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竹马每天都诡计多端》 1. 001 火锅店内生意红火,满场复古的木桌木凳几乎座无虚席。灯笼挂在贴在雪白砖墙的红瓦片下,长穗子在灯影里晃晃悠悠。 跟满堂人声一样鼎沸的汤锅正咕嘟嘟地冒着泡。覆在一盆碎冰上的毛肚薄片只要在牛油锅里涮个七上八下,才能保持鲜脆的口感。 这一大盆冰覆上的不过六片,最后一片被一双眼疾手快的筷子拎走时,曲为霜没忍住:“章默你干什么呀!人家孟清一口都没吃到呢。” 章默抬头看了眼孟清,狗腿道:“孟医生,我帮您涮。” 孟清轻声道:“没事,我吃好了。” 曲为霜一愣:“这就吃好了?Dr.Meng,我都没见你动过筷子。是不是刚回国还不太适应啊?” “适应半年了,还不错。”孟清的声线淡淡的,嘴角微微扬起一点似有若无的弧度,半是玩笑。 三张拼在一起的长桌边,其他人纷纷都笑了起来。 今天是曲为霜和章默夫妻组的局,请来的都是P大的校友,多数是金融业的。孟清在医学部念八年制时就不喜社交,别说其他学院,同班的都不一定能认全。 他原本就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但碍于曲为霜和章默半年前结婚时盛情邀请,他那时远在国外无法参加。这次再邀,他思考良久还是决定来了。 不料一来就见着了一大群陌生人。 好在这顿饭的主题是曲为霜和章默,在座其余人不必喧宾夺主。孟清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偶尔扫一眼振动的手机,回个消息。 “还没给大家隆重介绍呢,”章默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上有明显的红晕,“咱们孟医生刚从英国回来,中英双博士,咱们瑚城最好的口腔医院抛来橄榄枝实在盛情难却,暂且在颌面外科屈就。” 不知谁问:“孟医生拔智齿不啦?” 曲为霜捂嘴大笑:“拔智齿纯属大材小用哦。再说,孟医生技术再好不说,这张脸往这儿一搁,你根本挂不到号好嘛。” “那倒也是。想当年孟清可是传闻中的男神!哎,我本科也是口腔专业的,怎么就来卖医疗器械了。要是读个博士么——”章默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孟清保持着一贯清浅的微笑,握着茶杯应付了几句。 “还在规培而已。” 放在手边的屏幕亮了起来,有新消息提示。发件人显示“AAA木同”。 【发个定位,顺路接你】 孟清手指点点: 【不用了,你先回去休息】 他垂眸回消息时,周围一片喧闹,大家还在议论纷纷。 “英国回来的还要规培喔?” “对啊,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后来传出了曲为霜的声音:“哎对了,孟清你多高啊?” 他没抬头。 “一米七九。” “天啊你居然不说自己一米八!”有人诧异道。 “又不是一米八才能找到对象咯。曲为霜,你老同学单身伐啦,喜欢什么样的?” 窃窃私语里夹杂着一些笑音。 可惜孟清没听见,回完消息后抬起头,正好看见了对面墙上的屏幕里正在放录像。 聚光灯落在舞台中央的年轻人身上,挑染的几缕蓝发尤其显眼。那双漂亮明亮的眼睛装点在俊美的面容上,天生一副无辜而轻佻的神情,桀骜冷厉。 随着低沉沙哑的性/感嗓音,尖叫声汹涌而至。 而他游刃有余,偶一眨眼,勾着话筒的手指上圈着粗细不一的戒指。 坐在孟清旁边的一个女孩儿尖叫出声:“叶疏桐诶,好帅!!!” 显然,那块屏幕立刻吸引了在场的所有目光。 “今晚是不是叶疏桐演唱会来着?” “是啊,那个谁,曲为霜你直系学妹不就是为了去看演唱会都不来吃火锅。” “孟医生平时不追星吧?恐怕都不知道那是谁。都红了好些年了,票还这么难抢。”斜对面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笑着问,支着的手腕上戴着一块价格不菲的表。梳着油光锃亮的发型,十足的精英范儿。 不等孟清说话,那人的目光好似不经意地经过了孟清的脸:“听说孟医生是宁州人,果然颜值高。刚回来,在瑚城还住得习惯吗?” “还可以。”孟清说。 “租房?” 孟清听出了那语气中颇为冒犯的高高在上,但出于礼貌,还是“嗯”了一声。 章默瞥了眼不动声色的孟清,端着杯子朝那个眼镜男笑:“易枫易总,查户口呢?人孟清也是在瑚城念的中学。再说啊,刚毕业的时候租房多正常,你又不是不知道瑚城这房价,辛苦几十年就挣个首付,还贷款都要还到下辈子。又不是谁都像你,生下来就是坐拥几套房产的本地人。人家医生跟你搞投资的不一样,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章默话密又细,奉承得阴阳怪气,那位易总则全当过耳的夸赞:“只是运气好,稍微赚了点,不足挂齿。我就是怕瑚城留不住孟医生这样的高材生,是我们市民群众的损失。” 那人和章默聊上几句,仍往孟清的方向看。 坐在孟清旁边的女生正痴迷地盯着屏幕,自言自语地问:“这是直播吗?” “录播。” 孟清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 旁边的女生反应了过来:“对哦,十点多就结束了,好可惜。等等,咱们这居然吃到了十二点?!” “好意思,”章默毫不客气,“那是你们一个来得比一个晚。” 好在这顿饭也没持续多久,在零点一刻时结束了。 “我和老章捎你一程?”曲为霜问孟清。 孟清说:“没事,你们不顺路。我这也不远,散步回去就可以。” “好吧,那你注意安全。” 告别了曲为霜和章默,孟清顺着火锅店所在的街道走了一段。从火锅店走回家大概要一个多钟头,权当消化了。 街边的梧桐落了一地金黄的叶子,偶有桂花香混在秋意里。夜风清凉,惬意得让人想闭上眼睛。 这大概是瑚城最好的季节。 路上没什么人,只有个街边小店快要打烊了。桂花糖藕那股香甜的气味随风而至,倒是地道的宁州风味。 孟清本来走过了几步,又转身回来买了一份。 他单手端着纸碗走到路口,望见了对面人来人往的繁华商圈,LED屏幕里还在放今晚那场万人空巷的演唱会。 一辆宽大的黑色路虎忽然停在了他脚边。 “孟医生,这么巧?”放下的车窗内,一只戴着银表的手懒散地搭着方向盘。 孟清有点茫然:“……您是?” 对方显然愣了一下,笑道:“咱们刚还一起吃饭呢。” 孟清看见他的眼镜和梳起的头发,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那个搞金融的。 “记得的,易总。” “上车,带你在瑚城转转。” 孟清眉心微动,礼貌道:“谢谢易总,不用了。” 易总显然没料到他会拒绝,诧异极了:“你怎么不给面子啊?” 或许是察觉了语气上的不妥,易总又放缓了音调:“别那么端着,多认识一点人以后也好在瑚城立足。再说了,我看得出来,你不也是吗?” 孟清微微皱眉:“易总,我听不明白。” “别装了,你也是gay吧,1还是0?”易总挑眉,眼睛朝下地看人,显得那精英模版似的的五官间更加傲慢,语气循循善诱,“年轻人过几年就知道独自一人生活艰难,孤立无援的,不如——” 一阵引擎的轰鸣声淹没了更为冒犯的话。 孟清只见他嘴巴动,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轰鸣声停了,随之又是一阵更近的,跟在路虎屁股后面,仿佛不耐烦地催促。 那是个临时停车点,路虎不挪,后面的车也进不来。 在引擎停下的间隙,易总不耐烦地看向后视镜:“催什么催,投胎也不至于——” 只见一辆蓝黑撞色的帕加尼就在车尾半米外,像双翼一样的车门飞起,又是一阵旁若无人的轰鸣响彻了寂静的街道。 简直是把“浮夸”二字发挥到了极致。 孟清就看见易总把脑袋伸出了车窗外,双手合十,改口喊道:“抱歉抱歉,请再等一下。” 然后又好不容易扭回来,催促孟清:“你快点上车。” 孟清听着那引擎声头疼:“您先走吧,我朋友来接我了。” 易总见孟清站着没动,以为他还在跟自己拉扯,不由冷笑道:“别清高了。你这样的年轻人我见得多了。我的耐心有限,不想等。” 说完,易总也不正眼瞧人,而是从后视镜里盯着孟清。 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上好几岁,像二十出头,往那桂花树下一站,温和清润,疏离文雅,是极其少见的出挑。 尤其那双眼睛,左眼眼尾处有一颗很小的泪痣,平添了几分颜色。 像这样一路只顾学业的年轻人,干净、天真,有再大的学历光环,也是好拿捏的。 孟清完全没有在意车内的打量,余光在后面那辆十分惹眼的帕加尼上停顿了一秒,语气平和无奈:“您再不走的话,我朋友就是违章停车了。” 见那位易总愣在原地,狐疑地瞪大了眼睛。 孟清觉得没什么过多解释的必要,看样子也不用再等。 他礼貌地微微颔首,选择转身往帕加尼的方向走,顿了顿,这才坐进了副驾。 驾驶座上的人拉下了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额前碎发在街灯下泛着点蓝色。和几十米外商厦挂着的超大LED屏特写有着一模一样的俊美凌厉。 只是现在盯着前面的车,嘴角下撇,显然有些不悦。 不知怎么,孟清察觉到了一股隐隐的幽怨。 2. 002 车门关上后,帕加尼瞬间超车,将黑色的SUV远远抛在了身后。 “那人谁啊?”闷闷的语气。 孟清正在研究怎么打开车窗,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他用木签戳进了软糯的糖藕,解释道:“不认识的人,应该是章默和曲为霜的朋友。” “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好像是gay,”孟清顿了顿,“他认为我也是,所以我推测,应该是一种邀请——” 其实相比于是不是gay,他对那种毫无礼貌分寸的个人行为更为反感。 但此时,他有些庆幸叶疏桐没听见那个男人说的话。 红灯前,一个突然的刹车。 驾驶座上的青年侧过头,微微皱眉。他的鼻梁高挺,显得眼窝微陷,几缕碎发几乎挡住浓密的眉毛。 “……你不准理他,那种家伙就该滚远一点!” “还有那个章默,当年在你们P大的时候看着就不像好人,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以后也别理了。” “叶疏桐,”孟清喊他大名,有些好笑,“我和你是朋友,章默和我也是朋友,你是要让我选一个?” “这还用选?!”叶疏桐一脸震惊,“你拿他们和我比?” 孟清忍俊不禁,只怕他眼睛都要惊掉了:“别强词夺理。你是还恐同呢?” 叶疏桐安静了几秒,低声抱怨道:“反正,那种人一点分寸都不懂,很讨厌。还是当个直男好!” 孟清念中学的时候就知道他恐同,此时只得无奈。 “都当公众人物了,注意点言辞。” 孟清拎起木签,将一块香甜的糖藕送到了叶疏桐唇边。 捏着木签的手指细长白皙,尽管在实验室、消毒水和手术刀间徘徊多年,也还是有着清润细腻的模样。 叶疏桐自然地按着近在咫尺的手腕,咬下了那块藕。 略带薄茧的指腹蹭过静脉,温热得像是刚从舞台下来,温度能从二人相触的皮肤一路顺着血管上蹿。 叶疏桐慢慢吃掉了外酥里软的小食,表情逐渐变得舒坦餮足。手却没松开,继而冲孟清眨了眨眼。 孟清有点于心不忍,但坚持道:“别卖萌,你吃太多甜的了。” 前方的红灯变绿,叶疏桐恋恋不舍地松开他,懒散地搭着方向盘。 “太残忍了!我整整八十五小时零三分钟都没吃过甜食了!我经纪人是不是私下找你了,她给你什么好处?” 叶疏桐顿了顿,寻思道:“也不对,孟医生才不会这么轻易被收买。” 孟清好心提醒他:“你不想再做一次根管治疗了吧?” 叶疏桐搭在方向盘的手指瞬间收紧,不可思议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现在正有冷冰冰的机械在他的嘴巴里动工,嗡嗡嗡嗡地发出噪音。 孟清微微翘起嘴角。 他是很知道叶疏桐脾气的,直来直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直白坦率,很好交流。 “知道你不吃甜的会不高兴。但今晚不是因为这个给我摆脸色吧?” “我没有给你摆脸色。”叶疏桐闷声道。 “那为什么?” 话刚出口,二人异口同声。 “因为你不来看我的演唱会。” “因为我没去看你的演唱会?” 孟清看见叶疏桐气鼓鼓地别过头。 “你讲点道理,上周在舟城的两场我都去了。今天下班的时候都八点多了。而且我今天只吃了早饭,真的很饿。” 所以孟清又奖励了自己一口糖藕。 叶疏桐顿时紧张了起来:“那你今天胃不舒服了?我车上有热水,还有胃药,就在你那边。” 孟清咬着好几块桂花藕,脸颊微鼓,口齿不清地“嗯”了一声。 他刚上车的时候就看见了那些小盒子,都是崭新的,好几种不同的药。一看就知道是叶疏桐特地准备的。 他以前胃不太好。 初高中的时候,叶疏桐没少陪他跑校医院。后来把叶疏桐跑怕了,裤兜里随时都揣着些胶囊、冲剂、还有维生素。 这个习惯一直持续了很多年。 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孟清都没有过自己备药的经历。 “先把药吃了。”叶疏桐说。 孟清咽下了最后一块糖藕,看向车窗玻璃上映出的侧脸。 “现在还好,没有不舒服。”孟清靠着座椅,慢慢有点困,眼皮子都抬不起来。 再醒来时,小区门卫的手电筒亮得晃眼睛。 孟清下意识地想到,小区最近好像换门卫了。 果然,新来的老爷子正在数落戴着口罩的叶疏桐:“侬这东西能上路伐,交警看见直接拖走了。” 叶疏桐试图争辩:“您看有车牌的,正规车辆。” 孟清:“要不就算了,你先回……” 老头推了推老花镜:“哎等等,侬这后视镜,啧,做工真不错的,像个正经玩意儿。” “您慧眼识珠,眼光比我好。”叶疏桐弯着眼睛,卖了个乖巧。 孟清是知道这招有多管用的。 果然,老头低头看了看,接了过去,转身回门卫室给开门。 孟清在栏杆升起之前扭头说:“你要不先回去吧。这老小区,大多是老人带小孩,大清早就开始跑酷。稍不注意划伤车了,可没人赔你。” 叶疏桐毫不在意,信誓旦旦:“我有保险。” 孟清看了他一眼,知道坚持也没用,没再说什么。 他租的房子在小区靠北的位置,黑灯瞎火里七拐八拐,并不好找。 叶疏桐倒是记得相当清楚怎么走,不用孟清提醒也知道哪里转弯。 车停在楼下仅剩的空位,旁边是辆喷漆的老旧面包车。 这个点了,小区里几乎都灭了灯,黑漆漆一片。单元门口唯一的声控灯还坏了。 孟清住八楼,灰暗的楼梯爬到七楼的时候停下脚步,看见叶疏桐站在身后。 “走不动了?” 说实话,这个楼层确实有点高。 孟清每天爬上爬下习惯了,但叶疏桐今晚才结束了演唱会,体力明显消耗了大半。 叶疏桐用手机对着他,虚晃一下,好像拍了张照片。 “开玩笑,怎么可能,”叶疏桐微喘,笑音里略有不满,“你不也喘成这样了,干嘛非住这儿啊。” 孟清转身继续往上走。 “一个月房租四千五,去医院骑车也就半小时,性价比高啊。” “那你一个月赚一万多呢——” “那是税前。” 孟清掏出钥匙,听见叶疏桐的脚步停在身后。 “你不是说,还有什么人才计划、专项房补?” 孟清说:“……还没确定下来。而且,我平时不吃饭吗?还得存起来,以后说不定有机会买房吧。” 叶疏桐说:“那你可以住我那儿啊,又不用交房租,请个人来做饭就行了。省得跑东跑西,累得慌。” 孟清打开灯,自顾自道:“我还挺喜欢这里的,清静,也有烟火气。” 其实他对住的地方要求也不高。有个私密的空间,干净整洁的状态,能够休息好,就很足够了。 周围都是几乎都是作息规律的邻里。本地老人居多,外地来的年轻人大都是租客。邻居们热心友善,相互照应。 除了每天清晨傍晚的儿童跑酷时间外,算是相当安静了。 “那倒是,”叶疏桐瘫在沙发上,一秒改变立场,“这儿是挺适合睡觉的,温馨!” 孟清租的是一间两居室,面积不大,但一个人生活绰绰有余。除了主卧之外,另一个小房间用来放杂物。整体收拾得干净齐整,还养了些绿植。 他回国以来的这半年里,叶疏桐起初来了一次,后面隔三差五就来转一圈,熟练得跟自己家一样。 叶疏桐懒洋洋地拿着抱枕:“我洗过澡了,可以直接去睡觉吗?” 孟清翻出了叶疏桐的睡衣,扔在他身上:“你先刷牙。” 叶疏桐拖着脚步去了。 结果等孟清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说困的人还四仰八叉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见孟清走到面前,才睡眼惺忪地抬头。 孟清顿了顿,总觉得哪里不对,然后低笑了一声:“你真洗过脸?” “昂。” “睫毛膏都没擦干净。” 孟清抽了张湿巾,让叶疏桐微微仰起脸。 是右眼靠近根部的位置,剩下一点黑色的痕迹。 他原来是完全不懂这些化妆的东西,后来去过叶疏桐的后台,才稍稍了解了一些。 叶疏桐闭着眼睛,感觉到孟清轻柔的动作。 “都说了不想化妆,非要搞个难卸的。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贴着眼皮的纸巾挪开了。 “好了。”孟清扔掉了湿巾。 叶疏桐就跟要睡着了似的,猛地往前一栽,顺势抱住了孟清的腰。他坐着,孟清站着,脸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贴在孟清的腹部,蓬松的头发还在睡衣上蹭了蹭。 确实是累了,眼睛都不想睁开。 但是手上的力道也不轻。 孟清被他勒得有些难受:“睡觉去了,你先松开。” 不料下一秒,孟清脚下一空。 ……叶疏桐竟然直接顺着腰将他抱了起来! 这动作太过突然,令他下意识地抱住了叶疏桐的脖子。 这样的姿势未免过于亲密,孟清耳朵忽然发烫。要推拒时感觉到有力的手臂没有半点要放开的意思。 “走,睡觉去喽!”叶疏桐眉开眼笑,听不出什么困意。 他动作温柔地将孟清放在了床上,然后拉起被子裹住他。 等关了灯,再钻进另一床被子里,翻个身凑近背对自己的孟清,熟练地将手搭在了孟清身上。 就算隔着两床被子,孟清也还是能感受到发热的胸膛。 他认识叶疏桐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叶疏桐表达亲近的肢体接触。 叶疏桐不是第一次睡在他家,偶尔那些像是想要拥抱的奇怪举动也再正常不过——叶疏桐总是这样的,喜欢的就偏要不留余地地亲近。 但对孟清来说,今晚这样接二连三,总有些异样的响声敲在心里。 黑暗里,他睁着眼睛,斟酌很久还是说出了口: “你今天还说别人不懂分寸。” 这话说出来,又觉得重了些。 叶疏桐却索性更靠近了一点,驾轻就熟地将额头贴在孟清脑后。 “那怎么能一样,别人是陌生人,咱们是全世界最好的好朋友。我罩着你是应该的。” 见孟清没说话,叶疏桐顺手将他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闭着眼模糊不清地念道:“晚安,做个好梦,玛卡巴卡。” 过了一会儿,落在孟清身后的呼吸就变得无比平稳。 孟清望着窗帘外的夜色,慢慢闭上了眼睛。 3. 003 鸡蛋在平底锅里摊开,黄油的香气浸在了蛋液里。 面包机传出了轻响。 两个白色的盘子都摊开了一些煮过的玉米和芦笋,金黄搭配鲜嫩的绿色,再佐以德式香肠和牛油果泥,实在赏心悦目。 孟清分了鸡蛋和面包片,刚打开冰箱时听见了脚步声。 “哇,这么丰盛~”叶疏桐嘴里用着夸张的语气,自然地走过去,双臂一张,环住了孟清,打着呵欠靠在他身上。 他比孟清高半头,低眸时收紧手臂,这姿势倒刚好是舒服的角度。 “还没睡醒呢?”孟清拿出饮品。 豆浆一杯,牛奶一杯。 叶疏桐适时松手,将两个杯子一起放入微波炉。 孟清刚要说“我喝冷的”,叶疏桐老神在在地摇头:“我们华国人,只喝热的。” 等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他把豆浆端给孟清,自己抿了一口鲜奶。 “你昨晚老是翻身,迷迷糊糊的。没睡好?”叶疏桐问道。 孟清眸色闪烁,拿起刀叉。 “还行,就是昨天多喝了一杯咖啡,睡不着。” 吃完早饭还不到八点,孟清道:“你继续睡吧,我得出门了。” 按叶疏桐那夜猫子作死的作息,能起来吃个早饭已经算是破天荒了。 “我送你啊。”叶疏桐理所当然,把碗筷噼里啪啦一顿扔进水槽。 孟清微微皱眉:“那不是洗碗机。” “要不咱们装一个吧,”叶疏桐诚恳道,“你把钥匙给我,等你下班回来肯定就装好了。” “水管不合适。” “可以改啊。” “房东会和我拼命。” “怕什么,我拳击可练了多少年——” 走到单元楼门口时,孟清看到昨晚停车的位置站着好几个人,似乎拿着手机在自拍。 他顿住脚步,转头看了眼戴着口罩的叶疏桐,兜帽衫遮住了他的头发。 “你等会儿再出去,别被人拍到了。” 他停顿了半秒,又说:“这个点也堵车,我骑车去医院快一些。” 叶疏桐露出的一双眼睛写满了不可思议:“你宁愿骑车都不让我送?” 大有一副“我给你丢人了吗”的失落神情。 孟清:“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疏桐凑到孟清耳边,暗暗威胁道:“你要是不让我送,我现在就摘口罩——” 那黑色布料松松垮垮,根本挂不住。 他还故意提高音量,吸引车位方向的注意力。 孟清被他吓了一跳,眼见着叶疏桐也不是做不出这种事,只得妥协。 在拍照的是旁边旧面包车的车主,还有几个同样花里胡哨、吊儿郎当的小青年。那车主住孟清隔壁楼,长期老头背心外罩个花衬衫,大金链子短寸头,花臂么也不能少。 是那种读书时期的好学生每每见到都要心里“咯噔”一下的人。 还没走近,孟清就觉得路忽然有点挤,叶疏桐莫名其妙想往他前面走,整个人气压都忽然有些低。 大清早的,什么情况。 孟清还没了来得及细想,寸头车主咧开一个笑容,朝他挥手:“孟医生早啊!” 眼见着二人走到了帕加尼旁边,寸头车主立刻招呼着小弟们闪开。 “孟医生,这你朋友啊?嘶,挺眼熟,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寸头手里捏着一只易拉罐饮料,外壳印刷的人脸已经被捏变了形,但露出了代言人的姓氏——“叶”。 叶疏桐单手搭在孟清肩上,将他和想上前的寸头之间拉开距离,咬重字音:“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寸头“啊”了一声,透着某种微妙的迷惑。 孟清点了头,礼貌温和:“他来借住的。赶着上班,先走了。” “好嘞。”寸头上下打量了一眼孟清身旁的人,总觉得对方看自己眼神不太善良。 还没等他咂出味儿来,跑车的轰鸣就淹没了话音。 “孟医生改天再来帮我看看牙啊!”寸头挥手道。 他身后站着的几个小弟恭恭敬敬。 车内,叶疏桐调整了后视镜。 “这儿住的都是些什么人,你还认识?看着都不像正经人。” 孟清解释道:“那是宁让,在附近街上开馆子,手艺不错。” “你还吃过?” “你也吃过,”孟清一口气说完,“他上个月骑摩托出车祸,在路边嗑到牙,我刚好经过,带他去我们医院做了处理。作为报答,打包了两个菜给我。你上回来的时候还夸好吃。” “我……以为是你做的,早知道就不吃了。”叶疏桐低声道。 在孟清的注视下,叶疏桐才补充:“我是怕你被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欺负。你们这儿一到晚上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 孟清好笑道:“你以为还是十六七岁的时候被人堵巷子口啊?你抬头看看,全是监控摄像头。” 叶疏桐踩了刹车,浓密的睫毛微微向下:“十六七岁也没被人堵过啊。” “是,谁敢堵你啊?” 孟清看着窗外涌动的车辆和拥挤的摩天大楼,听见叶疏桐说:“不过,我昨天真的梦见我们上学的时候了,怎么一晃都十年了。我还觉得没过去几天,你都没长变样。” “你梦见什么了?”孟清好奇道。 叶疏桐狡黠一笑:“想知道啊,叫声好哥哥。” 孟清才不惯着他。 “爱说不说。” “我梦见——” 孟清反客为主:“你叫声好哥哥,我才听。” 叶疏桐一顿,立刻加快了语速:“我梦见你给绫波丽讲题不给我讲题!” 孟清:“?” 叶疏桐:“我立刻就气醒了。你得补偿我,叫声好哥哥。” 孟清:“……” 后视镜的挂坠在红灯前摇晃起来,是一个只有食指大小的绫波丽挂件。浅蓝色的头发已经有些掉漆了。 这一早的交通拥堵比叶疏桐的梦还离谱。 孟清在临近医院的路边下车,从小巷子抄了条近路,这才提前一分钟到了医院。 消毒水的气味瞬间涌来,头顶的灯明晃晃地照亮了光洁的地砖。 同科室的小护士在玻璃墙边“啊呀”了一声:“孟医生你钥匙掉了。” 孟清回过神,发现可能是刚才换衣服的时候掉出来的。 安素素把钥匙还给孟清的时候,注意到了钥匙扣上的小人偶,忍不住尖声道:“这不是我们桐桐的老婆吗?!” 不等孟清说话,她问:“孟医生,你也喜欢我们桐桐的老婆啊?” 这一问,立刻吸引了周遭同事的目光。 孟清疑惑道:“……桐桐?” 旁边坐着的另一个护士大笑道:“叶疏桐啦!安素素你够了,怎么追个星还往咱们小孟医生身上扯,你真的是妈粉。” 安素素很无辜:“我只是说事实嘛。新世纪福音战士!这个绫波丽挂件和我们桐桐的一模一样,他都收藏好多年了。上次群里想一起买同款,结果发现早就绝版了!没想到孟医生也有呢。” 孟清手机振动,出门时身后的护士道:“得,共享老婆了。你喜欢叶疏桐这么遥远的人还不如喜欢眼前——” 安素素立刻跳脚打断:“你是没去昨晚演唱会!简直帅到我心脏血管原地俯卧撑三百回!” 那边还充斥着激动的絮语,隔着一扇门的安静室内,电话另一端,曲为霜的声音传来:“……孟清啊,易枫,就是昨天一起吃饭那个易总,他跟章默要你电话,我想着还是先来问你一声。他这人吧应该不坏,但我是听说他是gay,心里总觉得不太好——” “嗯,我知道。”孟清轻描淡写道。 “你知道?!”曲为霜声音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他昨晚自己说的。” “哎不是……他昨晚什么时候跟你说的,他在哪儿堵你啦?我靠,不好意思啊孟清,他是章默在校友群里认识的,不是什么知根知底的朋友。我回头骂章默一顿,要是后面还找你,你别搭理就行了。”曲为霜明显吓着了,立刻义愤填膺。 “没事。” 曲为霜知道孟清也没太在意,这才放心:“反正你得有个底。毕竟之前你也没空搞对象,现在安定下来了,也可以想想,男的女的没关系,得人品好才行。那个易枫,还有待商榷。” 章默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得了得了,你少给孟清当妈。” “我就当妈粉,怎么着你了?” “清啊,她就话多,你可以当没听见。” 孟清笑笑,也没什么说不得的。 好像人这一生偏要按部就班。上学的时候专心拿学历,完成后就应该立刻买房结婚生子,恨不得领毕业证当天就能房本、婚宴、新生儿出生证明一并拿齐。如此才能算得上人生赢家。 ——若能真的从中体会到快乐,那也算是一大幸事。 章默在电话另一头吵吵嚷嚷:“我们孟清可潮了,现在不是流行那个什么,无性恋!对!就是这个词!” “不可能吧,孟清当和尚吗,这么多年没谈过恋爱,难道还没对人动过心?”曲为霜不相信。 幸好是在电话里,这要是当面,曲为霜的声音大概一百米外都能听见。 但又因为在电话中,确实很难说清这种介于隐私和八卦之间的问题,更何况还是大清早在办公室。 “你要不承认她今晚下班还给你打电话。”章默玩笑道。 孟清站在窗边,高大的梧桐树落了一地金黄。 绫波丽的小挂件躺在掌心。 他低声说:“之前,的确没有过。” 电话那头是几秒沉默,然后爆发异口同声: “意思是现在有了?!” 4. 004 挂断电话后,曲为霜在车内忍不住露出了震惊的眼神:“不会吧……谁?”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章默也有点懵。 孟清虽然没承认,但也没否认啊! “孟清走得近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完,”章默开始掰指头,“当年在北城的时候,咱们寝室另外俩早就不联系了,顶多我一个,勉强算上你,最好的还是叶疏桐……嘶,也没听说还有别人啊。” “指不定人家医院认识的呢,等等——” 曲为霜诧异地回过头:“你刚说谁,叶、疏、桐?” 车窗外,巨大的广告牌上,年轻英俊的眉眼桀骜多情。 章默结巴道:“对……不、不是,你听错了……我……老婆,你就当没听见成吗?我是觉得,拿这种事出来说也不好,咱讲道理——” “好哇,”曲为霜一把揪住了他耳朵,“这么多年了,敢情你还防着我?!” 那边在鸡飞狗跳,孟清正跟着科室主任在看病人的片子。 黄主任听了他的分析,满意地点点头。结束时,取下自己的眼镜,叹了口气:“怎么非要来搞颌面外科啊,难度大么风险也大,同样是临床比人家赚得也少,现在年轻医生都不喜欢干这个了。” “都是医生,治病救人的目的是一样的,”孟清说,“而且,颌面外科充满了挑战和想象力。” 黄主任笑了起来:“你倒是很乐观。不过你P大的导师秦教授一直想你回北城,前两天开会还在跟我说呢。我跟他讲,既然都选择来瑚城了,先等规培过了再说。你才二十八岁,机会还多得很,咱们赵副院也一直很赏识你。” 不等孟清说话,他问:“之前手术做得多么?” 孟清点点头:“挺多的。” “嗯,今天下午我有一台肿瘤切除的手术,你也来观摩。” 结果这一来,就让孟清参与了半程。 安素素抱着病历本朝科室的其他人惊叹:“小孟医生的手也太稳了,动作又快,比预计时间早了整整十分钟。我看老黄那眼神,简直是后继有人了呀——” “咳、咳咳,”黄主任在门口清了清嗓子,严肃道,“该干嘛干嘛去。” 孟清跟在黄主任身后去见病人家属。 那边嘱咐完了,路上还碰到了赵副院长,后者颇为赞许地拍了拍孟清的肩。 末了,孟清朝黄主任诚恳道:“谢谢您的指导。” 这话是发自肺腑,能有这样的机会,完全是凭借前辈对他能力的信任。 这一台手术结束,还有一些善后的工作要处理。 一直到八九点,孟清才基本结束一天的事情。临走前,他去问了一下手术病人的情况,得知目前一切正常才离开医院。 等回到单元门口,已经快十点了。 才走到一半,就听见了游戏的声音。 double kill—— 一个黑色兜帽衫的身影坐在楼梯上,懒洋洋地靠着栏杆,一双长腿怎么放都不舒服。 帽子口罩一样没少,和漆黑的楼道混为一体。 听见孟清的脚步,手机游戏被关掉了。 “你再不回来,邻居就要报警了。”叶疏桐听上去很困倦,抓着孟清的手臂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孟清有点无奈:“你来也不说一声,真要报警了,明天头条就是你的名字。” “放心,怎么着不会堵孟医生家门口,耽误你上班。” 叶疏桐状似要往孟清身上靠,实则在刚碰到孟清腰间的衣服便往自己的方向带,结结实实将人圈进怀里。 二人做好友这么多年,叶疏桐这喜欢肢体接触的习惯从来没变过。但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孟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即便如此,他仍然在此刻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不合时宜的,清晰的,猛地撞了一下。 楼道里的光线昏黄,老旧的灯泡发出龇牙咧嘴的声音。 叶疏桐好像累极,从身后靠着他。却只是虚靠,没压什么重量。 沉默无言间,修长的手指顺着孟清的裤兜伸了进去。衣料单薄,几乎像胡乱摩擦在肌肤上。 孟清还没说出口“你干什么”,就见两根细长的手指勾着钥匙串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短发少女的挂坠也跟着摇摆。 叶疏桐忽然“哎”了一声:“鞋子怎么少了一个角?” 毛茸茸的脑袋贴着孟清的耳边,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脸颊。地上的影子一寸一寸地笼罩住了另一个。 “……可能是今天在地上摔了一下。” 孟清从他手中拿走了钥匙串,家门钥匙却忽然对不准锁孔。 “你摔了?摔哪儿了?”叶疏桐瞬间紧张,想将孟清整个人转个方向。 孟清却固执地要开门。 “不是我,”终于,钥匙进了锁孔,往后拉着门把轻轻一转,“只有你老婆摔了。” “那就好——”叶疏桐手长,先他一步按开了灯。 “等等,什么叫我老婆?” “你粉丝不都知道你喜欢绫波丽吗?” 孟清取下大衣,这才看见叶疏桐转身从楼梯台阶上取了一个白色的袋子。 热腾腾的饭菜香气扑鼻而来。 “对哦,”叶疏桐恍然大悟道,有些困扰,“是很久之前的一个无良采访啦,非要我在粉丝当中选一个最适合当老婆的,那还不如选绫波丽。” “怎么,绫波丽答应你了?” 叶疏桐打开锡纸包装盒,遗憾地摇头:“要是绫波丽会说话,肯定选你啊。到时候你们俩双宿双飞,留我一个孤家寡人,可怜地在家门口等你下班。” 香辣的冒菜淋了热油,芝麻碎和香菜末铺在牛肉、丸子等色泽丰富的食材上,看着令人十分有食欲。 孟清也不与他客气,拿了一只碗,一双筷子。 叶疏桐长年保护嗓子,半点不能沾辛辣。 这么美味的食物,只能留给他一个人深夜独享。 真是奢侈极了。 “幸好纸片人不会变成真的。”叶疏桐坐在他对面,长舒了一口气。 “万一呢,”孟清夹起颗粒饱满的米饭,“万一出现一个和绫波丽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她还喜欢你——” 叶疏桐大惊失色,一把捂住了钥匙串挂坠少女的耳朵:“开什么玩笑,我这样男德十级的直男,是不可能变心的!” 筷子在碗边顿了顿。 “那倒是,你这么多年也没变过。”孟清说。 叶疏桐:“肯定啊,这方面我总不能输给你。输的人要当小、狗!” 孟清微微抬眸,坐在对面的人懒散地拿过桌角拼了一半的埃菲尔铁塔,扫了一眼图纸。 “非要和我比?”孟清低声道。 他的声音轻,而叶疏桐专心致志地在拼乐高,似乎没有听见。 都说娱乐圈是个大染缸,进去的人都会变。但叶疏桐却好像始终没有怎么变。 还是幼稚的脾气和想法,和十七岁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时,少年叶疏桐说:“咱俩既然都喜欢绫波丽,那谁也不许变心。谁先变心谁是狗。” 这一句话,就足足撑起了十一年。 孟清吃了几口冒菜,辛苦一天的胃口很快被填满了。 他去洗澡时,叶疏桐还在努力搭建建筑物。 没过多久,叶疏桐失去了耐心。 打开手机,密密麻麻的消息占据了屏幕。 他当作没看见,切换到社交平台,被大数据推送的头一条吸引了目光。 [@梦里有个梦:今天手术成功啦!ps.来查房的医生小哥哥帅口了,不敢怼脸拍,偷偷给个侧影和手部特写——] [九宫格图片] 镜头的角度刁钻,甚至略显模糊,但完全无法掩盖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侧脸。几缕浅淡的光线洒落在秀美笔挺的鼻梁上,碎发半遮半掩着温柔的眼尾,让雪白的墙壁和浓烈消毒水的气味黯然失色。 这一条是半个小时前发出的,热度正在蹭蹭蹭地往上涨。 叶疏桐扫了一眼评论区,眉心一蹙。 【祝福姐妹!快把小哥哥的联系方式扔我脸上】 【救命,评论区怎么全是裤子,幸好我今天穿裙子来的】 【那双手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制——】 【啊,这不是咱们x院的医生吗!刚来规培,身高一米八,人好看到恍惚,学历贼高!】 【没有裤子的话,我这里可以批发】 【v我50助力我和图中的小哥哥结婚!】 …… 叶疏桐越看越皱眉,尤其是前排其中一条点开的高赞评论。 【也没什么了不起嘛,规培而已,培完找不到下家的比比皆是。再说了,你这么糊还用滤镜,不会是来自炒的吧,还给自己买水军?】 往下还有几条酸得柠檬冒气泡的言论。 叶疏桐转发给了联系列表。 【明天再减肥(星罗最老经纪人):@叶疏桐,祖宗,你又跑哪儿去了?!看到速回!】 【木同:[转发]把这几条评论删掉,不能让清清看见】 【明天再减肥:???这好像没有骂你吧,就是普通的羡慕嫉妒恨而已,比你评论区好多了】 【木同:?】 【明天再减肥:好的老板】 【木同:等等】 叶疏桐重新点开照片,依次长按,点击“存入本地相册”。 【木同:现在可以删了】 【明天再减肥:遵命老板,@曲项向天歌出来干活】 孟清吹干头发出来时,叶疏桐忽然按灭了手机屏幕,好像做贼心虚似的,眼巴巴地望来。 孟清思索了片刻,没有和叶疏桐对视,斟酌道:“屋里的床垫有点问题,你今天睡沙发床吧。” 他的语气尽量平缓,好像真的在商量。 下一秒,“咚”地一声闷响。 一只水杯已经以不太雅观的姿态平躺在沙发,水流洇湿了一大片。 叶疏桐望着孟清,极其无辜地眨眼。 5. 005 夜深时,冰箱间歇的嗡鸣会顺着地板从厨房一直蔓延到卧室。像挑着神经中最细的那一根,提起来又落下,反复碾压。 孟清睁着眼,听见身后平稳缓和的呼吸,怎么也睡不着。 叶疏桐睡觉不算老实,偶尔往孟清的方向翻了个身,无意识中靠得愈发近了。 或许是因为房间过于寂静,窸窣的声音格外清晰。 孟清已经几乎侧躺在床边,再往外挪一挪就快要栽下去了。 他想起被水杯打湿的沙发。 或许现在已经干了吧。 就在他打算起身去客厅时,身后的人手脚并用地搭了上来,跟抓住了羽毛撑开的柔软抱枕似的,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孟清在黑暗中一僵,想要推开手臂却只换来了朦朦胧胧的一声“嗯?”。 属于叶疏桐的气息热烈干脆,此刻却在鼻尖徘徊不去。 孟清怔了许久,放弃似的闭上眼。 - 又是没怎么睡着的一晚。 一大早,叶疏桐的助理就来接他,顺路捎了孟清一段。 到办公室不久,他去找黄主任讨论病人的事。 黄主任中途接了个电话,回来朝孟清摆摆手:“赵副院的一个朋友今天中午到瑚城,刚从新加坡回来的。本来该我去接的,但我有个会走不开。你会开车吧?” 孟清迟疑了片刻,听出来这朋友或许是比较重要的身份。 “会的。” “那行,你去接一下,”黄主任拿出自己的车钥匙,叮嘱道,“碰上饭点儿就带人家吃个饭,回头找我报销。” “嗯,您放心。” 然而在机场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后,孟清才后知后觉黄主任的贴心嘱咐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老师那个“朋友”过于年轻,或许比孟清的年纪还再小一些。 外表知文答礼的女生朝他微微一笑,大方伸手:“你好,我是赵文心。” 赵文心实际性格开朗,十分有亲和力,很习惯与人攀谈。初次见面的车内,也不显得静默尴尬。 再加上赵文心也有在英国呆过一段时间,便和孟清聊起了伦敦的店:“有一家做汉堡的,我真是念念不忘了好多年,幸好后来新加坡也有了同款……哎呀,我肚子真是饿了,要不咱还是找个地方吃饭吧?” 孟清问:“你想吃什么?” “唔……那边好像有家西餐厅!”赵文心眼尖,盯上了对面商街转角的网红店。 那家店孟清也知道。 叶疏桐很喜欢那儿的沙拉。 “那吃沙拉?” 赵文心想了想,果断摇头:“不行不行,回来第一顿,我得吃麻辣烫。” 等一盆冒热气的汤锅上桌了,孟清才从赵文心口中得知,她也是名医生。 “心理咨询师,也才开始没几年。我叔非让我回来,这不也想家了嘛,那还是回来看看,”赵文心拿勺子喝了一大口汤,“噢对了,我是做恋爱咨询的,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等等,帅哥,你应该不是单身吧?” “……嗯?”孟清一顿。 赵文心坦率直接:“赵院长是我叔叔,他特意喊了个帅哥来接我,肯定是要咱俩认识一下吧。” 她笑了一声:“他们这些人,仗着自己活出名堂了,偏要对小辈指手画脚,能管用似的。说实话,我情况特殊,没和长辈们交代就偷偷跑回来找我初恋了。所以,那种方向认识不太行,但是当朋友我倒是可以。……孟医生,看样子,我叔叔什么都没和你说吧?” 见她这么敞亮,孟清也直截了当:“起先没有想到。” “……我就说嘛!你看着不太像单身狗。” 孟清笑笑:“我确实单身。” 赵文心似乎有些惊诧,又转念一想,说:“你这样的,要求高一点也是正常的。孟医生,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介绍?” 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谈到这样的问题不免奇怪,简直是在边界不断试探。 但孟清却意外地感到,或许和陌生人之间,反而才可以更加坦率地聊起这段时间一直在思索的事。 孟清想了想,说:“之前,我一度觉得自己不会喜欢任何人。” “……真的吗?”赵文心分析道,“你不是我的病人,我也不想随便揣测——” “说说看。” 赵文心兴致勃勃道:“一般来说,出现这种状况,要么是出生在幸福的家庭并且低情感需求、对理想的对象要求较高。或者,是有过童年创伤的高敏感性格,害怕受到伤害以至于很难承认有人对你来说和别人不一样,于是建立了很强的自我防线。” “当然啦,也有极少数人,对人类完全不感兴趣,一点也没有情感需求——” 那语气诚恳,也仿佛在问,你是哪一种。 孟清端着茶杯,沉默不语。 赵文心敏感的神经忽地发挥了作用:“你刚才的意思是说,以前没有喜欢的对象,那现在呢?” 店门口处,站着一个衣着精致的年轻女生,正在等餐厅的外卖。她戴着口罩和帽子,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偶然间抬头时,她一眼瞧见了坐在窗边的俊男靓女。 然后偷偷拍了张照片,飞快低头敲字。 【曲项向天歌:[图片]】 【曲项向天歌:@助理二号兼保镖小费,喂,这是不是老板的好朋友啊?好几年没见我有点记不清了】 【助理二号兼保镖小费:是啊,我今天早上才见到的,老板可宝贝着呢~话都不让我多说一句】 【曲项向天歌:ok,那我给他们买单】 【助理二号兼保镖小费:还是我们小曲姐会做人[竖大拇指]】 【曲项向天歌:别贫了,快跟三昕老师那边对接下周的项目】 【助理二号兼保镖小费:收到[敬礼]】 这边孟清走到柜台边,才得知已经有人买单了。 赵文心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若有所思地笑了。 那天孟清送赵文心去了医院之后,很早就下班了。 他回家路过宁让——就是隔壁单元花臂寸头的馆子,顺便打包了两个菜。 等待的时候,馆子里的屏幕正在回放一场演唱会。灯光下的青年有着一双烛照般明亮璀璨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扬,蛊惑人心。 具有磁性的声音从音箱里钻出,仿佛天生就有让听者面红耳赤的魔力。 孟清收回视线,朝宁让道:“有咕咾肉吗?” “正宗的?”宁让问。 孟清点头。 “行,我给你做。” 宁让去厨房的时候,帮工的小弟来前台对账。 孟清把钱结了。那小弟一边扫码,一边跟着音乐哼歌。 靠近门边那桌坐了两个小姑娘,其中一个音调贼高:“你看八卦没有?叶疏桐和张潺潺一起拍运动品牌的广告了!啧啧啧,快看,今天的拍摄花絮,那个对视才叫一个深情款款,甜哭了!我磕CP成真了呜呜呜呜,金主爸爸真的懂我!好想快点买到同款!” “你说什么呢,”另一个小姑娘一脸震惊,“这对视才半秒,我家桐桐那双眼睛看谁都那样好吗。而且,你自己看,他明明很避嫌了诶,离得那么远,两个人根本不熟好吗!” “那他为什么接张潺潺的话?” “那是因为他有礼貌!而且他对张潺潺和对别人都一样,前几天碰到全网黑的那个小明星还不是照常打招呼。” “你funpee,我不管,我磕的就是真的,天塌了也是!” “你可别磕了,今天的班加完了吗?” 吵嚷的声音让柜台的收账小弟也来了八卦的兴趣,翻出手机打开挂在热搜的视频。 “哎你别说,张潺潺这身材,不愧是女团出身。” 收账小弟不仅要自己看,还给孟清展示:“你说是吧?” 屏幕中,雪白的墙面前,女明星如一朵妩媚动人的玫瑰,望向身旁的人。 而叶疏桐薄唇微抿,挑眉看向镜头。 孟清没有说话。 “看着还挺配的,”收账小弟絮絮叨叨,“他们拍完广告肯定要一起吃饭唠嗑吧,俊男靓女的,哎呀想想真是舒服。” 这话被坐着的CP粉小姑娘听见了,“啧”了一声:“就是啊,这拍摄结束再一聚餐,不就更能磕了嘛。” 孟清挪开了视线,没有再继续看了,但那小弟丝毫没有把手机拿走的意思。 幸好宁让出来了。 “东西好了,”他把装好的袋子给孟清,扭头朝旁边道,“干什么呢,打工还摸鱼!” 小弟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了。 孟清说:“谢谢。” 一直到回家后,孟清耳边都还环绕着小店内的音乐声。 他想,今天叶疏桐也许不会来了。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手机就振动了一下。 【AAA木同:世界上有三种场,磁场、引力场,还有——】 【Q:……电场?】 【AAA木同:是本少爷的闪亮登场!】 孟清沉默了一秒。 【AAA木同:倒数三十秒!】 孟清放下手机,转身去烧水。 等烧水壶开了,三十秒早就过了。 手机没再响过。 孟清迟疑片刻,走到门口,猫眼外一片漆黑。 他打开门,外面什么也没有,连声控灯都没亮。 ……兴许是他想多了。 正要关门时,一只脚硬生生卡了进来。 孟清神情一紧,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当当当当——”叶疏桐两只手各提着一个大纸袋,听着心情很不错。 孟清接过了其中一袋,发现是满满一包运动服。 是今天拍广告的那个牌子。 看着叶疏桐这一身,似乎衣服都没换。 “你没去……吃饭?”孟清疑惑道。 叶疏桐比他还困惑:“吃什么饭?” 孟清迟疑了几秒:“和,张潺潺?” 叶疏桐一顿,眸色瞬间一亮,一把扑上来抱住孟清,惊喜得不得了: “你看我花絮了?!” 6. 006 叶疏桐那语气听着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是不是真的看啦?” 孟清被他单手揽在怀中,差点闷得喘不过气。鼻尖、脸颊,尽停留着叶疏桐独有的气味,浅淡却热烈。 “你先放开我。”孟清挣扎道。 好不容易叶疏桐放开他了,眉毛一挑,略显得意:“怎么样,从来不关注娱乐圈的孟医生是不是觉得也还不错?” “哪里不错?”孟清挣脱了他的手臂。 叶疏桐不肯放过他:“气质、品味、身材,八块腹肌,你就说是不是帅得不行——” “是是是,”孟清背过身,不与他对视,“之前没见你这么自恋。” “那是因为你都不看!你但凡早点发现!”叶疏桐抱怨道。 他扬了扬手,提着的另一包东西竟然也是打包的食盒。 等他看到客厅桌上的,不由感慨:“还是咱俩有默契,加起来一共五个大菜,今天吃席喽!” 孟清毫不留情地戳破:“其中两个都是辣的,你吃不了。” 叶疏桐脸色一垮。 孟清:“放心,还有两个甜的。我没有你经纪人联系方式,不会打小报告。” “开玩笑,我是个有原则的人!说了要戒糖,怎么能随便吃。”叶疏桐扭过头,眼睛偷偷一瞥。 孟清大大方方地夹了一块松鼠桂鱼,点评道:“外酥里嫩,甜酸适宜,不愧是淮扬楼的厨子。你真不吃?” 叶疏桐瞪着那石头花似的冒出来的鱼肉,甜而不腻的气息飘飘升起。 “我今天坚持健身了。而且我吃不胖,属于浪费粮食。”叶疏桐说。 他趴在桌上,单手堵住左侧耳朵,右手百无聊赖地拍着孟清的手背。 孟清说:“专门给你买的菠萝咕咾肉。” 叶疏桐立马坐正,拨弄了一下筷子,美滋滋地夹了一块酸甜的菠萝。 孟清说:“偶尔吃点甜食有助于维持情绪健康,只要不过量,不影响你的牙就行。” 叶疏桐给孟清夹了一块肉:“孟医生说得对,回头我就把原话发给我经纪人。” 叶疏桐吃了两口,问道:“你今天好好吃饭了吗?” 孟清点了头。 “中午吃了麻辣烫。荤素搭配,很营养。” “麻辣烫?”叶疏桐不太满意,“少吃点那种东西。” 孟清其实知道,叶疏桐多半是怕自己胃病又犯。 其实最近这几年,他早睡早起、三餐按时,已经好了很多。 但他迟疑了几秒,最终也没有提醒叶疏桐。 “你还这么唠叨,以后谁跟你谈恋爱。” 叶疏桐一听,坐直了上半身:“我只对你有这么多话说。” 孟清一顿。 叶疏桐用抱怨的语气说:“谈什么恋爱,恋爱有什么好谈的。” “为什么不,”孟清温和地分析,“你平时不喜欢一个人呆着,圈子里长得好看性格又好的也很多,出道这么多年也不卖男友人设,不需要保持单身。而且,人在长期高压的环境里,会需要一个出口,无论是感情或者是别的什么。” “所以很多人到处约么,”叶疏桐拖长了声音,“我平时运动量那么大,哪儿有精力想这个,而且——” 他百无聊赖地掰开孟清搭在桌上的左手,玩儿似的虚勾着手指。 “我嫌脏。” 孟清说:“如果有一个长期稳定的恋爱对象呢?” “谈恋爱也没什么好的,风险太大,动不动被狗仔拍说不定还要赔钱给广告商。你看前段时间刚被迫退圈的那个谁来着,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叶疏桐懒散地抬眼。 “而且,到我现在这样,就算不刻意揣测别人接近我的目的,也很难看到真心了。” 孟清没说话。 叶疏桐继续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再说,他们那是太寂寞了没人陪,可是我有你啊。” 他那话说得理直气壮,好像世界上最浅显的规律。 “……是吗?”孟清的声音很轻。 叶疏桐点头,又说:“奇怪,干嘛突然问这个?” 孟清想了想,说:“以前读书的时候,我一直在专心科研,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现在回来之后,突然发现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大多都已经……稳定下来了。” “无聊透了,稳定有什么意思。再过几年他们还该分手离婚了呢。” 叶疏桐的语气半真半假,又沉下声来劝孟清:“你现在专心当医生也好,以后还去做研究也行,这才是正事,别被花花世界耽误了。” 孟清一语道破:“你就是想我和你一样,当单身狗。” 叶疏桐大言不惭地咧开嘴:“是啊,我们俩什么关系,命中注定必须共同进退,做全世界最不一样的崽!” 那股扑面而来的中二气息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舞台上,在成熟与少年气之间来回摇荡,明亮坦率。 孟清微微扬起嘴角,睫羽却下垂,一片阴影遮住了下眼睑。 吃过饭,叶疏桐非要自告奋勇地洗碗,把水槽弄得乱七八糟。好不容易收拾干净了,叶疏桐开始嚷嚷着困。 “今天一直在拍广告,明天也要拍,周日一大早还要去钟城那边参加一个公益宣传,竟然要下周五才能回来。” “当老板都对自己这么苛刻?”孟清忍不住摇头。 叶疏桐瘫在沙发上,打了个呵欠,忿忿不平:“也不知道星罗怎么签的人,一个比一个懒,十天半个月都不干活。我当老板,总要养一大群人,给他们带个好头。” 孟清拿起沙发抱枕,原本是要换个布套,却被叶疏桐拉住了手。 小狗般的眼睛亮亮的:“我明晚可能会来得比较晚。” 孟清说:“怎么不住你自己那儿。” “我那儿什么东西都没有,还是你这里方便。” 叶疏桐“唔”了一声,思索过后:“要是你睡得早,不如让我配把钥匙?” 孟清想挣开他的手,却不料叶疏桐越攥越紧。有力的手指按在掌心,得寸进尺地从钻过指缝,几乎是十指交扣。 就这样牵住孟清的手晃了晃,透着几分摇尾乞怜的意味。 “我这几天要写一篇论文,睡得晚。” 得了孟清许可的手指摇动幅度忽然增大。 孟清猝不及防被他一拽,整个人往叶疏桐的方向一歪,结结实实地摔在了他身上——也不完全,中间还隔着一个沙发抱枕。 突然放大的脸比镜头里还要完美无瑕,直直地映入眼底。 孟清眼观鼻、鼻观心,撑着抱枕飞快站起了身。 叶疏桐见状,立刻蜷成一团,装作痛得睁不开眼。 趁孟清犹豫时,立刻伸手上去挠他腰侧。 孟清怕痒,腰上敏感极了,却又扭不过他,忍不住隔着抱枕用手肘给了他一下。 叶疏桐立刻扔开抱枕,结结实实地跟树袋熊似的抱了上来。 “太痛了,孟医生不哄哄我就睡不着了。” 简直无赖到了极致。 “那你别睡了。”孟清说着,想掰开他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叶疏桐反而收得更紧了,声线委屈地控诉:“你怎么这样对我。” 对这样的叶疏桐,孟清总是毫无办法。他若是多看一眼,立刻就会心软。 但他今天试着不去看叶疏桐,语气尽量平稳:“你不是直男吗,还把男人抱怀里?” 叶疏桐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思索了两秒,义正言辞:“直男喜欢贴贴好朋友怎么了?有问题吗,没有问题啊。” 当天晚上,孟清又没有睡好。 第二天医院下班时,孟清单位临时组织了聚餐。 一个长圆桌坐满了人,吃的是赵副院长喜欢的意大利菜。 赵文心也来了,被安排在了孟清旁边,一边划吃一边吐槽:“到底谁喜欢吃披萨啊,这家烤的水平也太差了。” 孟清在回叶疏桐消息,被赵文心声音一提醒才听见领导的问话。 那边应付完了,赵文心朝孟清亮起的手机屏幕扬了扬下巴:“是你朋友?” 孟清微微颔首,赵文心露出了八卦的笑容:“不是一般的朋友吧?孟医生弯眼睛的弧度都和平时不一样。” 孟清不动声色。 周围的人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二人距离近了,见状纷纷起哄,就连长桌远处的赵院长也勾起嘴角。然而那笑容那未爬上布满褶皱的脸颊就顿住了。 起哄后安静的间隙之中,赵文心说:“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然后她忽然抬高了音量,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昨天去和初恋领证了。” 她语气平静,就好像说出来的信息也没多么离经叛道。 四周的沉默和诧异之中,孟清微微点头:“恭喜。” 赵文心轻一眨眼,朝她那脸都黑成碳了的叔叔遥遥举起酒杯。 有人指着赵院长的方向惊叫一声:“叶疏桐!” 孟清乍一抬眼,只见落地玻璃外,不远处的地标性商厦LED屏换上了全新的运动广告。 叶疏桐和他毫无挑剔的笑容一起,让商街涌动的人群纷纷驻足抬头。 - 与此同时,坐在录音棚休息室的叶疏桐微一皱眉,神情冷淡。 张潺潺在一边卸妆,看好戏似的瞧了一眼正在叶疏桐面前搔首弄姿的合作公关负责人。 那男人涂了一脸心机妆,穿着一身破渔网,笑得谄媚:“疏桐老师,今晚这个局你一定要去,我们李总说了,只要疏桐老师肯赏脸——” 叶疏桐似笑非笑地,疏离而不失礼貌:“抱歉,太晚了,我忌口。” 话音刚落,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莽撞地推开休息室的门,手下还拎着打包的几个白色塑料盒。 是叶疏桐的另一个助理兼任保镖费峥。 小曲一见就皱眉:“你怎么回事,买个晚饭还买麻辣烫这么重油的东西,你让谁吃。” 费峥委屈巴巴地交代:“都买的沙拉呢,麻辣烫就在隔壁,想着大家一起尝尝。我昨天看小曲姐你发我的照片,还挺好吃的嘛。” “什么照片?” “就是你发给我,老板的好朋友和别人吃饭的照片啊,吃那么香,肯定味道不错。” 小曲一扭头,对上了叶疏桐的视线。 “和谁吃饭?”叶疏桐的声线忽然紧绷。 小曲拿出手机,翻开给叶疏桐看,笑盈盈道:“老板,忘记找你报销了。” “找财务去。” 叶疏桐话音刚落,瞧见了照片,脸色骤然一冷,起身就往门外走。末了顿了顿脚步,跟费峥说:“麻辣烫放我车里。” 费峥“啊”了一声,扭头看小曲,眼神问“不是忌口吗”,然后恋恋不舍地点头。 7. 