了紧,“兄长得偿所愿,是该恭喜。” 裴彻难受,经过一夜,终于想明白,兄长和央央一直以为都是有夫妻之实的。 曾经,他傻乎乎地以为兄长不举,却从来没证实过。 兄长前世无后,只因为没娶到心仪之人,而非不举。 第367章 此生,命运不同了,兄长终于得偿所愿。 裴彻心绪复杂至极,极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有去看沈欣月一眼,因为他知道,她不喜欢。 他的苦,无人关心,他这般想着,又听裴云瑾道—— “这句恭喜,我收下了,二弟也该朝前看了。” 裴彻木愣地点头,眼神不自然地快速从沈欣月身上掠过,见她将视线落在鱼塘里,他压下眼底凄凉,提高声音,“兄长上回的提议,我昨日考虑了一晚,兄长说得对,你我兄弟当齐心协力,我愿意去边塞从军,我会尽早出发的。” 除去央央,裴彻只剩一个目的,就是协助兄长振兴家族。 如今裴家不投靠二皇子,自当要谋出路,以防后患。 兄长说得对,他应该放下儿女情长,放下此生遥不可及的人。 可即便这样想,与央央在同一场合时,他都会忍不住想关注她,想要戒掉这个习惯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去做另一件事。 裴彻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淡忘掉,但能确定,留在京中不如去边塞的意义大,在京中只会惹兄长不喜、央央焦虑,且很难往上爬。 想做武将,没有军功是万万不行的。 裴云瑾听闻,稍稍感到欣慰,“你能想通是最好,我会尽快安排。” 裴彻点头,“嗯,兄长身子恢复得还好吗?” 裴云瑾轻咳一声,“还要些日子。” 沈欣月看他又开始装了,“好了好了,我们该回去了,不然要着凉了。” “着凉”两字一出口,兄弟两人的脸色都是一怔。 这阳光正好,连风都没有,晒太阳会着凉? 裴云瑾眼中闪过惊诧,不出须臾连咳嗽都好了,“嗯,走吧。” 沈欣月推着轮椅,与裴彻错过,能感受到身后来自裴彻的视线。 她没有回头看,但直觉告诉她,与往日的有所不同。 没多久,裴彻便收回目光,用长枪去叉池塘的鱼,只有这样,方能让自己暂时好受些。 那头,出了花园,沈欣月听裴云瑾生硬地道—— “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不解地“啊”了一声,“你指什么?” 裴云瑾幽幽道:“不要再走鹅卵石的路了。” * 到了午时,宁国公和虞氏都遣人送了不少好东西来,充斥着对她这胎的重视与关切。 顺便问了问世子身体恢复得如何,丫鬟就回去复命了。 世子夫人怀孕的消息,昨夜就传遍了全府。 奈何沈妙仪消息滞后,到今天才听闻。 怎么也没想通,沈欣月怎么就怀上了?! 沈欣月和裴云瑾的圆房,难道不是依靠外物的吗?怎么就变了?裴云瑾的隐疾治愈了? 是了是了,一定是请名医诊治了。 沈妙仪现在只后悔,当初没给沈欣月下绝子药。 她气恼又懊悔,气愤难平地摔了一众物件,怎么砸都平息不了心中怒火。 “主子!别再摔了,管家特意交代了,您将这些用具摔完,不会再给您补家具了!” 素云阻止不了,话锋一转,“您好歹考虑考虑您的孩子啊,别气得伤了身体啊。” 这话果然管用,她一说完,沈妙仪就停了下来。 沈妙仪低头看了眼肚子,伸手摸了摸,苦笑道:“原本还能占个长孙名头,可现在沈欣月也怀孕了,算算日子,她比我还早些。” “届时,她的孩子既占嫡又占长,那我的孩子算什么啊!” 沈妙仪只觉得人生如履薄冰。 明明已经尽全力了,为什么还是艰难至极。 素云轻声安慰,“公府出身,已经够显贵了,您看开些吧。” “看开?”沈妙仪怒极反笑,“凭什么要我看开?她的孩子是公府嫡脉嫡孙,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占个长孙的名头,对她来说,明明可有可无的东西,她也不愿意让给我!” 她越说越激动,边笑边摔东西,“我还指望这孩子帮我翻身,可如今也只有我在意这孩子了,裴彻厌弃我,公婆不喜我,沈欣月一怀孕,满府都只念叨着她、关切她,好东西也都给她,根本没有人会在意我,没人在意我的孩子,老天爷果真是不愿意偏心我,哪怕一次都不肯……” 素云怕她动了胎气,上前阻止,却被一把拂开,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砸落的物件就这样掉在了素云的额角,“啊!” 素云惊叫一声,额头流下汩汩血液。 同时也吓到了沈妙仪,她看见血,瞬间安静下来,后退两步,移开眼,生怕看见血迹影响到胎儿的生长。 素云捂着额角,看见血流不止,慌张至极,甚至顾不上疼痛。 没有女人会不在意自己的容貌。 这些日子忍受的委屈涌上心头,再也克制不住,眸光迸发出悲痛和害怕。 她也想问问凭什么,凭什么她要跟这样一个主子! 凭什么,她的命运要跟沈妙仪绑在一起。 第368章 “你还愣着干什么?”沈妙仪冷漠的问询打断了素云的思考。 一条白色的毛巾丢了过来,扔在素云眼前。 沈妙仪离得远远的,“快擦擦。” 素云捡起毛巾,去擦拭伤口,硬是没喊半句疼,“主子,您要是想生下长孙,早产就能做到,按照先前假孕的时间来算,您得提早两个月生产。” 生下八月大的孩子,就能比沈欣月早。 也能瞒天过海。 沈妙仪皱眉,“我当然知道,可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早产?万一她早产了,难道我要六个月就生吗?” 素云一时语塞,都忘了脑门的疼痛,“那……帮大少夫人保胎?” 给她保胎?这是什么笑话! 沈妙仪摸着肚子冷笑,“你怎么不说给她打胎!” “主子,您如今禁足在院中,里里外外都不是咱的人,暂时先不要生事,才是最好的法子啊!”素云苦口婆心。 要不是怕自己被牵连,谁还愿意伺候眼前这人? 目前的情形已经很不乐观了,怎么还老想着自找死路呢? 素云为自己叹慨一声,继续道:“眼下要让公府放下对您的偏——”话到口边,把偏见一词咽了回去,“放下对您的戒备,待八月后,您才有机会设计早产,让伯夫人塞稳婆进来,把小公子的身份做实啊!” 一番劝说,让沈妙仪冷静下来,半晌后才不甘心道:“真是便宜她了。” 如此,才放素云下去处理伤口。 素云捂着毛巾出了房门,白色毛巾染上鲜艳的血色,乍一看吓人得很,庭院里的丫鬟都瞧见了。 冬儿见状,给守门的护院说了声,就出了福华园。 时至今日,冬儿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福华园除了不让沈妙仪外出,也限制下人们。 下人们每日至多外出一次,且需要合理的理由,包括素云也一样,素云住在周韬那里,每日往返必须配合女护院搜身。 唯有冬儿是例外,冬儿跟护院说明情况,就可以出去两次! 冬儿背后是有靠山的! 于是,从前以素云为首的小丫鬟们,早就见风使舵,纷纷一口一个冬儿姐姐。 她们不知道的,是冬儿多一次外出机会,并未去别的地方,而是给大少夫人汇报去了。 青云院。 沈欣月和裴云瑾回来之后,他就说他累,去榻上躺着去了。 她严重怀疑他是屁股疼,又不肯说。 她没打扰,坐在庭院里剪花,不一会儿玉翡便来报—— “少夫人,冬儿来说,素云从二少夫人房里出来受伤了,脸上流了好大一滩血,用毛巾盖着,估计是破相了。” “咔嚓”一声,盆栽中多余的枝叶被剪了下来,顺眼多了。 沈欣月停下动作,“给她请个大夫看看。” 不管素云是被沈妙仪打的,还是自己摔的,是个人都看重皮相,所以此刻是收买人心的好时候。 跟了沈妙仪这样的主子,素云也是够倒霉,好事没捞着一件,净被使唤干坏事。 玉翡点点头,“少夫人心善,想必素云会感激的。”语罢离去。 紫灵唏嘘道:“自打素云嫁给周大人,不是被男人打,就是被她主子骂,成了婚连卖身契都没得到,旧伤没好就多一身新伤,这周大人不会是克妻吧?她对二少夫人这么忠诚,二少夫人却什么也不为她想。” 都身为奴婢,紫灵难免共情,“还不如投靠您,让您帮她把卖身契要过来呢,青云院的人从不会挨打的。” 沈欣月反问,“你怎知她不想?” 紫灵理所当然道:“若想,怎么会不来?都被欺负成这样了。” 沈欣月重新拿起剪子,修剪盆栽,“从前没得选,而今不敢选。” 越是不敢,就说明心虚的事做多了,害怕东窗事发,害怕连眼下的生活都保不住。 第369章 她的话,紫灵没怎么听懂。 小小的盆栽修剪了好几盆,沈欣月看得满意,让人拿去送给虞氏。 虞氏看见盆栽的第一眼,就对下人道:“让她好好歇着,少干活,账本什么的也别理了,琐事暂由我搭理。” 许氏和段姨娘此刻都在荣和堂,许氏还不知女儿被裴云瑾训了的事,还想替女儿争个机会—— “大嫂,宝珠闲着也是闲着,现在有嬷嬷教导着,不如您带带她?” 闻,虞氏头颅就跟要炸裂一般作痛,揉了揉太阳穴额,正想拒绝,就听段姨娘没忍住噗嗤一声。 许氏朝段姨娘望去,后者尴尬地抿抿嘴,“对不起啊,喝茶噎着了。” 许氏哪里不懂对方是在嘲笑自己女儿,可对方也只是个妾室,就因为有儿子傍身,就敢嘲笑她? 思及此,许氏脸色变得难看,“段姨娘,我在与大嫂说话,你莫要搭腔。” 段姨娘乐呵地点头,不吱声了。 虞氏咳嗽一声,“弟妹,咱家不比外头,嫡系人丁不丰,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但到底是世家,也不能太过随意了,宝珠若有三丫头一半懂事,我都会答应你的请求,眼下还是让她先学好规矩吧。” 许氏脸色愈发难看,突然,夏香来禀报,称世子将四小姐禁足,不让其外出一步,四小姐出不来府,又不想回怡景轩,正躲在草丛里哭呢。 许氏一听,如坐针毡,赶紧出去查看。 虞氏头更疼了,段姨娘斟酌着开口,“夫人,依我看,四小姐学规矩任重道远,这样绑着学,说不定还起了反作用。” 虞氏看向她,“你想说什么,直说。” 段姨娘哂笑一声,“如果给四小姐找个伴,激励她们竞争,说不准会好些。” 找个伴,说得好听,可公府中又没有适龄的小姐了。 段姨娘眼中划过一道“精明”,虞氏看在眼里,无奈地问,“你是想将你那侄女塞进来?” 被猜中心事的段姨娘不好意思地点头,“确实是不合规矩,夫人也晓得,我家原是杀猪的,自打我进了公府,家里是猪也不杀了,全靠我接济,我哥哥看我过得好,竟生出了送亲女儿去做妾的念头。” 说到这里,段姨娘叹了叹,“我侄女打小生得貌美,我是不想她做妾的,可有这样好吃懒做的爹娘,她想嫁个好人家都难,刚好府里有嬷嬷教养,将来传出去,也被是宫里嬷嬷教养过的,到底好听些,将来还有选择人家的余地。” 段姨娘家的情况,虞氏比宁国公还了解。 因为段姨娘的话很多,虞氏在头不疼的时候,还是愿意听她絮叨解乏的。 虞氏心有顾虑,“你也知道,身份不符,许氏和宝珠都不会愿意的。” 段姨娘想了想,退一步,“如果不以学规矩的名义呢?就当给嬷嬷请个帮手,或者……家里的公子们都有书童,给四小姐找个陪伴也说得过去吧?身份上自然是不敢跟四小姐平起平坐的,反正怎么都好,至少在府中住一阵子,省得我哥哥背着我把她卖了。” 虞氏长舒一口气,“她迟早是要回去的。” “是,我一定在这段时间里,给她找个好归宿。”段姨娘诚恳道。 虞氏见此,还是点了头。 总归只是个陪伴学习的存在,何况以裴宝珠的情况,能多个人日夜看着也好。 但也不全是因为裴宝珠,更多的,还是为了裴彻。 忽略裴彻前几日逛青楼的事不谈,裴彻现在还是要上进的,将来混个高些的官职,也能帮衬瑾儿。 虞氏考虑的长远些,裴彻是庶子并不妨碍升官,但亲表妹给小门小户去做妾,会很不光彩。 若不是小门小户,而是给同僚做妾,裴彻更会在其他同僚面前失了颜面。 想到这些,虞氏道:“让你侄女也暂居怡景轩吧。” 第370章 “多谢夫人成全!”段姨娘十分感动,她想不到虞氏所想的这些,只是单纯不想让侄女做妾。 这边,两人才商量出结果。 那边,许氏还没找到女儿。 根据下人所说的地方,找了两三遍,也没看见女儿的身影。 “宝珠啊,宝珠啊!”许氏和下人们一起寻找。 草丛里根本没人,连余嬷嬷都火冒三丈地赶来了。 余嬷嬷带着“四大勇士”,站在草丛外,厉声道:“四小姐,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今日落下的课程,今日是必须学完的。” 草丛里还是无声,换作平时,裴宝珠哪里会有这么淡定。 许氏听余嬷嬷的口气,心中不满,但为了女儿,强忍着。 绿油油的草丛盖住了小半堵墙,也盖住了狗洞。 早在半刻钟前,裴宝珠哭丧时就发现了狗洞,想到自己要被禁足,干脆从狗洞爬了出去,毫无形象可,连头上都添了杂草。 一边擦眼泪,一边爬,同时心灵上也受到了创伤,毕竟从未受过爬狗洞的屈辱。 墙的另一面,就是宁国公府后门对应的街,人烟稀少。 裴宝珠刚爬出一半身子,忽听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 “姑娘,你还好吗?” 裴宝珠下意识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白色虎纹锦衣,再往上,是年轻男人俊秀的脸,他气质矜贵,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人,可他清风霁月,平易近人。 在这一刻就如谪仙般,逆光降临。 裴宝珠看呆了眼,下一瞬,只听男人轻笑一声,喃喃道—— “今日真是幸运,遇见宝了。” 他竟说她是宝? 紧接着,男人蹲下身,伸手帮她捡走了头上的杂草,他眉眼愈发温柔,生怕扯到她头发,捡了几根杂草,突然停下手,“可有冒犯?” 裴宝珠咽了咽口水,摇摇头。 男人松了口气,弯弯唇角,“若扯疼你了,你就告诉我。” 于是继续去捡她头上的草,将头上的草放进衣襟里收藏,最后才道:“姑娘,怎么不走正门?” 裴宝珠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么狼狈,赶紧从狗洞里爬出来,站起身,拍拍衣裳上的灰,“我……” 根本说不出理由。 男人看出她的窘迫,礼貌地退后一步,没有再问,转身就走。 裴宝珠不自觉跟进两步,悄悄跟在他身后,最后发现他走进了—— 宁国公府正门。 裴宝珠止步,躲在石狮子后面,猜不到对方身份,可心里就跟犯了痒痒一样,挠不到很难受。 府中。 裴云瑾在榻上躺了足足一个时辰,光听屋外主仆俩说话了,也没见人进来陪陪生病的他。 这一刻,他心中的怀疑达到巅峰。 夫人肯定是知道了点什么,所以才不关心他。 否则,不可能不关心他。 突然,门外声音断了,脚步声响起,越来越靠近房门,他呼吸一滞,莫名的紧张。 夫人来了。 他闭上眼装睡。 房门“吱嘎”一声,来人并未靠近,只听瓷器被放置在桌上,应该是药。 因为味很冲。 裴云瑾没有显露表情,但被子里的手动了动。 下一瞬,房门被关上,人又出去了。 裴云瑾睁开眼睛,房间刺鼻的药味让他皱眉,真想把药扔出去,可是不能。 但也不想喝。 这药,苦到有折寿的感觉。 “少夫人,四小姐失踪啦!”门外,有小丫鬟来禀。 与此同时,玉翡淡定的声音也响起,“世子,杜公子听说您中毒了,来看望您了。” …… 房中一阵死寂。 裴云瑾闭上眼,将被褥盖住脸,只觉得好吵。 该来烦他的人不来,其他人都会来。 门外,沈欣月波澜不惊道:“失踪了去找啊,她能跑多远,在一里之内找就行了,说不准在哪个柱子后头躲着呢。” 她吩咐完,一队护卫就出动了。 即便如此,沈欣月都没停下摆弄手里的花草。 这秋天来了,小花小草都变秃了,都得修剪过才能好看。 正当她心无旁骛时,身后房门开了。 她听得动静,头也不回,“快来帮我看看,这样剪好不好看。” 身后的人逐渐靠近,也不发声。 但沈欣月能感觉到,身后的怨气好像很重。 她没忍住回头瞧了一眼,看见裴云瑾好端端地站在门口,看着他,假装诧异地关切道:“呀,你怎么起来了,不用坐轮椅了吗?” 说话的时候,连剪子都没放下。 她感叹,“良药苦口果然没错,简直是神药啊!来人,再去多熬两碗!” 裴云瑾唇线僵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371章 她佯装不知,“知道什么?” 裴云瑾就静静看着她,自己似乎很难开口说出“装”字,“从什么时候知道,我没中毒?是阿舟告诉你的?” 他终于说出来了。 沈欣月没好气道:“你管呢。” 裴云瑾酝酿道:“虽未中毒,但被蛇咬是真的。” 说着,他撩开袖子,将包裹的白纱布一层层取下,露出臂腕。 沈欣月凑近一看,“都严重到看不出来了。” “你——”裴云瑾语一滞,把袖子放下,“怎么还阴阳怪气。” 沈欣月继续阴阳怪气,“恐怕这还没你屁股上疼吧?” 鹅卵石上颠的那几下,可有他好受的。 谈及此,裴云瑾偏开了脸,结果看见憋着笑的玉翡,凉凉道:“你在笑什么?” 玉翡没想到世子会突然转头,赶紧严肃,“世子,杜公子来看望您了,您是过去还是让他进来?” 正好,裴云瑾有了借口逃离夫人的问责。 “我去见他。”这话,大概是讲给沈欣月听的。 裴云瑾抬步朝院外而去,没走两步又走了回来,他皱着眉严谨道:“他来探病,哪有我亲自去的道理?” 明明没中毒,脑子差点糊涂了,他冷静下来,找到轮椅坐下。 沈欣月就这么看着他装,听他一本正经地道—— “总不能让外人看笑话,还请夫人配合。” 毕竟旁人都以为他是中了毒,还为此告假,这会儿若被发现是装的,他最在乎的体面、威望,也要受损了。 沈欣月当然不会拆穿他,“知道了。” 玉翡得了裴云瑾的吩咐,出去将杜承州领了进来。 沈欣月小声道:“做戏要做全套。” 裴云瑾还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走进屋内,方有不祥预感。 想阻止,却因坐在轮椅上,阻止不及。 那厢,杜承州一袭白衣,已经走近,神色凝重,一边将拎来的探病之礼放下,“裴兄,多多保重身体,陛下也很关怀你。” 裴云瑾微颔首,“你那……是什么?” 这倒不是裴云瑾冒昧,主要是杜承州的胸太鼓了,上次还不是这样,实在有些怪异。 “哦,是些宝贝药材,”杜承州将衣襟里的几根草取出,眼中兴奋,“这可是好东西,看似和平常小草无异,但细看就有很大的区别,想存活对土壤的要求非常高……” 杜承州莫名其妙地开始讲起了这草药。 听得裴云瑾有些不耐,但出于礼貌没有打断,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偶尔朝房门看一眼。 当看见沈欣月捧着药碗出来的时候,他更是闭上了眼,闭了足足有两个瞬息,才睁开。 沈欣月也听见了,杜承州讲药材就跟河水开了闸似的,杜承州不愧是在皇家围猎场挖人参、摘雪莲的人。 说起来,这也是有原因的,杜承州的母亲——镇国公夫人是军医出身,杜承州对药材的敏锐度是与生俱来的,但这不妨碍杜承州是从武的。 最后,杜承州才说到重点,“没想到,裴兄家中还有这样的宝地。” 此时,沈欣月已经将药碗端了过去,裴云瑾被迫接过,一听杜承州的话,借机就将碗放下了,顺势问道:“我家?” 他琢磨着,仿佛在认真思考,没有故意不想喝药。 奈何沈欣月看透了,重新将药碗端起,“夫君,再不喝药要凉了。” 杜承州见状,也意识到自己话多了,“裴兄,你先喝药。” 裴云瑾垂了垂眸,压低的嗓音充斥着无奈,“夫人。” “哎,”沈欣月脆脆地就应了,跟哄孩子似地开口,“别想逃过这碗药,你喝完,我给你拿蜜饯。” 裴云瑾抬眸,两人的目光交错,明明都柔和得很,却像是在打架。 当然了,一旁的杜承州不觉得是打架,看看两人的氛围,怎么都觉得是夫妻间的默契和情趣,顿时牙齿发酸,“裴兄是怕苦?” 第372章 苦就苦呗,能有多苦? 这生活还不够甜吗? 杜承州在心里腹诽。 裴云瑾最终败下阵来,在沈欣月的视线下,将药喝了。 沈欣月要进屋取蜜饯,他却道:“不用。” 然后继续同杜承州说起刚才的话题,“你这草药是从哪里挖的?” 杜承州摇头,“不是挖的,从一个姑娘头上捡的。” 裴云瑾无法理解。 杜承州继而道:“我方才经过国公府后面那条街,看见一个姑娘顶着鸡窝窝从狗洞爬出去,凑近一看才发现不是鸡窝窝,是草药,话说那姑娘到底是谁,涕泪横流的,丫鬟不像丫鬟,小姐不像小姐,莫不是小贼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裴云瑾哪里还会不懂,尴尬地闭了闭眼,违心道:“不知道。” 身侧,沈欣月悄然离开,让护卫到后巷去把裴宝珠抓回来。 没过多久,杜承州就准备走了,为避免和裴宝珠撞上面,裴云瑾特意吩咐陈书将杜承州送出去,不要在府中闲逛。 裴宝珠还在后门左顾右盼的时候,只见护卫突然冲了出来,非常有目的性地朝她过来。 那阵仗,跟抓犯人似的,裴宝珠拔腿就跑。 可哪里跑得过护卫呢,没两步就被抓回去了,好在后巷人烟稀少,都没引起外人关注。 “放开我!” 几个嬷嬷把裴宝珠高高架起,抬进怡景轩。 许氏见状,跟在一旁,“轻点,轻点!宝珠啊,你这样子跑出去干什么呀。” 这样子,哪样子? 不就是哭了一会儿吗。 裴宝珠被放下的瞬间,余嬷嬷端着一面铜镜走到她面前,“你自己瞧瞧。” 裴宝珠看见自己的脸,吓了一大跳。 胭脂水粉全部晕染开,就像是几块画布,各花各的,眉毛更是惨不忍睹,两条黑黢黢的像两根毛毛虫,晕黑一片。 “啊!”这是谁啊! 裴宝珠大叫一声,掩盖心中忐忑。 完了,这世上竟有比爬狗洞更狼狈的事。 方才那位公子定然是看见了她可怖的模样了! 她呜呜哭了起来,将脸埋在许氏肩头。 许氏看女儿崩溃,也不敢说嫌弃的话,轻轻拍着女儿的背,“不哭了,不哭了啊。” 裴宝珠边哭边道:“娘,我遇见心仪的人了。” 许氏忙问,“何人?” 这才不过出逃半个时辰,就有心仪的人了? 莫不是哪个登徒子? 许氏思虑万分,生怕女儿被人骗去了。 裴宝珠委屈地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我看着他进了咱家。” 能进国公府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许氏稍稍放下心,“回头我去问问你伯父伯母。” 裴宝珠点点头,哭声断了片刻,“可是,可是他看见了我这副模样,还会喜欢我吗?” 思及此,又啜泣了起来。 余嬷嬷干站着,冷眼相看,“四小姐既知形象不好,就该努力学习仪态,加以改善,假以时日让外人对你刮目相看,而不是只知哭闹求安慰。” 趁着许氏在,裴宝珠胆子大了些,含着热泪的眼悄悄瞪了瞪余嬷嬷,“才不是呢,那个公子说今日遇见我很幸运,我这般模样都能引他注意,往后只需好好打扮,就可以在折花宴大放光芒。” 裴宝珠自信地想,转而同许氏告状,“娘,大哥不让我出府,回头我去不了折花宴怎么办呀?” 许氏温柔地替她擦泪,“不要担心,你这些日子好好学规矩,等折花宴来临前,我会替你去说的。” 旁的宴会不参加都没关系,这折花宴是顶顶重要的,事关宝珠后半生的幸福,许氏肯定是要争取的。 有了许氏的准话,裴宝珠安心地露出笑颜,脑海中忽地浮现某人模样,顿时变得娇羞,“娘,你去帮我问问,方才来咱家的那位公子,到底是谁呀?他有没有问起我?” 第373章 谈起那位公子,裴宝珠就是一副小女儿家的姿态,许氏疼惜地摸摸她的头,宠溺道:“好,娘这就去替你问,但你不许再往外头跑了,你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遇到坏人可怎么好?” “知道了。”宝珠道。 许氏点点头,诚恳地拜托余嬷嬷教规矩时和气些。 余嬷嬷表面应下,待许氏一走,就吩咐手下婆子们把怡景轩围了起来,不能让闲杂人等进入,而后拿出软尺,厉声道—— “四小姐,这两日规矩看来是白学了!老奴平生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不着调的千金小姐,也是头回见爬狗洞的千金小姐,既然老奴好声好气管不了你,那就休怪老奴严苛了!” 裴宝珠呆滞一瞬,发现今日的软尺长了一倍,一个愣神,那软尺就抽在自己身后的柱子上,硬生生把柱子抽出一条刮痕。 “站好!” 一道呵斥,裴宝珠一个激灵,当即站立笔直,都忘了哭。 * 自打裴云瑾被蛇咬后,宁国公就让护卫安全排查府中,是否还有蛇。 且对蛇的来历十分怀疑,毕竟从前没有出现过蛇。 护卫将每个院子都搜查了一遍,直到搜到了青风苑。 齐行舟在府中禁足,端午也陪着,两人都还没机会将小白小黑送出去。 稳重的小孩终于慌了一分。 虽说,昨夜已经跟姐姐姐夫坦白,姐夫也罚了他禁足,可这件事宁国公夫妇还不知道,如果叫他们知道了,岂能容得下他? 端午在外大喊,“世子让我们小公子在院里待着,你们不能进!” 一个孩子哪里拦得住护卫,几个护卫礼貌地走进去搜查院落。 齐行舟看似冷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等待着结果。 护卫们搜寻无果,却见方端午暗戳戳地走到一个背篓前挡着,护卫暗觉古怪,走过去将端午轻轻拉开,在端午的阻止下,打开那背篓。 “别!”端午生无可恋。 护卫看端午反应激烈,多看了眼空荡荡的背篓,奇怪道:“这背篓是你传家宝?” 闻,端午趴过去看。 小白没了,小黑也没了。 护卫朝齐行舟抱抱拳,“小公子,打扰了,属下们要回去复命。” 语罢,护卫们离开,还不忘将院门给他关上。 端午一直盯着背篓,“唉?蛇呢,不会又跑出去了吧?” 齐行舟小脸凝重,“或许,有人拿走了。” “拿走?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端午不信。 齐行舟也没想说服他,小脑袋里屡屡闪过昨晚拿着蜜饯去找姐姐时,姐夫的笑。 当时齐行舟说自己还有条蛇,说自己也被蛇咬了,所以知道那蛇没毒。 姐夫回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原来如此。 顷刻间,齐行舟想通了,脑海仿佛有道白光乍现,他惊觉,姐夫比他想象中的,更聪慧和强大。 所以那个时候,姐夫知道了他房中还有蛇,于是还悄悄把蛇弄走了,替他收拾了残局…… 端午不明白齐行舟在想什么,“小公子,你咋了?不管蛇去了哪里,但至少不会在我们这里被搜到了,晚上我们弄些好吃的庆祝一下吧?” 齐行舟拧着的眉缓缓松开,还沉浸在思考中,“不了,我在禁足,不能吃太好,另外,我晚上要看书。” 他非得日夜苦读,否则,太难赶上姐夫了。 * 国公府前院。 宁国公搜寻了一天一夜都没搜出第二条蛇来,也没什么怀疑对象。 毕竟这家里,向来和乐,没人会故意要残害瑾儿吧? 或许这条蛇,是个意外。 他这样告诉虞氏的时候,虞氏冷笑了一声,敷衍道:“你说是意外,那就是意外吧。” 虞氏无力吐槽,也就是因为宁国公是不管内宅的直肠子,当年才能让一个妾室有机会残害她的孩儿。 再说那毒蛇,昨日虞氏还不确定,今天绝对笃定,那蛇不是意外。 今日瑾儿何故要见宝珠?宝珠又为何要被彻底禁足府中?青风苑的阿舟向来好学,今日为什么没去? 这些全是疑点,指向一个结果,就是谁都不干净。 若无缘由,瑾儿不会罚人的。 瑾儿既不明说,定有自己的理由。 儿子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 可在府中放蛇不是小事,虞氏原本不想就此揭过。 但听说下午瑾儿和他媳妇去逛花园了,中了毒还有闲情逸致,多半那毒也是假的! 也不知道他媳妇知情否。 虞氏已经没法管了,宝珠和阿舟不懂事就算了,瑾儿也跟着胡闹,她若惩罚宝珠和阿舟,那瑾儿装病的事势必瞒不过去,有损他的威信,还有可能让他们夫妻矛盾更深。 罢了,瑾儿向来沉稳的。 仅此一次,权当不知道吧。 若下次还这般瞎搞,肯定是要狠狠斥责的! 第374章 宁国公还不知虞氏的想法,“好在瑾儿这次大难不死,府内排查过也没有蛇了,这下你可以安心了吧。” 虞氏早就安心了,淡淡喝了口茶,没回应宁国公的话。 此时已近日落,金黄的光照在门槛上,没有虞氏的回应,厅堂中显得寂静。 这对中年夫妻,似乎除了孩子和家族的事,没有一点别的话题。 宁国公看了虞氏几眼,收回了目光,既然儿子的事告一段落,就准备离开,下一瞬,门外突然响起底气十足的一声“爹”! 夫妇俩一并望去,是裴彻。 裴彻提着一桶鱼进来,那鱼还活蹦乱跳的,溅出水花。 他将水桶放下,礼貌地对虞氏道:“母亲。” 宁国公心中本就因妻子的冷淡而郁闷,看见小儿子不着调的样子,拳头直接硬了,“怎么,你兄长中毒告假,你也告假了?前阵子不是闹着要出去单过么,作甚又在府里捞鱼?” 也许正因纨绔形象、不着调的过往,所有人都没有真正认为他能成事,也没有人真正将希望寄托于他身上。 只觉得他会惹事。 裴彻心酸地想,若是今天叉鱼的是兄长,父亲一定不会这么说话。 其实从小到大,父亲对他的偏爱很明显,可真当发生意外,父亲首当其冲要保护的人,一定是兄长。 原因很简单,兄长可以挑大梁,可以肩负重任,而他不行。 所以,他根本不可能说服父兄投靠二皇子。 他的烦恼也无人能诉说,苦涩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他也想获得父亲和兄长的认可。 除去对央央的执着,他最想做到的事,就是振兴家族,然后看见父兄欣慰的笑容,不再当他是个纨绔子弟,连叉个鱼都得批评一顿。 前世倒是有出息了,可兄长和父亲相继故去,都没有瞧见。 “你这么看着我作甚?”宁国公皱眉,被裴彻煽情的眼神搞得发毛,语气也稍稍柔和了些。 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让裴彻意识到,他该从军,必须从军。 于是,他坚定地开口—— “爹,我要从军。” 铿锵有力的声音,就像石头砸在地上,给宁国公和虞氏心里砸出个大窟窿,震惊至极,沉默了几个瞬息。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宁国公眼神锐利,“你说什么?” “我要去边塞从军。”裴彻再次道,站直了身体。 虞氏暂时当了隐形人,喝着茶作壁上观,宁国公可淡定不了,嗓音一沉,“不行!” “为什么?”裴彻倔强地与宁国公直视,刨根问底。 宁国公:“你知道边境从军有多苦吗?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你以为会有你当京机卫那么舒服?在京城,谁都捧着你,给你养出一身娇贵毛病,你到边塞连沐浴都得省着水,你能呆得下去?等你那三天的热头过去,你又闹着回来,你还嫌你的笑料不够多?” 裴彻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反问道:“爹,你是看不起我吗?” 罕见的,刚才滔滔不绝的宁国公暂时地沉默了。 倒是想回答不是,没有哪个父母会看不起子女,自然是想他好的,但张张嘴,宁国公还是没说出话来。 裴彻面上失落,似为验证什么,转而道:“是兄长想让我去从军。” 再抬头,只见方才还义正辞的父亲,眉眼露出犹疑。 宁国公轻咳两声,挥挥手,“你先回去,等你兄长病好了,让他来与我说。” 裴彻闻,垂下的眸子浮现着自嘲之色。 果然,父亲永远相信兄长,相信兄长的决策,相信兄长不会意气用事,相信兄长做事自有道理。 明明是他的未来,也不是他们三人商量,而是他们两人。 思及此,裴彻更坚定了从军的决心,他转头走了出去,没带走一条鱼。 第375章 龙蛇谷显得异常安静,安静得能听见凌耀的心跳声。 他看着自己那四分五裂的瓷碗,眼泪都快下来了。 那可是他跟家主软磨硬泡了半年才要来的防身之物啊! 凌耀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了碎裂的瓷碗面前,然后小心翼翼的捧起碎片。 沉寂片刻之后。 “啊啊啊啊!” 凌耀仰天长啸,那模样就跟江羽杀了他亲爹似的。 江羽不屑道:“拿着个破碗跟要饭的似的。” “你......” 凌耀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了,但内心还是保持着一丝冷静。 这个人太强了,能以劫难境的修为一拳打碎他的宝物,绝非易于之辈,打下去吃亏的只能是他自己。 “你给我等着!” 凌耀收起瓷碗碎片,扭头就跑了。 他的同伴皆傻眼,愣了一会儿之后,撂下一句狠话也狼狈鼠窜。 “凌少和天下钱庄少主交情匪浅,你就等着被报复吧!” 江羽看着一行人逃离,他翻了个白眼,放狠话谁不会啊? 此刻,陆环走来,凝眉说道:“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江羽:“不然呢?” 陆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而且他们多半会请钱震来报仇,钱震这个人吧,修为虽然不高,但身上的重宝却数不胜数。” 江羽笑笑:“我知道。” 正因为钱震的缘故,江羽才放了凌耀等人一马,万一凌耀真是钱震的朋友呢? 他这是给钱震面子。 再说了,凌耀请钱震来报复他? 那他得感谢凌耀八辈祖宗啊,江羽还正愁找不到钱震呢! 陆环耸了耸肩,道:“反正人是你得罪的,宝物也是你打碎的,人家要寻仇也是找你,你无所谓我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江羽:“行了,抓紧时间找龙血藤吧。” 一行人再次离开龙蛇谷,纷纷释放灵识,在灵渊山脉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入夜后,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磅礴的山脉中随时都有猛兽的低吼声响起。 在某个山坳之中,一栋豪华别院显得十分突兀。 堂屋前,一个少年坐在藤椅上,优哉游哉的喝着小酒。 他看着屋檐滴落的雨水,宛如帘幕一般。 几分钟后,少年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看着大门处。 吱—— 院门徐徐打开,走来一个背着剑匣子的少年。 “苏溢,探查到什么了吗?” 少年走来,自顾的喝了一杯酒,道:“现目前可以确认,龙蛇谷乃至整个灵渊山脉都不会孕生出龙血藤,所以之前有人在龙蛇谷附近发现的龙血藤,应该只是诱饵。” “查出谁是幕后推手了吗?” “没有,不过我想师姐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苏溢放下酒杯,看了看周围,道:“多多,你到底是来度假的还是来帮我忙的?” 另一人正是天下钱庄少主钱震。 钱震打了个哈欠道:“消息要探查,但也得劳逸结合嘛,都忙活好几天了,还不能让我享受享受?” 苏溢:“要不要我再给你找几个歌姬来?” 钱震:“如果有的话,我没有意见。” 苏溢白眼一翻:“一边去!” 他坐在钱震的藤椅上,淡淡说道:“多多,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暗中那个人用龙血藤做诱饵,把不少天才都引到灵渊山脉来,到底在图谋什么?” 钱震不屑道:“一个不敢露面的鼠辈罢了,等你师父来了,管他是谁有什么图谋,直接一剑斩了便是。” 苏溢道:“对了,我离开这两天,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钱震茫然道:“你遇到奇怪的事了?” 