007 门铃响起时,孟清正放着纪录片敲键盘。 他换了睡衣,刚一开门,深秋的冷风嗖嗖地往里钻。 叶疏桐的兜帽衫压住了额前碎发,一言不发地挤进来,垂眸换鞋。 恰巧孟清的电话响了,他顺手拿了叶疏桐提着的麻辣烫,回客厅接电话。 打来的是他在P大时的导师,秦泽平,也是业内赫赫有名的大牛。 老爷子侃了几句家常,似有若无地问:“在北城呆了那么多年,回瑚城还习惯吗?这冬天连暖气都没有,难熬啊。” 孟清侧过身,叶疏桐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两条大长腿往外一伸,眼睛直勾勾地盯过来。 孟清在他身旁坐下,拉开了麻辣烫的包装袋。大骨汤的气味似曾相识,还挺香的。 左边递来一双筷子,孟清也不客气,边打电话边尝了一口。 秦泽平很少主动与学生联系,这次打给孟清倒是令他有些意外。话里话外,无非是在暗示孟清回北城。 末了,他说:“过段时间我要去瑚城开会,到时再跟你谈。” 孟清挂了电话,差点被土豆片烫着。 刚抽一张纸巾,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比外卖更烫的是身旁人的注视。 他一扭头,叶疏桐就收起了视线,垂着眸,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有那么好吃么?”冷飕飕的声音问,这回连睫毛都不抬一下了。 孟清奇怪道:“这是那家网红店吧?我前几天才去过一次,是很不错。你还没尝?” “和谁去的?” 孟清顿了顿,总觉得叶疏桐有点质问的意味。 他还没琢磨出味儿来,叶疏桐一把勾住他的手臂,半趴在了他身上,拿出手机屏幕上的照片。 “你前两天才说不谈恋爱!”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只是叶疏桐看着瘦,长期锻炼以来的匀称身材这么一砸,差点压得孟清直不起腰。细碎的发丝刮过脸颊,痒痒的。 “是医院领导的亲戚,已经结婚了。” 叶疏桐没有放松警惕:“结婚了?不是你的朋友?” “没有的事,同事而已。”孟清说。 叶疏桐的声音透着股上扬的窃喜:“真的?” 孟清点点头。 又说:“……我饿了。” 叶疏桐就着这姿势停了两秒,放开了他,心情很好地伸了个懒腰。长手还没收回来,忽地微微皱眉:“你没吃晚饭?” “忙着写论文,忘了,现在吃,”孟清瞥了一眼他的神情,“不生气了?” 叶疏桐无辜地挑眉:“生什么气,我又不是氧气瓶,哪儿那么多气。唔,不对,我还是有点不高兴,你得哄哄我。” 孟清用跟小孩子说话的语气道:“那怎么办呢,我没学过怎么哄人。” 叶疏桐身子一歪,瘫倒在沙发上,手臂勾着孟清的腰,闷声道:“那我自己哄。” 他故意瓮声瓮气的,没说两句就开始哼歌。 孟清也不知道他在无缘无故乐什么。 对面墙上的电视屏幕里,南极的小企鹅正在一歪一扭地走路,兴高采烈地踏在冰川上。 麻辣烫只吃了几口,这个时间点也不适合多吃。 等到叶疏桐洗漱出来,抱怨了两句:“这洗手台太小,漱口杯都放不稳,摔坏了,还有水温时冷时热。” “老房子是这样的,高峰用水期水压不稳。”孟清的手指按在键盘上,打了几句英文,又一个一个字母删掉了。 他抬眼时,叶疏桐挡住了电视屏幕。刚吹完的头发蓬松,显出了一些柔软。 “你先去睡吧,我今晚还要写一段。”孟清说。 叶疏桐点了头:“那我去房间打会儿游戏。” “你先睡吧。” “不行,”叶疏桐懒洋洋地摆手,“我一个人睡不着。放心,我关上门,不打扰你。” 孟清抿着唇,等脚步声远了,才往房门的方向看去。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孟清也有些困倦了。 他习惯地备份文件,然后合上电脑。 等走到房间门口时,扶住的把手显露出迟疑。 叶疏桐工作了一整天,应该已经累得睡着了。那他可以直接拿着被子去沙发睡。 台灯微弱地亮着。 叶疏桐听见动静,撑开了眼皮,顿时瞳孔一震。 昏暗的影子里,孟清裹着被子,抱着枕头正准备关台灯。那床被子把他罩得严严实实,乌漆嘛黑的,逆光又看不清脸。 孟清犹豫道:“我再去写会儿,你睡你的。” “这么晚了,熬夜会秃头的。”叶疏桐的语气是建议,手上的动作却不容置疑。 他直接就着被子把孟清往自己身上一拉,顺势关了灯。 漆黑的空间里,孟清浑身一僵,被叶疏桐用拥抱的姿势翻了个身,二人面对面地侧躺着。 “你该不会怕黑,手这么凉?”叶疏桐抓住了他的手指。 孟清闭上眼,说:“是你比较怕鬼吧。” “平生不做亏心事——嗯?你睡着了吗?” 孟清装作睡着,不理他。 谁料叶疏桐得寸进尺,将他拉进了怀里。 明明一人一床被子,却也抱得结结实实。 连清晰的心跳都能听见。 孟清低声问:“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 叶疏桐似是困得很了,嘀咕都犯倦,含混不清地说了句什么,随即收了收手臂,呼吸逐渐平稳。 叶疏桐平常东跑西跑,这几天很少能睡整觉。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直接睡到了大中午。 孟清在餐桌看文献,电饭煲煨着糙米饭。 见叶疏桐醒了,他去炒了两个菜。 吃过饭后,孟清继续写论文,叶疏桐扭头又回房间睡回笼觉。 等他完全睡醒时,一开门发现客厅的光被窗帘挡得严严实实。明明是傍晚,整间屋子却漆黑一片。 唯一亮着的是电视屏幕,一群白色衣物的人围坐在白日朗朗的草坪中央,摆满的鲜花,吟唱的曲调。 镜头一转,随着主角的视角推进,草堆旁的木门被推开,日色从屋顶的茅草落下,同时还有红色的血滴。镜头逐渐往上,露出了极其诡异血/腥的一幕。 孟清刚放下水杯,一扭头发现一个人影朝自己一跳一撞。 齐齐发出了一声闷响。 孟清被叶疏桐压在沙发上。 “你怎么又看这么恐/怖的片子!”叶疏桐闭着眼睛控诉。 孟清抓着他的头发,有些好笑:“谁让你胆子小。” “我哪儿胆小了,我就是怕鬼,”叶疏桐理直气壮,而后假意商量道,“咱不看这个了,换个别的行不行?” 孟清忍俊不禁,只说:“写累了,得看点提神的。” “那……那看那部《古堡丧尸9》,那个我可以。” 孟清“嗯”了一声,奇怪道:“你偷偷看过几遍?” “一部烂片而已,我用得着么,镜头都不知道穿帮了多少。” “那有什么好看的?” 叶疏桐一顿,找补道:“就,剧情也还行吧……” 孟清朝电视屏幕扬了扬下巴,说:“这片子剧情也很好,非常真实。” “哪里真实了?”叶疏桐虚着眼睛。 孟清说:“几个人类学在读博士因为课题的所有权大打出手,不惜杀/人灭口——” 叶疏桐:“学术界太可怕了,幸好我成绩差。” 叶疏桐支起身,伸手拉孟清,却听见一声闷哼。 “怎么了?”他连忙跳下沙发,半蹲着问。 屏幕的光照出了叶疏桐的半边轮廓,天生优越好看。 借着黑暗,孟清对上他的视线,低声说:“可能是坐久了,腰有点不舒服。” 逆着光,他看不清叶疏桐的神情,但隐约嗅到了一丝摩拳擦掌的兴奋。 果然—— “我上个月拍一个按摩椅广告,还专门学了穴位!来,我帮你按按。” 孟清不免担忧。 但叶疏桐捞住他的肩,将他直接在沙发上翻了个面。 “虽然这沙发挺差,但是软硬合适,按摩正好。”叶疏桐评价道。 孟清趴在沙发垫上,只能听到叶疏桐的声音。 以及一双放在自己后腰的手。衣物被往上推了一截,顿时冷起一阵颤栗。 甫一碰到,孟清就条件反射地缩了缩,后腰的酸涩顿时泛起,令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太敏感了,别动。” 叶疏桐一手掐着他的腰稳定,另一只手成拳,用大拇指的指腹寻觅着脊柱的位置。 掌心温热,常年拨弦的指腹略显粗糙,经过光滑细腻的皮肤时会顿生异样的触感,如细微的电流作祟。 孟清打趣道:“你的手不还上了一千万的保险,要让你经纪人知道……唔。” 那一声细微的闷声钻出唇缝,把孟清吓了一跳。 他听见了叶疏桐疑似笑音的呼吸。 于是他再没吭声,怕牙齿一动,还会发出些别的声音来。 叶疏桐的手法倒还准确,连穴位都找得很准。渐渐地,孟清后腰的肌肉放松了下来。但偶尔两三次穴位还是会骤然紧张。 “你再放松一些。” 孟清感觉到后腰冷飕飕的,但除了温热的手掌外,忽地察觉到还有一股热息。 他抓着抱枕,几乎能肯定那是叶疏桐的呼吸。 他……他在干什么?按摩而已,需要凑得这么近吗? 孟清的手指一蜷,听见叶疏桐感叹道:“你腰好细啊。” 那似有若无的惊叹还伴随着微微摩挲的指腹。 孟清还来不及开口,叶疏桐又几乎是贴着后腰单薄的肌肤嗅了嗅:“你用了什么沐浴露,好香。” 8. 008 时轻时重的指法生出酥麻的触觉,从脊柱的最后一节逐渐往上。那温度愈发滚烫,烧得人发懵。 “真的很香。”叶疏桐强调道。 孟清脸上发热,莫名有点犯晕。他极力保持着清醒,提醒道:“浴室就那一瓶,你也用了。” “奇怪,怎么闻起来有区别。” 孟清感觉叶疏桐俯下身在嗅自己的发尾。那一瞬间,他简直头皮发麻。 “……你属狗的吗?” 叶疏桐吸了吸鼻子:“真的不一样。” 孟清不愿与他就此事纠缠,问道:“按摩结束了?” 身后的声音迟疑了片刻,半是委屈:“我都不敢用力。你皮肤这么软,留下印子这么办。” 孟清忍不了他这么说话,更忍不了回道:“你到底是在按摩,还是在占我便宜?” “啊?”叶疏桐似乎乍一反应,随即有商有量,“那要不,我也给你占占便宜?” 孟清现在不仅脸上发烫,后背也烫得厉害,感觉浑身都在冒汗,只想起身去洗个澡。 叶疏桐这按摩还挺有效果,腰痛竟然真的是缓解了不少。 但这一来二去的,孟清浑身酸软,得咬牙使力才能撑起。 “你发烧了?”叶疏桐凑近了些,语气中满是担忧。 “啪”地一声清脆,孟清一把打开了他的手。 末了又觉自己下手重了,但四周气氛瞬间一冷,他顿了顿,什么也没说。 眼瞧着局面略显尴尬,孟清抬脚要溜。却不想脚腕一软,紧接着一声闷响,他竟然直接撞在了叶疏桐坚实的胸膛上。 肌肉壁垒分明,连轮廓都无比清晰。 叶疏桐捞住他,语气夸张:“孟小清,到底谁占谁便宜?” 孟清:“……” 不用抬头也知道叶疏桐肯定在笑。 “哎呀,孟医生都站不稳啦,那只有劳烦我一下了。客官,要往哪儿去?” 孟清扶着他的手臂站稳了,随即飞快推开,声音比动作还快:“我去洗个澡。” 叶疏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那我勉为其难伺候一下吧。” 孟清说:“用不着,退下吧。” 叶疏桐“哦”了一声,放软了声音:“陛下是不喜欢臣妾了吗?” 孟清总算碰到了洗手间的灯,眼前顿时亮堂了起来。 他背对着叶疏桐,叹了口气:“赐你一丈红,退下吧。” “那怎么能行。”叶疏桐笑着挑眉,先他一步抢身进了浴室。 孟清租的是老房子,中介翻修之后浴室也没改成干湿分离的样式,只堪堪在淋浴头和洗手台之间拉了一张帘。 浴室窄小,两个大男人同时站里面总显得挤。 孟清的呼吸略一起伏,视线也不看叶疏桐,手摸上衣领:“你再不出去,我脱衣服了。” “我帮你脱?”叶疏桐自然地伸手。 孟清顺势推了他一把,皱眉道:“你出去。” 叶疏桐的手停在半空,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害羞了!” 孟清一顿。 他脸上发烫,后背也发烫,仿佛衣衫被汗水浇透了,整个人又热又湿。不用看镜子,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太好。 叶疏桐却不以为意:“又不是没看过,那年咱们在伦敦的时候,还不是一起泡澡,怎么现在才见外。” 叶疏桐这么一提醒,孟清才记起来。 那是他在伦敦的第一年冬天,叶疏桐专程飞越了大半个地球去陪他过除夕。 叶疏桐嫌冷,于是找了个地方泡汤。 当时孟清临时有个线上会议,于是他让叶疏桐先进去,自己坐在大堂里开完会才去。 叶疏桐泡得差不多了,起身往外走时迎面撞上换了浴袍的孟清。 叶疏桐只裹了下半身。他身材很好,肩宽腰窄,肌肉漂亮而不夸张,属于穿衣显瘦的类型。 孟清在氤氲的水汽中与他匆匆对视,下意识地挪开目光。 彼时他自己住宿舍,叶疏桐则在酒店没呆到三天就又飞回去工作了。 哪里像现在这样,朝夕相对。 而且,那个时候,孟清几乎没有过多余的想法。 可回忆里的那一幕在此时浮出,朦朦胧胧,如烟如雾,一时挥之不去。 仿佛那汩汩的温泉水此时骤然扑面而来,烫得人面红耳赤。 孟清侧过身,手指扯下了毛巾,低声道:“你记错了,我没和你一起泡。” 叶疏桐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顿时,脸上写满了遗憾:“那要不,现在补上?” 孟清站在原地,捏着毛巾,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该干什么。 叶疏桐顺势从他手中拿过毛巾,打开水龙头。 结果刚一拨到热水的方向,整个水管就突然迸发出滋啦的声音,紧接着“咔噔”一声,那水柱就跟着魔了似的,往四面八方喷射而出。 孟清面对着水池,那飞溅的水流顿时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他今天穿的白衬,水一碰就贴在了身上。 叶疏桐立刻关掉水龙头,手忙脚乱地拉过浴巾,将孟清罩住。 “我就说这地方不好吧,今天漱口杯摔了,水管还坏——” 他话音刚落,手还在胡乱给孟清擦干,头顶的灯泡瞬间灭了。 整个室内一片漆黑。 叶疏桐隔着毛巾拍了拍孟清,低哑瘆人的语气怀疑道:“你这里,不会有什么脏东西吧?” 孟清捉住他按在自己胸前的手,方才接触过的皮肤微微颤栗,似是慌乱。 孟清用嘲笑掩饰了不安:“那你别怕啊。” “演的我才怕,真的怕什么,”叶疏桐的呼吸忽然一滞,似是恐惧来袭,缓慢呆滞地说,“你看,那上面是——” 他语气格外认真,纵然是孟清也忍不住缓缓抬头。 这时,忽然一股力量从孟清身后扑来。 叶疏桐的身体隔着毛巾贴了上来,手臂环住孟清。 他得意洋洋:“嘿嘿,吓到了吧?” 隔着那层单薄的毛巾,孟清听见了平稳有力的心跳。 他有些僵硬,半天才说:“你几岁了?” “哇,不会吧,真的吓到你了?”叶疏桐立刻关切道。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压在孟清肩上,二人胸贴背,几乎是严丝密合。 孟清单手覆在叶疏桐的手腕上,没用力。 “别闹,可能是跳闸了,出去看看。” 叶疏桐松开了环抱的姿势,转而紧紧抓住了孟清的手腕。 也不知道在漆黑的视野里,他怎么那么准的。 孟清背后一空,微微发冷。 但是下一刻,不用光照,孟清也知道,叶疏桐正与自己面对面站着。 因为他感觉到了叶疏桐的呼吸。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半步,背贴上了墙。 但叶疏桐抓着他的手,也被他这么一带。 似乎不想撞到孟清,一只手掌在孟清耳边撑住了墙。同时左腿的膝盖往前一顶,撞在了孟清腿间。 这个姿势无比尴尬,连呼吸都瞬间变得漫长。 好在叶疏桐浑然不觉,很快绕过了孟清。 他没松开抓住的手,转而走在孟清前面,驾轻就熟地带路,好像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前面有一道阶,右边是门。” 好在屋子小,没几步就到了门边。 门开了,冷风吹进来的一瞬,孟清顿时清醒了不少。 楼道里仍是漆黑,只有窗户透出的月光铺在水泥阶上。 孟清的手机还在屋内,幸好叶疏桐的揣在裤兜。 手机的照明灯往电闸的方向去,孟清打开了电闸。 “没有跳闸,”孟清说,“是停电。” “停电?”叶疏桐诧异地凑过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停电。” “两个月前也停过一次,附近电路太老了,还在改造。” 叶疏桐说:“就说还不如住我那儿去。” 孟清微一侧头。叶疏桐离他太近了,在浴室里二人几乎相贴时的暖意再次袭来,将深秋清冷的月色无限推远。 叶疏桐几乎将他的身形完全遮住,低头时,修长温热的手指碰上了孟清的唇角。 孟清微微抬眸,只见叶疏桐认真地盯着自己的嘴唇。 “别动,”叶疏桐低哑的嗓音说,“睫毛。” 他微微倾身,影子瞬间罩住了孟清。那双璀璨漂亮的眼睛离得很近,似乎要这样的距离才能看清。 孟清抿着唇,视线不知该放哪里。 他抬起手,掌心朝外,想挡住叶疏桐。 却不料是那距离太过恰好,还是叶疏桐没来得及停下。 略显干涸的唇正正撞上孟清掌心,像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9. 009 孟清跟触电一般,瞬间抽回了手。 手心发烫,好像唇瓣的形状仍然停留在那儿,慢慢地嵌入肉中。 “你——”孟清刚要开口,叶疏桐眨了眨眼,仿佛一腔委屈。 有那么一瞬,孟清几乎要怀疑他是故意的。 但是,叶疏桐这样的直男,毫无分寸感可言。就算是故意要逗弄他,也不奇怪。 这时,两米外的一扇门开了,两个人影推推搡搡地走了出来。 同一层的另外四户也陆续打开门。 孟清之前从来没见过这些邻居,此时也没顾上打招呼。 他推了推叶疏桐,让后者往走廊内侧靠。避开月色照亮的地方,才不会被认出来。 “孟医生!”一个声音从近处传来。 那嗓音听着熟,孟清想了想,有些奇怪:“宁让?” 黑暗里,走过来的人影确实是宁让。 孟清记得,他应该是住隔壁单元。 但他看见宁让身后还有个人,银色的袖扣反光,竟然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宁让笑了笑,自来熟地问:“孟医生,你朋友也住你这儿啊?” 叶疏桐的手搭在孟清肩上,近乎于搂。 兴许是感受到了不友善的眼神,宁让保持了一段距离。 孟清“嗯”了一声,觉得宁让再多看一眼兴许就会认出叶疏桐来。不得已,他硬着头皮寒暄:“你的朋友,住这层楼?” 宁让疑惑地“啊”了一声,眼角往后悄悄一瞥,立刻摆手:“那倒没有,我们不熟,就是……路过。” “那什么,”宁让回过头,“反正也停电了,我先回了啊。” “你衣服不要了?”穿西装的人反问道。 “操。”宁让骂了个脏字。 孟清这才发现宁让今天似乎没带平时那松垮垮的链子。 宁让不耐烦地从裤兜里摸出了一盒烟:“孟医生,来一根?” “他不抽。”叶疏桐斩钉截铁地说。 宁让微微抬眸:“这位兄弟,你声音有点耳熟——” 还没说完,宁让被墙边穿西装的人一把抓了回去。 烟落在了地上,紧接着传来了黏腻的水渍声。 孟清瞳孔一滞,宁让是在和那个人……接吻? 黑漆漆的视野忽然变得更黑了。 叶疏桐的手挡在他的眼前,低声说:“别看。” 孟清扭过头,只见叶疏桐眉心紧蹙,似是嫌弃极了,绝不再往那方向看一眼。 也是,他是个恐同的直男,觉得恶心也是正常的。 “我就说,这里什么人都有,”叶疏桐幽幽道,“你今晚就搬我那儿去吧。” 孟清说:“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一起住?” 叶疏桐理直气壮:“我最近失眠啊,跟你一起才睡的着。” 孟清眉心一动。 叶疏桐开始摆出自己的理论,言之凿凿:“咱们初一开始就一间房睡了整整六年,那段时间是我睡眠最好的时候,都习惯了。现在也是,在你这儿几天比我自己在家睡得久多了。” 孟清忍不住心道,你倒是睡好了,我是睡不了整觉了。 几缕月色落在叶疏桐额前的碎发上,跳落在他的眸色里。 叶疏桐忽然说:“你还记得高中的时候吗,有一年也经常停电。” “高二的时候,”孟清接道,“你还在宿舍点了蜡烛。” 二人异口同声道:“太上老君!” - 他们的学校在瑚城的工业区,那年夏天经常停电。 少年孟清在宿舍里捧着蜡烛站在窗边,借着月色点燃。风一吹,那微弱的小火苗就开始颤抖。 叶疏桐懒洋洋地靠在墙边,实在看不下去了,抬起手轻轻拢在孟清的手背旁边,挡住了夜风。 钻出的火苗滚烫,停在平直的洗手台上。 那时,叶疏桐去走廊望了一眼,回来跟孟清嘲讽:“他们就跟这辈子没见过蜡烛似的,还非摆满一圈,不知道的以为谁家发丧呢。” 末了,叶疏桐看了看他们寝室里那独一盏的火苗可怜巴巴地摇曳,又出门了。 再回来时,少年长手长脚,兜了一堆蜡烛。 “不行,咱们得燃得比他们气派。” 孟清是不知道,那气派在哪儿了。 毕竟叶疏桐点燃不到十分钟,宿管大叔就开始咆哮:“你们干什么,要纵火吗?一个二个烟雾缭绕的,太上老君炼仙丹啊?都给我把火灭了,滚去睡觉!” 少年孟清鼓着小脸,硬是吹熄了那一盏盏烛灯。 到宿管大叔检查离开后,叶疏桐从浴室小心翼翼地捧出了藏着的最后一只烛光。 孟清刚要吹,被叶疏桐拦下了。 “干什么,你不是还剩两道物理题没做吗?赶紧的,晚了本少爷不伺候了。” 于是少年叶疏桐打着呵欠靠在桌边,单手拿着蜡烛,另一手护着光,照亮了孟清笔下俊秀绵长的字迹。 - 那年的烛火与今夜月色一模一样,清透明亮,让所有隐匿的尘埃都无处遁形。 孟清微微笑了,他知道叶疏桐也笑了。 “外面太冷了,还是回去吧。”叶疏桐说。 孟清先前湿了的衣衫还没干透,有毛巾挡着,也没有太冷。 二人借用手机照明回了屋内。 孟清刚一转身,关门时听见宁让在走廊上模模糊糊地骂了一句什么。 叶疏桐比他先一步把门推上了。 兴许只是不经意的动作。 但某股酸涩而复杂的情绪忽生,促使孟清微微仰头,与其说问,不如说是在试探:“刚才,你看见宁让和另一个男人亲吻,会不舒服吗?” “当然了,”叶疏桐不假思索,“就是很奇怪,我浑身都不舒服。” 孟清说:“同性婚姻合法好几年了。” 头顶的灯亮了,是来电了。 挂在墙上的电视屏幕也自动亮起来,但因为失去了电脑信号,切换到上一次的频道。 那个台正在播放的是一部科幻电影,特写切了主演,是那位红了好些年的年轻影帝,有一双令人记忆深刻的桃花眼。 “我知道,”叶疏桐瞟了一眼电视屏幕,“不然月亮和凌珧那小子也不能结婚。” 孟清对他的家人了解一些。其中最多的,要属叶疏桐的弟弟叶望舒。 毕竟前几年影帝凌珧公开婚讯时,满医院都充斥着哀嚎。 “你,不会介意?”孟清问,“而且,你们圈子里应该很多吧?” 叶疏桐说:“反正性/取向也不通过空气传播。” 孟清微微一笑,继而抬眸看他,认真地问:“那你刚才为什么会觉得不舒服,是生理性恐同?” 叶疏桐被他这么一问,神情忽然古怪起来:“还不是因为高三的时候,算了,不能跟你说——” 孟清一愣,叶疏桐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是他经纪人打来的。 孟清听他敷衍着答话,才想起来叶疏桐今晚的飞机,应该是车已经在小区门口等着了。 挂了电话,叶疏桐顿时耷拉着脸,不情不愿地趿着拖鞋去拿外套。 孟清送他到家门口,拿了自己的飞机枕塞给他。 “上飞机再睡吧。” 叶疏桐抱着飞机枕狠狠吸了一口气。 等他走了,孟清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才觉有些不习惯。 不到一刻钟,门铃忽然响起。 叶疏桐换了件套头卫衣,把一个精致的纸盒塞给孟清,趁机狠狠抱了他一下:“我下周就回来,别太想我噢!” 轻狂恣意,一如少年时。 因为被疯狂振动的手机催促,叶疏桐的背影很快再次消失在了楼梯转角。 孟清怀里的纸盒是两只漱口杯,一红一绿,可爱的小狗和小猫相对,凑成了一个完整的爱心。 10. 010 叶疏桐不在瑚城的这一周,时间过得很慢。 孟清在医院很忙,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午饭或睡前会接到叶疏桐的视频电话,这家伙不遗余力地在抱怨累,偶尔也炫耀一下远方的好风景。 周四晚上,叶疏桐照例打来。 “我要跟你说件事——”对面叶疏桐那边似乎很吵,他跟孟清说了一声,关掉了摄像头。 “怎么?” 叶疏桐懒洋洋地问:“我没在的这几天,你睡得着吗?” 孟清停顿了一秒,实话实说:“我睡得挺好的。” 叶疏桐说:“我这酒店的香氛太重了,熏得我眼睛疼,床垫也不舒服。还是你那儿好。” 没等孟清开口,叶疏桐又叹了口气:“我明天来不了了,北城那边有事,非得让我回一趟。” 听到这话,孟清稍稍松了口气。 “那你好好忙工作,别分心。” “也不用这么善解人意,”叶疏桐说,“只要你稍微请求我一下,我就立刻去瑚城陪你,不然你一个人怎么办——” 孟清就知道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打住,不用。我这周回家,不呆这儿。” “……回家?你去宁州?” “普湘。” 孟清说话时,对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 听上去是有人在找叶疏桐,没多久,电话就挂断了。 过了五分钟,叶疏桐的聊天框跳了出来。 【AAA木同:[小狗亲亲表情包]】 卖萌撒娇的小萨摩耶在地上打滚,好像在跟孟清示好。 孟清在聊天框打字:“发这种表情包容易让人误会。” 打完后,他想了想,没有发出去,而是逐字删掉了。 在叶疏桐看来,上方一直是“对方正在输入中……”,但迟迟也等不到孟清回复。 “老板,老板!快点快点要开始了!”费峥在不远处大声催促道。 小曲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别催了,没看老板在忙吗,肯定是在和他好朋友聊天呢。” 费峥“啊”了一声,脸上写满了困惑、迷茫、无助:“可、可是老板不是平时都不看微信的吗?上次那个爱豆还说老板从来不回消息。” 小曲摇了摇头,一脸“你这脑子没救了”。 费峥似懂非懂,狐疑地扭过头,发现自家老板忽然盯着手机屏幕笑了,然后愉快地起身,一扫之前的不悦。 聊天框内,孟清发了一个“抚摸狗头”的表情。 周五晚上,孟清刚打开家门,手机就开始响。 对面一开口就是奶声奶气的小姑娘:“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啊?” 孟清的母亲陈霁在电话那头哄道:“沐沐听话,哥哥明天就来,你先去把作业写了。” 小女孩固执地说:“不、要,我要哥哥来陪我玩。” “王伊沐,你搞快,今晚不想吃饭了是不是?” 陈霁一边对付女儿,一边说:“孟清,你明天来的时候顺便带点花,沐沐她学校做作业要用。也不用太贵……噢,对了,你怎么这么晚才下班,下次跟你们领导说说,早点走呗——” “妈,”孟清说,“医院也不是我开的。” “那也要注意身体啊。我看你就是读书读傻了,一天天的,光学习有什么用,连个对象都没有,你看看那个谁……哎,说这些你还不爱听,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孟清说:“信号不太好,我先挂了。” 他按掉电话,在门口的黑暗里站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脱鞋、开灯。 随即电话又响了。 是叶疏桐打了个视频过来。 “嗯?怎么搞的,又停电了?” 叶疏桐懒散地瘫在酒店沙发上,对着镜头晃了晃脑袋。 孟清说:“准备做饭,开了你也看不到。” 他打开前置,把手机放在了桌边,靠墙立着。 叶疏桐见到了人影,才心满意足地点头:“我这两天新写了一段歌,你等等,我弹给你听——” 孟清找到了昨天的剩饭,视频里的叶疏桐找到了他的吉他。 清脆的第一声后,悠扬的曲调渐渐响起,充斥着窄小的厨房。 叶疏桐跟着调子低哼了两句,然后迫不及待地问孟清:“怎么样,还行吗?唔,我总感觉有个音有点奇怪,不知道还改不改。” “好听,”孟清把饭盒放入微波炉,转身对手机说,“我听起来没什么问题,挺适合春夏季节的歌。” 叶疏桐微一挑眉:“真的?” “嗯,不过我没有什么专业见解。” 叶疏桐:“不,我是说春夏季节,能听出来?” 孟清想了想,说:“旋律轻快,容易记得。非要说的话,调子像天气好的时候,阳光穿过晃动的窗帘,落在趴在课桌上午睡的少年身上。” 对面安静了两秒。 继而是叶疏桐激动的声音:“我就知道,我们清清想得和我一样!没错,就是这个场景,我的灵感又回来一点了——不说了,我继续写了,么!” 视频里的叶疏桐双指并拢按在唇边,给了孟清一个飞吻。 附带一个歪头wink。 孟清僵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想,大概只是叶疏桐在舞台上对待粉丝的招牌动作而已。 “我们清清”——? 他和别的人,也会说一样的话吗。 这些早就该习以为常的细节,怎么会忽然如此突兀。 孟清甩了下头,想将叶疏桐从脑海中驱走。 但他没能成功。 那天晚上,他梦见了高三的教室。 夏日午后的日光明透,穿过绵腻的蝉鸣,将他从小憩中唤醒。 他趴在课桌上回过头,身旁的少年手脚迅速地往他左耳塞了一只耳机,然后趴过身去,后脑勺对着自己。 那首歌的调子很熟悉,或许在哪里听过。 “孟清,好听吗?” “孟清——” “孟清!” 坐在公交车上的孟清猛一抬头,已经是周六傍晚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摘掉了蓝牙耳机。 公交车行驶在滨海的公路上,海浪翻起明晃晃的日光。前方到站时,孟清下了车。 普湘是瑚城远郊靠海的一个区,更早以前是个镇。这里没有搭上瑚城主要区域高速发展的经济列车,但好在吃到了基础设施完善的福利。 因而,普湘的居民在如今亦能保持着相对悠闲的生活方式。 孟清顺着公路走了一段,然后拐入了一条小道。 再走十几分钟,道路变得开阔了些,两旁的常绿乔木在秋冬之交亦显出了几分萧瑟。 外观统一的洋房前被黑色的栅栏划分成不大的院落,挨着邻着,安静地占满了整条道路。 前方十几米外的院门口,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小女孩探出脑袋,顶多七八岁的模样。她眨巴着眼睛,立刻惊喜地大喊:“哥哥!” 她扑到孟清腿上,等孟清抱她。 “哥哥,妈妈做了好多好吃的,等你来呢。”王伊沐的脸蛋儿圆鼓鼓的。她长得不太像陈霁,更像她父亲。 王伊沐领着孟清进了屋子,怀里抱着孟清给她的洋桔梗。 陈霁从厨房出来,手还没洗,见面就数落:“怎么这么晚?你是当客人么,就等着来吃饭啊。” 孟清应了声,把一袋子保健品和一瓶红酒放下。 正巧王群遛狗回来,雪白的萨摩耶一见孟清就往他脚边蹿。 “差不多行了,人孟清刚来你就说人家。”王群换了鞋,没走两步,被陈霁塞了块毛巾。 “就你当好人,赶紧把你手擦了。” “王叔叔。”孟清打了招呼。 王群眉开眼笑:“小清啊,怎么这么久才来一趟。嚯,来了就行,还带什么酒。” 陈霁瞪了他一眼:“那你倒别摸着酒瓶子不放手啊。” 王群憨厚地笑了笑,转头跟孟清说:“别站着,坐,看会儿电视。我给你妈倒个茶。” 孟清微微颔首。 他听着王群和陈霁呛话,柴米油盐间也有夫妻多年的默契。他知道,自己的确是这个家的客人。 那一点陈年的酸涩在胸腔中不断推拉,隐隐地有些僵持不下。 直到陈霁忽然开口:“沐沐跑哪儿去了?” 孟清一回头,方才还在屋子里乱跳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人影了。 陈霁的脸色一变,立刻开始喊王伊沐的名字,却始终没人回答。 “你别急,我出去找找。”王群安抚道。 陈霁说:“最近那么多拐孩子的新闻——” “再拐也不能从人家里拐啊。” 孟清拉开门,三两步走到院门口。 外边的夕阳正在缓缓收敛。 王伊沐的身影从灌木边钻了出来,惊喜地喊了声:“哥哥!” 孟清说:“这儿呢。” 他还没抬手,只见王伊沐跟只小耗子似的,飞快地朝院门口的方向扑去,被来人一把抱了起来。 “小叶哥哥!”王伊沐甜甜地喊了一声,小脸“唰”一下红了。 孟清:“……” 叶疏桐朝他招手。 还没走近,一道白色的影子从身后跑了出来。 “格格!”孟清低声唤道。 叶疏桐微微一愣,不可置信之中透着异常的惊喜:“清清,你刚叫我什么——” 孟清俯下身,摸了摸萨摩耶的脑袋:“格格,别吓着人。” 格格:“嗷呜!” 叶疏桐:“?!!!” 11. 011 “你不是要去北城吗?” 昏黄的路灯下,叶疏桐微微低头,发尾像是沾了金屑,随着弯曲的弧度跳跃。 他狠狠揉了一把格格的狗头。 “去了啊,昨晚去的,刚下飞机。没想到从机场到普湘比到你那儿还快,一点儿不堵车。” 叶疏桐的手臂顺势搭在孟清肩上,整个人的重量压来了一些。 孟清低声道:“我以为你没听见。” 叶疏桐在跟王伊沐说话,侧头道:“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孟清摇头。 王伊沐趴在叶疏桐怀里,“咯咯”地笑:“我们全班都很喜欢小叶哥哥,我还会唱你的歌,我唱给你听——” 叶疏桐笑道:“好啊,我听着呢。” 沐沐“噢”了一声,然后开始自顾自地哼曲子。那调子倒是抑扬顿挫,可惜停顿的不是位置,音色平铺直叙,七零八碎,惨不忍睹。 孟清是知道的,三四年前叶疏桐写的一首歌骤然在年轻听众中传唱度极高——被誉为小学生校歌。后来几乎每年都有一首得到了如此待遇。 因而,也有许多批评人士说他只会写这种口水歌,毫无艺术进阶。那段时间,只要打开微博就能看到无数粉黑大战,嘲讽拉满。 但叶疏桐丝毫不以为意,更不关心旁人说什么。 到现在也是。 他还跟着沐沐一起哼两句,调子都不知跑哪儿去了。 陈霁招呼他们进门,把沐沐从叶疏桐怀里抱了回来:“哎呦,累坏了吧,这丫头可不轻。” 叶疏桐笑说:“没事的陈阿姨,我小侄女比沐沐还重几斤呢。” 陈霁肉眼可见的嘴角上扬,赞不绝口:“小叶真是越来越帅了啊,比电视上还好看叻。瞧瞧这个发型,是不是现在流行的那个狼尾鲫鱼头?” “是狼尾鲻鱼头。”王群忍不住插话。 “哎呀,一样一样,酷死了嘞。这一出去不得人见人爱,迷倒好多小姑娘。” 叶疏桐眼睛一弯,从孟清身后探出头:“阿姨这桌菜才是真的人见人爱,难怪我和格格都要流口水了。” 陈霁开心得不得了。 孟清友善提醒:“你跟狗比的时候,口水别滴我肩上。” 叶疏桐佯装要咬他一口,吓得孟清一挣。 平时喜欢肢体接触也就算了,这可是在长辈面前。 叶疏桐却不在意,整个人贴上孟清的后背,手臂一环就不松开。 好在陈霁没看到,招呼道:“来,快都坐下。” 香喷喷的菜色铺满了一桌,从老鸭汤到松鼠鱼,鳝丝炖了水晶粉,鲜绿的莴笋是清炒的,上汤娃娃菜淋了鲜美的汤汁。叶疏桐带来的一盒新鲜大闸蟹也被蒸成红色垒在盘子上。 “阿姨这手艺去宁州饭店当主厨都屈才了。”叶疏桐说着,从包里翻出了一只装满彩虹糖的玻璃瓶送给沐沐。 沐沐简直爱不释手。 陈霁给他和孟清夹了螃蟹,捂住笑道:“还是小叶嘴甜。格格别抢,对了,小叶,你还没见过格格吧?” 叶疏桐遗憾摇头,不知想起什么,朝孟清一笑:“没见过。” 孟清说:“是年初的时候王叔叔在路边捡到的,那时候脏兮兮的,根本看不出来长什么样。” 不想大半过去,已经是油光水滑、盘靓条顺的纯种萨摩耶了,逢人就撒娇,毫无原则可言。 陈霁说:“刚好就是上回小叶走了没两天,是吧群哥?” 王群忙着给女儿拆蟹肉,说了声“是”。 孟清侧过头:“你年初来了?” “对啊,来拜年嘛,我跟你说过的。”叶疏桐站起身,给大家依次舀了汤。 孟清不记得这事儿了,那会儿他还在伦敦忙着收拾行李。 但确实从他上高中那会儿开始,陈霁就认得叶疏桐了。后来叶疏桐出道了,还时不时送一些签名专辑给陈霁,用来给同事的。 陈霁更是觉得叶疏桐懂事体贴,喜欢得不得了。 尤其现在看到叶疏桐还知道怎么拆螃蟹,手法熟练地用起蟹八件,三两下处理好放进孟清碗里。 “孟清,你看看人家,多会照顾人,”陈霁不由说,“你多学着点,不然找对象都难。” 叶疏桐露出乖巧的笑容说:“阿姨,孟清年纪还小呢。” “小什么,都快三十的人了,恋爱都没谈过,传出去让人家笑话。小叶,你有女朋友吧?下次看到合适的,给孟清也介绍一个,不用多好看,人善良、脚踏实地就行。” 叶疏桐耷拉着眼角,可怜巴巴:“我也没有。” 孟清瞥了他一眼,朝长辈撒娇是叶疏桐稳稳拿捏的手法。 他的筷子拨弄了一下碗里的蟹肉,然后将黏腻的蟹膏从壳内剔下,和蟹肉搅拌在一起。 陈霁“啊”了一声:“你们这些年轻人,现在都在干什么呀。” “陈阿姨,现在都不流行谈恋爱了。” “那流行什么?” 叶疏桐郑重其事:“流行学习怎么拆蟹腿。” 叶疏桐又处理完一小碟蟹肉,放到孟清手边。 “小时候都是我和家里的阿姨一起给所有人拆螃蟹的。”叶疏桐还挺得意。 陈霁说:“你多吃点,孟清从小就不爱吃这个。” “是么?”叶疏桐扭过头。 孟清说:“主要是不喜欢处理。” “你就是懒,”陈霁说,“我带你那会儿,生活条件不好,好不容易买个螃蟹也不肯吃,还不都是浪费了。” 孟清没吭声,陈霁的音调忽然高了几分:“说你你还不乐意了,怎么,去国外外呆了几年,回来知道摆脸色了?” 孟清捏住筷子,视线只瞧着碗里。 四周安静,气氛一瞬间变得僵硬。 叶疏桐率先打破了僵局,笑着说:“阿姨,孟清都算懒的话,那我真是无地自容了。除了剥螃蟹,我什么都不会,回家就躺着,端午节还被我妈扫地出门了。” 王群“哈”地一下笑出声,瞅了眼陈霁的表情,默默扭过头给沐沐夹菜。 沐沐仰起头,像有了什么惊天大发现似的高兴得不得了:“嘿嘿,那我和小叶哥哥一样懒。” 在一片插科打诨里,陈霁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趁热喝汤。”她说。 “好香啊。”叶疏桐喝了一口,发现孟清的那碗已经凉了,顺手给他重新盛了。 吃饱喝足后,叶疏桐就开始犯困,东倒西歪地往孟清身上瘫。 孟清刚要提醒他收敛一点,叶疏桐抱着孟清“呜呜”地不撒手:“我好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哎呀。”沐沐忽然叫了一声。 全家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过去。 沐沐站在凳子上,低头瞧着地面。她刚才拿着叶疏桐送她的彩虹玻璃瓶在玩,结果手腕一松,摔碎了。 玻璃渣混着颗粒糖,滚落了一地。几个大片的玻璃上还残留着四分五裂的奢侈品LOGO。 陈霁刚才就注意到了,此时皱眉说:“你怎么这么不小——” 沐沐下意识地一抖,“哇”一声地哭了起来。 “哎呀,没事没事,”王群把年幼的女儿抱进怀里,温柔宽厚地哄道,“就是一盒糖嘛,碎了也没办法,明天再去给你买个新的好不好?” 沐沐“呜呜呜”地嚎了几声:“我就要这个。” 王群说:“那它没有了嘛,你现在吃不到咯,明天去买个漂亮的?” 叶疏桐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和你哥去给你找个更好看的。” 沐沐在王群怀里翻滚了一会儿,湿着小脸说:“好。” 这顿饭以打扫地面告终。 陈霁让叶疏桐留下住一晚,叶疏桐假意推辞了两句,然后说:“阿姨也不用收拾房间,我跟孟清挤一挤就行。” 收拾完了餐桌,孟清和叶疏桐出门遛狗,脑子里都是刚才沐沐的哭声。 “沐沐倒是很好哄,”叶疏桐评价道,“比某个人好哄。” 孟清淡淡地“嗯”了一声,收了一段狗绳。 叶疏桐侧过头:“怎么了?” “……什么?” 叶疏桐说:“你好像不太高兴,是因为我今天不请自来?” 孟清余光一瞥,叶疏桐似乎有些困扰。 孟清说:“你能来我很开心,你要是不在,我妈肯定又要发脾气了。” “为什么?” “不知道,可能那就是她的表达方式。” 叶疏桐说:“长辈嘛,总是对自己的孩子严格,对别人的小孩很宽容。就是因为这个?” “不是,”孟清想了想,说,“刚才沐沐把糖摔碎了。” “……啊?”叶疏桐倒退着走,与孟清的目光相对。 孟清挪开视线,轻描淡写道:“我小时候发生这样的事,肯定会被骂。” 不仅如此,还有无穷无尽的责骂和怒吼。 “所以,我很羡慕她。” 叶疏桐看上去有些困惑:“不就是一瓶糖么?” “是啊,”孟清顿住脚,低声笑了笑,“就是一瓶糖而已。” 走了一段路后,孟清说:“你下次,别送那么贵重的东西给她。” 叶疏桐想了几秒,解释道:“那是广告商送我的。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想妹妹也被骂么。” “少自作聪明。”孟清说。 二人溜着狗到了普湘的商业街,此时灯火通明,尚未关门。 叶疏桐拉上口罩,进了本地最大的商场。 商场不准进大型犬,孟清牵着格格就在街上等他。 没多一会儿,叶疏桐就出来了,从购物袋拿出了两只颜色不同的玻璃瓶,说:“虽然没有一模一样的糖,但我保证这个更好看。” 稍微晃一晃,彩色的糖屑就跟下雪似的,充斥着玻璃内部。 叶疏桐说:“你选一个。” 孟清微一抬眸,只见那双漆黑的眼睛亮如明烛。 “我选?” 叶疏桐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 “我不……”孟清想说,这么大的人了哪里还喜欢糖。 但是叶疏桐就那样直勾勾地望着他,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略显凌乱的碎发却掩不住眼尾的浓厚笑意。 叶疏桐说:“妹妹有的,我们清清哥哥也要有。” 夜风渐冷,倏忽吹起了落叶,也吹散了夜幕的浓云。 璀璨的星光就和街灯一样,无限地从远方,来到脚下。 孟清随意拿过了其中一瓶糖,嘴角微扬:“你刚喊我什么?” 叶疏桐脸色一变:“不行,我亏了,你得喊回来。” “是你自己愿意的。” “那也不行,快喊,疏桐哥哥,就一声——” 叶疏桐和孟清靠得很近,手臂习惯性地搂上他的肩,走路也懒洋洋的,肆无忌惮地耍赖。即使商街人不多,也频频惹人回看。 孟清感觉到了周围的注视,实在拗不过他,又怕他被人当街认出来,只好硬着头皮,极小声且飞快地道:“疏桐哥哥。” 话音未落,孟清自己脸上先烫了。 叶疏桐半抱着他,呼吸挨得没有丝毫距离,几乎脸贴着脸:“什么?没听清,你刚才说什么?” 12. 012 回家的时候,只有客厅的灯还亮着。 叶疏桐去给沐沐送糖,孟清走到相对的另一个房间门口,发现陈霁另外给叶疏桐铺了一间屋子。 陈霁和王群婚后刚搬入这房子的时候,孟清已经在北城读书了。寒暑假几乎都在学校,很少回瑚城。 陈霁给他留了一间房,平时就算来客人也不会给别人住。 现在仍旧整整齐齐,床单被套都是新的,和给叶疏桐准备的是同样的颜色。 孟清洗漱后回到房间,刚关上门就听见轻微的敲门声。 “你睡了吗?”叶疏桐的声音压得低。 孟清关了灯,眼睛盯着门把手,隔着门说:“睡了。你房间在对面,我妈特意铺的。” 叶疏桐略显失落地应了声。原本压下的门把却始终没有推开,或许是放弃了强行来跟孟清挤一张床的想法。 “那晚安咯。” “晚安。”孟清说。 他握着那瓶彩虹糖,微微垂眸,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需要静一静。 他也许不应该再让叶疏桐和自己一起睡了。 这样微妙的心思搅得孟清在半夜翻来覆去了好几次,睁着眼也睡不着。 清晨大概五点过的时候,他听见叶疏桐的闹钟响了。 他听着房门外特意放轻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决定打开门。 不料门刚开一道缝,就看见叶疏桐站在门外。 “你怎么醒这么早?”叶疏桐问。 孟清说:“你要赶飞机?” “不是啊,陈阿姨昨晚说今天天气好,适合去海边看日出。我打算等会儿再来叫你来着。” 叶疏桐明显眼皮子还在打架,忍着哈欠,脸上的冷水珠都还没擦干净。 想来也是在洗手池醒了一下。 孟清说:“我不是很困,你等会儿,我去刷牙。” “对了,阿姨在准备早餐呢。”叶疏桐说。 “嗯,我妈向来起得早。” 孟清听见叶疏桐走远的声音。刚洗脸刷完牙,门口钻出一个软绵绵的影子。 沐沐抱着叶疏桐送的玻璃瓶,大眼睛里全是水汽。 “哥哥。” 孟清蹲下身:“怎么了,哥哥吵醒你了?” 沐沐摇头,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示意他抱。 “我做梦了。” 孟清抱起她,温声道:“梦到什么了?” 沐沐没说话,脸贴着孟清胸膛,小小地打瞌睡。 孟清抱着她往外,顺着走廊去找陈霁。 还没走到厨房门口,忽然听见陈霁叹气的声音:“……我当年就不应该让他去上那个学校,你看看,现在和我都没那么亲了。” 孟清站在原地,没有再往前走。 “阿姨,”叶疏桐的声音带笑,“您要是不送孟清去瑚外,我可就没那么幸运能认识他了。孟清嘴上不说,心里知道您是最关心他的,出门在外也很挂念您。他现在回瑚城工作,也是因为有家人在。” 陈霁停顿了一下,说:“那是我念得他烦了,谁知道他怎么想的。他那个性格,一声不吭的,别扭得很,现在进社会了,谁愿意搭理他。” 叶疏桐说:“没有的阿姨,孟医生很受欢迎的,平时可是个大忙人——” “小叶啊,”陈霁放柔声音,叹了口气,“你是他唯一的好朋友,这么多年了,了解他比其他人都多,平时呢也多往来、互相照顾。” “阿姨放心,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他的。”叶疏桐言之凿凿地保证。 ……说得跟真的一样。 沐沐在孟清怀里哼唧了一声,嗲声嗲气拉了拉孟清的衣领:“哥哥,我要困死了。你哄哄我好不好?” 孟清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发现她连眼睛都没睁开。 厨房里的人听见声音出来,陈霁连忙将沐沐接了过去。 “牛油果在碗里,面包也烤好了,记得带上。”陈霁叮嘱道。 街道上仍旧漆黑一片,尚未退去的星光铺在沉寂的夜空中。 孟清和叶疏桐穿过了一条小径,很快,礁石和海浪就在眼前了。 “阿姨太心细了,简直记得所有你喜欢的。喏,你喝这个应该没事。”叶疏桐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抽出了一盒豆奶递给孟清。 上一次喝到同款豆奶还是高三的时候。 二人一起坐在礁石上,挑了个看日出的好位置。 几缕金粉色的晨晖从海天尽头撕裂的口子洒下,随着波涛凝出粼粼的光片,预示着晴朗的天气。 海浪的声音一阵一阵地袭来。 “你还记得上一次来看日出的时候吗?”孟清问。 “高三那次?”叶疏桐说,“记得啊,除了老房子都拆完了,这里好像都没什么变化。” 叶疏桐慵懒地靠在石头上,顺手去勾孟清被海风吹起的碎发。 孟清望着远方渐渐升起的光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叶疏桐说话。 叶疏桐的声音似乎有什么魔力,能让人渐渐安稳。 晚上回瑚城市区的时候,孟清在车上打开朋友圈,发现安素素发了一张照片。 【安之若素:笑死,狗仔拍帅哥还挺在行的,我们小天王怎么都好看,谁还不能有个好朋友了[图]】 那张照片略显模糊,有两个年轻男生的背影,一个穿着兜帽衫的略高,还有一个发色稍浅的穿着风衣外套。 孟清看了看自己的衣袖,的确是一模一样的穿着。 “好像被拍了。”他跟叶疏桐说。 安素素的朋友圈留言区还挂了一个微博链接。 车堵在路上,半天都没动静。 叶疏桐朝他的方向瞧了一眼,打开自己手机一划。 孟清点开链接,忽然微微一怔。 那似乎是一个微博社群,从上到下全是那张照片,伴随着无数的表情包。不到半天的时间里,还有各种二次创作的图画,看着才华横溢。 但有些评论好像不太合适。 【哇,这个帅哥的背影,亭亭如芝兰!这就是我儿子的老婆吗呜呜呜】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欣慰,我家小猪居然会拱白菜了】 【kswl啊啊啊啊】 【来人,把般配给我打在叶疏桐脑门儿上!】 【我靠,叶疏桐不是说自己是直男吗?!原来你是这种直男啊?!】 【回ls,老叶家的上一个直男是凌珧……摊手,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代表民政局马上让你们结婚】 【不是,你们搞错了没有,人还不能交朋友了啊?明明多正常的动作,怎么就老婆了啊???】 【大概因为氛围感不会骗人,啵啵】 【叶疏桐泥塑粉还在吗……你们还好吗?】 【我说有些人,你梦你的,我们磕我们的,井水不犯河水,回你自己的圈子普里斯?】 【我写了一点好东西,不知道怎么跟大家分享,私聊我吧[小脸通黄揣手手ing]】 【艹,太太是我的神,香死谁了,原来是我啊 prprpr】 【反正我觉得叶疏桐最近不对劲,是不是跟这个谈就不知道了】 【我记得去年叶疏桐就被拍过在英国和一个帅哥吃饭,怎么有点眼熟,谁给朕上个图】 【来了,是这个吗 [图]】 【像同一个人吗?我怎么觉得不太一样呢。谁来做个叠图?还可以比较一下两个人的身高差】 【一个侧脸一个背面怎么叠……想不通,谁教教我】 【不知道,反正都是帅哥,叶疏桐该不会是个海王吧】 …… 孟清看得犯晕,很多词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于是问叶疏桐:“prprpr是什么意思?” 叶疏桐迟疑了两秒,说:“pr,骗人的缩写,连发三遍表强调。” 孟清总觉得这意思好像对不上。 “你,不用澄清吗?”孟清轻声问。 总归这些人是误解了他们的关系,而且还会对叶疏桐的形象造成负面影响。 “这有什么好澄清的,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咱们念书时的故事比这多多了,”叶疏桐不屑道,“再硬的CP他们都能磕到疯魔,何况咱俩还是真的。” 孟清的心跳一停。 ……CP?真的? 他虽然不常网上冲浪,但也立刻反应过来,CP这个词,也可以是好朋友。 叶疏桐说:“你别看他们发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咱们这种直男不好。” 孟清转过头,发现叶疏桐正在放大那张狗仔偷拍的照片。视野缩小后,原本就有些模糊的画面透出了上个世纪的朦胧感,氛围仍旧很美。 下一秒,叶疏桐夺过他的手机,当着他的面大大方方地设成了孟清的手机屏保,然后给自己也设成了一样的,紧接着向孟清展示:“怎么样,好看吧?现在狗仔拍照都有点意思,比我那个来电显示还拍得好。” “……来电显示?”孟清狐疑地抓住了关键词。 叶疏桐意识到说漏嘴了,立刻转移话题:“我是说,直男也应该有点好审美,要我拍的话肯定更好看——” 孟清想了想,打开通讯录,第一个就是“AAA木桐”。 拨号,确认。 叶疏桐的手机屏幕亮起,露出了一张孟清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照片。 是夜色朦胧的楼道,孟清回眸时的模样。 但比那张照片更显眼的,是来电人备注—— “AAA宝贝清清”。 13. 013 孟清视线不自然地转向别处,心神就和街对面胡乱闪烁的广告牌一样,跳得人神经酥麻,无法动弹。 宝贝……清清? 他从来不记得叶疏桐设了这样的来电名称。 而且此时此刻,叶疏桐还握着方向盘,装模作样地拖长了声音:“哎呀,宝贝清清来电话了。” 叶疏桐有一把人人都爱的好嗓音,磁性低沉,多说两个人就能让人从头皮到脚趾都酥麻。 “宝贝”两个字还偏偏加重了音。 “叶疏桐,”孟清的嗓音略涩,压低了些,“你差不多够了。” 叶疏桐仍旧插科打诨:“不够不够,宝唔——” 孟清一把捂住他的嘴。 车里顿时安静了。 叶疏桐的嘴唇微动,在碰到孟清掌心的一瞬间,孟清的手就弹开了。 这时,尚未关闭的手机好死不死仍在震动。 孟清这才反应过来,将通话挂断了。 回家之后,孟清躺在漆黑的卧室里,连闭上眼睛时都仍能听见叶疏桐的声音。 幸好叶疏桐今晚临时有事,不会过来了。 不然…… 孟清翻了个身,手背挡住了脸。 窗台上,叶疏桐给的那瓶糖安静地躺在一个书册式的盒子上,和镶嵌在封面的沙漏一起盛着清淡月色。 - 过了几天,孟清刚从手术台下来,就看到叶疏桐一个小时前发的消息。 叶疏桐报了地址让他过去,说自己手机没电了。 孟清尝试着给他打电话,果然是直接关机。 他想了想,跟黄主任说了一声,然后就往那个地址去了。 那是一家位置隐蔽的私人会所,藏在过去的法租界。高大的梧桐伫立在门口和庭院内,已是寥寥的秋冬之交。 有人来问了孟清姓名,确认后领他进屋,顺着盘旋的旧式楼梯往上。 叶疏桐正靠在走廊尽头的窗边与人说话。他穿着一身的西装,发尾挑染的蓝金色在薄薄的日光下闪烁。 与他说话的是个轮廓漂亮精致的年轻人,有混血的金发和浅色的眸子,最多二十出头的模样,说着说着就弯起眼睛笑。 孟清上楼时,恰好看见那人低头将叶疏桐手腕处的衣袖挽起,甚或动作亲昵地即将抱住他的手臂。 叶疏桐适时抽开手,脸色一冷,蹦了个法语单词。 那人委屈极了,讪讪收回了手。 叶疏桐余光一顿,原本保持的礼貌微笑一垮,立刻眼尾下瞥:“你怎么才来啊。” 孟清说:“才下班,充电器给你。” 叶疏桐停了两秒,才想起来这件事:“没事,在他们这儿充了。” 孟清刚要收回,握着充电线的手却被叶疏桐牢牢抓住,带到了身旁。 “这是Mathieu,我妈朋友的儿子,”叶疏桐介绍说,“Mathieu,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孟清。” Mathieu一眼都没看孟清,用法语对着叶疏桐说了几句话,这才改用生硬的中文说:“你好。” 孟清回以“你好”。 话音未落,他就能感受到那种微妙的、不够友善的打量。 叶疏桐说了几句法语,Mathieu似乎有些惊讶,皱着眉又看了眼孟清。 孟清则疑惑地看向叶疏桐:“什么衣服?” Mathieu一愣,音调都高了几个度:“你讲法语?” 孟清用法语说:“我能听懂,但说得不好。” “才怪,”叶疏桐说,“你讲得比我好。” 孟清想,这纯属是谦辞了。 Mathieu绷紧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点,也没再说什么,转身打开门请二人进去。 五套款式颜色各不同的男士西服平整地铺在金丝楠木桌上。 叶疏桐搂着孟清的肩,低头在他耳边说:“你试试。” 孟清耳垂一热,疑惑的眼神看向叶疏桐。 叶疏桐则有些得意:“我觉得肯定合适。” “那当然了,我爷爷的眼睛比尺子还精准。”Mathieu拿了靠近手边的那一套,一股脑塞给孟清。 孟清微怔之际,被叶疏桐推进了一个满是格子的小房间。 他懒散地靠在柜门边,仰头看孟清:“你还记得去年夏天在巴黎那一次——” 孟清想了起来。 去年夏天,孟清在巴黎开一周的学术会议。恰好叶疏桐到巴黎参加某奢侈品牌的活动,晚上跟孟清一起去吃宵夜。 孟清去位于乔治五世大道的酒店见叶疏桐,碰巧在马路对面看见他和一个西装革履的法国老头在车边说话。 那个老头子看上去很有气质,眼睛毫不客气地往孟清身上一瞥,从上到下盯了十几秒,还跟叶疏桐讨论了几句。旁边的助理拿笔记着。 孟清还没走近,老头和助理就坐车走了。 此时狭窄的更衣室里,孟清一眼看到了一个格子摆放的时尚杂志,封面正是他见过的那个老头。 “那个人,是Mathieu的爷爷?” 叶疏桐微微点头:“老头亲自选的款。我还特地跟他说了,不能太合身,因为你那段时间太瘦了。” 孟清说:“我今年胖了?” “是在我的悉心照料下,回到了健康水平,”叶疏桐自鸣得意,随即催促道,“你快穿上试试。” 孟清迟疑了片刻,又听叶疏桐说:“我想着你以后开会肯定要穿的。嗯?你怎么不脱?” 孟清看了他两秒,说:“你看着我换?” 叶疏桐毫不犹豫地点头:“对啊,这衣服不好穿。” 意思是“我可以帮你穿”。 孟清瞥了眼手里的衣裤,忍无可忍推他:“你出去等。” 等叶疏桐走后,孟清在昏黄的光线里叹了口气。 这套西装的材质摸起来极好,按叶疏桐一贯的生活方式,必定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不过款式和衣料都是他很喜欢的风格,穿上竟然极其合身。 如果真要买一套的话…… 孟清想,可能这半年的积蓄都要搭进去了。 他还没做出决定,门就被敲响了。 开门走出去后,叶疏桐眸色一亮,嘴角忍不住上扬。 “Tu es beau!”他由衷地赞美道。 就连Mathieu都睁大了眼睛,抱起手臂,用中文说:“我爷爷的眼光真好。” 全身镜里的年轻人修长清瘦,剪裁得体的布料撑起了平直的肩、背和一双笔直的长腿。腰线微收,但不会显得过于单薄。 温和冷淡的气质与银灰的颜色浑然一体。 用Mathieu的话来说,从领口到袖口、裤腿,没有一处是不合适的。 镜子里,叶疏桐靠近孟清身后,垂眸帮他整理领口。 修长的手指顺着肩线往下,旁若无人地环过孟清的腰,拉直了下摆。 孟清微僵,拒绝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余光瞥向镜内,西服材质一样的两个青年动作亲密。高的那个几乎将稍矮的完全拢在怀里,侧头时更是紧紧相贴。 孟清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衣袖,挣脱时用力过猛,差点掀翻了叶疏桐的手臂。 叶疏桐愣了愣,低声问:“不合身吗?” 孟清的视线内,Mathieu的脸黑成碳,眼睛冒火,几乎要将他盯成个筛子。 “很合身,”孟清提醒道,“有人看着。” “没事,他看他的,又听不懂中文。”叶疏桐的双手从下至上将孟清的西装外套扣了起来。 一颗一颗,毫无任何安全距离可言。 两人之外像是有一道结实的壁垒,将其余一切阻隔在外,谁也不能插进去。 Mathieu争辩道:“我听得懂。你在弄坏衣服!” 叶疏桐不理他,给孟清系完扣子,适时松开双手,不以为意地拿起第二件:“你再试试别的。” 孟清再换了出来时,叶疏桐正在窗边接电话。 他对上Mathieu的视线,后者直率地问:“你和桐是什么关系?” 孟清说:“是很好的朋友。” Mathieu阴阳怪气道:“我从来没听他说过。” 孟清听出他想要争风吃醋的语气,想起刚才他看叶疏桐的样子。他忽然说:“可能他没有告诉你。” Mathieu微怔,吃瘪后脸色更不好看了:“你是说他不在乎我?我和他从小就认识,父母都是世交,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凶什么?”叶疏桐的声音由远及近,将孟清挡在身后,“有话好好说。” Mathieu说:“他欺负我。” 叶疏桐冷脸道:“你别没事找事,你不欺负他就不错了。” “那你跟他说,我们是不是从小就认识?”Mathieu指着孟清说。 叶疏桐没听见他俩刚才的对话,此时一听,转过头跟孟清耐心解释:“我和他也就上高中那会儿才打过一次照面,比我们认识得还晚,总共没见过几次。” 孟清微微点头。 三个人年龄加起来都耄耋之辈了,此时还在争论初中生话题,未免有些离谱。 但显然叶疏桐并不觉得,生怕孟清不相信,还要当着Mathieu的面补一句:“你放心,绝对不可能比咱们感情好。” Mathieu盯着他们俩,沉默了几秒,像是硬压下了不悦。他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大大方方地耸肩:“好吧,那是我搞错了。对不起,孟。既然你确实是桐的好朋友,那也是我的好朋友咯。” 说完,Mathieu朝孟清张开双手,轻轻抱了抱他。 孟清还没反应过来,Mathieu的香水味就扑了他一脸,连带着空气里嘬了一声。 孟清一愣,这贴面礼来得实在猝不及防。 与此同时,瞧着二人突然越贴越近,叶疏桐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 14. 014 “你干什么?!”Mathieu莫名其妙地看着把自己从孟清身旁推开的叶疏桐。 叶疏桐不耐烦道:“把你那套法国的玩意儿收起来,少废话。” 孟清对这两个小学生吵架模式略显头疼,拽了拽叶疏桐的袖子,示意他电话响了。 Mathieu看了眼叶疏桐的背影,吐槽道:“坏脾气!” 扭头朝孟清说:“孟,也只有你才忍得了他。” 孟清说:“他平时脾气很好的,就是有时候跟小孩子一样。” Mathieu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你在跟我讲神话吗?” 吐槽归吐槽,Mathieu也没闲着,把剩下三套衣服全都塞给了孟清。 孟清微微不解:“都要试吗?” Mathieu说:“对啊。” 孟清想了想,用法语问了他一句话。 Mathieu震惊地挑眉,迷惑不已:“为什么?” 孟清也困惑起来:“什么?” Mathieu隐隐有些生气和伤心:“你是不喜欢吗,所以要问价格?” 孟清不太理解:“我只是想知道。” ……想知道自己卡里的钱够不够。 Mathieu眉毛一挑,说:“反正全部都是给你做的,多少钱又不重要。你要是不喜欢就还给我。” 孟清在试衣间琢磨了一遍Mathieu的话,忽然意识到,这五套西装的的确确是按照自己的尺寸裁剪的。 ……几乎分毫不差。 再联系叶疏桐的话,想必是在巴黎的那一次,Mathieu的爷爷就记下了。所以才会说,他的眼睛比尺子还准。 一股复杂的情绪搅动着孟清,从那间更衣室一直到回家的路上。 他心里其实更加不安。 他知道叶疏桐很富有——应该是他见过最富裕的年轻人。从小家境优渥,出道后更是名声大噪,从来没有因为钱有过任何的担忧,想做什么都能去试错。 这几件衣服对叶疏桐来说不过是日常的必需品,但却是清楚地提醒了孟清—— 他和叶疏桐的人生原本只是各不相干的平行线,是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此时此刻,叶疏桐还在驾驶座上说:“……最后那一套的袖口送回去改的话估计还要等半个月,剩下的倒还不错,你不是下个月要开会么,刚好能用得上。” 孟清一路都在斟酌措辞,想了想,说:“谢谢。你记得回头把价格发我。” 叶疏桐一脚刹车,停在了孟清小区门口的路边。 此时街上人影稀少,路灯昏暗。 叶疏桐不可思议地看向孟清:“什么意思?” “我转你卡上,”孟清说,“你送的,我买单,可以吗?” 叶疏桐的脸色不太好看:“我没有要和你算账。” 孟清心平气和地与他讲道理:“你送我东西,我很高兴,也很荣幸。但是这么贵重的衣物不在礼物的范围内,我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你能理解我吗?” 叶疏桐的手指敲着方向盘,视线一瞥,沉声道:“那我住你家的时候,你也没算过房租水电。怎么,现在把账单给我吗?”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孟清深吸了一口气,解开安全带。 叶疏桐低声说:“你再跟我提我就生气了。” “叶疏桐。”孟清说。 叶疏桐把装着衣服的纸袋塞给孟清,闷声道:“你拿回去,不喜欢就扔了,别告诉我。” 孟清柔声道:“我真的很喜欢,会好好保存的。” 叶疏桐抓着方向盘,余光悄悄一瞥。 “还生气?”孟清问。 叶疏桐扭过脑袋看着他。 孟清说:“那你把车门打开。” 叶疏桐很受伤:“你都没哄我就要走,好狠的心。” 狭窄的跑车内,孟清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那你说,要怎么哄?” 叶疏桐眼珠子一转,好整以暇地说:“我也要贴面礼。” 他直直地看着孟清,坐在原地也不动,好像就等着孟清做个选择。 孟清迟疑了片刻,最终双手搭在叶疏桐的肩上,倾身靠了过去。他稍微保留了一点距离,脸颊也没挨着,闭上眼睛,迟迟发不出那个类似亲吻的音节。 但叶疏桐没再给他机会,反而按着他的后脑勺,实打实地脸颊贴上了脸颊。皮肤相贴,是柔软温暖的触感,好像再亲密无间不过了。 逐渐炙热的空气中,轻轻地“啵”了一声。 右边完了还有左边。 孟清木木地由他完成了这个完整的贴面礼,眼睛朝下,没有抬眸。 他提着衣服站在街边,望着银色的跑车扬长而去的影子。 他还没来得及跟叶疏桐说……算了。 家里,西服带着防尘罩被整齐地放入衣柜。 事实上,叶疏桐送过他许多东西——叶疏桐知道特别贵的他不会收、也不喜欢用,因此时常挑些没有logo的蒙混过关。现在想来,有些他说品牌商送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但因为礼物而闹几句矛盾,这还是第一回。 叶疏桐可以大方,也有大方的资本。 可孟清有自己的原则。 他更不想,欠叶疏桐那么多。 钱可以赚,但是心意,却更为贵重。 放在窗台的彩虹糖滚到了边缘,被孟清扶了起来。 垫在玻璃瓶下的盒子瞧着跟一本巴掌大的书一样,表面镶嵌着沙漏。是他十八岁离开瑚城去北城读大学的时候,叶疏桐陪着他一路入校注册、走完了所有手续—— 最后在那间窄小的四人宿舍里,叶疏桐送他的。 叶疏桐那时说:“这可是我送你的锦囊妙计。你要是遇到什么问题,就打开看看。” 孟清从来没有打开过,就那样放着。 那个精致的小盒子在北城单调的生活中陪伴了他很多年,又一路随他去伦敦,再跟着他回到了故土。与其说是锦囊,其实更像一个护身符,代表着最好的祝愿。 孟清将小盒子竖起来放在窗台,然后打开电脑,企图找到西装的相关信息。 他搜索了在更衣间看到的那本时尚杂志,根据封面找到了人,但是眼花缭乱的品牌太多,他也不确定是哪一个。 于是孟清只好在一个法语论坛发帖提问,如果让那位老先生给做衣服要多少钱。 几秒后就有了第一个回复:“你做梦吧,只有钱有用吗?” ……毫无帮助的答案。 孟清叹了口气,手边叶疏桐发来消息。 【AAA木同:还是有点生气气[你说怎么办表情包]” 【Q:两小时内能消气吗?】 【AAA木同:你叫我一声哥哥哄哄我的话可以】 孟清想了想,点开语音。 “咻”地一声,发送。 对面迟迟没有回复。 此时,叶疏桐正在商务车后座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原本冷着的脸一裂,嘴角蓦地勾起。 “咱们还有一刻钟就到机场了,”费峥在开车,紧张兮兮地问副驾驶座的小曲,“老板刚刚好像很生气,怎么突然高兴了?” 费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车内响起了一个温润清雅的男声。 “疏桐哥哥,别生气了。” 一共放了三遍。 小曲扭头问费峥:“有人叫你哥哥吗?” 费峥:“……” 费峥立刻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余光里,小曲低着头打开微博,似乎在逛什么满屏粉红色的超话,憋笑都要憋出内伤。 后视镜内,他们那个天天倨傲不羁的冷漠老板嘴角都快裂开了。 下一秒,那个年轻温柔的男声再次响起,这次就稍微显得冷淡:“钱转你支x宝了,两小时内到账,不够的话告诉我。” “啪”地一声,叶疏桐的手机狠狠摔在皮质座椅上。 15. 015 叶疏桐去外地工作的几天,孟清按部就班地工作,上班睡觉两点一线,再正常不过了。 叶疏桐也没再和他争论买衣服的事,估计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想这个,只来得及跟孟清说周末一起去吃饭。 周五一早,孟清刚开完会,出来时忽然看到走廊尽头一个稍显熟悉的身影。 一个知性优雅的女人,大波浪卷发,恰好转过身看见孟清,顿时笑了。 “叶阿姨。”孟清朝她走去。 孟清从初中家长会的时候就认识叶疏桐的妈妈,那时只要找不到叶疏桐了,电话就会打给他。后来毕业了,仍旧会得到很多关心。一来二去,也不算陌生。 叶渺渺拉着孟清寒暄了几句。她是来瑚城开会的,今天来见一个老朋友。结果朋友在这儿洗牙,她就顺便转转。 “……清清啊,叶疏桐是不是跟你闹脾气了?”叶渺渺笑起来像盛着清晨雨露的木芙蓉,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我让他给你选几枚袖扣,他还不搭理我。” 孟清礼貌温和地答话:“谢谢叶阿姨,您也不用这么破费。叶疏桐他……估计是太忙了。” 叶渺渺毫不客气:“忙什么啊一天到晚的,我跟你说啊,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可别惯着他。唉,说起来也都怪我——” 孟清握手机的手一紧,已经预感到叶渺渺要说什么了。 果然,下一句就是—— “都是那年生他的时候肚皮缺氧,后来又由着他一个人呆瑚城念寄宿学校,现在跟个傻子一样,一天天的没正形。” 孟清知道,通常这种时候,叶渺渺是要迂回地表达自己的愿望。 于是他就听着。 果然,叶渺渺叹了口气:“哎,不说了不说了。阿姨跟你讲啊,袖扣改天让他拿给你。叶疏桐这脑子缺根弦的家伙,让他和他的二次元过一辈子吧。你这孩子聪明上进,别让他占着你时间,成天耽误你的正事。” “……阿姨今天见的这位朋友呢也是你们医生行业的,但是做外科的,和你们院长也很熟。她家一对龙凤胎,和你也差不多大。妹妹长得好看又优秀。我那天跟叶疏桐提了一句,他还挂我电话,我就说肯定在跟你闹脾气,没告诉你。” 孟清一愣,直言道:“阿姨是想给我介绍……朋友?” 叶渺渺捂嘴笑道:“哎呀,真的是我相交几十年的老朋友,你要是想认识一下也好,总归是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当然啦,没这个意向也没关系。” 孟清知道叶渺渺的介绍纯粹是出于好意,但当下迟疑道:“抱歉,阿姨,我其实……” 他想了想,决定说实话:“我没有喜欢过女生。” 身旁沉默了两秒,叶渺渺似是疑惑,继而试探道:“那要不,我介绍个男生给你认识?” …… 周五晚上,大雨笼罩了瑚城。斜飞的雨丝形成铺天盖地的帘幕,被落地玻璃挡在了暖黄的光线外。 孟清走到回廊尽头的白色屏风边,雨伞被服务员主动收走了。 他答应了叶渺渺,决定来赴这场仓促的约。 其实他并不是为了叶疏桐妈妈的面子,或是想认识什么新的人。他只是迫切地需要验证一件事,找到那个不断浮出的问题——自己到底是喜欢男生,还是只喜欢那一个特定的人。 但和对方见面的那一瞬间,孟清就已经有了答案。 几乎无人的咖啡厅角落坐着一个有小麦肤色的高大男生,肌肉线条好看,笑起来阳光帅气。按孟清对gay群体的理解,这应该是相当受欢迎的类型。 和叶疏桐完全不一样。 不知为何,孟清有了一点愧疚——促使他来吃这顿饭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他不应该浪费彼此的时间。 “抱歉,”孟清不习惯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我……” 话音刚出,曹栖野的五官都痛苦地扭到了一起:“哥,哥你坐下喝杯咖啡再走吧。” 孟清迟疑了两秒,坐了下来。 紧接着,曹栖野熟练地开始跟孟清哭诉:“这半年,我总共相亲了六次,六次!每一次大家都很诚恳,坐下来第一句都是跟我道歉,不是有对象被迫来的,就是跟我撞号了,甚至上一次还有个直男说因为他家不喜欢他女朋友所以他要先演一下gay!我招谁惹谁了,我就是个工具人,搁小说里都没人记得我名字!” 孟清很同情他:“真的很抱歉,但是……” “我知道,”曹栖野吸了吸鼻子,自我调节了一阵,抬头说,“你也是个0吧,单身?” 孟清顿了顿,关于那方面的定义,他也是最近才了解的。至于说有多么明确,那倒不太肯定。 孟清说:“……单身。” 曹栖野顿生一种同病相怜之情:“哎,这年头,1可不好找。我要不是纯0,我肯定喜欢你。” 这顿夸奖简直让孟清如坐针毡。 下一秒,曹栖野调出了手机图片,口吻专业:“哥,我现在的项目是人工智能针灸仪,可能你们医院也用得上,你要不了解一下?” 手机递到孟清面前,无意间碰到了孟清的手指。 “了解什么?”一只手按在孟清手背上,没让他动,银色的几枚指环闪着光。 叶疏桐戴着黑色的口罩,视线从碎发中居高临下地一落。 曹栖野顿时缩回手,张大了嘴巴:“叶、叶老四?!” 叶疏桐只问孟清:“你怎么在这儿?” 曹栖野连忙说:“我和孟哥来谈生意的。” 孟清顿了一秒,点了点头:“……嗯。” 叶疏桐略显怀疑:“有什么生意要在这儿谈?你和这家伙怎么认识的?” 他的头发染成了浅金色,在幽暗的光线里显得耀眼。 孟清一抬头,看见了叶疏桐的两个助理正在打包咖啡。 星罗传媒瑚城分公司的大楼就在这栋昂贵的商厦旁边,难怪了。 曹栖野立刻脚底抹油,掏出张名片放孟清桌边:“两位哥,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孟哥,那个仪器你考虑一下,回头我发你宣传册。” 孟清捏着那张名片,还没看清,就被叶疏桐抽走,顺手扔了。 “你别被他骗了,那家伙是个同性恋,去年就和家里出柜了,我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孟清迟疑了片刻:“他不是你朋友?” “怎么可能,那种讨厌的家伙。” 叶疏桐微微皱眉,在孟清身旁坐下,拉过孟清的手,来回揉搓。似乎想将方才被曹栖野碰到的位置磨去。 叶疏桐的手暖热,揉得人手心出汗。 孟清是侧坐着的,凳子没有靠背,叶疏桐又挨得紧,顺势就抱住了他,亲密地将下巴压在孟清肩上,嗅了嗅。 咖啡厅的光线昏暗,他们的位置隐秘,应该是无人能看见的。 方才叶疏桐的话在孟清耳边徘徊。 他适时提醒道:“你不要抱着我,你可是个直男。” “你不也是直男么,”叶疏桐蹭过来,黏糊糊地说,“直男也需要爱的抱抱。” 孟清说:“今天我碰到叶阿姨了。” “什么?我妈和你说什么了?”叶疏桐警惕地抬头。 孟清说:“也没什么,阿姨问我喜欢什么类型的朋友。” 叶疏桐一下子就听懂了,倒抽了一口气:“我就知道,她是不是要把曹栖野的双胞胎妹妹介绍给你?不行,她太凶了,不适合你。” “那什么适合我?”孟清反问道。 叶疏桐思考了片刻:“唔,反正……不好。她介绍的人,性格上都不适合你。而且你答应绫波丽了,你难道要变心吗?!” 孟清想抽出手,却依然被叶疏桐抓住了。 指缝被勾住,有力地缠绕,无法轻易挣脱。 孟清盯着捏住的手,低声道:“如果我也一样呢?” “……什么一样?”叶疏桐没听明白。 孟清说:“如果,我也是那种你讨厌的人呢?” 叶疏桐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孟清在说什么,莫名其妙:“不可能,我怎么会讨厌你。世界毁灭了都不可能。” 孟清没有回头,心跳却猛地一下被撞落。 有些话对孟清来说,不再那么轻而易举。 16. 016 当晚,叶疏桐在孟清家给叶渺渺去了个电话。 “……你别安排些什么随便的人给孟清,他只是不会拒绝你。” 叶渺渺欲言又止:“你就没有想过,是你莫名其妙?万一孟清喜欢呢。” “怎么可能,孟清才不会喜欢!” “叶疏桐,这么多年了,人家孟清就不能有别的朋友吗?人家总会碰到比你更重要的人。” 这话明显刺痛了叶疏桐:“不可能,我就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以前是,以后也是。” “可是你知道孟清喜欢……” 叶渺渺没来得及说完,对面就飞快一句“挂了”。 叶渺渺无语凝噎地丢开手机,抚摸着腿上的猫,扭头看见窗边凝视兰草的萧政说:“叶疏桐这家伙,年纪越大越跟你一样,固执得跟石头似的。” 萧政摸了摸他心爱的兰草,又听叶渺渺担忧道:“人家孟清喜欢男孩子,他倒好,一点不懂眼色……你说该不会是——” 萧政没回头,慢悠悠道:“那孟清愿意吗?” 叶渺渺一顿,神情一变。 “你是说……那不能,孟清那么优秀,能看上他?而且这要好么,不早就好了,非得等这时候——嘶,”叶渺渺左思右想,困惑不已,又忽然恍然大悟,忍不住眨眼,“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萧政对着兰草说:“这人么,也和植物一样,得慢慢来,慢慢长,你说是吧?” 另一边,孟清收到了叶渺渺的消息:“清清,以后阿姨不给你随便介绍对象了。你们年轻人,还是要靠自己争取[加油]^ ^” 孟清以为是叶疏桐跟她说了什么,礼貌地回了消息。 他不知道叶渺渺有没有和叶疏桐说,但叶疏桐总会知道的—— 孟清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让叶疏桐知道自己的取向。 比起自己说出口,也许旁敲侧击更好。 ……但叶疏桐总会知道的。 也许那个时候,就是他们没办法继续当好朋友的时刻了。 从这一点来说,孟清自认为是有一些自私的。 他不想伤害叶疏桐的感情,想和他继续当好朋友——可是他又再清楚不过,要退回到朋友的感情上,是很难的。 可再难,他也得试试。 ……无论如何。 - 第二天,叶疏桐赖在孟清家睡到了下午。 孟清在写论文,忽然收到了Mathieu的消息:“射箭来不来?” 孟清和睡眼惺忪的叶疏桐到场时,馆内其实没有多少客人。 这是一家专门给外国人的射箭馆,都是预约制的,在室外空旷的场地。人人戴着大口罩,隔得老远,谁也认不出是谁。 Mathieu和另一个人高马大的外国人玩得正高兴,回头走近才看见他们,兴奋地挥手。 叶疏桐毫无意外地瘫在休息处的沙发上继续睡。 “来试试?”Mathieu扔了一把复合弓给孟清。 他一看孟清握住的手势,眸光一闪,笑出了声:“以前没玩过?” 孟清坦率地说:“没有。” “很简单,你看——” Mathieu给他做了个示范,然后眨了眨眼:“我也刚学。你练一会儿,咱俩可以比试一下。不过,今晚输的人要请吃饭才行。” 孟清拿着完全陌生的弓箭,看了看箭靶,又瞧了眼Mathieu挑衅的神情,心里久违的胜负欲跃跃欲试。 他观察了一会儿其他人的动作,然后才不紧不慢地上前张开弓。 他试了几次,发现张弓的确是要费一些力气,而瞄准又是另一回事。 先前和Mathieu一起的大块头过来瞧了一眼,跟孟清讲了一些动作要领。 大块头听着很专业,指点了孟清一会儿,实在忍不住要上手纠正他的动作。 这还没碰到孟清的手臂,人就被推开了。 “先换一把弓。”叶疏桐懒散的声音从孟清身后传来。 孟清回过身,只见叶疏桐不知什么时候睡醒了,口罩外露出的眼睛不冷不热地瞥了一眼那个大块头。 大块头顿在半空中的手顿显尴尬。 叶疏桐毫不在意,拉着孟清回到室内,从墙面五花八门的弓中选了一把,换掉了孟清手上的。 “你这把拉开跟弹弓一样,换这个反曲弓试试。” 回到场地上,孟清依言张弓。 他的手很稳,手臂的力量也到位了,未经专业训练的动作却不算标准。 “起弓,肩膀放平,胸朝下,手腕不要太紧张。” 叶疏桐站在他身后,近得能听见起伏的呼吸。 修长的手指搭在孟清的右手腕,左手则放在孟清的腰间。 “预拉的时候,通过胸部调整肩膀。” 叶疏桐低沉的嗓音经过孟清的耳侧,同时手指自然地绕过腰间,扶在他的胸前,让孟清跟随着自己调整姿态。 太近了……明明是冬天,靠近的皮肤却烫得吓人。 叶疏桐的呼吸喷洒在孟清的后颈,手握着他的手。 “满弓时,对齐,靠位,前肩固定。” 孟清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凝神,专注在弓箭上。 第一支,二环。 “很好,”叶疏桐点评道,“至少没脱靶。” 不得不说,叶疏桐的确是一位好老师。孟清很快就掌握了要领,开始进步。 当然,某种程度上,孟清也想尽量避开他的手把手教学。 但到某个动作的时候,叶疏桐又开始上手纠正他。 孟清看不见他们二人的姿势,但知道一定很亲密。不然Mathieu和那个大块头也不会频频回头看向他们。 “你躲什么?”叶疏桐握着他的腰,不满道。 他的声音和明亮的日光一样,穿过了发缕间的缝隙,烫在肆无忌惮的气息和皮肤上。 孟清硬着头皮说:“你不要离我太近了。” 叶疏桐莫名其妙:“为什么?” 孟清说:“这个姿势太亲密了,容易……让人误解。” “射箭哪有不这样教的。”叶疏桐察觉到了不远处打量的目光,索性更加胸贴背、手贴手地抱住孟清。 Mathieu身旁的大块头朝他们吹了声口哨,指了指二十米外的箭靶。 Mathieu张开弓。 “咻”地一声,七环。 叶疏桐就着孟清的手拉开弓,脸贴着孟清的耳侧。 “放。”叶疏桐的气息擦过了耳蜗。 孟清闭上眼,松开了手。 再睁开时,那一支箭正正停在了红心。 叶疏桐总算放开了孟清。 Mathieu的大块头朋友见状,过来给他们送了两瓶水,用英文说:“This is unfair! You have a boyfriend!” 孟清一怔,这是误会他和叶疏桐的关系了。他下意识地想解释,话还没出口,就听叶疏桐懒散地说:“要不你也找一个。” 大块头摊开手,发出了无奈的笑声。 孟清说:“不是,我们不是你想的关系。” 大块头显然没在意,摇了摇头,转身前丢了一句:“Oh ya, special friendship!” 叶疏桐不满地拦住欲言又止的孟清:“用不着跟他解释。” 孟清说:“可是他误会了。” “误会就误会咯,难不成你还想和我撇清关系?”叶疏桐一脸不可思议,理所应当地将手指挤进孟清的指缝,稳稳地扣住。 孟清顿了顿,看了眼被抓住的手,低声道:“你要是被拍到了,一上热搜就很难解释清楚。” 下一刻,叶疏桐左右看了一眼,似乎在找摄像头。然后手指掠过孟清额前的碎发,将他的口罩往上拉了一些。 “那不更好么,”叶疏桐哼唧道,“不解释,有什么可解释的。那咱俩就彻底绑定、锁死了,省得一天到晚有人给你介绍别的朋友。” 孟清心里“突突”一跳。 好半天,他才艰难地开口:“那种朋友,和你不一样。而且,直男被别人误会成同性恋,会很难受吧?” 叶疏桐像是被他提醒了:“我倒是没想过。别人说你是同性恋的话,你会不舒服吗?” 孟清摇头说:“我不会。” ……因为那根本算不上误会。 叶疏桐却明显曲解了他的意思,大方地搂住孟清:“那我也不会。咱们崇高的友谊绝不可能被别人几句话歪曲。” 孟清站在原地,握着弓的手心发烫。 叶疏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啊? “……我去洗个脸。”孟清几乎是落荒而逃。 冰凉的水滴如同安抚,让孟清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不能再放任自己因为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而不断思索。 但手上、颈侧、后腰……叶疏桐方才碰过的地方,仍然有些发烫。 洗手间的门开了,恰好是Mathieu走了进来。 “怎么,你和桐吵架了?”Mathieu用语调不准的中文幸灾乐祸地问。 “没有,”孟清说,“他不会和我吵架。” 他从镜子里看着Mathieu,后者也看着他。 Mathieu忽然用法语问:“你喜欢他吗?” 17. 017 蓝白相间的洗手间内,只有他们两人。 孟清没有直接回答,顿了顿,平静地说:“你喜欢他。” Mathieu的神色一变,却很快恢复了坦率,语速飞快:“哪种喜欢?” 他打量着孟清的神情,微微一笑:“作为朋友,谁不喜欢长得好看性格又酷的,他还很有名,让人很有面子。但是,如果作为另一种亲密的关系,他不适合我。我对他来说,不可能成为比你更特殊、也更重要的人。” “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孟清愣愣地盯着水管落下的水柱,白色的水滴湿了掌心。半晌,他才喃喃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在和我炫耀。我还知道,有的时候,再深的友谊也会因为许多因素而改变,”Mathieu意味深长道,“尤其是,当你们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Mathieu的声音被流动的水声逐渐掩去:“孟,你是个很敏感的人。他也是。你要保护好自己的情绪,也要保护好对方的。至于别的么,Que Sera, Sera.” 说完,Mathieu调皮地眨了一下眼。 孟清沉默地洗完手,再回到室外时,叶疏桐已经不见了。 孟清绕了一圈,才发现他窝在门口那一排抓娃娃机里。 孟清顿了顿,还没走近,叶疏桐就猛地抬起头,朝孟清得意洋洋地挥了挥手上的战果—— 一只皮卡丘玩偶。 “我知道了,”叶疏桐拉过孟清,十分笃定地说,“有些人就是自己没有好朋友,所以天天想说闲话破坏别人的关系。” 孟清:“……啊?” 叶疏桐把皮卡丘塞进他怀里,当着不远处的人影亲密地搂着孟清:“所以你才不要听他们胡说,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孟清抱着皮卡丘,心情复杂。 叶疏桐捏住玩偶的两只耳朵,神神秘秘地说:“宝贝,你要听话。” 他的声音压得低,像哄什么异常亲密的人。 孟清一僵,过了两秒忽地意识到,叶疏桐是在和皮卡丘说话。 大概有一天,叶疏桐也会这么跟他喜欢的人说话吧。 到那个时候,孟清想,自己就不适合在场了。 - 当天晚上,一张拥有叶疏桐、皮卡丘和孟清背影的模糊照片登上了热搜。 【这这这是上次看海的那个吗?】 【好像是诶,kswl】 【@沉默神探,你行不行啊,连个正脸都没有?】 【沉默神探V:回复:圈外人不放正脸】 【明明这么模糊,叶疏桐的眼神却这么好磕】 【真情流露啊属于是,是粉丝也要说一句比那些MV和广告花絮好磕一百倍】 【圈外,帅哥,有无人对比一下和去年伦敦偶遇的那张图?】 【Po伦敦偶遇的小姐姐悄悄和我确认了,就是同一个】 【我去,叶疏桐???你不是来真的吧???】 【铁树要开花了吗】 【唱出声了:“他们都误会我们关系~”】 【朋友不行吗,无语,非得磕磕磕,你别磕到牙掉。叶疏桐看谁都那样好吗?】 …… 孟清看了看热搜的评论区,翻到最后那条,忽然有些失笑。 那些误会的或辩解的,是真是假,都不重要。 叶疏桐是个直男,他的粉丝也不会不知道,甚至还能为此吵好几个来回。 【我哥万年单身狗,能谈才烧高香了】 【这个年纪也该谈了,我看最近合作的几个都不错,挑一个当嫂子呗】 【拜托,你们可够了,鬼才相信叶疏桐这种年轻好看有钱的人没谈过恋爱!他可是靠情歌走红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情歌都不是他写的,他自己写的都是儿歌】 【怎么,不会写还不能唱么,敏感又有想象力的人很容易代入啊】 【你们爱信不信吧】 【叶疏桐心酸.jpg】 【说实话,母胎单身二十八年,我觉得叶疏桐可能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丢人】 【我也觉得,我过年回家都给自己编好几个前任,问就是才分手】 …… 大概谁都不能想到,这确实是真的。 好像他们才高中毕业不久,还不是要正经恋爱的年纪——然后一晃眼,已经过了人们眼中最该谈恋爱的年纪。中间的那几年,就和放错了的技能点一样,凭空消失了。 ……丢人吗? 孟清在英国的时候,知道他情况的导师欲言又止,最后叮嘱他:“以后别跟人家说你没谈过。” 可是孟清很坦荡,从没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毕竟他的时间都花在了正事上。 叶疏桐也一样,没有闲得没事做的时候。 孟清之前听说过,叶疏桐所在的星罗传媒在给他做宣传的时候,刻意模糊了这一部分。主要是增加人设的神秘感,偶尔放出些捕风捉影的绯闻来调剂,但主要原因在于—— 偶像满足性幻想,可惜叶疏桐却不是靠偶像人设走红的。如果他那帮粉丝真的知道,说不定还会怀疑他们哥哥哪方面有问题。 此时,叶疏桐翻了个身,躺在床上给孟清念评论:“你没有可以一起抓皮卡丘的人吗,好可怜噢。” 他眼尾下撇,盛着一汪水,跟那个可怜巴巴的表情一模一样。 然后当着孟清的面,点了个赞。 孟清起先没有反应过来,随即神色一僵。 等等,叶疏桐好像还是用他的官方号在刷微博吧?! - 果不其然,叶疏桐的点赞引发了又一场八卦风波。 在所有众说纷纭的猜测中,叶疏桐的粉丝们竭尽全力地证明是偶像的手机屏幕太滑,还有技术流在线演示。同时,也有不少路人加入了“kswl”战队,为沉默神探的拍照技术摇旗呐喊。 对于孟清这样网上冲浪永远滞后八百年的人来说,无疑是见识了一次网友的才华横溢和无数看不懂的术语。 孟清头疼,放弃了围观。 没过几天,一场很重要的学术会议在瑚城召开。会议的主办方是孟清医院所属的大学医学院,而孟清在会议中有一场演讲,主要内容是关于他前阵子在写的论文。相关数据都是在英国时积累的。 会议议程过半,孟清的讲演也已经顺利完成了。 黄主任随后给孟清介绍了一个同事,在医学院有教职,还特意强调了是某个大佬教授家里的后辈。 对方其实和他的研究方向截然不同,但明里暗里都在表达对孟清研究的极大兴趣,想参与孟清今天讲的那篇文章。 所谓一起发文章,无非是想在孟清的成品后加上自己的名字。 孟清敬谢不敏,末了在黄主任恨铁不成钢的注视下,才后知后觉这其中意思。 ……有些规则或许向来如此。 孟清前脚还没想透彻,后脚就碰到了他在北城的导师,秦泽平。 秦老教授是行业元老,而孟清则是他最得意的学生。此时一眼看到孟清,老爷子的脸却黑了大半,一口气闷在心里老半天。 最后实在痛心疾首,他才拉了孟清到一旁,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让你回瑚城不是让你在这儿给别人做嫁衣的。按你的条件,回咱们学校起码能从特聘教授开始,我那些实验室资源你都能用上,何至于如此?!” 这话在先前和孟清通过的几次电话里,也是这么说的。 “你自己想一想吧,”秦老教授感觉自己语气重了,又稍微放缓了一点,“一份职业,你干得开心是最重要的。否则的话,到头来谁也不高兴。” 孟清说:“谢谢老师提点,我会……再考虑一下的。” 秦泽平点点头,不愿多言:“去吧。” 会议场所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底层,孟清绕过展厅,穿进了庭院。 还没走两步,就听见了有人喊他。 “这么巧啊,孟医生?”易枫端着香槟,好整以暇地跟孟清打招呼,眉眼间却不是好意。 此时,展厅角落里,叶疏桐拉上口罩,眉目间尽是不耐烦。 “你不是说孟清就在这儿开会吗?” “是啊,我刚还看见他,”叶敬然捏着会议册,“啧”了一声,“我怎么就没有个好朋友,大老远来给我送袖扣。” “他今早出门太急,忘拿了。”叶疏桐说。 叶敬然眉心一跳,狐疑道:“你们……住一起?” “对啊,”叶疏桐的眼神搜寻着四周的人影,“噢,我忘了,没人和你住。叶老三,你真可怜。” 叶敬然没来得及顾影自怜,纳闷儿道:“住你那儿?你不是没买床吗?” “他家有一张床就够了。”叶疏桐嫌他废话多,但吐出字眼的语气竟然透着几分炫耀。 叶敬然在脑子里反复了几遍,嘴巴逐渐张开,迟迟无法合拢。 一张床……那是,一起睡的意思? 叶敬然实在忍不住问:“你不说你是个直男吗?” 叶疏桐的心思全在找孟清,根本没注意叶敬然打量的眼神。 “对啊,我从小就是铁直男。” 叶敬然眉心一皱,目光一顿:“那边有美女。” 叶疏桐也一停:“我看到他了。” 叶敬然一回头,只见叶疏桐三两步经过了美女,打开了通往庭院的门。 摇晃的树影下,站着一个修长单薄的身影,似乎正在和人推拒。 一不小心,酒液洒了一手。 再然后,他看见叶疏桐夺过酒杯直截了当地泼了对面一脸,然后径自拉走了他那个远远瞧着气质很不错的“好朋友”。 叶敬然踌躇了片刻,一路跟着他们的背影进了盥洗室。 一只脚还没踏进去,就听见里面略显激烈的声音。 “你放开我,不要揉了……” “别动。” “……疼。” “我轻点,你别忍着。” 叶敬然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带着脸上一热,进退两难。 ……从小铁直男,是这样的? 玩得真野啊。 18. 018 一大片玻璃镜面前,孟清白皙的脸颊微红。左眼尾处的那颗泪痣伴随着心跳几乎要一跃而出。 方才易枫在庭院里为难他,非要他喝酒。其实二十七八的人了,孟清足以应付那样的场面。 只是叶疏桐突然出现,打破了他的预料。 ……这么冲动,被别人认出来怎么办。 而此时,叶疏桐微微俯身,捏着孟清的手放在自动感应的水流下,白色泡沫经过指缝时被认真揉搓。 叶疏桐的食指有一层薄茧,不疾不徐地揉过指节时,来回搓磨,连一点多余的酒渍都不放过。 冰凉的水流配合着叶疏桐的动作,很快在那双细腻白净的手上留下了一片红印子。 “够了,”孟清提醒道,“洗干净了。” 镜子里,叶疏桐冷着一张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孟清的手,没有停下。 “叶疏桐。” 孟清轻微地“嘶”了一声。 叶疏桐立刻停下,紧张地抬眸:“怎么了?” 他扯下了几张纸擦掉孟清手上的水,余光一顿,这才发现孟清的左手无名指靠近指甲的位置,冒出了一粒殷红的血珠。 像一颗血红的宝石,在近乎苍白的皮肤上停留。 孟清试图抽回手,说:“可能是倒刺断了。” 但他没能成功,手指被叶疏桐牢牢捏住。 “得消毒才行。”叶疏桐自言自语道。 孟清还没来得及说话,瞳孔蓦地一震。 属于口腔的温热触感包裹着无名指,唇片瞬间要将那一小片皮肤烧起来了。 叶疏桐……这是在干什么?! 细微的伤口在短促的刺痛后逐渐平息,像是真的有效果一般。 叶疏桐这样含住他的手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孟清。 孟清瞧上去有些难得一见的慌乱,和平日里那副冷淡安静的模样截然不同,显出了一股不知所措。特别是眼角的那一小颗泪痣微微颤动,似是害羞得想藏起来。 叶疏桐的心里简直在噼里啪啦地放烟花。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这也……太可爱了! 叶疏桐更加肆无忌惮地看着孟清。 孟清在那样直接而奇怪的注视下,只觉得好像过了很漫长的时间,长到他有些眩晕。 好不容易定下心神,孟清深吸一口气。 还没主动抽走,叶疏桐就松口了。 “别忙,再洗一下。” 叶疏桐轻而易举地制住了想要逃离的手指,又用清水冲了一遍。再一点一点地,无比仔细地替孟清擦手。 “你刚刚太冲动了。”孟清说。 都快三十的人了,还和毛头小子一样,一不高兴就泼人家一身酒。 叶疏桐不同意:“那种傻x就是欠教训,他不就是看你好欺负么。” 孟清温声道:“你有没有想过,要是——” 要是被人拍到了,会引起多大的误会。 叶疏桐打断了他:“我想过啊,要是你得罪这人了,大不了以后不在这行混,我养你呗。” 孟清嘴角一抽,也不知道是谁把自己的职业生涯置于不顾。 叶疏桐说完,又仔细打量孟清的神情,小心翼翼地改口道:“真是你们行业很重要的人?” 孟清摇头,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是的话也无所谓,反正我本来就已经得罪他了。” “什么意思,那家伙谁?”叶疏桐眉心一跳,忽地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路虎是吧,早知道给他车砸了!” “那你真要进去蹲个大新闻了,”孟清忍不住笑,但也提醒道,“下次你就在旁边看着,我能应付他。” 叶疏桐一听,差点跳起来:“还有下次?!” 孟清连忙安抚:“不会有了。” 叶疏桐这才满意,靠在洗手台边,上手给孟清整理了领口。 三两下弄干净了,叶疏桐才后知后觉地再次确认道:“我真的没有给你闯祸吧?” 孟清叹了口气。 叶疏桐的神色一紧,等着孟清说话。 孟清的两片唇角微微上翘:“虽然我希望下次不会再发生,但是你刚刚泼他酒的时候,确实很……帅。” 叶疏桐的眉毛一挑,嘴角咧出了最大的弧度:“真的?” 他没有听错吧??孟清刚刚,说他“帅”诶!!! “哎,你放手,叶疏桐!” 孟清被叶疏桐一把搂住,差点双脚离地。 这可是在酒店的盥洗室,公共场合,他又没好好戴口罩,万一突然有人进来了—— 叶疏桐忽然放开了他。 “糟了,我东西忘车上了。” 孟清被他搞茫然了:“什么东西?” “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回来。” 叶疏桐一离开,孟清更困惑了。 等等,叶疏桐是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儿来着?他不应该在工作吗? 或许是位置比较偏僻,这处盥洗室没有人进出。 孟清打开手机看了一会儿新闻,头顶的灯光忽然暗了。 只留下了几盏昏黄的小灯,在镜子两侧。 孟清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和断续清嗓子的声音。 回头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入口处,露出了暗红色西装的一块衣角。 孟清松了一口气:“你去拿什么了,怎么还换了身衣服?” 那个人站在一片黑影里,低声说:“你过来。”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奇怪,像是刻意压低了。 孟清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 “清清,”叶疏桐的声音透着蛊惑的意味,“你不是想知道么?” 孟清停留在他身前。 “要是你再靠近一点,那我就告诉你。”他说。 因为逆光的缘故,孟清微微仰头,也看不清楚那人的脸。偶尔露出的眉骨、鼻梁,确实和叶疏桐有几分相似。 但很明显,眼前的人并不是叶疏桐。 早在这人还没开口之前,孟清就已经知道了。 他没有立刻拆穿。 几米外,细微而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孟清忽然有了一点不一样的想法。 他扶着壁垒分明的墙面,微微踮脚,仰起头,靠近了面前的人几分,却又保持了礼貌安全的距离。 从赶来的叶疏桐的角度看,那姿态在晦暗不清的光线里表达出了一股微妙的亲密。 “叶敬然,你干什么!” “啪”地一声,有人捂着脸,弯腰靠墙,愤愤道:“你有病吗,打我干嘛!” 灯光一亮,孟清差点撞在叶疏桐身上。 叶疏桐拉着他的手臂,将他护在身后,五官都在冲着罪魁祸首冒火。 “叶敬然,你吃饱了是吗?” 叶疏桐扭头上下检查了孟清一圈,急忙道:“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孟清微微摇头:“没有,是我看错了。” 叶敬然,孟清是听说过的,那是叶疏桐的三哥。这还是第一次见。 平心而论,叶疏桐和暗红西装的叶敬然并不是长得完全相似,也就是那个角度有些令人恍惚。 但还不足以在孟清面前以假乱真。 “他就是故意装成我来骗你,”叶疏桐一语道破,“无聊!闲得没事滚回去睡觉,少来丢人现眼。” 叶敬然捂着脸,一口气差点没憋上来。 “他刚刚跟你说什么了?”叶疏桐问孟清。 叶敬然企图坦白:“我……” “没说什么,”孟清抢先道,“没关系的。” 叶疏桐狠狠瞪了叶敬然一眼。 后者无辜地撇嘴,也看着叶疏桐,瞧见他拉起孟清的手,给人家小心仔细地戴袖扣。 叶敬然心中大震,嘴角抽搐,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奇了怪了,叶疏桐竟然还能给人家做这种事?还甘之如饴? 同时,他又按捺不住地观察着孟清疑似避让的神色。 看来他猜得八九不离十。 叶疏桐……真的是铁直男吗? 他不会是装的直男,好借此近水楼台的机会企图掰弯自己的好朋友吧? 果然,他就知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叶敬然忍不住对孟清产生了深切的同情,更期待看叶疏桐被拆穿拒绝的好戏。 他忽然嘴角一勾,意味深长:“叶疏桐,孟清和上次那个半夜在你门口脱衣服的十八线,是长得有点像啊。” 他说话时,特意放慢了语速,想看孟清的神色变化。 但还没来得及看仔细—— “叶敬然,”叶疏桐转过头,似笑非笑,摩拳擦掌,“你是又欠打了吧?” 叶敬然:“……” 他是真的会谢! 19. 019 后视镜下的挂坠随着车速而不停摇晃。 “……你别听叶敬然那个狗东西胡说,”叶疏桐狠踩了一脚油门,跟孟清解释,“你和那个基佬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他似乎不愿意多提,但孟清基本拼凑出了画面。 简单来说,就是大概半年前,叶疏桐在枫城拍广告的时候,被一个十八线小演员知道了住址,半夜骚/扰。 “我当时就报警了!”叶疏桐强调道。 “你没和我说过。”孟清说。 叶疏桐顿了顿,说:“我们圈子里这种事情多得很,不想脏了你的耳朵。” 孟清说:“我也是个成年人了,你不说我也都会知道的。” “反正,和那个开路虎的都是一路货色,”叶疏桐说,“你离这些人远一点。还有,离叶敬然也远一点,别理他。” 孟清微微地“嗯”了一声。 原来,都是出于对朋友的保护。 其实在酒店的时候,叶疏桐表露出的占有欲的确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叶疏桐一直都很不喜欢他和别人亲近,无论是在哪一个层面。 但他也很清楚,这种占有欲对于叶疏桐来说,不过是习惯性的。 是叶疏桐常年扮演着保护朋友的角色,方方面面无微不至。也或许像小孩子拥有了很久的玩具,不愿意被抢走。 这样界限模糊的占有欲会让人忍不住多想,甚或再贪心一点。 孟清垂眸,盯着那枚银色的袖扣。他不是完全不识货的人,知道这个指节大小的或许比那几套西服还贵。 但叶疏桐是以叶渺渺的名义送的,为的就是让他不能拒绝。 孟清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他无法再和以前一样,心安理得地接受,或是放任。 - 会议结束之后不久,黄主任找孟清单独聊了一次。 其实也就开会时发生的那件事又提醒了几句,然后话锋一转,开始夸孟清形象好。话里话外无非是想让孟清代表医院去开一次直播,科普点口腔知识。 同科室的小护士们都激动不已,尤其是安素素夸下海口:“孟医生这姿色去直播,必须一晚上涨一万粉!”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由不得孟清自己决定,硬着头皮也要上。 【AAA木同:今晚吃宵夜吗?】 【Q:晚上有点事】 【AAA木同:什么事情重要到宵夜都不吃了】 【Q:后天要直播,晚上得学习一下怎么播】 消息刚发出去,叶疏桐一个电话就打来了:“这个你可就问对人了!” 孟清犹豫了片刻。 他本来想拉长一些和叶疏桐见面的时间,但确实没有人比叶疏桐更懂镜头了。 叶疏桐说他今晚有一场两个小时的直播水友赛,让孟清八点去星罗传媒的办公室找他。 “当面学习才会有效果嘛,”叶疏桐说,“叶老师手把手教,包会。” 孟清去之前还专门查了一下。 叶疏桐的这场直播活动是一个知名游戏品牌商赞助的,作为游戏代言人,叶疏桐需要现场抽取粉丝一起打几场比赛。 孟清刚到星罗传媒楼下,叶疏桐的助理小曲已经在等着了。 “孟老师,这边请。”小曲领着他进了电梯。 “叮”地一声,停在了十七层。 刚一出电梯门,孟清就愣了一下。 和他预想中一台手机、一个座位的直播不同,玻璃直播间外到处是忙忙碌碌的人。 不同的机位,放大的屏幕,收音设备,化妆师,灯光师,时刻待命的助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要做。 “没事的,孟老师,”小曲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金主爸爸的活动嘛,必须要准备万全,以免突发状况。其实我们老板一个人就行,我们都是在旁边看着。” 很快,孟清意识到,小曲说得没错。 时间一到,叶疏桐一个人在几米外的镜头下,开始旁若无人地和疯狂刷屏的弹幕对话。 他怡然自得,丝毫没有半分不适,偶尔抬眸时,一眼看到了孟清,狡黠地眨了一下左眼。 镜头前的叶疏桐,和往常一样慵懒自在,享受着四面八方的注视。 “你们打字慢一点,老年人看不清楚。”叶疏桐抱怨道。 屏幕上蹦出了一个个爱心和烟花,观看人数正在直线上升。 孟清能感觉到,周围站着的人也都开始渐渐放松。 小曲甚至让费峥给他搬了把椅子,就放在大屏幕旁边。 “珍藏现场版,最佳观看位。”小曲吹嘘道。 还好,因为所有人都在忙,也不会特意注意到孟清。 ……除了叶疏桐。 明明是直播中心的人,却时不时望着孟清的方向。 他是在看屏幕上放大的字幕吗? 但他又意味不明地开口:“……今天有很重要的人来到了现场。所以,有一个特别节目。” 孟清一抬眸,发现现场的工作人员纷纷紧张了起来。 小曲嘀咕道:“不是吧,又有什么意外流程了?” “前段时间写了一首新歌,先偷偷放送一段。不准告诉我的经纪人哦~” 叶疏桐话音未落,起身去拿了吉他。 随着拨弦的声音,富有磁性的嗓音和忽然飘起气泡充满了有限的空间。 孟清感受到了叶疏桐毫无避讳的凝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一丝恍惚。 ……这首歌,是唱给谁的? “To my best friend, who''''''''s never left me alone by the sea, on the waves, I see your souls you don''''''''t look back, just as I do and I remember you say Go, wherever the wind blows......” 灯光在叶疏桐的发尾闪烁,经过那样懒倦多情的眉眼,专注时的神情和天生完美的音色一样令人沉醉。 孟清忽然意识到,叶疏桐的确是适合活在聚光灯下的人。他天生有一种魅力,会蛊惑人心,让人不由自主地靠近、喜欢。 他也值得那样多的喜爱和艳羡。 孟清侧过头,只见屏幕上的弹幕似乎比之前更多了。 【靠我的心都在颤动】 【桐桐亲一口!!!】 【举报楼上弹幕,留给我亲】 【好好听啊啊啊啊啊谁说我们桐桐只会写儿歌】 【我觉得有点像情歌】 【重要的朋友,最好的朋友,那不就是我们吗宝贝们】 【原来是给粉丝的歌!不是给我一个人的,白动心了呜呜呜】 …… ……是给粉丝的歌么,难怪。 叶疏桐只唱了几个小节,结束时望着孟清的方向问:“好听吗?” 孟清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好听。” 话一出口,他才反应过来这是直播。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很离设备近,很有可能已经被观众听见了。 孟清有一些慌神,却见叶疏桐对着自己露出了按捺不住的笑容。 “真的吗?” 就像他以往每一次听到孟清夸奖那样,非要他再次确认。 孟清定了定神,轻轻点头。 叶疏桐这才心满意足地收起吉他,额前的一根卷毛几乎要翘上天。 “接下来是水友赛环节,我倒数十秒,然后会随机从弹幕中抽取九个小朋友——” 孟清起身去旁边拿水时,听见几个工作人员在交头接耳。 “今天叶老板心情很好啊,以前没见他直播这么高兴。” “不都说了嘛,今天有重要朋友到场!” “新歌肯定大卖,我的奖金嘿嘿嘿——” “别说了,我已经要磕到昏厥了。” “你能不能小声一点,把持一下你自己。” 孟清一回身,那几个声音蓦地小了。 小曲默默朝孟清比了个大拇指。 见孟清不解,小曲给他指那些屏幕上迅速飘过的弹幕。 【我没听错吧???刚刚是有人说话吗??】 【工作人员吧?工作人员我也磕】 【没见过桐桐身边有声音这么好听的工作人员啊】 【我不行了,单身久了看什么都含情脉脉】 【刚刚叶疏桐对着镜头我都要晕了,要是在屏幕外对着我,我#%&????】 【我觉得这么好听肯定是个大帅哥】 【和我们小叶的声音般配一脸嘿嘿嘿嘿】 【这声老公我先替大家叫了】 …… 当然也有一些不那么友善的言论混杂其中。 【这是什么工作人员啊,一点都不专业,扣工资好吗】 【大无语,我要扣问号了】 【有些人是脑子里只有磕吗】 …… 这时,叶疏桐开始抽取幸运观众了。 “让我们来看看第一个,id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叶’,名字不错啊。”叶疏桐按照工作人员抽取的顺序,一个接着一个的念id。 一边念,一边自由和弹幕互动。 念到倒数第二个的时候,叶疏桐停顿了半秒。 “这位朋友叫,‘今晚声音超好听的叶疏桐CP’——” 孟清一怔,感觉到叶疏桐的视线若有似无地经过了自己。 “对啊,他声音是真的超好听。”叶疏桐理所当然地说。 ……他在说什么? 孟清站在漆黑的影子里,略微震惊地抬眸。 紧接着,叶疏桐念出了最后一个id: “——和叶疏桐一起看海的皮卡丘帅哥是我老婆。” 【哈哈哈哈哈哈完蛋了还能这么玩】 【桐宝的表情已经不对劲了】 【逐渐扭曲ing】 【这个反应就很妙,直接喊叶疏桐老婆他都不会如此沉默-复杂-冷漠】 【谁老婆,大声一点,我听不见?】 【完了,我为这位朋友默哀】 【…… 这个朋友果然是会在游戏里被反复暗鲨的】 【所以一起看海抓皮卡丘的那个到底是谁啊?不会是真嫂子吧?】 【回楼上,是我老婆!!![已被禁言]】 …… 孟清有粗浅地了解过一些直播,知道很多主播为了爆点故意迎合受众说一些话,引起轰动。 而以他对叶疏桐的了解,那么肆无忌惮的性格,对着粉丝开玩笑说骚话好像也很正常。 所以当下叶疏桐在游戏里开麦,狠狠威胁也应该……很正常? “你再说一遍,和我一起看海的是谁老婆?” 过了两秒,被分配到对面队伍的幸运观众小心敲字:“是你老婆。” 叶疏桐扫了一眼,在游戏里一个连招带走了对方。 叶疏桐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孟清:“……?” 20. 020 【卧槽,我是听错了吗?叶疏桐刚刚说什么?】 【救命啊,我就说不是普通朋友】 【老婆???这是宣示主权吗?】 【是我老婆嘿嘿嘿】 【你们听错了吧,明明叶疏桐是为了反驳那个id】 【直男之间随便口嗨而已,你问叶疏桐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吧】 …… 激烈的游戏音效中,孟清在明暗交替的光线里脑子嗡嗡地响。 他打开手机,想分散一下纠结的注意力,随便一划,就看见安素素一分钟前发了一条朋友圈。 【安之若素:原来现在流行的老婆文学也传给了直男[玩得真花.jpg]】 下面有共同认识的男医生留言:“什么是老婆文学?” 过了二十秒,另一个年轻男医生回复上一条:“老婆,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老婆吗[亲亲]” 立刻得到对方回应:“滚滚滚,别想占老子便宜。” 安素素回复:“现在你懂了吗?” 孟清的心跳在反复的句读中逐渐平稳,稍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现在流行的网络用语,所以……叶疏桐这样说,也是很正常、会有节目效果的。 直男么,永远是口头上最花的巨人。 但孟清仍然不太能完全适应这样花里胡哨的网络流行。 因此在直播结束后,叶疏桐送他回家时,孟清忍不住说:“下次别当着镜头说那样的话了。” 叶疏桐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话?” “就是……”孟清一时语塞,实在讲不出口,“不要想着口头上占便宜,让别人听见不太好。” “嗯?你说今晚的弹幕?”叶疏桐思索了片刻,蓦地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孟清点头:“嗯。” 谁知叶疏桐毫不避讳,直接说:“你看到他们喊你老婆了?一群人想得挺美,还想从我手上抢人!你就是当我老婆也不可能当他们老婆!” 孟清一阵头疼,忍无可忍:“谁当老婆?” 叶疏桐迟疑地“啊”了一声,问:“你不喜欢当老婆吗?” 孟清:“……” 重点是这个吗?!都几岁的人了还在玩这种口嗨游戏。 叶疏桐打量着孟清的神色,商量道:“那,我给你当老婆?” 孟清:“?” 叶疏桐:“反正咱俩都是一家人,谁当都一样。” 孟清抿着唇,正色道:“叶疏桐,说这样的话你不觉得奇怪吗?” 叶疏桐明显没想过,只知道孟清的语气突然严肃。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一弯,跟做错了事情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望着孟清。 孟清心中一软,语气也放软了许多:“你觉得我们是好朋友,所以一直都应该是一边的,对吗?” 孟清想,在叶疏桐幼稚的观念里,好朋友就该一直站在一起,连名字也不要和别人挨得太近。 果然,叶疏桐毫不犹豫地点头。 