苏溢点头:“一天前,我在一个山洞里修行,但却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我梦到了一个奇怪的人形生灵,他长着翅膀,头上还有犄角,说什么他是太古王族,要我臣服于他。” “一个梦而已。” “可我却觉得没有那么简单,首先我当时根本就没打算睡觉,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如何入梦的,而且醒来之后,梦中的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或许是你多虑了,先等等吧,等你师姐回来再说。” “对了,师姐的事儿,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大哥说?” “看情况吧,等大哥来苍天域吧,我说过会给他一个惊喜的。” “钱少,钱少!”忽地,一道仓促急切的声音响起,凌耀跑到别院门口,高声大喊。 门是开着的,凌耀能看见里面的钱震和苏溢,但却不敢贸然进去。 他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 第376章 这大概是许氏能想到,最合适的说辞了。 总不能说宝珠喜欢上了人家,想见人家,想让裴云瑾撮合吧?那多不矜持啊。 沈欣月和裴云瑾忍不住又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然之色。 许氏这番说辞,也就能让不认识裴宝珠的人相信了。 以裴宝珠的性子,哪里会懂事到想主动给人道歉的?可能吗? 这是美化过头了吧。 裴宝珠爬到府外,碰见了杜承州,若真自觉尴尬,理应不想再见到对方了。 这样反常,恐怕是看上人家了。 这合理。 沈欣月选择沉默,听裴云瑾语气平缓道:“二婶,都是小事,杜公子不会放在心上。” 许氏一听,暗暗叹了声,可若就此回去,宝珠恐怕又得闹。 于是她坚持道:“咱们是自家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说来宝珠也算和杜公子有点缘分,正巧瑾儿与他有些交情,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将人约上门来,给他们制造个见面的机会?” 闻,裴云瑾压下心中不耐,面上维持着对长辈的尊重,“二婶,杜公子并非四妹良配。” 许氏忽问,“他有婚约了?” “没有,”裴云瑾淡淡道,“但他兄长还未婚,他兄长不成婚,他不会成婚。” 许氏不解,“镇国公家的大公子至少二十多了吧,为何不成婚?” 裴云瑾无意去纠结这个,“二婶,总之,让宝珠死了这条心吧。” 许氏张张嘴,想说些什么,长叹一气,“我知道杜家门第高,可……可宝珠难得有看的上眼的男子,我这个做母亲的,总得为她争取一番,瑾儿你是她哥哥,就算她任性了些,可本性是善良的,你就想办法帮帮忙,只让他们相看一眼,如何?” 裴云瑾面无表情,不太想说话,身侧适时递来一盏茶,让他有了事做。 他接过茶,慢条斯理地喝水。 许氏就成了热锅蚂蚁,知道侄子这是不愿意,顿时一张脸羞臊不已,“瑾儿你放心,二婶绝不会让你丢人的,我会让宝珠矜持些,我看那杜公子对宝珠也不是完全无感,说不准真能成了。” “二婶。”裴云瑾听不下去,语气重了些。 忽的,肩上搭上一双小手,轻轻揉捏着他的肩膀,似在提醒他什么。 他内心闷气顿时又散去了,平静道,“二婶从何看出,杜公子对宝珠有意?” 许氏无视了侄子侄媳的小动作,只一心想为女儿争取,“宝珠说的啊,她方才形象不好,杜公子依旧对她温柔无比,说遇见她是幸事,这会儿她想挽回些颜面,让杜公子看一眼她真实的样子。” 许氏语毕,裴云瑾侧头,再次和沈欣月对上视线。 沈欣月挑了挑眉,刚才杜承州说的话,和许氏的语对上了。 有些话说出来不好听,她不能说,只能让裴云瑾这个侄子去说,她仍选择缄默。 裴云瑾正襟危坐,显然在轮椅上也适应得很好,世子的气势丝毫不因轮椅而削弱。 他端起茶盏,冷静地又抿了一口,“二婶,宝珠糊涂的话,您听完放心里就是了,礼貌是一种礼仪,我若去别家做客,看见主人家的千金闺秀,也会以礼相待,难道我要都娶一遍吗?” 话音落下,许氏还没说什么,裴云瑾只感觉肩膀上的力道突然一重。 他也不缩肩膀,就受着,嘴角缓缓勾起了些,如沐春风地继续道:“何况,人家说的幸运,未必是因四妹。” 许氏皱眉,圆润柔和的脸泛起愁色,“可宝珠哭闹不止啊,就算杜公子真的无意,让他私下拒绝了宝珠,叫宝珠死心也好啊,这让她一直记挂着怎么办?” 拒绝? 裴云瑾并不想陪着丢人,他皱了皱眉,蓦然一阵急咳。 咳嗽到面容发白,还不停下来。 沈欣月见状,十分配合,焦急地给他拍背,“让你多休息一下,你非得出来,病情加重可怎么是好?知道你也替妹妹着急,但也不急于一时啊。” 说着,看向一愣愣的许氏,“二婶,这天色暗了,都开始刮风了,阿瑾他见不得风,要不然去屋里说?” 许氏既忧心,是真怕裴云瑾呛死了,又有点尴尬,显得自己很不懂事,“不了不了,不急于一时的,瑾儿养病要紧,是我关心则乱了。” 说完,又关怀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庭院里,咳嗽声又响了会儿,待许氏身影瞧不见了,才停下。 沈欣月也不拍他背了,暗叹他也是怪会演的。 突然又想起刚才他拿自己举例的话,忍不住想再阴阳他两句。 奈何裴云瑾仿佛提前感知到一般,直接从轮椅上起身。 “你干嘛去?”她问。 裴云瑾朝屋内走去,低声道:“天凉了,铺个床。” 第377章 不知道是天凉的缘故,还是世子金贵的缘故,他大概不肯直接睡地上,所以将两个红木大箱子拼在一起,然后在箱子上铺了三层垫背。 真矫情啊! 沈欣月绕一圈,走到床前,很难不腹诽,因为床上都只有一层垫背。 她视线一直关注着他,原以为三层垫背就够了,岂料他转身又去柜子里拿新的垫背,继续往上面铺。 一二三四五六,六层! 最后,在垫背上放了一卷竹席。 他的箱子床和原有的床榻中间只隔着一尺距离,刚刚好能站个人,就站了个沈欣月。 两张床已经一般高了,中间这条道就跟悬崖似的。 这么一搞,谁还分得清哪张是正儿八经的床啊! 他真的厉害,脑子灵活的人确实是能少吃点苦的。 待到夜深人静时,宁国公府内只有怡景轩还在闹腾。 裴宝珠听许氏说了意中人的身份,眼睛放光,“我就知道那位公子天生不凡!” “宝珠啊,你还是莫要高兴得太早,”许氏顿了顿,一副难之态,“镇国公府的家门,没有那么好进的,我听你哥哥的意思,他也不看好。” 裴宝珠不以为意,“那咋了。” “只要我与杜公子两情相悦,镇国公还能不同意?” 连没落伯府出身的小姐,都能嫁给她那顶顶金贵的大堂兄。 她裴宝珠再不济也是宁国公府的千金,有什么配不上镇国公家小公子的? 许氏摸摸她的脸颊,语中的疑惑表现得很委婉,“万一他不喜欢你怎么办?娘会帮你去你兄长和伯父那里争取,但你也不要太上心,将来失望。” 裴宝珠气鼓鼓地吹一口气,将额头上的碎发吹起,“才不会呢,他今日瞧我的样子,根本不像不喜欢,说不准他已经向大哥问起过我了。” 许氏迟疑,“我没听你哥哥说啊。” 裴宝珠自信一笑,“杜公子何许人也,见我从狗洞爬出去,说不准是想替我保密,不想污了我的声名,才忍住不问的呢!” 许氏再疼爱女儿,也不禁感叹女儿散发着自信的美。 女儿在她眼里,除了偶尔任性外,自是千般万般好。 可是,这京城又不是颍川,不论是美人还是才女,高门大户的千金数不胜数,那杜公子自小长在京城,什么世面没见过,有没有可能是宝珠回错了意? 许氏心有猜测,委婉道:“宝珠,你在颍川太久了,不知这京城卧虎藏龙,依娘的意思,你再看看别人呢?你也是有很多选择的,这京城不是只有杜公子。” 裴宝珠高傲地抬起小脑袋,“不要,我才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呢!我就喜欢杜公子了!” 许氏心里复杂,此刻也不确定杜承州的意愿,改日还得再想法子让他们见一面才行。 眼看着女儿美滋滋地沉浸其中,她内心长叹,只希望结果不让宝珠伤心。 母女俩惆怅的惆怅,憧憬的憧憬,皆思绪良多。 不同于她们的诸多思虑,青云院这会儿都歇下小半个时辰了。 白日里的胡闹推椅,让沈欣月疲乏地早早就犯了困。 不晓得是裴云瑾在的缘故,还是怀了孩子的缘故,躺在床上很快就入眠了。 隔着窄窄的过道,裴云瑾躺在软塌塌的竹席上,侧着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榻上的人儿。 房内,点着一盏即将燃烧殆尽的灯。 昏暗的光线下,女人安安静静地平躺着,双手交握地放置在小腹上。 但是没过多久,她的手就将被褥拂开,转身面朝墙壁。 裴云瑾看不见她的脸了,视线扫向被踢到角落的被褥,他的手隔空抬了抬,有种冲动。 他在竹席上缓缓坐起,想到她从前说过的话,迟迟没有下床,抑制住想替她盖被子的冲动,重新躺下。 第378章 夜深了,正欲闭眼,就听一声娇憨的呢喃,也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 她睡得香甜,裴云瑾唇瓣微勾,又看她身形动了动,翻了个身,趴在了床榻上。 前胸与床榻相贴,小腹也贴着硬硬的竹席。 裴云瑾神色一凛,心突然揪紧。 会不会压到孩子? 这样睡,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是彻底没了困意,轻手轻脚地起身,站在过道里,倾身弯腰,小心翼翼地伸手。 怕幅度太大会吵醒她,他动作迟缓的,一手护着她的背,一手握住她的臂弯,将她整个人翻过来。 直到沈欣月重新平躺在榻上,裴云瑾才舒了口气。 目光落在她姣好的容颜、紧闭的眉眼上,还好没将她吵醒。 白色的亵衣不知何时开了衣带,胸口处春光外泄,嫩白香肩上的肚兜蝴蝶带虚掩着,仿佛只要她随便一动,小衣就不再是视线的遮挡物。 裴云瑾眸光逐渐幽深,停顿须臾,抬手去捡她的肩带。 又怕触碰到她将她吵醒,若是此刻将夫人吵醒,恐怕会让她以为他有“不轨”之心,再将他赶出去可就不妙了。 故,迫于心中压力,他小心翼翼的手指,显得鬼鬼祟祟。 将两条肩带捏起,重新打了一个紧实的结。 又将视线下移,去系亵衣的衣带。 指腹始料未及地碰到了她的肌肤,他喉结微动,迅速抬手。 方才,他碰到了她的小腹。 里面……是他的孩子。 思及此,裴云瑾心绪复杂,夫人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骨肉,每每想到,都一阵恍惚。 这感觉很奇妙,莫名的,还想再摸一下。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地将手放下,最后那根衣带足足系了一刻钟。 最后,将床脚的被褥提了上来,把她的肚子盖住,被褥上用她的左手压着,再端起她右手平放着。 灯芯即将燃尽,裴云瑾在微弱的光线中,回到自己的竹席上躺好。 还好身下的被褥垫得高,他伸出左手,刚好能将她的右手握住。 中间的“悬崖”有了连接,他闭上眼的那一刻,房中彻底陷入黑暗。 沈欣月醒来的时候,发现胸前紧得慌。 不过睡了一宿,肚兜怎就系得这么紧了? 屋内已经没了裴云瑾的身影,他大清早的“痊愈”了,结束了休假,上朝去了。 沈欣月起身换小衣时,发现肚兜解不开,像是系了个死结,这下好了,只能拿剪子剪开了。 昨夜,肯定是被裴云瑾动手脚了。 真是服了他了。 动的还是肚兜。 她越加坚定防着他的决心,看着挺沉稳的,趁她睡着,就不老实! 以后得让他先睡着。 沈欣月刚穿上衣裳,紫灵就敲门进来了。 紫灵一脸稀奇,“少夫人,不知道昨日谁在前院当值听见了风声,说二公子要去从军,原本二公子今天要去京机卫当值的,被段姨娘拉着不准走,也不知道二公子从军去,二少夫人怎么办。” 关于裴彻要从军的事,沈欣月在花园也听了一耳朵,这事八字才刚一撇,一捺还没添上呢。 肯定是要宁国公点头才行的。 眼下,也不好去问进程。 她安然坐下,吃完早膳就奔向虞氏院里。 今日八月初一,该给婆母请安了。 又是拿着一干账册过去,这回和上回不同,汇报还没说两句,账册就被邹嬷嬷收过去了。 邹嬷嬷和蔼地开口,“少夫人,夫人说了,您怀胎期间,顾着自己的身子就行了,不必管这些,夫人会打理好的,您要是有什么建议直接找夫人说就是。” 沈欣月刚到手不久的管家权,又被收了回去,“可我才刚怀上啊。” 她就眼睁睁看着对牌钥匙也被收走,望向虞氏,“母亲,我哪有那么娇贵。” 孩子也是要见世面的。 第379章 若是太闲了,她也没事干啊,她又不用上朝。 虞氏在贵妃椅上直起身,目光比从前更添慈爱,“迟早是要交给你的,现在你只管顾好你自己,闲了的时候去看看戏,听听曲儿,干点什么都比理账舒服,若是没人陪伴,我让人把绵绵喊来,这丫头巴不得呢!” 在沈欣月的印象里,婆婆还是第一次这么鼓励她出去玩,不禁诧异,一股暖流自心田淌过,“那就听母亲的。” 虞氏满意地点点头,“还有啊,这头胎啊,你没有经验,必须要注意些,三个月内胎没坐稳,你和阿瑾……” 顿了顿,轻咳一声让自己显得正经,继而道:“不要冲动,你们闲来无事就看看书、种种花,现在入秋了,昼夜温差大,晚上衣裳也多穿些。” 虞氏起初还不好意思说,越说到后面,越是一本正经了。 话说得委婉,但听者还是能马上领会其意。 沈欣月忍着尴尬,“母亲放心,我晓得的。” 虞氏松口气,“你知道就好,还有,自打二房回来,宝珠的确是闹腾了些,你也离她远些吧,省得被她冲撞,待明日彻儿的表妹就要入府学规矩了,跟你说一声,你倒不用放心上。” “表妹?”沈欣月眉头微蹙。 虞氏轻叹一气,一旁的邹嬷嬷适时递上茶,并接过话头,“少夫人有所不知,段姨娘的外甥女到了适婚年龄,段家想将她卖给官宦做妾,可到底是二公子的表妹,夫人心善,答应了段姨娘的请求,让段姑娘暂时进府跟着四小姐一起学规矩。” 裴彻的表妹——段湘烟,沈欣月是知道的。 前世,段湘烟倒没有上门学规矩,段姨娘无法为段湘烟找到高门姻缘,也说服不了段家将段湘烟嫁给平头百姓,最后无奈妥协,又生出了让段湘烟给裴彻做妾的念头。 道理很简单,反正都要做妾,那还不如给自家儿子做妾,段姨娘还能照应她。 段姨娘当时就通知沈欣月了,沈欣月是没什么意见。 倒是裴彻,反应很大,死活不愿意。 段湘烟还到他面前哭闹两次,可见对这位表哥的意向还是蛮高的。 强扭的瓜甜不甜不知道,但扭不下裴彻这颗瓜,段湘烟只好放弃了。 沈欣月对此人的印象还没对裴宝珠深刻。 今生轨迹改变,也不知道段湘烟会如何。 裴彻愿不愿意,她今生更管不着了,她只需要看好裴云瑾就行。 * 另一边。 裴彻仍旧没有出门,还被段姨娘缠着呢。 段姨娘说出了段湘烟要入府的事,裴彻本来就烦躁的心更烦了,“什么,表妹要来?姨娘还嫌家中不够乱吗?” “乱?有什么乱的?”段姨娘睁大眼眸,迷茫不解,“不就是二房回来了,回来就回来嘛,你四妹那个性子一直那样,若不是夫人给她请了礼仪嬷嬷,我还没理由将你表妹接来府上呢。” 裴彻皱眉,挣脱开段姨娘的桎梏,“表妹有什么好学的,没有与之匹配的背景,学那礼仪有劳什子用?” 难道光学礼仪就能嫁入高门了? 段姨娘不以为然,“这不重要,但不能让你表妹被你舅舅卖了,给别人做妾吧!” 裴彻脑海中闪过段湘烟上赶着要做妾的模样,就一阵头疼,“你怎知她不想做妾?” 段姨娘瞠目结舌,朝裴彻身上怒拍一下,“她可是你亲表妹!哪有你这么侮辱人的!” 裴彻闭了嘴,转身就去收拾自己的行囊。 “彻儿,你这是做什么,你还真的想去从军吗?”段姨娘追上去。 “必从不可。”裴彻坚定道。 段姨娘哎哟一声,眼角含泪,“战场上刀剑无眼,你怎么能上战场啊,京机卫的待遇不好吗?你干得不开心?” 裴彻义正辞,“大丈夫志在四方!” 段姨娘急哭了,“你是大丈夫,你有了四方,要是出了意外,我是一个儿子也没了啊!” 裴彻手一顿,想安慰她,又想骂些脏话。 什么叫出意外,就不能盼他些好?他还非得做出一番成就来! “不行,我跟你说没用,我跟你爹去说。”语罢,段姨娘跑出去,试图说服宁国公。 宁国公虽宠爱段姨娘,但正经事上,段姨娘的十句话比不上虞氏的一句,更比不上裴云瑾客观的分析。 裴云瑾下朝回来,留在宫中被晋元帝关怀几句。 关怀完了,晋元帝还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裴卿成婚后,出现在吏部休假名单上的次数,频繁了些。” 裴云瑾表面滴水不漏,出了宫上了马车才沉了脸。 将手腕上装模作样的纱布扯掉。 从前未婚他自愿忙于公务,连休沐也不松懈,现在他正常休假,倒成了他的错了! 呵。 “回家!” 第380章 裴云瑾回了公府直奔青云院,一圈也没瞧见沈欣月的人影。 招了个丫鬟一问才知,她听书去了。 他进屋去换下官服,目光忽地被屏风上挂着的粉色肚兜吸引。 肚兜的肩带被剪断,裴云瑾想起昨夜系带子的时候有点紧张,打了死结,这会儿止不住心虚。 她肯定是知道了。 可他真是没动歪心! 裴云瑾暗叹一声,听前院来唤,暂且放下思绪,换上常服去了前院。 无非是说裴彻从军的事。 裴云瑾到前院之前,段姨娘已经使劲各种手段劝说宁国公,起初是撒娇,后来就是撒泼打横,奈何宁国公没被影响分毫。 “老爷!彻儿可是你唯二的儿子啊!他那脾性你是知道的,他怎么吃得了这苦头啊!” “京机卫多好的差事,说不要就不要,闹什么去从军,他说说就罢了,老爷你怎么还真听进去了呢?彻儿就一条命啊!” 宁国公被吵的头疼,一路被段姨娘折腾到前院,“行了!此事还有待商榷,你急什么,你也该对彻儿有些信心才是。” “信心?老爷你有吗?我知道彻儿不如世子,可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段姨娘坚决持反对意见,“我离不得他,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裴云瑾在门外伫立片刻,听了这段对话,稳步走入厅中。 段姨娘如同看见救命稻草,“世子来得正好,彻儿闹着要从军,你父亲正想着这事,你快来劝劝他!你可就这一个亲弟弟啊,你们兄弟都在京城,才能相互扶持不是?” 宁国公看见裴云瑾,揉揉眉心,坐到主位上。 在段姨娘期待的目光下,裴云瑾缓缓开口,“姨娘,让二弟从军,也是我的主意。” 一句话,让段姨娘眼中希冀尽灭。 她嘴角发颤,张张口,说不出话来,回过头看看宁国公,见他一脸缄默,就知他们父子都通了气。 敢情就她被瞒在鼓里! 她急的来回踱步,想同裴云瑾说什么,又想骂两句宁国公,但话止于嘴边都收了回去,指着这对父子,很恨道:“不是你们生的,你们都不心疼!” “够了!”宁国公一声呵斥,重重地将茶杯一放。 “嘭”的一声,吓得段姨娘一个哆嗦。 不动如山的裴云瑾温声开口,“姨娘,从军是为二弟好,如今朝中局势看似稳定,但帝年迈,实际局势瞬息万变,难保将来哪日裴家不会倾覆。” “送二弟去边陲从军,一来,若遇变故他能逃过一劫,二来,以他的武艺,或许能在军中大有作为,三来,他远离家乡,才能真正成长,去思考,他未来的路,要如何走。” 裴云瑾还是头一回,对段姨娘解释这么多,连段姨娘自己都懵了。 他说的朝中之事都是一语带过,段姨娘听得并不太懂,但稍微冷静了些。 倒是宁国公,只这几句话,就打心眼里同意了裴彻从军这件事。 段姨娘不安道:“你们都是为了彻儿好,可他的性命要怎么保证?战场上刀剑无眼的。” 裴云瑾简意赅,“姨娘该相信他。” 段姨娘既认同裴云瑾的说辞,又想反驳,吸了吸鼻子,惆怅忧虑地沉默下来。 宁国公在她沉默中出声,“行了,你先出去。” 段姨娘抹抹眼角忧思的泪花,小声说了句,“反正我还是不同意。”说完,朝门外去了。 厅堂中,宁国公关怀道:“你这次痊愈得还挺快,看来那刘金的医术还算不错,一直当个护院也是可惜了。” 裴云瑾面上挂着浅淡的笑,随意附和一声,转而道:“二弟之事,父亲怎么想?” 宁国公叹一声,“你的考虑不无道理,彻儿也愿意去,既如此,就找个合适的日子送他北上吧,不过,还是要保证他的安全。” 第381章 裴云瑾点点头,又听宁国公感慨道:“你方才认真同段氏解释,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裴云瑾脑海中想到什么,目光透着温情,嘴角勾起真实的笑,“我只是忽然能理解了。” 他能切身体会到段姨娘的心情了。 父母为子女思虑,再正常不过,段姨娘虽然是姨娘,可到底是裴彻的生母,没有人比她更担心裴彻。 若几句话能让她稍安心些,裴云瑾不介意多费几句口舌。 裴彻从军,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段姨娘又在裴彻跟前好一阵挽留,但这只是表面,她心里知道留不住儿子。 孩子大了,有想法是好事,她只是担心他的安危。 话说到后头,也不挽留了,开始帮着裴彻一起收拾东西。 估摸着没两日就要出发了,段姨娘连连叮嘱,让他在外面记得吃饭喝水,叮嘱完自作主张去为他置办沿途要用的东西,到了午后,府中都见不着段姨娘的人影。 黄昏时,她置办好大包小包的物件,才回了府。 却在府外碰到了徘徊不定的少女。 少女身穿杏色对襟大衫袖,衬得她肤如凝脂,衣料倒是上等的,但通身没有几件像样的首饰。 柔顺的乌发绕成两个圈,分别垂挂在两鬓,其余秀发散落于肩后,眉眼总是向下低垂,不敢看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湘烟?”段姨娘诧异唤道。 原本同段家说好,让侄女明日开始上公府学规矩,怎的今天就来了? 段姨娘正疑惑着。 门前徘徊的段湘烟如同看见了主心骨,两步慢慢地走了上来,双手紧张地捏着,“姑姑,我听说表哥要去从军,是真的吗?” 段姨娘面上闪过古怪之色,“你怎么知道这么快?” 段湘烟的头更低了,细语呢喃,指了指门房的方向,“他告诉我的。” 段姨娘朝口无遮拦的门房瞪了眼,“湘烟,你今天怎么来了?” 段湘烟声音委屈,“姑姑,我爹要将我嫁给城西刘家的傻儿子,我不敢在家住了。” “什么,”段姨娘皱起眉,“我都跟他说好了要让你先来学规矩,往后慢慢找个好人家,他怎么出尔反尔?” 说着就要回娘家去理论,却被段湘烟一把拉住。 “姑姑,您前脚跟我爹说好,他后脚跟人吃酒都能将我许出去,您跟他说有什么用,我是不敢在家待着了。” 侄女可怜的模样,让段姨娘心生怜悯,她宽慰几句,拉住段湘烟的手,朝公府走去,“反正你都是要来学规矩的,早一日也没关系,我回头跟主母禀一声就成,别怕。” 段湘烟就这么地,被带去荣和堂,给虞氏请了安。 然后就被虞氏的人带去了怡景轩。 怡景轩的两间厢房,一间住了余嬷嬷,另一间空着正好给段湘烟住。 裴宝珠又炸毛了,想发火但被余嬷嬷一个冷眼,就缩回原处,在心里骂着。 凭什么往她院里塞人? 还是个姨娘的侄女,何等何能跟她一个屋子。 段湘烟连个包袱都没带来的,也没什么需要收拾,屋子有下人收拾,衣物首饰有段姨娘用私房钱补贴置办。 所以很快,段湘烟就投入到礼仪的学习中去。 裴宝珠和段湘烟站在一起,完全是两种人,一个乖张自大,一个乖顺怯懦。 余嬷嬷打心眼里一个都看不上,但跟裴宝珠一比,段湘烟这种低眉顺目的,就显得懂事很多。 余嬷嬷的偏心,体现在各处,这让裴宝珠怎么受得了? 她天生就爱享受追捧和关照,万事以自我为中心,发现段湘烟比自己更得嬷嬷照顾后,心里便开始暗暗较劲了。 段湘烟想到段姨娘的叮嘱,于是处处让着,尽量输给她。 不出两日,裴宝珠就进步迅速,得到嬷嬷的一句夸奖,就愈发来劲,处处想压段湘烟一头。 第382章 待到日落,两人都筋疲力竭,裴宝珠倒头就睡,但没睡多久,起夜的时候碰巧看见段湘烟鬼鬼祟祟地出去。 她想也没想,偷偷跟了出去。 出了怡景轩,跟了段湘烟一路,发现对方径直进了长胜居。 长胜居是二哥的居所。 明天,二哥就要离家去从军了。 这会子,段湘烟她想干嘛? 裴宝珠眼眸兜转,小心地跟了上去,亲眼看见段湘烟在房门外敲了敲门。 然后推门进去了。 等段湘烟进了房间,裴宝珠踩着小碎步轻轻靠近,蹲在窗门外,听里头动静。 房中,裴彻正在写什么,听得有人敲门赶紧将纸笔收起,再见进来的人是段湘烟,眉头一蹙,“表妹?你来做什么?” 这都一更天了,孤男寡女,不合规矩。 不过有前世记忆,裴彻并不算太惊讶。 段湘烟低着头,紧张地咬紧唇瓣,“表哥,你明日真的要走了吗?这一走,什么时候会回来?” 裴彻“嗯”了声,不动声色地将桌面整理干净,思忖后答非所问,“姨娘关怀你,才会帮你争取机会同四妹一起学习,表妹说话做事前最好记得姨娘对你的付出,若你做了错事,姨娘会很伤心。” 明日就要走了,这一走,谁也不知归期。 裴彻很少对段姨娘说那些酸溜溜的话,但并不妨碍,他内心还是很在乎段姨娘的。 段湘烟听闻,茫然地抬起眸子,对上裴彻锐利直白的眼眸,她都不敢多看,再次低下头,“我会感恩姑姑的,但我不懂,表哥为什么说这些。” 裴彻没时间跟她废话,直接道:“我不会喜欢你的,表妹,你不要在我这里费心思,往后让姨娘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就是你最好的出路。” 一席话,说得段湘烟面如菜色。 什么叫不要在他这里费心思,不就是暗指她今夜是来勾引他的? 段湘烟仿佛受了折辱,身形不稳地抬头,胆怯中透着坚韧,“表哥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我今夜来,只是想为你践行,我确实舍不得表哥离开,旁人都说表哥纨绔,可我一直记得,小时候我受人欺负,是表哥为我出头。” “表哥今日说这话,是察觉了我心悦于你,所以趁机敲打我吗?还是觉得,我入府学规矩,是存了攀附你的心思?” 她委屈又坚强地抹着眼泪,一声声抽泣,裴彻见状,词穷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你先别哭了。”他皱眉。 段湘烟很快止了哭声,从腰间抽出一个香囊,没有直接给裴彻,而是放在了桌上,“有些话藏在我心里许久,想着表哥要离开了,我必须要说。” “自从你替我出头,在我心里,你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身份低微配不上表哥,若能留在表哥身边,我不在乎名分,不管表哥此去多久,我都会等你回来的,也会照顾好姑姑的。” 裴彻表情一难尽,若无前世记忆,当真要相信她的这一腔深情了。 年少时,他不过随手帮助,或许这真让段湘烟记在了心中。 但相比于这点喜欢,段湘烟更想要的,应该是荣华富贵。 她的胆小,是因为她身边比她家世好的人太多,故有些自卑。 但受父母思想的指引,看似不想做妾,实则打心眼里就向往段姨娘的人生。 而裴彻,宁国公次子,与她还有表兄妹的情分在,他是她最容易接近的目标罢了。 裴彻一时无,段湘烟低垂的眼皮下,闪过一道喜色。 但声音却弱弱的,“若是表哥不喜欢我,我绝不纠缠,今后都离表哥远远的。” 门外,裴宝珠听得一愣一愣的。 看不出来啊,白天看着胆小怯懦的人,深更半夜就化身成妖精啊! 还想勾引二哥! 哼,别以为她不知道,段湘烟只是在以退为进而已。 裴宝珠知道,掉眼泪对她这两个哥哥都是不管用的,因为她哭的时候,两个哥哥都没心疼过。 如若待会段湘烟勾引她二哥,真能成功……那她就冲进去,阻止他们! 裴宝珠打定主意,安静蹲在门外,直到听见二哥正义的声音传出—— “好,那表妹就离我远点,我明天就走了,不想在离开前,听见你我不清白的谣。” 果然!二哥是清醒的! 紧接着,段湘烟就如抽泣般地应了一声“嗯”,那一声千回百转的,听得裴宝珠眉头皱得极紧。 她摸着喉咙,想想这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 紧接着,房中脚步声响起,段湘烟好像继续朝着二哥走过去了。 要干嘛? 裴宝珠瞪大眼睛,不要啊!离二哥远点!男人都是禁不住勾引的啊! 她心里打鼓,故而没注意到身后靠近的人。 第383章 “表哥,我爹想送我去刘家做妾,可我不想去,表哥能不能帮帮我?”房中女子,示弱地问。 “如何帮你?”裴彻反问。 段湘烟心存希冀,“表哥带我走吧,只要离开京城,我爹就找不着我了,我知道表哥不喜欢我,我不会给你造成负担的,你出门在外也需要人洗衣做饭,这些我都可以做的……” 房中声音越来越轻,门外的裴宝珠耳朵贴到门板上,丰富的表情就快要呸出来了。 忽听一声娇哼,裴宝珠瞪大眼睛,隔着门看不见,但脑海有画面了! 里头,段湘烟一个没站稳倒在裴彻怀里,慌乱地想站好,双手乱动频频触碰裴彻的胸,她的双颊红得如同火烧,“我不是故意的,表哥,我从未想要勾引你!” 裴彻冷静地将她推开,这一招,过于熟悉。 从前,沈妙仪勾引他的时候,也用过,可那时的他真的受用了。 现在看来,当时的自己可真是笨。 “表妹,你衣衫乱了。” 他近乎冷漠地说出这话,段湘烟低头,赶紧拢好衣裳,羞得抬不起头来。 裴宝珠可看不见屋内景象,光是听这句话,就已经联想到段湘烟脱衣服投怀送抱的样子了。 啊啊啊!忍不了了! 她撸起袖子,甚至没有想过,这时候冲进去一闹,极有可能引来下人围观。 清白人家的姑娘,大晚上衣衫不整地出现在男子房中,随便两句传出去,裴彻不想纳妾也得纳妾了。 裴宝珠怒气冲冲地准备抓个段湘烟的现行,好让她被余嬷嬷抽打一顿,然后赶出府去。 想得很美好,可当她一双手即将触碰到房门的时候,一只手遏制住了她的手腕。 有人! 裴宝珠才意识到,惊愕地扭头,对上裴云瑾那双漆黑得毫无温度的眸子。 她瞳孔睁大,吓得惊叫出声,“啊!!!” 大概是房中也被吓了一跳,有什么掉在了地上。 就裴宝珠这一嗓子,几间下人房先后都亮起了灯。 裴云瑾急不可查地蹙眉,攥着裴宝珠的手腕,低声道:“等会不许多话。” 后者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就被他拽着进了房门。 初进入房中,裴云瑾微微偏着头,目光避嫌地落在地面,也错过了裴彻和段湘烟的震惊目光。 裴彻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屋外进来的两人,怔愣后就是恼怒,所以外面竟然一直有人偷听?! 段湘烟将腰带系紧,面色羞红欲滴,看见裴宝珠喷火般愤怒的眼睛,要不是被裴云瑾攥着,裴宝珠这会恐怕上来挠脸了。 段湘烟移开眼,朝裴云瑾望去,却见对方根本没看自己,她说不清是尴尬多还是害怕多,低着头,羞愤地冲了出去。 裴宝珠见状就要去追,“你跑什么!”奈何还被大哥抓着,“大哥,我倒要去看看——” “闭上嘴。”裴云瑾沉声道。 裴宝珠当即不说话了。 从下人房里先后赶来的丫鬟小厮,迎面就看见湘烟小姐跑走了,“湘烟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下人们面面相觑,惊骇不已,直到朝主屋走近,“二公子,奴婢们听见方才有喊声,可是发生什么事?” 待彻底走近,才看清敞开的房门里,站着的三个主子。 世子和四小姐也在。 真热闹呀! 下人们收回方才惊骇和八卦的眼神,原来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裴彻这会儿已经不震惊了,看见裴云瑾别有深意的眼神,他很快会意,“没事,兄长和妹妹们来送别我,方才表妹被老鼠吓跑了。” 下人们不疑有他,退了下去,不打扰主子们说话。 直到此刻,裴云瑾才松开手,凌厉的目光扫了眼裴宝珠,“多亏你,差点让你二哥离开前再添一房。” 虽说下人能封口,但人心难测,人心的窗户封不上。 第384章 听闻,裴宝珠张嘴就想狡辩,“本来就是段湘烟不对,我只是来抓她的,我有什么错嘛,我是来阻止二哥犯——” “阻止二哥犯错”还没说完,就对上两个哥哥严肃的脸,裴宝珠惹不起,立马静如鹌鹑,闷闷不乐且心虚,不甘心地认错,“下次我不来就是了……哼。” 她吸着鼻子,扬扬头,眼睛却不敢对上裴云瑾。 裴云瑾冷声道:“回去睡觉。” “哦,”她转身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回过身,“大哥,你不走吗?” …… 没得到回应的裴宝珠嘟了嘟嘴,装作漫不经心,但意图格外明显地问,“大哥,我今天被嬷嬷表扬了,说我有进步呢!” “哦对了,那个杜公子,有没有问起过我呀?大哥,你可要告诉我实话,我和杜公子还是有些缘……” 她还说得害羞了。 裴云瑾听不下去,厉声呵止,“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少想些!” 这话落在裴宝珠耳中,就仿佛在哥哥眼中,她和段湘烟成了一丘之貉,她心里夹杂着怨愤羞怒四种情绪,伸手指着裴云瑾,又不敢骂,张口只敢—— “大哥,你,你……” 气到眼眸蓄泪,“你是世子了不起啊!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妹妹!” 眼泪唰唰掉,哭着跑出去,脸色比刚才的段湘烟难看多了。 堂妹表妹一走,长胜居恢复了清静。 这份清静,在两兄弟间,有些尴尬。 原因无他,裴云瑾和裴彻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地好好相处了,每每单独相处,都不是心平心和的。 要么是惩处、训诫,要么是争锋相对。 甚至忘了,从前是如何相处的了。 裴彻愤愤的语气还透着一丝礼貌,“宝珠就算了,兄长何时也有了听墙角的习惯?” 说着,就侧过身去,做着收拾包袱的假动作。 裴云瑾看着他的动作,平和开口,“明日你要远行,来送送你。” 裴彻装来装去就几样东西,假动作差点维持不住,“我说了会去从军,就一定不会反悔,大哥放心就是,大晚上来送我做什么,她恐怕还在等着你呢。” 几句话,仿佛带刺,却被裴彻说得稍显平静。 但最后一句,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她”是谁,不而喻。 明明想好了要放手,要远行,可总是不自觉地发酸。 恐怕又要让兄长觉得,他还心存妄念了。 裴彻偷偷朝裴云瑾瞥了一眼,想看看他的神情是否生气,扪心自问,裴彻并不想在离家之前再和兄长争吵。 好在,没有在他脸上,看见不满。 裴彻暗暗舒口气,继续手上的假动作,身侧响起裴云瑾从容的话音—— “母亲请了位说书人,在棠阁给她讲故事,她正乐不思蜀,还没回去。” 裴彻没想到兄长会说这些,皱皱眉,“兄长不必炫耀,我知道你们很幸福。” 裴云瑾默了默,“我是想告诉你,她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裴彻微微皱眉,但不说话,死倔地掰扯着手上的包袱。 下一瞬,包袱直接被裴云瑾夺过,扔了出去,“你好好说话。” 裴彻仍旧不说话,看着被扔远的包袱,不服气地走过去,将包袱捡回来。 裴云瑾的脑海里记起年幼时的点点滴滴,叹息道:“我们之间不是只有她,还有父亲、母亲,还有这个家。” “阿彻,我们是兄弟。” “我也希望你过得好。” 这个称呼,似乎有些陌生和生疏了。 裴彻都不记得上一次,被兄长称呼“阿彻”,是什么时候了。 他手顿了顿,具体也不知是哪一句触动了心,他不再顾着手中的包袱,低垂着头,沉默良久,嗓音稍哑: “兄长来说这些,是觉得我会死在战场,所以同我最后叙旧?” 第385章 语罢,裴彻自嘲地轻笑一声。 他想说,他才不会轻易地死,大可不必操这心。 可话到嘴边,却听兄长沉声道—— “我不会让你死的。” 裴彻抬眼望去,只见裴云瑾一脸正经。 裴彻甚至分不清,这是一种保证,还是一种精神上的安慰。 而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裴云瑾神色认真地从袖中拿出一个木头做的小马车,放在了裴彻的包袱上。 只这一个小马车,就承载了诸多回忆。 裴彻恍然想起,年幼时自己看兄长被管教得严苛,学习从不懈怠,而他恰恰相反。 兄长从来不能有玩物,而他可以,不管是小玩意还是小宠物。 