孟清说:“先不论这样想对不对,但是因为这样而故意说出口嗨的话让其他人听见了,会让人产生误会。我当然知道你是个直男,但是别人不一定这么想。” 叶疏桐不屑道:“他们怎么想的一点都不重要,你知道就好了。” 随即,叶疏桐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了~原来我们清清是为我着想,不想我被误会。” 他一把搂过孟清,下巴蹭了蹭孟清的衣领,心满意足:“我就知道你是为我好。” “认真开车。” 孟清的掌心挡着叶疏桐的鼻梁,拒绝了进一步的拥抱,却在推开他时弄乱了衬衣的领子。 白色的折痕就和心一样凌乱。 - 两天后,孟清在医院进行了四十分钟的直播。 几个同事手忙脚乱,谁都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 面对着镜头,孟清仍然有一丝不知所措。他大概是不适应这样的工作环境。 但或许是受到了那天叶疏桐直播的鼓励,孟清尽量学着维持了一个松弛的状态,就像在跟患者面对面交流一样,专业而亲切。 按照流程,他得先科普一些基础的口腔护理知识,再和弹幕互动。 前半段还算顺畅地进行了,要互动时却因为留言过少而显得有几分尴尬。 就在全场鸦雀无声之际,忽然,一个新的观众进入了直播间。 屏幕上忽然变得五彩斑斓,遮住了孟清的视线。 安素素在镜头外小声提醒:“孟医生,感谢老板的礼物。” 孟清这才反应过来,那个奇奇怪怪的遮挡物原来是观众送的飞机。 他开口念道:“感谢来自id最爱……” 孟清突然卡住了。 那个id明晃晃地挂着“最爱清清”四个字。 孟清一愣,这应该只是碰巧撞见了同名的字眼吧。 于是孟清重新用平静的语气说:“感谢‘最爱清清’的飞机,这位朋友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评论告诉我。” 【最爱清清:孟医生的声音好好听啊】 【最爱清清:孟医生这么帅,为什么直播间人这么少啊】 【最爱清清:孟医生,你还在吗孟医生?】 【最爱清清:孟医生,早上吃糖会不会弄坏牙齿呀?】 孟清越看越不对劲。 这个说话的语气简直太熟悉了。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细想,直播间内忽然涌入了一大堆观众。 观看人数从原本的两百开始疯狂上升,连原本一动不动的评论区都忽然让人目不暇接,直接将“最爱清清”的发言淹没了。 【医生小哥哥好帅,今年多大了?】 【医生婚否?】 【一进来就被满地的裤子绊倒了】 【医生的牙好白好漂亮嘿嘿嘿】 【医生不只牙漂亮,哪里都漂亮】 【土拨鼠尖叫,果然人间还是有美男子的呜呜呜呜】 【医生,肚子痛痛怎么办呀】 …… 在这一堆奇怪的虎狼之词之中,孟清看到了最后一条,微微皱眉:“肚子痛?如果很严重且持续没有缓解的话,需要及时去医院门诊。” 【医生说话好温柔】 【我可以听一辈子嘿嘿嘿嘿嘿】 【医生,有没有可能只是来例假了】 【那你多喝热水】 【喝热水没用,医生可以给我按摩吗】 孟清没有看出言外之意,只温声道:“如果是生理期,可以服用适量的止痛药,布洛芬或者萘普生都可以起到消炎镇痛的作用。但如果是长期持续的疼痛,还是建议尽快就医。” 孟清话音刚落,屏幕上又出现了收到礼物的画面。 孟清再次念道:“感谢id最爱清清的礼物。” 念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最开始出现的那个id吗? 可是现在评论区更新太快,基本找不到那个id的留言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孟清从评论区挑选出了几个跟口腔护理有关的专业问题进行了解答,和观众也算流畅融洽。 只是每回答一个问题,那个“最爱清清”的id都会送一个礼物。 一场直播下来,孟清专业、礼貌而不失幽默的回答很快让医院科室的粉丝数量大幅上升。 不仅私信塞得满满的,直播中的片段还被截图发到了其他社交平台。 一时间,孟清之前被患者偷拍的照片再次被翻了出来。 “我们孟医生是不是要红啦?”安素素在办公室来回走动,激动地捧脸。 另一个护士建议道:“不如趁热打铁,直接让孟医生开个专门的直播号,以后就是咱们医院的门面了。我看领导也是这个意思嘛。” 黄主任对这场的效果也相当满意,还鼓励孟清干得不错。 孟清却一直在想着那群突然涌入的观众和不断送礼物的人。 他大概心里已经有数了。 - 舞台尽头的灯光亮了一半,升降台正在被调试。 叶疏桐坐在一片漆黑空空如也的观众席,懒洋洋地翘着长腿。 “……真的不是我,你在说什么呀?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排练。”叶疏桐拖长了无辜的声音。 对面的人半信半疑:“……真的?” “对啊,”叶疏桐毫不迟疑地回答道,“不信你问小曲。小曲,你跟孟清说,我今天是不是都在忙着排练?” 在不远处候命的小曲只听见了后半句,知道对面是孟清,立刻给自家老板帮腔:“我们老板好努力的,趁着一丁点儿休息时间才让我们开小号去群里宣传孟医生的直播!” 叶疏桐缓缓扭头:“?” 电话另一头的孟清:“……飞机也是你们送的?” “那不是,”小曲一脸诚恳,“我们老板亲自送的。” 叶疏桐:“……到底谁是你老板?” 他又和孟清简单说了两句,但孟清似乎很忙,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奇怪了,孟清之前从来不这样。 叶疏桐越想越奇怪。 他这段时间几乎没有去孟清家住,因为太忙了,作息不规律,怕打扰到孟清工作。可能是因此就和孟清疏远了一点? 不可能啊,这才几天。 叶疏桐细细思索了一阵,好像是从几天前在那个酒店的会议开始,孟清就时不时避开自己。 不仅孟清说没时间一起吃饭,连孟清来看他直播那天晚上,他想抱抱孟清都被制止了。 而且孟清还很介意当老婆。 虽说都是细枝末节的东西,却总让叶疏桐觉得哪里不对。 他一个电话打给了叶敬然:“你那天到底背着我跟孟清说什么了?” 叶敬然明显还没睡醒:“我能说什么?” 叶疏桐冷笑一声,已经认定了罪魁祸首:“你肯定挑拨我们关系了。叶老三,我劝你老实交代,不然你研究所今年的资金没了。” 叶敬然:“?” 叶敬然:“你有病吗?!” 挂完电话,叶疏桐在心里唾骂了叶敬然后,开始认真思考怎么和孟清增进友谊。 ……送衣服肯定是行不通了。 那个袖扣也就一般。 那么—— 叶疏桐绕到了正在调试的升降台上,问正在旁边帮忙的费峥:“这跳下去不会摔死吧?” 费峥一愣,连忙摆手:“绝对不会的,老板。你看,下面都放了海绵垫,也就不到十米。等等,你现在离远一点,还没完工呢,万一不小心摔骨折了怎么办——” 叶疏桐微抬下巴:“就骨折?” 费峥迟疑:“……啊?” 下一秒,叶疏桐从升降台边缘迈出了一条腿。 21. 021 孟清赶到私立医院的时候,正好看见叶疏桐站在窗边敲自己腿上的石膏。 一边敲,还一边问:“这玩意儿到底牢不牢啊?” 费峥一哆嗦:“牢的,老板,您别敲了。再敲……” ……腿就要好了。 “老板,你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吧。”费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叶疏桐眼睛都没抬:“我都要撑死了。那桌上全是吃的,你带点回去。” 费峥“噢”了一声,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他老板眸色一亮:“你来了?” 费峥一回头,看到是孟清来了。 不知怎么,他忽然松了一口气。 孟清把打包盒放在床头柜,见叶疏桐这中气十足的样子,也不像很严重。 “到底怎么了?”孟清确认道。 叶疏桐眼睫一撇,立刻半摔在床上,开始哼哼唧唧:“医生说我这摔得可严重了,两个月都下不了床。必须要留院观察,慢慢养着。” 站在旁边的费峥一脸困惑,刚刚医生不是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养两周就好了,石膏……想打就打吧,明天就得拆”。 是他听岔了吗? 难怪小曲姐总说他笨,怎么连医生交代的事情都做不好。 孟清微微皱眉:“那你就躺好,别乱走动。” “躺着太无聊了,”叶疏桐抱怨道,余光一顿,“你给我带了好吃的?” 孟清点了头:“你现在不饿的话,就先放着。” “饿了,”叶疏桐垮着脸,又用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孟清,“可是我手也摔疼了。” 还要特意伸出来给孟清看。 原本修长漂亮的手背现在青紫了一块,还有磨伤的痕迹。 饶是费峥迟钝的脑瓜子也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在叶疏桐一个眼神下,默默地走出病房关上了门。 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孟清说:“你片子呢,给我看看。” 叶疏桐说:“医生拿走了。” 孟清看了眼他那裹成狗熊臂膀似的的左腿,打算等下问他的主治医生看看。 叶疏桐出事太突然,以至于他过来的时候脑子都是空的。好在人没事,理智也慢慢回来了。 孟清拆掉了外卖盒,说:“就带了一碗八宝粥,你还想吃什么,我点外卖。” “加糖了?”叶疏桐眼巴巴地问。 孟清无奈道:“加了一点。” 他找来了一张报纸垫着粥碗,平稳地放进了叶疏桐怀里。 叶疏桐抬起自己轻微受伤的手背。 孟清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两秒,转身拿来了一把勺子,往他没受伤的手那边转动,然后坐下来等着他吃。 叶疏桐默默握着勺子,还没喂到嘴里,就听见病房外有人敲门。 孟清微一抬头,只见率先进来的那人裹着口罩帽子,跟喘不过气来了似的一股脑儿摘了下来。 孟清一怔,一眼就认出来了。 ……等等,这是凌珧?! 那双比影院大屏幕里还生动的桃花眼此时在现实里冲着孟清轻轻一弯。 后进来的年轻人有一张雌雄莫辨的漂亮面孔,和叶疏桐的眉眼有些相似。他和凌珧牵着手,毫不避讳。 孟清大概知道这是谁了。 “你们怎么来了?”叶疏桐难得露出意外的惊喜。 凌珧笑道:“我们在旁边老街闲逛,看到热搜来的,是吧月亮?” 叶望舒微微颔首,矜贵冷淡的眼眸一瞥:“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事,回家吧。” “急什么,”叶疏桐劝阻道,“好不容易来一趟,坐会儿呗,吃点水果。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孟清。” 凌珧眼睛一弯:“久仰大名啊孟医生。” 孟清一愣,没反应过来。 “听说孟医生是主攻颌面外科?” 凌珧说话时透着一股神奇的亲和力,既保持着礼貌的分寸,又不知不觉三言两语拉近了和孟清的距离。 孟清想,难怪是影帝级别的人物,屏幕里屏幕外都让人无法拒绝。 叶疏桐在一旁虎视眈眈,友情提醒道:“孟医生平时很忙的,你有什么事可以让我转达。” 凌珧顿了顿,心领神会地说:“好。” 叶疏桐勉强满意,扭头看到叶望舒在旁边剥了个橙子。 漂亮的手指捏着饱满的橙肉,自然而然地喂到了凌珧嘴边。 凌珧连手都没动,就着叶望舒的手指吃掉了几瓣。 短短几秒,孟清感觉到了他们之间极其亲密的氛围和深厚的默契。 叶疏桐清了清嗓子,扭头看孟清:“我也想吃。” 孟清感觉到一股莫名其妙的胜负欲,说:“你先把粥喝了。” 叶疏桐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拿起勺子舀八宝粥喝。 别说,孟清带的粥,还真的挺甜。 叶疏桐没喝两口,眼睛就落在了孟清剥橙子的手上。 那么白净细腻的手指头,连剥橙皮都干净极了。 孟清掰下一瓣果肉,发现叶疏桐很自然地把脸递了过来。 叶疏桐轻轻咬了一下,然后吞了下去。 孟清见他眉头一锁,紧接着一阵猛呛。 纸巾立刻递到了叶疏桐嘴边,给他擦干净了。 孟清的动作细致,擦到一半时,手被叶疏桐握住。隔着湿纸巾,就能感觉到嘴唇饱满的形状。 孟清微怔,脸上一热。 叶疏桐就跟一只餮足的大猫,享受着孟清的照顾,还要蹭一蹭孟清的掌心。 末了,他不动声色地冲另外两人得意洋洋地眨眼,仿佛在炫耀了不得的事情。 凌珧:“咳咳咳咳……我也呛到了——” 叶望舒看了他一眼,当着叶疏桐和背对的孟清,低头在爱人的唇角轻轻碰了碰。 凌珧立刻就不呛了。 叶望舒的余光往叶疏桐的方向淡淡一瞥。 叶疏桐:“……” ……有什么了不起啊,这谁不会啊!他和孟清也一样可以—— 叶疏桐一抬眼,却没有看到预想中孟清的脸。 一瓣橙肉果断塞进了叶疏桐嘴里。 酸得他五官一紧。 孟清送凌珧他们出病房的时候,凌珧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真是辛苦孟医生了,下次见。” 孟清微微颔首,也说:“下次见。” 送走他们,孟清去找负责叶疏桐的主治医生,却被告知医生已经下班了。小护士说,叶疏桐只要留院观察一晚,明天就能回家。 “那你早点回去吧,”叶疏桐故作大度地说,“我助理他们都回家休息了,我一个人也能应付得来。毕竟你明天还要上班,别耽误了。” 孟清迟疑两秒,叹了口气。 “我明天休假。” 明天是周五,连带着周末两天,应该能等叶疏桐稍微好点再说。 “那你今晚要留下来吗?”叶疏桐很不确定地问。 孟清却从那字眼中听出了希冀。 叶疏桐的头发有些凌乱,脸色也发白,向来凌厉的眼神此时无精打采的。 好像拒绝他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 叶疏桐见孟清犹豫,随即拍了拍自己那张并不宽敞的病床,大方地腾出了一半位置。 等到夜里,叶疏桐稍稍翻身,隔着一层被子将孟清圈在了怀中。 “这才像话。”叶疏桐嘀嘀咕咕地把孟清往怀里拉了拉。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上,怎么也说不上舒服。 孟清掌心发热,只觉得自己不对劲。 ……他本来是要和叶疏桐保持距离的。 他应该一步一步地,离叶疏桐远一点。 怎么一到叶疏桐受伤,就乱了计划。 可是……以前他生病的时候,叶疏桐也对他照顾有加。 于情于理,他也不可能放任叶疏桐不管。 “你看那扇窗子,”叶疏桐在他耳边说,语气里透着高兴,“像不像你宿舍的窗。” 是最朴素古老的窗型,连窗帘都只有薄薄一层,根本遮不住月光。 像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夜,孟清在医学院熬夜犯了胃病。 恰好那天,远在美国读本科的叶疏桐偷偷跑了回来,原本打算要给孟清一个惊喜,却被脸色发白浑身冒冷汗的孟清吓了一大跳。 叶疏桐陪他去看急诊,吊完水回宿舍已经是半夜了。 宿舍其他人都已经睡了,叶疏桐放心不下,只好一直陪着孟清。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孟清床边,两个人轻声聊天。聊着聊着叶疏桐就开始犯困。 总之,糊里糊涂地就在孟清那张狭窄的单人宿舍床上挤着睡着了。 冬夜的月色钻过了窗,照见了两个毫无睡相的少年。 半夜时,叶疏桐起来给孟清擦干净了额上的细汗。两个长手长脚的少年挤着总归是不舒服,难受的睡姿调整了好几次,最后总算是找到了合适的——叶疏桐从身后抱着孟清,就跟抱着一个柔软的洋娃娃似的,沉沉睡去。 那应该是他们第一次挤在那样毫无空间的床上睡觉。 就和多年后的今夜,一模一样。 等叶疏桐好起来吧。孟清想。 等他好起来,孟清就会用一种不那么伤害人的方式,离他远一点。 - 清晨时,小曲领着费峥来送早餐。 门才开了一条细缝,小曲立刻掩上了。 卧槽,她刚刚看见什么?! 小曲努力揉了揉眼睛,尽量不破坏自己完美的妆容。 “费峥啊,老板上次出差的时候,是不是嫌酒店两米的床不够宽不够软、没喷香水睡不着?” 费峥老实点头:“是啊。老板昨天又没睡好吗?” 小曲迷茫而无措:“我今天起太早了,可能有幻觉。” 刚才,她那个向来豌豆公主一样的老板竟然抱着另一个人挤在那么小的硬板床上睡觉?还睡得挺香?! ……好怪。 想再看一眼。 22. 022 傍晚的时候,孟清给叶疏桐办完出院手续,送叶疏桐回了家。 孟清住的老房子没有电梯,只有回叶疏桐自己那儿—— 孟清四下扫了一眼,奇怪道:“你不是说什么东西都没有吗?” “今早你说要来我家才买的床垫。”叶疏桐一瘸一拐地跳到孟清身旁,跟没骨头似的想往孟清身上趴。 他腿上的石膏还没粘牢呢,今早就被无情地拆掉了。 孟清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两步距离,让他自己扶着墙。 他又观察了一眼,叶疏桐确实说的是实话。 除了总共就一张还带小票的床,家具都算齐全,却完全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三百多平的大平层里空空荡荡,没一点人气儿。 就连冰箱都是空的。 没到半小时,叶疏桐的两个助理就大包小包地上门,从食物到日用品一应俱全地送来了。 仿佛沙发烫屁.股一样,二人帮忙收拾完东西立马就走了。 叶疏桐懒在沙发上,扬着手机屏幕问孟清:“想吃点什么?” 孟清说:“别点外卖了,太油腻。我做点清淡的,你将就吃。” “好耶,”叶疏桐的眼睛弯成了一道细缝,差点在沙发上打滚,“清清做的什么都好吃!” 孟清拉开冰箱,在琳琅满目的食材中选了几样。 伊比利亚黑猪仔排抹上海盐黑胡椒,在热油中煎至金黄,橡木果的气味瞬间溢出。取出一半后,加入开水煲汤。山药和胡萝卜切好备用,口蘑洗净切块。外加油锅烧热,准备牛排。 叶疏桐靠在洗手台边,非要帮孟清洗菜。 他洗得也不怎么认真,扭头盯着孟清的手看。 “怎么了?”孟清放下刀,打开水龙头洗手。 “好看。”叶疏桐说。 孟清只觉他莫名其妙:“你还是去休息吧。” 叶疏桐不肯,就在那儿杵着,时不时问孟清:“怎么去英国几年,你的厨艺就突飞猛进了,你不会偷偷去上X东方了吧?” “外面的东西太难吃了,只有自己做。”孟清说。 其实大部分时候,他自己都吃得很敷衍,随便糊弄一下,能吃饱就行。至于厨艺么,都是有手就会。 叶疏桐不太平衡:“可是我就没有这个技能点。” 孟清说:“那是你太挑剔了。” 叶疏桐说:“才没有,谁让我们清清天生就是个小天才。” “让一下,”孟清忍不住说,“你挡着小天才的路了。” 叶疏桐不情不愿地往旁边挪了一寸,懒散地靠在橱柜边,眼睛只跟着孟清走。 过了一会儿,叶疏桐不紧不慢地开口:“那天,叶敬然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他什么都没说,怎么了?”孟清点开了微晶玻璃灶。 “也没什么,他那个人,就是喜欢欺负人。万一他过分了,你又不喜欢把事情都说出来。” “没有这样的事。”孟清说。 煲汤的砂锅冒着汩汩热气,从孟清的心尖开始一寸一寸地熏暖。 叶疏桐从来都是这样,很在意他的想法,总能关注到一些细致的事。有时候也可能过于细微。 孟清说:“叶敬然是你的家人,我是你的朋友,他看在你的面子上也没有过分的理由。而且,你也不能因为外人去怀疑自己的家人。” “你又不是外人,”叶疏桐不乐意了,“叶敬然那个狗东西哪儿比得上你重要。” 孟清顿了顿,无声地叹了口气,知道他在说气话。 吃完饭后,东西都收进了洗碗机。 孟清陪着叶疏桐玩了一会儿象棋,正准备要回家时,叶疏桐对着他眨眼,伸出打了绷带的腿。 那是一种既委屈,又小心的请求。 “我想泡澡。” 叶疏桐家的浴室专门设计了一个下陷的不规则浴池,视野宽阔,正对着两面落地玻璃外的城市灯火。 孟清把浴池的水放满了,热烈的水雾很快蔓上了玻璃,将城市夜景挡在了几米外。 水温合适。 他刚一转身,发现叶疏桐已经把衣服脱了,全身上下只剩一条短裤。漂亮紧致的肌肉线条无比清晰,匀称好看,称得上是赏心悦目。 孟清很快挪开了视线。 “水好了。” 叶疏桐扶着他的手踩进了浴池,坐稳了也没松开。 “你来一起泡啊。” 孟清果断拒绝:“不泡,我在外面等你。” “真的很舒服,你试试这个水。” 叶疏桐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捧着一汪水,浇上了孟清的手臂。 热水暖软,流经单薄的皮肤时,确实很舒服。 但孟清只想尽快离开这个现场。 叶疏桐却不让他如意:“你也累了一天了,进来舒服一下嘛。” 孟清找了个借口:“我没带换洗衣服。” 叶疏桐说:“你可以穿我的啊。” 见孟清语塞,叶疏桐借机又说:“要是我一个人泡晕了怎么办,都没力气喊你。” 孟清:“……” 孟清在外间脱掉了衣物,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奇怪。 但此时临阵脱逃,或许会更加引人怀疑。 孟清做了一会儿心理准备,顶着叶疏桐的视线硬着头皮坐进了浴池。 好在白色的泡泡充斥着水面,锁骨以下淹没在水中,什么也看不见。 只是这浴池虽说看着大,两个成年男性挤在里头,腿脚总是会无意中碰到。 “清清,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叶疏桐的小腿撞上孟清的,“这也太光滑了。” “……天生的。” 孟清不动声色,尽量靠在边缘,却制止不了叶疏桐往他这边来。 “别那么远,”叶疏桐越靠越近,“显得我们好生疏。” 孟清说:“池子就这么大,你不嫌挤。” “不嫌。” 叶疏桐捉住了孟清的手臂,轻松拉出了水面。 “我来给你揉一揉,放松一下。” 孟清无法抽开手,只得由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沾了水的触碰平白多出了几分黏腻,连揉捏都变得暧.昧不清。 白色的泡泡在皮肤上覆了薄薄一层,从指尖一直到手肘的位置。叶疏桐的手指陷在泡泡里,按压的同时放轻了力道,近乎轻柔的抚摸。 还要再往上时,孟清的声音发干:“差不多够了。” “等等,还没结束——” 叶疏桐去够孟清的手时,手肘不经意往水面一拍,溅起的水滴立刻招呼了孟清一脸。 浴巾立刻递过来给孟清擦了擦。 叶疏桐的动作大,手肘无意间贴上了孟清的锁骨,孟清顿时条件反射地一颤。 叶疏桐一面给他擦脸,一面感叹:“你怎么这么敏感啊,碰一下都这样。” 孟清抓着浴巾捂住脸:“你别随便乱碰就行了。” 叶疏桐等他擦了一会儿,拿开浴巾,在孟清身旁坐下,手背贴上他的额头:“你没发烧吧,怎么感觉有点烫。” 不等孟清说话,叶疏桐挪开手,将自己的额头贴了上来。 突然靠近的呼吸在弥漫的水汽中显得更加炙热。 叶疏桐几乎是将孟清圈在怀中,腿挨着腿,肩靠着肩。 孟清下意识地往后缩,脊背紧紧贴着池壁,退无可退。 叶疏桐自问自答:“好像还行。” 他没有再贴着孟清的额头,反而视线朝下。稀疏的泡泡游开,露出了若隐若现的身体。 孟清微微皱眉:“你看什么呢?” 叶疏桐大大方方:“看你啊。” 孟清:“……我有的你都有,能有什么好看的。” 叶疏桐直言不讳:“你太白了,简直在水里发光。” 这是实话。孟清的身体稍显单薄,没有那么多肌肉,但长期保持的运动让腰腹的线条紧致细瘦,皮肤比脚下的白瓷还细腻,十分漂亮。 “而且,”叶疏桐说,“你的腰好像比上次还细了,感觉——” 他说着就伸手去比划。 孟清的腰很敏感,还没碰到就吓得往后缩。 结果叶疏桐一个不稳,手一往下,抓错了位置。 孟清:“……” ……都是年轻气盛的男性,稍一摩擦,就容易起反应。更何况这样的动作。 孟清的脸上顿时发热,声音哑了几分:“叶疏桐,你再不放开,我要报警了。” 叶疏桐眼睛一弯,心领神会:“不要害羞,这是很正常的。” 孟清一怔。 废话,他也知道这有多正常,但问题是叶疏桐他…… “没事的,”叶疏桐半抱住他,温声哄道,“你专门来照顾我,我也回报一下你啊。” 孟清当然知道他说的回报是什么意思。 孟清以前听说过男寝的直男们会在这方面互相帮助,但他从来都敬而远之。毕竟他不喜欢肢体接触,亲近的朋友又只有叶疏桐一个。 而叶疏桐,恐同。 哪怕是在荷尔蒙最旺盛的青春期,他们都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帮助。 孟清不敢看叶疏桐的脸,放弃了似的,在水雾里闭上了眼睛。 眼尾的那颗泪痣跟随着水面不停地晃动,像晶莹的露珠绽放,颤出细微的声音。 等叶疏桐整理好出来时,孟清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他把自己用被子裹得很紧,缩成一团靠在床垫边缘,再往前一点就要掉下去了。 叶疏桐原本异常舒适的心情忽然往下沉了一些。 刚才孟清全程一直皱着眉,连声音都忍着,完了立刻迫不及待地推开自己,跟避瘟神一样。 他好像不是很享受。 奇怪,哪里出问题了吗? 叶疏桐忽地想到—— 该不会,孟清是觉得他技术不好吧? 毕竟他也是第一次给别人做这种事情,确实可能没有掌握好节奏。 那可能只有……多练习一下? 23. 023 孟清一早醒来时,被叶疏桐从身后抱着,隔着一层被子,线条流畅的小臂以保护的姿态横在腰间,动弹不得。 经过了昨晚的事,孟清心里有些复杂。 或许,直男之间偶尔帮助一下也没什么。 但要是叶疏桐知道自己怀着不一样的心思,大概会觉得很恶心吧。 可是一想到昨天……叶疏桐掌心的薄茧和温热的呼吸。 孟清顿觉不妙,脑海中警铃大作。 但他稍微一挣,身后的人抱得更紧了。 “……醒了?”叶疏桐的声音低哑,鼻间的气息从孟清的上耳廓慢慢往里钻。 叶疏桐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手臂一挪,掌心按在被子上。 孟清猛地推开他的手,坐起身来。 “怎么了?”叶疏桐露出了受伤的神情。 孟清淡淡一瞥:“该我问你吧?” 叶疏桐说:“昨晚是我没发挥好,真的,我重新给你演示一下。” 孟清避开了他的手,声音微冷:“以后别这样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嘛,我再练习一下,肯定包你满意。”叶疏桐单手撑着脸,信誓旦旦地保证。 孟清背对着他,说:“你这样不奇怪吗?” 身后忽地沉默。 孟清接着说:“你一个直男,帮别人做这种事情,不觉得难受吗?” 叶疏桐的声音透着困惑:“……我只帮你的。” 孟清顿了顿,说:“可是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 孟清沉默了片刻,说:“因为——” 门铃忽然在这时响起,打断了孟清的声音。 门外站着的是叶敬然。 门一开,他就愣在了原地。 “……这是叶疏桐家?”叶敬然往后退了一步,门牌号应该没错啊。 孟清的脸色不是很自然:“他在洗澡,你……等一下。” 叶敬然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挺能睡啊,连张床都没有怎么……”叶敬然的话突然卡壳了。 因为他发现孟清身上穿的,是叶疏桐的衣服。 原本就宽松的衣物套在孟清身上,显得更大了一些。 叶敬然简直目瞪口呆。 叶疏桐最讨厌别人穿他衣服了。 从小到大,叶疏桐从来没借过他一件衣服穿——各穿各的,但凡未经允许碰了,就是轻则吵架,重则打一架。 叶疏桐对此的说法是,别人穿过的就会染上气味,难闻,不能忍。 而且,叶敬然忽然意识到,孟清……居然在叶疏桐家过夜了?! 叶敬然心底一惊。 难不成,他上次真的猜对了?! 叶疏桐这家伙,放着好好的酒店不住,竟然想方设法留人家孟清在家? 孟清感觉到了对方奇怪的眼神,也不知道叶敬然到底进不进来。 他索性拉开门,正要转身时听到叶敬然问:“你……是来照顾那家伙的?” 那话中透着几分离奇的八卦气息。 孟清微微颔首:“他这两天行动不太方便。” 叶敬然“嘶”了一声:“傻人有傻福啊。” 孟清说:“他不傻。” 叶敬然被呛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笑了:“确实,他不傻,聪明得很。你可别被他绕进去了。” 孟清不明所以,又听叶敬然搭腔:“你住得很近吗,还专门来一趟。” 孟清说:“我住S区。” “那边都是老房子啊,”叶敬然有点惊讶,“你没买房?” 面对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问题,孟清坦然道:“没有,买不起。” “你十年前就应该买啊,那时候多便宜,现在都翻了多少倍。” 孟清微微一笑:“十年前我更买不起。” 叶敬然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可思议道:“不可能吧,叶疏桐不是给了你一笔钱吗?” 孟清顿生疑惑,皱眉道:“……什么钱?” 这回,轮到叶敬然惊讶了:“挺久了,他去美国之前吧,忽然说要搞流行乐,外公气得勒令给他生活费都停了。他那人平时大手大脚的,手上就那么点钱,说什么都不肯动。我还以为他留着给哪个小女朋友买房呢。没想到他来求我,用你名字开了张H银行的卡,一分不差地存进去了。” 孟清愣在了原地,脑子里嗡嗡地响。 “……当初要不是我偷偷接济他,要让外公知道了,他肯定要挨打。” 叶敬然说着,不由为叶疏桐的深谋远虑感到震惊。 好家伙,他竟然一直都没看出来叶疏桐还有这一面——他不会从十年前开始就想着掰弯孟清了吧?! 叶敬然想,这样不行。 他得推孟清一把,好让叶疏桐认清楚现实,别干出什么幺蛾子的缺德事。 “你真不知道?奇怪了,叶疏桐不会外面还有别人吧?” 沉默的间隙里,叶敬然刚要一只脚迈进来,被出现的叶疏桐喝住了。 “你出去,不准进来。” 叶敬然一愣,故意瞥了一眼孟清。 叶疏桐一本正经:“清清可以呆在我屋里,你不行。” 叶敬然:“……?” 叶敬然:“为什么?” 叶疏桐一脸“你为什么要自取其辱”地看着他:“因为你太臭了。” 叶敬然迷惑地拎起外套领子抖了抖,没有味儿啊,甚至还香喷喷的,充满了阳光和迷迭香的气味。 叶疏桐把一个文件夹甩给他,不客气道:“赶紧走吧。” 叶敬然:“你急着赶我干什么,我还没和孟清说完话呢。” “孟清没话和你说。”叶疏桐说。 叶敬然说:“搞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金屋藏娇呢。” 孟清的脚步一顿。 只听叶疏桐说:“滚,你少玷污我们伟大纯洁的友谊!” “砰”地一声,叶敬然被关在了门外。 他摸了摸鼻子,不禁嗤笑。 ……该死的双标狗! 还伟大纯洁的友谊?啧,这么大的格局,可别被正主发现了。 屋内,叶疏桐盯着孟清的神色,不由怀疑:“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昨晚着凉了,不会生病了吧?” 孟清避开他的手,说:“我没事。” 孟清坐了一会儿,才问:“你……在波士顿的时候,怎么过的?” 叶疏桐似乎回忆了一下,脸色一变:“叶敬然跟你说什么了?” 孟清只说:“……他说他接济你了。” 叶疏桐冷哼一声:“就他那几个臭钱,还不够我打工一晚上赚的多。” 话一出口,叶疏桐自知说多了。 见孟清看着自己,叶疏桐只好坦白:“也就是那一两年的事情,老头子那种古板就觉得搞流行乐丢人,我妈也偷偷给我发了点零花钱,反正也饿不死。再说后来红了,谁记得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孟清沉默了片刻,说:“……真的?” 叶疏桐点头:“真的。” “那你……当时也没有告诉过我。” 叶疏桐摆摆手:“你那时候忙着学习,可不能太担心我。” 孟清沉默了片刻,说:“你倒是很为我着想。” “那必须的。” 理所当然的语气。 那天回家后,孟清在网上搜了一下叶疏桐的一些旧料。 ……竟然真的有他十年前在公园里弹唱的视频。清瘦的少年眉目张扬肆意,吉他音调透着的灵快让周围人驻足。 那是叶疏桐最早一首原创歌曲的初版,孟清记得很清楚。因为叶疏桐曾经录下来给他听过。 然而几年后粉丝们翻出来,大概也都一笑而过。 只是孟清那时几乎不上网,完全不知道此事。 难怪……大一那一年,叶疏桐一直说很忙,经常挂着语音就睡着了。 ……对了,叶疏桐送的那个锦囊。 孟清从窗台边拿下了那个书册样式的小盒子,镶嵌的沙漏流淌着蓝白混色的细砂。 叶疏桐那时说,有什么困难就可以打开。 什么样的困难是那时的孟清会遇到的呢? ……无非是钱吧。 陈霁的生意那时损失惨重,孟清主动拒绝了她给的生活费。 奖学金不够的部分,就靠给老师打工。 叶疏桐在电话里说:“……你也不要太辛苦,有需要的话跟我说一声就行。咱俩谁跟谁啊。” 这话只提过一次。叶疏桐大概也知道,孟清断然不会开这个口。 就连那个锦囊,孟清也从未打开过。 他那时也完全没有往钱的方面想。 此时此刻,从沙漏盒子里落出了一张银行卡,上面清晰地印着孟清的名字。 还有张小纸条,写着密码。 是孟清的生日。 叶敬然的声音犹在耳边:“他当时就这么多了,怕你吃不上饭,全给你了。” 孟清呆呆地坐在床边,捏着那张银行卡,慢慢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后来孟清去伦敦的时候,叶疏桐也总是担心他钱不够用。 哪怕孟清解释了自己拿着国内国外两份工资,还在伦敦的医院有实习,顶多是拮据一点,绝对不至于穷困潦倒。 叶疏桐知道孟清绝对不会收自己的钱,于是变着法子给他买东西,问就是广告商送的。 回忆远的近的,模糊的清晰的,都在心脏跳动的间隙嘶鸣。 ……是他太贪心了吗。 那样贵重的心意,除了隔着漫长的岁月带来巨大震动,却也让他愈发不安。 因为他害怕总有一天会失去叶疏桐。 所以他必须要先离开,这样才更安全。 ……可是又谈何容易。 临睡前,叶疏桐打来电话,音色惺忪:“你今晚不来陪我了吗?” 孟清嗓音微涩,低声道:“不来了,你……现在也有床垫了,以后都可以睡个好觉。” “晚安。” - 次日,叶疏桐在家里打了一整天游戏,越打越烦躁。 他想起昨晚孟清说的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他又说不上来。 算了,孟清现在应该在忙,晚点再给他打电话问问。 傍晚时,一个快递送到了叶疏桐家门口。 他让快递员放在门外,过了一会儿才去取。 打开之后,叶疏桐盯着看了很久,脸色忽然剧变。 - 孟清的门铃响了。 他合上笔记本电脑,慢慢走到门边。打开门时,稍稍松了口气,原来是住隔壁楼的宁让。 宁让似乎喝了不少酒,整个人有些颓态,犹豫着开口问:“孟医生,你最近见过住你隔壁的人吗?” 孟清实话说:“没见过。” 宁让听了之后,更失落了。 孟清原本对别人的事情不太感兴趣,看到宁让这样,复杂的心情不免多了几分同情,迟疑地问:“是你男朋友?” 宁让一愣,勉强嗤笑一声:“也不能算男朋友,顶多是个炮.友。” 他也不想多提,靠着墙拿出了一盒烟,递了一根给孟清。 孟清犹豫了两秒,接了过来。 “我还以为孟医生不会抽烟,”宁让调笑道,又像想起了什么,“你那朋友也不在?” 孟清摇了摇头,被许久不沾的烟灰呛了一下。 漆黑的走廊陷入了沉默。 孟清的第二口烟还没吸到,忽然发现楼道灯亮了。 拐角处,叶疏桐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站在那儿了。他好像来得很急,连口罩都没带。 半个人在阴影中,看上去面无表情。 宁让瞧见孟清的眼神,回头看了一眼。 他索性朝孟清挥了挥手,捏着烟往楼下走去。经过叶疏桐时,似乎察觉哪里不对,猛地回头想再看一眼,却只瞧见了一个阴沉的背影。 孟清站在门口,掐灭了烟头,垂眸问:“你怎么来了?” 叶疏桐怒极反笑:“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抽烟了?” 他的语气凌厉,有一点吓人。 孟清淡淡地说:“……早就会了。” 叶疏桐一怔,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凶了,立刻放柔了声音,低哄道:“清清,你上次也看见了,那个人是gay,那种圈子最乱了,以后别和他走那么近。” 孟清顿了顿,不看叶疏桐的眼睛,尽量维持着平缓的声音: “叶疏桐,如果我说,我和他,是一类人呢?” 023 孟清一早醒来时,被叶疏桐从身后抱着,隔着一层被子,线条流畅的小臂以保护的姿态横在腰间,动弹不得。 经过了昨晚的事,孟清心里有些复杂。 或许,直男之间偶尔帮助一下也没什么。 但要是叶疏桐知道自己怀着不一样的心思,大概会觉得很恶心吧。 可是一想到昨天……叶疏桐掌心的薄茧和温热的呼吸。 孟清顿觉不妙,脑海中警铃大作。 但他稍微一挣,身后的人抱得更紧了。 “……醒了?”叶疏桐的声音低哑,鼻间的气息从孟清的上耳廓慢慢往里钻。 叶疏桐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手臂一挪,掌心按在被子上。 孟清猛地推开他的手,坐起身来。 “怎么了?”叶疏桐露出了受伤的神情。 孟清淡淡一瞥:“该我问你吧?” 叶疏桐说:“昨晚是我没发挥好,真的,我重新给你演示一下。” 孟清避开了他的手,声音微冷:“以后别这样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嘛,我再练习一下,肯定包你满意。”叶疏桐单手撑着脸,信誓旦旦地保证。 孟清背对着他,说:“你这样不奇怪吗?” 身后忽地沉默。 孟清接着说:“你一个直男,帮别人做这种事情,不觉得难受吗?” 叶疏桐的声音透着困惑:“……我只帮你的。” 孟清顿了顿,说:“可是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 孟清沉默了片刻,说:“因为——” 门铃忽然在这时响起,打断了孟清的声音。 门外站着的是叶敬然。 门一开,他就愣在了原地。 “……这是叶疏桐家?”叶敬然往后退了一步,门牌号应该没错啊。 孟清的脸色不是很自然:“他在洗澡,你……等一下。” 叶敬然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挺能睡啊,连张床都没有怎么……”叶敬然的话突然卡壳了。 因为他发现孟清身上穿的,是叶疏桐的衣服。 原本就宽松的衣物套在孟清身上,显得更大了一些。 叶敬然简直目瞪口呆。 叶疏桐最讨厌别人穿他衣服了。 从小到大,叶疏桐从来没借过他一件衣服穿——各穿各的,但凡未经允许碰了,就是轻则吵架,重则打一架。 叶疏桐对此的说法是,别人穿过的就会染上气味,难闻,不能忍。 而且,叶敬然忽然意识到,孟清……居然在叶疏桐家过夜了?! 叶敬然心底一惊。 难不成,他上次真的猜对了?! 叶疏桐这家伙,放着好好的酒店不住,竟然想方设法留人家孟清在家? 孟清感觉到了对方奇怪的眼神,也不知道叶敬然到底进不进来。 他索性拉开门,正要转身时听到叶敬然问:“你……是来照顾那家伙的?” 那话中透着几分离奇的八卦气息。 孟清微微颔首:“他这两天行动不太方便。” 叶敬然“嘶”了一声:“傻人有傻福啊。” 孟清说:“他不傻。” 叶敬然被呛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笑了:“确实,他不傻,聪明得很。你可别被他绕进去了。” 孟清不明所以,又听叶敬然搭腔:“你住得很近吗,还专门来一趟。” 孟清说:“我住S区。” “那边都是老房子啊,”叶敬然有点惊讶,“你没买房?” 面对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问题,孟清坦然道:“没有,买不起。” “你十年前就应该买啊,那时候多便宜,现在都翻了多少倍。” 孟清微微一笑:“十年前我更买不起。” 叶敬然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可思议道:“不可能吧,叶疏桐不是给了你一笔钱吗?” 孟清顿生疑惑,皱眉道:“……什么钱?” 这回,轮到叶敬然惊讶了:“挺久了,他去美国之前吧,忽然说要搞流行乐,外公气得勒令给他生活费都停了。他那人平时大手大脚的,手上就那么点钱,说什么都不肯动。我还以为他留着给哪个小女朋友买房呢。没想到他来求我,用你名字开了张H银行的卡,一分不差地存进去了。” 孟清愣在了原地,脑子里嗡嗡地响。 “……当初要不是我偷偷接济他,要让外公知道了,他肯定要挨打。” 叶敬然说着,不由为叶疏桐的深谋远虑感到震惊。 好家伙,他竟然一直都没看出来叶疏桐还有这一面——他不会从十年前开始就想着掰弯孟清了吧?! 叶敬然想,这样不行。 他得推孟清一把,好让叶疏桐认清楚现实,别干出什么幺蛾子的缺德事。 “你真不知道?奇怪了,叶疏桐不会外面还有别人吧?” 沉默的间隙里,叶敬然刚要一只脚迈进来,被出现的叶疏桐喝住了。 “你出去,不准进来。” 叶敬然一愣,故意瞥了一眼孟清。 叶疏桐一本正经:“清清可以呆在我屋里,你不行。” 叶敬然:“……?” 叶敬然:“为什么?” 叶疏桐一脸“你为什么要自取其辱”地看着他:“因为你太臭了。” 叶敬然迷惑地拎起外套领子抖了抖,没有味儿啊,甚至还香喷喷的,充满了阳光和迷迭香的气味。 叶疏桐把一个文件夹甩给他,不客气道:“赶紧走吧。” 叶敬然:“你急着赶我干什么,我还没和孟清说完话呢。” “孟清没话和你说。”叶疏桐说。 叶敬然说:“搞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金屋藏娇呢。” 孟清的脚步一顿。 只听叶疏桐说:“滚,你少玷污我们伟大纯洁的友谊!” “砰”地一声,叶敬然被关在了门外。 他摸了摸鼻子,不禁嗤笑。 ……该死的双标狗! 还伟大纯洁的友谊?啧,这么大的格局,可别被正主发现了。 屋内,叶疏桐盯着孟清的神色,不由怀疑:“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昨晚着凉了,不会生病了吧?” 孟清避开他的手,说:“我没事。” 孟清坐了一会儿,才问:“你……在波士顿的时候,怎么过的?” 叶疏桐似乎回忆了一下,脸色一变:“叶敬然跟你说什么了?” 孟清只说:“……他说他接济你了。” 叶疏桐冷哼一声:“就他那几个臭钱,还不够我打工一晚上赚的多。” 话一出口,叶疏桐自知说多了。 见孟清看着自己,叶疏桐只好坦白:“也就是那一两年的事情,老头子那种古板就觉得搞流行乐丢人,我妈也偷偷给我发了点零花钱,反正也饿不死。再说后来红了,谁记得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孟清沉默了片刻,说:“……真的?” 叶疏桐点头:“真的。” “那你……当时也没有告诉过我。” 叶疏桐摆摆手:“你那时候忙着学习,可不能太担心我。” 孟清沉默了片刻,说:“你倒是很为我着想。” “那必须的。” 理所当然的语气。 那天回家后,孟清在网上搜了一下叶疏桐的一些旧料。 ……竟然真的有他十年前在公园里弹唱的视频。清瘦的少年眉目张扬肆意,吉他音调透着的灵快让周围人驻足。 那是叶疏桐最早一首原创歌曲的初版,孟清记得很清楚。因为叶疏桐曾经录下来给他听过。 然而几年后粉丝们翻出来,大概也都一笑而过。 只是孟清那时几乎不上网,完全不知道此事。 难怪……大一那一年,叶疏桐一直说很忙,经常挂着语音就睡着了。 ……对了,叶疏桐送的那个锦囊。 孟清从窗台边拿下了那个书册样式的小盒子,镶嵌的沙漏流淌着蓝白混色的细砂。 叶疏桐那时说,有什么困难就可以打开。 什么样的困难是那时的孟清会遇到的呢? ……无非是钱吧。 陈霁的生意那时损失惨重,孟清主动拒绝了她给的生活费。 奖学金不够的部分,就靠给老师打工。 叶疏桐在电话里说:“……你也不要太辛苦,有需要的话跟我说一声就行。咱俩谁跟谁啊。” 这话只提过一次。叶疏桐大概也知道,孟清断然不会开这个口。 就连那个锦囊,孟清也从未打开过。 他那时也完全没有往钱的方面想。 此时此刻,从沙漏盒子里落出了一张银行卡,上面清晰地印着孟清的名字。 还有张小纸条,写着密码。 是孟清的生日。 叶敬然的声音犹在耳边:“他当时就这么多了,怕你吃不上饭,全给你了。” 孟清呆呆地坐在床边,捏着那张银行卡,慢慢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后来孟清去伦敦的时候,叶疏桐也总是担心他钱不够用。 哪怕孟清解释了自己拿着国内国外两份工资,还在伦敦的医院有实习,顶多是拮据一点,绝对不至于穷困潦倒。 叶疏桐知道孟清绝对不会收自己的钱,于是变着法子给他买东西,问就是广告商送的。 回忆远的近的,模糊的清晰的,都在心脏跳动的间隙嘶鸣。 ……是他太贪心了吗。 那样贵重的心意,除了隔着漫长的岁月带来巨大震动,却也让他愈发不安。 因为他害怕总有一天会失去叶疏桐。 所以他必须要先离开,这样才更安全。 ……可是又谈何容易。 临睡前,叶疏桐打来电话,音色惺忪:“你今晚不来陪我了吗?” 孟清嗓音微涩,低声道:“不来了,你……现在也有床垫了,以后都可以睡个好觉。” “晚安。” - 次日,叶疏桐在家里打了一整天游戏,越打越烦躁。 他想起昨晚孟清说的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他又说不上来。 算了,孟清现在应该在忙,晚点再给他打电话问问。 傍晚时,一个快递送到了叶疏桐家门口。 他让快递员放在门外,过了一会儿才去取。 打开之后,叶疏桐盯着看了很久,脸色忽然剧变。 - 孟清的门铃响了。 他合上笔记本电脑,慢慢走到门边。打开门时,稍稍松了口气,原来是住隔壁楼的宁让。 宁让似乎喝了不少酒,整个人有些颓态,犹豫着开口问:“孟医生,你最近见过住你隔壁的人吗?” 孟清实话说:“没见过。” 宁让听了之后,更失落了。 孟清原本对别人的事情不太感兴趣,看到宁让这样,复杂的心情不免多了几分同情,迟疑地问:“是你男朋友?” 宁让一愣,勉强嗤笑一声:“也不能算男朋友,顶多是个炮.友。” 他也不想多提,靠着墙拿出了一盒烟,递了一根给孟清。 孟清犹豫了两秒,接了过来。 “我还以为孟医生不会抽烟,”宁让调笑道,又像想起了什么,“你那朋友也不在?” 孟清摇了摇头,被许久不沾的烟灰呛了一下。 漆黑的走廊陷入了沉默。 孟清的第二口烟还没吸到,忽然发现楼道灯亮了。 拐角处,叶疏桐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站在那儿了。他好像来得很急,连口罩都没带。 半个人在阴影中,看上去面无表情。 宁让瞧见孟清的眼神,回头看了一眼。 他索性朝孟清挥了挥手,捏着烟往楼下走去。经过叶疏桐时,似乎察觉哪里不对,猛地回头想再看一眼,却只瞧见了一个阴沉的背影。 孟清站在门口,掐灭了烟头,垂眸问:“你怎么来了?” 叶疏桐怒极反笑:“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抽烟了?” 他的语气凌厉,有一点吓人。 孟清淡淡地说:“……早就会了。” 叶疏桐一怔,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凶了,立刻放柔了声音,低哄道:“清清,你上次也看见了,那个人是gay,那种圈子最乱了,以后别和他走那么近。” 孟清顿了顿,不看叶疏桐的眼睛,尽量维持着平缓的声音: “叶疏桐,如果我说,我和他,是一类人呢?” 024 [文/晋江/漱欢] 安静的走廊中, 灯光忽明忽灭,香烟的气息逐渐消失殆尽。 孟清站在门边,逆着光, 放低了呼吸。 他在等着叶疏桐的反应。 然而叶疏桐茫茫然地眨眼:“什么一类人?” 下一秒,叶疏桐恍然大悟, 凑了上来:“你也没剪寸头啊。难道是纹身了?我不信,除非你给我看看。” 孟清想退后半步,却被卡在铁门和墙壁之间, 怎么也错不开身。 叶疏桐仗着身高优势,低头在孟清颊边, 东闻闻西嗅嗅的, 窸窸窣窣,怎么也不肯让。 孟清刚说了个“你”字, 叶疏桐就开口道:“你和别人在这儿抽烟, 还说这些随便的话,不就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的声音低沉温和, 像在哄小孩子, 莫名还透着几分委屈。 孟清确信,叶疏桐是真的没听懂。 “我知道, ”叶疏桐自觉地开始检讨, “是因为我没告诉你那张卡的事情,你觉得我又在拿钱说事,对不对?清清, 我知道错了,以后不这样了。我发誓,我当时只是不想你为难自己。” 孟清松了口气,缓缓摇头。 “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会因为这样的事生你的气。而且,你也没错,无缘无故道什么歉。” 叶疏桐的手往下,轻轻绕过孟清的肩。他的眸色低沉,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那你把卡还给我是什么意思?” 叶疏桐的声音如同地心引力,每一秒都拉着孟清朝自己靠近。 孟清想了想,说:“我那个时候不知道你给的锦囊是什么东西。现在也用不上了,卡就还给你。” 他微微抬头,对上了叶疏桐沉默的视线。 孟清接着说:“但是因为我很感动,所以那个沙漏盒子我留着了。” 叶疏桐一怔,黑漆漆的眸子顿时一亮,嘴角忍不住上扬:“真的?你真的很感动?” “是啊。”孟清回答道。 叶疏桐狐疑地盯着他看,总觉得孟清眼角红红的:“你不会感动哭了吧?” 孟清轻轻吸了吸鼻子,说:“嗯,哭过了。” 他直直地望着叶疏桐,后者果然吓了一跳,神色里既是心疼,又忍不住高兴,有些手足无措。 叶疏桐小心翼翼地问:“……什么时候?” 孟清声音平静:“不信?我现在哭一个给你看看。” 叶疏桐语调高了几分,兴奋之情跃跃欲试:“真的?” 如果是孟清哭的话……那样清冷漂亮的眼眶微微泛红,泪痣会被沾湿,一定会很好看。 孟清有些失语:“……假的。” 叶疏桐失落地眨了眨眼。 这时,孟清的眼睛一瞥,落在了叶疏桐的左脚上。 他问:“……腿好些了?” 叶疏桐见他担忧的神色,伸直了腿给他看:“没什么大不了的。” 孟清:“……你不是说,两个月都下不了床?” 叶疏桐一顿,立刻“嘶”了一声:“痛痛痛——” 他哼唧了两声,往孟清身上一倒,开始耍无赖:“要孟医生抱一抱才行。” 孟清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叶疏桐得寸进尺:“来都来了,孟医生不邀请我共寝吗?” 孟清犹豫了几秒,说:“你那儿比我宽敞,床垫也合适,你自己回家睡不是更好吗?” “那不一样,连个人都没有,我怎么睡得着——”叶疏桐立刻说。 孟清说:“我还是觉得,两个人一起挤着睡不太舒服。” 叶疏桐微一垂眸,忽地想起来了什么:“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还在因为那天的事生我的气?你放心,今晚再试试,我肯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体验。” 孟清差点被气笑了,脸上又有些臊:“和这件事没关系。” 叶疏桐胡搅蛮缠:“我不信。” “你今晚非要在我这儿睡的话也可以,”孟清说,“你进来吧。” 叶疏桐将信将疑地往屋内走了两步,却发现孟清没关门,反而取下了挂着的外套。 “你上哪儿去?” 孟清说:“我今晚值班,你早点睡。” 一个小时后,医院科室内,孟清在整理病历。 叶疏桐手插着兜,跟巡查的一样绕圈,新奇得不得了,隔几秒就要拿个东西问:“这个是干什么的?” 孟清说:“你是想抢我饭碗?” 叶疏桐:“那倒没有,就是最近隐隐约约感觉牙有点不舒服。” 孟清停下打字的手,抬眸问:“哪儿不舒服?” 照明灯一亮,叶疏桐躺在病床上,眼前一片白。 “张嘴。”孟清说。 叶疏桐照做了,牙差点磕在孟清的手套上。 他仰躺着,视线里只有孟清口罩外专注的眼神。 孟清的眼睛像汪着一捧清澈的水,眸色偏浅,很是温柔。被这样的一双眼睛注视着,很难不觉得自己是特殊的。 叶疏桐不由分神,孟清也会这样看别的病人吗? “别动,”孟清的声音让银色的工具都没那么冰冷了,“这里有感觉吗?” 叶疏桐说:“没有。” 孟清的手很快离开了。 “起来吧。” “这就好了?”叶疏桐隐隐有些不舍。 孟清说:“还想做个根管治疗?” 叶疏桐立刻捂着脸,坐起了身。 孟清说:“牙齿状况挺好的,外表没什么问题。你明天去照个片再看看是不是别的情况。” 叶疏桐闷闷地说:“不拍,也没疼得很明显,肯定是错觉。” 他浅浅打了个呵欠,拒绝听孟医生的建议。 墙上的钟显示凌晨一点半。 孟清一边收东西消毒,一边说:“我办公室有张沙发床,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将就。” “我又不是老年人,”叶疏桐说,“熬个小夜而已。” 孟清说:“柜子里有一床薄被子。” 过了一会儿,叶疏桐的声音就消失了。 孟清继续整理病历,中途去拿了件外套。他找了半天,发现柜子里的被子还在。 叶疏桐躺在单人沙发上,似乎睡着了,孟清的外套搭在身上,遮住了下巴。 他熟睡时,线条精致的侧脸没有清醒时的绷紧,完全放松的状态显出了几分柔和。褪去了聚光灯下桀骜张扬的神色,他和许多年前保持着一样的天真澄澈。 那些商业化的东西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因为他背后有家人的支持,生来可以决定要什么、不要什么,哪怕是在圈子里,也能时刻按自己的想法率性而为。 这是他得天独厚的幸运,也渐渐成为他的资本,仍旧一往无前,毫无畏惧。 有多让人艳羡,就有多招人嫉恨。 而那些不好的事情,叶疏桐其实从来没有主动告诉过他。那是叶疏桐保护他的方式,幼稚,但有效。 孟清注视着睡着的人,仿佛有羽毛划过心尖。 他伸出手,掌心朝下,慢慢地覆在叶疏桐的手背上。 轻轻一贴。 刚要挪开时,却反被抓住了。 叶疏桐似乎还半梦半醒的,抓着孟清冰凉的手贴上自己温热的脸颊,还自言自语:“怎么这么冷。” 直到捂热了,才渐渐松开。 好像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 孟清回到办公桌前,慢慢开始读文献。 天亮的时候,他从沙发上醒来,被子还是热的,好端端地盖在他自己身上。 之前明明是趴在桌上睡的…… 叶疏桐应该才刚离开,办公桌上留了一份温热的小馄饨,还有张字条。 “吃热的[爱心]” 孟清站在桌边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去刷了个牙,回来慢吞吞地打开袋子。 小馄饨皮薄,鲜味重,汤汁暖热,一口下去胃很舒服,适合冬天的早晨。 他还没吃完,办公室门响了两声。 早到的安素素探进脑袋:“孟医生早啊,值班辛苦了——诶!” 顺着她惊奇的眼神,孟清看见了沙发上搭着的外套。 可能是叶疏桐走的时候错拿了孟清的,把自己那件留下了。 还偏偏是件潮牌的宽松款,和孟清常穿的颜色风格截然不同。 孟清下意识地想拿走,却听安素素眼睛极尖地认了出来:“这不是叶疏桐的外套吗!” “真的,一模一样,他前天的路透图才穿了这件。” 孟清一愣,不知该作何解释。 安素素怀疑地看着孟清:“孟医生,该不会——” 孟清抿着唇,有些头疼。 紧接着,安素素的眼中露出了狂热的惊喜:“原来你也是叶疏桐的粉丝啊?!” 孟清:“……嗯。” 不到半天的时间,整层楼的科室都知道了,原来高材生孟医生也追星! 一时间,所有人叽叽喳喳,从孟医生的“偶像”叶疏桐一直聊到了娱乐圈新晋小鲜肉,为谁才是最帅的闹得不可开交。 黄主任拍了拍门:“孟清,你来一下。” 孟清总算才从这场令人头大的热闹中解脱出来。 “上次的直播效果很好,”黄主任开门见山,“所以领导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再多进行几次,顺利的话还能变成医院的一个固定项目。至少,这个月还有一次直播。” 孟清微微一愣:“……固定项目?” 黄主任点头:“嗯,你形象好,口齿清楚,逻辑也清晰,我觉得也挺合适的。” “黄主任,”孟清忍不住说,“我觉得这个机会……也可以让大家都试试。