当时年幼的他觉得兄长真惨,偷偷将小马车放进兄长的书箧里,其实他是想说,小马车象征自由,可以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也不知道兄长领会他意思没有,只知道最后,被父亲发现,兄长被骂了一顿。 那时裴彻年幼,哪敢站出来说是自己的错,早就跑没影了,兄长也未辩驳一句。 时至今日,裴彻才知,这陈旧的小马车,兄长一直收着。 他鼻尖一酸,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听兄长道:“我相信你,能证明自己。” “即便不能,也还有我在,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怎会置你于危险中。” 裴云瑾将想说的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开。 这个时辰,央央应该快听完书了,现在去接她刚好。 裴彻失魂般地低着头,耳旁还徘徊着这几句话,他唇瓣牵动出一抹傻笑,这笑里掺杂着太多复杂情绪。 好像释怀了,却又上了另一道枷锁。 “哥!” 他急急出声。 裴云瑾在门槛前止步,没有转身,听裴彻悲伤道—— “对不起。” 闻,裴云瑾还是没有转身,可能是感觉裴彻要哭了,他不太想转身去看弟弟哭。 太难看了。 不体面。 可是裴彻看他没反应,重复道:“对不起。” 裴云瑾微微皱眉,他不知裴彻是为何道歉。 为年幼时?为现在?还是为前世? 但不管哪种,他都不会说没关系。 直到听见裴彻吸鼻子的声音,他淡然的情绪中多了丝嫌弃,“行了。” 裴云瑾终是转过了身,看见了裴彻抬袖擦脸的一幕。 裴彻走近两步,直直地对上他嫌弃的眼神,“对不起。” 这是第三次。 语毕,也不经过裴云瑾的同意,张开双手抱住了他,眼睛抵在他的肩上,顺便擦着眼泪,沙哑道:“是我错了。” 裴云瑾被抱住的瞬间,神色有些不自然。 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成何体统? 他突然有些后悔,或许是给弟弟说的话,太过煽情了?才导致了这个局面。 裴彻抱得很紧,裴云瑾能感受到肩头的湿濡,想推开裴彻,“别哭了,哭也得去从军。” 手都已经抬起了,却听裴彻闷声保证道—— “我也不会让兄长死的。” 虽然这话,好像没什么说服力,但裴云瑾抬起的手,还是落在了裴彻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好。” “但你先放手。” 他真的该去接夫人了。 裴彻松开手,胡乱擦了把脸。 裴云瑾斟酌道:“明早离开前,你先写一封和离书和一封休书,留在家中,以备不时之需。” 裴彻眼睛一亮,随即转身去书桌下掏出个信封,递给裴云瑾—— “我已经准备好了,此去不知道多久,若我不在的期间,沈妙仪做了什么,全由兄长做主。” * 棠阁。 说书先生早就将故事讲完了,虞绵绵都已经回家了,沈欣月躺在棠阁的摇摇椅上睡着了。 近来总是嗜睡,睡多久也不嫌多。 朦胧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掀开了纱裙。 这感觉有些熟悉,好像以前梦到过一样。 她忽然警觉,唰地张开眼。 “怎么,想咬我了?” 抬头,对上男人温柔中带着戏谑的眸。 哦,不是掀开纱裙,是把她抱起来了。 沈欣月瞌睡慢慢消失,发现自己被男人抱着回院,她赶紧挣扎一下,“放我下来,叫人看见不好。” 裴云瑾哪里会放,转移话题,“今天的故事可还好听?” 一边问,他的脚步还是很稳,生怕颠到了她。 她打了个哈欠,“应该没有你那头的故事精彩。” 裴云瑾低笑,“你怎么知道?” 他可什么都还没说。 沈欣月被他抱着,指指他的肩膀,嗔怒道:“谁在你身上哭了?你最好能说清楚!” 他动了动嘴,内心不太想说,怕她不开心,才艰难道:“二弟。” 沈欣月脸上仿佛出现一团黑线,果然是比她听书更精彩的。 下一瞬,就被放在了青云院的床榻上。 她转头,发现裴云瑾今日的小床早就提前铺好了。 不是她说,那过道真的一天比一天窄了。 x 第386章 过道已经很难站下一个人了。 沈欣月若想起夜,得先经过他的床,才能下地。 他的小心思,也太明显了些! “你的床,靠太近了,过去些,”她困意消散,坐在榻上指挥着。 裴云瑾不情不愿地将小床往外推了推,仿佛用了大力气,但没推动。 他轻咳一声,对上她的脸,一本正经道:“这样可以防止你晚上掉下床。” 语罢转身就去沐浴了,也不管她的诉求,那床移了和没移动一样。 沈欣月右手握成拳,在两个床榻中间比划一番,差不多就是两个拳头的距离,的确是掉不下床。 方便他晚上滚过来吗? 秋夜的风从窗户缝里溜进,还没完全秃的树干上,偶尔响起树叶簌簌的声音,光听着就有些冷。 沈欣月裹上了薄被,躺在榻上,许是白天睡久了,这会儿已经清醒了。 裴云瑾沐浴很快,约莫一刻钟后,穿着里衣回来了。 感觉,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即便他坐下,藏蓝色的缎面也没有一丝褶皱,表面泛着光泽,微微敞开的领口随着他的动作,开得更大,露出了脖颈下的肌肤。 沈欣月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他脖颈上,还残留着沐浴的水珠,没擦干净,顺着线条滑落进里衣中。 藏蓝色理应看不出水痕,但沈欣月看出来了。 或许是裴云瑾的身上没有擦干,丝质的面料紧贴着他的胸膛,连起伏都很明显。 淡淡的皂角香回荡在沈欣月的周围,好闻得很。 她咽了咽口水,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母亲让你多穿些衣裳睡觉,才刚入秋不要着凉了。” 裴云瑾低低地“嗯”了一声,将衣领拢了拢,但没一会儿又散开了,他无可奈何道:“扣子坏了。” 也不说去换件里衣,他起身,习惯性地留了一盏灯芯不多的灯,就躺到了小床上。 他睡在小床的边沿,靠近她的这头,双手在腹部交叠,手肘都沾到她的床榻了。 但凡他动一下,那清新好闻的气味就缭绕在沈欣月的鼻尖。 沈欣月意识清醒得很,坐在床榻上,凝视着他。 似是感受到她直白的目光,裴云瑾睁开眼,“夫人看我作甚?” 比目光更直白的是她的话,“等你先睡着,省得你晚上扯我肚兜。” 这话太直白了。 裴云瑾不自然地朝边上瞟了眼,随即恢复冷静,“我没扯。” 确实没扯。 只是帮她系上而已。 看着她不信分毫的样子,他无奈,无从解释,干脆又闭上了眼睛。 可是被人盯着,怎么能睡得着。 身上薄薄的被褥只盖到了前胸处,滑落的衣领露出了干净的肩胛骨。 沈欣月脑袋瓜里胡思乱想着,忽听他淡定的声音响起—— “夫人别看我了。” 再看他闭着眼,真有表面那么淡定吗? 沈欣月酝酿须臾,语气古怪:“你不就想让我看吗?” 不然干嘛穿得这么香? 往日,亵衣裤捂得可紧,今日身上这套还是丝质的,连皂角的味道都那么浓。 裴云瑾被她的语惊得咯噔一下,默默转过身,拿背对着她,将被子朝上拉了些。 这下,手肘不碰她的床了。 沈欣月盖好被子躺下,反正也是睡不着,干脆闭上眼睛假寐。 房中陷入安静,俩个人悄无声息。 在油灯燃完之前,沈欣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眼皮前晃了晃。 她呼吸平稳,被子里的手却是攥紧了。 看吧,某人真的按捺不住了!要准备作案了! 今晚要被她抓现行了! 沈欣月正在想抓现行要怎么罚他,此时被褥被掀开一角,什么东西进来了。 是他的手,触上了她的右手腕,缓缓下移,握住她右手。 似是怕把她吵醒,裴云瑾的动作很轻,慢慢地将十指相扣。 第387章 裴云瑾没有看见,床榻上的人儿睫毛颤了颤。 沈欣月没有挣脱,想看看他接下来要干什么,毕竟那天可是动了她肚兜的。 绝对不会就这么简单地牵牵手。 结果等了半晌,他都没有动作了。 就这样?就牵手? 沈欣月睁开眼睛,想指控他夜半牵手的恶行,话还未出口,就对上他幽暗的眼睛。 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没避开她的眼睛,不等她指控,就率先道:“牵手而已,应该影响不到孩子。” 避重就轻。 偷偷牵手的重点难道不在偷偷,而在牵手吗? 沈欣月冷哼,想撒却撒不开他的手。 忽听他道:“夫人,我睡不着。” “陛下敲打我了。”细听,声音还透着丝丝委屈。 被陛下敲打,在沈欣月听来,可是大事。 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过去,她忽略了手上的触感,郑重地问,“为何?是有什么事做错了?” 裴云瑾不动声色朝着小床边沿移动,沉吟道:“因为告假。” “告假怎么了,还不许人告假了,”沈欣月下意识替他说话,但转念一想,不对啊,“谁叫你装病告假,陛下也不是没道理的。” 语罢,就对上他幽幽一瞥,在昏黄的光线中,泛着如幽怨般的光,慢慢随着光线黯淡下去。 这…… 她哪见过这么委屈的裴云瑾啊。 又听他一字一字道:“被蛇咬是真的,没装。” 他闭上眼睛,仿佛是不高兴了。 沈欣月听他重重叹息,知道他素来是个爱装心事的人,又怕他郁结于心,伤心过头。 毕竟陛下说过他了,她还是不说了。 她温声道:“是陛下不好,你平时忙于公务,偶尔休息两天怎么了,别难过。” 他不动。 沈欣月轻声安慰他两句,发现他是真的睡着了。 尝试着将手抽出来,奈何他握得太紧,根本动不了。 算了,握着就握着吧。 她缓缓进入梦乡,睡梦中,床板发出轻微的响动。 被褥再次被掀开,周身渐渐暖和起来。 清早,身上的触感难以忽略,她是在裴云瑾的怀中醒来的。 腰腹处不可避免的炽热,更是让她整个人都惊坐起来。 这个混蛋,一点都不把她的话听在耳里! 都讲了不要一起睡,不要一起睡,不是他难受就是她难受,偏就是讲不听。 讲不听! 沈欣月刚想理论,就被他捂住了嘴—— “夫人,只是抱着,应该影响不了孩子。” “我昨日问过大夫了。” 他说完,翻身下床去换官服,片刻后,从屏风后不苟笑地走出,与生俱来的威严,哪里有半分昨夜委屈的模样。 “夫人,我去上朝了。” 他最后说了句,随后消失在沈欣月的视线中。 留她在床上愣神,昨夜明明是看他睡着了她才闭眼,怎么就让他钻到榻上来了? 房外,紫灵适时探进屋,“少夫人,今早二公子要远行,除了世子不能相送,府中人都要去送,连那位也要去呢。” 那位。 不细说也知道,是被禁足的二少夫人。 紫灵顿了顿又道,“世子虽不能相送,但听说昨夜世子单独去送了二公子,哦不对,不是单独,四小姐和湘烟小姐也去了。” 偌大的公府,宅院里的下人嘴巴是最快的,主子没特意嘱咐过不能说的,那就都在八卦范围内。 沈欣月听闻,没有露出异色,昨晚裴云瑾何止是去送了,看样子还被裴彻抱着哭了呢。 这场面,她难以想象。 辰时一刻。 府中所有人在前院汇聚,段姨娘叮嘱裴彻要保重身体,“你第一次离家,就这么远,又是孤身一人,切记凡事不要逞强,身体最重要,姨娘只盼你平安归来。” 段姨娘越说越伤感,忍不住抽泣起来,被段湘烟扶着。 第388章 段湘烟面色如常,偶尔被裴宝珠瞪两眼,仿佛在骂:小妖精,还挺能装。 裴宝珠脸上是藏不住事儿的,沈欣月见了,稍微联想前世,就大致猜出了昨夜发生的尴尬事。 与裴宝珠不同,段湘烟是能藏住事的,至少青天白日还是那副胆怯到不敢做任何事的模样。 虞氏早就让管家备好了马车和一路干粮、衣物,该有的一应俱全,不曾落下一样,还从账房支了银票,塞给裴彻,“这一路过去跋山涉水,不要心急,若遇到难处或麻烦事,写信回来,若是急事,或在当地找裴氏、虞氏的旁支族人,报上我与你父亲的名讳,他们都能帮你。” “多谢母亲关怀。”裴彻微微红肿的眼睛里,带着感激。 没注意到,身侧段姨娘逐渐黯淡的面色。 段姨娘刚从袖中掏出什么,见到虞氏给的银票,她又塞了回去。 裴彻正欲告别众人,虞氏忽然开口,“段氏,你这两人忙里忙外,你给彻儿准备的东西呢。” 段姨娘一愣,有瞬间的不可置信,“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平安符。”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递给裴彻。 段姨娘的丫鬟拎着两大袋包袱出来,都是段姨娘觉得有用的东西。 裴彻不忍拂亲娘好意,但马车又确实放不下更多东西了,于是就从中取出秋衣带上。 一行人将裴彻送到门外,他的视线略过门前所有人,在沈欣月身上迅速移开。 他低下头,正准备上马车,此时沈妙仪才款款赶来。 若不来,都没人将她记起。 “二郎。” 沈妙仪的声音远远传来,裴彻一早上的好脸色瞬间消失。 她浑然不觉,施施然走向他,在人前装得一腔情深,“我今日起迟了,差点没赶上送二郎,二郎此行一定要保重,我相信你能早日挣得军功,光宗耀祖,我和孩子在家等你。” 沈妙仪是头一个说他能挣得军功的人,但裴彻一点都不高兴。 他冷眼道:“安分守己。” 只留下四个字,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直至马车驶离,沈妙仪还站在原地,仰起头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自禁足以来,真是闷得慌。 今日多亏裴彻离家,她才有机会出来,转过身发觉这一大家子神色各异地看着她。 宁国公夫妇懒得理会,转身就进去了,裴二爷夫妇自然也跟着走。 方才热闹的门前,顷刻间冷落。 沈妙仪才不在乎,想到裴彻终于要开启将军之路,她的嘴角勾起,目光瞧见沈欣月淡然的模样,于是刻意挺了挺肚子,让肚子显得大些。 孩子,就是她的底气。 沈欣月转瞬就移开了眼,将对面无声的叫嚣忽略彻底,朝玉翡瞥了眼。 玉翡收到暗示,转身对管家道:“二少夫人与二公子分别,伤心至极,还是早些回院里静养为妙。” 管家一听,朝沈欣月的方向暗暗点头,当即去请沈妙仪进屋。 沈妙仪拂开管家,同时也甩开一旁的素云,“姐姐,你当家做主才几日,真是好大的‘官威’啊,不知道的以为你才是这个家的主母呢!” 沈欣月淡淡地看着她,无动于衷的模样在沈妙仪眼里如同嘲讽,于是心里更气。 还想说什么,一直在原地眺望着裴彻离去方向的段姨娘怒了,“够了!你闭嘴吧!彻儿才刚走,你就闹闹闹,你就知道闹,你哪里是真的心疼他!出来作什么妖!” 段姨娘正愁没有宣泄的口,看着儿媳,气不打一处来。 而旁边的段湘烟听闻,察觉到这位表嫂在府中地位低下,连姑姑这个妾室都可以骂她,眉眼舒展开,“姑姑,别气坏身子,我答应过表哥,要照顾好你的。” 温柔中带着怯懦的声音一响起,沈妙仪和裴宝珠都死死瞪着她。 段湘烟害怕地往段姨娘身后缩了缩。 几个人的心思,沈欣月门清,但实在不想让她们在府门口闹起来,当即让婆子们把沈妙仪领进屋去。 裴宝珠还不愿意进去呢,“我去外面逛逛。” 趁现在大哥没回来。 “四妹,”沈欣月语气加重,“进屋去,余嬷嬷还等着你。” 裴宝珠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我就不能休沐一日吗?!” 沈欣月点头,“今日不能。” 裴宝珠拳头握起,故意朝外头踏一步,“我就要休,你能怎么着?别跟我逞你的官威,管管你妹妹就算了,我又不是你妹妹,我是国公府正经的小姐,你没权利管我。” “我是你大嫂。”沈欣月只说这一句,也不想跟她逞口舌之快,毕竟是几个婆子就能解决的事。 裴宝珠瞪着眼睛,“你今天是我大嫂,明日还是吗?后日还是吗?” 余嬷嬷和四个婆子闻讯赶来,慢慢靠近。 裴宝珠差点要哭出来,正僵持之际,梦中的男声倏然响起—— “裴家今日怎么这般热闹?” 第389章 裴宝珠都不用转身看,整个人怔在原地,脸上涌现变幻多种情绪。 年轻男子一身白衣,骑着一匹雪白良驹,缓慢地将马停在国公府门前。 沈欣月看着裴宝珠,“我是你什么人。” 裴宝珠憋着气,听着身后脚步声靠近,不甘心地放低姿态,“大嫂,我该去学习了。” 这会儿,知道学习了。 还知道要在心上人面前保持形象呢! 此时,杜承州已经走上前来,“裴嫂嫂,裴兄下朝回来了吗?” 沈欣月这才朝他望去,面上化开一抹笑意,“原来是杜公子,我夫君还未归,你若寻他有事,不妨到府里等等。” 杜承州也不客气,还真点了点头,欲进门。 背对着杜承州的裴宝珠小幅度地理了理发髻,正想笑着转过身去正视他,可迎面走来准备抓她的四个婆子,让她记起了眼下窘迫。 她心中咒骂一声,又怕在杜承州面前失了颜面形象,在婆子抓到她之前,她就两步跨进门槛里。 四个婆子面面相觑,都没料到四小姐会这么配合,居然不用抓了。 “让她自己走吧。”沈欣月发话。 四个婆子散开,八只眼睛盯着裴宝珠。 裴宝珠咬着牙,心里恨极,忽听杜承州疑惑开口:“这位是?” 此一出,裴宝珠既紧张又欢喜,光是一个背影就引起了杜公子的注意,她矜持地理了理发梢。 这小动作,当然没有逃过沈欣月的眼睛。 沈欣月笑容不改,“我夫君的堂妹,家中排行第四,刚随二叔从颍川回来。” 话音落下,裴宝珠款款转身,正好将这两日学的礼仪用上,“杜公子。”她垂着眸子,矜持地低着头,然后睫毛缓缓长翘,看向杜承州,露出一个比较标准的笑容。 但因眼中迸发的兴奋光芒过于强烈,导致矜持的动作,也略显怪异。 不过确实比之前好些了。 杜承州礼貌的笑意不达眼底,莫名觉得眼熟,“裴四小姐,先前我们是不是见过?” 裴宝珠眼中光芒更甚。 果然没会错意!那天惊鸿一瞥,杜公子就此记住她了! 她自以为矜持地点点头,开口更是娇柔,“是,我们——” 裴宝珠还没把实话说出来,就被沈欣月打断。 “四妹妹成日拘束在府中,怎么可能见过杜公子,”沈欣月睨了眼裴宝珠,试图让她安静,“四妹妹,该回去学习了。” 上回是怎么与杜承州相见的?难道光彩吗? 还要说出来? 裴宝珠却感受不到她的深意,只知道自己说话被打断了,碍于心上人在场,不敢发怒,委屈道:“大嫂,你好不尊重我。” 沈欣月给玉翡使了个眼色,玉翡会意,绕到裴宝珠身边,“四小姐,学礼仪的时间到了,晚些时候,世子还要回来考察你呢。” 裴宝珠不敢控诉,不甘地瞪了两眼,偏头看见四个嬷嬷威胁性的摩拳擦掌,轻轻一跺脚,苦中带笑地和杜承州告别—— “杜公子,我先去学习礼仪了。” 杜承州颔首,笑看着裴宝珠带着几个婆子匆匆离开,脑海中记起了什么,面上的讶异一闪而过,想通但不点破。 沈欣月将人请到了前厅,丫鬟们奉上茶点,她客套地说了几句,刚巧禁足三日的齐行舟被放出来了。 小小的人儿挎着书箧,不苟笑地从廊下走来,身侧端午手舞足蹈的地聊着什么,齐行舟偶尔应两声。 忽听厅堂中亲昵的一声“阿舟”。 齐行舟眸子亮了分,抬头望去,没有表情的小脸轻勾唇角,想回应,却在看见客人时,出口变得稳重老成,“阿姐。” 沈欣月伸手,齐行舟就已经走到了面前,她习惯性地摸摸他的头,“今日要去书院了吗?” 齐行舟点头,轻声问,“姐夫的朋友来了?姐夫不在家吗?” 第390章 说话时,纯粹的目光朝杜承州望了眼,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 沈欣月提起他的书箧检查,“嗯,是你姐夫的朋友,你应该叫——” 她话音停顿,想了想,却听齐行舟已经喊了人—— “杜哥哥。” 差点忘了,上回饭桌上两人打过照面。 杜承州挑了挑眉,来了兴趣,带着几分调侃随着裴云瑾的称呼,“小舅子,你过来。” 齐行舟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扯扯沈欣月的衣袖,小声道:“阿姐,我陪你一起待客吧。” 沈欣月没有拒绝,倒是端午有两分急色,站在厅外还等着齐行舟去上学。 不过等裴云瑾回来的时候,端午已经在门外的楼梯上坐着打起了瞌睡。 “世子,夫人去后厨吩咐午膳了,杜公子来了,正和小公子聊天呢。”玉翡道。 裴云瑾点头,解下披风随手递给玉翡,独自迈进正厅。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一小两个人聊得正欢。 严谨些,只有杜承州面上带着笑,正在考校小孩的功课,齐行舟绷着小脸作答。 “裴兄,”杜承州看见裴云瑾时,感叹道,“你这小舅子可以啊,我十五岁才懂得的道理,他七岁就会了,这是封侯拜相之姿啊!” 裴云瑾听了没什么感觉,视线朝齐行舟扫去,见他亦没有骄傲,才缓缓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该去学堂了。” 后者点点头,背起小挎包,从椅子上一蹬,落了地,还不忘与杜承州告别。 最后才转身走出去。 屋内,只听到小孩冷淡的声音自外头响起,“吃饭了。” 然后是另一个孩子迷迷糊糊的应声,“啊,吃饭啦?” “走,上学了。”齐行舟漠然道。 …… 杜承州刚端起茶盏,想解解渴,差点一口水没喷出来,“这孩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行了,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不要与他说,骄傲太早不是好事。”裴云瑾严肃的脸上弯起笑意。 准确地说,是欣慰和骄傲。 骄傲的是谁,杜承州都懒得说破,感叹一声,说起正事,“上回我摘走的草药,制药果真有奇效。” “自开通航海贸易以来,京中就暗暗流通一种使人上瘾的幻药,但因价格昂贵,并未在普通百姓中流通,此药一经服用,便会上瘾,制造极乐幻想,即便倾家荡产也想再登极乐,直至今年,陆续有富商服用此药死亡,京机卫一直在追查贩卖幻药的源头,却无果。” “而你家这草药制成的药,竟让一位长期服用幻药的人解了瘾头!” 杜承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我不确定,究竟是不是这药的功效,会不会是巧合,所以我想再摘两株回去试试,我知道这个请求有点冒昧,我——” “不冒昧,”裴云瑾肃着脸,直接起身,“带你去摘。” 反正长在家里,也没听说有什么作用。 央央的手册里都没记载,看来前世也是烂在地里的。 沈欣月在后厨听到消息,不得不感叹,今生连一棵草都物尽其用了。 这边吩咐厨房做的菜,都做得差不多了,突然,怡景轩那边又闹起来了。 “少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四小姐把湘烟小姐给打了!” 这才多久,怎么就打起来了? 沈欣月皱着眉同后厨的婆子吩咐两句,转身朝怡景轩去了。 此时的怡景轩可谓是鸡飞狗跳,一团糟。 段湘烟根本不是裴宝珠的对手,柔柔弱弱的女子整个被裴宝珠按在地上。 裴宝珠虽是千娇百宠长大的,看着也不胖,可每两肉都是实打实的,一顿饭也没少吃。 别看段湘烟家里是杀猪的,自打段姨娘入府,段家早就放下屠刀,段湘烟在家只管美貌,连饭都不给多吃一顿,只怕胖了嫁不了好人家。 第391章 太上长老的话,让场间众人瞬间清醒过来。 是啊。 别人不知道太上长老说的是真是假,但先知大人,肯定知道吧? 刷刷刷。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先知身上。 先知缓缓颔首:“我确实知道。” 面对众人期待的目光,他的声音也很平静:“星梦宗之事,我一开始就告诉过诸位,此事被遮掩了天机,便是我也看不透,能有如此手段的,是九重天的可能的确很大。” 众人脸上露出震惊之色。 但还有人记得先知第一次召见大家时的事情,忍不住开口:“我记得当日场间就有几人,也被遮掩了天机,可见中三重天内,也有人有如此能力。” 先知目光落到那人身上:“所以,我只能说,是九重天之人所为的可能只是极大,星梦宗作为受害者,他们应该比我们所有人都清楚真凶,我觉得,我们应该给予解长老一定信任。” 众人眉心紧皱,开始思索。 “那能传染的邪恶力量呢?”有人又高声问道:“也有可能是真的吗?” 先知道:“我并未进入过梦境,但我们中三重天的现实中,并无邪恶力量污染修者的事情发生,所以,我觉得,此事或许是梦中有人产生了心魔引起的。” 他虽然没有明确否定太上长老的说法,但也侧面的表面了自己的态度。 “是吧,我也觉得,修炼梦术的人,很有可能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说不定梦中那些被污染的人,就是他们自己的心魔了……毕竟,我们先前也有许多人进入梦境,但却一个人都没被污染。” “死星之事,倒是可以再查查,但邪恶力量,真是无稽之谈啊。” 不少人表示赞同先知的观点。 众人的话,从四面八方落入太上长老耳中,他并未生气,神情十分平静,甚至还很客气的朝先知作了个揖:“那些是解某双眼看到的事情,解某若是隐瞒,心有不安,所以来此警示,至于诸位愿不愿意相信,并不重要。” 众人愣住。 太上长老顿了下道:“毕竟,我星梦宗已经成为死星,我也即将离开中三重天,中三重天日后如何,与我也并无太多干系。”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他直接道:“今日想说的话,解某已经说完,告辞。” 语毕,竟直接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开圣殿。 原本还以为他会据理力争的众人瞠目结舌。 先知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等等。” 太上长老脚步顿住:“不知先知可还有事?” “你身上的天机也被隐匿,你从小柳巷而来?” 太上长老庆幸自己来时足够小心,并未泄露任何行踪,便道:“解某身上天机被屏蔽?抱歉,解某并不知此事,且,小柳巷是何处,解某也不知晓。” “是么?”先知道:“那没什么事了,解长老慢走。” 众人第二次从先知口中听到小柳巷,不由再次琢磨起这三个字,还有这三个字代表的含意。 太上长老离去后,先知也宣布将要闭殿,无关人等陆续离开。 四大家族的人被他留下。 圣殿大门被缓缓合上,四大家族与先知单独在处在一个空间,四大家族的人都面色惶惶,略有不安。 先知神色淡漠,扫过四人后问道:“小柳巷那边的客人,你们可曾知晓?” “知道,那位大人曾安排那些客人进入我们各家修炼过。” 先知颔首,他正是知道这件事,此时才有这么一问。 “那你们对他们的来历,可曾知晓?” “有听他们说过是来自东边的界域,但具体是何界域,并不知晓。”有人小心回答。 另外却有人道:“我知道。” 先知目光落在他身上。 “我偶尔会看到有两名界主出现在他们身边,其中一名界主我认得,他是东方星域那边,颇为出名的炎火界域掌权人遂火界主。由此推断,他们便是不来自炎火界域,也与炎火界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炎火界域?”先知重复着这四个字,脑海中有些模糊的记忆慢慢变得清晰起来:“遂火界主。” 他记得,他曾见过这个人。 那个人曾因界域本源出了问题而求助于他,他当时看出有人能够改变炎火界域的命运,说出了天命之人的预。 而且他当时关注过炎火界域一段时间,后来不知为何,渐渐的没再关注。 甚至,他此时再回想改变炎火界域命运的人,竟然怎么也想不起当初在遂火界主那看到的是谁。 意识到这点,先知的神色蓦地一变。 (今天就这一更,大家不要等,明天尽量早更。) 第392章 第393章 第394章 第395章 第396章 第397章 第398章 第399章 第400章 第401章 第402章 第403章 第404章 沈氏有什么好啊! 裴宝珠想不明白,心脏酸涩不已,甚至想冲过去质问他们! 脚都迈到门边了,忽听另一道男声响起—— “夫人,真巧。” 嗯?大堂兄怎么也在?隔壁是三个人? 裴宝珠尴尬地收回脚,至少不是沈氏和杜公子单独似水,心里稍微没那么难受了,她贴着墙根继续偷听。 那厢。 裴云瑾正襟危坐,目光时不时扫过戏台,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喝口水,仿佛当真是巧遇一般。 沈欣月想到昨夜他刻意问行程,哪还有不懂的,这会儿懒得拆穿他,“确实是巧,茶刚好斟了四杯。” 杜承州左右瞧瞧两人,抿着笑将凳子拉开,“是巧,凳子也备了四条,裴嫂嫂不若留下一起看戏……”忽然关注到另一人,“虞小姐,又见面了。” 虞绵绵点头,也没在意被忽视了那么久,直接坐下,然后指了指裴云瑾身侧的位置,“嫂嫂你坐那儿。” 沈欣月落座时,好戏正开幕,她的注意力却被裴云瑾吸引了去。 面前,一盏茶被他轻轻推过来,“温的,可以喝。” 他低垂着眸,这话似乎是对在座各位说的。 沈欣月去接茶盏,两人的手指不经意相触,双双抬眸,相视一眼,他平静的眸暗藏笑意,随即移开。 两人间的情意无声,杜承州没错过一点,心中暗叹,偏开头去看戏台子。 唯有虞绵绵没察觉到,眯着眼认真地看戏,还不忘应一句,“谢谢表哥。”然后也没去喝茶,伸手精准地抓了把瓜子。 杜承州看她一眼,“你若是看不清,我跟你换个位置。” 虞绵绵刚想应,但想到左边坐的是沈欣月,“不了,我跟嫂嫂一块坐。” “那你坐近些?”杜承州客气道。 这次,虞绵绵没推脱,搬着凳子往前凑了凑,“不行啊,你们贰号房的视角,没有壹号房好。” “嫂嫂,我们回去吧?” 闻,裴云瑾捏着杯盏的手指一紧,朝虞绵绵投去目光。 虞绵绵一心关注沈欣月,自然是没瞧见,一看沈欣月点头,她就欢喜地站起身,“表哥,杜公子,我们去壹号间了。” 沈欣月一起身,就见裴云瑾也跟着起身。 他从容地道:“承州。”其意味再明显不过,要一起去壹号间。 沈欣月道:“那边只有两把椅子。” “无妨,让小二搬两条椅子,”裴云瑾正色道,“既然遇到了,没有分开的道理。” 说得好像,真是偶然遇见一样。 他是不是自己都信了? 沈欣月无奈地说了句“随你”,转身随带头的虞绵绵回去。 壹号包间内,趴着墙偷听的裴宝珠心虚不已,想从正门跑出去,又怕会正面撞见他们。 转身看着包间开放面的戏台,她总不能跳楼吧? 万分着急的关头,视线瞥见桌子后面的柜子。 来不及犹豫,就打开柜子钻了进去,再将柜子关好。 里面黑漆漆的,起初有些害怕,但当听见房门打开,那一行人走进来时,她就只剩紧张。 这么热闹,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四人落座,沈欣月和虞绵绵很认真地在看戏,裴云瑾重新开始温杯。 刚看到梁山伯发现祝英台女子身份的重头戏,耳旁淅淅沥沥的流水声蓦然响起,显得聒噪。 沈欣月不由蹙眉,一手抓住他手腕,另一只手的食指挡在唇瓣前,“嘘。” 裴云瑾唇线微抿,停止了冲泡。 待一出戏毕,虞绵绵才转过微僵的脖颈,捏着脖子问,“嫂嫂,如果是你,你选择马文才还是梁山伯?” 语落,三人的视线都朝沈欣月投去。 她拿着糕点的手一顿,“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话时她对上裴云瑾别有深意的眼神,又重复一遍,“跟我又没关系。” 第405章 “把少爷给我看好了,无论如何都不准放他出来,听到没有?” 叶大山看着叶飞云被叶丁几名家丁从门外硬生生地拖了进去,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如今叶家在大乾王朝那可是如日中天,还得到了陛下的赏识,把无比娇贵的六公主许诺嫁到叶家。 那从今往后,叶家在朝内岂不是更加只手遮天,更上一层楼? 叶大山自己都没想到,这门亲事求来得如此顺利。 当下,他绝对不能让叶飞云这小子把事情给搞砸了。 叶飞云是个什么德行,作为亲爹,叶大山还能不清楚? 那就是个每天遛鸟逗狗、仗势欺人的主儿。 要是三天不管,绝对能把天捅个窟窿。 眼下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把叶飞云关在家里。 叶飞云欲哭无泪,想解释却根本没机会,自家这便宜老爹根本不听。 这可咋办? “放开我,放开我!” 叶飞云疯狂呐喊。一旁的叶丁只好默默给叶飞云递了个眼色。 “少爷,别怪我们,这是老爷亲口吩咐的,我们不敢不从啊。” 叶飞云心里一万匹艹泥马奔腾而过,手脚在空中胡乱折腾,可却无济于事。 毕竟原主就是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废物,别说是斗得过这群胳膊快赶上水桶粗的家丁了,说是手无缚鸡之力都不为过。 没几下就被五花大绑捆进了房里,先前搬出来的金银细软也被丢在一处角落。 叶飞云无可奈何,大喊:“老爹,老爹,可千万别闹啊,要出大事了。” 他使劲大喊,可叶大山却好似全然没听见。 叶大山抚了抚胡须,又重复了一句:“你们听好了,都给我把他看好了,听见没有?” “是!”站在门外的一群家丁赶紧沉声应道,站成整齐一排,威风凛凛。 叶大山这才满意地走出门外。 随着他那肥硕臃肿的身影渐渐远去,一道愈来愈远的声音传了进来:“记住了,明儿一早我带你去见你的干爹,这段时间在家里给我老实待着,别给我惹祸。” 此时,叶飞云已经被叶丁捆在了床榻上,身子疯狂蠕动,与那锦绣的红被褥粘连在一起,就像一条在地面上快速蠕动的蛆虫,画面有些滑稽。 “别喊了,少爷,你再这样,我可要堵你嘴了。” 叶丁一脸委屈地说。 “我去你的,你敢堵一个试试。”叶飞云大骂。 叶丁被喷了一口唾沫星子,却不敢吭声,当即朝一旁的家丁递了个眼色。 “还不赶紧走。” “哎哎哎。”另外几名家丁更是像见了鬼似的。 这叶丁惹得起叶飞云,可他们却决然不行。 叶丁是叶家的头号打手,还被叶家赐姓,是叶飞云的头号狗腿子,指哪打哪,绝不违抗。 哪怕叶飞云让他砍自己的爹娘,他连眉头都不带眨一下的。 而眼下,敢动手捆绑叶飞云的,除了叶丁,还真没别人。 要是换作其他人动手,等叶飞云缓过神来,少说也得把这群家丁的皮给扒了。 也只有叶丁敢冒这个天下之大不韪。 叶丁哭丧着脸,说道:”少爷,你别怪我,这是老爷亲自吩咐的,我不敢不做呀。您受点委屈,等明天一早我就放您出来。” 叶丁交代完一番,生怕叶飞云从床上爬起来痛打他一顿,三两下说完后,快速离开了屋子。 独留叶飞云一个人在床榻上疯狂呐喊,骂声越来越难听。 “你们这群天杀的,非要给我惹祸,你们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叶飞云看着大门缓缓闭上,心瞬间拔凉拔凉的。 他甚至觉得龙傲天似乎此时就在房屋里的某个角落盯着自己,那种感觉就像是在荒野中被一头野兽盯上了后背,让人浑身发麻,头皮发紧。 叶飞云无奈地叹了口气,心生绝望。 眼下龙傲天肯定在暗处伺机而动,到时候说不定就会扯出户部尚书贪污巨案。 那家伙,别说是自己的脑袋了,怕是叶大山的脑袋都保不住。 十亿两啊,什么概念! 他都想不通自己老爹是怎么贪的,敢情每天就想着怎么搂钱了呗。 叶飞云心中无奈,脑袋里快速思索着解决之法。 而门外,阳光烈日,一旁的槐树上传来鸟儿清脆的叫声。 叶丁正和几名家丁围坐在一旁,脸色苦闷。 “哎,你说,少爷这是咋了?听说六公主嫁给他了,怎么还不高兴呢?” 有一名家丁哭丧着脸说道。 刚才叶飞云被捆进来的时候,他可没少使力气,还被叶飞云朝着肚子踹了两脚,现在还疼着呢。 叶丁浓眉一皱,一脸虎视眈眈地说:”我听说啊,在朝上有个叫龙傲天的小子,不长眼,敢跟咱们少爷对冲,还说咱们少爷是欺行霸市、纨绔斗殴的纨绔子弟。肯定少爷是因为这事生气。” “咱们少爷,是这样的人吗!?” “这不摆明了栽赃陷害,污蔑咱们少爷吗!” 说完,他却发现另外几人不吭声了,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另外几人心想,难不成叶飞云不是吗? 叶飞云的名声那可是臭名远扬,他们府上的种马都比叶飞云的名声好上不少。 叶丁一见几人这般作态,当即眉眼一扫,为此一怒,凶煞的气势瞬间爆发开来。 吓得几位家丁浑身一阵哆嗦,当即慌忙摆手道:”不不不,叶大哥开玩笑的,我们没有这个意思。” 哼! 一听这话,叶丁才冷哼一声,这事就此作罢。 他虽然没什么脑子,也没什么计谋,但唯独对叶飞云那叫一个实打实的忠心,指哪打哪,从不二话。 他最看不得有人说叶飞云的坏话了。 所以他眼珠子一转,说道:”要是少爷受了委屈,那咱们绝对不能坐视不管。现在我就问你们,少爷被人欺负了,咱们该怎么办?” 几名家丁面面相觑,对视一眼,说道:“干他!” “对,就是干他!” 叶丁一声大吼。 “去,除了看家的之外,把所有人都给我叫过来。这龙傲天,我倒要看看他几斤几两!” 第406章 说话的声音断了,房中陷入死寂。 “我好像听见什么声音,”虞绵绵古怪地嗅了嗅鼻子,“还有什么气味。” 她鼻子还算灵敏。 沈欣月若有所思地朝柜子看了眼,“好像是柜子里传来的。” 杜承州率先起身,警惕地慢慢朝柜子走去。 柜中人心跳加速,似乎能感受到柜子门把手被外面拉住,下一瞬,柜门就要被拉开。 恰在此时,虞绵绵闻出了气味,“是焦味。” 随即,大堂里传来一道道尖锐的叫喊,“着火了!快跑啊!” 烧焦的气味越发明显,烟雾从开放面散入。 杜承州脚步调转,“快走。” 楼上楼下,茶客看客们拥堵成一团,谁也不知火是从哪里来的。 方才还没看见火,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火势蔓延,从一楼某个厢房扩散到大堂,黑黢黢的烟朝上冒着。 裴云瑾握紧沈欣月的手,用茶水打湿两块帕子,取了一块,捂住沈欣月的口鼻,牵着她朝外走,“表妹,跟上。” 虞绵绵点点头,不安地装镇定,将另一块帕子捂住自己,跟着走。 周围嘈杂无比,全是惊慌失措的喊叫,愈发显得柜子安静。 裴宝珠发现自己推不开柜门,魂都被吓出来了,呜呜呜地哭喊,也没人能听见。 一行四人早已出了包间,楼梯拥堵到能踩死好几个人,半天都下不去一个。 可一楼已经被烧了一半,大火朝着二楼来势汹汹,再不下去,真的不用下去了。 杜沉州往壹号间外对应的窗户看了眼,语气郑重,“裴兄,你能跳楼吗?” 裴云瑾顺着他的方向望去,“我能,我夫人不能。” “我能。”沈欣月大声道,将帕子取下想给裴云瑾遮口鼻。 早知道,就多拿几块帕子出来了。 裴云瑾不容置喙地把帕子捂她脸上,“别动,你还有身孕。” 闻,她确实不动了。 几人走到窗子边,窗子下方停着辆豪华马车,杜承州动作敏捷地翻身跳下去,豪华马车都震了震,他跳到地上,在平地上喊,“你们跳下来,我能接。” 这是二楼,裴云瑾虽然没有敏捷的身手,但有马车做承托,也是不需要人接的,只是怕震到怀里的人,于是将外袍脱下,在窗子边打了个结。 沈欣月抱紧他的脖子,他单手搂着她腰,单手握住衣袍,滑到半空,降落到马车顶,随即一跃落地。 那马车又震动一番。 “表妹,顺着衣袍,跳马车上。”裴云瑾仰头。 虞绵绵站在窗前,有点害怕,壮着胆子爬上窗子。 杜承州还为其鼓气,“虞小姐,放心跳,大不了我接着你。” 三人仰着头,紧紧盯着虞绵绵。 沈欣月也不免紧张,四周望了望,看见不远处有推车,推车上装着一车稻草,她朝那推车跑去。 当她推着车回来,裴云瑾和杜承州合力去推马车。 豪华的马车不仅防震,还很重,前头的马儿不配合,一下没推动,马儿原地踱步,彻底把马车内的人晃醒了。 虞绵绵捂着口鼻,原是想再等一等的,可二楼那批下不去楼的茶客,莫名其妙都朝她冲过来了! 这下,根本不敢再耽搁,她直接爬到窗外,倒是想像裴云瑾做的示范那样滑下去,可是当整个人凌空的时候,手腕根本承担不住身体的重量。 手一抖,握不住衣袍,直接往下掉。 推车还没替换掉马车呢。 沈欣月站在车旁紧张极了,眼看着虞绵绵要坠落到车顶,与此同时,眼前的车窗打开。 露出了那张没人愿意看见的脸。 “你们到底在干嘛!”谢玄打着哈欠,不善地盯着窗外,看见裴云瑾夫妇,冷笑道,“原来是裴世子,怎么,是要偷本王的车——” 话还没说完,车身一阵剧烈晃动。 众人只听嘭的一声,似是顶部什么材质断裂。 随后,响起谢玄一声“啊”。 沈欣月怔愣当场,眼睁睁看着虞绵绵摔在谢玄身上,砸得谢玄眉目狰狞。 谢玄拧起双眉,狠厉的目光对上怀中不知所措的少女,再看向裴云瑾、沈欣月,甚至是惊愕的杜承州。 他的怒火仿佛在蓄力。 虞绵绵欲哭无泪,摔得腰酸背痛不算什么,但!为什么会在谢玄怀里啊! “呵,你们——”谢玄难听的话还没出口。 忽然马儿一声长啸,受了惊一般朝前狂奔。 马车或许离开得不是时候,想效仿的看客已经跳下来了,直接摔在了地上,发出惨叫。 沈欣月将推车放到窗下,省得再有人摔断腿,而裴云瑾想去追马车,却听楼上发出一声熟悉到头疼的哭声。 “大哥!啊!” 几人抬头,只见裴宝珠站在窗前,哭得狼狈至极,妆花的都快看不出原貌了。 裴宝珠为什么在这里? 眼下显然不是纠结这个时候,因为现在轮到裴宝珠跳楼了。 第407章 她被身后的人推搡着,催促她快些。 裴宝珠一边胡乱擦着泪,一边抓着衣袍,“我怕……” “京机卫来了!”围观的百姓中有人大喊。 随即听风茶馆外的百姓退避,为京机卫让道,齐刷刷一队人包围住茶馆,为首的是周绝期。 裴云瑾走过去与他低语两句,约莫是讲虞绵绵和宣王在那辆马车上的事,周绝期听闻,和手下吩咐两句,就率人骑马追逐而去。 新任的京机卫百户大喊一声,“准备!” 留下的京机卫形成一个包围圈,动作整齐划一,右腿朝后迈一步,伸手将腰间机甲取下,那是类似于箭匣的东西。 将矛头对准听风茶楼,伴随着百户的一声令下,纷纷按下机关。 从匣子中射出的,不是箭矢,而是一个几近透明的球。 一颗颗圆滚滚的球状物投向听风茶楼,离大火越来越近,高温将那层透明物灼烧,只听空中响起一声声“啪”,此起彼伏。 水球于空中炸裂,水花散落。 此时,装着水的水车从桥上而来,两名京机卫使出全力将水车转动,越转越快。 裴云瑾将沈欣月拉远些,下一瞬,清水如剑朝空中直直射去。 降温后,火势渐小,归镇国公管辖的皇城军赶到,披着湿衣进去救人,为首将领看见杜承州,率先问其是否有恙。 听风茶馆的四周,水花不断,即便站远些的沈欣月,也淋到一些。 二楼窗边的裴宝珠哭个不停,直到自己得救了,哭得更惨烈了。 困在二楼的看客,已有一半昏迷过去,剩下的另一半意识也不太清醒,有人喊道:“来救我们了!” “得救了!” 只是二楼的黑烟早就熏得墙壁黢黑,众人呼吸不畅,危机仍没有解除。 裴宝珠还等着人来救,身后却又被推搡一把。 身后那人恶狠狠道:“快跳啊!我还等着跳呢!等人来救我都要窒息而亡了!” 这一推,直接把裴宝珠半个身子推了出去。 她毫无防备,吓得瞪大眼睛,一声嚎叫,连衣袍都抓不到,直接翻滚朝楼下坠落。 裴云瑾眸光一凝,下意识大步上前。 下面虽有推车垫背,却怕她头落地。 还是一旁的在拿毛巾擦脸的杜承州动作快,随时都做好了接人的准备,上前两步,将掉下来的飞影搂住。 搂住了。 没落地。 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等杜承州反应过来,发现怀中抱着一双腿的时候,惊愕地又没反应了。 “啊!”怀中人一声嚎叫。 裴宝珠察觉自己没有落地,睁开眼,看见大地近在咫尺。 竟是倒立着! 嚎叫一声后,她艰难地朝腿脚处看一眼,竟和杜承州对上了眼,他两只手把她的两只脚踝举着。 没脸活了。 为什么偏偏是杜公子。 真的没脸活了。 气血倒涌,妆花的小脸涨红了,她感觉自己随时可能晕过去,忽听杜承州问:“我要放手了。” “别啊,别放手啊!”裴宝珠挣扎起来,放手的话她会摔的,这么多人看着呢! 可她一挣扎,杜承州都抓不住她。 沈欣月见状上前帮忙,弯腰蹲下身扶住裴宝珠的手臂,护住她头顶。 然后杜承州真的放手了。 裴宝珠两条腿没了支撑,无力地摔在地上,两只手臂被兄嫂各一边扶住,头倒没摔到,上身直接倒在了兄嫂的臂腕里。 她生无可恋的闭上眼睛,她平日最爱穿裙装的,今日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四个粗鲁婆子强迫她穿的…… 是条裤子。 脸上花的跟鬼一样,还闭着眼睛,眼角划出的泪,染让沈欣月看懂了她的难过,于是小声说:“花了脸,这里无人知道你是谁。” 围观群众不会知道,即便方才她喊了那声大哥,也隐藏于火势之下。 第408章 裴宝珠松口气的同时,又吊起一口气,“花了脸”三个字,让她无比难过,今日又让杜公子瞧见她狼狈一面了。 她睁开眼,迅速爬起身,想起什么,差点气晕过去,哪管三七二十一,两只手分别去推搡兄嫂,“都是你们!” 左手推兄长,兄长纹丝不动。 右手推嫂嫂,嫂嫂倒了。 沈欣月没设防,但原本就是蹲着,故而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推搡在地,也没受什么伤害。 倒是裴云瑾沉下脸,真是比水车里的水还冷,“回去处理你。” 吓得裴宝珠缩了缩肩膀,后悔不已,“我,我又没干嘛,她自己不禁推的……” 声音越来越轻,直至无声。 茶楼里的施救还在继续,杜承州忽道:“要毛巾吗,擦脸。” 这是问裴宝珠的,实在是她的脸,太引人注目了。 来自心上人的好意,听得裴宝珠心花乱坠,什么也都忘了,伸出黢黑小手想去接。 乞料身侧大哥冷声道:“不用,她没脸。” 裴宝珠不满地想反驳,对上裴云瑾那双要吃人般的怒目,一下子什么话都没了。 裴云瑾不理会,牵着沈欣月走上自家马车。 后头,裴宝珠多看杜承州一眼,别扭地走过去,“刚才,多谢你出手救我。” 虽然很狼狈,也总比头坠地好。 杜公子心底善良,对她真好。 杜承州说不客气,裴宝珠犹豫再三,“你知道我是谁吗?” 杜承州点头,没说破。 裴宝珠不想自己与他的缘分就此断了,于是咬咬牙,“你真的知道吗,我们之前见过的。” 杜承州好像明白了她说的是哪一次见面,忍不住俏俏嘴角,“记得,你现在跟钻狗洞那天,简直一模一样。” …… 一时间,裴宝珠又羞又恼。 宁国公府的马车驶到跟前,裴云瑾凝视的双眸如寒潭,“不走是吗?” 裴宝珠吓得赶忙摇头,“我走的!”随即爬上了车。 宁国公府的马车离开前,宣王的下属不知道从哪里办完事回来,纷纷找来,“王爷呢?王爷的马车呢?” “不知道啊,刚才还在这里。” “茶馆怎么烧成这样了,王爷不会被殃及吧?” 马车中,沈欣月双眉拧起,扯扯裴云瑾的袖子,“绵绵怎么办?” 他安抚道:“周总旗应该已经追上他们了,你呢,有没有不舒服?” 沈欣月摇摇头,他稍微安心些。 “我有不舒服,也不问问我。”裴宝珠委屈地嘀咕。 裴云瑾一听这声音,面对妻子时的眼中柔光顿时消失,寒冷的视线朝她扫去,“你别急,回去会问你。” 裴宝珠朝着角落的位置躲了躲,低垂着头,两只小黑手揉搓在一起,不说话了。 国公府的马车驶离后,谢玄的下属也打听到了消息,朝着宣王府的马车消失方向追去。 同片天空之下,两匹马拖着一架豪华马车狂奔,一路冲出京城,城门的守卫看见宣王府的马车疾驰而来,没有任何异色,直接就大开城门让行。 直到马车靠近,守卫们才注意到没有马夫。 没有马夫! “殿下?”守卫试探喊了声,马车已经像一阵风般飞出城。 守卫们面面相觑,还不知什么情况,宣王府的马车自己跑了? 须臾后,周绝期骑马躲过闹市区,驰骋而来,身后还率领着好几名京机卫,“宣王殿下还在车上,快去拦住!” 飞鱼服上的金丝在白日里闪耀着夺目的光,一行京机卫又越过城门,朝马车追去。 侍卫们不疑有他,提剑找马,调派人手守城门,也跟随京机卫而追去。 被两匹上等马拉着跑的马车,到了郊区,更是撒开了腿狂奔,哪是普通马匹容易追上的。 马车内,谢玄腿疼得要命,城外的路崎岖不平,坐在他腿上的少女跟着马车颠簸,他的腿痛上加痛。 第409章 “起开!”谢玄没好气地怒道。 虞绵绵单手撑着他肩,欲起身,不料发钗勾住了他的头发。 她没察觉,起身时差点拽下他一片头发,引得他吃痛出声,“嘶!” 虞绵绵屁股刚起来,头发被他往回拽,呈现一个后仰的姿势,根本没法站起身,“殿下!你放开我头发!” “是你扯到本王了!”谢玄驳道,还在伸手解两人打结的头发。 虞绵绵没支撑柱,再次跌坐下来,直接坐在他被砸伤的大腿上。 谢玄痛到龇牙,也松开了解头发的手,闭着眼睛沉淀好一会儿,咬牙切齿地瞪怀中的无辜少女,“虞绵绵!本王的腿若废了,你就拿条腿来偿。” 语威胁,虞绵绵双手无处安放,是真无辜啊,今日之事,从头到尾都很无辜。 一对眉毛都暗藏心事,她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不要生气,她不能跟宣王置气,只好温声道:“我的腿也不能安殿下身上啊。” 外面马还在驰骋,马车内两个伤患仍是挨在一处。 谢玄被她呛一声,现在是对她哪哪都不满意,“你给本王起开!” “那我这次真站起来了哦。”虞绵绵试探。 “等等。”谢玄皱着眉,从座位下摸出一把剪刀,对着她与他缠绕的发梢就是一剪刀。 剪掉的,全是虞绵绵的头发。 一部分散落在两人身上、马车上,而被发钗固定一支小辫子,仍旧缠绕在谢玄的发冠上。 视觉上,就是谢玄的发冠上,多了一条细软的小辫子。 虞绵绵惊愕地低头看看,抬头看看,伸手摸摸右侧少一大截的头发,这下哪里还忍得住,“我的头发!你这人怎么这样!” 谢玄瞪她,“起开!” 虞绵绵到底气弱一节,心里诅咒他,行动上还是站起来。 刚站直,车轱辘突然过了一个深坑,马车咕咚一晃动,她又要跌坐下去。 谢玄睁大眼,生怕自己的腿被她三次重创,双手一伸,将她搂在了怀里。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皆是一愣。 少女香甜的气息伴随着焦味,似在周身缭绕不散,她眉心一点熏黑痕迹,衬得她双眼纯粹,明亮无瑕。 谢玄眉眼戾色消失了瞬息,反应过来后,当即用力推开她。 “嘭。”虞绵绵摔在马车里,本来就酸痛的手腕感觉都要折了。 不是感觉,手好像真的动不了了。 她真的很想骂人,还很想哭,不过都忍住了。 马车还在持续颠簸,她忍辱负重道:“殿下,你快去让马停下来啊!” 谢玄也不想死,满脸郁色,“本王腿都动不了了!” 虞绵绵茫然中透着惊惧地“啊”了声,“那,那怎么办?” “跳车。”谢玄道。 虞绵绵摇摇头,不用看都知道外面什么光景,她就是跳楼跳成这样的,不敢再跳车了啊。 谢玄恶劣地笑道,“那一起死。” “我不要死啊。”谁要跟他死一起啊,虞绵绵想回家。 正在此时,几道马蹄声渐渐靠近。 虞绵绵爬起来,用能动的手打开窗,看见后方的人,语气轻快起来,“有人来救我们了!” 谢玄不用想也知道,“是来救我的。” 虞绵绵听了很不快,这会看自己的辫子还挂对方头上,无语至极,好声好气地反驳,“是我爹的人,是来救我的。” 谢玄睨她一眼,讽刺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平阳侯只是食君之禄,京机卫何时成你爹的了。” 完了,这下虞绵绵说不过他了,扭过头去不理会,朝周绝期招手,“周大人,我手断了一只,快先救我出去。” 周绝期一听,面上郑重几分,骑马上来,与马车齐平时,刚要伸手去抓虞绵绵的手,却听车内谢玄命令的声音传出—— “先救本王!” 来不及了,周绝期已经伸手使力,将虞绵绵拖出马车。 少女的裙摆在空中飘荡,如油纸伞初开时伞面绽放的花,下一瞬,人已经稳坐周绝期身前。 “握住。”周绝期肃穆地将虞绵绵的手搭在缰绳上,随后,他在马上起身,轻跃至马车车顶,翻身进入车中。 背上谢玄,再从车内跃出。 豪华的马车顷刻间跑出众人视线,只留一行京机卫和一个伤了手的少女、一个伤了腿的王爷。 虞绵绵独坐马背上,看谢玄好像很生气,但是那条辫子还搭在他头上,他好像忘记了,略显滑稽。 反正一看见辫子,她也很愤怒,但不敢说他什么。 于是她目光移到周绝期身上,较劲地问,“周总旗,你是来救谁的?” 第410章 周绝期帮谢玄接骨的手一顿,抬眸对上谢玄冷眼,他又低下头,没说话。 虞绵绵轻哼一声,这样就够了,也不算输。 这会儿,宣王府的护卫们终于赶上来了,赶上谢玄一顿热乎的骂。 骂完后,谢玄指了指虞绵绵,“来人,把她给本王送走,本王不想看见她!” 虞绵绵抿紧小脸,幽幽道:“送走我干嘛,殿下你不讲道理的。” 宣王府的人都不讲道理,护卫临近虞绵绵时,周绝期出声,“殿下,属下送虞小姐回去。” 谢玄不屑地勾起唇角,“收起你的好心。” 虞绵绵眼看着护卫们逼近,心道危险,单手握着缰绳,跳转马头,双腿一蹬就跑了。 护卫不知所措,看向谢玄。 后者想打人,“怎么,还要本王教你?去追啊,她若死在城郊,本王怎么交代!” 裴云瑾、杜承州都看见她是掉下他马车里带出城的! 护卫们听话地去追。 谢玄吐出一口浊气,腿骨被周绝期一转,额头痛出一层汗。 * 此时的宁国公府。 沈欣月和裴云瑾从马车上下来,下人找来外袍给裴云瑾盖上,两人身上还算干净。 裴宝珠就不一样了,躲在马车里,不肯出来。 裴云瑾冷呵一声,“下来!” “我不。”裴宝珠的声音很轻,一如刚回京那日,躲在马车里,非要许氏牵手才下车。 而今天,是因为害怕,不祥的预感告诉她,接下来要面临的场面会比较严峻。 这会儿,许氏听见风声从府中出来。 沈欣月未见其人,就听其焦急的声音:“宝珠,你这是又往哪儿跑了啊,宝珠!” 只见许氏跑到马车前,马车的门敞开着,当看见里头黑黢黢的女儿时,许氏都忍不住一愣,“来,娘牵你下来。” 许氏伸出手,裴宝珠不动,委屈道:“不要,大哥肯定会罚我。” 许氏尴尬地朝裴云瑾看一眼,然后诱哄道:“宝珠啊,你大哥怎么会罚你呢,不会罚你的。” “真的?”裴宝珠狐疑。 裴云瑾淡然地转过身,不谈真假,挽着沈欣月进了府。 许氏松口气,“你看,你大哥都走了,不会罚你的。” 裴宝珠眼巴巴望着他们走远,才慢悠悠地伸出手,小黑手搭在许氏的白胖的手上,一下子就把许氏的手染黑了。 母女扶持着进了府,前脚刚迈进去,后脚刚抬起,四个本该在怡景轩的婆子就从两旁闪出来—— “四小姐可真让老奴们好找。” 许氏下意识要护一护,前院的护卫长又小跑过来,对方客客气气地道:“二夫人,世子请四小姐过去问话。” 裴宝珠一听,赶忙缩到许氏身后,熏黑的花脸上只有两只大眼睛是干净的,“娘~”委屈地流下两行清泪,脸上瞬间多了两条泪痕。 可许氏护着也没用,四个婆子有了世子给的底气,直接上前把这位娇贵的四小姐拽出来,好声好气地道:“四小姐乖,别让世子久等了。” 许氏要追,护卫长在一旁斟酌道:“二夫人,您可以去围观的。” 许氏当然要围观,宝珠可是她的女儿啊!再说,她怎么也是裴云瑾的长辈,当着她的面,拖拽她的女儿,世子真是好大的威风! 等许氏赶到时,裴宝珠已经跪在地上了,宁国公和虞氏没来,高位上坐着的成了这对年轻夫妇,连余嬷嬷都站在一侧。 余嬷嬷得了示意,严肃开口—— “四小姐为何出去,从哪出去,好好交代。” 裴宝珠吸了吸鼻子,伸手指了指上首的沈欣月,“我看见她出去,所以才跟着出去……嗯,狗洞出去的。” 说到狗洞,嗓音轻了许多。 被指的沈欣月还没生气,裴云瑾朝余嬷嬷看了眼。 随即,余嬷嬷走至裴宝珠身侧,招呼也不打就直接扬起戒尺,“啪”的一下,精准打在裴宝珠伸出来的手指头上。 第411章 “四小姐说话指人的毛病,是时候该改改了,还有,您指的这位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您的长嫂,长嫂如母,难道平日里对待母亲,您也这般放肆的吗!” 裴宝珠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戒尺,痛得精神恍惚,捂着手指哇地一下放声大哭出来。 这一幕,看得许氏如何能不心疼,想冲上去护着女儿,却被一排护卫拦住。 “二夫人,世子正在管教四小姐,还请您暂时不要插手。” 许氏气得快厥过去,也只能在外面看着。 “啊啊呜呜呜啊——唔。”裴宝珠闭眼大哭,突然口中被塞进一块布条,让她放不出声来。 余嬷嬷皱眉,“大户人家的千金,不该像四小姐这般嚎啕大哭,就这样,塞着布条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就是四小姐目前努力的标准。” 裴宝珠没了声音,厅堂中清净了些,此时裴云瑾才缓缓开口,“今日推你嫂嫂的,是哪只手?” 秋后算账了,裴宝珠害怕地往后挪了挪跪的位置。 “不说的话,就算是两只手了。”裴云瑾冷漠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任性的妹妹。 裴宝珠仰着头。 裴云瑾弯了弯身,伸手将她嘴里的布条抽出,“说话。” 只见一只小黑手伸了出来,“这只,我不是故意的,嗝。” 裴云瑾肃着脸,“不是故意的?你下意识的行为足够说明了你有多任性,叔父叔母惯着你,才有你今日。” “这是京城,难道每日都有人为你兜底吗?” “你跟踪你嫂嫂,差点葬身火海,若我们当时已经离开,你现在还能不能安然地跪在这里?可你竟还怪到你嫂嫂头上,怪她让你丢了脸?” “你推她时,可有想过她还怀着身孕?” 裴云瑾眸光渐冷,一抬手,余嬷嬷就将戒尺放在他手心里。 他拿着戒尺,“手放平。” 裴宝珠不敢放平,立即要收回手,手肘却被一个婆子抓住,硬生生地放平在空中。 厅堂中响起“啪啪啪”三下,挥动戒尺时,速度快得都能听见空气中,风被打的声音。 “知错了吗?”裴云瑾问。 裴宝珠痛到麻木,耳朵嗡嗡的,没听清,下一瞬,手上又被打了三下。 “啊——”她再次大哭,这次没被塞布条,到底是千金小姐,塞布条不太好看。 嬷嬷伸手,手动将她下颚阖上。 许氏在外面看得焦心不已,但刚才裴云瑾说的话,她也听见了,得知事情全貌,反而不敢去置喙了。 毕竟是女儿错得离谱,一会儿跟踪,一会儿推人。 还差点葬身火海,许氏一想到女儿的任性差点自食其果,就心慌不已,哪里还会去怪裴云瑾管教。 裴云瑾的语,真的是说给宝珠听的吗?许氏觉得未必,也可能是说给她听的。 宠女无度,只要宝珠一日不在视线内,就有可能闯出她无法承担的祸事。 里面,裴云瑾还问,“知错了吗?” 这回,裴宝珠听见了,点头如捣蒜。 伸着的小黑手已经泛起红血条,疼得蜷缩起来。 裴云瑾没扔戒尺,还给了余嬷嬷,让其将戒尺和裴宝珠带回去。 裴宝珠哭着走了,出了厅堂,却没瞧见许氏身影,更是委屈悲痛。 二房的一走,安静不少,裴云瑾还站在原地。 一直没说话的沈欣月,忽听他轻微地叹了声,于是上前,低语道:“我们回去吧。” 这一世,她都不用做“坏人”了,该说教的,全让裴云瑾说教了。 他回头看她,眼底躁意消散,“嗯。” 沈欣月不忘派人去平阳侯府问一声,看看绵绵是否安全回府。 转眼,到了八月十四。 这一天,终于被沈妙仪给盼到了。 前世,正是八月十四戌时,扬州大雨生水患,后半夜,八百里加急就将灾情传入京城。 第412章 白日里,沈妙仪心情依旧很好,等待着水患的消息。 其他各院都各司其职,并无异处。 怡景轩的裴宝珠手疼,但还是得被余嬷嬷要求学规矩。 谁让余嬷嬷孤独一人,也不用回家过中秋呢,就留下来跟她“作伴”了。 而今天段湘烟没来,说是病了。 彼时,段姨娘还在自己房里做鞋,一边想着儿子去了边塞会不会住得惯、吃得惯,何时抵达边塞。 虽然离别还没多久,却已经开始想念了。 听闻边塞的风沙很大,段姨娘想做几双厚底的鞋,这样风沙不会灌进去,到时候寄过去。 想到明日是中秋,不能与儿子团聚,她思念之余,更多的,是担忧裴彻会不会孤独。 思及中秋,又联想到自己的侄女,中秋还是应该让湘烟回去过节,毕竟双亲尚在,留在府中过节像什么样。 段姨娘正要去找侄女说一声,明日带些礼品回家,却听她上回风寒未愈,今日醒来又加重了。 于是急忙赶过去。 一进门,就见段湘烟憔悴地躺在床上,嘴里虚弱地喊着,“姑姑。” 段姨娘上前握住她的手,“你好好休息,我去请大夫。” “大夫已经来过了,”段湘烟咳嗽几声,“让我这两日不要见风,怕是学不了规矩了。” “这个时候还管什么规矩,你好好休息!”段姨娘替她掖被子,满脸担忧。 段湘烟难受道:“姑姑,中秋团圆,我若回不了家,我爹会不会怪我?” 段姨娘脱口道:“你只管留在这养好身体,我派人去跟你爹说一声就是。” 段湘烟感动地眼角出泪,点点头,段姨娘拿着毛巾帮她擦脸,照顾许久才离去。 那厢,沈欣月得知段湘烟病了的消息,冷嗤一声。 估计就是装的。 俗话虽说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可真的住惯了金窝银窝,谁要回狗窝?除非是落叶归根。 段湘烟就是这种状态,已经开始把国公府当成家,一心要留下。 关于她要如何勾引裴云瑾,等她找到机会,肯定会诱导裴宝珠出主意。 如今怡景轩里外,都是眼线,沈欣月并不担心。 让她更担心的,是今夜,能否是个平安夜。 夜色已至。 戌时,京城并未下雨。 沈欣月站在门外,仰头看着乌压压一片漆黑的天,黑得仿佛能吞噬一切。 凉风吹在身上,让她心慌。 不知为何,她有种强烈的不安,面对天,她太过渺小,所以什么都算不准,什么,都抓不住。 命运真的能够改变吗? 肩上蓦然一重,她回头看,裴云瑾悄然站在她身后,为她披了件厚重的外衣。 “天凉。”他道。 也没有催促她进屋,而是站在她身侧,执起她的手,替她暖着。 沈欣月收回眸光,今夜,恐怕她也是睡不着了,至少要等到后半夜。 同一时刻的扬州,比她心焦的,大有人在。 扬州已经连着下了好几日的大雨,入夜后雨势愈发磅礴。 雷声轰鸣,人心惶惶。 一处一进宅院内,灯火通明,少女穿着蓑衣,拎着食盒进到廊下。 屋檐不停地被雨水击打,庭院里积满了水,少女进屋时裤腿都能拧出一壶水来。 屋内窗子没关,年迈的男人透过窗户,望的是同一片天,却是不同的模样。 苍穹似裂,你不知它何时会化为凶猛的野兽,趁着黑夜,将你吞噬。 “祖父,喝点粥,早些歇着吧。”姜璃将食盒打开,端出热喷喷的粥。 姜太爷背着手,满怀心事,“我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姜璃抓着食盒的手指紧了紧,“祖父,熬夜伤身。” 姜太爷仰望天上看不见的月亮,“璃儿,这次不能回家过中秋了。” 姜璃点头,嘴角弯了弯,“但是堤坝已修建完成,待雨停,我们就可以回家了,虽然会错过中秋,但也能团圆。” “虽然雨大,但是我方才去瞧了,水位不算高,祖父不用担心。” 姜太爷摇头,“璃儿,你要明白,没经过时间检验的成品,不算成品,就如修造楼屋,屋顶漏不漏水,造屋的人说了不算,天终有下雨的一天,到那天,成效方显。”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不让万一出现,对了,今日下游的百姓可否配合疏散?” 姜太爷说完,姜璃面上凝重一分,“大多数都不愿意,祖父,我们堤坝修得高,水涨不上来的。” 第413章 “不愿意?”姜太爷急得团团转,“不行,快去官府调派人手,务必连夜将下游百姓疏散!” 说着,姜太爷连蓑衣都忘了穿,就要往外跑。 “祖父!”姜璃看了眼桌上没动的粥,追出去拖住,“大半夜的,仅凭两句揣测之,他们不会配合的啊!房屋是百姓的根,他们舍不掉!” 只这一会儿,大雨将祖孙俩淋成落汤鸡,姜璃还好,她蓑衣斗笠未摘。 姜太爷花白头发湿哒哒垂下,固执道:“性命与屋舍,孰轻孰重?必须疏散!璃儿,没人能担得起这个万一啊!” 姜太爷甩开孙女的手,去开院门。 姜璃见拗不过,转身跑回屋里取蓑衣斗笠和伞,再追上去,态度强硬地给姜太爷披上。 此行监督修葺堤坝的钦差就住隔壁院子,还在担忧大雨会不会将种在庭院里的花浇死,突然听到姜氏祖孙俩的大嗓门,说要疏散什么百姓。 没过多久,宅门就被敲响,外面是姜璃的声音,“卢大人,我祖父要去官府借用人手疏散百姓,还请您一同前往。” 一天天的,就这对祖孙俩事最多。 卢钦差本来想装睡,不理会的,奈何姜家的小姑娘和姜老头一个倔样,不开门就一直敲,也不管你睡没睡。 “卢大人!快开门!我知道你没睡!卢大人!等回了京城我爹会感谢你的!” 糟糕,差点忘了,姜璃她爹是个御史,更倔! 这家人真是绝了。 卢钦差赶紧让下人去开门,自己换上一副笑脸,撑着伞走出去。 门外,形单影只的少女穿着不符合身型的宽大蓑衣,即便戴着斗笠,脸上还是湿漉漉的雨水。 卢钦差心道一个姑娘家,干嘛要出来做这些累活,姜家的男子难道是死绝了?到底也是有女儿的人,卢钦差的假笑中多了一分关怀,“姜姑娘,方才我在屋里休息呢,没听见,你怎么淋成这样了,小姑娘总淋雨不好的,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姜璃摇头,一脸急色,“我祖父已经去找知府了,您此行也带了侍卫来,请您一道去吧!” 卢钦差拧眉,“你们也太突然了,那堤坝好好的,没事疏散什么百姓啊,他们白日里不配合,难道晚上就配合了?胡闹嘛不是!” 姜璃仿佛没听到他的抗拒,“卢大人,快些随我走吧,我祖父这么做肯定是有理由的。” 边说,她边抬手,试图上手拖人。 她实在怕祖父一人离开太久,出什么事。 卢钦差吓一跳,避开她的触碰,无奈道:“怎么还上手了,我随你去还不行吗!走走走。” 姜太爷一人先跑到了知府府邸,被门房请了进去。 大半夜,被吵醒的知府怨气很重,但看见姜太爷,怨气就憋了回去,先是恭维一番,但姜太爷直接说出来意,让知府脸上挂不住笑。 知府愁道:“并非下官不愿调派人手,实在是此举过于激进了,这人人都知道河堤不会出事,还要在大半夜挨家挨户强制转移,恐怕引起民愤,若今夜没有洪灾,明日官府怎么下得了台?” 姜太爷皱眉,“没有洪灾,不好吗?” 知府一噎,“当然好,但百姓会觉得官府多此一举,影响了他们的生活,您看啊,大多数的男丁,明日上工的上工,开店的开店,读书的读书,半夜打扰他们,那明日他们就没精神头了,少一日工钱,他们要闹起来怎么办?何况马上就宵禁了,官府不能视律法为无物吧?” 理由之多,让姜太爷无法逐一反驳,只正色道:“你不会忘了,上一任知府是因何被抓的吧?” 知府又是一噎,想到上一任知府因贪污修缮河道的银款,下场凄惨,再听外头卢钦差也来了,随即改变了态度,“下官这就调派人手,还请保证百姓的安全。” hh 第414章 就光是调派人手,就花了近一个时辰。 等衙役和护城军去敲响四街八巷的人家,街坊都是怨声载道,没几个愿意搬走的。 即便是临时。 谁会愿意大晚上被叫起来躺外面去。 “一天天的事怎么那么多!” “这雨都下了几天了,也没见有事啊!” 条件稍微殷实些的,比如下游城西的周家,周家的小儿子表示道:“那种随便搭建的难民营,谁要住啊!还不如我家柴房呢!” 最后,都是被强行转移的,百姓们的怨气很重。 那临时搭建的营帐,在上游,徒步走过去都得一个时辰,晚上可怎么睡呀! 连条件殷实的人家都被迫配合了,唯独这周家剩下一个老太爷,瘫痪在床上,意识模糊已是弥留之际,根本没人敢动。 若是抬过去,只怕还没到营帐,半路就没了。 对于老人家来说,是受罪,“死,也要死家里。”他虚弱道。 床榻边,是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握着老人的手,“阿爷,我陪你。” 周老爷年过古稀,这些年与兄弟来往得少,妻子在去年病逝了,大儿子死了,大儿媳改嫁了,大孙女随着改嫁了。 二儿子做狱卒,前些年被犯人打死了,二儿媳病死了,留下年幼的小孙女,日子越过越不景气。 三儿子做点小生意的,赚的足够生活,有两个任性的儿子,但三儿媳是个精抠的,不舍得给老二的女儿花钱。 所以这小孙女,一直是跟在周老爷身边的。 三房被官兵强制转移,都不知道带上她。 周老爷叹着气,忽听一声“阿兄”。 周老爷的弟弟身体健朗,被转移的时候经过周家,来探望他,“兄长,你别怕,这水淹不上来,最多明日,我们就回来了!” 周二爷家过得还没周家好,但一直让周二爷引以为傲的,是孙子在京城做官,大名鼎鼎的京机司里当小头头呢! 周老爷见周二爷一家来了,垂死病中强撑着坐起,将小孙女的手交到周二爷手上,“拜托了。” 小姑娘不想离开,忍着情绪没有哭闹,“阿爷,我不要离开你。” 阿爷的身体可能撑不过一两日了,她怕见不到阿爷最后一面。 这个世上,她只有阿爷了。 周老爷亦有所觉,对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听着外面的雨声,和官兵催促的声音,嘶哑地对小孙女交代道:“素素,听阿爷说,那位姜大人治河有些年头了,你要听他的,不要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官府什么时候说可以回来,你才可以回来,知道吗?” 年仅六岁的周妙素掉着眼泪,点点头。 周老爷又道:“往后三房若对你不好,待你稍微长大些,就去京城找你大堂姐,她如今嫁入公府,即便是为了颜面,也不能弃你不顾的。” 周妙素继续点头。 周二爷的家眷在外面被官兵催得不耐烦,于是也朝屋里催促,被周二爷骂了一句。 周老爷急咳一声,最后看一眼小孙女,临终托孤地朝周二爷望去,“拜托了。” 周二爷保证道:“放心,就算你家老三不养她,我也养得起!” 语罢,拖着周妙素离开。 周老爷安心地倒在了榻上,听着雨声,浅浅呼吸。 宅院外的脚步声一直持续了一两个时辰,才将下游的百姓转移完。 后半夜的雨势并未转小,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难民营里怨声载道,虽然雨大,但是没有洪水啊!营帐里潮湿得很,一张张床搭得老高,走出营帐就是混着水的湿泥。 有的人还想半夜偷溜回家,被官兵拦住,赶回营帐睡觉。 因着雨势大,天亮得晚。 不过京城天亮得挺早的。 其实天还没亮,但有一种亮,叫做沈欣月觉得要亮了。 她装睡了一夜,其实一夜都清醒得很。 hh 第415章 装睡,是为了骗过裴云瑾。 因为他要早朝,她不想他陪着熬夜,所以装睡着,实则是为了让他睡着。 已经到了寅时,还未有消息传回京,说明扬州水患的危机解除了。 沈欣月终于彻底安下心,再一会儿,裴云瑾都该起了。 她闭上眼,不出片刻,就睡了过去,睡得格外熟。 待天蒙蒙亮时,裴云瑾将她被子掖好,穿着官服出门。 走到屋外时,空中正飘着几粒小雨。 陈书自然不会让世子淋到一滴雨,早就撑着伞备着。 这厢,沈欣月是安心入眠了。 殊不知福华园的沈妙仪,疯了一夜。 起初是盼着,兴奋地等待消息,一夜都不困。 没盼到水患的消息,她还安慰自己,或许是传消息的人慢了,可后半夜还没有消息!她就坐不住了! 在屋内砸光了好几个瓶瓶罐罐,散落了一屋子的米。 素云一般是夜里要回周家的,但昨晚很特别,被沈妙仪要求留下待命。 沈妙仪想的是,只要一等到消息,就可以让素云去给扬州传信,让守米的管理者慢慢将米价哄抬上来,然后涨米价卖米。 结果,倒是白留了素云。 素云早就困了,看着正在发疯的主子,头疼道:“主子,您到底怎么了?您当心腹中孩子啊!” 沈妙仪疯笑道:“怎么,我怎么了,我能怎么了,我都这样了,我还能怎么了,孩子,对,我还有孩子,有孩子有什么用?为什么事情会有变化?那些米要怎么办!” 素云疑惑,“米?您囤的那些米吗?” 素云也很想知道,那些米囤着做什么。 狂笑完的沈妙仪,跌坐在地上,凄苦彷徨道:“怎么办,那些米怎么办,我亏了!我现在没钱了!” 素云不解,“怎么会亏?米放在那儿,还是您的啊,卖出去不就成了?” “是啊,”沈妙仪眼睛一亮,“原价卖出去,我至少不会亏!去,你去给扬州传信,让他一天之内,把米卖完。” “一天?!”素云瞠目结舌,“那么多米,怎么卖得掉。” 却见沈妙仪面色诡异,素云不敢多呆,生怕自己受到伤害,赶紧出去给扬州的仓库去信。 回到周家时,天已经亮了。 周韬阴鸷着脸,坐在床榻上,看见素云归来,就阴恻恻地盯着她,“昨夜去哪儿偷汉子了?” 难听的话,让素云忍不住反唇相讥,“越是爱偷人的人,才觉得别人会偷人。” “你说什么?”周韬大怒,去解腰带。 