时间毕竟有限,我还是更想专心工作。” “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多少人看着呢,这个流量都羡慕不来,”黄主任强调道,“是领导重视你,才给你这样的机会。” 言下之意,你不要不知好歹。 黄主任看了他一眼,耐心道:“行了,等院里把日期确定了再说。还有,过两天在S省有个会,我走不开,你代我去参加一下,是在山区,风景挺好的。” 孟清刚一从黄主任办公室出来,就听见几个小护士在外面嘀咕。 “……你说孟医生刚来的时候还挺受重视的,最近是不是得罪人了?” “有可能,赵老师手上的研究项目一个都没带孟医生。” “想什么呢,孟医生以后可是咱们医院的头牌,当网红总比在这儿干熬资历强吧。” “那倒也是——” “嘘,别说了,孟医生出来了。” 孟清回办公室取东西,碰到了迎面走来的安素素。 “孟医生,我刚听他们说,后天院里有个研讨会,好像有个大项目的资金到位了,今年新来几个高材生都要去参加呢。你那天的排班是不是要调整一下啊?”安素素问。 孟清说:“我后天早上出差,确实要麻烦你调一下了。” “……啊?”安素素吞了声音。 - 叶疏桐给孟清打电话时,才知道他刚下飞机,已经到S省了。 “好端端的跑那么远干什么?”叶疏桐眉心一紧,“奇怪,之前也没说啊。” ……对,孟清为什么不提前跟他说? 叶疏桐越想越怀疑。 他最近总有种不好的直觉,好像孟清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明明孟清确实在关心他、照顾他,两个人之间却好像隔着一层朦胧的雾气,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或许要是再走得远一点,孟清大概会被风吹跑,连个影子都找不着。 这种想法明明毫无根据,却如一根凭空出现的细线,一旦知道了它的存在,便挥之不去。 叶疏桐猛地从后座起身。 不行,他得搞清楚。 叶疏桐立刻给叶敬然打了个电话。 五分钟后,叶敬然发来了一张照片。 孟清坐在会议圆桌的一边,眉眼清冽,气质疏离,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他微微侧眸,似乎正在专心地听左边的人说话。 叶疏桐的眼神一顿。 孟清左侧的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男人,眉目带笑地望着孟清,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而这个人,竟然越看越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叶疏桐的心跳骤停,攥紧了手。 ……可恶,孟清该不会是有别的好朋友了吧?! 025 [文/晋江/漱欢] 西部某会议中心的大屏幕在晚间放起了最近很红的一档音乐综艺。 叶疏桐的嗓音响起时, 毫无意外地吸引了在场的无数注视。那张俊美的脸被摄像头放大了数倍,仍然毫无瑕疵。 那一身复古的燕尾服仿佛从中世纪古堡里走来,和充满了摇滚气息的音乐剧唱词相结合, 从低沉絮语变得具得颇具节奏感。 叶疏桐在角色切换间游刃有余,时而阴沉凌厉, 时而温柔璀璨。随着拍摄角度的不断切换,观众的心也跟着他的步伐跳动。 孟清在不远处回过头,看见节目ending时, 叶疏桐惯常的眨眼笑容。镜头里的笑意狡黠惑人,又不失几分成熟魅力。 切换到下一个表演者时, 孟清端了一杯鸡尾酒, 站在人群边缘的阴影中。 “孟清,原来你在这儿呢。”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叫住了他。 孟清不是很意外, 今天开会时已经见过了。 江学霖, 孟清的大学学长。那个时候,孟清和他有过短暂的几面之缘, 只记得他那时在校辩论队。 几年不见, 现在已经是瑚城某三甲医院的外科主刀了,正是风度翩翩、成熟稳重的模样。 江学霖似乎很惊喜在这儿碰到孟清, 早上会议中就想拉着孟清叙旧, 现在总算等到机会了。 孟清微微点头:“江学长。” “都毕业了,叫什么学长啊,显得生疏。”江学霖的笑容亲切, 有些社交天分在身上。 孟清和他聊了几句,江学霖好像对孟清在英国的经历很感兴趣,一个劲儿地问东问西。 末了江学霖叹了口气,惋惜道:“你都回瑚城这么久了, 我竟然一直不知道。上次章默说要聚餐,我临时有台手术。早知道你要去,我肯定不能缺席。” 孟清说:“Z院应该很忙,没空也是正常的。” “哎,是啊,自从当上了主治,我这日子就不带停的。不过也好,你也在瑚城,以后聚的日子还多。”江学霖说。 他喝了一口酒,看向孟清:“我还以为你会留北城呢,怎么要回瑚城了?是女朋友在瑚城?” 孟清淡淡说:“我家人在普湘。” “噢,对,我差点忘了,你是瑚外毕业的,”江学霖的话转了几个弯,最终单刀直入,“你现在……还单身吗?” 孟清微微点头。 江学霖似乎松了口气,眸色瞬间亮了几分。但他并没有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而是跟孟清聊起了瑚城的生活。 江学霖不是瑚城本地人,这几年也算渐渐站稳了脚跟。其中艰辛,孟清也都深有体会。 没聊多久,江学霖就说累了,要回酒店房间休息。 孟清恰好也不想多呆,和他顺路走了一段。 “……这会议中心也不知道为什么建在山区,倒是修得像个疗养院,搞半天钱都砸在这儿了。”江学霖笑说。 孟清顿住了脚步,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人正懒散地坐在水泥台阶上,用小鱼干逗着一只酒店散养的猫。三花上蹿下跳的,摆着脑袋在那人膝盖间蹭来蹭去。 逗猫的人似乎很疲倦,手撑着脑袋差点就要睡着了。 等熟悉的气息近了,他才抬起头。 “你怎么来了?”孟清望着叶疏桐睡意惺忪的双眼,微微皱眉。 叶疏桐连口罩都没戴,“蹭”地一下站起身,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还不是因为——” 叶疏桐的目光一顿,停在了江学霖身上。 虽说这个人看上去很普通,但是站在孟清旁边莫名碍眼。 他们站得太近了……而且,这人看孟清的眼神,有些奇怪。 夜色低沉一片,路边也没灯,江学霖看不清对方长相,只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目光似乎不太友善。 但那人动作熟稔地搭上孟清的肩,孟清仿佛习惯了,半点也没避。 孟清扭头对江学霖说:“不好意思,我朋友来了,江学长先回去休息吧。” 江学霖听到“朋友”这两个字,眼神动了动,说:“好,回头见,孟清。” 他往台阶走了两步,回过头时,恰好撞上孟清那位朋友扫来的视线,穿过了冰冷的夜色,仿佛凶神恶煞的,跟钟馗有得一拼。 江学霖总觉得对方模糊不清的眉目有些眼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人。 ……该不会是在什么本地新闻里吧。 山林独有的潮湿气息氤氲而来。 夜风和缓,叶疏桐走在孟清身旁,挡住了迎面的寒意。 “我饿了,”叶疏桐瞧了瞧孟清的神色,舔了下嘴唇,不满地说,“学长,你都不带我吃点东西。” 孟清被这一声“学长”叫得头皮发麻:“你少揶揄我。再走五分钟,外面有家做汤锅的应该还没关门。” 叶疏桐小叹了口气,歪歪扭扭地往孟清身上靠,又阴阳怪气地说了声:“学长。” 孟清说:“他叫江学霖,是医学院的前辈,高四届,的确是学长。说不定你也见过他。” 孟清说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叶疏桐说:“那就直接叫名字呗,学长两个字听起来就不对劲,显得你们很熟一样。” 孟清莫名其妙:“喊名字才比较熟吧,叶疏桐。” 叶疏桐搂着孟清,举起另一只手,声音清朗:“到!” 他似乎得到了还算顺心的答复,嘴角微微上翘,像一只顺了毛的大猫。 趁着浓重夜色,孟清看着他的侧脸,问:“你来周围哪个城市工作的?” 叶疏桐想了想,点头:“……嗯。” “拍广告?” 叶疏桐说:“那倒也没有。” 叶疏桐当下不免心虚。 既然孟清都说了跟那人不熟,自己属实是误会孟清了。这一趟师出无名,反倒像无理取闹。 孟清一瞥,见叶疏桐眼神有些飘忽,缓缓道:“我知道了。” 夜色中,叶疏桐的眼眸一眨,心头发虚:“……知道什么了?” 孟清说:“你是想偷懒,没跟你公司的人说?” 身旁的人沉默了两秒,语气惊喜:“不愧是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孟清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又听叶疏桐语气轻快地说:“我就是想你了,来看看我的好朋友在开什么会,是不是还和我天下第一好。” 孟清不明真假,被他故意幼稚的语气逗得嘴角微勾:“那你现在觉得是吗?” “当然了,”叶疏桐说完,反问道,“你说不是吗?” 孟清的声音也显得轻松:“好朋友也可以不止一个。” 明显感觉到周围骤冷的空气时,孟清看着叶疏桐,微微一笑:“可是我只有一个好朋友。” 前一句是玩笑话,后一句是真心话。 叶疏桐回过神来了:“这还差不多。” 他捂住胸口,好看的五官毫无偶像包袱地皱成一团:“清清,你最近有点坏啊,总是吓我,心脏都不好了。” “别咒你自己,以后不逗你了。”孟清说。 叶疏桐说:“也可以逗。” 孟清:“?” 叶疏桐的眼睛一弯,抬手去捏孟清的脸:“这样才有点人气儿嘛。等等,你的脸怎么是冰的?” 孟清说:“山里昼夜温差太大……唔。” 叶疏桐的双手一起捂着孟清的脸颊。掌心热如火石,温度穿过薄薄一层皮肤,很快驱赶了寒意。 叶疏桐的眼睛像璀璨的晶石,在寒夜里糅了几点亮光。每闪烁一瞬,就在孟清的心尖不轻不重地敲一下。 但沉默不过两秒,叶疏桐的手就开始不老实地揉起了软腻的皮肤,跟揉面团似的,用不了几下就能揉出个形状。 ……或者鬼脸。 “还是这样比较可爱。”叶疏桐对自己的成品很满意。 在孟清忍无可忍爆发之前,叶疏桐伺机放开,拔腿就跑。 孟清顿在原地:“你腿不疼了?” 叶疏桐立刻装跛子,装木作样地皱眉,跟孟清卖委屈。 孟清往前两步,他就挪两步。 二人慢慢在蜿蜒的坡道上。夜色如浓墨,泼出一片簌簌山林,又被银光撕开。 渐渐地,孟清的手脚都暖了起来。 停下时,叶疏桐站在半米外,回过头时,月色恰好落入眸中。 孟清对上他的视线,不约而同地笑了。 吃过晚饭后,孟清带着叶疏桐在外面散了一圈步才缓缓往回走。 回到房间后,孟清让叶疏桐先去洗澡,自己坐在床边,还有点稀里糊涂的。 ……总不可能让叶疏桐再去开个房间。 幸好他这是个双床的房间。 只不过两张床挨在一起,也没什么距离可言。 孟清想了想,决定自己动手把床分开。 这床看着挺窄,要分开也有些费力。 孟清吁了口气,挪到一半就放弃了,打算等下让叶疏桐一起来帮忙。 他靠着垫子,没注意手机振动了两声。或许是累了,眼皮子一直打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水声停的时候,叩门声恰好响起。 江学霖站在门外。 他拿了瓶热牛奶,想给孟清。 可是发了好几条信息,孟清也都没回。 他只好来敲门了。 说不定还能趁此机会,和孟清再熟悉一些。 然而门一开,江学霖差点咬到舌头。 一个只有下半身裹着浴巾的裸男正在擦脸,露出的一双眼睛冷冷地扫来。 “抱歉,我走错了……吗?”江学霖确认了一眼门牌号,“孟清在吗?” 叶疏桐简明扼要:“在。” 江学霖狐疑不决。 ……在? 而且眼前这人一身水汽,显然是才洗完澡。 他们俩……住一起? 叶疏桐眉毛一挑,声线冷漠:“还有事?” 江学霖展露出礼貌的笑容:“你是孟清的朋友吧?不好意思,打扰了。我给孟清发了几篇学术文章,想听听他的意见。” 叶疏桐说:“现在不是工作时间。” 叶疏桐把门口挡得严密,江学霖连孟清的影子都没见着。 “我们这行,一直都在工作嘛,”江学霖笑笑,意有所指,随后拿出了一瓶热牛奶,“我听说他睡眠不太好,牛奶有助于入睡,麻烦你转交给他。” 叶疏桐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清清有乳糖不耐,喝不了这个。” 江学霖被那声亲密的称呼一震,下一刻,面前的门就关上了。 关门的声音让孟清从睡梦中缓缓睁开眼。 “怎么了?”孟清迷迷糊糊地问。 叶疏桐走到他身旁,柔声道:“没事,可能是外面的什么老鼠撞到门了,我刚看了一下。” 孟清微微点头,那就好。 余光一瞥,忽地有些疑惑。 他刚才明明把两张床搬开了一些啊,怎么又严丝密合地拼在一起了。 难不成是他产生幻觉了? 此时,叶疏桐的手无意中碰到了孟清的,顺势捏住了他的手指。 “我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叶疏桐眼睫微垂,语气透出难得一见的不安。 026 [文/晋江/漱欢] 孟清还没睡醒, 脑袋有点懵,听叶疏桐这么一问,茫茫然地抬眸:“怎么会。” “那你高兴我来吗?”叶疏桐仍旧垂眸。 他的手指湿湿的, 像铺了一层露水。 孟清在暖黄的光线中,忽然意识到一个大问题。 叶疏桐……怎么不穿衣服?! 叶疏桐光着上半身, 肩宽腰窄,好看而不夸张的腹肌线条利落分明。尚未干涸的水珠顺着沟壑落入浴巾。 孟清说:“你先把衣服穿上。” 叶疏桐应了声。 趁叶疏桐穿衣服,孟清进浴室洗澡。 关上门的那一刻, 未散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叶疏桐身上清新的气息, 柔软地侵蚀着感官。 直到头顶的花洒冲下水来, 才好了一些。 孟清换了睡衣,开门问叶疏桐:“看见吹风机了吗?” “在柜子里。”叶疏桐主动去拿了, 让孟清坐在椅子上, 自告奋勇地给他吹头发。 “这可是跟我们行业内知名Tony老师学习的吹头技术,”叶疏桐强调道, “绝对呈现一个完美的发型。” 孟清说:“不办卡, 谢谢。” 叶疏桐:“真的不办吗,办卡送限时礼物哦。” “什么礼物?” 叶疏桐:“赠送本人亲自操作的无限次免费吹头机会。” 孟清说:“那我考虑一下。” 吹风机一开, 孟清耳边都是呼啦呼啦的声音, 根本听不见叶疏桐在说什么。 失去了听觉,也看不见人,只能感觉到叶疏桐的手指穿过了浓密的头发, 经过发根、发尾,温柔的抚弄从后颈,到耳侧。酥麻颤栗,是触电的幻觉。 这一吹, 好像过了很久。 就在孟清渐渐习惯那种轻微的酥麻时,吹风机戛然而止。 叶疏桐得意地摆弄了一下孟清前额的碎发,像欣赏自己的杰作。 孟清受不了一直被他盯着看,说:“吹完了?睡觉吧。” 叶疏桐美滋滋地说:“明天我给你吹个别的造型。” 孟清的头发尖都是软的。他说:“再吹要收费了。” 叶疏桐大方地摆手:“收,收高点。” 睡觉之前,孟清坐在床边,见叶疏桐缩进被子里,似乎是累了,闭上眼睛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孟清稍稍松了口气。 他拉过自己那床被子,关上了灯。 只不过叶疏桐的呼吸近在咫尺,孟清翻了几次身,也没睡着。 黑暗中,叶疏桐的声音忽然响起:“你就这么不想和我一起睡觉吗?” 那语气意味不明。 孟清一怔:“你怎么……” “我又不是傻子,”叶疏桐低声说,“你放心,我不挤着你,也不给你帮那种忙了。” 孟清转过头,发现叶疏桐背对着自己,离得老远。 孟清叹了口气,替他把翘起的被角压了压,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 “……什么?”叶疏桐一个翻身,面对面地看着孟清。 暗影中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只能感觉到温热的视线和呼吸。 叶疏桐问:“最近工作压力很大吗,你又开始失眠了?” 孟清迟疑了半秒,倒不是因为工作。 但他只能应付地回答:“嗯。” 叶疏桐叹了口气:“唉,那只有老办法了。” 被子窸窸窣窣的,长手长脚往孟清身上一勾,叶疏桐半圈着孟清,额头靠在他的肩上。 孟清一愣。 大学时的回忆被瞬间勾起。 大二夏天的时候,孟清跟着秦教授在医院实习,学业压力很大。 他原本睡觉就浅,对声音也敏感。压力一来,更是在夜间也毫无缘由地绷紧了神经。 那时叶疏桐回国组了个小乐队,为了夏天的音乐节演出一直在北城。明明他可以住家里,却三天两头来孟清寝室转悠。 孟清宿舍的另外三个人都回家了,只剩他一个,章默的床位就借给了叶疏桐——用几张签名照换的。 叶疏桐很快发现邻床的孟清睡不着。 孟清说:“可能是外面鼓风机的声音,耳塞压不住,只要醒了就很难入睡。” 叶疏桐当即爬到孟清的床上,跟他挤在一米宽的木板上。 “我睡眠好,我可以传染你,”叶疏桐哄着他,“我外婆说的,接触面积越大,传染效果越好。” 现代医学生孟清犹豫了:“……真的?” 叶疏桐郑重点头,手脚并用地往孟清怀里拱,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咱们试试就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有人陪着,还是睡眠真的可以传染,孟清的确获得了一个不错的睡眠状况,连半夜醒来的次数都明显减少了。 ——除了早晨醒来手臂酸麻,没别的毛病。 当然,血气方刚的男大学生早晨都会有的状况,孟清也有。只不过他当时坚定地认为是正常生理,并且永远起得比叶疏桐早几个小时,完美避开了面面相觑的尴尬时刻。 那一整个夏天,直到叶疏桐回波士顿之前,他们几乎都是一起睡的。从那以后,睡在一张床上这件事好像变得愈发自然、熟练起来。 也许就是那时的习惯,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谁都没有觉得不对。 直到孟清幡然醒悟。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事也很不对劲。 此时此刻,要和叶疏桐摊开来讲,更不对劲。 毕竟叶疏桐行得端坐得直,坦然直率地往孟清怀里钻,还和多年前一样,天真得义正言辞。 有些话一旦说出来,就会变味儿。 孟清不想伤害他。 叶疏桐的呼吸逐渐平稳,喷洒在颈侧的气息暖热。松软的发丝蹭过孟清的皮肤,痒痒的。 孟清盯着天花板,闭上眼睛,心跳慢慢地平复。 - 凌晨四点过时,尖锐的警报自突然振动的手机发出。 孟清立刻睁开眼,听见了倒数声—— “十二。” “十一。” 叶疏桐迷迷糊糊地要去关手机:“吵死了。” 孟清眼疾手快地晃了晃他的肩,平静的声线却掩饰不住焦急:“快起来,地震了。” 叶疏桐猛地睁眼,这才反应过来手机预警的倒数声是什么。 “四——” “三——” “二!” “一!” 幸好酒店一共就三层,孟清住二楼,离安全出口很近。 在最后一秒时,叶疏桐拉着孟清的手冲出了一楼出口。 树影摇晃的声音忽然变大,轰隆隆的巨响在天地间生出,伴随着一些惊惧的尖叫。好像哪里都在响,此起彼伏,和脚下的地面一样。 而惊恐完全是生理性的,无法控制。 大概持续了七八秒,摇晃才停止。 “没事的,只是个小地震,”叶疏桐慢慢地抚着孟清的背,“都结束了。” 孟清松开攥着他的手,惊魂未定地深呼吸了一次。 他看着叶疏桐,说:“幸好你的腿没事。” 他说的是实话,要是叶疏桐腿都动不了,不能跑怎么办。 叶疏桐经他一提醒,开始歪歪倒倒地嚷着腿疼。 装了几秒,眼瞧着孟清神色不太好,叶疏桐见好就收,低声安慰:“还害怕呢?” 孟清的手肘给了他一下:“我没怕。” 叶疏桐跟哄小孩似的,一下一下拍着孟清的背。 “好好好,没怕,咱们小天才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 孟清说:“没见过装腿瘸的。” 叶疏桐眼神闪烁:“真的还没好全——” 虽然伤得就很轻。 孟清说:“回去之后拍个片给我看。” 叶疏桐神色一凛:“上次牙都忘拍了,一个一个排队来,不急。” “你还记得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楼上实验操作不当起火了吗?”孟清忽然问。 叶疏桐略显迷茫,艰难地在记忆中搜寻。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是在化学实验室上课?”叶疏桐说,“后来那个带教的老师被罚得很重。” 孟清的声音平和:“对。我当时跑步拉伤了韧带,走得很慢。教室里所有人都跑了。” 只有叶疏桐一直在门口等他。 少年叶疏桐也不催他,像是在等着孟清出去玩,懒洋洋地靠在门边。 等出教学楼之后,孟清才说:“你以后别这样了。遇到危险,先走就行了。” “怎么可能?我是那种胆小鬼吗?”少年叶疏桐不可思议。 少年孟清耐心地和他解释:“跟这个没关系。遇到危险,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再保证别人的安全,才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少年叶疏桐完全不能理解:“又出不了什么大事。要真遇到那么危险的状况,咱俩少谁都不行,怎么还分损失高低呢。” 少年时的孟清跟叶疏桐辩了几句,见他怎么也说不通,急得眼眶泛红。 叶疏桐见状不对,赶紧连哄带道歉的,上手捂住了孟清的眼睛,要给他擦眼泪。 但他用力过猛,原本没湿的眼眶却在手忙脚乱的挨蹭中慢慢不对了。 孟清闷着声音说:“放开。” 他心里莫名泛着酸,像有根刺搅动着委屈。 明明叶疏桐一点错都没有,为什么反而要跟他道歉。 十六岁的孟清不明白,那是因为第一次有人无论在任何处境都要和他站在一起。 但是二十八岁的孟清知道了。 他今晚的确不是怕地震。 警报响起的那一刻,他并不害怕。 他可以独自面对危险。 他早就习惯了。 但是当他意识到叶疏桐也在身旁的时候,恐惧才忽然作祟。 因为他不能承受任何失去。 尤其是……叶疏桐。 在那一瞬,没有什么比这更清楚了。 年少时的记忆与此刻重叠,孟清的喉咙干涩,有些生硬的疼痛。 但他忍住了,开玩笑的语气朝叶疏桐说:“你确实是有长进,现在知道跑了。” 叶疏桐摆出理所当然的模样:“要不是你在,我才不跑。” 话音刚落,他忽然觉得孟清的神情有些奇怪。明明是轻松的语气,却并不是高兴的模样。 那双清冷的眼睛像汪着露水,一碰就会碎。 叶疏桐的直觉告诉他,孟清急需一个拥抱。 他也这么做了。 张开双手,自然而然地将孟清拢入怀中。 像世上其他任何一对好朋友一样,给予对方安慰。 孟清闭上眼,安静地感受了这一刻。 叶疏桐的气息、体温,有力的手臂……在当下仿佛是有什么魔力,能让他心安。 过了十几秒,叶疏桐拉着孟清的手臂换了个方向,低声说:“你后面有镜头,别转过去。” 孟清从外套兜里翻出一个普通外科口罩,抬手戴在了叶疏桐脸上。 他回过头,这才注意到这一片空地上陆陆续续挤了不少人。大多数都穿着睡衣,还有裸着半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唯独几个本地人穿着整齐,还在笑着聊天。 孟清他们刚好站在树影中,挡住了明暗交替的路灯。 举着手机的人虽然对准的是他们的方向,但好像是在拍楼房。 那人挪开手机,挥手和孟清打了个招呼。 原来是江学霖。 江学霖一脸轻松的笑容,迎上来时注意到孟清旁边戴口罩的人。之前碰面都是在黑影里,而此时路灯照亮了那人的身形。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人了。 “你是——”江学霖顿了顿,斟酌了一下用词,“孟清大学时的,那个男朋友?” 027 [文/晋江/漱欢] 江学霖是故意这么说的。 为的是看看二人的反应, 好验证他的猜测。 他记得大学时的孟清,清冷文雅,像一株亭亭的玉兰树。 那时孟清并不太与旁人来往, 江学霖认识他也完全是因为专业上的事。碰了一次面,就印象深刻。 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来往。 直到有一年夏天, 他留校时发现孟清也在。 但似乎有一个戴着口罩的男生一直与孟清形影不离。 加上孟清很少与女生来往,江学霖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些联想。或许,孟清也是同类。 终于有一次, 江学霖鼓起勇气,借着给学弟送东西名头去了孟清所在的宿舍楼。 放假的走廊空空荡荡。 孟清寝室门口, 那个戴黑色口罩的男生正靠在墙边打游戏。一身都是昂贵的潮牌, 随随便便地往灰白的墙上蹭,染成灰色的头发从帽檐露出几缕。 刻板印象作祟, 江学霖直觉这不是他们学校的人。 江学霖很有礼貌地开口:“请问孟清在吗?” 对方瞥了他一眼, 不咸不淡地说:“他在复习。” 意思是很忙,别来打扰。 江学霖明显迟疑, 不知道还该不该敲门。那个男生见他迟迟不走, 奇怪地问:“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我可以转达。” 于是江学霖拿出了一个包装好的礼盒:“有个学妹让我帮她给孟清送个礼物, 兄弟, 你懂的。” 对方口罩外露出的眼睛盯着激烈进行的手机游戏,头都没抬:“他不喜欢。” 礼物盒停在半空中,也没人接。 江学霖心中有些失落, 只好告辞。扭头走了没几步,他忽然想到—— “他不喜欢”,这话说得那么快,好像理所当然一样。是说不喜欢送礼物的人?可是他明明都不知道是谁送的。 那就是不喜欢女生咯? ……那是不是有机会了? 惊喜刚一冒上头, 江学霖下意识地侧过身,发现那个戴口罩的男生偶一抬眉,也看向了自己的方向。 江学霖后知后觉地想,这个男生露出的眉骨、应该长得很好看,看样子身高也很高。 那他……和孟清到底是什么关系? 江学霖感觉自己戳破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但他没有和任何人说。 他直觉上,那个男生和孟清明显不是一路人——那种男生,看上去只是玩玩而已。就算真的是一对,也迟早要分手的。 他只需要耐心一些,再等一等。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好些年过去了。 昨天孟清身旁的那人没戴口罩,年岁渐长,男人的身型也比年少时更挺拔,因此江学霖才一时没想起来。 但现在那枚宽松的口罩一遮,他立刻就记起来了。 联系到昨晚这人住孟清那儿,还不好好穿衣服……该不会是旧情复燃的前男友吧? 江学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孟清吓了一跳。 ……这话可别让叶疏桐听见。 他站在叶疏桐前面,硬着头皮解释道:“别误会,这是我好朋友,一起长大的。” 江学霖眉毛一挑,顿时喜出望外,热情道:“我刚开玩笑呢。我知道,原来你本科的时候,咱们还见过一面。既然是孟清的哥们儿,那也是我的哥们儿。” 这话说得亲切,仿佛他和孟清才是关系近的。 叶疏桐也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他在北城陪孟清的那个夏天,走在学校里好几次都觉得有人在偷看孟清。 孟清说是他想多了,对狗仔的敏锐度太高。 后来在走廊里见到那一回,叶疏桐几乎确定是这个人——他提起孟清时的眼神莫名闪躲,不太正常。 叶疏桐说不上来是什么,孟清又说他想象力丰富。好在后来那个偷瞄的视线忽然就消失了。 在随后的那几年中,叶疏桐收获了无与伦比的巨大注目——旁人的喜欢、艳羡、爱慕、嫉妒、痴迷……后来,任何一个眼神,哪怕稍微露出苗头,他都能立刻知道。 所以时隔多年,眼前的这个人—— 叶疏桐相当确定,他对孟清有好感。 不是朋友间的喜欢,而是真真正正的,爱慕。 江学霖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可能是冬天太冷了,怎么觉得脊背发凉。 孟清刚要说什么,叶疏桐的双手环住了他的腰,从身后抱住他,懒散地低头靠在孟清颈边。 “好冷。”叶疏桐吸了吸气。 口罩没拢住鼻息,洒在了孟清的皮肤上。 从江学霖的角度看,叶疏桐的动作亲密得有些过分了。但孟清似乎没有抗拒,而是抬头温声说:“没什么事了,回去睡觉吧,别感冒了。” 两人之间特殊的氛围仿佛将周遭的一切隔绝在外。 江学霖心中有些微妙的不爽。 虽说好兄弟之间勾肩搭背再正常不过,可是这一幕总是很碍眼。 不过也是,好兄弟而已。 这么一想,江学霖胸腔里冒出的庆幸完全压过了不悦。 孟清几乎是被叶疏桐压着走回房间的。 简直莫名其妙,怎么好端端的,叶疏桐好像心情又不是很好。 他高兴不高兴,对于孟清来说,完全都写在脸上。 叶疏桐关掉台灯,自然而然地往孟清的方向靠,在他耳边直白地说:“我不喜欢这个江学霖。” 经过半夜这一遭,孟清困得不行,说话都在敷衍:“……为什么?” 叶疏桐压低了声音:“男人的直觉。” 江学霖怀的什么心思,他是断然不会告诉孟清的。 ……万一吓到孟清怎么办。 那小子最好是安分一点,别有什么举动。 “知道了。”孟清闭着眼,拉着被子的一角,很快就睡着了。 叶疏桐打了个呵欠,习惯性地将手臂搭在孟清腰上,隔着被子往自己的方向拢一拢。 - 回到瑚城后,孟清刚一去上班,安素素就来找他闲聊。 “孟医生,叶疏桐也去S省了你知道吗?你该不会是为了追星才答应老黄去开会的吧?” 孟清若无其事地说:“你消息这么灵通?” “那当然,我最近可是混进后援会当骨干了,”安素素强调道,“以后有什么最新消息我也分享给你。” 孟清说:“好。” 安素素压低了音量,语气谨慎:“孟医生,上次那件同款外套……你在哪儿买的,也跟我说说呗?我问了好多网店都没货。” 孟清想了一下,才记起她说的那件衣服。 ……果然,一个误会就会引起一连串的误会。 孟清有些头疼,不知该怎么解释。 安素素却一惊一乍的:“我知道,孟医生,你该不会是找厂子订做了一件一模一样的吧?我知道他们有些人是这么干的,但是细节和你那件没法比。要不,你借给我拍一下?” 孟清沉默了片刻。 安素素说:“孟医生,你不能这么小气,藏着掖着的——” 孟清犹豫了几秒怎么措辞,说:“其实那是一个朋友的衣服,已经还给他了。” “啊??”安素素一脸绝望,失魂落魄地走了。 孟清整理了一会儿病历,密密麻麻的字排成各种形状,和心里一样乱。 他本来打算和叶疏桐拉开距离的,怎么反倒又糊里糊涂地让自己陷入了患得患失的状态。 他不喜欢这样,好像事情失去了掌控,一步步沦陷。 安素素也算提醒了他,任何事,都必须当断则断。 他不能什么都想要,也不能一再心软。 午休的时候,叶疏桐打来了一个视频电话。 “……猜猜看,这是什么?”叶疏桐微微歪头,露出了栗色的新发型。 孟清把手机靠着茶杯,看了一眼:“你的头发?” “我说的是这个精油,”叶疏桐晃了晃一绿色的瓶子,“品牌商从南亚搞来的,助眠的,说百分百有效。我今晚去你那儿,咱们试试。” 孟清犹疑了两秒,说:“……我今晚值班。” “那我去你医院?” “领导也在,不是很方便,你别来了。” 叶疏桐抿着唇,往拍摄休息室的沙发上一倒:“明晚?我们孟医生大忙人,不是出差就是值班,什么时候才在家啊?” “叶疏桐,”孟清忽然叫了他的全名,“我是想说,你以后都别来我那儿睡觉了。” 叶疏桐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下子坐起身,手机差点砸中优越的鼻梁。 “什么?” 孟清说:“我们以后都各睡各的,不要再一起睡觉了。” 视频里,叶疏桐的表情渐渐消失。 孟清把斟酌了大半天的话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我们都是成年男性,晚上在同一张床上抱着睡本来就很奇怪。就算以前是那样的,现在也有些不对了。特别是,你是个直男。” 见叶疏桐不说话,孟清继续耐心地说:“我知道,肢体接触是你表达友好的方式,可能和你初中之前都在国外的习惯有关。但我们现在这个年纪,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误会。” “什么误会?”叶疏桐的眼神渐冷,“我说过,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孟清挪开了视线,坚定地说:“可是你的生活是一直被所有人关注的。你可以不在乎。但是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要过,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不可能一直这样。” 叶疏桐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半晌,明显是气笑了:“孟清,你这是什么意思?” 孟清语气温和:“我是想,我们都很忙,像其他好朋友那样,闲暇的时候可以经常见面,但不用住在一起。毕竟你来我家很容易被狗仔拍到,我那儿条件不好,你也住得不舒服——” “跟这些都没关系。”叶疏桐的眸色一黯,冷声打断了他。 孟清看着镜头里一闪而过的叶疏桐的脸,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双眼睛里受伤的情绪。 他心尖的软肉顿时被攥成一团,像有把小刀毫不留情地戳刺。 镜头对准了挂着水晶灯的吊顶,视频里只有叶疏桐低哑的声音。 “孟清,如果你只是不喜欢肢体接触,那我可以改。但如果你说这些话只是不想和我有肢体接触,不想和我当最亲近的朋友,那我们这么多年,都算什么?”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孟清慌忙说。 一股酸涩窜了上来,在胸腔的肋骨间东奔西撞。 “我听见的,就是这样,”叶疏桐一字一顿的声音从手机里钻出,“你不想和我再像以前一样了。” 视频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看不见叶疏桐的神情,孟清的心情渐如巨石滑落谷底。 但谁也没有先挂断。 直到有人在视频另一边敲叶疏桐的门。 孟清强撑着平静说:“我们都先冷静几天,想一想。你先去忙吧。” 说完,不等听叶疏桐的回复,孟清挂断了电话。 他坐在原地,迟迟没有动。原本勉强维持的微笑渐渐消失,眼神暗淡。 ……是他说错话了吗?是不是不该这么突然、这么直接。 还是说,他和叶疏桐之间,只能这样了。 另一边,小曲推开了门,发现自家老板仰躺在沙发上,手背遮住了脸,似乎很累。 连手机都掉在地上。 “老板,”小曲划拉了一下行程表,“我跟车企那边负责的说了,今晚的拍摄临时取消,他们问是具体换到什么时候?” 空气里一片沉默。 直到小曲几乎以为老板睡着了的时候,叶疏桐开口说:“没事,今晚就按原计划工作。” “……啊?” 小曲默默走出了休息室,给对接的人发语音消息:“不好意思啊宋姐,我们这边还是按原计划去赛车场,不改了。” 然后小曲划到给闺蜜的聊天框,迅速打字:“北鼻,对不起,刚约的晚饭取消。” 对面秒回:“???你玩我呢?” 小曲:“这些208w一秒一个出其不意的想法折磨我 [打工人流泪.表情包]。” 小曲:“对不起老板,我不是故意吐槽的 [猫猫头流泪][给老板磕头]。” 小曲放下手机,忽然想起,刚才老板是不是嗓子哑了? - 几天后,快到下班时间的时候,孟清去二楼科室有事的时候,恰好碰见外科诊室爆发了一阵哭天抢地的哀嚎。 等孟清处理完事情再次经过时,一个一米八的壮汉捂着脸,嘤嘤嘤地从里面出来。 “men……qi……?” 高大的体型比含糊不清的声音先一步挡住了孟清。 孟清一抬眼,认了出来:“曹栖野?” 曹栖野:“嗯嗯嗯嗯。” 孟清说:“没事,你可以正常说话的。” 曹栖野:“……zhen……的吗?诶好像是噢,孟医生,好神奇。” 孟清和他寒暄了两句,谁知曹栖野话很密,唧唧呱呱的就没停过。 绕了好大一圈,曹栖野终于压低声音,直入正题:“孟医生,你现在还单身吧?你喜欢什么样的,要不要今晚一起去看看?” 孟清有些疑惑:“看什么?” “你们这附近有个挺有名的酒吧,”曹栖野略一挑眉,“听说质量很好,全是帅哥。” 曹栖野怕孟清不信,一拍胸脯:“你放心,纯纯会员制,绝对没有乱七八糟的人。” 孟清连轴转工作好几天了,只想回家休息。 可是一想到回家,那些叶疏桐生活过的气息总会笼罩着他。 叶疏桐今天给他发消息,说聊一聊。但他还没回。 他还没想好,到底要和叶疏桐保持一个什么样的距离。 一想到这里,孟清就心乱如麻。 “整天在医院里有什么意思啊,”曹栖野劝说道,“总要出去接触接触新的人,拓宽一下视野,就算去喝杯酒也是促进瑚城经济发展呢。” 孟清想了想,说:“好。” 等晚上刚一进去,孟清就后悔了。 会员制,可能是有原因的——这震天响的音乐,必然会想让住附近的邻居进来取证报警扰民。 而且,孟清意识到,曹栖野没有说明的是,这是间Gay Bar。形形色色的男人和各种奇怪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和变幻的灯光一样令人头晕眼花。 孟清喜欢安静——到了这种场合,周遭打量的目光就没停过,他整个人都写满了不适。 曹栖野预订了卡座,招呼着孟清坐下,倒了杯酒给他。 孟清喝了一口,太烈,不是他喜欢的味道。 曹栖野说:“孟医生,你不会是第一次来Gay Bar吧?” 巨大的音乐声中,孟清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曹栖野又喊了一遍。 孟清:“……” 他可能是聋了。 曹栖野没喝两杯,手机扔桌上就去人群里凑热闹了。 孟清想了想,要不给曹栖野留个言,说自己先走了。 还没动作,就有人朝他眼前挥了挥手。 “你怎么在这儿?”江学霖似乎极为惊讶,但他仍旧保持住了风度,连兴奋都隐晦了。 孟清也有些讶异,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实在听不清江学霖在说什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江学霖顺势朝出口处抬下巴,让孟清出去说话。 孟清前脚刚走,曹栖野溜回来拿手机。 恰巧桌上摆了两个手机,型号都一样。其中一个正在振动,有电话打来。 曹栖野喝得有些上头,看都没看就拿起来接听:“……喂,谁找你爹?” 对面的声音一顿:“……曹栖野?” “干嘛?”曹栖野不耐烦地回答,忽然神经一紧,立马噤声。他惊恐地又看了一眼屏幕,立刻小心翼翼:“叶哥,我这儿信号不好。我换个地方再跟你说话。” 空寂的长街边,江学霖递烟给孟清。 孟清没接。 “不抽?也是,你怎么会抽烟。”江学霖自言自语道。他转过头来看孟清,忍不住笑意:“你平时也不来这种地方吧,怎么忽然想起来玩了?” 江学霖的分寸掌握得很好。 孟清说:“跟朋友来的。你常来?” “没有,不喜欢这么吵的。这两天一直在想一件事情,恰好有朋友喊,就出来解解乏。”江学霖松开了领带。 孟清问:“所以,你是gay?” 江学霖微微颔首:“看不出来吧。” 孟清摇头,迟疑着说:“冒昧问一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性取向的?” “高中的时候,”江学霖说,“你呢?” 孟清低声说:“最近。” 江学霖有些震惊,失笑道:“真的?我还以为,你早就……我是说,你看起来很聪明,不像是这么迟钝的人。” 孟清说:“以前没想过。” 他站在夜色下,和大学时,江学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清淡疏离,漂亮干净。好像一点都没有变。 江学霖斟酌着说:“那现在呢?你想过,要一个什么样的伴侣吗?” 孟清说:“想过。但是,不可能实现。” 江学霖望着街对面的广告牌说:“想象总是过于完美,我表妹还想嫁给叶疏桐呢。” 孟清说:“……是么?” 江学霖说:“但在不完美的现实中,也总会有不一样的浪漫。我是说,那种能让你感觉到自己真实存在的东西。” 孟清抬眸时,看见了街对面高楼顶端的月色。 “你还有烟吗?”孟清说。 话音未落,一阵引擎的轰鸣经过了邻街,一个拐弯,刺眼的车灯打向了他们的方向。 暗红色的跑车在孟清身旁停下。 孟清乍一回身,与车内的视线相撞。 车门打开,叶疏桐长腿一迈,和孟清面对面地站着。 只不过两三天没见,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了。 叶疏桐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低沉,朝旁边的江学霖冷冷一扫。 “你来这儿干什么?”叶疏桐问。 孟清说:“我来看看。” 叶疏桐的语气忽然咄咄逼人:“那他呢?他为什么和你一起在这儿?” 孟清放低了声音:“和他没关系。” “你知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心思?”叶疏桐怒气冲冲地瞪着江学霖。 孟清还没开口,江学霖走了两步过来。 “你冲孟清发什么脾气,”江学霖的声音深沉而坚定,“对,我是和孟清一起在这儿——” “因为我在追孟清。” 孟清:“?” 冲出来给孟清送手机的曹栖野:“???” 叶疏桐怒目而视,咬牙切齿:“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江学霖也愣了。 ……等等,这人谁? 对面商厦广告牌,成精了? 028 [文/晋江/漱欢] 夜风卷过静默的街道, 却卷不走沉默。 场面僵持不下。 孟清下意识地看向叶疏桐,后者拧着眉,袖下手指攥得泛白, 十分不爽。 江学霖的眼神恍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于是他定了定神, 本着建国后不能成精的原则强调道:“我说,我是在追孟清。” 江学霖望着愈发冷肃的叶疏桐:“虽然你是他的好朋友,但也不应该插手他的私人生活吧?” 这话与不久前孟清所说的不谋而合。 共同在叶疏桐耳边轰隆作响。 “我说得不对吗?”江学霖还要追问, “不信你问孟清,你这样会不会给他造成困扰。” 叶疏桐攥紧拳头, 字眼从牙齿缝里往外蹦:“你才是在给他制造麻烦吧?该滚的人是你, 离孟清越远越好,否则——” 孟清拉住叶疏桐的袖子, 拦住了他试图上前的脚步。 他尽量柔声道:“你少说几句, 我们换个地方聊。” 叶疏桐这冲动的性格……要是街上还有围观的人就麻烦了。 江学霖却叫住了孟清:“孟清,我说的都是真心的。我想追求你, 我……” 孟清忍无可忍, 朝江学霖说:“你先闭嘴。” 江学霖默默抿唇:“……” 孟清拍了拍叶疏桐的手:“上车说。” 留在原地的江学霖怎么看怎么觉得,孟清的好朋友转身的时候, 故意看了他一眼。 “等、等一下。”曹栖野总算找到机会, 一溜烟儿窜出来把手机还给孟清。 他双手合十,做小伏低:“叶哥,孟哥, 你们都是我哥,大事小事不如没事,平心静气,别伤和气。叶哥, 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带孟哥来这种地方了。” 叶疏桐面无表情地关上了车门。 等孟清拉上安全带,他狠踩了一脚油门。 跑车驰过深夜的街道,一路如疾风。 经过某条街时,孟清说:“你先停一下。” 疾风骤然而止。 叶疏桐一言不发地看着孟清解安全带、开车门,然后往街对面走去。 大概十分钟之后,孟清回来了。 手上拿着两个甜筒,其中一个开心果味的递给叶疏桐。 孟清太清楚了,叶疏桐偶尔生气的时候也就是强装样子,纸老虎一个。 果然,叶疏桐脑袋上的碎发一翘,闷声闷气地开口:“……你想收买我吗?” 孟清拿着自己那只甜筒舔了舔,毫不在意:“顶多算是给你个台阶。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就只能扔了。” “浪费可耻。”叶疏桐就着孟清的手咬下了甜筒卷起来的尖。 他忽地抬头:“是那家店啊。你吃这个行吗?” 孟清警觉地把自己那只香草的往右边撤了撤,然而叶疏桐先一步握住了孟清的手腕,拉过来顺势咬了一口冰淇淋。 孟清:“……哪个好吃?” 叶疏桐故意砸砸嘴,细品一番:“还是开心果的好吃。” 孟清把甜筒塞他手上:“吃你自己的。我今天吃过晚饭,来点冰的没问题。” 叶疏桐却被提醒了,眯起眼睛:“你和曹栖野吃的晚饭,还是和那个江什么的?” “我自己吃的。”孟清余光一瞥,叶疏桐就跟瘪了的气泡似的,愉悦值疯狂上升,应该已经忘了自己还在生气。 跑车停在空旷的地方,二人慢慢往江边走去。 这一带在城市边缘,他们以前上中学时常来。卖甜筒的那家店也已经开了很多年了。 味道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老板良心,连价格都没怎么涨。 孟清记得,第一次去那家店买甜筒,还是他们初二快要结束的时候。 - 那时他们刚考完试,孟清觉得发挥不好,有些闷闷不乐。 叶疏桐非说要带他去找点乐子。 结果乐子没找到,反而被叶疏桐拉着去看那些琳琅满目的冰柜,各种颜色拼凑在一起,眼都要挑花了。 孟清从小都不怎么吃零食,冰淇淋吃得更是少之又少,大部分口味都是第一次听说。 叶疏桐把每种口味都点了一遍,足足有二十多个球。 然后孟清眼睁睁地看着他每个口味挖一小口,就打算撂挑子不干了。 孟清义正言辞:“浪费是可耻的。” 叶疏桐:“……” 对比之下,好像显得他十分的不高尚。 于是两个人从争先恐后到面面相觑,硬生生吃完了——当晚孟清胃就开始不舒服,叶疏桐又愧疚又着急,从校医院回来后就在寝室里来回走。 孟清企图让他停下:“你要不,坐下来。” 叶疏桐搬了凳子坐在他床边,抿着嘴唇,眼睛也红红的。 他不顾孟清的阻拦,非要给孟清揉一揉胃。 孟清总觉得,他要是不同意,叶疏桐就要哭了。 末了,孟清把水杯递给他。 “医生说,你也要吃一片药。” 叶疏桐把药吞了,苦得眉头紧皱,差点吐出来。 孟清一个没忍住,坐在床上笑出声。 从那以后,孟清喜欢上了那家甜筒店冰冰凉凉的酸甜口感,而叶疏桐则如临大敌。 - 江滨风冷,叶疏桐停下脚步,动作熟练地给孟清裹紧围巾。 孟清由着他,轻声问:“现在不生我的气了?” “是你在生我的气吧。”叶疏桐松开手。 二人并肩走着,叶疏桐又闷声说:“你明明知道,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 孟清心中柔软,说:“我在电话里跟你说的,只和肢体接触有关,和别的人、别的事都没关系。” “真的?”叶疏桐盯着他的脸。 孟清点点头:“真的。” 叶疏桐低声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不是,”孟清说,“总之,少一些就好了。” 叶疏桐若有所思地点头:“我知道了。” 孟清一顿,狐疑地抬眸。 叶疏桐往前半步,几乎贴着孟清:“你得告诉我,是哪种程度的肢体接触你不能接受。是我抱着你睡觉,还是我帮你……” “都不行,”孟清唯恐再听到什么字眼,耳垂一烫,硬着头皮说,“还有,不分场合的拥抱,也尽量不要。” 叶疏桐震惊道:“抱一下也不行?” 孟清编了一个借口:“……我不想上热搜。” 叶疏桐近乎笃定地下了结论:“你还是在生我的气。” 孟清有些无奈:“没有的事。” “……是因为我去打扰你开会,还是因为那个江什么的?他是你的合作者吗?我第一眼见他,就知道他心怀不轨,所以才态度不好,”叶疏桐的声音生硬干涩,“那你要我怎么办,就因为那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要疏远我?” “叶疏桐,你到底相不相信我说的话?”孟清问。 叶疏桐沉默了几秒,说:“信。” 孟清说:“我真的,没有生你的气。” 孟清侧过身,微微仰头与叶疏桐对视。 叶疏桐盯着他的眼睛,温和清淡,乍如月色。 “还有江学霖的事,我和他只是在酒吧突然碰到了,在今晚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他是gay。反倒是你——” 孟清说:“你怎么知道他是gay的?” 叶疏桐挪开视线:“……直觉。他从大学的时候看你的眼神就不清白。” 孟清一愣,他自己的确毫无察觉。 “你现在也知道了,”叶疏桐提醒道,“不要和他再来往了。” 孟清说:“我有分寸。” 他和叶疏桐站得很近,几乎感觉不到寒风。若是换了以前,叶疏桐肯定想都不想,会跟没骨头一样往他身上趴。 今夜好几次,孟清都感觉到叶疏桐抬手想抱他。 但是叶疏桐忍住了。 他听进去了孟清的话。 可不知为何,话都说开了,孟清心里却空落落的。 一些东西在长年累月中逐渐变成了习惯,突然拿走,就像剜去了身体的一部分,会让人下意识地去找。 ……只要习惯,应该就好了吧。 叶疏桐送孟清回了家,独自坐在车上左思右想。 这一想,就想到了第二天的活动现场。 叶疏桐忽地灵光乍现。 孟清说,不能睡觉的时候抱着,在公共场合也不行——那只要能睡一起,不就好了吗? 至于贴贴…… 叶疏桐招了招手。 小曲和费峥立刻上前:“怎么了老板?” 叶疏桐说:“有没有什么病,可以卖点惨?” 费峥:“老板你没事吧?要不要喊救护车?” 小曲:“老大,我们宣传好像还没用过这招……” 叶疏桐说:“我是说,可以让人理所当然地和另一个人发生肢体接触——” 费峥虎躯一震:“……老板,是说,合法的……吗? 小曲给了他一下:“废话,还能不能过审了。” 正说着,录制现场的一个当红演员扭着屁.股就来了。 费峥还没来得及挡开,对方立刻抢先坐在叶疏桐旁边的椅子上,搭讪道:“叶老师,我会看手相,要不,我给你看看?” 叶疏桐扫了一眼,费峥默默退开半步。 叶疏桐皱着眉:“有没有,再高级一点的?” 年轻的小演员以为是个暗示,大着胆子伸出鳝鱼一样光滑的手臂,压低了声音:“叶老师,我皮肤很好的,就是……如果不跟人接触,就会不舒服。” 叶疏桐疑惑道:“……这是个什么病?” 小演员:“……?” 过了两秒,叶疏桐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天才啊,谢了。” 他起身就走,给家庭医生拨电话。 坐在原地的小演员气得不行,不带这么侮辱人的吧?! - 孟清在值班,中途回办公室时,发现有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沙发上,似乎已经等了一阵子。 “孟医生,我来看病的。”叶疏桐说。 孟清脚步一顿,疑惑地问:“什么病?” 叶疏桐理直气壮:“我睡不着。” 孟清说:“隔壁医院挂神经内科。” 叶疏桐摇头,一把拉住孟清的手。 孟清一怔,被一把拽到了怀里,顿时抱了个结结实实。 久违的触感如细密的电流,从头到脚包裹着孟清。 以至于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叶疏桐,你放开我。”孟清脸上一热。 叶疏桐抱着他,不仅不放,还把脸贴上来蹭了蹭,一本正经地发言:“我知道我为什么总要和你抱着睡觉了。” 孟清原本就穿得单薄,这么一拉一拽,白大褂里面的衬衣总往上跑,露出了半截白净细瘦的腰肢,紧紧贴着叶疏桐。 叶疏桐的手臂有力地箍着孟清的腰,只隔着一层白大褂,粗糙的衣料无意间触碰到腰侧的软肉,激起一个轻颤。 “……为什么?”孟清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在发抖。 叶疏桐解释道:“我最近得了皮肤饥.渴症,只有孟医生抱抱才能好。” 他说着,更加收紧了手臂,将孟清压进怀里。 孟清深吸了一口气,知道再这么下去,的确不行了。 “……最近?” “今天早上确诊的,我有医生开的单子。” 孟清尽量维持着声音的平静:“抱歉,我是个牙医。” 叶疏桐开始耍赖:“……牙医怎么了?” 他忽地有所察觉,只见孟清推开了一点距离,与他对视着。 孟清真好看,尤其是左眼尾处的泪痣在睫羽的颤动下,生动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孟清被他直勾勾地盯着,视线微挪,低声道:“而且,最近发现,我是个同性恋。” 029 [文/晋江/漱欢] 有限的空间内, 空调明明热得人脑袋发懵,温度却在极速下降。 孟清手心发冷,手指连蜷缩也不能。 果不其然, 叶疏桐在听见那句话之后,搁在孟清后腰的手臂一僵, 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疑惑和震惊。 孟清借机推开他,起身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衫。 他不看叶疏桐,只知道那人坐在原地, 锃亮的黑色皮鞋动也未动。 良久,叶疏桐才缓缓开口:“……什么意思?” 孟清侧过身, 想在桌台上找点什么, 才能缓解冻住的空气。但漫无目的的并不只是空空如也的桌面,还有不安的心。 “我是说, 我喜欢男人。”孟清的视线朝下。 余光里, 叶疏桐的眸色写尽了不解。 孟清淡淡地说:“我前几天就想告诉你了。你作为一个直男,一时半会不能接受, 也是正常的。” 叶疏桐微微垂眸, 睫毛挡住了变化的神色。 “……什么时候?”他问。 孟清说:“最近的事。” 前段时间里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忽然一瞬间在叶疏桐的脑子里串联在了一起。 “所以你不想和我肢体接触,只是因为你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gay?”叶疏桐的语调微微上扬。 ……就仅仅只是, 因为这个? 孟清回过头。 他看见叶疏桐的态度有些奇怪。 他原本预想, 叶疏桐会发点少爷脾气,或者直接被吓跑。但现在瞧着,怎么眼尾微挑, 还有点高兴? 是他说得太直接,刺激到叶疏桐以至于反应都不太正常了? 叶疏桐嘀咕道:“你有没有可能,是误会你自己了?” ……一定是这样的! 孟清说:“我觉得,我很确定。” “为什么?人对自己的性向有误解不是很正常吗, 你又没谈过,连喜欢的真人都没有——”叶疏桐忽然一顿。 等等,孟清刚刚说什么? ……最近才发现?是什么意思? 先前的喜悦被突如其来的巨浪一冲,猛地下沉。 一百八十度转弯的情绪裹挟着极度复杂的东西,催使着叶疏桐。他不敢相信,眸色逐渐暗沉。 “……江学霖?”低沉的嗓音微哑,恨得能磨牙,“还是曹栖野?” 孟清越听越离谱,只说:“不是他们。” 不是他们两个。那就好。 那是…… 叶疏桐刚要放下的心又瞬间提起。 ……那就是真的有了?! 叶疏桐抬起头,一下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咬牙道:“是、谁?” 孟清只说:“别问了。” 他拿了纸笔,转身打开办公室的门,顿了顿,朝仍旧坐在那儿的叶疏桐说:“你要坐一会儿也行,我先去值班了。” 孟清穿过走廊,落地玻璃外是明灯装点的宽阔长街。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察觉到了叶疏桐浓厚的不悦和酸涩的嫉妒。 他也不是木头人,这么多年对叶疏桐的了解或许还是足够的。 但这样的情绪大抵是源于叶疏桐那无处安放的占有欲。 以叶疏桐从小长大的环境,顺风顺水,属于他的就绝对不会被人抢走。 朋友也是一样。 叶疏桐的世界简单直率,认定的人也非黑即白。幼稚,但有效。 可是人不是一成不变的。 孟清想,他必定是不愿意失去叶疏桐的。但如果只能作为好朋友的身份走一辈子,他也不愿意。 贪心也好,自我保护也罢。他扪心自问,做不了一个圣人。 那么,不如把选择权交给叶疏桐。 让叶疏桐来决定,他们应该成为什么样的朋友。 孟清值班中途,又回了办公室一趟。 里头空空如也,人已经走了。 ……或许,叶疏桐还是被他吓着了吧。 他果然还是不能接受。 