素云见状,下意识就要跑出去,却被周韬眼疾手快抓住,一把拽回,扔到床上。 “周韬!你要做什么!你再敢打我,主子不会放过你的!”素云大喊,为自己壮胆。 “不会放过我?”周韬好笑道,“这话你说了好几次,她哪次为你出头了?一个贱婢,也敢跟我叫喊,果然是主仆一样贱,合该好好教训!” 说着,抽出腰带,就往榻上女人打去。 本来就对沈妙仪颇多怨气,周韬打不了沈妙仪,打她的丫鬟也好,“贱人骗我!她偷人,她娘偷人,你也敢背着我偷人!” 他一遍遍咒骂,伴随着屋内一声声凄厉的哭喊,隐隐约约地传出屋外。 路人邻居见怪不怪,摇着头离开,不愿管腌臜事。 打婆娘的男人不少,有时候好心管了,不仅不会被感谢,还徒惹一身骚,见惯后,也就没人爱管了。 等到屋里的男人要出门的时候,自然就不打了。 奈何今日周韬不出门。 那哭喊声不断,只是到后面都没什么力气哭了。 突然,一只黑靴踹上周家宅门,都不带敲门的,门直接没了。 一男一女冲了进去,里头的周韬听闻声响,才停止家暴,走出来。 庭院内,玉翡跑进屋内,瞧见素云浑身是伤的模样,赶紧去扶。 后者面如死灰,也不喊疼,坐起身子,低垂着头不说话。 玉翡和素云虽无交情可,但就是看不下去,走出屋,字字铿锵地指控道:“她是你的结发妻子,你怎可毒打她?” 周韬看着陌生男女,愤怒道:“你们是谁?敢私闯民宅,知道我是谁吗?!” 玉翡:“你都说了私闯民宅了,你自然是民了。” “你!”周韬竟然怼不过她,撸起袖子就想打人,被一旁的男子挡住。 男子的着装有些眼熟,像是……像是谁家的护卫。 忽然,另一个俏丽的少女冲了进来,这个更为眼熟了,是国公府的丫鬟! 周韬豁然开朗,院子里的陌生人,都是国公府的丫鬟和护卫。 都是下人。 下人还敢私闯他家?他是京机卫的小旗,这件事再怎么说,他也没错! 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hh 第416章 想着,他就要抡拳,却听刚冲进来的丫鬟瞪眼道—— “你敢打一个试试!” “我们奉了世子夫人的命,来接素云姐姐回府,你敢打我们吗?!” 说着,紫灵还鼓着气朝前走一步,仰头壮胆,浑身散发着身后有人的威风。 空中飘着小雨,洗不去周韬的愤怒浮躁。 他撸着袖子,都未曾权衡利弊,眼看拳头就要落到紫灵脸上,又一道厉色女声传来—— “住手!” 看到来人,他不禁愣住,方才的愤怒化为了惊愕。 他打自己名义上的妻子,为何谁都要来插手?即便素云是国公府的丫鬟,可一个小小丫鬟,何至于惊动世子夫人? 来人正是沈欣月。 一干护卫跟在她的左右两侧,在最前头的是陈武,他一手握剑,一手为她打伞。 她气质淡然,透着冷意的眉眼扫过何处,那处的雨都仿佛冰凉刺骨,身后威风凛凛的护卫都是常年跟着裴云瑾的人,与府中普通护宅院的护卫不同,气场如罗刹。 而她,成了带领罗刹的睡莲。 沈欣月真的还没睡饱,前半个时辰,被廊下紫灵的嘀咕声吵醒,才知玉翡一时冲动来救素云,于是她起身带着紫灵赶来。 看着一院荒唐,以及站在主屋门槛旁,扶着门框得以站稳的素云,沈欣月的睡意全无。 素云伤痕累累,眼眸无光,只是看见院中来人,有些惊讶和自嘲。 “世子夫人,”周韬尽量尊重,语不解,“我与您无冤无仇,您为何要管我家事?” 沈欣月从素云身上移开眼,“你所谓的家事,就是欺凌女子,以夫妻之名,殴打践踏?” 周韬眉头蹙了一下,显然不太认可这种说法。 却见沈欣月身后一行侍卫捏紧拳头,周韬梗着脖子悄悄垂放下左右手,势弱了分,“我娶了她,就是她的天,即便你是国公府的夫人,也无权插手。” 就他这样,还敢自认为是谁的天,沈欣月觉得实在可笑,忍不住冷笑一声,“那从今日起,你就不再是了。” 周韬不知所措,“什么意思?” 紫灵两步走到沈欣月身前挡着,仰着脖子代替说话,“自然是要带素云回国公府,我们国公府的人,轮不到你作践。” 面对着叫嚣的小丫头,周韬的尊严受到挑战,瞬间变得凶狠,“她既嫁给我,便是我周韬的人,就算是世子来了,也没道理将她带走,我都未计较你们私闯宅院的罪过,难道你们宁国公府就不讲律法了吗?” 说话时,凶恶的眼神对着紫灵,也不看一眼紫灵身后的人。 沈欣月将紫灵往边上拨了拨,“律法?你随意欺凌妻子,难道符合哪条律法吗?” 暴力者竟还主动谈及律法了,真是稀奇。 周韬冷哼,执着道:“那也用不得世子夫人您费心,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们休想带她走。” 此刻伤痕累累的素云若被国公府带走,这街坊邻里要怎么看到他?难听的话会不会传到京机司去? 甚至损害到他在外的颜面。 思及此,周韬打定主意,不能让步。 他不让步,沈欣月也绝不会让步,“周韬,不管你对素云怀揣着何等心思,你都注定不是她的天,她嫁给了你,但你做不了她的主,她自己能说话能选择,今日她若愿意跟我回去,我必定会带她回去。” 她语毕,将目光投向门槛边怔愣的素云,什么也没说,沉静的神色已经透露出所有想说的话。 素云的眼中,暂时没了烦忧,好似再看不见这个住了许久的庭院,看不见令人作呕的人物,此刻只装了一人。 这个人,素云从前都不敢直视。 小雨朦胧,可她的身影格外清晰,她仿佛会散发着光,而这光,并不是今日才有,只是从前的素云不会正视。 hh 第417章 昔日在伯府时,大小姐待人温和,端庄知礼,却不得伯爷喜欢,大小姐亲娘早逝,亲爹不喜,伯府下人都能看得出来,可她从未抱怨什么,反而更加努力精进自身。 画工和女工,都是同辈佼佼者,即便如此,仍未得到伯爷真心夸赞。 素云从未生过怜悯之心,因为对方再惨也是伯府千金,素云没有资格怜悯,反而是为自己的主子庆幸,庆幸主子能得伯爷宠爱。 素云一直都知道,二小姐不是什么好人,但主仆一荣俱荣,故而盼着沈妙仪能好,只是没料到,自己的下场会是如此。 自打成婚那段日子起,变了很多,素云说不上来为什么,觉得大小姐也变了些,大小姐成婚后气质更沉静了,不再会为伯爷的几句话而伤心,反而会与伯爷作对了,想来是因为嫁给世子有了底气的缘故。 而二小姐,变得更坏了,只要能抢走大小姐的东西,就开心。 这种“坏”,素云也从没试图阻止过,今日想来何其可笑,因果循环,二小姐也没放过自己,而最后,救自己的,却是大小姐。 小雨丝刮到脸颊上的伤口,清清凉凉的。 素云清醒了些,再看,发现看着自己的不只有大小姐,还有……大小姐身边的人。 今日特意赶来相救的玉翡、紫灵。 平日里明明没什么交情,却能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挺身而出。 看啊,好的主子,就有好的奴婢。 而自己这种坏的奴婢,就只能配恶毒的主子了。 素云自嘲一笑,对上周韬阴鸷的脸,对方恶狠狠地瞪了眼,仿佛是在警告,素云正想骂他一句,忽听身侧玉翡焦急道—— “素云,你跟我们回去吧,少夫人会给你作主的,你有选择的。” 素云突然放下了骂人的心思,对面周韬反而想骂人了,却被一护卫捂住了嘴。 素云轻轻地点头,却因自己的“恶毒”,不敢再看伞下的沈欣月。 沈欣月见她点头,便吩咐紫灵和玉翡进屋收拾素云的东西。 “少夫人,那些东西,我不想要了。”素云松了口气。 要孑然一身地离去,这一次,不会再有负重了。 往日的主仆荣耀,一荣俱荣的想法,在素云脑海中烟消云散,往后,只有自己。 沈欣月“嗯”了一声,玉翡和紫灵一人一边扶住素云,要将其带走。 捂着周韬嘴的护卫一松手,周韬就不肯了,放声大喊,“你们凭什么带走我的妻子,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他疯了般地追上来,被几个护卫用刀鞘拦住,毫不费力。 沈欣月走在前面,前脚都迈出了门槛,明明可以潇洒地走掉,却还是驻足回了头,“我会去京兆府递一则请求和离的状纸。” 周韬鄙夷,“和离?一个和离过的女子,怎么活?谁还会要?” 虽然他也不想要,但绝不是这种形式下的和离! “她可以重获新生活,而你,经历此事,恐怕失去的不仅是一段婚姻。”沈欣月挑衅地勾勾唇角,话语未尽,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离开后,并未直接回府。 沈欣月的动作很快,找状师写了状纸呈交过去,既然周韬要讲律法,那她就跟他讲律法。 又找大夫给素云验了伤,留作证据。 官府判决不会那么快,不过素云占理,身后还有沈欣月撑腰,官府判决和离不会有意外,只是需要等几日。 而这几日,素云自然是住在国公府。 想到和离事成后,周韬名誉扫地,这京中不会有女子愿意嫁给他,京机卫能不能留他,都未必。 素云越想越开心,都不觉得伤口疼了。 素云这件事,指定是瞒不住的,前脚刚回府中,后脚福华园内就听见了风声。 一个个小丫头聚在一起,说素云攀上新靠山了,不用和二少夫人一起被关福华园了。 hh 第418章 这话,让本就处在焦虑中的沈妙仪听见了,彻底疯狂,“小蹄子在哪儿呢?她不可能背叛我,她人呢,把她喊过来!” 福华园的下人都限制行动,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想去喊素云的。 素云已经被安置在了其他的下人间休养,沈妙仪气得疾步冲出去,“我倒要问问,她被许了什么好处!” 护卫们想拦她,她几近疯魔地在雨中喊着,“我肚子里是裴彻的长子,你们敢伤我吗?!” 闻,护卫们相视一眼,当真没人敢冒头,都怕伤了她肚里头的孩子。 这一迟疑,就让她跑出去了,护卫们在后头跟着。 正逢裴宝珠从怡景轩出来,半路就被疯疯癫癫的女人撞倒在地,雨伞飞了,屁股一疼,衣裳也脏了。 裴宝珠气不打一处来,缠着白纱布的右手指向对方,“你谁啊——二嫂?” 这才看清楚对方,爬起身,“二嫂,你干嘛啊?” 沈妙仪视线掠过周围,“素云呢,你看见素云没?” “素云?”裴宝珠眉头皱了皱,哪里会知道? 倒是身边的夏香略有耳闻,一边将裴宝珠扶起,一边回答,“素云好像在东边的大通铺下人房。” 沈妙仪听闻,朝夏香所说之处冲去。 后头的护卫还是跟着。 裴宝珠惊愕地在原地愣了许久,看着这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半晌才不可置信道:“她是疯了吗?太思念二哥了?” 或许真是疯了,反正护卫都这样觉得。 疯疯癫癫的,哪里有半点公府女眷的样子。 转眼间沈妙仪就跑进了传说中的东边下人院,这整个院子都是下人房,她一间间找过去。 这个时辰,其他下人都在忙碌,房里没什么人,所以很快就找到了正在休息的素云。 素云坐在榻上,一愣,大致是没想到沈妙仪会找过来。 沈妙仪进了房中,就捂住鼻子,嫌弃地走到素云面前,连问都不曾问一句背叛与否,直接嘲讽道—— “我还以为沈欣月许了你什么好处,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叛主,果真是贱蹄子,放着两人间的丫鬟房不住,还喜欢住大通铺的下人房,看来是她身边得脸的太多,青云院都匀不出一间给你啊。” 沈妙仪嘲笑完,自己心情并未好多少,看素云满脸的伤,不问也知道是谁打的,就不问了,“呵,你以为你去青云院能有出头之日?她满院子的丫鬟,但凡有能用之人,她都不可能用你,你做什么春秋大梦!” 素云平静地听完,心中对自己的鄙夷更多了些,“二少夫人说完了,还请出去吧,我要养伤。” 这个平和的态度,沈妙仪一下就联系到沈欣月,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不好受的是自己,此时再不出底牌更待何时! “你的身契还在我的手上!你以为你能走得了!” “当初没放你的卖身契,果然是对的!你这贱骨头,若不是身契牵制住你,恐怕早就飞出去了!” 素云抬眸,“我都快被打死了,还要身契有何用。” “你——”沈妙仪发觉身契都不管用,才开始慌,“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是少你吃穿了?我知道你想与周韬和离,我没不答应,熬过这阵子,马上就好了!” 素云默默地不说话。 沈妙仪看着她不为所动的样子,咬牙问,“我让你传信去扬州,你传了没有?” 素云豁然,“二少夫人就是想问我这事?那您可以放心,早晨出了府,我就去传了信,等米仓的伙计收到信,自然会将米以低价售出。” “传了就好。”沈妙仪情绪稳定下来,米别砸手里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少了个心腹,大不了再培养一个! 又听素云淡淡道:“这是我为您做的最后一件事。” 沈妙仪冷哼一声,“没哪家奴仆,像你这般架子高还贱的,我自认没什么对不起你,你离了我,对于沈欣月而,你也没了利用价值,往后恐怕连这大通铺都住不上,身契我也不会给你,你休想得到自由!” 语罢,她冷笑着离去,没了来时的疯癫,还从下人房拿了把伞,撑着走了。 门也不知道关。 外面还下着雨,是一个护卫好心地将门关上。 素云苦涩一笑,好不容易放下的心事,又提了起来。 明明玉翡说过要相信大少夫人,素云是信大少夫人的,只是,心底的悲凉让她没了归处。 她恨周韬,也恨害她过成这样的沈妙仪。 沈妙仪为什么突然要囤米,这件事,素云一直没有想通,但其中一定有问题。 一定得告诉大少夫人才行。 hh 第419章 那厢,离去的沈妙仪慢慢悠悠地在雨里漫步,反正等米低价卖了之后,就算回不了本,也能拿回至少一半的成本。 总比全亏了好。 钱嘛,算了,毕竟她不是商贾之女。 她这样安慰自己,把自己给安慰好了,再不济还有亲爹娘,伯府也是她的依靠。 生活总是要往前看,她还有孩子傍身呢。 等等,孩子! 沈妙仪将亏本卖米之事看开,才想起,素云是知道她腹中孩儿真相的!如今素云背叛了她,万一出卖了她怎么办? 一时间,她如遭雷劈,正在原地慌张不已。 素云叛主,空口白牙光凭几句话,休想定她的罪!届时她不承认,素云没有物证又有何用! 与周韬通奸之事,周韬也绝不会承认的,这事关他的前途,他就算不喜她,也不会那么傻的。 沈妙仪不停安慰自己,在雨中站了太久,身后那些护卫实在等不下去,催促道—— “二少夫人,快些回院子里吧,别让属下们难做。” 沈妙仪才不管他们难不难做,她身为主子,难道还需要在意护院们难不难做? 她偏不。 慢慢地走在小路上,忽地,身后冰冰凉凉的物体戳到她背脊上。 沈妙仪怒目回头,见来人黑衣束发,英气的面容开腔尽是冷漠—— “少夫人听说您跑出来,很担心您的身体,特命属下送您回去。” 陈武的剑柄朝沈妙仪瘦弱的脊骨上戳,让她背上隐隐作疼。 沈妙仪气得脸色发白,“你,你……” 陈武充耳不闻,拳头握紧,抬手佯装要动粗,沈妙仪知道陈武是裴云瑾的心腹,地位非寻常护卫能比,真要动手抓她,也没护卫会阻拦。 见状,她撑着伞就福华园走去,步子加快,跟刚才漫步的心态完全不同。 直到将她送回院子,陈武才功成身退。 另一头。 被半路撞倒又爬起来的裴宝珠,早已进了段湘烟的屋舍,让几个丫鬟守在屋外。 段湘烟气若游丝,虚弱地躺在榻上,看见来人,半睁了睁眼,“宝珠妹妹,咳咳,你来了。” 裴宝珠坐在床边,听她咳嗽,稍稍远离一些,“怎么就突然病得这样重了?” 段湘烟摇头,“想来是那日淋了水,染了风寒,好在世子无事,否则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咳咳咳咳……” “好了好了,”裴宝珠裹着白纱布的右手伸过去,隔着被褥替她顺顺胸口,“我大哥体质好,一点事都没有,你病得这样重还挂念他,要不是你出身太差,我还真想让你当我大嫂了。” 段湘烟悲凉地笑了笑,“我怎么敢肖想,世子清风霁月,年少有为,能陪在他身边的女子,恐怕是上辈子积了大德的,我怎么配呢。” 她认为的妄自菲薄,落在裴宝珠耳里,变了味道,成了有自知之明。 裴宝珠思忖一番,觉得她很有当妾室的觉悟,“你说的对,我果然没看错你,不过你放心,正妻之位虽落不到你头上,但妾室还是能的,我们再想想办法,反正时间多得很,天天去他眼前转悠,以你的容貌,我不信他一眼都不看你。” 段湘烟根本没被安慰到一点,眸光流转间闪过一丝无语的鄙夷,这裴四究竟会不会说话? 她自谦一句配不上,裴四说她说得对。 真是要被气笑了,段湘烟的确是笑了,绣帕掩着嘴角,故作虚弱,“宝珠妹妹,世子不喜欢我,即便投怀送抱都无用,何况是这些不管用的伎俩,还是罢了吧,我不想自取其辱了。” “你怎么能放弃?那不就便宜了别人?”裴宝珠听她有退却之意,嗓门一大,“我跟你说过,我兄嫂肯定要和离的,你在此刻放弃,将来就便宜了别人!上回没成功,那是因为我大哥对你还不熟悉,有抗拒很正常,你不要气馁。” hh 第420章 段湘烟看似毫无把握,惆怅地叹息。 裴宝珠以为她还要拒绝,急忙道:“你怕什么丢脸,嫁给我哥哥,难道不比嫁给别人做妾好?” 段湘烟神色动摇,飘忽不定,“我……他若再拒绝,或是叫别人瞧见,我真是没脸在府里住下去了。” “那就让他不能拒绝!”裴宝珠下意识脱口道。 反应过来,自己都愣了愣,是啊,那就让大哥无法拒绝不就好了? 让男人无法拒绝女人,有什么办法? 自然是上些诱惑的勾引手段,可是上次段湘烟湿了身,都没能成功。 那这次…… 裴宝珠暗暗琢磨着,“既然你对自己使手段,勾不起他的怜惜,那就直接对他使手段,叫他无法正常思考,欲望上头的时候,再稳重也是个男人。” 段湘烟看着眼前比自己还小的少女,神态柔弱平静,睫毛垂下时,方露出得逞之色。 裴四的确是蠢,什么都能被牵着鼻子走。 但有一点,超乎了段湘烟的认知,如裴四这般的千金闺秀,十五岁的年纪竟这么了解男人喜好。 段湘烟忽然有点好奇,裴四自己会如何去“勾引”杜公子。 但眼下,显然还是自己的终身大事比较重要。 段湘烟垂着眸光,明明是心知肚明,却装作不解,“手段,宝珠妹妹指的是什么手段?” 裴宝珠歪嘴一笑,白纱布小手一勾,待段湘烟靠近些,她的嗓音也没放轻,“下药。” 段湘烟听闻,佯装惊骇模样,“啊”了一声,双手捂住唇瓣,“这,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又不是毒药,我兄长若是中了药,不可能对你无动于衷的,你本就生的美貌,虽然多了条小疤,但不妨事的。”裴宝珠十分笃定。 之所以这么笃定,她就不好对外说了。 昔日在颍川时,亲眼看见爹娘用了助兴的药,年幼时不懂,长大才懂。 所以这么多年,爹娘感情多好啊,蜜里调油,即便爹娘没有儿子,爹也没有纳妾。 何况,裴宝珠自诩桃花运不错,打小在颍川就被同龄男子追捧着,她认为自己还算了解男人。 段湘烟迟疑了半天,纠结万分,“这,这……那要何时做呢?” 裴宝珠见她答应,愉悦道:“等我大哥落了单,肯定得趁沈氏不在的时候,他们虽然没有夫妻情分,但我大哥要面子。” 段湘烟面上忐忑,坐起身,背靠着墙,白着脸怯懦地点点头,“宝珠,我听你的。” 这副什么都由她做主的模样,大大取悦了裴宝珠,她笑得更开怀了。 不出一个时辰,杵在屋子两侧两个方位的小丫鬟,就把消息传去了青云院。 一个是被沈欣月提早收买的秋葵。 另一个,是自发性的。 可见沈欣月在下人眼中的地位,不论是权力还是威望,都不是一个四小姐可以比的。 沈欣月终于听到了他们的计划,知道段湘烟不可能亲自买春药,裴宝珠又出不了府,能去买药的只有夏香了。 于是派玉翡去跟踪夏香,等夏香买完后,去找药店要办确认一下,是什么药,什么用量,然后再买些良心的补药,回来把夏香买的药悄无声息地替换掉。 这件事特意不让紫灵去做,实在怕紫灵跟药店老板混脸熟了,影响不好。 玉翡是生脸,问题不大。 将一切交代好,裴云瑾都还没回来,故,暂时还不知即将被下药一事。 沈欣月已经可以想象到,他得知后,会有多愤怒。 比起段湘烟的心思,更让人生气的,是裴四的态度和脑子。 被人利用全然不知,还喜滋滋地去害堂哥。 到了黄昏时,裴云瑾才从外归来,满身疲倦在看见伏案的妻子时消散。 沈欣月蓦然感觉眼前一亮,抬起头,最先映入眼帘的不是裴云瑾,而是桌面上的兔子灯。 hh 第421章 兔子灯和上次那只很像,但不太一样,这只做工粗糙一些。 “今日是中秋,官署发的。”裴云瑾简意赅。 沈欣月挑眉,“还发这个?” 裴云瑾颔首,“中秋,在官署领了两只灯笼,另一只灯笼送给母亲了。” 沈欣月点点头,正欲与他说段湘烟的事,此刻前院的下人跑来催促,今日中秋佳节,一大家子都要去前院用晚膳。 想了想,还是先用晚膳吧。 不能影响了他用膳的心情,总归段湘烟不可能将药下在中秋宴上。 前院,相对清闲的宁国公兄弟,已经坐在八仙桌上聊天了。 虞氏和许氏分别坐于这对兄弟两侧。 沈欣月坐在虞氏和裴云瑾的中间,这次裴彻不在,府里氛围似乎冷清许多,再听不到宁国公训斥人了。 但裴宝珠一登场,场面就热闹起来了。 裴宝珠还不是一个人来的,搀扶着虚弱但精神头还不错的段湘烟,一起来的。 正在为宁国公和虞氏布菜的段姨娘见状,吓了一跳,筷子差点要掉。 宁国公府的家宴,饶是段姨娘都得站着,得了夫人准许方可坐下。 而裴彻往日纳的那些妾室,从没一个能参加家宴的,今日连沈妙仪都没来,偏偏段姨娘的侄女来了。 段姨娘尴尬得很,很想问侄女为什么要来,只怕问了会更尴尬,低头去瞧虞氏脸色,即便见后者没有表露怒容,也不敢掉以轻心。 二房夫妇相视一眼,裴二爷笑容浅了些,许氏直接拧起了眉。 作为后宅女子,许氏最多只会在疼爱女儿这事上不动脑子,纵得女儿越发不懂礼数,容易被外人忽悠。 桌上的人都未开口,裴宝珠浑然不觉地拉着段湘烟坐下,“善良”地道:“湘烟姐姐病了一场,不能与家人团聚,就与我们一起吃饭吧。” 段湘烟还作一副为难的模样,被裴宝珠推到裴云瑾的右手边,扭扭捏捏地坐下,不敢抬头。 裴宝珠拍拍她,“没事的,就当家一样。” 许氏眉头拧得更紧,实在看不下去了,“宝珠,过来。” 裴宝珠原本是想坐在段湘烟边上,却被许氏拉过去,只能坐在许氏身边。 裴宝珠还想说什么,许氏瞪了她一眼,低着声,难得有了厉色,“闭嘴,吃饭。” 这一桌子都是人精,也是体面人家,有些话说出来难听,所以选择不说。 但,从每个人的表情上,都不难看出,饭后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许氏很怕,宝珠可能又要被打了。 此刻,裴宝珠还不觉得有什么,那头,段湘烟坐在裴云瑾边上,小幅度地夹着菜,看似怯懦不敢碰到裴云瑾。 唯有裴云瑾和沈欣月知道,她私下能大胆地上演湿身勾引。 即便此刻没碰到裴云瑾,裴云瑾都没了胃口,几度皱眉,“离我远一些。” 要不是良好的素养,以及衣袖被夫人拉了拉,他真的很想只说那圆润的一个字。 自打段湘烟出现后,膳厅里就安静地不寻常,倒显得裴云瑾冷漠的语非常突兀。 段湘烟闻,双眼微红,怯怯地朝右侧移动了一个小拇指的距离,弱弱地倔强道:“我没有碰到你。” 她在诉说自己的委屈,偏这膳厅里无人能与之共情。 就算是裴宝珠,也不是共情,而是对同盟者的帮助,这会儿想开口说话,被许氏喂了一筷子大肉,堵住了嘴。 段姨娘臊得很,真的不明白四小姐把湘烟带过来干什么,还是湘烟想干什么? 这会儿,要如何能帮湘烟解围呢? 正想着,廊下响起下人的声音,“小公子,书箧给奴婢吧。” 笔直的小身板站在门外,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齐行舟脸上丝毫没有刚下学的欢快,将书箧摘下递给丫鬟,然后小步子从容地迈进膳厅,照往常一样,从宁国公开始,给桌上每个人都打了招呼。 他面无疲倦,最后目光落在段湘烟身上,有些不解,“你为何坐在这里,这是我的位置。” 这句话,明明很不客气,偏偏他是茫然的神情和语气,再加之他才年仅七岁,根本没人会觉得他语不妥。 像是,稚气孩童的吃味。 在场众人心思各异,没人打断。 裴云瑾面上的愠怒收敛,几乎没有痕迹地微扬嘴角。 段湘烟双颊一红,不知所措地朝裴宝珠望去,希望对方替她解围。 齐行舟神色锐利,转身走到裴宝珠身边的空位,就在众人以为他放弃了位置之争时,他却搬起椅子,放在了裴云瑾和段湘烟中间。 慢慢挤进去,坐下,对段湘烟道:“请你过去一点,不然会挤到我。” hh 第422章 直白的,让段湘烟惊诧,她低垂眼帘,长睫掩盖了眼中尴尬之色。 正欲往旁边让让,那头许氏还是没堵住裴宝珠的嘴—— “小孩,你坐过来不一样吗?” 齐行舟面无表情地望过去,“我要和姐夫坐一起。” “呵,”裴宝珠努努嘴唇,不满道:“又不是你家,这么霸道谁惯——”话未半,透着油光的唇瓣再次被许氏捂住。 僵持着的气氛更凝固了。 只听“啪”的一声,筷子被重重地拍在桌上,众人朝声源处望去。 宁国公黑着脸,“好端端一顿饭,让你们搅和成什么样子!” 段姨娘低垂眉目,慌张接话,“是我的错,我的错。” 也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段姨娘朝段湘烟走过去,将自家侄女拉起来。 一室的人,唯有裴宝珠不服,其他人都没阻止的意思。 段姨娘心知,侄女在这不受待见了,牵起段湘烟,脚步飞快地出了去。 段湘烟本就尴尬着,这会儿被拉出去也好,顺从极了,直到了院外,主动开口道歉,“姑姑,对不起,宝珠妹妹跟我说只是吃一顿饭,我没想到还有那么多规矩。” “这是中秋家宴,你——”段姨娘恨铁不成钢,看着侄女雪白的小脸,又不忍说出重话来,“怎么能信四小姐的呢,她自己都没长大似的。” 说着,一边伸手去探侄女额头,“倒是不热了,你回去休息,我让下人给你送晚膳过去。” 段湘烟迟疑地点头,“姑姑,你快进去和大家一起吧,我不打扰了。” 方才那样的场面,段姨娘既然出来了,哪里还好意思再回去,不是成心闹尴尬么! 看着侄女茫然的面色,想着到底是未出阁的小姑娘,还不懂人情世故,段姨娘长叹一气—— “烟儿,你跟四小姐不一样,四小姐她就算闹再大的事,也不过被世子打了几下手心,再被夫人关几天祠堂,但你不一样,你同她一起学规矩,面上恭维她就罢了,你向来是懂事的,千万不要被她挑唆,就像刚才那样,闹得老爷夫人都不开心,他们表面不说出来,但回头就可以让你收拾包袱回家,你若离开公府,回头你爹把你卖了,姑姑都没本事护住你。” 段姨娘苦口婆心地叮嘱完,拍拍她的肩,将她送回厢房才离开,也没再回前院,而是回自己的住处,继续缝了两双鞋。 唯有段湘烟还沉浸在不被待见的耻辱中。 晚间,沈欣月刚回到院里,玉翡便匆匆走来,在她耳边低语两句。 裴云瑾就站边上,“什么话,还要避着我。” 她听完,眸色凝重一分,将裴云瑾推进屋里,“段姑娘去后厨熬汤了。” 熬汤是什么意思,裴云瑾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若是正经的熬汤,也不会来支会他。 可今天是中秋啊,段湘烟就这么急不可耐吗?若非为了夫人所说的大局,他真的不想配合。 配合这种腌臜事,简直比早起上朝还累。 想当初,夫人亲自下的药,他都没尝一口,今日竟要去喝不相干的人下的药。 他忽地抓到了重点,“此药,有解吗?” 沈欣月垫着脚替他理了理衣襟,好笑道:“我哪里真能让你喝下去,放心,玉翡去换药了。” “换的什么药?”他多问一嘴。 裴云瑾垂眸看着她狡黠的眉眼,听她莞尔道—— “补的,不过方才晚膳也吃了大鱼大肉,待会儿你少喝两口哦,太补也不成。” 补药少喝是进补,多喝就和春药一样让人躁,容易上火。 “嗯。”他沉吟道。 沈欣月抬眸,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那双深邃的眼睛直直盯着她瞧,谁知道耳朵有没有偷懒。 只见他慢慢低下头,鼻尖即将触碰到她的额心,她伸手轻轻推搡一下,“快去吧,早去能早回,今晚回来睡床上。” hh 第423章 主要是看他实在委屈,为了家庭和谐出卖色相,就顺他一回意吧,大不了她多看着些,不让他靠太近。 眼见裴云瑾眼中浮出一丝诧色,她赶忙补充,“就一夜。” 裴云瑾没给她反悔的机会,“好。” 心中因某些腌臜事而生出的不悦化为乌有,他的唇角肉眼可见地上扬,随后稍稍压住,转身大步流星出了房门。 衣袂飘飘,晚风都仿佛带着无限柔情。 裴云瑾如平常一般,走进书房的庭院,自然地吩咐道:“我今夜歇在书房。” “是。”护卫们习以为常。 待裴云瑾进屋后不久,陈书走出来,“人太多,吵着世子处理公务了,你、你、你们几个回去休息。” 拢共四个守院门的护卫,被喊走三个,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站那。 另一边。 段湘烟从夏香手里拿到的春药,就是药店卖的最火热的春日饮。 但因其颜色明显,肯定不能直接下在茶水里。 于是段湘烟去亲自去厨房熬制些颜色深的汤,熬完后,再准备将春日饮倒进汤膳里。 玉翡寻了个小丫鬟随意找了个由头,将段湘烟支开后进了厨房,手中攥着一支小玉瓶,还是从药店掌柜那里买的瓶子。 玉瓶中装的是同样颜色,但并无坏处的养生补药。 只要是一个颜色,不通药理的段湘烟根本看不出来。 厨房中,还有一个正在洗碗的丫鬟。 丫鬟看见玉翡,忙问,“玉翡姐姐怎么来了?可是少夫人那边要用宵夜?厨子已经休息了,要不我去喊回来?” 说着就要擦手去喊人。 玉翡摆手,不经意地问,“你忙你的,我方才瞧见段姑娘出去,她怎么还亲自下厨?” 洗碗丫鬟摇头,语气古怪,“段姑娘染了风寒,口味却挑剔,拿着一大包材料过来,非要自己煮什么汤喝,可我闻着味儿怪怪的,她还不给我瞧。” 谁稀罕瞧似的。 洗碗丫鬟撇了撇嘴,背过身去将水舀大些,哗哗哗地继续洗碗。 玉翡装作好奇地过去看,砂锅盖着盖子,灶台上放着一支小玉瓶,她轻而易举地就将玉瓶给调换了,将装着春药的玉瓶收进袖子里。 离开前,听砂锅里沸腾扑腾的声音,玉翡见段湘烟还没回来,就将锅盖掀开瞧了瞧。 这一看,吓一跳,还以为会是什么清口的汤,结果炖的竟是牛鞭和鹿茸! 难怪闻着味怪呢! 这是从哪里搞来的,明明跟踪夏香的时候没看见买这些啊。 土黄色的汤一看就很有营养,可是太有营养了。 意图给世子下春药就算了,还想把春药下在牛鞭汤里? 玉翡将锅盖盖上,得快些回去告诉少夫人。 玉翡走后,段湘烟回来了,从材料包里拿出准备好的小鸡,将煮透了的牛鞭鹿茸扔掉,将小鸡和蘑菇放进去炖,再将手边碗里的药倒了进去。 出锅就是喷香的小鸡炖蘑菇。 离开时,还不忘将废弃的牛鞭鹿茸包起来带走。 * “牛鞭?”青云院里,沈欣月差点维持不住淡定。 关于牛鞭是从哪来的,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裴云瑾能不能受得住。 “玉翡,你去书房同他说一声,喝一口可以,不能多喝。” 太补了,对身体不好。 玉翡领命离去,留下紫灵大眼瞪小眼,“少夫人,奴婢要做什么?” 沈欣月招招手,与她低语两句,随即,紫灵眼冒兴奋的光跑出去了。 不多时,陈武疾步走至主屋外,“少夫人,段姑娘快到书房了。” 沈欣月点头,披了件外衣,带着陈武朝书房而去。 此时,书房外无人看守,唯一的护卫还去茅厕了。 段湘烟提着食盒,畅通无阻地进入庭院,看见亮着灯的书房,她秀眉拧着,眼皮跳了跳,有些不祥的预感。 hh 第424章 世子的书房怎么会无人看守? 太奇怪了,就像是守株待兔,她不安至极。 于是停驻脚步,调转方向,准备先行离开,从长计议。 却忽听陈书一声呵斥,“谁?” 段湘烟回过头,柔柔一笑。 陈书故作严肃,“哦,原来是段姑娘,这里是世子书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请快走吧。” 语罢,还放低声嘀咕,“护卫是怎么回事,擅离职守,明日就让管家扣月钱。” 煞有其事的模样,倒真像是护卫的疏忽,而不是什么守株待兔。 段湘烟低垂着头,无人能看清她的隐晦神色,思量着还是决定按原计划的说辞,她抬头,上前两步。 陈书挡在书房前,“段姑娘,你做什么。” 段湘烟弱弱地抿着唇瓣,将食盒提了提,“我不是故意想打扰世子,只是我心里过意不去,今日在晚宴上,惹了世子不喜,我亲自煮了蘑菇小鸡,来给世子赔罪。” 陈书瞥了眼食盒,心里谨记少夫人的话,既不能直接接受,显得可疑,又不能严词拒绝,得给对方留条路。 他犹豫地皱着眉,“世子好像确实没吃饱,但是他在忙公务,不能被打扰,还请你回去吧。” 段湘烟一听有戏,“我是来赔罪的,等一下不要紧。” “哦,那你先等着吧。”陈书道。 * 膳房里,洗碗丫鬟还没将碗洗碗,由于是刚被派到厨房的粗使丫头,脏活累活一个人干,怨气重得很。 段湘烟用了砂锅后,她又得多洗个锅! 紫灵就是在这时候进的厨房,洗碗丫头又得扯出笑脸问,“紫灵姐姐怎么来了,是少夫人想吃夜宵了吗?” 紫灵摇头,“我来找玉翡的,唉,你怎么还在洗碗?” 洗碗丫头耷拉着脸,“嗯,最后一个锅了。” 紫灵走过去,瞧见锅里还有小鸡炖蘑菇的汤,故意凑近闻了闻,“这味怎么怪怪的。” 洗碗丫头之前是觉得怪,但这会儿没觉得了,心想刚才应该是没煮熟才觉得怪,“哪里怪?” “你不觉得很像那个……”紫灵又闻了闻,隐晦地闭嘴,“算了,我不说了,可能是想多了。” 洗碗丫头听得心痒痒,“紫灵姐姐,到底是什么?” 紫灵轻咳一声,压低声音编排道:“牛鞭的气味,从前在伯府,我就见伯爷吃过。” 闻,洗碗丫头的脸唰地红了,“这,这不能吧……”细细一想,好像确实有点像。 昨日,二房的丫鬟还来炖过牛鞭的! 难怪她觉得这味道怪怪的,还熟悉呢!难怪段姑娘不给她瞧,蹲个鸡干嘛跟做贼似的!所以,鸡只是障眼法? 洗碗丫鬟狐疑,越发觉得是,“段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炖那玩意干什么?” 紫灵瞧她一眼,移开眼,“谁知道啊,可能有用吧,哎呀不跟你聊了,我是来找玉翡的,也不知道她人去哪儿了。” 话到这里,就该走了。 紫灵的确是往外面踏了两步,忽然,外院的一个丫鬟跑来,煞有其事地分享—— “冬月!刚才段姑娘来你这里拿了什么好吃的,我见她鬼鬼祟祟地进世子书房里了!” 新进来的绿衣丫鬟是前院洒扫的,和洗碗丫鬟冬月是好友,瞧见新奇的就来分享和问询,人都还没进来话就说完了,进书房后才瞧见紫灵,顿时尴尬不已。 而这句话,正好合了紫灵的意。 紫灵惊诧道:“什么!” 她扭头,与冬月相视一眼。 只这一眼,就明白,冬月也都联想到了,这牛鞭汤和世子放在一起,还能有什么悬念啊。 紫灵愤慨极了,“我得去告诉少夫人去。” 语罢离去,她相信厨房这两个小丫鬟不会守口如瓶的,毕竟干活干到这么晚,总得找点乐子。 怡景轩里,裴宝珠还等着段湘烟的喜讯。 喜讯还没等来,就等到了自家亲娘的质问。 许氏连连叹息,“宝珠啊,晚上在餐桌上,我不好说你,现在你跟我说说,你怎么会带段姑娘一起去前厅,你们之前还打架呢,她怎么收买你了?你单纯简单,可别被人骗了啊,你若再惹事,下次你大哥不打你,你爹都得来打你了。” 裴宝珠哎呀一声,赌气时也撒娇,“娘,我才不会被骗呢,她唯我马首是瞻,大晚上的你和爹去待在一处,别来说教我了嘛!” 许氏发现根本说不通,只能换了方法,“那你想让她做什么呢?” 裴宝珠摇摇头,“现在还不能说。” 许氏一直叹着气,不知该怎么教导女儿,手上还缠着纱布呢,就一点都不长记性。 下一瞬,裴二爷找了过来,面上尽是焦急和尴尬。 hh 第425章 “夫君,你来得正好,你也说说宝珠,她一点都不听我的。” 许氏起身。 裴二爷拧着眉,哪还有心思说女儿,尴尬地将许氏拉到一侧,小声说,“有人偷了我的药膳了!” 什么药膳,许氏最清楚不过,那都是放在冰缸里冷藏的新鲜材料! 外人根本都不知道裴二爷有那方面的问题,别说外人了,就连宁国公都不知道,这一直是裴二爷的忌讳。 所以冰缸里的东西,也是他们心腹小厮放置的,只有他们自家人知道。 谁会偷啊,难不成是放置牛鞭的小厮?! 裴二爷读懂许氏心思,摇头,“不是,我问过他了!” 一点材料,裴二爷并不在乎,害怕的,是难听的传会传出去,万一叫别人知晓他的隐疾,那还得了? 夫妻俩面色凝重,没人去关注裴宝珠此刻的疑惑。 两人欲走,裴宝珠蓦然出声,“爹娘,你们去哪里?出什么事了吗?” 今夜除了大哥和湘烟的事,还能有什么事啊。 她狐疑,起身重复又问一遍,拉住许氏的手腕,不让他们走。 许氏含糊道:“没什么,你爹丢了些东西,我们回去看看,是不是进贼了。” “什么东西?”裴宝珠刨根问底,头探过去,“什么东西啊?” 许氏看着女儿求知的模样,嘴角几次欲张还合,裴二爷突然重咳两声,拉着许氏要走。 “爹,娘!”裴宝珠狐疑道,“你们不会在找冰缸里的东西吧?” 夫妻俩脚步顿住,不脸上青红交加,实在想不通女儿怎么会知道。 裴二爷不自在道:“你怎么会,知道冰缸?” 裴宝珠挑眉,一脸了然,“我知道啊,原来爹娘在找冰缸里的食材啊,不用找了,我拿走了。” 许氏嗓音倏然拔高,都顾不上害臊了,“你拿那东西做什么?” 裴宝珠根本没察觉到父母的难堪,语气随意,“我早就发现你们私藏了好东西,都不给我尝尝,我拿去炖汤喝了。” 就是要珍贵的东西,让湘烟拿去献给堂兄,否则普通的食材,堂兄还未必看得上呢! “炖汤?”许氏上前一步,伸手摸摸女儿如常的小脸,“你喝了?谁给你炖的?那可是大补之物啊。” 裴宝珠一听“大补之物”,小嘴就嘟了起来,哼哼两声,“大补的东西,娘还舍不得给我吗?” “你这傻孩子!”许氏又好气又好笑。 彼时,裴二爷反应过来,分析道:“宝珠不懂,厨房的人还会不懂吗?不可能熬给未出阁的姑娘喝的。” 许氏一听,也对,于是问,“宝珠,你将那东西放哪了?你这房里没有冰,会放臭的,还是拿出来吧。” 裴二爷郑重地点点头,“快拿出来,要是被人发现你私自藏……”藏什么,他隐晦地没说,“要丢尽脸的!” 哪有未出阁的姑娘,偷吃牛鞭的! 裴宝珠皱起眉头,万分不解,“有什么丢脸的,炖都炖了。” 许氏皱眉,情急之下脱口道:“厨房怎么会给你炖牛鞭呢!你这孩子怎么净胡说!” 裴宝珠早就发现爹娘有古怪了,此刻一听牛鞭,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此物从前没接触过,但偶尔听说过,她脸颊染上红晕,稀奇道:“原来那就是牛鞭啊!” 裴二爷一介书生,脸皮薄得很,白净的脸比裴宝珠更显红,郁闷地甩了甩手,“哎呀,你一个姑娘家,这么兴奋干什么?” 裴宝珠能不兴奋吗,原以为那就是珍惜的食材,从前没见过的,现在知道了那是牛鞭,不由想到牛鞭配春药的功效,是不是事半功倍啊。 当着爹的面,裴宝珠不好意思问,于是凑到许氏耳边,“娘,牛鞭和春药配一起,是不是功效加倍?” 许氏闻之大骇,心头不安,“宝珠,你就算喜欢杜公子,也不能做这种事啊!谁给你出的馊主意?你可千万不要听信谗了,哪有小姑娘把这些东西挂在嘴边的啊!” hh 第426章 裴宝珠不仅没听到答案,反而被误会了,不满道:“才没有呢!不是给杜公子吃的!” 许氏提心吊胆,“那是给谁吃的?” 裴二爷早就背过身去独自尴尬,不忘屏声静气听着对话。 可是裴宝珠又沉默了。 许氏问不出来,急都急死了,想到刚才女儿说的牛鞭配春药,心生一计,故意吓唬道:“都是烈药,配在一起吃,恐怕是要死人的。” “什么!”裴宝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抬着头,果然被吓到了,腿一软,跌坐在床榻上,“怎么,怎么会这么严重啊,爹娘不是也会吃的吗!” 裴二爷原地跺了跺脚,扭头怒道:“你到底知不知羞啊!” 未出阁的女儿,怎么就养成了这样! 裴宝珠本来就被许氏吓到了,又被这一怒吼,委屈地掉起眼泪来。 许氏往旁边一站,默默隔绝了丈夫的目光,弯腰擦擦女儿的眼泪,耐着性子诱哄道:“宝珠啊,告诉娘,那东西下给谁了?” 裴宝珠哭得断断续续,这下也不敢藏秘密了,“我不知道不能配在一起吃,我以为是什么野物的肉,拿给湘烟了,她拿去厨房炖了给大哥吃。” 惊世骇俗的人物关系,听得裴二爷面色先红再青,最后黑沉下来,“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裴宝珠抽噎着,声音因畏惧而放轻,“她去,去勾引大哥。” 裴二爷差点要晕死过去,许氏急忙扶住,想到什么,又问,“牛鞭汤里下药了?” 裴宝珠缓缓点了下头。 只点了一下,随即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倒在床榻。 “啪”的一声,连许氏都吓了一跳,可见裴二爷有多用力。 裴宝珠反应过来,脸颊上是火辣辣的疼,但顾不上,一腔委屈地直起身,“爹!你从来没打过我的!” “逆女!就是往日对你太过放纵,才养成了你这不可救药的性子!” 裴二爷气急,手腕颤抖,“我非要打醒你不可!” 扬手就要打第二次,裴宝珠缩了缩肩膀想往后躲。 许氏拉住丈夫的手臂,“夫君!为今之计,是如何挽回!”语罢,看向裴宝珠,“她什么时候去的?” 裴宝珠哇哇地哭,“早,早就,嗝,去了,已经来不及,来不及了。” 裴二爷两眼一黑,“你这脑子怎么长的,没你姐姐一半听话就罢了,还帮着外人去害你大哥!” 许氏差点抓不住丈夫,苦着脸道:“夫君,事已至此,药都已经下了,补药也不至于吃死人,顶多就是让世子纳一房妾。” 裴二爷甩开许氏的手,“说得轻松,瑾儿若要纳妾,也该是他自己的想法,如此被逼迫行事,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他怒极,看着正在哭泣的女儿,“你有什么脸哭,能给你大哥下药的女子,能是什么好货色,你还帮衬着人家,春药配牛鞭,亏你想得出来!回头你大伯父打死你,我都没脸帮你!” 裴宝珠梗着脖子反驳,“我又不知道那是牛鞭!再说了,湘烟也不是故意的啊,她也不认识什么牛鞭,是我给她出的主意,成了就成了,大哥又不亏,不就纳个妾吗,干嘛就要打死我了!” “你还好意思说!不用你大伯,我都想打死你!”裴二爷气得转身要找根棍子。 曾经溺爱得太过,到了今日方知悔。 许氏拦着丈夫的冲动,一边对女儿说教,“宝珠啊,你傻不傻,段姑娘就是杀猪匠出身的,怎么可能不认识牛鞭。” 裴宝珠吸了吸鼻子,认真想了一下,不太赞同,“牛是牛,猪是猪,怎么会一样嘛,而且他们家早就不杀猪了。” 许氏无奈,“卖肉的都挨在一起,他们混迹市井,别说猪牛了,就算是其他的什么,了解都比你多。” 光凭一两句话,想说服女儿很难,可许氏还是要说,“你让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那段姑娘摆明就是冲着你哥哥去的,你还帮她,回头你大伯父大伯母怎么看待我们啊。” hh 第427章 裴宝珠一边哭一边擦泪,还不忘抬眼看看亲爹,怕他再冲过来打自己,要随时防范着,亲娘的话犹在耳边,却没进耳中。 “哎!”裴二爷没找到棍子,稍微冷静了些,眉心如丘壑,“我得去瑾儿那里瞧瞧。” 许氏迟疑,“现在去,这……” 裴二爷纠结不已,“现在不去,难道等明日再去?不行,你去找瑾儿媳妇说一说,说不准还能阻止一二。” 许氏没动,“瑾儿媳妇怀着孕呢,要是气到她,罪过更大了。” 裴二爷:“那你去找大嫂,让大嫂出面。” 许氏仿佛在看一个疯子,“夫君,本来我们妯娌就难处,只是面上过得去,大嫂一直因为宝莺的婚事对我有所芥蒂,我们在颍川多年,在京中没有话语权,你的任命还需要大哥去打点关系呢!要我说,这事我们就该装不知道,事已至此,不能得罪人呀,反正都是那个段姑娘教唆宝珠,下药也是段姑娘去下的,我们就别掺和了。” “什么叫掺和,宝珠惹了祸,我们做父母的不让她认识到错误,她下回还敢这样!”裴二爷停顿片刻,“我去找大哥,你别耽搁了,带宝珠去同大嫂认错。” 语罢,就快步出了怡景轩,不给许氏反驳机会。 二房夫妇向来恩爱,许氏要比裴二爷小上几岁,在大事上从来都是习惯听他的,不会逆了意,此刻虽多般不愿,还是准备拉着女儿去荣和堂。 奈何拽不动女儿。 裴宝珠躲在床榻上,一直往里躲,“我不去,娘,我不去,大伯母要打我的。” “趁现在,主动认错还能打轻些。”许氏也愁,也怕,但无奈啊,谁让女儿犯错。 最终还是找人一起拉拽,才把裴宝珠从榻上拽下来。 裴宝珠害怕极了,“就不能明日再去吗,说不准大伯母都睡觉了。” 越靠近荣和堂,许氏越是凝重,“若是段姑娘得逞,今夜没人能睡得了。” 这么大的事,虞氏作为主母,很快就会得知的。 * 书房。 段湘烟不知在庭院里吹了多久的冷风,心道世子还真让她等那么久,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但即便这么想,也没有打退堂鼓。 来都来了,绝对不能空手而归。 终于,等到了陈书传话,“世子饿了,段姑娘不如把食盒给我吧。” 段湘烟捏紧了食盒,“我是来赔罪的,怎么能让你代劳呢,我想亲自向世子道歉。” 陈书犹豫着,好像很为难。 段湘烟忧愁地还在想着如何说服陈书,忽听书房内响起一道没有情绪的男声—— “别聒噪了,进来。” 闻,陈书让路,段湘烟喜上眉梢又掩饰了下去,朝着陈书点点头,拎着食盒慢慢地走了进去。 裴云瑾将看了一半的公函放下,用道德经压住,看向婀娜多姿、但走得极慢的段湘烟,强忍住下意识要皱眉的表情,尽量语气平常,“什么事。” 段湘烟稍微加快两步,走到书桌前,动作轻柔地将汤盅取出,躺在书桌上,怯懦地开口,“我,我是来给世子道歉的,上次在花园害世子淋了水,还有今天,是我不懂眼色,惹了世子不快,怕您晚膳时失了胃口,所以想着给您准备了夜宵。” 裴云瑾低笑一声,反问道:“你觉得,我会因为你吃不下饭?” “……”段湘烟语塞,有些难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担忧您饿着,想来道歉,以后再也不会碍您的眼了。” 委曲求全的模样,看得裴云瑾不适。 此刻忍着不适,想到央央说的话,他勉强配合地看向那汤盅,明知故问,“那是什么?” 段湘烟端起汤,绕过书桌,朝他身侧走去,“小鸡炖蘑菇。” 眼看就要走近,裴云瑾面露不悦,偏了偏头,“别靠近,太臭了——”停顿一二,抬袖掩了掩鼻子,“说的是汤。” 段湘烟低头,隔着盖子闻了闻,不应该啊,用了生姜的,没有那么大味吧? 她犹疑地将汤盅放在书桌一角,“世子,这小鸡炖蘑菇,我用了古方烹饪,或许是佐料的气味重了些,不过您放心,这是养生的。” 说着,就将汤盅的盖子掀开,将汤盅推近了些。 裴云瑾提早就知道了这汤是什么汤,也或许有心理作用的缘故,闻着这味膻得很。 看着被推近的汤盅,他忍不住蹙起眉,“哪来的。” 这来路不明的小鸡,怎么像是…… hh 第428章 “啊?”段湘烟茫然。 还没想到怎么答,就听裴云瑾平静中透着深深的责怪,“你偷了我夫人养的小鸡?” 鸡都还没长大。 是上次夫人说养一批小鸡在后院,等养大了再杀着吃,有营养还放心。 段湘烟对此毫不知情,都是让裴宝珠一手包办的,“这,这我……” 裴云瑾冷嗤,“罢了。” 段湘烟松了口气,“刚才我在外面站了许久,也不知汤凉了没有,世子快趁热喝吧。” 在她期待的目光下,裴云瑾没动,他朝门窗处望去,显然还没来人。 段湘烟见他不动,急切地又将汤盅捧起来,“世子,这汤要凉了……还是趁热喝吧。” 轻柔的声音掩饰不住急切。 她催促,是不想夜长梦多。 裴云瑾收回视线,发觉段湘烟越靠越近,膻味也是越来越重。 他皱眉从书桌前起身,右手拾起桌上毛笔,将毛笔的一端顶住她的肩,“别动。” 段湘烟不明所以,低头望了望对着肩的毛笔,还有那只握着毛笔的修长指节,眸光闪了闪。 读书人的手,果然是比干活的手要好看的。 她眸光眷恋黏腻地落在裴云瑾的手上,他心生恶寒,放下毛笔,迅速地接过汤盅,只想快些结束这场闹剧。 裴云瑾用汤匙舀一口汤,轻轻抿了一口,随即放下,嫌弃意味明显,“真难喝。” 段湘烟看着他喝了,才算放心,好在她故意用春药配牛鞭,两者都用足了量,就算是一小口,也够了。 现在只需要等对方药效发作。 她嘴角微微扬起,慢慢的语调透着不可思议,“难喝?不应该啊,我是加过香料和调味料的。” 说话时,一双细眉皱起,她不解地去捧起汤盅,用汤匙在里头搅了搅,然后舀起一口,顺着裴云瑾触碰过的位置,下嘴喝汤。 喝了一口汤,段湘烟茫然地对上他漠然的眼眸,轻声道:“不难喝呀。” 仿佛是为了证实不难喝,她还多喝了几口,喝完似不经意地伸出粉嫩小舌,舔了舔汤匙上的汤渍,咂了咂唇瓣,吞咽后意识到行为不妥,怯怯地将汤盅放下,“对不起,我一时忘了,这汤是给世子准备的。” 裴云瑾面容瞬间沉下,整个人犹如被乌云笼罩,他偏开脸,眉宇间愠怒渐生,克制着想抬手打翻汤盅的冲动。 原以为段湘烟只是普通的攀龙附凤,却没想到,她对自己也够狠。 这汤盅,于他而是滋补之物,可对她来说,是春药。 显然她并不知春药被替换,可现在,却当着他的面喝了。 他还是低估了对方厚颜无耻的程度。 “世子?”段湘烟感觉到他浑身都散发着冷意,还在等着药效发作,应该不用多久了,只要起了药效,再冷的人都会变得燥热。 何况双方都中了药,此事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就算门外再多护卫,也阻挡不了干柴烈火的男女之事。 思及此,得逞的光芒从她眼中闪过,“世子,您晚上还要忙公务吗?我帮您磨墨吧?” “不用!”裴云瑾嗓音微沉,唇瓣干涩,一听她的声音,就烦躁不已。 他再度朝门窗处望去。 夫人怎么还不来抓奸。 正想着,忽听少女一声咋呼的娇喊,和砚台碰撞的清脆声一同响起。 裴云瑾拧眉望去,自己的长袖沾染上了黑色的墨汁。 始作俑者段湘烟抬头,怯懦地咬着唇瓣,露出她认为是受惊之鹿的害怕之色—— “对不起,我没有拿稳。” 原来,是她自作主张去拿墨条,一不小心没拿稳,墨条摔在了砚台上,溅起的墨水沾在了裴云瑾的身上。 又毁了一套衣裳。 每次都是这样。 裴云瑾冷笑一声,扫了她一眼,转而盯向屋外,一语不发。 段湘烟无措中还有些诧异,弄脏了世子的衣衫,他竟然没有发难,这是她没有料到的。 hh 第429章 反应过来,内心一阵狂喜,难道他对她也改观了?不忍斥责? 段湘烟从怀中抽出帕巾,手忙脚乱地去帮他擦袖子,“都是我不好,不如世子脱下来,我帮您洗?” 她语是认真和懊悔,再次对上男人平静无波的眸。 在寂静的夜中,格外能专注地欣赏男人冷峻隽秀的容颜,此刻段湘烟直观地意识到,世子竟比表哥,对她更有诱惑力。 尤其是他的冷漠和散发的压迫感,他看似冷傲,可一房妾室都没有,可见对待感情会有多专一。 不禁又联想到,若被这样的男人喜欢,恐怕是要宠上天了吧。 段湘烟憧憬时,也看愣了眼,羞赧地低下头。 * 书房庭院外。 沈欣月和陈武躲在树后,半晌没瞧见来人,她着急道:“怎么还没来。” “来了来了,”紫灵小跑过来,“少夫人,这会儿段姨娘应该要赶来了。” 这会儿,陈书从书房庭院内走出,鬼鬼祟祟地进了草丛,发现里面的三个人,汇报道:“少夫人,世子只喝了一口,但是段姑娘喝了好多。” 倒真是够拼的,若那汤盅里真是春药,她就不怕喝下去了,裴云瑾还是不要她,她怎么办? 如何就肯定,下了春药,别人就非得和她发生什么? 这自信,是同谁学的? 沈欣月冷哼,手掌无意识地拔了一根地上的杂草,攥在手心里揉捏,“知道了。” 紫灵气愤地脱口道:“坏女人,看待会儿怎么收拾她!” 今夜乌云遮月,几个人躲在草丛里,也没人发现。 陈书悄悄地回了庭院里,顺便拍了拍护卫的肩,“今夜就你一人值守,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发出声音打扰世子清净。” 护卫郑重点头,果真一句话都不说。 另一边。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前。 段姨娘将鞋子缝了一半,宁国公就进来了,他随意道:“怎么又缝鞋,彻儿就一双脚,穿得完吗。” “穿不完也没关系,可以送给同寝的其他人啊,他在外面,还需要承蒙别人关照的。”段姨娘头也没抬。 宁国公欲又止,想说靠两双鞋能打点什么关系,肯定要靠人脉和金钱打点关系才行啊,该打点的关系,一点都不会落下。 但念及段姨娘的慈母之情,还是没把这些话说出来。 毕竟,她需要一些事做,以解思念。 “先歇着吧。”宁国公洗漱完上床。 奈何段姨娘没有那个心思,一心缝鞋,“老爷,我这赶工呢,要不您今夜去夫人那吧。” 宁国公心生郁结,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 房中燃着灯,他一时半会也睡不着,躺了会儿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你那个侄女,究竟是个什么性情。” 段姨娘缝鞋的手顿住,“哎,烟儿是个好的,就是摊上一个贪财的爹,我那个兄长,老爷你是知道的,好吃懒做不算,整日就想把烟儿卖了做妾去,我想着能帮则帮,别让她像我一样。” 宁国公翻身坐起,“什么意思,我对你不好吗?” 段姨娘张了张口,露出一抹笑,苦涩中透着庆幸,“可又有几个人,能像老爷这样,有几位主母,能像夫人那样,夫人看似威严实则最宽厚不过。” 这些年,段姨娘也常感到庆幸的。 宁国公府在京城中,就像世族勋贵中的一缕清流,老宁国公有原配和继室,没有妾室和庶子女,宁国公目前只剩她一个妾室。 裴二爷也有原配和继室,但不纳妾。 世子看着就是生人勿进,更没有纳妾的心,连娶妻都挺晚。 这一大家子,且不论专情与否,但多是洁身自好的。 “遇到老爷,是我的幸运。”段姨娘微笑地望去。 宁国公古板的老脸扯出一抹笑,愉快但不说,“嗯。” hh 第430章 段姨娘放下鞋,忽然正色,“老爷,我想着,给烟儿相看人家,不求什么富贵名门,只要身家清白,对她好就成。” 宁国公收敛了笑,“我也不是媒婆,回头你同夫人商量吧。” 语罢,就重新躺了下去。 还无困意,屋外忽然有了响动,小厮隔着一道门在外通禀—— “公爷,二爷在院外说要见您。” 这会儿都一更天了。 宁国公不解,“大晚上的,什么事?” 小厮含糊道:“好像是有急事,关于四小姐和段姑娘的,二夫人也去找夫人了。” 若不是急事,也不可能大晚上找来,失了分寸。 段姨娘听闻坐立不安,“烟儿是出了什么事吗?”边问,边起身想随宁国公出去。 宁国公穿上衣物,抬手将她按坐回床上,“你安心待着。” 待宁国公离开,段姨娘也没真的安下心来,哪还有心思缝鞋,生怕侄女跟着四小姐惹什么祸了。 在房中待着一盏茶功夫,还不见宁国公回来,忍不住出去打探消息。 从院里出来,逮着个下人便问宁国公去了哪儿,但转念一想,她担忧的根本是在侄女,于是换了个问法,开始问侄女的下落。 正常来讲,随意抓着下人问,对方是不可能提前知道答案的,因为没人会天天关注谁去了哪里,而且还不是主人家。 段姨娘问出口,就有些后悔,应该直接去烟儿的厢房找她才对。 然而,被问话的丫鬟脸上闪过微妙隐晦之色,这沉默仿佛是不好说,而不是不知道。 段姨娘被她看得心急如焚,“你若知道烟儿在哪儿,就告诉我,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丫鬟低着头,想到刚才听来的传,偷偷瞥了段姨娘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姨娘,段姑娘她……她好像去了世子那里。” “她去世子那里做什么?”段姨娘面色微变,“胡说,他们二人素无交集。” 八竿子打不着的,烟儿怎么会去找世子。 丫鬟面露尴尬,难以说,双手绞着衣角,“奴婢也是从厨房道听途说,未必是真,姨娘不信就罢了。” 欲语还休的模样,却不似作假,段姨娘见状眉头紧蹙,“厨房那边传出什么话了,你倒是说呀,别只说一半。” 丫鬟惶恐道:“段姑娘去厨房熬了汤膳,里面加了些特殊食材,就是,就是牛鞭什么的,端去世子的书房了。” 提及牛鞭时,小丫鬟的声音细若蚊蚋,涨红了脸。 段姨娘越听越心惊,难以置信,“不可能!烟儿才不会这样!” 烟儿断不会做出不合礼数的事! 只是反驳完,脑海中倏然记起刚才宁国公被喊走时,小厮说的话,她突然就不确定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是真的还是误会。 难道烟儿真的做了不好的事?全府都知道了? 段姨娘胸口那股压抑的闷痛明显,打定主意要亲自去瞧瞧。 想着,快步朝着前院的书房而去,一刻不敢落下。 段姨娘还没走到书房,远远地,玉翡就瞧见了,提前告知了沈欣月。 沈欣月理了理衣衫,率先走出草垛中,进了庭院。 守着庭院的护卫要开口,被她低声阻拦—— “今晚不要说话。” 护卫听话地闭了嘴,只当守门的背景板。 沈欣月一路走至书房外,跟在身后的紫灵玉翡都是再亲近不过的亲信。 隔着一道门,里面没什么声。 书房中,裴云瑾瞧见站在窗户外的影子侧了个身,就知夫人终于来了。 屋外一点声音都没有,要不是陈书的影子给他传递消息,他还真不知道。 影子陈书完成了使命,就离开窗前。 此时,裴云瑾的袖子还被段湘烟抓在手中擦拭,他一直没有推开,故而对方得寸进尺地开始试探。 试探的方式并不是去脱他的衣裳,而是脱她自己的。 hh 第431章 她腰间的系带不是何时断了,突然散落在地上,衣襟悄悄散开,露出了里面的鸳鸯戏水的艳色肚兜。 “呀!”段湘烟一惊,忙搂住自己,羞赧地朝裴云瑾望去,却发现对方在看窗户。 她眉头皱了一皱,难道他没看见她的肚兜? 那岂不是白露了? 段湘烟思忖着,咬着唇瓣,小声喃喃,“世子,我的衣带断了,可不可以借用您的腰带?” 裴云瑾视线从窗前收回,嘴角小幅度地勾了勾,落在段湘烟的眼里,还以为是自己脱衣让对方愉悦了。 她垂下的眼眸中划过精光,果然男人就是男人,她的美貌对大多数男人都是有用的。 或许花园那次,真如裴四所说,是因为还不熟悉的缘故。 只要今天成功拿下世子,将来做了世子宠妾,她根本不用再捧着裴四,也不用再忍着裴四。 一个二房的傻小姐,靠着溺爱才能这般嚣张。 段湘烟憧憬着,不忘盘算眼下怎样宽衣解带能更合理。 正想着,体内渐渐有了几分燥热,她嘴角一弯,是药效来了! 以前倒是没吃过春药,未曾想,春药的药效也就一般,并没有太多难耐,只是热而已。 也不知道世子什么时候起药效,现在看着他好像没什么异常。 抱着再等等的想法,段湘烟双手搂着胸口,双颊覆上羞涩的两朵红云,不安地恳求,“世子,我衣带坏了,可以借我一条衣带吗?” 裴云瑾目光掠过眼前那张泛红的脸庞,语气平和,“你的衣裳,质量都那么差吗。” 她面色一白,怯怯道:“我,我家贫,让世子见笑了。” 他不语。 段湘烟悄悄抬头确认他没有生气之色,环抱衣襟的双手缓缓松开些,试探地朝他的腰带探去。 见他没动,她按捺住即将胜利的喜悦,更大胆地将手放到他的腰带上。 裴云瑾眼皮低垂,眸中幽冷的光落在那只毫无自知之明的手上,他仍是没动,“你在做什么?” 他明知故问,惹得少女愈发娇羞。 段湘烟根本没找到暗扣,秋波流转的水眸中藏着欲说还休的柔情与羞涩,“我想借一条腰带。” 而她没有护着的胸口,衣领再次散开,这次,她没有再去遮盖。 满脸,都写着勾引两字。 裴云瑾再度朝门外望去,门外还是没有声音,口中已有几分苦涩,为何夫人还不进来。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让别人勾引他么? 若再不进来阻止,他……真的要生气了。 裴云瑾气闷地深吸一口气,刻意提高声音,“借我身上这条衣带?” 段湘烟羞怯地点头。 裴云瑾语气生硬,目光冷冷地落在门上,“别乱摸。” 段湘烟的指腹最多只是落在腰带上,这会儿都没找到纽扣,听闻他这话,有些茫然。 何出此,她还没乱摸呀! 难道是在暗示她乱摸? 门外,沈欣月原本还想等一下段姨娘的,结果被裴云瑾这句话扰得心神不宁。 段湘烟摸他了?真摸他了? 摸他哪儿了? 站在门外也看不见呀! 沈欣月这会儿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了,再等不住,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 只见房中男女离得虽近,但除了手碰到腰带外,没别的亲密接触。 朝裴云瑾望去,他面色如常,目光落在她脸上,微微莞尔。 …… 此刻房门大开,玉翡和紫灵都寸步不离跟了进来。 陈书跟在最后,喊了两句,“少夫人,您不能进啊!”也只是喊了两句。 衣襟敞开的段湘烟怔在原地,显然没意料到会被打扰,再看见陈书的瞬间,意识到自己还露着肚兜,羞愤至极,“啊!” 她惊呼一声,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投进裴云瑾的怀抱,紧紧抱着他。 沈欣月眉头拧起,一下子火上来了,正要斥责,忽听身后响起一道尖叫。 hh 第432章 “烟儿,你在做什么?!”段姨娘急赶慢赶,瞧见了这一幕,在视觉和思想的双重冲击下,差点要晕死过去。 与段姨娘发出质问的同时,段湘烟已经被裴云瑾一把推开,重重地跌到在地。 她刻意弄坏的衣带,在这时让她毫无尊严。 因为跌坐在地时,浅色的外衣再次敞开,露出了她故意穿来的艳色鸳鸯肚兜,她来不及遮掩,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推她的人。 国公府不近女色的世子爷,神情冷漠得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刚才的一切如梦幻影。 现在她衣衫不整,他衣冠楚楚不染尘埃,愈发显得她像个笑话,所有人看见这一幕,都会揣测她的妄想和寡廉鲜耻。 属于紫灵的嫌弃响起,“段姑娘,你怎么衣衫不整地出现在这里,是梦游了吗?” 段湘烟知道自己梦要碎了,恨恨地瞪一眼紫灵,视线中,陈书突然挡在了紫灵的身前,回以不善的目光。 段湘烟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现在哪里是跟丫鬟计较的时候,她还是想赌一把,争取一次。 正欲开口,沈欣月两步靠近,直接走到裴云瑾身前,扫了眼他的腰带,若有所思地移开眼,把他挡在身后。 两人站在一起,引得紫灵探出头,突然就觉得画面养眼了。 段湘烟干脆看向沈欣月,柔声带刚,“少夫人,这么多人都瞧见了,我与世子有私情,还请成全我们。” 有私情,成全? 比起生气,沈欣月的内心里,更多的是可笑,“段姑娘,你姑姑也在这里,这些话,你是如何说得出口的?” 段湘烟抿紧唇瓣,偏偏就是不扭头去看段姨娘,倔强地恳求道:“事已至此,若少夫人不成全,我也活不下去了。” 可惜,威胁对于这对年轻夫妇来说,根本毫无作用。 “你以为,谁会在乎你的生死。”裴云瑾讥讽道。 妻子的身板,不足以挡住他,他只是愿意站在妻子身后,这种被护着的感觉,令他身心愉悦,前一刻的不满烟消云散。 沈欣月背对着他,明面没有反驳,但心里知道,是有人在乎的,比如段姨娘。 想着,她朝段姨娘望去。 除了最开始发出质问之后,段姨娘一直没有说话,一直处于不可置信中,默默地消化和伤心。 段姨娘被玉翡抚了抚,稳住心神,颤颤巍巍地朝着侄女走了两步,蹲下身,替侄女拢好衣领,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也不说话,以此来遏制住即将汹涌而出的慌乱。 衣带虽然断了,但是打个结,就能好。 一切,都太过清晰明了,甚至不需要多问什么,论谁看到都是门清。 段姨娘将段湘烟的衣裳穿好,还是想问那一句,“烟儿,你,为何要这么做?” hh 第433章 段湘烟看着段姨娘的动作良久,眼底有动容的、苦涩的、伤悲等情绪,唯独没有后悔。 她明知故问,仍不承认,“姑姑,我做什么了?” 段姨娘看着她,“为何要勾引世子。” “勾引?”段湘烟无辜道,“我没有勾引啊,是四小姐让我送汤膳来给世子,凡事我都要听从她的,她知道惹了世子不快,让我今夜来给世子赔罪,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紫灵拨开陈书,鄙夷地“切”一声,“你什么都没做,衣带自己坏的?” 段湘烟不理会她,楚楚可怜地朝段姨娘看去,“姑姑,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切都是四小姐让我这么做的,我若不这么做,她就要赶我走,我好害怕,我怕回了家,爹就要将我卖掉,我不敢不听四小姐的。”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段湘烟眼眶湿红,段姨娘听得一愣一愣的,方才还失望至极,这会儿不需要证据,就愿意多信她两分,于是转头就请求道—— “世子,世子夫人,这件事,不是我家烟儿自愿的,还请你们原谅她这一回,我一定看好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沈欣月微微蹙眉,“段姨娘,我体谅你对亲眷有偏信,但此事,不是一句两句辩解就能搪塞过去的,这汤里加了何物,段姑娘最清楚了,段姑娘,你何不坦白一下?” 段姨娘想起路遇的丫鬟所说的牛鞭,几欲张口想替侄女辩解,却说不出理由来。 是啊,牛鞭啊,就算是听了四小姐的吩咐,难道就没有想过,世子比四小姐更可怕吗?得罪了世子,难道会比得罪四小姐轻松吗? 段姨娘一下子想通,更是说不出话来。 而对于段湘烟来说,汤盅里可不止有牛鞭,还有春药,此刻就算不坦白,等世子药效上来,或者找个大夫一验,还是能验出来。 那还不如早些坦白,趁现在人少,还能继续推到裴宝珠头上,裴宝珠那个蠢货,事后肯定连辩驳都辩驳不清楚,只会哭闹。 思及此,段湘烟闭了闭眼,挣扎后颤着声道:“是,我是下了那种药,但药也是四小姐给我的,是她让夏香去买的,这些都能追根溯源,证实我没有说谎。” “下药?”段姨娘痛心疾首,原以为牛鞭就够离谱,没想到事实更令人不齿,震惊、愤怒、失望多道情绪夹杂,“烟儿,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姑姑,都是四小姐逼我的!”段湘烟哽咽着,还是那句话。 段姨娘却是不信了,刚才就已经想通,侄女已经被荣华富贵迷了眼去,一心想进公府不惜使用腌臜手段,若再为侄女辩驳一句,怎么对得起世子! 想通归想通,伤心仍是伤心,也分不清侄女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段姨娘头回替别人觉得羞臊,脸都没地方放,看向一语不发的裴云瑾,“世子,是我不该将烟儿带进府里,给你们造成了困扰,待天亮我就让她回家去。” “姑姑!”段湘烟百般不愿,拉着段姨娘的袖子不肯松开,不愿离开。 段姨娘硬生生把她从地上拽起来,“闹得这么晚了,我带她回厢房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走。” 紫灵和玉翡挡在门边,不让人出去。 沈欣月适时开口,“姨娘,此事还未揭过。” 段姨娘驻足,松开段湘烟的手腕,“是,要怎么罚,我们都认的。” “倒不是罚,而是让一些事更清楚,明了些。”沈欣月在等,等下一波人来。 方才进书房前,秋葵已经给她传来了消息,许氏带着裴宝珠去找虞氏认错了。 她和阿瑾整这一出戏,可不止是为了让段姨娘认清段湘烟,同时也是为了让裴宝珠成长些。 虽然裴宝珠很难快速成长,但也不能一直胡闹下去,既然姓了裴,一举一动都关乎了裴家脸面。 hh 第434章 只要没死,这规矩就必须得学会,人也必须要懂事。 否则,真是枉费了阿瑾今天的牺牲,他哪忍过这种是非,别说他,她都忍不了。 想着,沈欣月回眸看他一眼,没意外地,他又盯着她后脑勺看。 见她回眸,他还牵动起嘴角,在这紧张怪异的氛围中,露出一抹令人心安的笑。 彼时,让沈欣月惦记着的婆婆虞氏,正在荣和堂大发雷霆。 阵仗可比书房要大多了。 虞氏用惯了半辈子的心爱茶具,都因震惊和愤怒没拿稳,掉在地上摔个稀碎。 许氏带着裴宝珠都没敢坐下,大致坦白完后,战战兢兢地等待发落。 虞氏哪有空处置裴宝珠,赶紧让人去请大夫,步履匆匆地朝书房赶去,许氏拽着女儿赶忙跟上。 许氏心中忐忑,像被巨石压着,努力维持着体面的镇定,紧跟在虞氏身后还不忘出安慰,“大嫂,宝珠说了,那药不伤身的,她也是爱护他大哥的,不会害人的,顶多就是带些壮阳之效,给瑾儿找个女子不比找个大夫强?” 原以为这样能安慰到虞氏,岂料虞氏步子不停,不禁面色没有缓和,回头瞪裴宝珠一眼,厉声对许氏道:“若是什么女人都能进瑾儿的眼,他能挨到二十二岁连个通房都没有?许氏,你们夫妇将女儿教成了什么样子,平日我多说一句你也听不进去,但今日我儿子要是出什么事,你给我记着!” 裴宝珠被虞氏“恶毒”的模样,吓得眼角出泪,但这次根本不敢发出哭声,脚步变得沉重,走不动道,全靠许氏拖拽着。 “哭什么哭!”虞氏阴着脸,快步朝书房过去。 半路遇到了同样急匆匆的宁国公和裴二爷。 一对兄弟,一对妯娌,正好是两对夫妻,纷纷交换神色,但都默契地没说话,朝书房去了。 书房外那个护卫一直不讲话,眼下刚过一更天,感觉书房里热闹得很呢,但他不好奇也不讲话。 刚才前后脚少夫人和段姨娘进去了,现在全家都来了。 宁国公和虞氏走在前头,两手一挥让护卫退下,但护卫其实也没想过拦,今夜的规矩跟平日相反,来一个进一个。 虞氏还没走进书房,远远就瞧见书房的门敞开,儿子儿媳的几个心腹都站在门内。 待离得近了,房中少女柔柔的恳求声就传出来了,“姑姑,我不要回去,求求您了,我爹会卖掉我的,世子,世子夫人,我不敢奢求什么名分,只求你们发发善心,哪怕在世子身边为奴为婢,我也心甘情愿的。” 听得虞氏满腔怒火蹭蹭蹭地涌上心口,加快脚步,率先冲进了书房,“府中何时缺过奴婢,要你一个脏了心的东西!” 话一出口,房中几人都朝着虞氏望来,虞氏第一眼就瞧见了儿子,看儿子白皙自然的脸庞,就知他没有被算计了去,暗暗松了口气。 儿子儿媳站在一处,从容地同仇敌忾。 而两人的对立面,是段氏姑侄,段湘烟捂着衣领垂着头,那可怜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成事了。 虞氏最见不惯,视线移开看到了段湘烟身边的段姨娘,好在是段姨娘从不装可怜,这会儿也没有。 “夫人……”段姨娘欲又止,看见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羞臊了老脸。 她向来是将侄女当做很亲近的人,侄女也是她亲自恳求了夫人才带进府里来的,现在侄女做出这种事,段姨娘自知无法撇清,不仅为侄女丢脸,自己的脸也是丢完了。 做妾这么多年,不曾被公府亏待,只有此刻,在老爷夫人的审视中,她仿佛没了尊严,尊严是被侄女亲手摔碎的。 门边,许氏紧跟虞氏身后,跨进门槛,没有看见想象中的画面,也是松了口气。 hh 第435章 转头就朝裴二爷递了个安心的神色,轻拍了拍女儿的手。 裴宝珠不敢发声,含着泪探头瞧了眼,然后埋在了许氏怀里擦眼泪。 原本房里站的人就多,这会儿更是乌泱泱挤在里面,虞氏心有担忧,朝儿子走去,“这个祸害可有伤到你?” 虽然明面上,看着没事,但虞氏毕竟没看见整件事的全貌,就怕儿子受了一点伤害。 裴云瑾摇头,“让父亲母亲担忧了。” 虞氏:“你无事就好,”随即将目光投向桌上那碗鸡汤,“这便是段姑娘送来的东西?” 段湘烟咬着唇瓣,不敢说话了。 门边的许氏心提到了嗓子眼,“大嫂,既然瑾儿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段姑娘也不是咱们府里的人,将她赶走不就成了吗?” 虞氏冷眼扫过去,“段姑娘不是裴家人,但她要害的是裴家人,许氏,你别想着宝珠能这样蒙混过去。” 这一通严厉训斥,哪里像妯娌,许氏觉得自己也像是被管束的小辈,尴尬地闭了嘴。 一旁的裴二爷也没脸,打圆场,“大嫂,有话好好说,宝珠有任何错处,都是认罚的。” 