孟清想起高三毕业的那年夏天,全班集体出游,去了附近的一个古镇。 在那个青瓦白墙镇子上,红色的灯穗挂满了夜色。 孟清、叶疏桐还有几个男生挤在同一条乌篷船上。 当时孟清在跟陈霁打电话,回头看见那几个男生窝在一起,传出一些似是而非的哄笑,还有人在猛烈咳嗽,骂些不那么中听的脏字。 其中一个发出夸张的赞叹,然后招呼昏昏欲睡的叶疏桐去看,神神秘秘地给他秀了一下手掌包住的屏幕。 孟清刚好挂电话,只见叶疏桐的脸色被灯笼照得煞白。紧接着,少年冲到了船边,扶着木板开始干呕。 “靠,原来他恐同啊!” “哈哈哈哈哈,他居然是反应最大的——” “这也不奇怪好吧,毕竟去年……” “咳咳咳咳咳咳救命我他爹的也要吐了……” “滚滚滚,别吐老子身上!” 少年孟清走了两步,目光一瞥,匆匆经过了那个仍然亮着的手机屏幕。视频特写给在了交叠的腰腹,很显然是某种特殊的动作片。 又听拿着手机的男生挑眉说:“班长,你不恐同吧?来涨涨见识不,两个男的也能搞。之前三班那个小白脸不就是么。” 孟清对这种东西完全没兴趣,根本没理会,径自去另一侧给叶疏桐递了水和纸巾。 叶疏桐还被矿泉水呛了一口,看上去难受得不行。 “你别……咳咳,去看……”叶疏桐哑着嗓子拉住孟清。 打那以后,叶疏桐恐同的事情传遍了全班,成为聚会必定会提的笑料之一。 甚至于很快叶疏桐出道走红之后,还有狗仔想去求证这件事。只不过笑料淹没于流言,也不会有谁背叛曾经的同学情谊。 这些片段从遥远的记忆中慢慢浮现,让孟清不由自嘲。 他早知道的。 怎么就到了今天这一步。 - 孟清早晨值完班,回家睡了一个昼夜颠倒的整觉。 闭眼的时候天还亮着,一睁眼都是凌晨了。 他模模糊糊地翻了个身,听见隔壁好像有动静。 老房子墙体薄,隔音不太好,似乎有人在语气激烈的说话,然后“咚”地一声撞到了什么地方。 孟清从困意中勉强挣出,正考虑要不要报警,忽然那种撞击声开始变得有规律,伴随着低喘。 孟清捂住额头,叹了口气,去找耳塞的时候电话开始振动。 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这个时间点响电话本来就很奇怪,何况还是陌生来电。多半是营销广告或者诈骗电话。 但是这电话响了很久。 孟清无奈地点了接听。 “喂?” 对面似乎很吵,有个似曾相识的女声无比焦虑:“是孟医生吗?我是小曲,我们老板喝多了,外面都是狗仔——” 孟清让她发了地址,很快换上衣服打车过去了。 酒吧是被包下了,没有多余的人在。 暗调的灯光下,叶疏桐正坐在高脚凳上拿着话筒唱歌。他深情地凝望着屏幕上正在摆动的海绵宝宝和胖大星。 孟清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没走近,小曲拦住孟清,犹豫地劝道:“孟医生,你……要不等会儿再过去。老板今天,奇怪得很。” 孟清说:“他心情不好?” 小曲说:“何止啊,不知道在嫉妒谁,整个人就跟柠檬泡过一样,酸不溜丢的。” 孟清问:“……他喝了多少?” 小曲指了指旁边,费峥已经被喝趴了,各种瓶子触目惊心地堆了一整个桌台。 小曲说:“主要是费峥喝的,老板那个酒量……就他自己觉得不错。” 孟清想也是。 小曲很为难:“但是吧,老板他……好像有点……” 孟清说:“我知道。” 小曲:“嗯?” 二人刚一转身,忽见叶疏桐的歌声停了。 高脚凳一转,叶疏桐直勾勾地看着他们的方向。 “迦基尔,我就知道,第六使徒——” 小曲痛苦面具:“老板,我真的不是……” 眼见着叶疏桐跳下凳子,慢慢走来,小曲吓得往孟清身后缩。 “叶疏桐,你冷静一点。” 孟清挡在小曲前面,阻止了叶疏桐的脚步。 叶疏桐凝视着孟清,似乎陷入了困惑,眼睛微眯。 “你是……?” 孟清硬着头皮配合他:“你再仔细看看。” 叶疏桐一顿,忽地眼睛一弯,惊喜地呼唤:“绫波丽!” 孟清:“……?” 小曲:“???” 叶疏桐把一个空酒瓶往孟清怀里一塞,一本正经地说:“这是你的,零号机。” 孟清说:“谢谢你。” 叶疏桐:“不客气。” 话音刚落,他往前一扑,抱住了孟清:“绫波丽,我好想你啊!” 淡淡的酒气混合着柠檬的清香,钻进孟清的鼻腔。 孟清拍了拍他的背,哄了他两句,然后朝旁边的小曲问:“他车在哪儿,我送他回去。” 小曲赶忙把车钥匙拿来给他:“今天是一辆黑色的越野。我去引开狗仔。” 趁叶疏桐瞪人之前,小曲赶紧脚底抹油,溜了溜了。 孟清握着钥匙,在叶疏桐重量的压制下寸步难行。 “绫波丽,你是专门来见我的吗?” 面对叶疏桐的胡言乱语,孟清说:“你家地址是什么?” 叶疏桐说:“第三新东京市市立第一中学。” 孟清叹了口气:“那我送你回家。” 叶疏桐点了点头,松开孟清的同时拉住了他的手。 “你的手好冰啊。” 叶疏桐说着,将孟清的双手捏成一团拿到胸前,深深地呼吸,然后吹了口气。 气息喷洒在手指间,暖热绵痒。 孟清:“……可以了,热了。” 叶疏桐说:“还没有。” 孟清只能等着他说好。 吹了好几个来回,孟清说:“你到底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叶疏桐委屈巴巴地说:“绫波丽,你好凶噢。” 孟清:“哪儿凶?” 叶疏桐微微垂眸,视线盯着孟清,语气略显遗憾:“果然没有胸,平的。” 孟清:“……” 下一秒,叶疏桐瞬间变脸,咧开嘴角:“但是也没关系。谁让我喜欢你呢。” 孟清僵了脚步,不知答什么是好。 这句话,仿佛像他抢了谁的一样。 紧接着,孟清还没反应过来,脚下忽然一空。 叶疏桐直接将他拦腰抱起,垂眸时不由狐疑。 ……这个重量,怎么似乎和预想中不太一样。 但是这不重要。 叶疏桐微一勾唇:“零号机,出发!!!” 孟清:“……” 030 [文/晋江/漱欢] 安静的地下停车场内, 孟清费了大功夫,好半天才哄着叶疏桐把自己放下。 孟清紧握住车钥匙,决定不跟醉鬼计较:“你坐副驾来。” 叶疏桐坚决摇头, 挡着车门边:“不要。” 他微微俯身,抱住孟清, 声音模糊:“零号机为什么不开了?” 属于叶疏桐身上那股干净热烈的气味淹没了清淡的酒气,瞬间包裹了孟清。 孟清拍了拍他的背,稍一迟疑, 柔声哄道:“任务结束了,成功歼灭敌人。” “……真的?”声线忽然充满期待。 孟清说:“嗯, 真的。所以现在要送你回家。” 叶疏桐听到这话, 松开孟清,自顾自地坐进了车。 等孟清在驾驶座系上安全带, 叶疏桐忽然低声说:“那能去你家吗?” 孟清调整了后视镜, 绫波丽家……? “地址是什么?” 叶疏桐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瑚城S区香樟路2789弄12栋3单元907。” 扶在方向盘上的细长手指一顿。 一字不差, 是孟清的地址。 孟清侧过头, 叶疏桐眼尾微红,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这人, 到底醉了没有? 就在孟清怀疑之际, 叶疏桐忽地露出苦恼的神色:“……不对啊,绫波丽,你怎么也住那儿。” 孟清:“……啊?” 叶疏桐一秒消沉:“你怎么偷偷和孟清一起住, 不告诉我……怪不得他都不让我进屋。” 孟清:“……” 这一路上,孟清的心都不太稳。 好不容易停到了单元楼下,叶疏桐毫无逻辑的揣测已经近乎胡言乱语。 “肯定是孟清不想告诉我他有你在,所以才说自己喜欢男的……莫名其妙。” 孟清:“你才莫名其妙。” ……他到底为什么要和叶疏桐进行这么幼稚的对话?! 而且…… 孟清望着叶疏桐走进楼道的背影, 觉得自己一定是困倦得糊涂了。 ……怎么又把叶疏桐带回来了。 等叶疏桐酒醒了,他会怎么想。 孟清慢慢走到家门口时,叶疏桐已经在那儿等了很久了。他靠着门边,眼神直勾勾地跟着孟清开门的动作。 “他连钥匙都给你了。”叶疏桐低声说。 孟清的手指一动,拧开了锁。 屋内暗寂如夜。 刚迈出一步,叶疏桐就从身后抱住了他,低哑的声音唤道:“……孟清。” 孟清微一晃神,抓住他的手,转身拉开了一步距离。 “……醒了?” 叶疏桐那张凌厉俊美的脸此时“嘿嘿”一笑,歪着头说:“绫波丽。” 孟清:“……” 孟清:“你先去洗漱。” 他拿了叶疏桐的衣物,把东西和人一起塞进了浴室,然后关上门。直到听见水声,才松了口气。 ……以前也不是没见叶疏桐醉过。 高三毕业那年,叶疏桐去波士顿之前,不知从哪儿听的,非说没有喝醉过的人生是不完整的,硬拉着孟清去普湘的海边喝酒。 没喝两口,猛地想起来孟清胃不好,把孟清的那瓶啤酒抢了自己喝。末了,把路边的流浪狗当成以前养过的兔子,追上去就想狂亲。 孟清想拦,叶疏桐就要把他也当成兔子。于是孟清果断靠边,只要确定叶疏桐不被狗咬就行了。 以至于那天晚上一路上碰到的狗都避着叶疏桐走。 后来的年岁中,啤的换成了红的,白兰地、威士忌、伏特加…… 叶疏桐在场的任何时候,也没让他喝过一口。 孟清后来觉得,说不定自己酒量是比叶疏桐强的。 窗台上的沙漏被换了个方向,细沙慢慢地往下流淌。皮卡丘靠在旁边。 孟清从那瓶彩色的瓶子里拿出一颗糖。 ……很甜。 他靠在窗台边,半压着窗帘,慢慢地咀嚼着。 月色皎洁如湖泊,漂浮在窗棂和对面的楼房之间。那些细碎暗淡的轮廓如小舟,承着无数来自远方的回忆。 从过去镜花水月的日子里挣扎出来时,有那么一瞬间,孟清是有点后悔的。 或许他不该这么早跟叶疏桐摊牌。 可是,除此之外,他毫无办法。 刚一转身时,孟清发现叶疏桐已经站在房间门口了。 他或许已经站了一会儿了。 整个人看起来仍旧神情恍惚。 他朝孟清的方向走来,直直地看着他。 “酒醒了吗?”孟清问。 叶疏桐不说话,伸出手去摸孟清眼角的泪痣。 拇指的指腹摩挲着那一层薄薄的皮肤。滚烫的掌心贴着孟清的脸颊。 “孟清为什么不在?”叶疏桐低声开口,眼神像是透过面前的人在看另一个影子,“他还生我的气吗?” 孟清说:“他不会生你的气。” 叶疏桐往前半步,微微垂眸。 再近一些,孟清几乎能看清那双眸子里盛着浴室未散的水汽。 叶疏桐的视线落在孟清左眼尾的泪痣上,一动不动。 孟清想避开他的目光,却听那把嗓音浸泡在今夜的月光里。 “我只是想和以前一样,有什么错。”叶疏桐近乎呢喃的声音说。 孟清抓住他的手指,从自己脸上扒开。 “绫波丽,”叶疏桐的睫毛又长又密,遮住了朦胧不清的眼神,“你不会也要离开我吧?” 这句话猛地刺了孟清一下。 他乍地抬头,扣住的手指一时之间竟然无法松开。 ……是什么时候?叶疏桐也说过这样的话? 旧时的记忆忽然有了波澜,一再起伏。 孟清拨开层层重叠的迷雾,找到了那个时刻。 - 是高二第一学期结束的家长会,成绩公布,孟清考了年级第一,也是全区第一。 叶疏桐点了很多吃的,还买了彩带和喷枪,和几个同学布置了一圈,说是要给孟清庆祝。 陈霁没有来开家长会,在电话里严肃地跟孟清说:“……这就只是一次考试你们就想开庆功宴?那你下一次打算考第几名?下一次还有全市排名,你打算拿多少分?我这么辛苦送你来读书,不是让你现在自鸣得意的。” 挂断电话后,孟清站在走廊尽头,背对着那些艳羡的眼神和窃窃私语,垂眸发呆。 直到叶疏桐熟稔地搭上肩:“你干什么呢,这么魂不守舍的,就等你了。” 叶疏桐一瞥孟清的神情,忽觉不对:“怎么了?考第一都不高兴,那我岂不是要羞愧死。” 孟清压着嗓子里的干涩,说:“那你羞愧吧。” “我偏不,”叶疏桐大大喇喇地摆头,把孟清勾进怀里,“咱们小天才考第一,我骄傲着呢,与有荣焉懂不懂?” 孟清没有挣脱,反而问:“……真的?” 叶疏桐仰起脸:“当然了。快走快走,都准备好了~” 热闹的活动在家长会隔壁的小教室里还没结束,孟清忽然发现叶疏桐人不见了。 他出去看了一圈,在楼道里碰到行色匆匆的叶渺渺,这才知道叶疏桐的外婆突发重病,情况不太乐观,正在医院抢救。 叶渺渺要立刻赶回北城,想让叶疏桐留在学校,因此争论了几句,叶疏桐很不高兴地走了。 “清清啊,你劝劝他。”叶渺渺嘱咐了一句,赶紧上车离开。 孟清在学校里找了一大圈,最终在湖边的石阶上发现了他。 少年往湖水中丢石子儿,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孟清在他身旁坐下,叶疏桐也不吭声,眼眶微微泛红。 孟清是知道的,叶疏桐和外婆感情深厚,遇到这种事情难免会往最差的情况想。叶渺渺不让他跟着去,也是出于保护。 孟清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只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他想了想,不如去小卖部买一包叶疏桐最喜欢的薯片。 刚一站起身,衣角被拉住了。 叶疏桐那双跟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睛直直地望他:“……你也要离开我吗?” 少年时的孟清怔了怔。生平第一次,有人这么直白执着地需要他,希望他留下。 于是孟清再次坐在了他身旁。 粼粼的波光漂浮着芦苇的影子,大片的云从远方游近。 深冬的风来了又走。 那片芦苇也从湖边的傍晚一直肆意生长至今。 - 月色跃上窗棂,施舍给出租屋狭窄的角落几缕浅淡的光线。 孟清望着越靠越近的叶疏桐,完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手指一动,温热的呼吸忽然落在了眼角。 柔软炙热的唇贴上了那颗细小的泪痣,啄了一下,又一下。珍视之中,藏着克制。 孟清懵了几秒,迅速拽住他的衣袖,理智在奋力地回笼。 “叶疏桐,”孟清挡住他的身体,深吸了一口气,“你看清楚我是谁!” 醉意深重的人被他一吼,愣了一秒,然后双手抱了上来。 一会儿说“孟清”,一会儿又说“绫波丽”。 “……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委屈的声音满是迷离。 孟清有点后悔,跟醉鬼是说不通的。 下一刻,叶疏桐将他扑在窗台,低头在孟清颈侧咬了一口。 那也不能完全算咬,毕竟叶疏桐没有真的用牙,反而更像是含住那片细腻的皮肤,圈地一样覆上了自己的气味。 ……是恶劣的、孩子气的报复。 孟清脸上发热,却怎么也推不开他。忽的,他全身一僵硬。 因为他感觉到叶疏桐的反应,他自己也一样。 但叶疏桐比他反应更快。 “叶疏桐,别……”孟清说。 叶疏桐拉开了一点距离,低头看了看,漂亮的手指顺着孟清的睡裤一勾。 叶疏桐说:“那我练习一下。” 练习……什么? 孟清脑子一空,耳边嗡嗡地响。 他迫不得已地靠在窗台上,往后踩上了窗帘的一部分。 叶疏桐也跟着踩了上来,没注意到压弯的杆子。 “怎么样,我技术还行吧?”叶疏桐凑得近了,似乎在观察着孟清的神情。 随着攀升的情绪,细白的手腕根本撑不稳,被轻松捉住,压在了胸前。 孟清的视线逐渐迷离,却忽然一顿。 窗帘如巨大的阴影,“咣”地一声砸了下来。 叶疏桐下意识地护住孟清,细长的杆子撞上了叶疏桐的后背,发出了闷响。 孟清忙道:“你怎么样?” “呲啦”一声,也不知道叶疏桐扯住的是窗帘的哪个角,总之直接撕开了。 叶疏桐直起身,迷迷糊糊地走到床边,“咚”地一声倒下。手指扯了扯,将破碎的窗帘拉到了自己身上,盖着。 还要给旁边的位置分一半,整整齐齐的。 孟清捂住脸,叹了口气。 ……这窗帘脏了,不能要了。 031 [文/晋江/漱欢] 难得的冬日阳光从失去帘幕遮挡的窗台挤满了室内。 孟清打开卧室门, 发现叶疏桐正对着一地狼藉发懵。 叶疏桐缓缓扭过头:“……昨晚有外星人来过了?” 孟清点了点头:“嗯。” 叶疏桐说:“我怎么梦到绫波丽是个男的?” 孟清表示:“你再想想?” 叶疏桐敲了敲自己脑袋,懵懂地闭上眼。过了几秒,猛地一睁。 “清清, ”叶疏桐迟疑道,“我昨晚没做什么吧。” 孟清一僵:“做什么?” 叶疏桐:“我是不是帮绫波丽……” 做了一些不可说的奇怪的事。 但脑子很痛, 喝断片的后果就是什么也记不起来。 “绫波丽好好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孟清脸上一热,打断他的臆想, “少意淫二次元人物。” 叶疏桐迟疑片刻,总觉得那种真实的感觉挥之不去。 那如果不是绫波丽, 那可能就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 然后又看了看孟清的裤子。 孟清下意识地侧开身。 叶疏桐眼见着孟清越来越黑的脸,一个论断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想起上回孟清的反应, 不由小心翼翼地问:“那我技术还是很差吗?” 孟清忍住揍他的冲动:“跟你的技术没关系, 这种事情以后——” “那就是还不错?”叶疏桐的音调一抬,暗藏欣喜。 孟清确实不想再和他说话了。 叶疏桐的喜悦被孟清的眼神扼杀在喉咙里, 憋出一句:“那还有别的吗, 我没有做其他过分的事吧?” ……如果技术有进步,那没有其他让孟清生气的理由了吧? 孟清的声音冷硬:“有。” 叶疏桐:“……啊?” 孟清说:“你非要哭着喊我爸爸。” 叶疏桐:“……你怎么还有这种爱好。” 孟清:“?” 叶疏桐的脸色缓和下来, 心虚地说:“还好。” ……还好没做出一些让孟清没把他当变.态的事, 还让他呆在屋里。 这两个字听在孟清耳朵里,却像是一种提醒。 “还好你是直男。”孟清说。 叶疏桐看上去一愣,慢半拍地皱了皱眉, 想起那桩最重要的事。 “清清,你上次说,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啊?有没有可能,就, 也和我认错绫波丽一样,你其实喜欢的是个女扮男装的美少女?” 孟清嘴角一滞,冷笑道:“不,我喜欢男扮女装的。” 叶疏桐:“那、那你可能晚了。” 孟清:“?” 孟清走到床边,微微倾身,手指戳了戳叶疏桐的肩和腹,强调道:“我喜欢肌肉线条好看的,男人。” 感觉到叶疏桐的僵硬,孟清心底微微一刺。 对,他是故意的,目的是让叶疏桐搞清楚状况。 谁知叶疏桐也就想了那么一下,反抓住孟清的手:“我以前都不知道你有这个喜好。我的腹肌也可以给你看。” “摸也可以。”叶疏桐补充道。 他扣住孟清的手指,按在自己的腹肌上。在阳光下苍白柔软的手指覆在坚硬的肌肉上,分明的线条经过指腹。 叶疏桐还很在乎他的感受:“怎么样,是不是手感很好?你可以摸我的,想什么时候摸就什么时候摸。你的好朋友还比不上外面的野男人么。” 那些充满歧义的话语在孟清脑子里闪烁,意思却再分明不过。 孟清说:“叶疏桐,是不是我喜欢男人的话,你就不会和我继续当朋友了?” 叶疏桐一愣。 孟清抽回手,视线挪到了别处:“身为直男的你,恐怕无法理解。但很可惜,我喜欢男人这件事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如果你不能接受,就算了。” 叶疏桐吓了一跳,不可置信:“算了什么算了?什么意思,你要为了一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野男人和我一刀两断?” 叶疏桐跳下床,将孟清堵在门框前。 “不行,”好看的眉眼拧成一团,语气果决霸道,“我不同意。” 孟清耐着性子说:“你同不同意都不能改变事实。” 叶疏桐明显不愿意接受。二人正在僵持,门铃响了。 孟清走到门边,猫眼里一看,愣了一下。 他回头招呼叶疏桐赶紧把衣服换了,然后把沙发上的被子一收,丢进了屋。 开门后,沐沐往里一扑,稳稳地撞进了孟清怀里。 “哥哥!”小女孩儿的发音清亮,抓紧了孟清的衣领。她跟只小狗一样往孟清脸上贴贴。 孟清被她逗笑了,抱她进了屋。 陈霁走在后面,提着的两个盒子被叶疏桐接了过去。 “桐桐也在?”陈霁不由疑惑,“怎么昨天不还在岭南卫视上电视吗?” 叶疏桐露出招牌式的笑容:“阿姨,那都是录播。您先坐,我去倒茶。” 陈霁的视线先是在叶疏桐身上,紧接着慢慢转到了挡在卧室门口的孟清身上。 “沐沐,”孟清柔声道,“哥哥给你拿乐高?” 沐沐摇头:“我不玩,我——我要看小叶哥哥唱歌。” 孟清只好打开电视,翻出了叶疏桐去年一场演唱会的视频。 热烈的现场和低沉的嗓音很快充斥着屋子。 叶疏桐煮茶出来,刚好看见沐沐在手舞足蹈地蹦跶,还抬手跟他打招呼:“小叶哥哥!你教教我!” 叶疏桐放下茶,加入了小姑娘跳舞的行列。 沐沐左右摇摆了一会儿,朝孟清伸出手。 她是在邀请。 孟清完全不会,但又不能拒绝——否则王伊沐小朋友一定会立刻原地哭出声。 沐沐拉着孟清的手,左蹦一下,右蹦一下,小身子扭一扭。 “不如送沐沐去学跳舞吧,”叶疏桐拉长声音哄道,“我们沐沐这么会跳,是不是?” 沐沐大声说:“是!” 孟清余光一瞥,发现陈霁没坐在沙发上了。 “妈,不用麻烦,我下午再整理——”孟清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忙前忙后的陈霁。 陈霁弯着腰,干练的短发染成了酒红色。她戴着素戒的手握抓着抹布,将桌角靠墙侧的灰尘擦干净了。 “你看你这,都积灰了,说了多少次要勤擦。实在没空你也叫个保洁来,别忙忘了。” 陈霁在屋子里绕了一圈,仔细审视着每个角落,目光往门框上一扫。 孟清从她手中拿过抹布,主动擦拭了一遍。 有一瞬间,他忽然生出一丝恍惚。 从前他总以为母亲很高大。但实际上,陈霁的身型瘦小,还不到他的肩。从眼角慢慢而生的皱纹仿佛在告诉他,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了。 陈霁说:“你擦仔细一点。” 孟清应了声。 “妈妈,”沐沐说,“我想吃火锅儿。” 叶疏桐一听,来了兴致,蹲在沐沐身旁给她看手机:“要吃哪种?辣的还是不辣的,想吃点什么菜?” 沐沐开始掰着指头数:“肉肉,青菜,蘑菇,西兰花,土豆……” 陈霁回头道:“你倒是不客气。” 沐沐说:“爸爸说,一家人不用客气。” “人家小叶哥哥跟你是一家人吗?” 沐沐一时困扰,抓着手指。 叶疏桐连忙道:“当然是啦,沐沐别客气,还想吃什么都跟哥哥说。” 沐沐“嘿嘿”一笑,鼓着小脸往叶疏桐怀里钻。 “小叶倒是适合带孩子,”陈霁笑道,“真是有耐心。” 叶疏桐抱着沐沐点完外卖火锅,拿出象棋教他下。 陈霁刚要打开孟清的房门,被孟清阻止了:“妈,别进去了,太乱了。” 那堆乱七八糟的窗帘都还没来得及收。 “来都来了,我不得帮你收拾吗。” 孟清坚持说:“真的不用了。” 陈霁音调一提:“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帮你收东西你也不乐意。行,我也不进去了,你不如说我就不该来你这儿。是我打扰你了。” 孟清一听她这么说话就头疼:“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陈霁反问道。 孟清抿着唇,没吭声。 叶疏桐插话时弯起眼睛:“阿姨,孟清就是不想您累着。您好不容易来一趟,坐下喝喝茶嘛。这茶是从我外婆那儿薅来的,您肯定喜欢。” 陈霁的手指微蜷,转头去客厅的沙发坐下。 暖热的茶水入喉,总算是平复了几分。 “瞧人家小叶多会说话。”陈霁埋怨道。 沐沐仰起脸,朝孟清笑,似要讨奖励般:“我也会说话!” 孟清慢慢朝她走近了两步,叶疏桐忽然憋紧嗓子,装作哑声道:“糟了,我不会说话了,嘴被缝上了。” 他也仰着脸望向孟清,学着沐沐,拽着孟清另一边衣袖来回摆动。 孟清低声问:“你几岁了?” 叶疏桐:“怎么也不能超过六岁吧。那就比你大一岁,四岁。” 叶疏桐很快进入角色,往孟清身上嗅嗅。 孟清:“你属狗的吗?” 沐沐:“汪汪汪!要哥哥抱抱!” 孟清抱起沐沐。 小姑娘扒拉着孟清的衣领,忽地眼睛一尖,“哎呀”了一声:“哥哥,你怎么受伤了?” “怎么了?”叶疏桐飞快地凑上来,一闪而过孟清颈侧红透的一小块皮肤。和周围的白皙形成了鲜明对比。 孟清“啪”一下按住衣领,说:“蚊子咬的。” “冬天还有蚊子?”陈霁不免纳闷儿,“你这儿是不是长螨虫了?” 叶疏桐说:“不可能,你再让我看一眼。” 孟清把沐沐放下,躲开了叶疏桐:“狗咬的行了吧。” “什么狗?”叶疏桐问。 那一块红痕怎么看怎么古怪,难不成是有人咬的……? 叶疏桐心头突突地跳。 难不成是孟清喜欢的那人…… 不可能啊,昨晚孟清都和自己在一起—— 不对,他喝醉了,完全不记得。 万一是…… 眼见着叶疏桐的眸色骤然一沉,孟清若无其事地说:“昨晚一直开着窗户,外面大树多,可能确实是有蚊虫。” 叶疏桐的眼神仍然怀疑。 孟清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所以才会有一瞬的闪躲。 正巧这时,送外卖的打来电话。 孟清去楼下拿,让他们在家等着。 上来的时候,门没关紧,陈霁跟叶疏桐说话的声音掺杂在沐沐的玩闹声里。 “……以前家里条件不好,我的脾气和孟清他爸一样,都差。我们那时候,为了一盒几块钱的糖都能吵架。离婚之后,我独自带着他来背井离乡来瑚城,只能顾着工作。后来,也挺后悔的。有很多东西,当时没有的,现在也都有了。” 陈霁说着,眼眶微红。 有很多话面对着孟清无法说出口,但对着别的人,就会好很多。 “我在教沐沐的时候,也会想,要是那个时候,我再多一些耐心就好了。我很……担心他。” 陈霁听见孟清关门的声音,朝叶疏桐挤出勉强的笑容。 叶疏桐笑说:“阿姨,孟清也什么都有了,他不会怪你的。” 吃完火锅,王群来接陈霁和沐沐。 孟清和叶疏桐送他们下楼,看见沐沐飞奔向父亲的怀抱。 “爸爸!”沐沐很开心地在王群怀里撒娇,然后扭头朝孟清招手,“哥哥,我下次还来。哥哥再见,小叶哥哥再见!” 小姑娘翻滚的厉害,陈霁连忙上前抱住她,小心地将她送进车里。 孟清望着扬长而去的车影,直到完全消失在了视野中。 “在想什么呢?”叶疏桐的手搭在孟清肩上。 孟清低声说:“他们看上去,才是一家人。” “哎,你妈永远是你妈,你妹也永远是你妹,也是一家人咯。”叶疏桐抬手,习惯性地想将孟清往怀里拉,但末了想起了什么。 稍微犹豫了两秒,叶疏桐换了个稍微有分寸一点的姿势搂住他的肩。 叶疏桐说:“阿姨刚带你到瑚城的时候,年纪也就跟咱俩现在差不多。结果我至今都还不会铺床,也不会做排骨汤。你也要懂她嘛。” 孟清微微垂眸。 他当然知道。 紧接着,叶疏桐说:“你呢,也不是孤家寡人。至少我会一直在,只要你不主动抛弃我。” 孟清瞥了他一眼。 叶疏桐,你怎么敢说这种话啊。 叶疏桐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神神秘秘地开口:“要做到也很简单。” 孟清:“什么?” 叶疏桐义正言辞:“首先,你不能背叛绫波丽——” 孟清:“……” 叶疏桐顺势探过头,又看了一眼孟清颈部的那一点红痕。 现在几乎都已经消失了。 “这儿到底怎么弄的?”叶疏桐不肯放过他。 孟清不看他:“都说了是蚊子,你不相信我?” “我信,但是——”叶疏桐咬紧牙关,升起的想法令人烦躁无比,索性脱口而出,“昨晚你没有和那个野男人在一起吧?” 孟清:“……” 孟清:“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叶疏桐果断摇头:“不是。” 然后得出结论:“所以不是他咬的。” 孟清莫名觉得叶疏桐的眼神交织着某种深切的不安和脆弱的希望。 好像必须要得到孟清的答复。 孟清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微微颔首。 嗯,确实不算咬。 叶疏桐的神态立刻舒服了,却异常认真地说:“没有我的允许,以后也不能。” 简直霸道极了。 孟清淡淡地问:“为什么?” 叶疏桐放在他肩膀的手一僵,过了几秒,才憋出一句:“男人都是骗子。” 孟清冷笑一声,眼神似乎在问“我俩谁不是男的”。 叶疏桐补充:“尤其是不是直男的男人。” 孟清想,可能有点道理。 孟清友善地提醒:“直男,是不会抱着另一个直男的。” 叶疏桐也不放手,把他往楼道里带,一脸骄傲: “我就是我,是不被定义的直男——” 走了两步,又想起一个异常重要的、充满危机感的问题。 孟清和那个他误以为“喜欢”的野男人,现在到底到哪一步了? 032 [文/晋江/漱欢] 然而那个问题, 叶疏桐最终没有问出口。 因为孟清身上半点看不出可疑之处。 平白问了,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加深孟清对那个人的维护。 再说孟清周围的人他都知道,肯定是外来的家伙, 认识不过两天,感情能有多深? 叶疏桐完全可以当他不存在——说不定孟清就是一时兴起, 过了两天也就忘了。 他只要慢慢让孟清认识到,谁才是重要的、完全占据他生活的人就行。 可是当天晚上,叶疏桐还是没能如愿赖在孟清那儿过夜。 他才关好窗户, 没让什么莫名其妙的蚊虫飞进来再咬孟清一口,就接到经纪人和叶敬然交替着夺命连环call, 把他恋恋不舍地召回了公司。 落地玻璃外闪烁的横幅仿佛失去了文字的轮廓, 彩色的光点有规律地起伏。 雨水顺着玻璃打湿了光线。 “从孟清那儿来?”叶敬然合上文件,意味深长地抬眸。 叶疏桐困倦地往后一靠, 不耐烦道:“这么点小事还非要我来。” 叶敬然阴阳怪气道:“你这么一天天的去烦人家孟清, 幸亏人脾气好,没把你扫地出门, 以后再也不联系。” “你这什么意思?”叶疏桐眯起眼睛,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也需要我在他身旁。” “我看你是过于关心, 已经让人困扰了吧。” 叶敬然扫了一眼合同上的数字, 心满意足地“啧”了一声。 看在钱的面子上,他决定勉强提醒一下叶疏桐,毕竟笑话闹太大丢的也是一家人的脸。 于是叶敬然说:“你可以随心所欲过你自己的人生, 但是,孟清想要什么,你问过吗?” “我这么了解他——”叶疏桐忽然一顿。 ……叶敬然这话到底在指什么? 傍晚时,孟清看向陈霁一家人的眼神再次浮现于眼前。 叶疏桐灵光一现。 “我知道了!” “啪”地一巴掌打在了叶敬然肩上, 痛得后者龇牙咧嘴:“逆子!想死了是吧??” 回头时,叶敬然莫名其妙,怎么叶疏桐反倒心情不错了。 叶疏桐知道了—— 他从前和孟清说的那些,不结婚不生子,和绫波丽过一辈子,那是他以为孟清也想要的。 但是孟清……孟清其实—— 想要一个家。 虽然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但正是因为对“家”产生的迫切,才对自己产生了某种误解,突然转变性向吧。 ……一定是这样! 叶疏桐下定决心,他一定要帮孟清认清真相才行! - 一天之内,孟清有了两个还算好的消息。 一个是格格怀孕了。继父发现得太晚,幸好送去产检了,过不了多久就要有一窝小狗崽了。 第二个是,新窗帘装上了。 大片的遮光布料落下,露出正面的彩绘,蓝天白云,少年少女并肩坐在堤坝边,脚下是盎然的绿。 来负责装窗帘的大叔忙活了一会儿,临走时问孟清:“这在哪儿买的,我家孩子应该也喜欢。” 孟清说:“我朋友买的,我问了链接发给您。” 大叔笑着道谢,离开了孟清家。 鞋架上的手机发出振动。 【AAA木同:这是我亲自定制的EVA同人图!】 孟清躺在床上划拉了一下手机,没找到同款的图,只好找了家同类型的窗帘店给大叔发过去。 两百块以内就能解决的窗帘,不知道叶疏桐被忽悠了多少。 最近叶疏桐忽然变得很安静,没怎么来找他了。就连线上聊天的频率也忽然大幅下降。 是忽然想通了吗?这可不像他。 ……也有可能是为了年终演唱会在加紧排练吧。 一时间,心底淡淡的失落冒了出来。 可能和叶疏桐出柜这件事,最终必然会走到这样的结局。 是在孟清预料之中的。 但好像,他自己并不太喜欢这样。 复杂的情绪交织,孟清关上久未更新的聊天框。他点开久违的大眼软件,输入了叶疏桐的大名。 最近的消息似乎都停留在他参加的一档音乐节目上。 【#歌王# #叶疏桐# 这期《飞鲸》唱得我心旌摇曳,有没有人懂,直接一个原地脸红腿软好吗,有种唱给我的错觉】 【我懂你,姐妹呜呜呜呜呜,我不管就是唱给我的!!!】 【我愿称我老公为破碎感之神】 【#歌王# 我哥参加这个节目就对了!这首《飞鲸》一出来绝对洗脱罪名】 【罪个p,你哥进去了?】 【我有个问题,说实话最近这个音乐舞台也是情歌改编的,但是叶疏桐怎么忽然会唱情歌了?】 【回某些人,叶疏桐就是唱情歌出道的好吗[微笑] 别整一些暗示】 【你不说我还以为叶疏桐唱儿歌出名的[对手指]】 【别人哥哥是情歌王,我哥哥是儿歌王[狗头]这是可以说的吗?】 【嗯……怎么不可以呢】 【我就明说了,叶疏桐以前唱情歌都是儿童过家家,今天忽然有点东西了】 【感觉我可能kdl】 【#叶疏桐# 姐妹们,桐桐最近没有谈恋爱吧?】 【造谣是要被发律师函的好不好,你们捕风捉影的小心浪费公共资源】 【叶疏桐不是没谈过恋爱吗?】 【你还真信啊,长得好看还赚得多,周围都是俊男美女,没谈过就是有问题】 【真诚发问,哪里有问题,脑子吗?】 【我来给大家分析一下,其实儿歌王这个黑称也是近几年才出来的,毕竟我们小天王也是写过情歌的。不过要么小众扑街,要么都是自己写曲找别人填词。也不是不好,就是确实唱得没那么真情实感。这首《飞鲸》的确能看到脱胎换骨的一面,说明他没有止步于娱乐圈食物链的顶端,仍然在付出努力!所以,明白了吗姐妹们,我们也要努力才行】 【现在也说不准,指不定是打光和导演拍出来的,是骡子是马咱们31号演唱会上看,小道消息会有新歌发出噢】 【求前排票,高价求 #叶疏桐# #叶疏桐演唱会# #世界尽头演唱会#】 …… 温柔的钢琴声响起,渐渐的,磁性的男声如夜风,翻开心弦。 孟清打开了那首备受讨论的《飞鲸》。 镜头里,叶疏桐如同行走在一片玻璃上,脚下只有自己的影子。柔白的光线,渐变的蓝色,和无边的黑暗融合在一起。 放下话筒时,他微微仰头,双眸盛着揉碎了的云月星辰,透着淡淡的哀愁。凌乱的碎发,白色的衬衣,踩在水中的双脚,完美契合了歌中爱而不得的词句。 对于孟清来说,是很难得从叶疏桐的身上看见这样的情绪的。 以孟清对叶疏桐的了解,以往表演性质的舞台中,大多容易看出是为了协调曲风而进行的“表演”。 但在这首改编的《飞鲸》中,有那么几个瞬间,孟清感觉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叶疏桐在唱那几句词的时候,是真的很难过。 ……那么,他当时,在想什么? 在想谁?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仿佛一面纸糊的玻璃墙被突然戳破,其后还有翻江倒海的一大片即将袭来,压抑着窒息般的感觉。 孟清赶紧坐了起来。 他关上手机,打开电脑,调出了刚收到的论文审稿意见。 密密麻麻的字眼看得眼睛疼。 没过多久,有人打来了电话。 “……请问是孟清吗?我是邢荞……对。是这样的,上次和你说过,我们周四有个讲座活动……” - 瑚城外国语中学的礼堂中,灯光照亮了孟清的影子。 他旁边还站着另外四个已毕业的校友,来自各行各业。 孟清举着话筒,温和而坚定:“……谢谢这位同学的提问。其实,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条金科玉律确定通往快乐。但我相信,在你前进的过程中逐渐朝真正的自我靠近时,快乐一定会成为一份奖励。” 坐在礼堂后排的几个少年少女正在埋头嘀咕,其中一个问站在旁边的班主任:“邢老师,您是孟学长的高中同学,还是初中同学?” 邢荞敷衍地“嗯”了一声,余光里,最后排原本空无一人的区域好像坐了一个人。那一片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楚脸。 ……是哪个班的,怎么好像还在玩手机?! 这可是她班上的位置,要是让主任看到了还得了。 “老师,”自家班上的女声唤回了邢荞的注意力,“孟学长这么帅,高中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八卦啊?” 邢荞忍不住想掐人耳朵:“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就知道听八卦。” 几个学生不依不饶:“哎呀,邢老师,你说说嘛,学长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呀?或者男孩子?” 邢荞语重心长:“当然是成绩好的优秀的,为人温柔善良,不喜欢聊八卦的那种。” 她说着,视线再次去找最后排的那个人。 真是越看越可疑,怎么在学校里还戴着帽子墨镜,竟然还不穿校服,无法无天了吧?! 而且那人在她说完时还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邢荞百分之百确定,这人肯定不是学生。 ……好家伙,校外的? “老师。”有个学生凑上来。 邢荞冷着脸,观察着对方的动向:“别说话。” 学生委委屈屈地扭过头:“不说就不说嘛,那么凶干什么。那个人真的好像叶疏桐噢。” 这一声“叶疏桐”忽然招来了后排区域无数的回眸。 邢荞的脑袋一大:“别看了别看了,都是同学有什么好看的,眼睛都长后脑勺是吗?” 台上的孟清很快注意到了这一动静。 坐在最后排的人和他视线一撞,生怕他没看到似的,手腕一弯,在帽子顶上比了个大大的心。 讲演结束后,学生们陆陆续续回教室继续上课了。 孟清和邢荞在走廊处聊了几句。 他们中学时不算熟,或许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印象中,邢荞也是安静低调的性格。但好歹同窗六年。过了这么些年再来寒暄,反而有一种老朋友的亲切。 “……我真是羡慕你。”邢荞笑着说。 孟清顿了一下,不明所以:“什么?” “不是指工作,我对现在回来当老师感觉很好,这是我理想中的生活,”邢荞叹了口气,视线越过了孟清,“可是我回头的时候,发现很多以前的朋友都不知不觉走散了。所以,你和叶疏桐……很幸运。” 孟清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走廊尽头,宽大的黑色夹克罩住了正靠在栏杆边昏昏欲睡的身影,也不知等了多久。 阳光温柔地跳在栗色的发梢间,一如当年。 孟清想,他自己,或许才是更幸运的那一个。 033 [文/晋江/漱欢] 走廊的一侧墙上贴满了照片, 冬日的阳光从另一侧懒懒洒下。和煦的风晃悠悠地来,吹得人影也婆娑。 “你们刚才说什么了?”叶疏桐闷声闷气地扯开口罩。 刚才一睁眼就看到孟清和邢荞站在那儿有说有笑,明明都不怎么认识, 好像很熟似的。 孟清说:“反正没说你坏话。邢荞说我们原来那间教室现在空着,可以去看看。” 叶疏桐酸溜溜地开口:“你和谁是我们啊。” 孟清顿了顿, 玩笑刚要出口,但又觉得不合时宜。他微微回头,发现叶疏桐站在那一面展示墙前, 目光逡巡于松散排列的照片之间。 “优秀毕业生”几个字挂在最上面,按毕业年份往下数第五行。 叶疏桐排在最左侧。 十八岁的少年干净明朗, 肆意张扬的眉眼和现在几乎无二。只是看上去不太高兴, 懒散地瞥来。 ……是那种会被别人说“很酷”的姿态。 孟清走近一步,忽然一只手伸来, 从木夹取下了那张照片。 叶疏桐自然地挪到那一排的最右侧, 和孟清照片旁边的那张调换了位置。 邢荞的照片被挪到了最左边第一个,在最显眼的位置。 叶疏桐装模作样地拍拍手, 心满意足地评价:“顺眼多了, 这才像话嘛。” 这行为最多不超过五岁。 孟清的声音平淡:“干嘛非要放一起。” “好看啊。”叶疏桐理所当然。 两人慢慢地走到了三楼南面靠近楼梯的那间教室。 邢荞说,这间教室这学期空出来了, 等下学期才会安排使用。 孟清和叶疏桐初一就在这间教室, 中途兜兜转转换了许多次别的地方,高二时又回到了这里。 挂在门口的牌子早已变了数字。 教室内的设施、桌椅也全都换成了新的。 唯独没变的是宽阔的窗,和窗外那棵高大古老的梧桐树。冬日萧瑟的枝干盛着温暖的光线, 影子在课桌边缘徘徊。 孟清静静地看着那棵树,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了它繁茂迷人的金色。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到瑚城的第一天,踏进这间教室的第一次, 看到这棵树的第一眼。 他和叶疏桐的人生,就是从那时起,有了交叉点。 - 那是二零零六年十一月的某天。 孟清是在开学近三月后转学到瑚城外国语中学初一年级的。 年轻的班主任站在讲台边拍了拍少年瘦削的肩,心情很不错:“……孟清同学的成绩优异,是拿了全额奖学金才选择咱们学校的。以后呢,大家要一起努力学习。喏,孟清先坐后面吧,咱们班的位置都是要每周轮转的。” 在一些唏嘘的声音中,孟清顺着狭窄的过道走到了最后一排的窗边。 他的同桌正趴在桌上睡觉。 孟清坐下时,周围几个男生都多看了他两眼。他很敏锐地察觉到了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 很快,孟清感觉到有一些不对。 班主任是语文老师,看上去很严格,但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叫醒他的同桌。周围的同学认真听课的顶多有一半,另一半明显都心不在焉地开小差。 他还记得陈霁之前说的:“排在前面的几个尖子班呢都不愿意再收学生了,但是没关系,你们教导主任说了,期末考试之后会按排名重新分班。你姑且先待一待,你学你的,别和那些学生混在一起就行了。” 所谓“那些学生”,指的是一些靠赞助费和家庭背景进来的学生。瑚外作为一所顶尖的私立中学,既想要好处,也不想坏名声,索性将这些学生分一分,塞到了各个非尖子班。 然而这回出于各种巧合,没分均匀。 到孟清所在的十七班时,含量就变得稍微有点高,而且两极分化严重。 陈霁当时一听说就不乐意,非说指着人去提高均分。但碍着孟清得上学,不得不同意。 在那节语文课下课后,孟清坐在座位上,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话。 这片靠窗的区域似乎有一片无人敢靠近的结界。而来自结界外的教室充斥着窃窃私语和奇怪的打量,那些目光几乎从他的头发丝一直瞧到脚底,要外来者的窘迫无处可躲。 孟清扭开视线,望向窗外。 正值金黄季节的梧桐树安静地伫立着,偶尔抖动枝干,发出簌簌的声音。古人说凤栖梧桐,或许真的有人见过那样的景象。 涌动的金色充满了层次,远处淡金,近的几乎成栗色,再过渡到黑色。 年幼的孟清看得出神,忍不住伸手去碰,要是能拥有那样的颜色…… 手指间忽然多了一根……头发? 梧桐被挡住了。 他的新同桌虽然同样年少,眼里却写满了复杂的神色,困倦、震惊、不可思议、惊恐、沉默…… 还冒了一句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孟清也沉默了几秒,觉得应该不是瑚城的方言,也不是英语。总之他把那一根头发还给人家了,然后很有礼貌地说:“抱歉,看错了。” 对方质问的语气:“看成什么了?” 孟清坦白道:“……凤凰。” 这是个好词,应该能缓解一下氛围。 但显然,他的同桌更加不可置信了: “……你骂我是鸡?!” 孟清:“……?” 快要上课时,坐在孟清另一侧隔着走道的两个男生回来了,坐下来看到那一边气氛不好,当即开始幸灾乐祸地对着孟清指指点点。 “哎,新来的,你这鞋多少钱啊?这么旧了都在穿。” “人家好学生,拿奖学金也不穿新的。喂,你别上课踩到叶哥的鞋了,好几千块,你赔不起。” “听说是宁州来的,你不是瑚城人啊?你家住哪个弄堂的?” …… 那种高高在上的轻蔑的语气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其中一个见孟清挺直背不理他,伸手就去扒拉。 “……滚!” 孟清一愣,只见他同桌极其不耐烦地对着自己的方向骂了一句。 视线却是越过了自己。 “听到没有,叶哥都喊你——”那人的手还没碰到孟清,忽然一顿。 孟清的同桌踹了一脚桌下的横杠,眼皮子懒洋洋地一抬,语气冷漠:“我让你们两个滚,吵死了。” 然后在一片惊人的尴尬和安静中,少年干净修长的手指碰了碰孟清的桌面。 “你接着说,”一副不讲清楚不罢休的霸道态度,“凤凰和鸡有什么不同?” 孟清:“……” 下一堂是数学课。 数学老师一看就是严谨的老教师,决不允许底下的学生偷奸耍滑,挨个检查昨天的作业。 到孟清那儿的时候,数学老师隐忍的怒意基本发作:“叶疏桐!又是你不做作业!” 孟清这次听清楚他同桌的名字了。 ……叶、疏、桐。 和窗外茂盛的梧桐树形成了映衬。 紧接着,他的同桌懒懒散散地拿着书往后一步,站在了后方的黑板前。 而孟清则被要求上讲台现场做题。 前排的学生抱怨道:“都是新的内容,学都没学过怎么做——” 粉笔很快书写了完美的解答过程。 数学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孟清回到座位。 叶疏桐则足足站了大半节课。 孟清动笔写习题时,一颗黑色的脑袋凑了过来。 “……你数学很好吗?怎么全都会啊。”叶疏桐看着草稿纸上工整的演算,打着呵欠。 孟清专心致志,没理他。 叶疏桐自言自语道:“我弟……不是,我妹妹数学也很好。” 孟清微微抬眸。 叶疏桐说:“唉,可惜不通过血缘传染。” 孟清低声说:“很简单的。” “那你教我呗。”叶疏桐说。 没等孟清开口,讲台上怒气冲冲的声音降临:“叶疏桐,你还想站是不是?” 一天下来,孟清感觉到叶疏桐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总之,没有恶意。 午休的时候,班主任带着孟清去办理剩下的转学手续。等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到晚自习之前,孟清终于有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他去了宿舍区,从舍管那里取了行李,准备先收拾一下自己的地方。 “咱们有双人间和四人间,但是你们班的男生都排满了,”舍管曹老师指给他看,“你只能和隔壁班的一起住四人间。” 孟清应了声,视线一扫,看到表格最后,叶疏桐的名字旁边有一个空位。 曹老师当即解释了一句:“啊,你可能还不认识,这个同学是从国外回来的,和别人住不惯,特意给他分的。” 孟清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其实他住哪里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然而刚一推开门,一股呛人的烟味儿扑面而来,里面有两个正在打牌的男生回过头,登时变了脸。 “你哪儿来的?”其中一个人高马大的挡在门口,比那时的孟清高出一大截,居高临下地用排斥的语气说,“都说了我们宿舍不准进人。” 孟清不卑不亢地回答:“曹老师安排我住进来。” 那人正要说什么,被另一个人阻止了。 “行,你进来看看。” 大门一开,露出了孟清原本要住的那个位置。 上床下桌的配置早已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还有一地烟灰,脏乱得不像话。 “看清楚了吗?没有你的地方。” 那个高大的男生吹了声口哨,“砰”地砸上了门。 孟清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慢吞吞地捡起地上的行李。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于是坐在了冰冷的楼梯。 过了一会儿,有人上楼的声音。 “你在这儿干什么?吓我一跳。” 孟清一抬头,发现是叶疏桐。 他没吭声。 叶疏桐走到他旁边时,停下脚步:“你怎么不高兴啊?下午不还好好的吗?” 孟清抿着唇,习惯性地沉默。 他希望叶疏桐别再问了。 可是很明显,叶疏桐才不会放过他。 “说话啊,别当哑巴。” 孟清的声音有一点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不高兴?奇怪,你明明就很难受,为什么不说……哎,你不会要哭吧?”叶疏桐一下子紧张了。 孟清抬头瞪他,硬说:“我没哭。” 叶疏桐舒了口气,说:“那我回去睡觉了。……你住哪儿来着?” 孟清说:“还没有地方住。” “噢我忘了,你是新来的,”叶疏桐回头时,看见白净单薄的少年有一双微红的眼眶,像盈着一层水汽。 孟清说:“我可以先把行李暂时放你那儿吗?晚自习结束来取。” 叶疏桐的声音从台阶上传来,直接拎起了他的行李:“行啊。你要是不来的话我就扔了。” 晚自习的时候,叶疏桐根本没出现。 临到结束时,孟清听到有人在讨论今天下午宿舍区发生的一件“大事”。 “隔壁十六班有人在宿舍打牌还抽烟,教导主任搞偷袭,直接抓了个正着,立马请家长,听说还要记过。” “我天,胆子这么肥——” “老曹都管不住,居然还要主任亲自出马。” “听说是有人举报的,十六班那俩气惨了,还扬言要报复呢。” …… 等孟清回到宿舍时,宿管曹老师安慰他说:“那两个学生都已经被训斥过了,保证书也写了。你放心去住,有什么事再跟我说。” 孟清说:“谢谢老师。” 他敲了敲叶疏桐的门,里面半天没声。 过了好一会儿,叶疏桐才慢吞吞地来开。 他戴着耳机,似乎在讲电话,招手让孟清先进来。 孟清下午的时候也只在门外待着,现在一看,才发现叶疏桐的这间房明显宽大很多,里面的设施一应俱全。两套酒店式的床桌,显得宽敞明亮。 叶疏桐懒散地往柔软的大床上倒,摘掉耳机问孟清:“要和十六班的人住的是你啊?” 孟清说:“是。” “那你为什么下午不进去?” 孟清说:“下午的时候……有一点误会。” 叶疏桐从床上坐起身,那双漂亮明亮的眼睛微眯:“那你现在搬过去岂不是危险了。他们肯定会以为是你举报给教导主任的,你不得平白受这个气。”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孟清反问道,抓着行李的手指收紧了些。 叶疏桐疑惑地眨了眨眼:“啊?是我打电话给校长,让他找人来查的啊。我是忍不了那股烟味儿,都蹿我衣服上了。你也打电话了吗?” 这话就和“我上课喜欢睡觉”一样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大义凛然,在年幼的孟清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震惊。 随即,见孟清沉默,叶疏桐嘴角一勾,露出了惊喜而骄傲的笑容:“那咱俩想一块儿去了。” 好像八百年没碰见跟他一样思路清奇的人。 孟清提着行李,刚要拉开门的时候,叶疏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喂,孟清,你睡觉……不打鼾吧?” 034 [文/晋江/漱欢] 冬日的窗外, 梧桐萧瑟,却有满枝浅金的白光。 孟清站在窗前,温柔的光线顺着指尖流淌到掌心。 叶疏桐坐在旁边的课桌边缘, 略显遗憾地叹气:“可惜原来我们住的那栋楼都拆除重建了,不然还能去宿舍逛一逛, 追忆一下似水年华——” “追忆你因为怕鬼半夜不敢一个人上厕所的事?”孟清不冷不热地问。 叶疏桐当即坐正了,为自己挽回尊严:“怎么可能,我哪儿怕了, 我明明是怕你被黑灯瞎火吓着了才陪你去的。” 孟清望着窗外,忽然嘴角上扬:“难怪你当时求着我和你一起住。” “就你记性好是吧, ”叶疏桐琢磨着, “我求你了吗?” 孟清回过头:“没有吗?” 叶疏桐犹豫之际,却见孟清站在光线里, 神情温和清冷。 既看得人莫名心虚, 又忍不住想看。 他盯着孟清看了十几秒,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了:“孟清同学, 你怎么学坏了, 还故意套路我!” 孟清低声说:“可能我本来也没什么好。” “你说什么呢,”叶疏桐抓住他的手臂, 将他一把拉到了自己面前, 拍了拍他的肩,露出笑容,“这样也好, 像个活生生的人。” 这话听着耳熟,叶疏桐或许说过不止一次。 “……为什么?”孟清懵懵地问。 叶疏桐拉住他的手指,自言自语道:“这样我们就差不多。” 孟清没听明白。风从梧桐树的枝头而来,吹过他的发梢。 叶疏桐又将他往面前拢了拢, 习惯性地抱住孟清,懒散地靠在他颈侧,吸了吸气。 孟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姿势未免怪异。 他站在叶疏桐双腿之间,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于是推了推叶疏桐。 叶疏桐没动,嘀咕道:“又没人看见。” 孟清脸上发热,只说:“你先放手。” “为什么?”轮到叶疏桐问他了。 孟清说:“你别忘了,我是同性恋。你再蹭的话,我就有反应了。” 抱着孟清的手一顿。 孟清绷紧的心也随之一沉。 但紧接着,叶疏桐拢紧手臂,呼吸变本加厉地经过了孟清的侧脸,愈发靠近。 尚未贴近时,孟清推开了他的肩。 叶疏桐看着他,嘴角微勾:“Gay不都是这样的吗,你连这个程度的接触都不能接受,怎么当同性恋?难不成谈柏拉图?” 孟清微怔,慢慢挣脱了松开的手。 “你很了解gay吗?”孟清低低地反问道。 他确实拿不准,叶疏桐这是在唱哪出。 叶疏桐点头道:“对啊,我是很了解。圈子里这么多,怎么也见过不少。你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最后一句,叶疏桐咬重了字音。 孟清的声音干涩:“人有多种多样的,gay也是。你也不能以偏概全。更何况,我本质上和他们也相同。” “而且,”孟清往后退了半步,手指撑在身后的桌上,视线看向窗外,“你又不是同性恋,怎么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你如果觉得同性恋恶心的话,那在你眼里,我有区别吗?” “当然有!”叶疏桐脱口而出。 他跳下桌子,似乎急于替自己辩解:“清清,我永远不可能觉得你和他们一样。至于会不会恶心,那也是分人的。如果是你,或者是我的家人,我绝对不会这么想。” 这话一出口,叶疏桐自己也顿了两秒。 他几乎没有过脑子,只是凭借直觉说出来的。 孟清看出了这一点。 他知道叶疏桐说的是真话。 叶疏桐的语气坚定:“所以,即便你是同性恋,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更何况,孟清到底是不是,还不一定呢。 孟清看着他,胸腔里的跳动被那样炙热诚恳的语气包裹着。 很多时候,成年人之间不会那么直白、直接。可委婉总会导致猜测、误解、阴差阳错。 但他和叶疏桐,早就太了解彼此了,他们之间最需要将话讲清楚。 而面对叶疏桐那双明亮的眼睛,孟清却隐隐地产生一丝不安。 因为他的秘密必须小心藏着。 “当然,”孟清尽量维持着声线的平静,“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叶疏桐捏住他的手指,说:“所以,好朋友,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些话,我都当没听过。” 孟清想了想,应该是指之前要疏远一些的话。 他说:“我觉得,还是听一些吧。毕竟,我也有自己的私生活。” 叶疏桐脸色一变:“怎么,那个江学霖还在纠缠你?” “跟他没关系,”孟清颇为无奈,仍旧坚持道,“我也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而且,你这样会给我造成困扰,因为作为gay,我会容易误解。” 从瑚外出去之后,这话叶疏桐琢磨了一路,总觉得哪里不对。 什么叫“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意思是自己的生活与对方无关?他和孟清这么多年,不都是管来管去的吗?怎么现在还说不管就管了? ……不可能。 还有,什么困扰?误解什么? 他们只要保持原有的状态,不就好了吗? 这时,叶敬然那天的话再次浮上心头——“我看你是过于关心,让人孟清困扰了”。 所以,他以为的“好朋友”关系,已经打扰到孟清的正常生活了吗? 同时,孟清也在家独自思索。 屏幕上的论文总是一个字也钻不进脑子。 叶疏桐信誓旦旦说他不在意孟清的性取向,说他们还是能和以前一样。 可是……真的吗? 孟清知道,叶疏桐说到做到,可是他原本不必勉强。 - 没过几天,办公室内,黄主任语气委婉地向孟清说:“上次基金项目批下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孟清略显诧异,不知他为什么这时提起。 “没有让你参与呢,老实说,也不是我本人的意思。我很看重你的能力,但是任何事情,并不是完全靠能力决定的。你明白吗?” 孟清说:“……明白。” 黄主任叹了口气:“我现在也顶着压力,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毕竟,你也不是瑚城的医学院出身,在这里还是少了些根基。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等一年规培期结束,我一定为你争取位置。如果你愿意一直在这里,我会很高兴以后有并肩作战的人了。” “但倘若我是你,有一片光明的前途在外面等我的时候,我会谨慎考虑,我到底要什么样的工作或者生活。” 孟清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办公室时,发现已经有个人在门口等着了。 有过两面之缘的赵文心很自来熟,弯起眼睛:“孟医生,好久不见。” 孟清略显诧异,还没从刚刚那番云里雾里的话中完全解脱。 赵文心开门见山:“我要准备和我丈夫一起回新加坡了,所以是来说声再见的。另外,我还想说声,抱歉。” 孟清疑惑不解:“为了什么?” 赵文心说:“上次我当众拂了我叔叔的面子,故意让他难看。他不能对我撒气,但多半会对你有不好的印象。我已经和他讲清楚了,但是……我听说了他们最近那个重大项目的事,可能是因为我才导致了这样的事。” “与你无关,”孟清说,“那个项目本身和我做的实验方向也不一致。” 赵文心一愣,不好意思地说:“你也不用这么安慰我。” 孟清心里基本有数。 的确和赵文心无关,是因为上个月开会那一次,他拒绝了对方提出“合作”的橄榄枝。 赵文心听他这么一问,有了几分猜测,安慰道:“有些人的心思不在专业能力上,短时间内无所谓,但过个五年十年的,这一行还是得凭真本事吃饭。不过这里本来就无数双眼睛盯着,竞争性太大,也不是一定适合你。我和瑚城最好的一家私立口腔医院很熟,如果你后面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孟清说:“谢谢。” “不客气,”赵文心忽地笑了,“你连我联系方式都没有。” 她拉过桌边的便签本,写了个号码。 孟清送她到扶梯口。赵文心刚踏上扶梯,忽然玻璃护栏的另一侧传来不小的动静。 一个戴着黑色口罩的人影被围在人群中,目不转睛地盯着孟清消失的方向。 孟清还没走进办公室,就听见隔壁来自安素素的惊呼:“妈耶!!!叶疏桐来我们医院了!!!” 另一个小护士经过孟清身边,神情激动:“我的天,我刚看到真人了,太帅了!从今天起我也要做他的粉丝!” “是不是!”安素素深呼吸了一大口,顺了顺过速的心跳,“我早就说了,必然引起骚动。你看到没,他往哪个科室去的?” “好像是在咱们这层。” 安素素:“……啊?那我要赶紧去看看!” 安素素一溜烟儿往外跑,看到孟清时顿了一秒:“孟医生,赶紧跟我一起去啊!” 孟清:“……去哪儿?” 安素素急了:“你不也是叶疏桐的粉丝吗!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去围观!” 几步外的黄主任办公室屋门开了一半,叶疏桐懒散地坐在椅子上,摘下口罩。 他往后一瞥,恰好与迎面而来的孟清撞上视线。 叶疏桐说:“要不,让孟医生给我看看。” 黄主任迟疑了几秒,说:“可以。” 黄主任让小曲带叶疏桐去拍片子。 孟清不由困惑。 要不是孟清看到他办公桌上摆了一叠签名照片,差点就要信了。 他前脚还没走,黄主任已经在给自己女儿发语音消息了:“哎,囡囡啊,爸爸跟你讲,不要生气了,今天给你带个惊喜……” 孟清:“……” 小曲带叶疏桐去拍片回来,一路上脸都要笑歪了。 “孟医生。”她非常礼貌地敲敲门,恋恋不舍地让偶像先进。 ……岂料偶像转身就顺手把门关了。 不过偶像朝她笑了欸!!!值得发一百条微博放烟花。 孟清在电脑上调出片子,听见叶疏桐走到身后的脚步声。 压低的笑意带着气泡音:“听说孟医生也是我的忠实粉丝,还有不少同款?” 孟清的手从鼠标上挪开:“略有耳闻。” “那孟医生要不要给偶像送礼物啊?”叶疏桐问。 椅子一转,孟清脸上挂着微笑:“当然,我可以亲自给你拔智齿。” 叶疏桐脸色一白。 孟清给他指了指片子:“四颗智齿,全都没有萌出,但其中两颗是阻生,已经有点压迫到前面的牙了。所以你之前才会觉得不舒服。现在很疼吗?” 叶疏桐开始卖可怜:“特别疼,晚上都睡不着,要孟医生呼呼才行。” 孟清说:“那得马上处理了。” 叶疏桐搭在孟清肩上的手一僵:“……啊?” 孟清有了个方案:“可以四颗一起拔掉,需要住几天院。” 叶疏桐说:“能不能……缓一缓?” 孟清:“你不是说很疼吗?” 叶疏桐:“……也没有那么疼。” 他话锋一转:“主要是,这周还要去拍广告,年底还有一场演唱会。万一拔牙导致脸肿了,就不能给孟医生最佳现场体验了。” 孟清再仔细看了眼片子,说:“可以再观察一下。最多等你演唱会结束。” 叶疏桐顿时眉开眼笑:“那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病人了。” 孟清迟疑道:“……对?” 叶疏桐郑重地说:“那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好医生——” 孟清一顿。 他坐着,只能微微仰头看站着的叶疏桐。 叶疏桐的身影笼罩着他,微微俯身,手指抚上孟清左眼的眼尾,轻轻摩挲,然后满足于孟清微微颤动的睫毛。 “你不能不管我。” 035 [文/晋江/漱欢] 盘山公路在回转了无数个急弯之后向前方蔓延, 地势渐平,冰雪覆盖了连绵的山峰。 孟清从昏沉的睡意中逐渐挣出,眼前是倾斜的世界。 他是枕在叶疏桐腿上睡着的。 孟清慢慢坐起身, 发现叶疏桐还在睡,也没耽误他非要拉着孟清的手。 ……也不知道怎么就答应叶疏桐的。 他们正在去往一个滑雪度假村的路上, 是因为叶疏桐受某品牌邀约拍摄一则滑雪广告。 叶疏桐非说自己牙疼,要孟清一起来,以防万一。 孟清现在意识到, 这能有什么万一。只有叶疏桐突然牙疼得不行了,他能找个最近的牙科诊所帮他挂号缴费。 但稀奇的是, 老黄竟然放他走了。 言下之意, 还是让孟清多想想。 其实黄主任对他不错,当初招他进来, 除了秦泽平的那一层关系外, 也是因为赏识。如果孟清愿意,黄主任说不定也能让他留在这间医院。 最差的情形也就是没有位置, 要另谋生路。除此之外, 他还能去哪儿呢。 过去在英国,或是在别的什么地方, 哪怕再好, 都不是家。 身边隐约传来动静。 叶疏桐睁开眼,声音中还带着困意:“你想什么呢,愁眉苦脸的。” “有吗?”孟清转过头, 眉心被伸来的手指揉了揉。 叶疏桐往他肩上一倒,凑近颈侧闻了闻,然后说:“你不会是在想那个人吧?” 孟清莫名其妙:“……哪个?” 叶疏桐闭上眼睛,自言自语地说:“没关系, 反正你也没时间和他一起。” 孟清:“……?” 怎么又开始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了。 抵达度假酒店时已经接近日落了,具有现代艺术气息的整片玻璃外观都流淌着金色的光线,壮丽的山峰浮现其中。 叶疏桐一到酒店就倒头大睡。 孟清在他隔壁的房间里写论文。 流动的夕阳在墙面和玻璃间不断徘徊。 孟清写了一阵子,合上电脑,在沙发上看书。 直到叶疏桐来敲门。 两个人去私密性很好的酒店餐厅吃了饭,然后在孟清的提议下出去走走。 外面已是黑夜,山区少云的夜晚是大片的深蓝色,雪峰在月色下巍峨伫立。 路面的积雪坚实,并不难走。 一大片空旷的雪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边有夜滑的。”叶疏桐靠在孟清旁边,抬了抬下巴。 散落在山间的灯光照亮了穿梭的身影,缆车就在一百米外。 孟清说:“你想去吗?” 二人目光一碰,不约而同地笑了。 睡了大半天,怎么都该活动一下。 回酒店换好衣服鞋子,再拿上防护用具。坐上缆车时,原本晴朗的天气开始飘雪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手套上。 叶疏桐顺势拍了拍,原本是想把雪扫走,却只是让冰晶逐渐融化。 孟清问:“老规矩?输了的人请吃饭?” “那多没意思,”叶疏桐的头盔碰到了孟清的,隔着彩色的护目镜只能看见晃动的长睫,“输的人,要给赢的人搓背。” 孟清:“……”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赢的好,还是输的好。 雪道迎面的风很大,坡度也陡。 好在这条路线上没几个人。 叶疏桐一溜烟儿就往下滑去,单板扫起的雪风像一片散落的云。 孟清也不甘示弱地追了上去。 其实滑雪这件事,也是叶疏桐最早教他的。 对于孟清来说,在瑚外的时候年纪小,更没什么见识,除了读书就是篮球羽毛球之类的。 瑚城的冬天几乎不下雪,周围更是没有雪场——那个时候,根本不存在室内人造雪场。 直到高三的冬天,好不容易过年后拥有几天奢侈的假期,叶疏桐实在学不下去,邀他去滑雪散散心。说是叶疏桐的大哥叶霄投资的滑雪度假区刚开业,也不收费。 陈霁也破天荒地同意了。 那是孟清第一次滑雪,和叶疏桐这种从小每年都去雪场的不一样,他踩着双板,在广阔无人的白色里不知道摔了多少次。 “你就是安全意识太强了。”叶疏桐当时评价道。 但十七八岁的时候,又是不服输的性子,怎么都学得很快。 孟清第三天就敢跟着叶疏桐上高级雪道了——可惜两个人都没看见封路的牌子。 孟清顺着雪道,在急弯陡坡处一脚下去没刹住,叶疏桐立刻跟上他,两个人绕了一圈,直接误入了茂密绵延的野森林。更糟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挡住了视线。 他们在里头足足徘徊了大半天,才凭借方向感重新找回了路。 天气转晴时,大片的松针抖落了积雪,瀑布在山崖处结成冰柱。两个少年抱着雪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缆车塔的方向走。 一路上,叶疏桐的话就没停过,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在讲,还说这景色挺美的可惜没带相机。 孟清心里的不安也随着他的废话逐渐消失。 当然,两个人一出来,立刻迎接叶疏桐的就是叶渺渺一顿劈头盖脸的大骂,连带着远在地中海度假的叶霄一起。 这件事,孟清也一直没和陈霁说过。 那一点对叶疏桐潜存的愧疚被埋没在记忆深处。但此后每次滑雪的时候,孟清都会想起来,下意识地更加注意。 叶疏桐偶尔也会提到,但无一例外都是像现在这样,笑着说:“你还记得那次滑森林里去了吗?那片森林真的很漂亮,还有小松鼠——叶老大后来找人做了个一模一样的吉祥物。可是他那个小气鬼,让他送一个玩偶都不肯。” 多年后的今夜,天幕如浓墨渐重,但沿途的光线照亮了大片雪坡。坡下,酒店的灯光如一片星海闪耀。 孟清和叶疏桐滑到一半时,并肩停在下一个陡坡的左侧边缘,偶尔有经过的滑雪者会与他们打个招呼。 “你手套怎么湿了?”叶疏桐眼尖,拉过孟清的手。 孟清说:“出门的时候带错了。” 带成不防水的那一双了,在一路的雪风中表面渐湿。原本预估着滑一趟是没问题,幸而也还没到湿透的程度。 叶疏桐拉下了孟清的手套,听了个稀奇:“你还有粗心的时候?怎么孟医生最近心神不宁啊?” 孟清说:“是啊。” 隔着护目镜,他看不清楚叶疏桐的神情,只知道周围忽然陷入了沉默。 叶疏桐抓着孟清的手指贴上自己露出的下巴,瞬间皱了眉:“怎么这么冷。” 过了片刻,孟清刚要开口,叶疏桐扯下手套,将孟清的手捧到嘴边,吹了口热气。 暖热的呼吸喷洒在冷冰冰的掌心,像是真的能催动凝固的血液一样。 炙热的手指包裹着冰冷的,每吹一口气,就轻轻揉一下。 孟清愣了愣,才说:“……够了。” “还没热起来呢,”叶疏桐说,“我们孟医生的手可宝贝着,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孟清想缩回手,却被叶疏桐紧紧抓住。 “他知道你手冷吗?”叶疏桐冷不丁地问。 孟清不由疑惑:“他是谁?” 叶疏桐说:“还能有谁,你喜欢的那个呗。” 孟清顿了顿,说:“……知道。” 叶疏桐恨恨的语气说:“那他也不可能照顾好你,他根本就不了解你。” 孟清说:“你是不是说得太武断了?” “我说错了吗?这么多年,谁能比我了解你,”叶疏桐不满地说,“你该不会是对我厌倦了,随便遇到个别的什么人,就误会是爱情了吧?” 孟清不动声色地说:“这两件事能比吗?” 叶疏桐早有一套理论应对:“当然可以了。人和人相处都是一个道理,远香近臭嘛。这突然的新鲜感就是会造成误解,可能就是简单的欣赏,被心理作用无限扩大了。很多人犯了这种错误,到头来才发现,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孟清说:“那按你说的,我的误解就是把对别人的欣赏当成了爱情?” 叶疏桐说:“是啊。还有就是,你以前也没喜欢过男人——” “说不定也喜欢过,”孟清低声说,“只是那个时候年纪太小,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想法而已。” 叶疏桐对此表达了强烈不同意:“不可能!” 他揉着孟清的手,大口吹了气。 “反正,你连跟我肢体接触都不愿意,更何况别的男人——” 孟清透过护目镜看着他,仿佛觉得自己的心神被明晃晃地摆在了雪地上。 是啊,如果换个别的人像这样拉住他的手…… 他大概会一拳挥过去。 手刚热乎,叶疏桐抬眸看向孟清,神色忽然一变,猛地把孟清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孟清始料未及,脚下没踩稳,跟叶疏桐一起倒在了雪地里。冬天穿得厚,雪也深,摔一跤也没什么感觉。更何况还有叶疏桐垫在下头。 余光里,一道黑影“咣”地砸到了孟清刚才站着的位置,然后顺着陡坡急驰而下。 ……是块无人的单板,多半是有人停留时卸下的雪板,从另一条中级道一路冲了下来。按陡坡的速度和光滑的程度,要是刚才真撞到人,必然得出事。 叶疏桐将孟清按在怀中,朝雪道下方高喊了一声“小心后面有雪板”。 而后,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没事吧?” 孟清挣着坐起身,前后看了一眼,他和叶疏桐的雪板都还健在,衣裤也没什么事。 “搞什么,”叶疏桐隐隐动怒,“连块板子都抓不住还滑什么雪!” 孟清说了声“你先别忙”,结果叶疏桐已经撑起身了。 雪板打到一起,导致孟清又跌坐了下来。 他双腿叉开,跪坐在叶疏桐身上,因为失去平衡下意识地抓住叶疏桐的肩,来了个面对面结结实实的拥抱。 这姿势……实在是糟糕透了。 孟清没看他,撑着旁边的雪地将自己从叶疏桐身上拉了起来,然后朝他伸出手。 等回到酒店时,前台已经有两个女孩子在投诉了。 “……刚刚那板子就直接飞下来,给我雪板直接撞坏了。你们就算不能约束每个滑雪者的行为,麻烦至少贴张纸告知一下大家吧?哪儿有新手上高级道的?” 旁边还有两三个也看见了的人纷纷表示赞同。 孟清放下雪板,看见叶疏桐已经去大堂角落找助理了。 他正要往那边走,忽然听见一个趾高气扬的声音从自动感应门处传来。 “谁看见我们雪板了?”一个高大的男人摘下头盔,居高临下的目光一瞥,“我们雪板滑下来了,一块绿色的。” 他身旁,另一个稍矮的男生长得白净,声音也跟看上去一样柔弱:“……会不会是被人拿走了?” 先前那两个女生中短发的一个回过头,没好气地骂道:“就是你们的雪板没拿住往下滑的吧?谁拿你们那晦气玩意儿,刚好,我板子被撞坏了,你们也得给个说法。” 那个白净的男生似乎被吓得一怔,眼睛都要红了。 跟这两人一块儿的还有个皮肤偏黑的男人。三人站一块,人多势众,隐隐有要吵架的趋势。 前台的服务生正要出来劝解,那个高大的男人掏出了一沓钱,往那两个女生身上砸:“不就是要钱吗?算爷赏你们的,别给我找不痛快。那块板子可是艺术品,你们去跟我律师谈吧。” 其中一个女生不紧不慢地开口:“我就是律师,有什么问题吗?” “你别以为我不敢打女人!”男人说着,抄起手里的雪板就想打人。 雪板往前了一个弧度,被一只修长的手截住了。 孟清微微皱眉,将那个女生挡在身后。 对方力气大,雪板压在孟清掌心,嵌得生疼。 气氛对峙时,“咣”地一声,另一块单板往上狠狠一拍。 孟清适时松开手,两块板子一起砸在了惹事的人身上。 叶疏桐单手抓住孟清的手,看见了被压出的一道红痕。他不敢用力,只轻轻揉了揉:“……疼吗?” 对方立刻气急败坏:“你们想干什么?!” 叶疏桐戴着口罩,露出的一双眼睛神色凌厉,冷冷一扫,反问:“你想干什么?” 他音色森冷,震得对方一愣。 ……从衣着上来看,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先动手的男人顿时气势低了,但他不服输地还想动手时,忽然注意到了周围还有保镖,正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 同时,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干什么,想打人啊?无法无天了。” “这都什么年头了,还砸钱,恶心人呢。” “咱们都到这儿来滑雪来了,你能有几个臭钱,大家还不清楚吗。” “这么年轻,啃老的吧?真不嫌丢你家的人。”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没素质,有爹生没爹养!” 这几句话钻进耳朵,顿时让那三个男生变了脸色,气急败坏、恼羞成怒,复杂得有些精彩。 散了满地的钞票就跟垃圾一样,无人过问。 酒店的安保姗姗来迟,但并没有插手。 叶疏桐冷声地警告那几人:“道歉。” “凭什么……你!”其中一个男人气得跳脚,被另一个矮小白皙的男生拦住了:“……要不,算了吧。” 后者小声说:“对不起,是我们不对。” 孟清拉着叶疏桐让开了一些,只说:“你不应该跟我道歉。” 那个男生红着眼睛,看向孟清时,眼神中似乎存在着惊愕。 那一瞬,孟清感觉他有些眼熟,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在周围人的注视下,先动手的那个男人不情不愿地跟被吓着的女生说了对不起。 得到的是一张扔到脸上的律师事务所名片。 女生抱着手,丢下一句:“你等着收法院传票吧!” 她侧过身,跟孟清和叶疏桐道了声谢,拉着朋友离开了。 叶疏桐再次跟孟清确认没事后,才去继续和品牌方的人核对明天的拍摄细节。 临睡前,孟清在房间听见有人的声音从门外的走廊传来。 然后过了不久,一阵激.烈的声音将孟清从困意中拽了出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坐起身。 原本这酒店的隔音是很好的。但孟清对噪音异常敏感,轻微的声音也会吵到睡不着。 更何况,他发现隔壁根本就是故意开着窗户的。 比跌宕起伏的细高男声更令人沉默的是,还不止两个人的声音。 孟清叹了口气,拿手机调出了大悲咒,音量开到最大,打开窗户卡在了窗棂上。 ……起码能有一点效果吧。 但这声音仿佛谁比谁大一样,接连不断。 孟清在房间里实在呆不下了,刚打开门,迎面碰到了刚结束工作会议的叶疏桐。 叶疏桐摘下耳机,晃了晃门卡,邀请道:“来我这儿坐会儿?” 事到如今,孟清也没得选。 世界总算清净了下来。 叶疏桐去洗澡的时候,孟清已经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原本只是想小憩一会儿就回去的。 隐约之间,他听见叶疏桐说了什么“冷,去床上睡”之类的话。充满磁性的嗓音低哄如蛊惑,伴随着羽毛一样轻盈的感觉。 光线在眼皮外消失时,他感觉自己被拢入了温暖的海洋中。 很舒服,很……安全。 放在窗棂上的手机电量殆尽,屏幕忽地一亮。 【邢荞:孟清,你听说了吗?原来三班那个范维回瑚城了。】 与此同时,某大眼软件上还有一条帖子的热度在疯狂上升。 [救命,今晚在某滑雪场看见叶疏桐打人了!] 036 [文/晋江/漱欢] 热搜上, “叶疏桐打人”的词条正在实时上升。 【[叶疏桐打人视频无删流出] 还删呢还删呢】 【一共就两秒,用得着吗?】 【前因后果都没有】 【呃,大庭广众之下打人就可以了吗?】 【早就觉得叶疏桐脾气不好了, 果然是这种人】 【口罩戴这么严实确定是叶疏桐吗?】 …… 各路人马吵得正不可开交时,大眼最火狗仔忽然上线。 【@沉默神探V:#叶疏桐打人# 听说小天王见义勇为了?让路过的小神探来揭露真相[视频][图][图][图]】 评论瞬间淹没了词条。 【完整视频来了!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我就说我的好大儿不可能吧!】 【你要不要脸自称小神探, 皮下多老了自己不清楚吗】 【这不会是反向营销吧???】 【好无语,还以为有大新闻】 【洗广场了姐妹们 #叶疏桐打人# #叶疏桐见义勇为#】 【吗的谁敢对我们桐桐那么凶!】 【刷了一夜新闻结果给我看这个?……我也是有点无语,还以为自己终于要塌房了】 【@星罗传媒, 有人污蔑,出来干活了!】 【我, 我磕到了……叶疏桐是帮谁挡了一下?那个帅哥脸被挡住了但还是好帅啊】 …… 雪山上, 小曲回头瞧了一眼正在拍摄的老板,低头跟经纪人发语音:“正好送上门了, 还愁没人把柄呢, 这可是诽谤!” 与此同时,某知名律所的账号也发了一条。 【红叶律师事务所:#叶疏桐打人# 经小红叶打听, 本所合伙人非常感谢@叶疏桐老师及其朋友的及时帮助, 以下是来自律师的建议,当遭遇暴力时你应该这样做:[图][图][图]】 …… 孟清睡了一个难得的整觉。 他好像做了很多梦, 但一觉醒来, 什么也不记得了。 枕头上还残留着叶疏桐的气味,温软得像是羽毛。 孟清闭上眼睛,又忽地睁开, 顿时清醒了几分。他翻了个身,发现叶疏桐已经不在房间了。 热烈的光线从厚重的窗帘底下漏出,隐约能感受到是个大好的晴天。 孟清回自己房间,拿下早已关机的手机充电, 然后去洗漱。等他收拾得差不多了,打开了一篇论文开始。 读着读着,就连时间也不记得了。直到有客房服务来敲门。 “孟先生,您的早餐。” 孟清有点奇怪:“我没订,确定是这间吗?” “是的。”戴着口罩的服务员说。 餐车提供的食物简单而品种齐全,是健康清爽的搭配。 孟清关上门,这才听见手机在响。 电话对面的风声很大,呼啦啦地吹。 他只能听见叶疏桐在说话,但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讲了几句。挂掉电话后,孟清收到了叶疏桐的消息。 【AAA木同:请小孟同志按时干饭!ps.有事的话可以找费峥,电话177xxxxxxx】 【Q:ok,你拍摄注意安全】 【AAA木同:保证完成任务!】 孟清这才回完,屏幕又亮了。 来电显示:秦泽平。 孟清站在窗边接完电话,玻璃外是连绵不断的雪峰,巍峨壮丽。日光如金纱,披于其上。 他对着那样壮阔的景色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去处理日常事务。 等他看到邢荞的信息时,已经过去了半天。出于礼貌,他还是回复了。 【Q:不好意思,我不记得这个人了】 对面立刻显示“正在输入中...”。 过了几十秒,邢荞发了一段很长的语音。 “不会吧?你连范维都不记得了?好家伙,只要看到他一个后脑勺,隔着几百米我都能认出来。” 邢荞向来是个安静温柔的女生,很少会这么生气。 孟清再次仔细想了想,范维……? 对于知识,他的记性很好。但在记人名和人脸方面,确实不太行。 就算搜刮了记忆的每一寸角落,也只能说有几分熟悉而已。 邢荞还在继续说:“还有他那个朋友,叫什么来着,张牧阳?简直就是咱们学校的两大毒瘤!不学无术的富二代,一个装白莲花,一个当打手,欺软怕硬,死不要脸!当初真是便宜他们了!” 邢荞明显越说越生气,声音都在抖。 不过她这么一提,孟清将这两个名字和高中时发生的一些事情对上了号。 “哎,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么多。咱们班群里都炸开锅了。你要是实在不记得,就去问叶疏桐吧。” 孟清点到聊天首页,发现沉寂已久的瑚外班级群竟然直接变成了99+,闹到不可开交。 【[图] 朋友们,刚在凤凰路看到一个老熟人】 【卧槽,你居然没给他一拳】 【爹的,老子的高中噩梦又回来了[呕吐] 我当初就说过,他要是敢回瑚城,我见他一次揍一次】 【好好说话别发图,我恐男】 【尤其是这个男的……】 【这个小白脸不是出国了吗,回来干啥?】 【回来找楼上谈恋爱,毕竟同性也能结婚了】 【滚滚滚,别恶心我,刚才差点晕字】 【……你们咋啦?这谁啊?我怎么不认识】 【咱班男生应该都知道吧?女生的话,唔,算了别问了】 【女生可以来问我】 【邢老师别勉强……那种事情想起来都是心里扎刀子】 【我的中学回忆可以说是完美,除了这一颗老鼠屎】 【幸好咱们同心协力铲除了[抱手]】 【确实,就是心疼课桌……】 【还是咱们班大明星豪气哈哈哈,直接连夜给全班桌子换了】 【当时还让咱们保密来着呢】 【这么多年了应该都知道了……】 …… ……课桌……保密? 孟清对这些毫无印象,为什么叶疏桐也牵扯其中? 答案只能是,叶疏桐故意瞒着他。 孟清压住隐约的奇怪和探究的念头,继续看论文。 下午的时候,孟清去酒店大堂的咖啡厅找了张桌子继续工作。 没多久,咖啡厅外的走廊有几个人在大声说话。 孟清觉得吵,去吧台要了一杯咖啡。 等他回到座位时,忽然看到费峥站在咖啡厅的入口处,背对着自己,朝走廊上的另外三个人说了句什么。 那三个人悻悻而去,其中一个回过头,正要与孟清对上了视线。 ……是那个昨天因为滑雪板吵架的瘦小男生。 孟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双细长的眼睛瞪了自己一眼。然后那人一转头,又对自己的同伴露出了近乎谄媚的笑容。 那一刻,孟清忽然将这张陌生的脸和那个陌生的名字对上了号。 ……范维。 - 温泉水碰到席卷而来的雪风瞬间化作迷蒙的雾气,漂浮在大理石台边。套房自带的露天汤池有着极佳的视野,也不担心被别人窥见。 孟清靠在石壁边,望着明月雪峰的景色。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了叶疏桐的脚步声。 热浪般的涟漪涌来,伴随着好奇:“这搓澡巾怎么看着怪怪的?” 孟清说:“谁会专门在温泉池搓澡?” 叶疏桐“嘶”了一声,想了想,说:“这水不会循环利用吧?” 孟清转过头,叶疏桐刚好到他身旁,两人一起靠在池子边。 叶疏桐唉声叹气:“不是昨天说好谁输了就要负责搓背的吗?怎么有人不认账啊。” 裸.露的手臂在水下碰到了彼此,带动着水面一颤。 孟清说:“工作这么累?马杀鸡都没给你救回来。” 叶疏桐点点头,抱怨了一句:“广告商的人自己脚本没写对,光折磨我了。” 他打了个呵欠,顺势往孟清身上靠。 孟清不得不说:“咱俩谁也不会用那个搓澡巾,你转过去,我给你捏肩。” “真的?”叶疏桐眼前一亮。 好不容易借此和叶疏桐拉开了一点距离,手还没搭到肩上,叶疏桐忽然说:“这姿势不舒服。” 孟清被他突如其来的转身弄得猝不及防,原本侧坐的姿势猛然一变。叶疏桐曲着膝盖,往孟清□□一占。 孟清搭着他的肩,忽然就面对面地坐在了叶疏桐大腿上。 锁骨以下都在温泉中,雾气遮住了视线。 “这样好多了。”叶疏桐语气轻松,好像全然不在意。 孟清低声说:“你想这样按?” 叶疏桐看着他,喜上眉梢地点头。膝盖顺势一颠,让孟清坐得更稳了些。 或许是温热的水汽早已沾湿了脸颊和头发,才看不出滚烫的皮肤。 孟清沉默之际,并没有拒绝。 白皙细长的手指顺着叶疏桐颈部的线条慢慢往肩部按压。 这不是第一次。 孟清在P大时修过一门肩颈按摩的选修课,期末考试前拿叶疏桐练手。两个人互相揉揉捏捏,半是捉弄玩笑。 换了时间,换了地点,心情却完全不一样。 雪花落在孟清的手背上,立刻融化了。 叶疏桐捉住他的手腕,另一只空着的手抹掉了孟清脸上的雪水。他直勾勾地盯着孟清,忽然又松开了手。 叶疏桐说:“孟医生的手法怎么还和当年一样生疏啊,没给别人按过?” “没有。”孟清说。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叶疏桐明显有些沾沾自喜,但又故意不表现得那么明显,深沉地点头:“那是我的荣幸。” 他抓着孟清的手指放到唇边,装模作样地低头要亲。 孟清说:“以后就说不定了。” 叶疏桐一僵,抬眸时,眼神暗沉如冰雪。 孟清接着说:“以后我会有更亲密的人,也会有更多不一样的回忆。现在也算练习过了。” 叶疏桐的眸色登时冰消雪碎。 ……孟清在说什么? 现在算练习?以后还有别的人? 他也会这样,坐在另一个人的大腿上,靠得这样近,近得能分享呼吸。 叶疏桐盯着他,咬牙道:“我不准!” “男人能有几个好东西?你如果只是想要一个家,我也可以当你的家人——”叶疏桐忽然噤声。 孟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尾的小痣在雾气中起伏:“与其说这个,你不是说,自己是个直男吗?” 水面下,泳裤遮掩的滚烫不知从何时起抵着孟清。 叶疏桐脸色微变,刚要推开,又听孟清问:“……恶心吗?” “……怎么会。”叶疏桐的视线闪躲,主动与孟清调整了距离。 一时间,氛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原本包裹着孟清的温暖气息褪尽。他望着叶疏桐一言不发离开的背影,只觉得池水有些冷。 孟清回自己房间洗了个热水澡,刚换上睡衣就听见走廊上传来吵闹的动静。 他以为是叶疏桐,刚一打开门,就看到隔壁有三个人被手铐带走了。正是下午在咖啡厅看见的范维一行人。 尽头的套房门忽然开了,叶疏桐把孟清拉进了屋子。关门前,走廊里有个陌生人的声音说:“……我就说是出来卖的,你还不信。幸好我报警了。” 叶疏桐的房间里黑漆漆的,没开一盏灯。 他躺在右侧,拍了拍左边空出的位置。 孟清想了想,过去躺下了。 二人并肩躺在床上,谁也没睡着。 过了很久,叶疏桐才问:“你认得那个人吗?” 孟清说:“……范维?” 叶疏桐顿了顿,泄气般地“嗯”了一声。 孟清想,他原本应该很期待孟清说“不认得”。 “我昨天没认出来,后来想想,确实是他。”叶疏桐说。 孟清拍了拍他的手背,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无比轻柔:“高二的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叶疏桐一顿:“……你都知道了?” 孟清说:“……不知道。但我觉得,应该和我有关。所以如果你不说的话,我大概会一直想着。” 黑暗里,一只手覆上了孟清的,无意识地掰开蜷缩的手指,熟稔地揉捏。 叶疏桐低声道:“你还记得高二那年冬天的运动会吗?” - 二零一零年的末尾,瑚城外国语中学开幕式那天,操场区域人山人海,各班的呐喊和摇晃的旗帜交错。 叶疏桐被邀请去广播站唱歌。广播站临时设在室内体育馆的一间器材室里,旁边是一间弃用的琴房。 他表演完出来,正要去买饮料,被一个人拦下了。 那人说自己叫范维,是三班的,支支吾吾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叶疏桐只能看到他头发顶,抬头又看到了不远处站了个这人的同伴。 叶疏桐心里不妙,觉得对方是来干架的,但他确实想不起来最近得罪谁了——真要说的话,他得罪的人可太多了。 “我这个月第三次跟你说话了。”范维小声说。 叶疏桐莫名其妙,不耐烦地抬腿就走。 这范维不仅拦了他几步,还非往他怀里塞个信封。 叶疏桐当时觉得这纸手感挺滑,早说是发广告的啊。 恰好孟清过来找他,叶疏桐远远跟他招手。别的也没放在心上,信封随手就扔进垃圾桶了。 后来接连两天的运动会期间,叶疏桐参加比赛时,这个范维都在他附近找存在感。 起先叶疏桐只是有点奇怪,他们自己班上的同学也在议论。 “哎这个小白脸谁啊,怎么哪儿都有他?” “范维啊,他和他好朋友张牧阳都还在年级上挺有名的,你们知道伐?家里都是瑚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背景强得很,在咱们学校绝对都是大户。” “……怪不得他们班的人都跟舔狗一样。” “这倒也是,听说张牧阳不好惹,前几天把高三几个人揍了。他们班主任都管不了他,还说人家算了是孩子不懂事。” “那得小心点,咱们班宗旨是韬光养晦,别给封姐惹是生非。” …… 直到叶疏桐看见那个长得凶神恶煞的张牧阳在跳高的场地边叫走了孟清。 他连最后一竿都没跳,刚进入拥挤的人群就又被范维拦了下来。 “我……就是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接下来范维说的,叶疏桐已经基本不能理解了。但总之他了解到了对方的意思,就是注意他两年了,很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 “你不要误会,我也不是一定要早恋……等到高三毕业也可以。但你能不能,先不要和别人走得太近?不然,我会很难过,我不知道……” 叶疏桐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过,当即有些迷惑:“……你在开玩笑吗?” 范维像是鼓足勇气,说:“你不会是有别的喜欢的人了吧?是经常跟你一起的那个吗?他叫什么,孟清?” 叶疏桐莫名其妙,他急着去找孟清,压根儿没听懂这人在说什么。径自丢下一句“关你什么事”,扭头就走了。 这一幕被叶疏桐和孟清班上的几个同学看见了,当即笑出了声:“是不是有病啊?这是干什么,逼良为娼?” 范维被这笑声刺痛,气得发抖,骂了他们一句文盲。 叶疏桐最后是在被反锁的弃用琴房找到孟清的。孟清当时还借着微弱的光线在做物理题,一道才写一半,看到他时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弃用依旧的房间灰尘重,说句话都呛。 叶疏桐气得咬牙:“张牧阳把你锁里面的?” “……谁?”孟清疑惑地问,解释道,“刚才有个同学说在这儿看到你丢的那张学生卡了,他给我指了路就走了。可能是打扫清洁的阿姨没注意,顺手锁了。” “那你怎么不打电话找人?” 孟清说:“手机没带身上。再说,等会儿有人例行来值班检查的。” “运动会期间才没人检查。” 叶疏桐看见孟清没事,才稍稍松了口气。 ……难不成真是他想多了? 叶疏桐只说:“下次少理会外班的人。” “就这个把你气得满头大汗?”孟清好笑道,“走吧,我请你喝饮料。” 叶疏桐搭着他的肩,又觉得可能真是自己误解了。 最后一天运动会结束后,率先回到教室的几个人却发现课桌被人翻过了。 没丢什么贵重物品,但书本衣物都乱得一塌糊涂。 戴眼镜的学委姚臻顿时暴跳如雷:“卧槽,肯定是三班的人。我今天下午就看到他们来教学区了!” “你那是怕有人比你学得多吧。”班长秦司安刚内涵完,低头看见自己最爱的钢笔断成了两截。 孟清的一本生物书也碎得七零八落。 叶疏桐一言不发地抓着就走。 教师办公室里,他们班的班主任封芸正在和三班的班主任刘锐波对峙。 但是封芸才来这个学校没多久,比不得刘锐波这样的老油条。 “封老师,这些都是学生之间的事情,闹大了对你我不好、对学校更不好,”刘锐波摊开手,“而且,我明说了吧,这也没有证据说是我班上学生做的。” 封芸气得发颤。她刚才已经去过保卫室了,那边不肯给她看监控。 “封老师,”叶疏桐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手里还握着一把碎纸,一改往日的散漫,“我觉得,直接报警就行了。” 最后的调查结论是有几个校外的社会人士翻墙进入了学校内,导致了这起事故。 但很明显,班上没有人相信。 “小混混怎么哪儿都不去,直接来咱们班?当咱们是块唐僧肉,隔着几个街区都能闻到?” “明显就是故意的。靠,那个刘锐波还和封芸说,不要无缘无故怪罪他们班的人,都是些惹不起的背景。” “封芸怕了?” “那当然没有……她上次差点被姚臻他爸说哭了,都没怂,从那以后我都尊称她一声姐。” “要我说啊,咱们班的人就是低调、不爱出风头,也就是升高中之后大家都成熟了,搞得人都忘了我们班上有几尊要校长亲自谒见的大佛。” “就是,也不想想,当初升高中没分班、文理分科也没不分班的,全校也就咱们独一份。” …… 叶疏桐冷着脸,往日打瞌睡的劲头都没了。他回头发现孟清好像在找东西。 “丢什么了?” 孟清说:“我校服外套找不到,可能落宿舍了吧。” 晚上回去,也没找到。 运动会期间人多,无意中放哪儿了,拿错了也是可能的。 没过一周,那件校服外套在一天清晨出现在了孟清的课桌上。 碎得七零八落,还用红色的水笔写了几句不堪入目的话。 紧接着几天内,全班其他人的东西都没被动过,只有孟清的留在教室的书本、笔记,甚至水杯都遭到了破坏。甚至还有课桌桌面,也被人为地刻了不好的字眼。 叶疏桐见孟清沉默,以为他是被吓懵了。 其实孟清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不知道什么样的反应才是适当的——经历了瑚外的这几年,他清楚地知道,这种突如其来的恶意绝非来自他周围的人,甚至不可能是他们班上的人。 如果只是他完全认识、不在乎的人的恶作剧,那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只不过,这件事不能愈演愈烈,更不能影响他周围的人。 所以,当他发现抽屉里的那张让他今晚去学校湖边见面的小纸条时,他甚至连叶疏桐都没告诉。 总有一些事情,他得自己解决。 “我靠,”姚臻转过头,义愤填膺,“凭什么欺负我们小天才啊。” 另外几个男生说:“故意的看不出来吗,柿子专挑软的捏呗。肯定是和上次翻教室的人一伙的。” “说不定是孟清成绩比他们好太多,嫉妒死了。” “咱们教室里就应该装个摄像头!看看是哪个小兔崽子偷跑进来的,还敢欺负到我们小天才头上,”秦司安说,“只要大家都同意,我马上跟封老师申请。” 叶疏桐的指节敲在桌面,等孟清走远了才说:“……用不着,咱们今晚,守株待兔。” 那天晚上,叶疏桐跟孟清说自己要值日,让他先回去了。悄悄留下来的,除了叶疏桐,还有班上的十几个男生,此外,秦司安、邢荞,还有几个女生也跟在一起。 教室里黑漆漆的。 他们分批蹲在对面的楼层和远一些的楼道,而叶疏桐独自钻入了讲台下的柜子里。 过了大约一个钟头,整个教学区已经黑漆漆的了。 就在叶疏桐困意上涌时,他听见门开了。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 【姚臻:开始缩圈,敌人已进入包围区】 “他们还没换位置?”一个粗壮的声音问。 另一个偏弱的声音说:“没有。奇怪,他们都没什么反应。” 叶疏桐脑瓜子一醒,瞬间认出了这两个声音。 范维说:“……是不是方法不对啊?我看那个孟清还成天和叶疏桐走在一起。真不要脸,长得也一般,听说家里也不怎么样,叶疏桐怎么喜欢那样的?” 张牧阳说:“……其实他长得还挺好看的。” “你喜欢他那样的?”范维冷笑道。 张牧阳说:“哪儿能啊,我又不是你这种纯同性恋,就是觉得他应该……在床上挺有意思的,适合挨操……什么声音?” 黑暗的狭窄空间里,叶疏桐深吸了一口气,捏紧拳头,劝告了自己一百次大局为重,努力克制住立刻冲出去揍人的冲动。 范维说:“……你听错了吧。反正你不如试试呗。那个孟清家里没权没势的,巴不得攀个高枝儿。……你按我说的,约他去湖边了?等会儿让他好看,最好直接退学吧。到时候你再去演个什么英雄救美,你说什么他还都得听。” “必须的,不然这些人连咱们都不放在眼睛里,上回给他锁体育馆还当没事儿人一样,”张牧阳压低了声音说,“那你之前答应我的?” 范维说:“……就这一次。” 叶疏桐在手机上打字:“可以进来了。” 刚一发送,他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外边的人在做什么,直到有变调的喘气。 张牧阳说:“……你不说你会模仿孟清的声音吗,你叫一个听听?” 叶疏桐踹开讲桌下的门时,姚臻他们也带着学校警卫刚好撞进了教室。 一群人瞠目结舌地盯着窗前裤子都没拉上的两个人,尤其是其中一个还故意坐在孟清的课桌上,污糟一片。 叶疏桐黑着脸,一阵一阵的恶心不断上涌,将令人窒息的怒气越滚越大。 一阵尖叫传来,紧接着是各种桌子凳子砸在一起的声音。 那天晚上,叶疏桐回宿舍的路上碰到了从湖边方向过来的孟清。 孟清在湖边没等到半个人影,只好把那张纸条当成一出玩笑,却没想到看见叶疏桐额头、嘴角都有伤口。 叶疏桐只说是教室里画框碎了,不小心砸到了。 幸好宿舍里有药箱。孟清给他上药,发现叶疏桐异常沉默,甚至都不敢看他。 “你今天怎么了?”孟清有点奇怪。 叶疏桐说:“没什么,就是感觉……挺对不起你的。” “……什么?”孟清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叶疏桐顿了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今天给我讲的数学题,我又忘了怎么做了。” 孟清说:“那等会儿再给你讲一遍。” 叶疏桐心不在焉地听他讲,伤口的疼痛远远赶不上无法平复的内心。 他只要想起,是因为他,孟清才要经历这些事,还要被人那样意.淫羞辱,就忍不住犯恶心。 那道题没听完,叶疏桐就冲向了阳台的水池。 孟清递来一杯水,见他脸色不对,奇怪道:“也没发烧啊,你怎么看上去这么委屈?” 叶疏桐没吭声,抓着他的手臂,将额头靠在了孟清肩上。 他难得这样暴.露自己的不安,孟清也没有再追问,反而耐心地安慰了几句。 第二天一早,孟清发现班上的桌椅全都换了一遍,地面更是异常干净。 奇怪的是,没有人提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前几天的恶作剧再也没有出现过。没过多久,全校通报,高二三班有两个人被劝退,同时三班班主任辞职。 再往后,大概就成了孟清回忆中毫无波澜的片段。 - 十几年后再听见那时的事,几乎恍如隔世。 孟清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身旁叶疏桐的呼吸慢慢缓和。 他的心情一时隐隐酸涩。 他那时太习惯于叶疏桐对他的维护和照顾,以至于从来没有怀疑过,叶疏桐竟然会对自己有所隐瞒。 就连恐同这件事,也是因为自己。 ……难怪。 “……你是不是傻,”孟清侧过身,在黑夜中注视着叶疏桐明亮的眼睛,“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叶疏桐反问道:“早点告诉的话,你就可以不喜欢男人吗?” 孟清一怔,说:“至少我不会……” 那么早把自己是同性恋这件事告诉叶疏桐。 他会再给叶疏桐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 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 叶疏桐也翻过身,与孟清在漆黑的夜色中面对着面。 他轻手轻脚地将孟清拉进怀里。彼此的被子交叠,脚踝一伸,碰到了孟清冰冷的脚腕。 “我那时候觉得怎么都过不了心里这关,”叶疏桐低声说,“其实现在想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事情,都已经过了。” “嗯,都过去了。” 孟清拍了拍他的被子,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也不用那么困扰。有人喜欢你,又不是你的错。” “我就是觉得奇怪,”叶疏桐的呼吸也漏了点笑音,“我要是gay,我肯定喜欢你啊,怎么舍得欺负。” 孟清忽然收紧了呼吸。 “……哪种喜欢?”他的声音很轻,微微发涩。 037 [文/晋江/漱欢] 叶疏桐一时卡住了。 于是孟清看向他:“嗯?” 被窝里, 孟清的小腿碰到了他的。光滑细腻的皮肤和柔软的绸缎一样,很舒服,想忍不住, 多挨一会儿。 孟清几乎以为他要睡着了的时候,叶疏桐翻身下床了。 没过多久, 浴室里传来了水声。 他很清楚,这是叶疏桐今晚第二次洗澡了。 半夜时,孟清睡得昏昏沉沉, 脑袋逐渐开始重。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他。 可是眼皮子重, 嗓子干, 头也疼。或许是被子太厚了,热得人想掀开。 他勉强坐起身, 撑开眼睛。 一只温热的手掌贴在他的额头上。 “你发烧了, 可能是昨天着凉了,”叶疏桐的声音说, “先躺一会儿, 我去找温度计。” 叶疏桐走到门口,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等他再回来时, 孟清呆呆地靠坐在床头, 似乎躺也不是,坐也不是,难受得很。 只不过, 很难得见到这样状态下的孟清,不再是平常冷静平和的模样,更多是懵懂。迷离的眼神之中透着几分可爱。 孟清以前生病的时候也是这样,一言不发的, 像个陶瓷娃娃。但这么严重的情况,很少见。 额温枪对准额头,“叮”地一声。 叶疏桐看了眼温度,低声道:“这玩意儿不准,手抬起来一点。” 孟清脑袋晕乎乎的,潜意识里照做了。 胸前的衣襟被捏住了扣子。 孟清扭过头,手捂住领口,直直地瞪着叶疏桐。 叶疏桐低声哄道:“量体温呢,你乖一点。” 孟清“嗯”了一声,也没松手。 叶疏桐索性抓着他的手腕挪开,趁机解开了他睡衣的两颗扣子,把体温计塞进了腋下。 “夹紧,别掉了。”叶疏桐拍了拍他的手臂。 视线一瞥,胸口露出一片雪白细腻的皮肤,锁骨的线条漂亮得刺眼。 叶疏桐捏着衣领,往上遮住了。 孟清没力气理他,闭着眼睛又想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没几秒,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换了个方向凑过来,躺在他的被子上。 孟清哑着嗓子问:“……你不去工作?” 叶疏桐模糊着声音说:“晚点再去,先去医院。” “不去。你不用管我,”孟清说,“睡一天就行。” 叶疏桐的脑袋往他身上拱了拱,理直气壮:“那怎么行,我走了你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叶疏桐的脑袋挪到了孟清腿上,隔着一层被子仰躺着。孟清推他的手也没力气,反而被叶疏桐捏住,掐到了虎口的穴位。 孟清靠在抱枕上,吸了吸鼻子,忽然胸前一凉。 一枚黑色的小纽扣在眼前转了三百八十度,清脆地滚落在了地上。 叶疏桐的神情十分无辜。 “……它自己掉的,绝对不是我扯的。” 如果不是手还停在孟清的睡衣上,孟清差点就信了。 他想清嗓子,不料引起了轻微的咳嗽。 叶疏桐眼疾手快地坐起来,轻轻拍了拍孟清的背。 这个姿势近乎于将人圈进怀里,又揉又哄的。 孟清好不容易缓了下来,声音沙哑:“你先把手挪开。” “啊?我找体温计。”叶疏桐说。 孟清近乎失言,垂眸只看见了叶疏桐的半截袖子。大手顺着左侧的腰往上,捏了半天软肉,都没摸到温度计。 失去了睡衣的遮挡,每碰一下,叶疏桐眼前那截白皙的锁骨都会微微颤动。 孟清忍无可忍:“右边。” 叶疏桐这才找对了位置。 抽出来一看,38.5度。 已经在高烧的边缘了。 他下床拿药,刚好客房送餐的到了。 “先吃点东西再吃药。”叶疏桐把热豆浆递给孟清。 孟清看上去也没什么胃口,喝了两口就停了。 叶疏桐喂了两颗鲜甜的草莓给他,剩下的都放在床头。 孟清说:“你先去吧。我得睡一会儿。” 叶疏桐犹豫了片刻,瞥了眼手机,说:“剩下的内容不多了,很快能拍完。我让费峥过来看着,有什么事你直接让他去。” 孟清摇了摇头,闭上眼睛缩回被窝。 叶疏桐刚要打电话,想了想,又按掉了。 孟清不太喜欢和陌生人相处,让费峥来守着也不自在。而且让他们两个呆在同一屋檐下,好像也有点奇怪。 凹陷的软床上只露出了一点乌黑柔软的头发。 叶疏桐拉开了一小半窗帘,低头看眼时间。 在确认孟清需要的东西都齐全之后,他才离开。 拍摄地内,小曲刷了会儿微博,点开一个冒着粉红泡泡的话题,给首页的产出大手们纷纷点赞。 不一会儿,费峥说:“老板今天怎么效率这么高?” 小曲眼睛都没抬:“怎么的,觉得老板以前太慢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费峥挠挠后颈,“就今天好像格外地适合这个场景设计,不苟言笑的,很酷啊。” 小曲叹了口气:“可能是因为老板心情不太好。” 费峥:“……啊?老板该不会也生病了吧?” 小曲:“生什么病?” 费峥:“老板今早让我去给他房间送药,好像是他好哥们儿有点感冒。本来老板是想让我进去,结果又突然不让我进了……小曲姐,你怎么了?” 小曲清了清嗓子,迅速说:“我没怎么啊。” 她的手指往下一划,激动地编辑帖子:“jms,掐指一算,今日份竹马CP点梗,叶老师照顾生病的好朋友,有没有人写给我看看?” 费峥:“……小曲姐,你好像很高兴啊。” 小曲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年轻人,今天可以早点下班,还有糖吃,能不高兴吗?” 布景中,叶疏桐结束了最后一个镜头。 他和合作方的人聊了几句,就赶着回酒店房间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窗帘仍然是他走时候的模样。 床头柜摆的粥和水果倒是吃掉了一半,药片也有动过的痕迹。 叶疏桐单膝压在床边,俯身拉开了一截被襟,手背碰了碰孟清的额头。 ……似乎烧得更厉害了。 他让人再送点热食过来,叠了块湿毛巾给孟清擦了擦脸。 但孟清看上去很抗拒,说了声“冷”。 ……这是体温上升的前兆。 “起来喝点水。”叶疏桐低声哄道,就着包裹的被子把孟清提起来了一些,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睡到头昏脑胀的孟清失去了平时冷静的表象,此时额发微乱,眼神迷离,显出了几分少见的乖巧。 眼尾也红红的。左眼角下的小痣跟着泛起颜色。 叶疏桐拿着杯子,就着孟清的手递到他嘴边。左手忍不住碰了碰那颗小痣。睫毛向下时,蹭过了叶疏桐的指节。 他沉默地看着孟清,视线落在他的睫毛、眼睛和嘴唇上。 再往下,松开的睡衣泄出冰消雪融的光景。 肆无忌惮的目光忽然收敛了起来。 在孟清脸侧的手落下,压在了被子上。孟清的左手也跟着放下,无意识地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他早就知道,孟清的肤色很白,几乎能看见青蓝的细薄血管。稍稍一揉就会红得厉害。但也和最软的丝绸一样,轻薄细腻,仿佛一捏就会碎。 他从前最害怕的,就是这种破碎感。所以他要好好守起来。 可是昨天晚上,在他和孟清讲完过去的事之后—— 热水从浴室顶端从天而降,如一场无边无际的大雨,掀起波浪。 有时波浪是在海面之下,所以视野产生欺骗,让人看不见。 可是随着情.欲的攀升,那一晃而过的念头却无比清晰。如果在他怀里破碎的不是水滴,而是孟清泛红的眼尾,就好了。 ……该死。 他一定是疯了,怎么敢这么想。 是不是因为昨晚说的那些事情还在影响着自己? ……是吧。一定是。多年前的东西还在隐隐作祟,不肯放过他。 要是这个念头让孟清知道了,肯定会跟他绝交。 叶疏桐晃了晃脑袋,似乎在努力将那一枚充满罪恶的水滴从脑子里拆出去。 他拿着水杯,低头发现孟清已经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孟清裹紧被子,耳畔模糊听见似乎在叹气的低沉嗓音。 “……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啊。” 半夜时,叶疏桐是被热醒的。他翻了个身,去察看孟清的情况。 他脸上发烫,整个人都在冒汗。 叶疏桐拿了一块干毛巾回来,哄着他翻个身,稍微擦一擦。 但是被子笼住了,怎么也不好下手。要是把被子掀开,孟清又会着凉。 叶疏桐想了想,从被子侧面伸进手,想办法把二人的被子叠在一起。手脚一勾,防止孟清再把被沿压得死死的。 孟清睡得迷糊之际,只感觉有一块温度正好的热源在自己附近。他刚出了一身汗,此时又感觉被子漏风,下意识地往热源所在处靠拢,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但这热源似乎有自己的主意,忽然忽热的。 还有干燥粗糙的触觉从后腰钻入了衣衫,手指压着毛巾顺着脊骨从上往下按压。那动作很温柔,但偶尔碰到极为敏感的身体区域,还是会忍不住颤抖。 每抖一下,孟清就往热源处缩一下。 因为出汗太多,睡衣和半截床单都湿透了。已经擦干的部分再要靠近湿润的,又会冷得往温暖的方向钻。 但是那股热源忽然消失了。 孟清顺着干燥的方向挪了挪。好在没过几秒,暖意的来源又回到了身旁。 叶疏桐拿了一件自己的睡衣,想办法给孟清换上。 幸好孟清没什么反抗,乖乖巧巧地由着他脱了又穿。 只不过刚把手塞进袖子,孟清就开始毫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 额头蹭过了叶疏桐胸前,伸手抓住了衣襟,一半身体压着叶疏桐。 叶疏桐一僵。 他低头又看了一眼,总觉得是错觉。 ……孟清什么时候还这么主动抱他了? 喜滋滋的心情还没完全立住,他听见孟清模模糊糊地说了个什么。 一种不太令人高兴的猜想慢慢上浮。 孟清,是把他当作别的什么人吗……? 叶疏桐顿时咬牙,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地捏紧了拳头。 孟清又蹭了他一下。 叶疏桐听见自己的心跳跟着一跃。 在黑暗的室内,他感觉自己的脸和孟清的身体一样热。 ……是暖气开太高了吧? 叶疏桐低声在孟清耳边说:“你看清楚,我是谁?” 038 [文/晋江/漱欢] 窗外雪峰千仞, 月色如水,落进了一室黑暗。 孟清半梦半醒时,被这样没由来的一问。他微微抬头, 双眸覆着朦胧水汽,像是想看清楚眼前的人。 “……叶疏桐。”他呢喃道。 紧接着, 孟清的语气平静而复杂:“嗯,直男。” 然后闭上眼睛,倒在叶疏桐胸前继续陷入沉睡。 叶疏桐抱着怀里的人, 一边动作温柔地给他从下到上地系睡衣扣子,一边恶声恶气地强调道:“对, 我就是直男。” ……毕竟, 直男,是一款经不起任何主动挑逗的生物。 - 孟清好得很快, 第二天就基本退烧了。在酒店的最后一天还上了雪道。 叶疏桐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你才好点, 别去难度大的,控制不住。” 叶疏桐顺手环住他, 替他摘掉滑雪镜, 然后抹掉了他眼睑下贴着的一根睫毛。 孟清拍了拍他环过来的手,声音闷闷的:“你别离我太近, 小心传染。” “又不是病毒性感冒, ”叶疏桐不以为意,“再说都一起睡了好几天了,要传染早就传染了。” 孟清一时沉默。 