此语出,裴宝珠从许氏怀中抬头,幽怨的目光望了亲爹一眼,又朝堂兄堂嫂的方向看去,无声地重新埋头进许氏怀里,许氏没有话语权,只好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宁国公看着书房内一大家子,闹成这个样子郁闷得很,粗声道:“出来,都出来!” 语罢,他率先转身抬步出门,二房的人默默跟上,所有人朝跟着去了前厅。 沈欣月不忘罪证,“紫灵,把这个端上。” 紫灵点头,将汤盅端上,不给段湘烟毁灭证据的可能。 段湘烟双手握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比裴宝珠更不情愿去前厅,这一去,无疑就是审问。 这一大家子凭什么审问她? 无奈被段姨娘推着走,不去也得去。 前厅的几排蜡烛被点燃,火光跳跃,烛影婆娑,将一众人神采纷呈。 宁国公夫妇稳坐高堂,二房与世子夫妇各站两侧,倒不是不能坐,而是不想坐下。 段氏姑侄站在中央,接受目光洗礼。 “段氏,你不必陪着她。”虞氏语气平和,不怒自威。 段姨娘无地自容,“夫人,当初是我要让烟儿进府,现在她犯了错,我哪能置身事外。” 虞氏点头,“你侄女心思大着,国公府往后是容不下她了,先前你还想替她找个好人家,就她的品性,我和老爷是绝无可能替她觅得良缘的。” 段姨娘忙道:“不敢,不敢再让夫人费心,待天一亮,我就让她回家。” 段湘烟面上血色全靠牛鞭汤的燥热支撑着,闻,拉紧段姨娘的胳膊,“姑姑,姑姑,我不要回去。” 她想着,啜泣起来,朝地上跪了下去,向国公夫妇磕头,“国公爷,国公夫人,我若回去,会被我爹卖掉的,求求你们,别让我回去。” 虞氏没有丝毫怜悯,“你被卖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段湘烟含泪抬头,目光朝裴宝珠的方向望去,正好和偷偷抬眼的裴宝珠对上眼。 裴宝珠站在裴二爷和许氏中间,很有安全感,偷偷看了一圈人,自以为自己安全了,瞧见段湘烟的可怜样,忍不住对许氏道:“娘,她要是被卖给傻子做媳妇怎么办?” hh 第436章 这突然开腔,吓了本就精神恍惚的许氏一跳,恨不得塞住女儿的嘴,“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看她没被卖,你被人卖了都不自知!” 裴宝珠不懂,“我才不会被卖,段湘烟是给大哥下了药不错,可大哥也没事呀!” 殊不知,身后虞氏的视线都冒了火星。 沈欣月心知肚明,“四妹,可据段姑娘所说,她今日所为都是你指使的。” 裴宝珠瞪圆了眼睛,“你当真这么说的?” 段湘烟还跪在国公夫妇面前,心里恨极了沈欣月的多嘴,硬着头皮道:“本就是四小姐指使的我,就算对峙我也不怕。” 裴宝珠不可置信地看向段湘烟,“又没有人对你严刑拷打,你为何要出卖我?” 质问就罢了,脚步还朝前去了,被许氏拽着不让其上前。 虞氏一瞥,“许氏,你松开宝珠,让她们好好分辨个明白。” 许氏还不肯放手,被裴二爷劝了句才缓缓松手。 裴宝珠刚走到段湘烟身边,就被虞氏一身呵斥—— “跪下!” 原是不想跪的,被这一嗓门吓跪了。 裴宝珠跪在段湘烟身边,安静极了。 段湘烟还想极力证明自己清白,“夫人,这一切都是四小姐指使的我,我是不得已的。” 裴宝珠还没想好怎么狡辩,只听厅堂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夫人,奴婢在段姑娘的屋子发现了这个。” 此时,玉翡手提布袋,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厅堂内,将布袋摊开放在地上。 里面赫然是被段湘烟扔了的煮熟的牛鞭! 裴二爷和许氏看见,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尴尬。 “你,你们……”段湘烟拧起眉,“怎么可以私自进我的厢房!” 玉翡回以微笑,“段姑娘,你不是公府的主人,这公府的每一处,你都无权做主。” 段湘烟死死地盯着玉翡,一个下贱的丫鬟,都敢骑到她头上来了!这就是她为什么要努力往上爬的原因! 想要往上爬,就必须先留在公府。 段湘烟继续推脱,“这东西,都是四小姐给我的,是她让我煮的。” 确实是裴宝珠给的,裴宝珠根本没法反驳,只有生气想打人。 虞氏问,“宝珠,这东西是你给的?” 裴宝珠畏缩地低着头,因此错过了父母的暗示,小声坦白,“是,我从爹娘那里偷偷拿的,但我先前并不知这是什么东西,我就想着,爹娘藏得好,肯定是好东西,给大哥吃,大哥估计也会喜欢。” 她说话时,厅堂内无人插嘴打断。 众人神色各异,烛光一闪一晃,二房夫妇脸都快低到了地上,在这诡异的静谧中,尴尬得突兀且明显。 就在这沉默中,突然有人冷笑了一声,吸引去了目光。 是裴云瑾。 他才不需要这个。 沈欣月大概知道他心中想法,怕他气得直接说出来,于是扭头,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小动作,他嘴角的冷笑稍稍收敛,垂下了眸。 还是得顾着些二房叔婶的颜面。 场面还是尴尬,宁国公轻咳一声,“没问你哪来的。” 虞氏继续问,“你为何要指使段姑娘勾引你大哥,她就算成了你大哥的妾室,对你有什么好处?” 裴宝珠搓着小手,小声道:“我,我就不喜欢大嫂,她到现在,都没把新衣裳做给我,而且大哥也不帮我,还不让我出府。” 虞氏听了这个理由,觉得好笑,朝正在尴尬的二房夫妻望去,“你们教出来的好女儿啊,还未出阁,就敢想把手伸进堂兄的房里,往兄长房中塞妾,不惜使用手段,不计较任何后果!” “就这,是你们精心数年教出来的女儿!传扬出去,都要毁了裴家清誉!京中哪个人家能接纳她?” 裴宝珠红肿的眼睛,眼看又要掉眼泪下来。 hh 第437章 “还好意思哭,”虞氏看得心累,斥责道,“再哭,明日就让你嫁出去!” 裴宝珠抬头,委屈之余不忘问,“嫁给谁?” 虞氏一拍桌面,“你还想嫁给谁,嫁到京外,远远的,你爹娘治不了你,就给你找户能治你毛病的人家!” 裴宝珠当了真,真是被吓到了,眼泪哗哗流,嘴巴张得老大。 此刻,段湘烟还在边上道:“夫人,事情已经明了,我——” 虞氏冷笑打断,“宝珠不知那是何物,你也不知?” 段湘烟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沈欣月适时发问,“你若不知,为何要藏起来换成鸡?” 这刻意的心虚的举动足以说明一切,段湘烟一时无法反驳,裴宝珠边抽噎边附和,“就是呀,你肯定知道,你就是诓骗我。” 这句话,真是出乎意料。 裴宝珠竟然终于反应过来了。 段湘烟皱眉,气愤道:“我哪里诓骗你了?难道不是你一直在跟我说,想让我嫁给世子为妾的吗?不是你说,世子夫人配不上世子的吗?” “呜呜呜,”裴宝珠有点说不过她,因为事实好像确实是这样,哭一阵,突然想到什么,“好啊,你一直骗我,我娘说的没错,你就是看我单纯,故意让我给你出主意!” 说着打了个哭嗝,马上跪直了身子,然后继续,“从一开始,你就用心险恶,我说呢,上次我让你在花园巧遇我大哥,你还故意去弄个带机关的花洒,没吸引到我大哥不说,还把你自己弄一身狼狈,湿了身子,我说你怎么这么听我话呢,原来是不知羞耻地在大庭广众下就想用身体勾引人!” 这一长串话,信息很多。 彼时,众人才知,还有花园的事,今天竟不是第一回勾引?! 虞氏朝裴云瑾望去,后者微微颔首。 虞氏怒不可遏,竟让这么个玩意在眼皮下蹦跶这么久! 刚想发话,裴宝珠顿了顿,炮仗般的话语又响起—— “哦对了,还有一次,我二哥行军离开前一夜,你孤身一人跑到我二哥房里,说什么会照顾好段姨娘,还说不想去做刘家妾,想让我二哥带你一起走!还趁机衣衫凌乱地跌在我二哥怀里!” “我那时觉得你是存了勾引我二哥的心思,很不喜欢你,后来却被你的几句语蛊惑,听信了你的无辜!我真是被你骗得好惨!” 裴宝珠的思路瞬间清晰,“对啊,你若是真的心悦我二哥,又怎么会再勾引我大哥,你只是想攀附我的哥哥们,所以才讨好我,让我站你这头!” 段湘烟弱弱的,根本插不进话里。 裴宝珠指着她鼻子道:“你这种人,难怪我两个哥哥都看不上你,做妾都不要你的。” “你!”段湘烟被这句“做妾都不要你”气得狠了,前胸起伏,欲回嘴,忽被右侧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扇歪了脸。 “啪”的一声,响彻厅堂。 段湘烟柔柔地倒在地上,因疼痛溢出泪花。 这一幕,的确美极了。 看着就是毫无攻击性的楚楚可怜的美人,可惜对在场众人不起作用。 段湘烟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段姨娘,“姑姑,你,你打我?这一室外人,只有你是我最亲的人啊!” hh 第438章 段姨娘比她更痛心,也是此刻才知道,亲侄女还妄图勾引亲儿子。 “烟儿,”段姨娘苦涩一笑,“亏我还想将你拉出泥潭,生怕你被你爹卖了,我不想让你做妾,你倒好,背着我偷偷找你表哥,现在又找世子,你就这么想做妾吗?!” 段湘烟的目光与段姨娘交汇,自知无法狡辩,唇边扯出自嘲的笑,“姑姑怎知我的苦?姑姑自己享尽荣华,而我要在穷乡僻壤里虚度年华,让我如何甘心?将来嫁个穷苦人再吃一辈子苦吗?” 段姨娘怒指着她,“这些年,我攒的钱多是给了家里,是不够你吃,还是不够你穿?” 段湘烟眸光哀怨,深处的野心显露,“姑姑觉得够了,是因姑姑在公府有吃有喝,不需要花钱,可我生来貌美,偏偏让我生于微末,平日出门都不敢抬头,就怕被贼惦记,我不愿意一辈子活在泥潭,不愿美貌在困苦卑微中消磨殆尽,有什么错?” 回答她的,是裴宝珠不屑地嘀咕声,“不要脸。” 段姨娘痛心地看着她,踉跄一步,几乎站不稳脚跟,养了多年竟养出这么个自命天高的主! 半晌才道:“既然你这么有主意,我再不会干涉你的未来。” 段姨娘对段湘烟失望至极,似下定决心不再管她,而这正是沈欣月想看到的。 只会吸血毫无人性的亲戚,就该这般断了念想才好,往后万一再生事也没什么情面可讲。 此时,段姨娘朝着宁国公和虞氏的方向跪下,就跪在段湘烟的右侧,“老爷,夫人,若非我识人不清,也不会有这场闹剧,惹得全家不快,差点害了世子,还请老爷写一则放妾书,我带着烟儿回去。” 宁国公没作声,拧了拧眉,望向虞氏,虞氏叹了口气,正欲开口,跪在中间的段湘烟又抬起了头。 她不再是那副畏畏缩缩的怯懦模样,反倒是有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放纵,“我不走,凭什么让我走,四小姐划伤了我的脸,夫人先前说过留我养伤的。” 厚脸皮到想强行留下,众人沉默不语,暗自嗤笑她的天真。 这里是宁国公府,她的去留何时能由她自己做主? 先前说留着养伤,不过是虞氏看在段姨娘的情面上,再加上的确是裴宝珠有错在先,但不代表宁国公府能随意任人拿捏。 段姨娘先听不下去,气得要与段湘烟争执,却在收到虞氏眼神时,默契地闭上嘴。 虞氏淡然开口,“不留你,你又当如何?” 段湘烟粲然一笑,透着几分同归于尽的决绝,“你宁国公府若真将我赶出去,我就到外面说,你们欺压民女,纵容公府千金毁了我的脸!你们毁了我的生活,你们也别想好过!四小姐嚣张跋扈,恐怕以后也找不到好人家了!” 虞氏莫名地发出一声云淡风轻的笑,一旁许氏先急了,“段姑娘,你小小年纪心思怎么这么歹毒,亏我家宝珠厚待于你!” “厚待?”段湘烟仿佛听到了笑话,“她嫉妒我的美貌,整日都想划花我的脸,这叫厚待?” 裴宝珠听得气急,两颊鼓鼓,“我嫉妒你?真是笑话死人了!你要是敢出去说我一句坏话,我保准彻底划花你的脸!” 两人一争执起来,就吵得人头疼。 沈欣月原本想着只要段姨娘和裴宝珠看清了段湘烟的面目,将段湘烟赶出去不再来往就罢了,岂料段湘烟狗急跳墙,竟开始自寻死路。 宁国公府不过款待她几日,她就真觉得宁国公府是软柿子了? “都闭嘴!”虞氏一声呵斥,厅堂便安静下来。 沈欣月低着头,还等着虞氏发话处置呢,随即就发觉虞氏的目光朝自己这处望了过来。 “依你之见,要怎么处理?”虞氏和蔼地问。 hh 第439章 在这么令人气愤的时候,还能露出这般和蔼可亲的神态,沈欣月觉得,问的应该不是她。 于是她往边上让了让,把身后的裴云瑾挪了上来,毕竟婆婆在问他话。 她移到了边上,奈何虞氏的视线随着她动了,虞氏稍有无奈,“阿宁,我在问你。” 啊? 原来是在考她啊。 沈欣月手心无措地捏了捏,很快恢复自然,从容道:“若是识相,稍稍惩治一下便也罢了,都是要脸的人家,何苦闹得太难看,但若遇到不识相不要脸的,就如巷子里咬人的狗,要么大卸八块,要么丢远些,总不能放眼皮子底下乱吠。” 她说得清楚明白,虞氏面色未变,裴宝珠也没变。 只有段湘烟觉得受到侮辱,“你说我是狗?” 瞧,某人自己都知道自己是不要脸,不识相的。 沈欣月淡淡地笑着,任由某人先乱吠一阵。 段湘烟咬着唇,红润美丽的脸蛋迸射出嫉恨的光,显得狰狞丑陋,“你不过就是命比我好,才有资格在这里含沙射影,说到底你不也是高攀了公府,等你人老珠黄的那一天,你——啊!” 话未尽,喉间余音尚存,胸前蓦然一阵剧痛,还未看清什么,就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踹倒在地,重重摔落在冰冷地面上。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每一寸骨骼都仿佛碎裂,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见一只纹路繁复的金丝黑靴收了回去。 竟是被世子踹了一脚。 “闭上你的臭嘴。”裴云瑾冷声警告。 段湘烟被这一脚,踹得剧痛几乎窒息,待缓过劲儿来,悲戚抬头,“差点忘了,除了四小姐划了我的脸,世子爷方才还看了我的身子,难道不用负责吗?这让我以后怎么活?” 沈欣月面子里子都笑不出来,声音毫无波澜,“那你去死。” 段湘烟一哽,换了个说法,“我凭什么去死?是世子爷看了我的身子,该想办法的是你们!偌大的宁国公府,难道连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懂吗?我一介平民,跟你们无法说理,但受了的委屈,不会白受,出了这个门,只怕京城所有人都要知道你们国公府仗势欺人,侮辱民女。” 裴云瑾站在一排飘摇的烛光前,周身的位置都压抑几分,暗色长袍都似闪烁幽冷的光,愈发显得面色森冷—— “既如此,就别出这个门了。” 段湘烟的咽喉还冒着血腥气,放肆决绝的眸子映出他冷峻伟岸的身影,此刻终于生出慌乱和惧意,“什么意思?” 裴云瑾却不回答她。 她强装镇定,声音微颤,“纵使你是公府世子,纵使你们宁国公府家大业大,可这是天子脚下,难道你们敢草菅人命吗!我就不信,你们敢拿我怎样!我爹就在外头,我若出了事,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一席自救的话,叫沈欣月听出了重点,“你爹在外面?” 连段姨娘都惊了,“难不成今夜你要勾引世子的事,你爹都提前知道?你还让他在外头接应你?” 段湘烟得意地勾起嘴角,自以为安全有了保证。 段姨娘更伤心了,“所以,连我的亲哥哥都在骗我,你们合起伙来做戏,就为了骗取我的信任,将你带进府里来?他不是真的要卖了你?” 段湘烟看向段姨娘,红肿的脸颊僵硬地动了动,这会子也没什么好瞒的了,“姑姑,我爹好吃懒做,但也不傻,有了你这个先例在,他怎么会把我卖给傻子,他还想继续享福呢。” 段姨娘面上划过失望与愤怒,最后化为苦笑,不作声了。 段湘烟重新扬起一抹笑,仰着头,目光直直望向虞氏,又平移到沈欣月身上,唯独不去看裴云瑾,“宵禁将至,我爹若收不到我平安的讯号,他就会寻去京兆府,或者向宵禁巡街的护城军报信,他嗓门大得很,等这事闹大,你们就算官官相护也平息不了……只要你们现在给我一个交代,我要的不多,只是一个妾室的名分罢了,就能换取你们的安宁和世子爷的清誉,很划算吧?” hh 第440章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般厚颜无耻的人!”裴宝珠忍不住了,跪在最左边,去推搡段湘烟。 段湘烟身子瘦弱,加上胸口有伤,一下就被推倒,反应过来发了狠地去推裴宝珠,“你以为你是个什么玩意!” 裴宝珠被推倒,不可置信地望过去,“你竟敢推我?连你都敢推我?” 随即陷入深深的怀疑中,长长的指节随时准备扑上去挠人。 许氏见状,赶紧上前制住裴宝珠,“宝珠,先别闹,别闹。” 段湘烟也被下人拉住手脚。 虞氏刻意不说话,朝沈欣月看去,一门心思要让她来拿主意。 沈欣月收到眼神,“还请母亲借些人手给我。” 她倒不是调不来人,而是在虞氏面前,得经过准许,才显得尊重婆婆。 “嗯。”虞氏点头。 沈欣月朝厅堂外望去,那里是一片漆黑,门边站着一行护卫,她招来玉翡低语两句,玉翡领命出去了。 段湘烟被人抓着,见状有些不祥的预感,“你们要做什么?” 看没人理她,沈欣月好心回答她,“宵禁将至,更深露重,公府是要脸面的人家,你爹来都来了,总不好放着他一人在外面傻站着。” 那头。 在街边鬼鬼祟祟的段大,忧心忡忡地来回踱步,只听吱嘎一声国公府的后门开了。 他心一喜,以为是女儿出来报喜了,走过去两步,却听好几道脚步声,显然不止是一人出来。 路面的光照下,隐约瞧见是一排人,段大察觉不妙,转身赶紧溜,没溜几步,就顿在了原地,因为另一面也来了人,他被包围住了。 “你,你们干什么?”他心虚地问。 护卫们没有回答,抓小鸡似的提着他后颈处的衣物。 段大只见一个清丽的姑娘从护卫们身后走出,明明长得不如自家女儿好看,偏偏在气质上更胜一筹。 玉翡端着手,瞥了眼段大,仰着头傲慢中透着笑意,“您就是段老爷吧,我家夫人说您养了个好女儿,请您进去吃盏茶,有桩生意要跟您谈呢。” 段大听闻前半句,喜上眉梢,以为女儿成功拿下了世子爷,还想跟着摆摆架子,卖个关子考虑下。 架子还没摆成,正卖关子呢,玉翡也不等他回答,挥了挥手,让护卫们将人提了进去。 “哎,哎,我还没答应呢!”段大心中莫名,已经被拖拽进府中,走的后门。 也没去到前厅,被人放进了偏僻的房间。 段大左右看看,“我女儿呢,我——”在瞧见一排护卫涌进时,他果断闭了嘴,抖着手把桌边的茶囫囵吞地一饮而尽。 心里苦,也品不出什么味。 随后,玉翡走了进来。 段大瞧见玉翡,只当对方也是个能做主的主事人,直接问道:“我女儿呢,你们就这样对待舅老爷的?” 玉翡眼中嘲弄,“段老爷,夫人让我先与你将生意谈妥,才能让你去前院。” 段大皱眉,不解其意,只见玉翡抽出一纸契书。 她缓缓道:“毕竟您是段姑娘的父亲,将她养到这般大,你觉得多少合适?” 谈到金额,段大强忍住即将一飞冲天的喜悦,女儿的聘金,自然是越多越好,何况是宁国公府这样的门第。 女儿得了世子青睐,万一以后没良心的不管他了呢?段大考虑的因素多,当然是要趁机大捞一把。 “一千两!” 玉翡眉眼不抬,只微笑,“若是如此,那不谈了,您今日将段姑娘领回去吧。” 玉翡起身,作势要走,段大心一慌,赶紧制止—— “等等等等,少些少些嘛,你说多少,你是不是做不了主?我要跟世子去谈!” “世子与世子夫人已经将此事交给我,若谈不妥,就罢了。”玉翡随意道。 段大一拍腿,“那你说多少嘛!” hh 第441章 玉翡转头,“五十两。” “你们国公府也太抠了!”段大紧皱眉,嘴上说着抠,心里盘算起以后的好处了。 想想当初,自己的亲妹子的聘金好像也才这么点价格,但是每年源源不断攒钱贴补给家里,至今累计都有一二百两了! 段大犹豫试探,“要不再多给点?” 语罢见玉翡又要走,他二拍大腿,“行行行,五十就五十!” 玉翡重新坐回来,将契书摆在桌上,白纸黑字,奈何段大不识字,只看懂“伍拾两”三个字,连段湘烟的名字都认不得。 “签字,画押。”玉翡无表情道。 段大哪里会写字,于是护卫将红泥拿上来,只让他按手印。 段大悻悻地,将手指按进红泥中,想着五十两又觉得实在太少,没忍住抱怨,“你们真是会谈生意,我是嫁女儿,被你们谈成生意了。” “嫁女儿?”玉翡诧异,“段老爷大概是误会了,公府无人要娶妻纳妾。” 段大手印还没按,僵在半空,“不是纳妾?那你们什么意思?” 玉翡抿抿唇,嘲笑得很收敛,“世子夫人觉得段姑娘聪明能干,想收为婢女,这是卖身契,您若签了,段姑娘就卖身给公府了。” “什么?!”段大顿时火冒三丈,唰地站起身,将桌上契书拿起撕个粉碎,“我女儿貌美如花,给你们公府当婢女?你们欺人太甚!绝对不行,我要见我女儿!” 玉翡淡定地看着白纸屑从眼前飘落,等段大说完,才道:“可惜公府不缺妾室,唯独这婢女还有空缺,段老爷可要清楚,这公府的丫鬟月银不少,是极稳定的。” “再稳定也是个婢女啊!”段大不肯。 玉翡慢慢道:“世子与世子夫人看重段姑娘,若段老爷愿意将女儿卖给公府,价钱可以再谈。” 段大好奇,“多少?” 玉翡想了想,“一百五十两。” 多了一百两!段大眼神犹豫。 这一犹豫,玉翡又要走了,“您若不愿意就罢了,婢女哪里都能买,只不过段姑娘前些日子伤了脸,今日还试图勾引世子,被夫人抓住了,这名声传出去以后恐也难进别人家门。” 玉翡刚走到门外,段大一锤定音,“好!我今日能拿到一百五十两吗?” 玉翡回头,重新回来,掏出一张崭新的契书,“自然。” 新的契书也是准备好的,上头写着一百五十两。 这下,段大再蠢也知道对方这是故意框他一圈呢!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心服口服地按下手印。 他自己这个女儿,他自己知道,心思野着呢,真要是嫁出去,未来未必有亲妹子那么听话,只怕不会往家里贴补太多钱。 还不如现在捞一笔大的呢! 至于为什么勾引完世子后,世子夫人还要留她在身边,不惜花一百五十两……段大才不管呢。 玉翡满意地将卖身契收好,“往后段老爷要自觉与段姑娘少联系了,市面上买个奴婢最多不过几十两,段姑娘这一百五十两,完全是看在段老爷的面子上,今后她就是公府的人,不再自由,这是你情我愿的买卖。” 段大将一百五十两收好,乐呵道:“我懂我懂,我不会上门找她的。” 玉翡点头,“待会,段老爷再同她说几句话吧,段姑娘心比天高,只怕还是不愿意。” 说着起身,将还在欢喜的段大往前厅带去。 前厅。 段湘烟跪了很久,转头瞧见亲爹来了,心慌不已,“爹,你怎么真跟他们进来了!” 她还指望他当底牌呢!这下两个都成人质了! 段大神采奕奕,进正厅就见亲妹妹和亲女儿都跪在那里,想必是因勾引一事,妹妹也被牵连了。 他自认为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一站,反正收了钱,也不想管公门里的事了,完全是按照玉翡的要求,道—— hh 第442章 “女儿啊,你就懂事乖巧些,往后在府中为世子和夫人尽心尽责,倒也是一个好出路。” 段湘烟一愣,“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段大只好再说清楚些,“世子看不上你,你就安安分分地做个侍女也好,一百五十两不是小数目了,街坊邻里想送女儿进来都进不来呢,做人要知足!” 段湘烟声音颤抖,摇摇欲坠地跪坐地面,“爹!你要将我卖了?!” 此时,玉翡将卖身契出示,全方位展示给众人,在段湘烟红眼之际,又收紧袖子里,严谨道:“不是要卖了,是已经卖了,段姑娘,按照公府的规矩,你入府晚,取名得以冬字开头了,你该请少夫人为你赐个名。” 段湘烟咬紧了牙,恨意充斥着,不明白事情为何就到了这个地步,原来世子说的不用出府了就是这个意思吗?! 可是遣人去找她爹的,不是世子夫人吗? 世子夫妇毫无交流,就可以达成一致了?这就是裴宝珠所说的,感情不好?! 但现在,世子夫妇感情好不好,显然已经不该是段湘烟关注的点了,她不甘地大喊—— “不可以!我不要做婢女!爹,我求求你,我不要,你带我回家!” 厅堂中,不论是大房、二房,还是护卫奴仆,都冷眼瞧着。 裴云瑾唇角勾起冷笑,“段姑娘真是多变,先前说要为奴为婢的,也是你。” “我不要!”段湘烟哀嚎着,眼泪落下。 身侧,段姨娘也落了泪,但没有替她说一句话。 这一厅堂中,恐怕也唯有段姨娘是真心为她伤心,然而她浑然不知,或者说,不在乎。 彼时段湘烟还在哀求挣扎,段大后退了一步,“先前是你死活要闹着来公府的,也不是我逼你的,你可别怪我啊,你别想着回去了,我们虽然家穷,但是要诚信,既然签了契约肯定不能反悔,你就好好留在这里,吃好的穿好的,哪样不比别人强啊!” 这样的劝说,哪怕在沈欣月听来,都尤为可笑。 一个卖女儿的,还讲上诚信了。 至于段湘烟有今天的结果,沈欣月并不会怜悯,倘若不是自寻死路,此事也不必做的这么绝。 沈欣月不能给公府留有后患,哪怕这后患再不起眼,也不行。 见时辰差不多了,她朝后方看去,给玉翡递了神色,后者心领神会,将段大带了出去。 段大揣着银钱,顺从得很,只看了凄凉的段湘烟最后一眼,就跟着玉翡出去了。 抬头望望天色,忽听锣鼓声传来,是宵禁前的打更报时辰。 段大问,“已经很晚了,宵禁不允许上街,这会儿走刚好赶上宵禁,这……” hh 第443章 玉翡低着头,神态置于黑暗中,“段老爷放心,护卫们会将您带去休息,您可以随意,天亮再走也行。” “好好好。”段大放心了。 厅堂中,段湘烟眼看着亲爹走了,想去追,却被护卫抓了回来。 虞氏身边的邹嬷嬷厉声道:“冬姑娘,规矩些,主子们都看着呢。” “我不是冬姑娘,不要这么喊我!” 段湘烟简直是崩溃了,转头瞧见段姨娘悲悯复杂神色,赶紧转移了跪的方向,拉住对方,“姑姑,求求你,帮我说说,我不要做奴婢,我想回家了,我听你的,你给我找一个普通的老实本分的秀才,我愿意嫁的,姑姑,我再不上宁国公府的门了!” 段姨娘想到方才种种,狠下心来,将侄女的手挪开,“没人会害你的。” 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没抓住,段湘烟自知被抛弃,成为婢女会落得什么下场,她不敢想,怨愤与不甘将她整个人包裹。 什么叫没人害她?哈哈哈哈,明明全都在害她呀! 环顾四周,发现每个人冷漠或鄙夷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奴婢,她崩溃大笑,笑命运不公。 宁国公看不下去,想让人把她拖下去,被虞氏按住了发号施令的手。 虞氏摇头,示意再等等。 毕竟同伙的裴宝珠还没惩处呢! 这会儿,裴宝珠还在笑话段湘烟,笑对方成了奴婢,可谓是解气! 这下也不得不感叹,正妻就是正妻,即便是她瞧不上眼的伯府出身的嫂嫂,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段湘烟治得服服帖帖! 段湘烟嫉恨地记下所有人的脸,视线一圈转回来看向裴宝珠。 别人都是冷漠鄙夷,只有裴宝珠在大喇喇地笑着,如傻子般明目晃眼的嘲笑,刺痛了段湘烟本就崩溃的心灵。 反正都已经成奴婢了,于段湘烟而,已经没有更糟糕的事了,气愤之下,一巴掌甩了过去,“笑什么笑!蠢货!” 巴掌甩的太快,“啪”的一下,打懵了人。 刚才只是被推,这会儿实打实挨了个巴掌,裴宝珠再也笑不出来了。 大房的两对夫妻,都从容地看着。 二房夫妇从容不了,尤其是许氏,心痛地惊呼一声,“宝珠!” “你们这些护卫是干什么吃的,一个柔弱奴婢都抓不住吗?!”许氏边斥责边去扶女儿。 裴宝珠委屈极了,但更多的是怒火,本来今晚提心吊胆的就很累了,还被一个奴婢给打了,刚想打回去,就听对方讽刺地笑道—— “你这个蠢货,还好意思笑话我,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就你这样的,又能嫁什么好人家?成天幻想着嫁给杜公子,哈哈哈哈,镇国公府的门槛可比宁国公府还高呢,也不看看你什么样子,长得还不如我!杜公子能看上你,那才叫瞎了眼了,你就做春秋大梦吧!” “难怪世子不让你出府,规矩学得还不如我,我若是有你这个出身,混不成你这模样,成日将自己当成国公府的唯一千金,你又不是国公爷的亲女儿,一个二房的嫡女,整日里摆长房嫡女的谱儿,出了这个家门谁会惯着你?你就笑吧,将来我看你笑不笑的出来!” 段湘烟受了刺激,嘴角张扬疯狂地嘲讽她,喋喋不休地说出让裴宝珠无法接受的话,期间许氏多次想让其闭嘴,奈何段湘烟已经是破罐子破摔。 许氏多次朝虞氏投去求救目光,可后者完全无动于衷,仿佛就允许她们这么闹着。 “啊啊啊!”裴宝珠双眼胀出红血丝。 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打骂侮辱,她听得几近昏厥,四肢乱颤着从许氏的桎梏中挣脱出来,朝段湘烟飞扑过去,“我跟你拼了!” 许氏一个没抓住,一个飞影就从怀中扑了出去,低头只见怀中空无一物,“宝珠——” hh 第444章 这下喊也没用,裴宝珠轻易就将段湘烟扑倒,就像上次在庭院打架般,但这次指甲养的更长了。 长长的五指在段湘烟的头上脸上抓挠着,将指甲都磨得愈发锋利,在段湘烟的辱骂和大叫声中,刺向她另一侧姣好的脸颊。 “宝珠!” “烟儿!” 许氏和段姨娘的声音齐齐响起,段姨娘也是被吓到了,和许氏一同去拉架。 场面一度混乱,光靠许氏和段姨娘哪里能拉住,沈欣月想让丫鬟婆子帮把手,话到嘴边被虞氏制止—— “让她们打。” 虞氏漠然看着,沈欣月听闻也只能收住了声。 直到被压制在底下的女子一声尖锐的丝毫,裴宝珠脸上露出解气的笑,收回了染了血的指甲。 “啊!”段湘烟面颊一热,腾出手来摸了摸脸,面上愈发疼痛,看见手心染上鲜红的血,两眼一黑,“我的脸,我的脸……” 彼时,虞氏挥了挥手,丫鬟婆子们上前,帮着许氏将裴宝珠扶了起来。 除了段姨娘出于怜悯和不忍去扶段湘烟,没人去扶。 段湘烟躺在地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惊愕地还没回过神,缓缓坐起身,视线中,是被二房夫妇围着宽慰的裴宝珠。 她慢慢反应过来自己被毁了脸,“姑姑,我的脸,怎么了?” 段姨娘沉默着,叹了声气。 段湘烟面颊上多了道长长的血痕,她悲恸地哭泣着,脸上血泪模糊,虞氏朝身侧的邹嬷嬷使了个眼色。 邹嬷嬷点头,上前一副公正无私地道:“作为府中奴仆,公然冒犯辱骂主子,与主子争执打架,公府留不得你这样心气儿高的,但公爷和夫人向来心善,还是能给你口饭吃的。” 语停顿,段湘烟不用猜都知道,不会有什么好去处给她,说不准就是要她当粗使丫鬟! 此时,沈欣月又收到来自婆婆的目光与询问—— “前阵子将府中产业交由你打理,你当清楚哪处缺人手。” 沈欣月在让玉翡准备卖身契的时候就准备好了答案,眼下都不用思考,直接道:“城郊靠北十里外的田庄,一百多亩地需要收割,前阵子已经收了大半,但因下雨和地势的缘故,被水灌溉得不成样子,需要开渠通水,等这阵子过去又要忙着播种,冬日前还需盖棚,庄子里忙得不可开交,里许久没进新人了。” 虞氏耐心地听她说完,“你倒是仔细。” “母亲将一应事务交给我,我当然要每一处都了解细致了。”沈欣月莞尔道。 虞氏欣慰地“嗯”了声,“秋种冬收,也不失为个好去处。” 邹嬷嬷颔了颔首,心领神会地道:“段姑娘,从今日起你便叫冬收,待明日一早,就跟着田庄管事去庄上干活,多干些农活,也就没心思去顾着厚皮攀高枝儿了。” “什么冬收,我不是!”段湘烟沉浸在毁容的痛苦里,听闻此等噩耗,大骇道,“我宁愿在府中做粗使丫鬟,也不要去庄子!” 田庄里封闭管理,除了管事几乎都没人出来,一家子都住在庄子上种田。 风吹日晒,每日休不得片刻,还要被老婆子们盯着,哪里会是人过的日子! 可任由“冬收”怎么哭喊,都无济于事,最终还是被婆子们拖下去,等待明天被送去庄子上,过去就会老实了。 裴宝珠得意地笑了笑,被虞氏瞥了眼,“轮到你了。” 前者当即止住笑意,弱弱地不敢搭腔。 虞氏朝许氏看去,“宝珠能有这样的作为,跟你们夫妇的教养脱不开关系。” “大嫂,是我没管教好。”裴二爷面含愧色。 虞氏哼笑一声,“我原想着请余嬷嬷来,能教好,现在可见是极难扭转了,你们也知道,这件事不完全是冬收的错处,若宝珠性子纯良,怎么也不会沦为帮凶。” hh 第445章 二房夫妇低着头,许氏默默将女儿的脑袋也一并按下去,裴二爷问,“大哥大嫂想怎么罚宝珠,宝珠都认。” 裴宝珠浅浅地点头。 虞氏忽地笑了一声,“我实在想不到罚什么好,种地倒是个好办法,让她身体累些,少动点脑。” 裴宝珠差点又要哭了,“大伯母,我不想去庄子上。” “不用去庄子上,怡景轩院子也不小,开一块地出来,以后上午种地,下午和晚上学礼仪,平时不用出怡景轩,饭菜会送进去。”虞氏说完,宁国公在一旁点头。 二房夫妇没有意见,觉得罚的很轻。 明眼人都认为罚得轻,但虞氏的目的,只是让裴宝珠没机会闯祸和见人。 眼下已经到了宵禁的时辰,虞氏早就觉得困了,“瑾儿,带你媳妇早些回去睡觉,睡前让大夫给你诊脉。” 语罢,虞氏就起身走出去,宁国公慢一步,拍了拍裴二爷的肩,叹了口气,看得裴二爷心中一哽,总觉得别有深意。 宁国公将段姨娘扶起来,“你自己回去早些休息,不用想太多了。”语罢,就追随虞氏而去。 段姨娘左右看看,一直低着头,大概是觉得没脸,走到裴云瑾面前诚挚地又致了歉。 裴云瑾平淡道:“姨娘不必如此。” 就因为太过平淡,显得没什么人情味,沈欣月补充着道:“我与夫君从未责怪姨娘,姨娘不要多虑了。” 段姨娘神色动容。 大概是今夜在厅堂耗费了太久时间,裴云瑾适时地扯了扯沈欣月的手,“很晚了。” 闹来闹去,月亮不仅没露出来,还下起了雨。 两人撑着一把伞,屏退了下人,漫步回去。 静悄悄的小路上,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外,只有小雨挂在树叶和石子上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解决了段湘烟的事,水患的危机也解除了,两人心绪都无比平静安逸。 油纸伞缓缓倾斜,沈欣月抬手,抚上他握着的伞柄,慢慢扶正,“这样刚好。” “嗯。”他没有拒绝。 然而,当她放下手来,头顶的伞还会再次失去平衡。 就在她多次的摆正无济于事后,低声威胁道:“若再这样,以后我单独拿把伞了。” 闻,裴云瑾将她整个人拉近了些,将伞递给她,“拿着。” 她不明所以,手已经接过了伞,下一瞬就被裴云瑾腾空抱起。 如此,倒两全其美了。 伞柄被她撑得笔直,简直比判官还公正无私。 裴云瑾一步步沉稳平衡,抱着她回了青云院。 那厢。 段大准备留宿在公府,被护卫领着走了段路,却发现和来时的路一样啊。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不出府。” 护卫听闻,也不理会,将小门打开,提小鸡似的把他推了出去,“公府不留闲人过夜,段老爷早些跑回去吧。” 语罢,不理会段大的不满愤怒,就将小门给关上了。 段大气急败坏地瞧着门,“没有你们这样做事的啊!开门!” “谁!”街巷不远处,传来一道粗狂之声。 段大赶紧噤声,朝声源处望去,是护城军巡夜来了。 现在是宵禁啊,被抓到就完了,他麻溜地跑。 仍是被火把照亮了脸,被护城军抓住,“谁?哪家的?” 段大病急乱投医,指了指国公府的门。 护城军嗤笑,“就你?国公府看门的都比你看着干净,你鬼鬼祟祟的,不会是偷了东西了吧?” 段大喊着冤枉,惨遭搜身。 “一百五十两银子!”护城军将一百五十两的银票传阅一遍,收了当做证物。 “宵禁上街,犯了大晋律例,带回去!” 段大被捆住手脚,口喊着冤枉,又被塞了碎布,只能任由护城军拖着走。 小雨仍在下着,落在段大头上,比七月飞雪还冷。 与此同时,裴云瑾已经将小床收起来了。 他坐在床榻上,看着静静看着书的人儿,“夫人的心事,可都解决了?” 沈欣月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又摇了摇头,“紧急的暂时都解决了,但还有一桩新的心事,早该同你说的,你先前同我生气,害的我一直憋在心里。” 裴云瑾闻,穿着亵衣进了被窝,伸手想将她的肩膀揽过。 奈何她突然放下书,从被窝里麻利地爬了出来,走到梳妆台前,将山猫玉佩取来,才重新上了床。 她凑近裴云瑾,一脸认真谨慎: “我要跟你好好说说。” “首先,这是我娘留下的玉佩,你见过的,我原本一直将这个当做我娘遗物,可这不是普通的玉佩,这是她心上人给的……嗯,应该算作聘礼。” “但我娘没嫁给这个心上人,所以依你之见,是不是应该归还了?” hh 第446章 “你们觉得怎么样?” “我听书心说,叔叔之前开过咖啡馆,也一直计划着再开一家咖啡馆,就是因为资金的问题,才导致计划搁浅。” 邓书心和邓玉清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郑谦会提出这样的事情。 “小谦,开一家咖啡馆可不是几十万能搞定的,就拿邺北来说吧,在市中心找一家不大的店面,一年的租金就要十几万了,装修,材料,机器,都是要钱的。” “钱不是问题,只要你们愿意,说个数就行。” “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郑谦小抿了一口罗曼尼,强忍着不露出难喝的表情。 这种红酒倒不是难喝,是郑谦喝不惯,他之前喝的最多的是啤酒和白酒,至于红酒好点的都上千块一瓶,他可喝不起。 但谁让红酒是上流人士都喜欢喝的酒呢,郑谦也得改变这个习惯,喝多了就好了。 两姐妹脸色异常。 最不缺的就是钱? “但是,开一家咖啡店,起步资金保守都要100万啊!” 郑谦笑了笑,打开手机银行,翻出之前给邓书心转账的一条记录,又转过去200万。 花费1000000元,系统返现10000000元,已到账 邓书心无意之间瞥到了郑谦的余额,好多位数,多的她都数不过来。 面前的郑谦,公司的副总,竟然是一位坐拥过亿财富的大佬? 那他为什么会屈尊就职陈伟强的公司,在他手下当个小小的副总啊? 邓书心想不明白。 “钱收到了吧,书心你明天就去办离职吧。”郑谦淡淡道,“玉清姐姐,听说你是个营养师,明天你也去办离职吧,咱们齐心协力把这个咖啡馆给坐起来。” 郑谦其实也有点意外,没想到资助这朵姐妹花开咖啡厅也会有返现。 不过,他转出去两百万,怎么只给返现一百万的钱? 郑谦很快就想明白了,原因是因为他之前提出了55分成,相当于从自已的腰包里掏出了一百万,只有一百万是资助邓书心和邓玉清的。 “小谦,你……你真转了?”邓玉清起身来到邓书心的身旁,看到妹妹手机里躺着的余额,不多不少的两百万。 “嗯,200个,不够再跟我说。”郑谦面无表情,好像他刚刚转出去的不是钱,只是一堆数字而已。 确实,对于郑谦来说,现在钱对于他来说,还真的是一堆数字。 他的价值观正在被系统重塑。 邓书心拿着手机的纤纤玉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邓玉清也一样。 父亲邓志明熬肠刮肚,节衣缩食把她们两姐妹供出大学,现在参加工作了,有些能力了,两姐妹也想好好的孝敬父亲,但就算降低生活质量,几年内也攒不出两百万。 父亲即将步入晚年,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圆他开一家咖啡馆的梦。 郑谦的出现,无疑是雪中送炭,救邓家于水火之中,甚至还肯出资与她们两人合伙开一家咖啡馆。 如果说垫付医药费,帮忙转院都是l贴下属的表现,那出两百万开咖啡馆,必然已经是脱离了这种关系,更进一步地迈进两姐妹的心坎儿里。 好感度+10 好感度+10 好感度+10 邓书心对郑谦的好感度,已经来到了90点。 好感度+25 邓玉清对郑谦的好感度,更是直接飙到了95点。 郑谦面露诧色,他这也没花多少钱啊,怎么两人的好感度涨这么多? 一个90点,一个95点,非常地夸张。 “小谦,又是帮我们垫医药费,又是出资开咖啡馆,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邓玉清一下子陷入仿徨。 她感觉,这辈子都还不清欠郑谦的人情了。 “你给的股权比例太高了,我们只要3成就够,你是东家,哪能跟我们55分呢?”邓玉清主动降低收入比例。 “咖啡馆是我父亲半辈子的理想,3成足够了。” “不行,必须55分。” “我还指望着你们靠着那独门手艺赚钱呢,3成太低了。”郑谦直接拍板道,“明天你们就去看商铺的位置,实在不行咱们就直接买下一个商铺,不用在乎钱的多少。” 两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尤其是邓书心,她之前已经跟郑谦摊牌挑明了,如果说想追她的话,不要用钱这种方式,她是一个慢热的人。 但郑谦还是这么让了,她竟然一点都反感不起来。 如果郑谦今天晚上趁着这个机会,跟她表白的话,邓书心都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拒绝,只能答应郑谦。 但再看郑谦,他专心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完全没有想要跟她表白的意思,这让邓书心十分纳闷。 垫医药费可以说是l恤下属,那出资开咖啡馆,总不能说是l恤下属吧? 除了想要追她以外,邓书心找不出第二个原因。 可郑谦怎么一点行动都没有? 你倒是跟我表白啊! 实际上,郑谦正在面临系统的真爱考验抉择。 叮 系统已检测到女性对宿主产生真爱,宿主郑谦是否愿意与其中之一结婚生子,共度余生? hh 第447章 天下没比这更倒霉的了。 此刻再想,心境是全然不同的。 她心中感慨,耳旁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温热了她的耳垂—— “我们央央定是做多了好事,成了真命天女,才有此机缘。” 这话说的,专是讨她开心的。 沈欣月不能深究,毕竟重生的也不是她一个。 “夜深了,夫人。”裴云瑾直起身,把她脑袋从肩上抬起来,翻身下床走去熄灯。 他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里,仿佛比烛光还明亮修长。 明明耳房有值夜的丫鬟,但每次,都是他亲自去熄灯。 燃着灯的最后一瞬,沈欣月目光扫过屏风上的衣物,只有自己的,没有他的。 她没问。 想也知道,以他的性子,被厌恶的人碰过的东西,肯定会丢掉。 那条腰带,那件衣裳,甚至那双黑靴。 裴云瑾不需要可惜,因为不缺。 在他重新上榻时,房中一片漆黑,怕压着她,所以沾床都是小心翼翼的。 时隔了不知道多少天,裴云瑾终于躺回了这张榻上,心中五味杂陈,在黑暗中睁着眼沉默着。 沈欣月都以为他睡着了,思忖着明日要怎么跟云昭开口,直接让她把云叔带来画像吧,他应该也想和家人团聚的。 正想着,身侧的人就慢慢贴了过来。 她缓缓挪到了最里面,温声细语道:“是不是床太小,那还得需要多一张床。” 没人回答她。 但也没再靠近了。 夜里子时,窗外的雨稍微多了几颗。 看不见星星和月亮的,并不止是京城,还有扬州。 中秋节是大晋传统节日,古往今来都是要与家人团聚的,可扬州下游的百姓却被迫在杂乱拥挤的营帐度过。 没有人乐意。 他们是在八月十四的夜里,被迫迁至营帐,一夜都没睡好,到了八月十五的早晨,不仅没看见洪水,那雨势还有减小的趋势。 城内不少店铺都暂时关张了,街上也没人,都在营帐里避难呢!也就是说,一整天,不论体力劳动还是做生意的,都没活干,也没钱赚。 所以白日里,就有不少百姓表示不满,尤其是一些壮丁。 他们试图与官府说理。 “你们当官的不知柴米油盐贵,少赚一日,就有人要少吃一口饭,就因为一句怀疑会有洪灾的无稽之谈,就将我们带到这荒郊野岭来,我们的损失谁来承担?” “就是,一场雨而已,怎么就怕成这样,一夜了,也没有泄洪啊,话说官府怎么对新修的大桥和堤坝这么不自信?” 闻,人群中就有人玩笑般地调侃道:“不会是又有人贪了吧,那位姜大人是不是中饱私囊了,现在工程还没结束,下个毛毛雨他都怕。” “当官的不贪鬼才信,就看他贪多贪少了,自古以来修河修路都是肥差。” “听说这姜大人的儿子还是个御史中丞,官官相护,哪有老百姓的活路。” “我管他贪不贪呢,反正我要回去!” 十几个男子私下商量好,拖家带口地走到营帐外去闹。 周家的营帐里,周家几个男丁也加入了。 雨势越来越小,带动了所有人蠢蠢欲动的心,见别人都去闹了,也跟着去闹。 官府终是抵挡不住民怨,新知府看雨都快停了,摇着头将百姓放出去。 营帐里住着的人解放,原地欢呼,数不清是几千户人家,浩浩荡荡地出了营帐。 某个营帐里,周妙素躲在角落中,看着叔叔婶婶带着堂哥走了,她盖着小被子,没跟上。 还是周老爷的弟弟,周二老爷拖家带口来找她,“孩子,跟我们走吧,带你回家。” 周妙素看着伸过来的沧桑大手,犹豫着摇了摇头,“阿爷说,让我呆在这里,等官府的人送我回家。” “官府的人哪有空送你回家,”周二老爷耐着性子道,“我们送你回去,现在官府已经允许咱们回家了。” hh 第448章 周妙素摇头,声音轻得如同蚊子叫,“姜大人没有这样说,阿爷让我等姜大人。” 她硬是不走,周二老爷都起了让人扛她回去的念头。 小孩子还怪听话的,可惜是个死脑筋,没用的,太蠢了。 “扛她走吧。”周二老爷道。 周二老爷的儿子儿媳都不耐烦了,儿媳道:“爹,你这一腔好心人家不认,还管她做什么,快回去吧,今日是中秋,韬儿在京城回不来,说不准回传书信回来呢。” 周二老爷的儿子也道:“是啊,这么远的路,我也没力气扛啊,等会她再哭喊起来,我们里外不是人,让她先住这儿,到时候官府肯定会送她回去的,而且有些拎不清的人还是留在这的,不会留她一个人过夜。” 听闻,周二老爷才歇了带周妙素走的心思。 周妙素眼看周二老爷转身要走,突然伸手拉住他的衣摆,“二爷爷,还是这里安全。” “傻孩子,”周二老爷拍拍她的头,最后叮嘱一句,“你若一个人住在这害怕,就找值夜的官差,让他帮忙送你回来,我们另外给他跑腿的钱。” 周妙素点点头,目光望着他们离去。 营帐内没剩几个人,剩下的这些老弱妇孺心怕晚上又下雨,再给迁过来,来来回回走得累,所以干脆留下再住两日,也不损失什么,这里还有饭吃。 几千户百姓徒步走回去,就算离家近的都得走一个时辰,离家远的更没的说,这路上又开始抱怨官府劳民伤财的决策。 抱怨之时,只听天空一阵巨响,紫色的闪电自云层闪过,大雨再次倾盆而来,淋得人透心凉。 众人纷纷加快脚步,朝着家跑去。 日落黄昏,周家大房的,才到家。 周老爷的三儿子和儿媳到了家中,先换了衣物,吃了晚膳,才想到去看一眼周老爷。 进了房间,是静悄悄的。 周三发现亲爹闭着眼睛逝世,先是大喊一声,招来了媳妇和儿子在周老爷床前磕头。 “天杀的官府!让我连我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周三恨恨道,“我要去敲鸣冤鼓,我倒要看看知府老爷怎么做!” 周三媳妇磕完头,到床边柜里摸了摸,“等等,爹怎么一分钱没留下,不应该啊,爹不是有棺材本的么?” 周三反应过来,后悔地拍大腿,“肯定是给素素那丫头了!” “这丫头平日看着不声不响,倒是个干大事的人啊!连爹的棺材本都拿,亏咱爹那么疼她!”周三媳妇嗤之以鼻。 周三撑起伞,说着就准备重新回去找周妙素。 忽听一道响雷震耳欲聋,吓得人都回退了两步,周三媳妇劝道:“反正人也不会跑,等明日雨停了再去吧,今天走那么多路,都累了。” 周三点头,也只能如此。 天色暗得就如同入了夜一样,让人分不清时辰。 姜太爷穿着蓑衣,昨日一宿也没睡,这会儿还在勘察各地的石料,以及水位的增长趋势。 钦差陪不住他,早就回去了。 姜太爷先是在堤坝表面挖了一小块碎石,看着没有问题,望着水位突然迅速增长漫过桥柱中位,他眉头一皱,强撑着疲惫,快步跑到了桥梁下,半个身子进了水里。 桥柱周身的水颜色要比江面颜色稍深些,姜太爷想也不想,整个人钻进水里。 远处来送饭的姜璃被这一幕吓一跳,“祖父!”大喊着跑过去。 过了小半炷香的时间,姜太爷才钻出水面,脸上都是脏污的泥水。 他游上了岸,将挖出来的泥和石料细细观察,放在手上摩挲,面色凝重,跌坐在地。 不对啊,明明施工的时候,是有检查过石料的,都是没有问题的啊! 为什么进了水的部分,成了低劣残次的石料,甚至泡水还能变色! “祖父,您怎么了,怎么了?”姜璃跑上来,一脸急色。 姜太爷忽视了她,踉踉跄跄地爬起身,又朝着堤坝上跑去,找了个隐秘的角落,拿着石头捶了许久,终于看见了想看见的——不,应该是不想看见的。 他猩红着眼,仿佛苍老十岁。 姜璃没有第一时间冲过去,因为被官差拉住了—— “姜姑娘,百姓们都已经回家了。” “回家?谁让他们回去的?”姜璃拧眉,帽檐漏了水,冲刷得她睁不开眼。 雨势磅礴如天河决堤,蓑衣变得沉重无比,避雨之物也成了枷锁。 不知何时祖父已经走到了身后。 “阿璃。” 姜璃转身,看着祖父被蓑衣压得直不起的佝偻身子。 姜太爷低头,掀开她手中食盒看了眼,平和道:“阿璃,我今日想吃馄饨。” hh 第449章 馄饨? 姜璃知道祖父祖母都爱吃馄饨,尤其是南方的小馄饨。 自从祖父致仕后,不用在凌晨早起上朝,便会与觉少的祖母起个大早,两人也不让下人套马车,相携着徒步走到京城中隐秘的深巷里吃早点。 天蒙蒙亮的时候,看着挑着担去抢摊位的菜贩子,提着篮子买菜的女人,还有准备出城做苦力的男人,祖父祖母坐在临时搭起的小桌上,馄饨从大铁锅里捞起,热腾腾地冒着热气,馄饨皮如泡泡般浮在碗里,再加上几颗葱花。 姜璃跟过一次,那时候的她因为没睡饱,觉得吃之无味,便再也不上赶着陪祖父祖母吃馄饨了。 还记得那时候祖父说,吃的不只是馄饨,也是人间烟火气,劳碌一生终于致仕了,就要慢慢享受身边平淡的幸福。 假若早起吃的馄饨是幸福,那现在呢,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在外从不挑食的祖父突然要吃馄饨,是什么意思? 姜璃握着手中的食盒,难免多想,“城内食肆离这里有些距离,买回来路上都要冷了,祖父若想吃,不如先回去换件干净衣裳,我们一起去吧。” 姜太爷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泥瓦屋,“祖父实在累了,走不动了,想休息会儿,阿璃还年轻,多走走路不要紧,你去买,买两碗。” 姜太爷已经两天一晚没合眼了,姜璃也希望他能休息,可是她心里有一股强烈的不安,仿佛只要她去买馄饨,就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她不能离开祖父一步。 她站着不动,姜太爷低了低头,斗笠倾斜,雨水全朝前侧倾泻。 积水如卷帘状,让姜璃看不清祖父的表情,只听他嗓音疲惫沧桑—— “今日是中秋,不能与家人共度已是遗憾,不能不尝扬州馄饨,等回去了,才好告诉你祖母,扬州的馄饨是什么味儿。” 姜太爷抬起头,和蔼的笑容中透着释然,“阿璃听话,我这淋了两天的雨,老骨头吃不消了,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不想再留遗憾,你——” “好了好了,”姜璃听不得这种话,听了就无法反驳,“我去就是,我坐马车去,尽快回来,祖父先去休息吧。” 姜太爷点点头,姜璃将食盒放下,转身快步跑向马车,一脚踩一个水坑,溅起无数水花。 姜太爷深深望了眼孙女,站在雨帘中许久未动。 一旁的年轻官差问道:“姜大人,姜姑娘一时半会回不来,您先去休息吧。” 姜太爷还是没动,转头望向一旁的官差,收起了和蔼的笑意,“百姓呢?” 年轻官差道:“都回家了,只剩下几个还呆在营帐里。” 姜太爷听闻,没有昨夜的激动反应,“雨又大了。” 年轻官差不知该怎么接话,“啊,是的。” 姜太爷长叹一声,“你去给我找一条板凳,放到那桥的中央。” 年轻官差不明所以,但深知姜太爷执拗的性格,于是问也不问,就照做了。 桥边不远处的泥瓦房,本就是供值夜的官差休息的,里面就有板凳,年轻官差按照姜太爷的要求,将板凳放在大桥上。 板凳刚从泥瓦房里拿出来,就被雨水浸湿,放在大桥上的时候,孤零零的,受着暴风雨的拍打。 神奇的是,这么大的风,也没能将板凳吹走。 但年轻官差受不住风吹雨打,只因恪尽职守所以要陪着姜太爷,这会儿忍不住再次劝他进屋休息。 姜太爷忽然点了点头,转身朝着泥瓦房走去,一步一步,走得极慢,雨水流落在脸上,不敢大口呼吸,直到进了避雨的房中,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将房门关住。 正好把想进屋的年轻官差关在了外面,这一刻,是真想骂人,“姜大人!你让我进去呀!” 里面无声。 年轻官差气急,原地踹了几脚墙根,敢怒不敢。 hh 第450章 但过了没多久,里面的人就开了门,官差立即止住了愤怒的动作。 姜太爷将手中的一卷白布条叠成了正方形,双手微微颤抖着,不由分说地塞到了官差的胸口里,放进不会被风雨渗透的最里层。 年轻官差被他举动搞懵了,“姜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呀,这是什么?” “别动。” 姜太爷板着脸,让官差瞬间不敢反驳。 而后,姜太爷严肃地嘱咐道:“不许看,麻烦你,将此物寄到京城姜家。” “啊?”年轻官差懵了。 姜太爷见他没应,褶皱苍老的脸上,又拧起了几道深深的皱纹,似是想到了什么,浑浊的眼睛黯淡了些,偏过身去,将蓑衣解开,颤抖着的手去摸腰间,什么也没摸到。 他总是没有自己带银钱的习惯。 脑海中又闪过什么,他恍然记起,妻子在他的中衣里缝的夹层,于是将手伸进繁琐的中衣袋子,将缝合的线扯开,将妻子放在里面的碎银子拿出来。 姜太爷将碎银子放进目瞪口呆的官差手里心,“你不要看,得要帮我寄出去,这是捎物件的费用。” 以姜太爷的官职,去官驿捎信或寄物,是不用收费的。 官差低头看着手里的银子,知道这是给自己的打赏,或说是跑腿费。 若是平时的上官给赏赐,没有人会拒绝。 可是刚才看着姜太爷拿钱的模样,年轻官差心中五味杂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钱递回去,“您留着吧,本来就是当值的时间,不用另外给银子了。” 姜太爷诧异地看了眼他,板着的脸蓦地露出了笑,亲和不少,“你拿着,我留着没用。” 年轻官差不解其意,正欲跑腿去官驿,却又被姜太爷喊住,“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名叫庄河。” 姜太爷点头,将庄河招近,“去官驿之前,先去一趟府衙,我看今晚雨不会减小了,请知府再将下游的百姓迁至营帐。” 庄河站着不动,瞧着姜太爷的脸色,迟疑开口,“姜大人,百姓不会愿意迁走的,今日已经有传说您中饱私囊,才会害怕下雨。” 闻,姜太爷没有生气,仿佛是意料之中,“那你觉得呢。” 庄河摇头,“您应是两袖清风,只是这世上从不缺贪官,姜大人是被牵连了,但公道自在人心,您不用在意。” “好一句公道自在人心,所以即便知府和百姓不愿,也请你将我的话带到,这石料有问题,现在重修来不及了,请知府务必将百姓迁离,”姜太爷笑了一声,透着无奈,“第二件事,是帮我将此物捎回京城,再然后……你不必回来了,去营帐歇着吧。” 庄河听闻石料有问题,很是不解,因为当初看姜太爷是亲自检查过的,若真有问题,姜家逃不掉罪责的。 还是说,这只是姜太爷为了迁移百姓想出的说法?庄河有疑惑,但没多问,第二回转身要走,却没走远,又被姜太爷叫住了—— “等等。” 姜太爷喊人的时候,右手也扬在半空中,改变了主意,“我塞给你的东西,不要寄给姜家。” 犹豫思忖好一会儿。 他深知儿子性格刚正,若非如此,也不会因弹劾二皇子,导致璃儿被二皇子抓去。 可这世上总要有人刚正的,尤其是在官场,需要有人站出来监察劝谏,官若不刚正忠直,官若过度圆滑,弹劾就失了力量,不再有人因畏惧弹劾而三省自身,那官怎配为官呢? 他认为儿子没错,但遇上自家事,再听到百姓舆论如此,只怕会落得玉石俱焚以证清白的下场。 儿子在官场上得罪的人太多,而自己的老朋友也都致仕或早登极乐了,姜太爷犹豫了一圈,艰难地做出决定—— “你将此物,捎给宁国公府。” hh 第451章 “但不是给宁国公,要给宁国公世子。” 党派一致,思想一致,且宁国公世子圣眷正浓,为人城府极深,不过分刚正也不过分圆滑,其夫人又与璃儿是好友。 当初,他们夫妇能去二皇子府邸将璃儿带回来,这一次,他们应该,也能将璃儿带回家的吧? 姜太爷并不确定,但是显然,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交代完,吐出一口浊气,像是放下一件心事,朝着大桥走去。 庄河只怕他还会第三次叫住自己,于是在原地等了会儿,只见姜太爷颤颤巍巍远去的背影。 背部,被沉重的蓑衣和雨水压得,佝偻着,一步步走向桥面的板凳。 庄河心中古怪,但经过这两日的相处,也知道姜太爷是个固执的人,故而也不再劝他去休息了,扭头朝着城中官府跑去。 早去早回吧,庄河没想着回家歇息,因为当值的时辰还没过,没道理回去。 戌时最后一刻,庄河抵达府衙。 府衙内,新知府正用完晚膳,在三堂锻炼身体。 庄河将姜太爷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达,不出意外的,新知府嗤之以鼻—— “他说得轻松,回头他修好了堤坝,轻轻松松回了京城,我这个新上任的知府还要承担民众怨气,昨日不说石料有问题,今日说有问题了,他是老眼昏花了吧?你告诉他去,就这样得了,我看晚上雨都要停了,别闹了行吗?” 庄河把话记下,也没多说什么,跑去了官驿。 新知府因这突如其来的传话,搞得没了锻炼的劲儿,烦闷地朝师爷抱怨,“怎么就派个老的下来修河道,这么大的雨,还不听劝往外面跑,一把老骨头要是有什么闪失,是谁的过错?” “哎!他派个人传个话,闹得我心里突突的!” * 亥时一刻。 桥面的灯罩被雨打破一半,烛火被雨水熄灭。 姜太爷坐在板凳上,望着桥下黑暗的河流,即便看不见,也能听见汹涌翻滚的波涛巨浪。 猛兽就在身下。 他可以起身离开,可是离开又有何用? 他从不后悔当初接下这桩差事,只后悔,没能早些发现石料的问题。 倘若这雨不停……为今之计,只有让百姓离开。 但姜太爷心知,桥堤若是毁了,就算百姓及时迁离没有伤亡,但下游的住宅和商铺都是要毁了的。 那是他们的根基。 无论如何,姜家逃脱不了罪责,若以舆论定,那就是中饱私囊,若以事实定,也是失察导致百姓流离失所的千古罪人。 紧要关头,他没有办法去思考——究竟是何人在他验过石料后偷梁换柱。 他只想,保住家人的平安。 妻子年岁大了,经不起流放的苦。 即便这桥要塌,他也要守着这桥,只要他自己死在修河的过程中,那些说他贪了官银的舆论,才有可能平息。 平息了舆论,阿璃就能安安全全地,走出这扬州城,回去京城。 扬州城的河,朝廷会派下一个官员来修。 而姜家最终会被判以什么样的罪,只盼一向圣明的陛下,不要牵连他的家人。 至于究竟是谁贪了石料的钱…… 姜太爷低头,在仅剩的路灯下,看见苍老的手上,指腹上的血痂……他将希望寄予那位负有盛名的裴世子。 “嘭!” 垂挂在上空的灯盏突然掉了下来,掉在姜太爷面前,在落地的一瞬,烛光微弱,不一会儿又燃了起来。 姜太爷抱起灯盏,弯腰护住里面的光,只听雷声轰鸣,桥面似有一阵晃动。 地面出现了裂缝,呼啸的江流仿佛要吃人般,发出兴奋的拍浪声。 水位升高,雨水打在水面的声音,也越来越明显。 桥面突然不停晃动,姜太爷面无畏惧,只听不远处传来孙女的一声呼喊—— “祖父!” “馄饨买回来了!” 姜太爷大骇,高声喊道,“你快走!” 与此同时,桥柱断裂,桥中央分化成了两截,但没有沉入水中。 “砰!”食盒掉在了地上,热腾腾的两碗馄饨撒了一地。 姜璃看着祖父抱着一点光亮,站在断裂处,吓得面无血色,“祖父!你快回来!” 然而,对方并未有所动作。 两人离得甚远,姜璃毫不犹豫地朝祖父的方向跑去,紧紧盯着光亮处。 没跑几步,只见桥面一片漆黑,光灭了。 姜璃眼睁睁地看着,桥面最后的那束光,灭在了呼啸的江水里。 hh 第452章 江水拍上了岸,断裂的桥沉重不住一点重量,顷刻间,坠入江河,裂缝以飞快的速度延伸至两岸堤坝。 “啪!嘭!咚!” 四面声势可怕,响亮回荡,涛涛江水席卷而来,漆黑汹涌的水面漫过天高,与不见天日的夜空融为一体。 姜璃怔在原地,反应过来时,丝毫不惧危险的靠近,拼了命地朝光亮消失的地方奔去。 那厢,从驿站回来的庄河瞧见这一幕,吓得大骇。 他也没料到,这大桥真能说塌就塌啊!原来姜大人说的都是真的! 姜大人呢?怎么没见姜大人? 庄河心中已有猜测,这紧要关头,也来不及去证实什么,看着姜璃反方向找死,大喊道:“姜姑娘!危险!” 原本困在桥下的猛兽,终于挣脱了两岸的束缚,冲击上岸。 姜璃哪里还能听见庄河的声音,脱去了蓑衣斗笠,不要命地冲进崩裂的水浪,只能听见一层层水浪呼啸。 洪水正以势不可当的速度,冲毁了泥瓦房。 庄河紧张地握起了拳头,前后看了看,拳头隔着裤腰带触碰到了凸起的几颗碎银子,他拧着眉,犹豫三下还是没逃命,朝着姜璃的方向跑去—— “姜姑娘!不要再往前了!” 只见不远处纤细的身影被一层层水浪拍过,最终沉没无影。 “姜姑娘,姜——”姑娘二字没出口,巨浪拍在庄河全身,他被迫逐波沉浮,张不开嘴,双手摆动极力朝上游去。 亥时三刻。 因白日的辛劳,百姓早早歇下,偶有起夜者例如周三,走出房门,经过了亲爹的灵堂仍是迷迷糊糊,忽听一声轰然巨响,不同于雷声的寻常,倒像是…… 像是不远处的山被水冲垮了一般! 声音如山崩地裂震耳。 周三蓦然清醒,朝远方望去,那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他转身去寻灵堂外挂着的白灯笼,取下灯笼,高高抬起,试图照亮远方的情形,仍是没看清远处,白色黑字的灯笼倒是照亮了他自己的脸。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执着地眺望着,耳边风声愈发急促,只听啪的一声,迎面什么腥臭之物拍打在脸上。 他刚要骂人,“狗杂——咕噜噜噜”难听的杂种之声淹没在了水中。 毫不设防,被水浪一层层翻涌,转成各种姿态。 水里什么都有,瓦砾木材鱼虾稻草尸体,周三被拍晕在水里终是沉了下去,成为洪水的一份子,冲垮自家房屋。 睡梦中的周三媳妇孩子,也没有醒来的机会。 躺在棺材里的老人,因为棺材的坚硬和重量,被压在底下,留了完整的全尸。 “洪水来啦!快跑啊!”没睡的百姓赤脚跑在街上,边喊边跑。 “往上坡跑!” 街上人越来越多。 倒是有觉浅的听见了,顾不得穿衣,此刻起身跑出去,开门的瞬间,洪水正好到了家门外,朝着家门扑进去毁灭一切生机。 彼时,周二老爷一家还围着灯盏,看周韬的来信呢。 儿媳妇来来回回瞧了三遍,骄傲道:“我儿子就是有本事,又被上峰夸了呢,爹,再这么发展下去,我们才该是周家本家,长房那几个都不成器,哪有我们韬儿有本事,文武全才。” “就是就是,”儿子也在一旁附和,“韬儿还年轻,将来指不准还能当个大官,我们也能跟着去京城过好日子,唯一就是他这个媳妇娶得不好。” 儿媳妇冷哼,“我找着机会,非得让韬儿休了她不可,门不当户不对的,当初也没经过我们同意,要我说,他们就不算正经夫妻!最多算个妾!” 突然,外面传来邻里逃命哭喊的声音,说什么有些听不清,被磅礴大雨盖住了。 夫妇俩犹疑地出去看了眼,“不好,出事了,爹!快跑!” hh 第453章 周二老爷一把老骨头,迷茫地站起来,拄着拐杖跟上去瞧瞧,略有耳背的耳朵这才听见路人喊的是什么。 洪水来了,崩裂的房梁,狂风暴雨洪灾呼啸,卷来泥沙与碎石,周边此起彼伏绝望的哭喊。 “儿啊!”听声音,就知道,这是被子女抛下的老人。 “三郎——”这是被丈夫抛弃的妻子。 “别撞我!啊!”慌不择路的人撞在一起,耽误了时间,难得不火爆地骂人。 “呜呜,爹,娘……”这是被放弃的幼童,或许是父母来不及带走太多孩子。 周二老爷跑到门口,发现儿子儿媳已经跑远了,他心中一阵凄凉,顷刻间就释怀了,停在原地,跑不动就等死。 正等死,突然一阵凌空起,一把老骨头被返回来的儿子扛起来跑,震动得让老骨头差点散架,眩晕下吐出一口白沫。 儿子体力不佳,能扛起他已是不易,此刻还粗声抱怨着,“爹,你倒是跑啊,还站在原地,怕我死不了是不是!” 周二老爷心里酸楚又是动容,“你放我下去,我死了就死了,你们跑就是了,管我做什么!” 儿子不听,扛着继续跑,最终还是没跑到高处。 凄厉的惨叫会戛然而止,但洪水不会,它只是尽情地肆虐。 知府府衙在上游,新知府刚锻炼完身体,准备洗洗睡下。 听到消息时,城内已经浮尸遍野,下游商铺全部不能幸免,淡黄色的水漫过所有宅屋的一层,百姓的房子多是平房,故,都毁了。 唯有部分百姓跑得快,跑上了高处,留了条命,但也流离失所,或痛失亲朋。 新知府跪坐在地,崩溃地失去反应,脑子里迅速在想,怎么办,怎么办—— “姜大人呢!他修的呀!他得负责啊!” 新知府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面容狰狞地抓住师爷的袍子。 师爷也是急得团团转,“没人听到姜大人的消息啊,姜大人一直在桥上,也是凶多吉少了吧!大人,为今之计是要快点将百姓转移到安全地方!” “去营帐啊!昨天就让他们去!他们非不愿意!”新知府拍着大腿站起来,差点要哭出来,“这下好了吧,都别活了!找不到姜大人,就去找钦差啊,卢钦差今夜在哪里!” 卢钦差正在上奏。 洪水这事,纸包不住火,肯定是要尽快报到京城的,钦差作为督办造桥修坝的官员,桥塌了,也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与其等知府上奏,还不如自己先一步承认失察的错误。 卢钦差的奏疏与知府的奏疏,前后寄出。 八百里加急,本该沿途换官差和战马的,根本不敢休息,为了节省时间,中途只换了一匹马。 从亥时到丑时末,短短两个半时辰,两封奏疏同时抵达京城。 “八百里加急,扬州急报——” 宵禁的京城里,高亢的呼喊划破了夜的宁静。 在大晋,朝廷的八百里加急分不同旗帜,红色为战报,黄色为州府急报。 火光锃亮的城楼上,护城军远远看见来者打着黄色旗帜,护城军赶紧打开城门,将急报交接,再由护城军快马加鞭送进宫中。 原先那匹八百里加急的战马,倒地不起,口吐白沫。 “报——” 粗犷的男声,带着穿云裂石的紧迫,甚至吵醒了临近宫闱的宅院。 宫门开启,两份急报送入皇城深处。 养心殿燃起一排烛光,里面传来一阵哐当响声。 不出一刻钟,老太监神色肃穆,领了口谕脚步匆匆地走出—— “宣,李丞相、二皇子、长公主觐见!” “宣,镇国公、京机卫指挥使荣信侯觐见!” “宣吏部尚书、吏部右侍郎、户部尚书、工部尚书,工部左右侍郎觐见!” “宣御史中丞姜大人觐见!” hh 第454章 底下的十几个小黄门,领了旨意,每人带着几个小宫人,去各家宣旨。 他们低着头,有个别,在心中腹诽,喊这么多大臣,不如提前朝会好了。 * 消息传到宁国公府的时候,沈欣月睡得正香,睡着睡着又窝到了裴云瑾的怀里。 “世子,出事了!” 夫妻俩同时惊醒,只听房外陈书道:“小黄门已经在前厅了,属下用银子询问了,扬州出事了!姜大人疑似因公殉职,尺骨还未寻得,洪水已经淹了一座城,陛下宣世子入宫。” 沈欣月唰地坐起身,面色如纸,手肘颤抖。 怎么会这样?前世八月十四的水灾,今生没有发生,她自然觉得已经安全了,而今日是八月十五! 变了,日期变了,水灾却还是来了。 “姜璃如何?”她一边和裴云瑾一起起身,一边问外头。 陈书迟疑,“没人说,应是没事的吧。” 没有关于姜璃的坏消息,勉强算一个好消息,沈欣月抓着裴云瑾。 这个时候召见裴云瑾,要么是为了修河筑堤,要么是为了赈灾,要么是为了查水患根源。 “明明堤坝已经筑造好了,姜太爷是有修河经验的,却落得这样结局,此事必然有人从中捣鬼,而姜家也会因此成为众矢之的,”沈欣月心神不宁地嘱咐,“姜大人脾气执拗,他万一意气用事,恐怕会如了幕后者的意,阿瑾,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看顾他些好吗?” 她不知皇帝有没有召见姜大人,但等会儿天就要亮了,就算现在不召见,待会儿还是要上早朝。 沈欣月替裴云瑾系腰带的手腕,因不安微微颤动,裴云瑾理好领口,轻轻拉住她的手腕,“夫人放心,我心里有数。” 她点头,紧抿着唇,没再说更多的。 但不说,不代表心里不想,她忧虑着姜璃的安危,忧虑着扬州目前情形,忧虑着裴云瑾被召入宫的原由,和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裴云瑾单手拿着官帽,另一只手从抽屉拿出一封空白信塞在沈欣月手里,“劳烦夫人替我书信一封去金陵,让谢霖去扬州。” 他顿了顿,眉梢眼尾都是严肃,“央央,别怪我这个时候还在动心思,时局就是如此,虽残忍了些,但这也是谢霖的机会。” 扬州与金陵很近,谢霖虽没有圣命,但作为宗室,自己请命赈灾合情合理,毕竟靠的近,没人比他更合适。 眼下,是谢霖提高民心和圣心的机会。 沈欣月接过信纸,裴云瑾转身步入庭院。 绯红的官服慢慢融于夜色下,他不曾回头,边走,边戴上官帽。 他忘了关门,沈欣月捏着信纸,看着他消失,小院里的凉风吹了进来,紫灵匆匆赶来—— “少夫人,您还要接着睡么?” 沈欣月摇头,走到书桌前,提笔给谢霖写信。 以裴云瑾的名义,但是她的字迹。 谢霖此人,虽有时候不着调,但在正事上的能力,沈欣月没有怀疑过,毕竟前世也有过交集。 何况裴云瑾能选择这位表弟,也代表信任。 沈欣月相信裴云瑾,因此相信谢霖,不过在信的末位处,她夹带了点私货。 “吾妻之友,姜氏之女姜璃,此行与其祖父一同治河,表弟若有机会,请帮忙看顾一二,不胜感激。” “扬州之危,若安置百姓的银两有所短缺,吾妻有财,尽可开口。” ——裴云瑾,妻代笔。 沈欣月写完,将信封封好,交由陈武,找裴云瑾养的心腹快马加鞭送去金陵。 然后她也没闲着,出了府去,将存在钱庄的银票、酒楼和绣衣阁能够提取出来的银钱归拢到一起,放在盒子里拿回来。 治河是极其耗钱的,先前让姜太爷去治河,国库就已经出了好大一笔官银,这次整个扬州沦陷,不仅要重修河堤,还得安置百姓,重建扬州城,这开销…… 前世好像是国库出了一半,剩下一半让富商们捐款了。 但是要从富商口袋里掏钱,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自古士农工商,商人地位为末,捐款反而要冲头一个,谁能愿意。 沈欣月愿意,上天给了赚钱的能力,自然也该做些贡献。 可惜自己现钱不多,因为先前还让紫苏带走不少钱出去开拓。 沈欣月看着硬凑出来的二十万两,陷入沉思。 这里头还包含了裴云瑾的私房钱。 天还未亮。 被宣的官员陆陆续续抵达御书房,御书房内气氛凝固,宫人们大气不敢喘一个。 裴云瑾不是第一个到的,也不是最后一个,左边站着上峰吏部尚书,右边站着自家舅舅荣信侯。 皇帝不说话,没人说话,众人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晋元帝的白头发有多了几根,冷着脸,看着姗姗来迟的二皇子。 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