想起了今早门铃响的时候, 他去开门,结果是叶疏桐的助理小曲。当时他身上还穿着叶疏桐的睡衣,想解释又觉得会越抹越黑。 小曲一脸“我懂”的表情,脚底抹油地跑了, 走之前还给了孟清一瓶红花油,说是消肿去淤。 孟清刷牙的时候才从镜子里看见,自己锁骨上和颈侧的红痕——应该是另一个人手臂或者下巴的压痕,但或许充满了歧义。 ……他原本是要和叶疏桐拉开距离的,怎么感觉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高二那年的事正是叶疏桐恐同的原点,如果他始终过不去自己那关……那么对于孟清来说,一切也还是在以前的位置,没有变过。 雪道上,孟清望着叶疏桐在不远处的身影。 叶疏桐拐了个弯,在前面回过头等他。 孟清很快追了上去。 回瑚城的飞机起飞之前,孟清在忙着处理工作消息。 忽然,一条与工作无关的跳了出来。 【安之若素:孟医生,这是真的吗?[瞪眼]】 【安之若素:[图][图][图][视频][视频]】 发来的图片预览上是两个穿着滑雪服的人。 赫然是他和叶疏桐。 被拍到的是叶疏桐给他整理护目镜,以及他拍去叶疏桐手套上雪花的场景。视频里则是叶疏桐从后面环住他的腰,俊美的脸蹭在孟清肩上,导致他不得不像企鹅一样走路。 【Q:是】 【安之若素:啊???!!!】 【安之若素:我原地转圈三百六十度!!kswl!!!果咩,没想到磕到当事人面前了】 【Q:这是哪里来的照片?】 【安之若素:[链接] 这个这个,孟医生要是有多的也能发我看看不】 对面的反应让孟清云里雾里,点开那个链接后简直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之前似乎也误点进过一个奇怪的话题,里面的人似乎都认为他和叶疏桐是CP,但这次这个链接明显更有组织、规模更大。 【咱们一叶知声CP出息了啊,竟然还是沉默神探首发,现在娱记还得会滑雪?】 【好像是粉丝投稿吧,不过CP名定了吗?我上周复习考试没签到】 【定了,因为是声音好听的小哥哥所以用“声”代指】 【我现在只有一句话,awsl】 【竟然还有人在说一起滑雪的不是咱们的小哥,有些窥屏的眼睛有问题自己去看医生哈】 【别说了,前几天被误会打人的那个视频我都盘包浆了,一帧一帧看,叶疏桐心疼死了吧啊??】 【大家请看,我按照以下面部轮廓做了叠图。1-2是上次和叶疏桐一起看海的帅哥侧脸及背影,3-4是射箭抓皮卡丘那回的,5-6是这次的半张脸和背影,7-9是全方位叠图。拿我的考研成绩担保,这绝对是同一个人】 【……那还是考研重要啊宝】 【不得不说,真看不出来,叶疏桐居然会撒娇,上次采访唯粉让他撒娇他都糊弄学大师】 【他一向都有一手的……竟然还咬人家侧颈,怎么信息素管不住了要标记吗】 【有人发吗,没有我来发。请将以下截图画面放到最大,怎么样,叶疏桐怎么把鼻子嘴巴往人家脖子上蹭啊?还张嘴,感觉下一秒就要毫不留情地咬下去了】 【hso hso,我忍不住流下了有颜色的泪水】 【靠,我要投诉沉默神探。怎么就停在那一帧了】 【可能是磕晕了】 【本磕学家来了——你们什么时候见过叶疏桐占有欲这么强?领地意识拉满了,旁边有人经过他都要警惕以下】 【虽然叶疏桐是我好大儿,但是……儿啊,松手吧,再不松人家腰都要被你掐断了】 【那倒不至于,瞧他动作小心的,抱他那把天价定制吉他也都不这样】 【而且小哥哥还扭头跟他说话,完全放任我的好大儿……我想问,真的真的没亲到吗?】 【众筹给叶疏桐,让他亲自把剩下的画面放给我们看】 …… 此外,混杂着一些不太平和的言论。 【我说磕真嫂子的够了啊,直男不都这样么,有什么好磕的】 【就是,我表弟和他兄弟还能亲嘴呢,天天腻一起还叫老婆,这可都是铁打的纯直男】 【求求某些人搞清楚,正因为是直男才能光明正大做这些撒娇贴贴的动作啊。要是弯的早就避得老远了】 【同意,本姬佬也是这样的……谁懂,直女扑进怀里撒娇还要亲亲的那一刻,我人都傻了】 【给楼上点根华子,人家光明磊落的兄弟情,咋拍都行】 【人沉默神探标题都是“叶疏桐携友出行”,半个别的字都没有,别硬扣糖】 …… 除了这些切入点奇特的讨论,还有一些滑雪场景的同人图,和孟清不太能看懂的标题配长图。 其中一张热度最高的是根据那张放大的拥抱图描绘的。 第一张是原片,叶疏桐埋在他颈侧,唇瓣微张。 孟清想,这大概是当时叶疏桐在跟他说话。 ……捕风捉影而已。 同人图的第二张是照着原片画的,而第三张则是咬了上去。 画面线条流畅简单,却充满了张力,引人遐想。 孟清顿了顿,眼睫下瞥时,叶疏桐正在旁边讲电话。 他刚点了保存,叶疏桐挂掉电话,凑过来叹气。 “怎么了?”孟清若无其事地问。 手臂慵懒地搭着沙发沿,叶疏桐嘴角下撇:“我今晚得回北城一趟。” 这话提醒了孟清。 星罗传媒的总部就在北城。叶疏桐的家人大部分也在北城。 就连当年叶疏桐坚持要去瑚外念书,也不过是他一时兴起。 ……他其实本来没有一直呆在瑚城的理由。 叶疏桐说:“滑雪的照片你有吗,发我几张,我得营业了。” 孟清心不在焉地答应,点开置顶的对话框,选了几张照片,右下角忽然出现了最近照片的提示。 刚发送,孟清忽然意识到发错了。 ……他把那张同人图也一起发过去了。 还没来得及撤回,叶疏桐已经看见了。 “画得不错啊,”叶疏桐往孟清身上靠,“怎么,孟医生喜欢这样的情景?” 孟清说:“……手滑。” 叶疏桐发出了轻笑,气音顺着毛衣领子洒上颈部轻薄的皮肤。 那一瞬间,气氛忽然变得失去了掌控。 孟清手心冒出一层薄汗,手指被轻轻攥住。 其实在他意识到自己是个同性恋之前,他从未如此留意过这些肢体语言和微妙的氛围。但在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之后,所有和叶疏桐相处的细节都会被放大。 ……这是一种心理作用。 孟清提醒自己。 此时,叶疏桐的声音贴着他的侧颈说:“你这里好像红了。” “……什么?” 孟清一怔,感觉到颈窝的软肉被轻轻咬住,以充满了好奇的动作舔了一下。 ……上回叶疏桐喝醉了,咬的也是这个位置。 甚至现在还有软热的触感。 孟清推开他的脑袋,警告般地瞪了他一眼。 叶疏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朝刚才咬到的地方吹了吹气,似乎对现在的颜色比较满意。 “现在好多了。”叶疏桐自言自语说。 孟清说:“你是狗吗,就知道咬人。” 叶疏桐说:“我承认的话,可以再咬一下?” 见孟清露出威胁的眼神,叶疏桐立刻改变话术:“那要不,你咬我?” 孟清没理他,直接闭目养神。 “好啦,我知道了,”叶疏桐拖长声音哄道,“我还以为你喜欢呢。” 孟清说:“我喜欢的你就都可以做?” “昂。” 孟清眼前浮现出了刚才看到的网上言论,的确,只有直男才这么敢。 他有些无奈,手背遮住了眼睛。 “至少,你得先问我同不同意吧。” 叶疏桐满口答应,又习惯性地往他身上靠,嘀咕道:“你变成gay也没问我同不同意啊。” 孟清忍不住,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脸。 ……作为报复。 当时孟清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三天后—— 他会主动解开领口,露出了白皙的侧颈。 他靠着墙,微微仰头,望着步步紧逼的人。 然后看见了叶疏桐发红的双眼,紧抿的薄唇,以及微微发抖的碎发。 于是孟清问: “……你想咬吗?” 039 [文/晋江/漱欢]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小插曲。 孟清从滑雪场回来第二天, 刚到办公室,就看到了桌上放着的一枚长方形的盒子。 应该是一条价值不菲的领带。 安素素恰巧路过,整个人像一只兴奋过头的红番茄, 连珠炮似的问孟清:“你和叶疏桐怎么都这么熟啦?还是你们本来就认识?那之前和他去海边还有抓娃娃的人,是你吗?” 孟清有些无奈, 说:“你工作结束了?” “还没,要去给方医生当助手,”安素素似乎意识到自己过强的窥探欲, 吐了吐舌头,也不再多问, “对了, 那个礼物是Z院的一个医生送的。他当时来找老黄,说和老黄还有你都是校友。” 她前脚刚走, 孟清就收到了一条信息。 【江学霖:回瑚城了吗?后天有空一起吃个饭吧】 孟清这才想起, 距离上次不欢而散的局面已经过了一阵子了。 上次在酒吧的事,他确实应该和江学霖说清楚的。 - 吃饭的位置是江学霖订的。 他选了一家口碑很好的宁州菜, 不以昂贵的价格做噱头, 反而是宁州人口口相传的馆子。 餐馆室内装修成亭台水榭的模样,隔间以木瓦为装饰, 彼此之间有纱帘遮挡。 孟清是按时间到的, 发现江学霖已经等着了。 “之前来过吗?”江学霖抬头笑问。 孟清回答:“以前读高中的时候来得多。” “……和你那个朋友?”江学霖斟酌着问。 孟清微微颔首。 他从背包里拿出了那个装领带的盒子。 江学霖什么也没说,手指动了动,放到桌子内侧, 不再理会,反而开始和孟清聊起工作和以前大学时的事。 或许知道孟清向来不是健谈的人,江学霖似乎准备了很多话题,自顾自地圆场, 也没有责怪他的沉默。 但或许还是难以掩盖尴尬的氛围。 中途叶疏桐打来电话,问他在哪儿。 孟清只说在外面吃饭。 叶疏桐顿了顿,说:“我在你附近,吃完我来接你?” “不用,”孟清说,“你忙你的。” 这边刚挂断,忽然又有人给孟清电话:“啧,你俩这就不够意思了吧?吃饭不叫我?” 孟清一回头,看到章默和曲为霜站在餐馆门口。 江学霖一脸惊讶,随即让服务生加两副餐具。他站起身,似乎想让位置给夫妻二人。 但章默也没客气,一屁股坐在了江学霖旁边的位置,堵住了他出来的路。 曲为霜自然挨着孟清坐,扭头和孟清聊了两句。 章默让服务员加了两个菜,开始侃大山。他本来嗓门儿就大,干销售的话又没完没了,很快和江学霖聊成了一片。 曲为霜拿筷子的时候眼睛一瞥:“这领带是谁的呀?” 江学霖:“是我送……” 孟清:“是江学长的。” 曲为霜的视线在他俩之间逡巡了几秒,立刻拿来往江学霖手上塞:“那先收起来吧,菜都要放不下了。哎,不过款式挺好看的,在哪儿买的,让章默也去选一条。” 章默给大家展示自己的领带:“你看,角都破了,我连个买领带的钱都没有。” 曲为霜:“……你还想零用钱再少一点?” 江学霖笑着听他们拌嘴,忽然说:“真羡慕你们。我也想有个人能这样一起生活,挺好的。” 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飘向对面。 孟清正在看叶疏桐发来的一串图片。 曲为霜说:“哎呀,那你可要找个爱说话、性格外向的——” 江学霖说:“我倒觉得,文静一些的也很好。” 章默大笑:“是……吗?” 他停住了,狐疑地看向曲为霜。 曲为霜一摆手,说:“那不合适。你找个不喜欢说话的,和你一样,两个人坐桌子两边,谁也不吭声,干瞪眼几十年谁受的了。总得有个主动的吧。” 章默说:“那咱们江学长是肚子里有学问,闷骚啊,在咱们面前没有表现出来而已。我可还记得当年追江学长的人在公告栏贴表白海报。” 曲为霜说:“第二天就被追孟清的给盖过去了。” “那倒是,”章默说,“不过当年匿名板块都有共识,既然生活中认识不到孟清,那就只有在他每天路过的公告栏下功夫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整个饭局谁也没放过。 最后是章默偷偷去买了单。江学霖见状,只能说下次再请。 出了餐厅,章默和曲为霜往另一个方向走。 江学霖问孟清:“……走一走?” 这一片是历史风貌保护区,弄堂的墙面都是细心维护过的,还有一些特色的小店隐藏在建筑群中。 远离了人群的路灯下,章默和曲为霜在停车场靠着车门在抽烟。 “……就算孟清喜欢男的,也肯定不是喜欢这个人,”曲为霜斩钉截铁地说,眼睛瞥向旁边停着的一辆越野车,“这车我还真没见过。” 章默:“……别看了,买不起。” 章默:“我也觉得是。但是江学霖其实相当优秀啊。你想,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主刀,还升副教授了,还相当被他们医院看重,前途大好。而且江学霖人长得不错,品行正直,脾气也好。” “也是,”曲为霜盯着越野车的窗户,发现那里留着一寸空隙,“又同是校友,总比社会上乱七八糟的人强。就算是个再有钱有颜的,也比不上性格稳定、适合生活的呀。不过孟清本来也看不上那种草包吧。” 她一转念,又补充道:“江学霖是挺好的,但我觉得孟清值得更好的。” 章默说:“咋的,现在这时代,能有个可以学术上探讨、精神上交流的人说说话,已经比单纯靠肉.体再往前一步了。” 曲为霜想了想,承认道:“……那倒也是。比如说,这种越野车的主人如果只有二十来岁,很可能是个富二代,就不太可能既和孟清聊卡拉马佐夫兄弟又聊外科手术,顶多就是挂号——” 越野车的前车灯忽然亮了。 曲为霜:“……做一口烤瓷牙。” 越野车缓缓经过了他们跟前,油门一轰,消失在视野中。 昏暗的路灯下,孟清从一辆车下来。 他顿了顿,转过身,朝另一边下车的江学霖说:“谢谢你。” 江学霖是个做事很体面的人,也非常聪明。孟清不用说得太直白,他也能领会。 其实就像江学霖自己跟孟清说的,他只是有点不甘心,想再试一试。 此时,江学霖笑了笑,难掩失落:“孟清,虽然你拒绝我了,但是如果以后有机会,也可以随时联系我。” 他想了想,又说:“不过我还是想知道,是因为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那是他措辞了一路的问题。 孟清毫不迟疑地说:“是的。” 江学霖说:“那……我也见过那个人吧?你别误会,我只是想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孟清的余光里,一个熟悉的人影在不远处。于是他微微扬起嘴角,说:“他不太一样,是个直男。” 江学霖缓缓睁大眼睛:“……啊?” 孟清挥了挥手,与他告别后,转身往小区内走。 之前看到的那个人影不见了。 孟清的视线绕了一圈,树影摇曳,灯色如旧。 他拿出手机,熟练地按出一个号码。 循着中二气息严重的手机铃声,他在拐角处昏暗的墙边看到了叶疏桐。 “什么时候来的?”孟清问。 气急败坏不足以形容此时的叶疏桐。大概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生气。 叶疏桐闷声说:“早就来了。” 孟清反而温声道:“你都听见了?” 叶疏桐没有回答。 孟清刚往前一步,叶疏桐忽然从靠墙的姿势站直了。 半明半暗的路灯从他的身后照来,看不清楚神情。只有偶尔飘落的几缕浅光会变了调子,染红那双漂亮阴沉的眼睛。 略微沙哑的嗓音压低了:“不是江学霖,那是什么人?” 或许是孟清的错觉,他好像从叶疏桐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颤抖。 孟清望着他的眼睛,说:“是比他更了解我的人,也是我更懂的人。” 叶疏桐微怔,暗沉的眸色逐渐复杂。 其实他必须承认,章默说得很对。江学霖是一个世俗意义上非常优秀的人,甚至的确会和孟清有许多共同语言。 ……幸好孟清拒绝他了。 比江学霖更懂孟清、也是孟清更了解的人……是谁? 他以前一直认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再比他更懂孟清了。 但是,真的还有另一个比他更知道孟清在想什么、想要什么的人? 近乎于真相的长刺毫不留情戳穿了血肉。 让他难以控制地产生怒意、敌意。 甚至分辨不清来源是什么。 他或许会变得乌七八糟,毫无体面。 ……孟清不应该承受他毫无缘由的负面情绪。 但是这个时候,孟清忽然拉开了衣领,问他:“你想咬我吗?” 孟清定定地看向朝自己走来的叶疏桐,脚下拉长的影子逐渐重叠。 他被压在墙上,晦暗不清的光线钻进衣领,照见一截雪白的皮肤。 他能感觉到叶疏桐温热的呼吸,和干涸的嘴唇。上齿和下齿之间留出距离,压在柔软的皮肤上也并不觉得疼。 只有滚烫的触觉。 和巨大的心跳。 这样的姿势保持了一会儿,叶疏桐松了口,继而用手指摩挲着微红的咬痕。 好像只要能碰到孟清,他的情绪就消退了一大半。 “不要喜欢直男,”叶疏桐抿着唇,眸色低暗,“你会受伤的。” 孟清抬头看他,说:“我觉得不一定。” “人总要试一试,才知道结果。” 这是叶疏桐教他的。 …… 当晚,叶疏桐没有留在孟清那儿过夜。 孟清临睡前,微博的特别关注弹出了一条消息。 【叶疏桐V:本周星罗传媒大家庭将会直播一次读书分享会,本周书单如图,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重点推荐《卡拉马佐夫兄弟》,及,《口腔外科手术学》原版,欢迎围观】 040 [文/晋江/漱欢] 周五那场读书分享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 孟清还在公交车上。 前后左右不少人的手机都处于同一个界面,不过多时,连在车上打瞌睡的姿势都相差无几。 时快时慢的讲述声隔了几个人与孟清耳机里的声音逐渐重叠。 屏幕亮着, 弹幕区仍然非常热闹。 【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我爱豆直播汇报学习,真是觉得我们的距离更近了】 【震惊, 星罗传媒整体文化水平居然还行,至少没出现丈育】 【星罗,致力于推动娱乐圈义务教育一百年】 【拜托, 我们家明宝真的读过书好吗】 【叶疏桐看上去也像读过书,分析得还头头是道】 【文学专业的现身说法, 叶疏桐真的讲得不错, 这个水准比我抱佛脚的同学好】 【话说这个节目有没有人写稿子啊】 【应该没有吧,好几个都在随机读自然段, 然后磕磕巴巴讲点自己的看法。就前面那个小演员前言不搭后语的逻辑比较像他自己的水平】 【凌珧居然还挺懂医学???】 【楼上, 他上半年进组演了一个外科手术医生,悬疑片《雾色》2023.07.02不见不散!】 【我第一次参加人这么多的分享会】 【都睡一觉起来了怎么还没结束……我好困, 我听不懂】 【笑得我, 刚刚那个小演员好怕被叶老板扣工资】 【我去,星罗的工作人员文化水平这么高???这几个经纪人太强了吧, 一说我就明白了】 …… 瑚城的另一个区域, 曲为霜盯着屏幕看得津津有味,磕了两口瓜子。 章默凑起来瞄了一眼:“……明星读书会?怎么这个书单有点眼熟啊——” 曲为霜:“你上回不是说孟清认识叶疏桐吗?我其实觉得叶疏桐就不错啊,他喜欢男生吗?你觉得呢??” 章默:“……我不敢觉得。” 公交车上, 孟清看着屏幕中的叶疏桐,听见他开始做总结。 手机忽然弹出消息—— 【AAA木同:在听吗,怎么样】 孟清点了点。 【Q:非常好】 直播屏幕里,叶疏桐扬起嘴角:“……其实我读的书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推荐的, 以前上学的时候我们经常当作睡前读物讨论。希望大家都能有一起分享的人!” 直播间的音乐从孟清的耳机里逐渐消失。 他顺手摘下,揣入裤兜。 兴奋的狗叫声从马路对面传来。 孟清刚一开门,格格就扑了上来。 陈霁在后面追着喊:“格格!” 她逆着光线走来的时候,瘦小的身型依然挺直,但却难掩岁月的痕迹。 孟清垂眸摸着狗头,没让格格跑出去。 “真是的,月子还没做够呢,崽都不管了。”陈霁数落道。 王群在厨房做饭,听到动静探出脑袋和孟清打了个招呼。 沐沐拿着奶瓶,快乐地从沙发跳下跳上。一群奶白色的短腿团子跟着她的身影来回慢吞吞地跑动。 其中一只在原地转了个圈,毛乎乎的小脑袋一抬,好像看见了什么新鲜的家伙,撒丫子朝孟清的方向跑来。 陈霁朝孟清说:“这以前从来没养过宠物,发现她怀孕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幸好都平安。” 那只胖乎乎的小家伙眼睛亮亮的,顺着孟清的裤腿绕了一圈,两只爪子一刨,想扒着孟清站起来。 “这家伙是老六,最小的一只,鬼机灵最多。” 孟清提着爪子抱了起来。 小家伙一个劲儿往孟清怀里拱,嗅嗅闻闻,湿软的小舌头还去舔孟清的手指。 那双又圆又亮的眼睛黑漆漆的,充满期待地看着孟清。 有那么一瞬间,孟清仿佛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都要留在家里养吗,”孟清忽然问,“还是有人收留?” 陈霁说:“有几个朋友老早就想要小狗的,刚好。肯定还要给格格留一个崽,不然是个当妈的都要伤心。” 她顿了顿,说:“你想试试养一条吗,就你怀里这个?它好像挺喜欢你的。” 孟清抚摸着怀里的小奶狗,犹豫了两秒。 他其实有一瞬的怀疑,自己真的能照顾好这样的小家伙吗? 但是那条小狗扒拉着他的袖子,柔软的毛发蹭在手边。好像他是个可以依赖的人。 孟清回答:“我可以试试。” 以前陈霁从来不愿意养宠物,哪怕小时候孟清提过很多次。拒绝的话无非是“打扫很麻烦”,或是“养你就够了”。 陈霁说:“也好。没个人陪着你,有条狗也行。至少不用每天回家都冷清。” 孟清抱着小狗坐在沙发上陪她聊了几句,问:“最近还有牙疼吗?” 或许因为遗传,陈霁一直牙都不太好,大大小小的毛病很多。前些年没少跑牙科医院。 “那倒没有了,”陈霁被他一提醒,才想起来,“你那个秦老师的手真的很快,原来给我做手术那次,还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你最近还和他在联系吗?” 孟清说:“在的。” 陈霁说:“就是嘛,这样水平高、道德也好的老师一定要好好维持关系。说起来,你当初要是能跟着他留在北城也不错。” 孟清沉默了几秒,说:“如果我规培结束再去北城呢?” “……啊?”陈霁剥橘子的手一停,抬头看他,“你想换工作?” 孟清说:“还没决定。” 陈霁盯着橘子,说:“反正都是你自己的事儿。那,小叶跟着你一起去北城吗?” 孟清没料到陈霁会这么问,一个“他”字刚出口,就听陈霁说:“噢对,小叶本来家里人就在北城。那也行,你俩也还能有个照应,省得小叶总是来回跑。” 孟清“嗯”了一声:“他在瑚城也有工作。” 陈霁说:“人家星罗总部不都在北城吗?还是他在瑚城有对象了?” “没有的事。”孟清说。 怀里的小狗忽然一动,眼巴巴地仰头看着孟清。 孟清以为它要去玩,把它放在了地上。不料小狗蹭着他的腿,两只软乎乎的前爪努力往上扒。 陈霁说:“那你可不得养条狗吗。等以后小叶也谈对象了,就剩你一个。” 孟清摸了摸小狗的脑袋,看着它圆滚滚的眼睛说:“那也说不准。” “什么说不准,”陈霁听得一头雾水,转而道,“你现在也大了,我管不着。总之,工作也好,生活也好,你能顾得上自己就行。也别压力太大了。” 陈霁站起身,对孟清说:“这个家总归也是你的家,别总跟个外人一样。” 孟清眼神忽然动了动,抬起头。 陈霁看他没听明白,说:“你坐着干什么,去端饭啊。” 饭桌上,沐沐缠着孟清给她讲故事,然后又开始兴奋地讲述自己在学前班发生的事。 孟清和王群纯属捧哏。捧到最后王群都累了,扭头跟陈霁说:“等会儿我带格格去宠物医院做个检查,你陪着女儿。” 陈霁说:“我还有点工作。让孟清去医院就行了。” 王群略显失望,继而看了看孟清,用商量的语气问:“……那要不,你陪妹妹玩会儿?” 最终,应王伊沐本人的要求,孟清和王群都得留下来陪她玩跳棋。 好不容易等她玩困了,孟清主动说带着格格去宠物医院。 王群把那只喜欢缠着孟清的老六也抓给他:“上次就它躲起来,这回必须一起做个驱虫。” 孟清拉着狗绳,怀里还抱着一只。 幸好宠物医院离家不远,一大一小两条狗也都乖巧懂事。 检查室的门开着,孟清站在门边,脚下忽然传来了一声猫叫。 是只长相十分漂亮的大猫,瞧着有一点像布偶,但好像完全不是布偶的血统。其中一只耳朵断了一半。 猫咪舔了一口自己的毛,然后绕着孟清转了一圈。它耳朵一竖,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立刻想跑。 谁料前脚刚抬起来,就整个猫腾空了。 “吴刚!” 孟清抱起猫咪,迎面撞上了一路找来的猫主人。那人都戴着同款的黑色猫脸口罩。 ……吴刚? 天仙似的小猫“喵呜”一声,认领了自己的名字。 “太谢谢了,”其中一个人接过猫,露出的桃花眼一顿,“孟医生?” 孟清怔了片刻,刚认出来,对方往后看了一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抱着猫飞快从后门溜了。 没过几秒,几个扛着长枪短炮的狗仔过来绕了一圈,毫无发现。 小狗做完驱虫,医生叮嘱过段时间来打疫苗。 小家伙咬着孟清的手在桌台上转圈,牙齿没什么力道,更像是含着。它脑门上还有一撮不合群的呆毛,来回摆动。 那种天然的信任和没由来的热情像一股炙热的风,围绕在孟清周围。 “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孟清问它。 小狗呆呆地摇晃着尾巴,松口发出了“嘤”的叫声。 - 瑚城某私人会所中,凌珧正在翻剧本。 吴刚乖巧地缩在正闭眼小憩的叶望舒怀里,猫耳朵忽然一竖。 玩手机的叶敬然听见脚步声,扭头恭维道:“哟,这不是咱们博学多才的小天王吗?来,也给自家人分享一下读书心得呗。” 叶疏桐长腿一迈,也学他阴阳怪气:“我哪儿敢在叶博士面前装相。” 叶敬然:“哪位叶博士,你是说我,还是说月亮啊?” 叶疏桐没理他,朝另外两人问:“怎么回事,吴刚病了?” “昨天和今早吐毛有点严重,顺路去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凌珧说。 叶疏桐说:“那就好。晚上一起吃饭?” 叶敬然震惊道:“我没听错吧?你居然不去陪你那个好朋友吃晚饭了?怎么,人有新欢了?” 叶疏桐神色一变,直觉这厮欠揍。 叶敬然痛心疾首,非要戳他心窝子:“哇,想不到你也有被抛弃的一天,这可怎么办呐。” 趁他俩打起来之前,凌珧忽然插话:“我们今天还碰到孟清了。” “什么?”叶疏桐侧过身,动了动嘴唇,“他……一个人?” 这话问得凌珧不知道怎么答。 ……还有两条狗,算几个人? 凌珧瞧了眼叶疏桐的脸色,嗅到了八卦的气息。他正要调笑,忽听叶望舒清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他还带了两个,一大一小。” 凌珧扭头对上叶望舒冷静的视线,难得见他一本正经地说瞎话。 ……多半是报复叶疏桐今早硬邀请他俩去那个读书分享会凑人头,耽误了约会。 叶疏桐听见,提起的心稍微放下:“那是他继父和妹妹。” 然而迟迟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 叶疏桐:“?” 凌珧露出了思索的神情:“应该不是。大的那个挺年轻的,小的可能刚出生不久。” 末了,朝叶望舒确认:“对吧宝贝?” 叶望舒微微点头。 叶疏桐脸色一白。 孟清说他喜欢一个人,一个直男—— 该不会是,才离婚的直男?还带着一个孩子?! 叶疏桐咬牙切齿:“……那人,长什么样?大的那个。” 凌珧想了想,试图描述:“强壮。” 叶疏桐的手隔着衣衫摸了摸自己的腹肌,还在。 “毛发多。” 叶疏桐甩了甩头发。谁也不秃啊。 “长得很漂亮,特别勾人的那种。” 叶疏桐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好像也不输。 凌珧说:“反正,和孟清特别亲密。尤其是那个小的,很黏他。孟清也很宠它。看起来像一家人。” 霎时间,叶疏桐脸色阴沉,嘴角一垮,气得牙齿都在抖。 心里酸得翻江倒海。 ……喜欢个直男也就算了,难不成还要给人养孩子?! 那要是孟清非要一意孤行……肯定是因为孟清喜欢小孩子! 叶疏桐阴测测地想,那当然是—— 去父、留子。 - 当天晚上,孟清睡前跟叶疏桐通了个电话。对面跟往常一样说个不停,但总是欲言又止。 孟清听见门口有动静,刚打开卧室门,格格叼着小奶狗拱了进来。一大一小趴在地上,毛茸茸黏糊糊的一团。 只不过这间房角落里放着舒适的狗窝和几个玩具。可能反倒是孟清占了人家的位置。 房门关上后,孟清摸着格格的脑袋,朝手机对面说:“……嗯?你刚说什么?” 叶疏桐明显在斟酌措辞:“我刚才说……” 他卡了两秒,声音一沉:“你现在身边还有别的人?……那个一大一小?” 格格舔了一下孟清的手心,痒得他发出一点笑音。 孟清:“对,你怎么知道?” 叶疏桐的声音又低又紧:“……你们今晚睡一起?” 孟清迟疑了一秒,看了眼赖在地板上没动的两条狗。 “……是啊。” 041 [文/晋江/漱欢] ……叶疏桐这连续几个问题听上去有点奇怪, 还有点诡异。 等孟清琢磨出味儿的时候,人已经在越野车上了。 S区街道漆黑,路灯光线也是灰蒙蒙的, 连车也没有几辆。 要不是叶疏桐大半夜的心血来潮,他也不用专门回家收拾行李—— “……刚回来就去度假?”孟清拉直安全带, 不知道叶疏桐脑瓜子里卖的什么酒。 驾驶座的人一脚踩下油门。 “滑雪是在工作,累得腰酸背痛的,当然要去放松一下了。” 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余光一个劲儿地往孟清身上瞟。 孟清望向空寂的街道,无奈叹气:“我休息好几天了, 换我来开车吧。” 车在前方路口靠边停下, 孟清和他交换了位置。 叶疏桐凑过来说:“空调这么足还穿高领毛衣,你不热?” 他说着, 好像真觉得孟清热, 把白色的衣领往下拉了一截,露出了光洁的颈部。 ……很好, 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 又嗅了嗅, 也没什么奇怪的味道。 ……幸亏他及时把孟清叫出来了。 孟清说:“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 叶疏桐狐疑地看他:“像什么?” 孟清弯着眼睛,藏不住笑意。他注视着前方的路面, 没有直接答复, 而是说:“导航是往哪儿开?” 叶疏桐报了个地名,是距离瑚城四百多公里外的海岛。 “你不是一直说想去看日出吗?”叶疏桐说。 孟清说:“那也不一定非得是今天早上。” “怎么,”叶疏桐从抽屉里翻出一盒糖, 喂了一颗给孟清,“我打扰你做个美梦了?” 他的手指是温热的,糖也是热的。 孟清下意识地想避开他的手,唇瓣却仍旧碰到了指节, 烫得差点没有咬住。 拇指从唇珠摩挲至唇角,有意无意地捏了捏。 孟清咬破了糖衣,清甜的提子气味充盈着口腔。 “……那两个家伙,都还睡在你家?”叶疏桐含混不清地说。 孟清说:“嗯,在我房间里。” “你房间?”叶疏桐瞬间坐直了,五官僵硬,“……你让陌生人睡在我买的床单上?!” 孟清说:“普湘的家。” 他听见叶疏桐稍稍松气,语气又猛地充满怀疑:“等一下,他们都见过你父母了?!” 孟清这时才产生了疑惑。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叶疏桐就一口气没停:“你那天不是告诉我,你喜欢的是个直男吗?怎么,才认识多久啊,直男就能拖家带口直接上门?肯定是骗子,大骗子生小骗子。我要给陈阿姨打电话,给他们一起打包轰出去!” 孟清:“……” 孟清:“……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叶疏桐说:“你别管谁说的,反正不管怎么样,没经过我同意,这事不行。” 他话说出口,又瞥向孟清。 意外的是,孟清微微扬起嘴角,只说:“你说不行,那就算了吧。” “……真的?”叶疏桐明显怀疑。 孟清说:“其实,直男也有直男的好。” ……比如说脑子。 叶疏桐说:“那也要分情况讨论的。” 两个人说说闹闹,交换着开车,几百公里的路程也并不算远。 在海平面露出第一缕光线时,车停在了一片野沙滩边。背后是顺着悬崖和海岸线蜿蜒的公路。 四下无人,没有聚光灯,也没有摄像头。 海浪和朝霞里,叶疏桐光脚踩在松软的沙滩上,倒退着朝孟清伸出手。那双璀璨的眼睛弯曲,唇角微勾,浑身慵懒惬意。 对孟清而言,恰如蛊惑的低语,掩过了寒意。 漆黑的浪潮跃上几点金色。 就在孟清即将碰到他手的时候,忽然一顿。 凉冰冰的海水飞溅在衣裤上。 二人顺着潮水的方向追逐。 好像回到了最纯真无暇的那几年。 最后肩并肩坐在沙滩上喘气时,沙子和海水都已经沾了一身。 海面尽头,粉色和金色层层重叠,天地开阔。 “喜欢吗?”叶疏桐的眉宇间有几分得意。 孟清毫不迟疑地说:“喜欢。” 在他的人生中,很少会有这样说走就走的时候——为数不多的那些意外,都与叶疏桐有关。 可正是在这些意外中,他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叶疏桐将掌心放在他的肋骨上,在他耳边低声说:“呼吸,慢一点。” 孟清依言照做。 潮湿的空气进入了肺部、腹部,再伴随着深长的呼气,仿佛将身体与外部世界连接在了一起。 但交叠的手始终在那个位置,提醒着他,是什么才让他产生了那样的连接。 “你感觉到什么了?”叶疏桐问。 孟清想了想,说:“……当下。” 他侧身也将手贴上叶疏桐的上腹,感受到了同样节奏的呼吸。 他问:“你呢?” 叶疏桐双眼一闭,拉着孟清的手往后一倒。 “好累啊——” 等到了海滨的度假酒店,孟清接到了小曲的电话,才知道叶疏桐连轴转了好几天,昨晚才临时放假。 “……孟医生,你一定要提醒老板,让他发张自拍营业!”小曲千叮咛万嘱咐。 孟清站在两面落地窗的夹角处,望着壮阔的海面。刚一回头,发现叶疏桐举着手机对自己的方向拍了一张,然后迅速缩回被子里,闭眼装作昏睡。 小曲继续在电话那头说:“……还有,孟医生,你们注意安全,危险的水上活动不要参与,千万别受伤。最好别被拍到了,非要拍……就让他们拍吧。” 挂掉电话后,孟清也觉得有些累了。 叶疏桐的耳朵动了动,往旁边翻了个身,给他留出了一半位置。等孟清躺下,再用被子一卷,闭着眼睛将手搭了上去。 孟清往他的方向靠了靠,不知不觉睡着了。 熬了一夜又在沙滩消耗了不少体力,一睡醒就已经是落日了。 出门吃饭之前,孟清从行李箱里随便抽出了一件毛衣,被叶疏桐制止了。 “穿这个。”叶疏桐拎出了一件米白色的卫衣给他,样式很特别,胸前还有一颗小红心的图案。 衣物宽容柔软,让孟清看上去更加温和。 去餐厅的路上,有个人来问路,却只跟孟清说话。 叶疏桐戴着口罩,听见有路过的小声说:“哇,都穿的白色诶,帅哥有点般配。” 叶疏桐微一垂眸,自己是件黑色的羽绒外套,反倒是那个问路的男生穿了件白色。 色调和孟清身上那件如出一辙。 孟清婉拒了问路的人要电话的举动,回头看见叶疏桐把外套脱了。 里面是件黑色的卫衣,胸前有颗小红心,和孟清那件是颜色不一样的同款。 孟清才想起来,自己这一身从口罩到鞋子,都是叶疏桐递给他的。 从头到脚,都穿得基本一致。 叶疏桐给他拉上口罩,满意地欣赏了一下,说:“这还差不多。” 他是觉得差不多了,但孟清一路上都能感觉到旁人的视线在他们两个身上打转。 孟清想起小曲说的话,不免有些担心。他嘴唇干燥,状似不经意地问:“为什么非要穿得一样?” 叶疏桐毫不犹豫:“情侣装啊。我精挑细选的,好看吧?” 孟清望着前方的路面:“我们俩为什么要穿情侣装?” “这能有为什么,”叶疏桐砸砸嘴,“难不成你还想和别人穿?” 孟清说:“情侣装,当然是和喜欢的人穿。” 叶疏桐:“我是喜欢你啊,难道你不喜欢你的好朋友吗?” 拥挤的街道上,孟清停下脚步。 视线往上,那双漆黑的眼眸根本看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 没得到孟清的答案,叶疏桐一副很受伤的表情,瞥见旁边被人拉着手的小孩子,嘀咕道:“别的小朋友都有人喜欢。” 孟清微微卷起角的心平整地放下了。 朋友间的喜欢么……也对,叶疏桐还能说什么。 孟清不再看他,迈开脚步,语气轻松地说:“喜欢啊。” 叶疏桐的呼吸一顿,双眼一亮:“真的?” 越往前走,人就越多。 叶疏桐浑然不觉,搭着孟清的肩,动作照样亲密。 “前面人多,”孟清提醒道,“还有人在直播,别被拍进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 叶疏桐敷衍地应了声,手却大大方方地将孟清揽得更近,在经过有人直播的镜头时,低头朝孟清耳边说话。 滚烫的呼吸贴着耳垂,慢慢起伏。 有那么一瞬间,孟清几乎要怀疑他是故意的。 ……幸好吃完饭往回走的路上人少。 海滨城市的冬夜也并不冷,两个人顺着滨海的路转了一阵子。等消化得差不多了,叶疏桐说想去游泳。 临着悬崖的套房自带一间露天泳池,灯光从底部照亮了池水,像一块蓝色的宝石。 “你就别下来了,”叶疏桐趴在池边,头发湿透了,“水是冷的。” 孟清踹开他摸到脚背的手:“我有那么弱吗?” “没有,不敢——” 话音刚落,孟清察觉到一股力量拽着自己和浴袍一起撞入水中。 “哗啦”一声,白色的水花飞溅。 孟清忍无可忍:“叶疏桐!” 一双手攀着他的腰,顺着浮力将他拉到了池边。 孟清将浸透的浴袍脱下,丢上岸。 他和叶疏桐游了几个来回,暗暗较劲似的加快速度,好不容易超过了,孟清浮上水面,却没看到叶疏桐的人影。 他吓了一跳,刚潜下水就被捞了出来。 “咳咳、咳……”孟清猛地呛了一口水,侧过头,叶疏桐好端端地在他旁边。 宽大的手掌拍了拍孟清的背,顺着脊骨慢慢向上,捏了捏孟清的后颈。 孟清缓了缓,看着叶疏桐那张无辜又担忧的脸,实在是生不起气。 叶疏桐身后,海面平静,夜空辽阔,星河闪烁。 “你看到了吗?”叶疏桐低声说。 孟清回过神来,疑惑地看向叶疏桐:“看什么?” 过了两秒,叶疏桐奇怪道:“还没看到吗?” 孟清困惑地顺着他的视线往下,漂亮紧实的肌肉有着极具吸引力的弧线,再往下,人鱼线隐没在泳裤的遮挡间。 再往下看…… 叶疏桐似乎等得不耐烦了,抓住孟清的手腕按在自己的胸膛下,跟数方格似的摸了一圈。 叶疏桐强调道:“八块腹肌。” 孟清:“嗯,看到了。” 叶疏桐往后一靠,两条长臂搭在池边,认真地说:“你可以随便摸。” 孟清:“……” 孟清:“我虽然没有八块,但我也坚持锻炼,为什么不摸我自己的?” 叶疏桐想了想,疑惑地抬眸:“……因为你喜欢?” 孟清似乎是记得自己说过。 他确实喜欢。 于是孟清不客气地摸了。 ……叶疏桐的腹肌摸上去,比看起来更舒服。漂亮的肌肉撑开光滑的皮肤,却并不夸张。线条沟壑分明,晶莹的水珠顺着弧线和呼吸起伏,像一块完美的大理石壁。 叶疏桐低声说:“那我可以摸你的吗?” 孟清断然拒绝:“不行。” “这不公平。”叶疏桐跃跃欲试的手被孟清挡住了。 他明目张胆地盯着孟清窄瘦的腰,薄薄一层肌肉铺在骨架上,算不上明显。但线条越往下,越是看得人口干舌燥。 孟清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特别是对你这种直男。” 叶疏桐收回视线,按住孟清贴在自己身上的手心,忍不住叹息说:“谁让我是个直男啊。” “现在不想当直男了?”孟清表面调侃,目光却看着叶疏桐的神情。 叶疏桐思索了片刻,说:“不,我还是要当直男。” ……毕竟在孟清家的那个家伙,也是个直男。 直男和直男之间,也是有高下的。 他得让孟清看见这个差别。 见孟清没说话,叶疏桐往他的方向靠近,嘀咕道:“反正都是直男,总有先来后到。” 孟清微微皱眉:“你在说什么?” 下一秒,叶疏桐低头咬住了孟清的侧颈。 齿尖抵着那块软处,反复碾磨。 扶在腰上的双手一握,将孟清拉得更近了。 泳裤太薄,彼此的反应再明显不过。 孟清轻声说:“你有反应了。” 搁在颈侧的脑袋一震,刚要推开孟清时,神情变得错愕。 孟清扶着叶疏桐的手臂,柔软的手指在水下靠近。水波一阵一阵的,恰如呼吸。 “你不是说,是很正常的吗?”孟清仰起脸。 他的眼尾微微颤动,细小的水珠从发尖落下,停留在那颗小痣周围。 叶疏桐在水下扣住他的手,手心贴着手背。 “那我教你,”叶疏桐低声说话时,唇角似有若无地经过了他的耳垂,“你喜欢的人会这样吗?” 孟清说不出话来,眼尾的水珠就随着漫天星河一并颤抖。 似乎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叶疏桐的五指从孟清的指缝中钻过,合在一起。 “……他有我弄得舒服吗?” 在晃荡的水波中,孟清也没有完全屈服。 叶疏桐的声音逐渐沙哑,喘.息道:“要是没有的话,那有什么值得喜欢的。……是比我头发多,还是比我长得漂亮?还有那个小的,到底是哪儿来的?” 一连串的追问碎在了浪潮声里。 孟清推开了他,因为情.欲而泛红的眼尾尚未平静。 “你比它还喜欢咬人是真的。”孟清说。 叶疏桐微微挑眉,笑意凝住了。 ……他? 他……碰孟清了?! 孟清:“至于那个小的,是它生的。” “——亲自生的。” 叶疏桐僵硬而迷惑地眨眼:“……啊?” 孟清顺着台阶跨出水池,望着还站在水中的叶疏桐,声线维持着平静:“还有,你教我,是想让我帮别人吗?” 042 [文/晋江/漱欢] 海潮声从阔大的玻璃外涌入, 随着窗帘的影子晃动。 孟清睁着眼,叶疏桐躺在他旁边,呼吸平稳。 刚才在泳池时, 面对孟清的问题,叶疏桐怔了半天, 只说了一句“不可能”。 回房间之后,叶疏桐一直都眼神古怪,心神不宁的样子。倒是表面上跟往常一样风轻云淡, 试图蒙混过关。 实际上,孟清知道, 叶疏桐也没睡着。 他侧过头, 看着叶疏桐紧闭的双眼,呼吸近在咫尺。 仿佛是感受到了这样的注视, 叶疏桐忽然翻身, 手脚都搭在了孟清身上。毛茸茸的脑袋也挤在孟清耳边。 低声如呓语:“……不可能,不准帮别人。” “为什么?”孟清轻声问。 叶疏桐模模糊糊地回答:“反正就是不准。” 孟清也没再逼着他。 对叶疏桐来说, 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今天就到这里吧。 - 短暂的两日海滨度假结束, 两人又开车回了瑚城。 叶疏桐的工作铺天盖地地来,距离跨年演唱会只有不到两周的时间了。 孟清原本以为叶疏桐会忙着准备, 二人暂时不会过多地见面。 不料周一值班结束回家, 在小区门口碰到宁让。 宁让正要出门,笑着说:“孟医生,你才回啊, 我看你朋友等你半天了。” 孟清和他寒暄了几句,往回走的路上给叶疏桐打了个电话。 温柔的女声提示对方已关机。 果不其然,刚踏上水泥台阶,一个深蓝色的行李箱就出现在了视野范围内。叶疏桐跨坐在箱子上, 昏昏欲睡地撑着脑袋。 “啪”地一声,室内的灯开了。 “怎么不回家?”孟清问。 他记得自己和叶疏桐说过今天要值班。 叶疏桐懒懒道:“太远了。你这儿离排练的场馆近。” ……是吗? 孟清狐疑之际,叶疏桐已经跨入了屋子。他一扫方才的疲惫,视线跟着脚步仔细在屋内转了一圈。 “找什么呢?”孟清关上门,发现叶疏桐的行李箱还挺沉。 叶疏桐没答,直到卧室书房全都溜了一遍,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嘀咕道:“真没人来?” 水流从盘旋在洗手池里,孟清莫名其妙:“……什么人?” 叶疏桐意味不明地哼了两声。 等孟清出来,就见他已经换了衣服躺上床,只是耷拉着脸,抱着枕头。 他看上去疲惫极了,睫毛向下,遮住了神情。 叶疏桐拖着声音说:“我在排练室洗过澡了,还刷牙了。” 孟清不由心软,要去关灯:“太晚了,快睡吧。” “你不是介意和我一起睡吗?”叶疏桐好像犯了错的小孩子,欲言又止地抓住了孟清关灯的手。 孟清说:“那你现在起来?” 叶疏桐摇头,裹紧了被子。 然后又说:“我明天也要彩排到这个时间……可以来你这儿吗?” 这语气可怜,好像如果孟清拒绝,他就要无家可归了似的。 孟清:“……可以。” 叶疏桐的手包裹着他的手指,晃了晃,“可是我很晚才结束工作,要是你已经睡了——” 孟清说:“我明晚还有一个直播工作,不会太早睡。” “那就好。” 孟清视线一垂,发现叶疏桐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 ……总有一种被套路了的错觉。 下一秒,叶疏桐立刻收住笑容,闭上眼装睡。 - 第二天晚上,叶疏桐在孟清准备直播工作之前就来了。 ……连带着两个大行李箱。 加上昨天的箱子,总共三个,占据了客厅的一整个角落。 “不是说要晚点?”孟清在翻今天准备的幻灯片。 “结束得早,”叶疏桐凑过来看了一眼,“孟医生今晚要亲自讲课?” 孟清说:“领导安排的,讲四十分钟科普。” “上回不是讲过了嘛?” 孟清顿了顿:“你不是说没听吗?” 叶疏桐:“……是吗?我真这么说的?你记错了吧。” 他靠在孟清身旁,按下了孟清翘起的一缕头发,然后建议道:“你换身衣服。” 孟清:“……嗯?” 他穿着一件蓝色的毛衣,因为贴身的缘故,显得腰窄。领口也开得稍大,让颈部的曲线一览无余。 叶疏桐用脚趾想也知道那些无法无天的弹幕会说些什么。 过了两分钟,叶疏桐从衣柜拿出了一件平平无奇的白色短袖,再从自己行李箱翻出一件卫衣外套。宽松的外套是米白的底色,绘有水墨古风的元素,搭配起来不至于单调。 孟清扫一眼时间,出于对叶疏桐审美的信任,抓紧换上了。 有叶疏桐在,孟清原本对直播设备不熟的担心几乎完全被打消。 叶疏桐前后调整了一下灯光,“还是在卧室吧,光线好一些。” 刚好孟清的书桌向来收拾得很干净,不需要怎么打理。 孟清将手机调整成倾斜的角度。背景是叶疏桐专门构的图,窗外的黑夜和拉了三分之一的窗帘。孟清把窗帘多拉了一点,刚好将窗台上皮卡丘挡住。 开始之前,孟清侧过头,就见叶疏桐懒散地靠坐在床上,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 “你要不去客厅打游戏?”孟清迟疑道。 有人在旁边,就和以前做课堂演讲一样,多少会有点紧张。 但显然,叶疏桐是不配合的。他反而起来坐在了床边,离孟清不过是面对面的距离。 “你如果觉得不适应的话,就当作是在对我讲。”叶疏桐的手撑着脑袋,眼中充满了鼓励。 渐渐地,孟清微悬着的心落地了。 这一次的科普直播选在这个时间段也是为了让观众在睡前有一个消遣,整体氛围应该更放松一些。 出乎意料的是,观看人数比上一次还要多几倍。 漂浮的弹幕太多,孟清看不过来,只能挑选一些问题回答。然而正经问题很快都被淹没在了人海中。 【孟医生为什么经常往镜头外面看啊?】 【……孟医生的窗帘!竟然也是同道中人!】 【我们家的窗帘是不是挺好看的,就是这张同人图我怎么没见过】 【以后我和孟医生结婚了,绫波丽就是主婚人】 【孟医生好适合穿这一身呜呜呜……陌上人如玉,美得我无语】 【孟医生什么时候和我结婚QAQ】 【这件衣服有点眼熟,总觉得在哪里看到过】 【孟医生墙角挂着的羽绒服也很眼熟】 【窗户玻璃上怎么好像有个人影】 …… 孟清一眼看到了最后一条,这才发现灯光似乎会让玻璃映出镜头另一端的人影,尽管只有几分模糊的轮廓。 他稍微调整坐姿,肩膀刚好挡住了那个影子。 抬眸时,叶疏桐将自己的手机举在头顶,备忘录的字体无限大:“问题一,智齿发炎一定会疼吗?” 孟清微微一笑,对着镜头详细地解释了一遍。 回答完毕,备忘录往下翻页,出现了第二个问题。 孟清按他记录的问题依次回答,偶尔目光能捕捉到有意义的弹幕也一并讲述。 只不过他耐心解释的同时,叶疏桐盯着他,忽然想起了那些越发胆大的弹幕,只得无声地磨牙。 他亲自搭配的衣服在温软的灯光下,显得孟清的皮肤更加白皙,本就清冷的气质趋于温润,干净得像一片羽毛。 而左眼尾下的那颗小痣和衣肩处飞舞的几点红梅相映,流露出几分不经意的诱引。 孟清却毫不知情。 ……好在直播很快就结束了。 面对叶疏桐忽上忽下的眼神,孟清奇怪地问:“怎么了,衣服上有东西?” 叶疏桐轻轻摇头,叹了口气:“都怪我。” 见孟清不解,叶疏桐又说:“你这直播下回还是在办公室吧,穿白大褂总比……等等,好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没有下回了。”孟清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回头去看叶疏桐铺了一客厅的行李。 叶疏桐跟在他身后,靠在墙边,“为什么啊?你们领导不让你干这个了?不是播得挺好吗,比你们医院其他科室的账号流量都高不少。你们领导怎么当的,没什么眼力界儿,现在可是流量为王的时代——” 孟清说:“……我可能还是不太合适。如果能专心做科研和提高自己的实践经验,会更好。” 叶疏桐卡了一秒,点头:“我也觉得,不喜欢咱就不干了,一个破直播还耽误下班后的时间,真给他脸了。” 二人对视一秒,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孟清说:“看来你还是不懂打工人的觉悟。” 叶疏桐的视线跟着他蹲下的身影,“我懂孟医生的觉悟就行了。” 孟清看着地上摊开的三个大行李箱,发现叶疏桐不止带了衣服和日用品,还有一些七零八碎的家当,以及一幅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画……甚至连他家床上唯二的枕头都没放过。 还有一把平平无奇的木吉他。 是叶疏桐二十岁生日那年,孟清送给他的礼物。 孟清开玩笑:“……你这是搬家?” 叶疏桐眼神飘忽,面不改色:“我那儿楼上最近装修,吵得睡不着。万一灰太大飘进屋子里,东西都要坏了……还是你这儿好,没有人装修。” 孟清:“你就这么喜欢我这儿?” 叶疏桐:“昂。” 只要他能住进来一天,就绝不可能让其他任何人进门! 出乎意料的,孟清说:“那我明天去给你配一把钥匙。” 孟清刚一侧身,一只手拉住他的手腕往沙发的方向一带。两个人一起跌坐在了沙发上。 准确地说,是叶疏桐坐在沙发上,孟清坐在了叶疏桐腿上。 叶疏桐按住他,略显怀疑:“……真的?” 孟清说:“你住得这么习惯,不如等我把房子退了,干脆你来租,省得麻烦。” “……你要搬家?房东不让住了?”叶疏桐一顿,“现在房子也不好找,要个满意的更难了。不然,你先去我那儿凑合一阵子吧。” 孟清想了想,决定直说:“我可能,是要辞职了。” 叶疏桐先是震惊,继而眉心一皱,立刻警惕起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谁找你麻烦?” 孟清无奈地按住他的手,说:“……是我自己的问题,和别人都没关系。” 之前的事,轻描淡写几句,叶疏桐马上就明白了。 “所以,”叶疏桐思索了几秒,眨眨眼,“与其待在瑚城,还不如去北城。干脆明天就辞职吧!” 孟清定了定神:“……真的?你也觉得,我应该辞职?” “当然了,呆得不舒服就换个地方呗,何必为难自己,你这段时间都瘦了,”叶疏桐的视线停在他身上,“难不成你还舍不得?” 孟清挪了位置,坐在他身旁:“这是一份看上去很完美的工作,待遇不错,前景好,离家也很近。我们这一行,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差不多。” “所以,你喜欢现在这样的状态吗?”叶疏桐看着他。 孟清顿了顿,说:“我不知道。至少,不算讨厌。” “但你还是不想继续了,”叶疏桐一语戳破,“为什么?” 孟清仰头往后一靠,“可能人是有惯性的,太久没有过改变的话,就会不想跳出舒适区了。” 叶疏桐狐疑道:“孟清同学,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是什么样的?”孟清望着天花板问。 叶疏桐说:“虽然表面上当个乖巧的好学生,但是很有主意。说起来,除了去伦敦,你很少问我的意见,一向都是想好了就去做了。留下我在原地发懵。” 孟清不由笑了:“那叶老师也给个意见?” 叶疏桐说:“那得问你自己了。” 孟清微微垂眸,只见叶疏桐的脑袋忽然凑了过来,嗓音藏笑:“让我听听,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侧耳压在孟清身上,好像真能听见心跳一样。 孟清被他折腾得痒,一时又推不开。打闹了几秒后,孟清放弃了:“那你听见什么了?” 叶疏桐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我听见了,你还是想去北城。” ……毕竟,那一大一小总不可能拖家带口跟去北城。 而且,北城可是他的主场。 孟清:“嗯?” 叶疏桐:“我还听见你在担心北城租房,觉得住我家更舒服——” 孟清:“……” 叶疏桐双眼放光:“所以,什么时候走?” 孟清说:“还没定呢。” 又听叶疏桐问:“那你刚说要给我配钥匙,还配吗?” 孟清起身往洗手间走,“我考虑一下,看你表现。” 等孟清洗完澡出来,叶疏桐正对着窗台上的皮卡丘拍照。 叶疏桐不卑不亢地提醒道:“孟教授,被窝已经暖好了,请检查工作。” 双人床上的被子已经铺得整整齐齐。 ……确实是暖的。 临睡前,孟清的微博弹出提示。 【@叶疏桐V:冬夜快乐日常】 九宫格的照片中,有暗蓝的雪山,彩排场馆的灯光,海边日出,新鲜出炉的皮卡丘,还有三张滑雪的照片。 评论区照常是一些夸夸夸、抢占位置,和对演唱会的期待。 再一刷新时,评论区第一却突然变了。 【@一叶知声总舵主:老天鹅啊,不要只关注皮卡丘艳照。大家看看,这不是隔壁孟医生在家直播时的EVA窗帘吗?!这可是全网无同款的某知名画家定制作品!】 热度疯狂上升的原因也很简单。 【@叶疏桐V 回复:我选的】 043 [文/晋江/漱欢] 【同一片窗帘警告】 【宣示主权即视感太强了】 【想问一问叶疏桐, 伦敦双人游的,看海边日出的,一起抓皮卡丘的, 滑雪的,还有孟医生, 你究竟喜欢哪一个???】 【接粉丝爆料,我来给大家从头盘一盘——这他爹的居然都是同一个人,想磕哪种磕哪种】 【叶疏桐, 就是说一款很新的海王】 【有线人拍给我看了,叶疏桐和孟医生是瑚外的同学。。初一就是了。。。】 【磕拉了, 唯粉还在洗那几个是不同的人, 怎么当海王还比专一好了吗?】 【笑死,只有可能是唯粉脸盲】 【本唯粉已经躺平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佛前掰头,越磕越有】 【细节啊大家, 还有孟医生直播穿的那件衣服, 就是叶疏桐本人的衣服吧,全网仅一件啊铁子们】 【官宣, 这是官宣吧?】 【我只想说, 叶疏桐,别太爱了……】 【红包已经准备好了,请问吃席我坐哪桌】 【有没有可能, 真的就是关系好的兄弟,难道你们没有从十几岁到现在的好朋友吗?】 【我已经从竹马文学磕到了破镜重圆,有没有什么高中校园文给我代餐一下】 【是有可能啦,但是说实话, 一个是博士毕业的社会精英,另一个早早出来混圈子的208w,认知差距太大了,光凭一些纯纯的兄弟情走不到这么远】 【楼上,差距这么大如果不能当朋友,就更不可能当情侣了】 【怎么就差距大了???无语,叶疏桐又不是文盲,赚得比医生多几千倍】 【某些粉别太好笑了,你自己品品,要真是一对,论社会贡献也是叶疏桐高攀】 【所以说虽然同性现在可以结婚,但也别乱磕,给当事人添麻烦】 【我建议以后都不要喊孟医生啦,用Q君代替吧,保护人隐私,毕竟和圈内无关】 …… 网上的议论愈发热烈,一些经年累月的蛛丝马迹被铺陈在光天化日之下。 漩涡中心的人却浑然不觉。 洁净的室内,孟清与黄主任坐在长桌两侧。 “……既然你想好了,那也好,”黄主任点点头,摘下了老花镜,“你是不知道,昨天老秦给我打电话让我放人,那语气有多高兴。” 孟清起身,说:“无论如何,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黄主任摆摆手:“也不用客气,以后还是同行,见面的机会也还多着呢。手续批下来估计还要一个月,你也先忙着。该做的收收尾,不急。” 孟清说了声“好”。 他离开黄主任的办公室,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走廊上站了一会儿。 人来人往,恍惚间有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但一直压在心上的石头,总算是沉下去了。 好像做出改变,也不是一件难事。 特别是,有重要的人的支持。 振动的手机将他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都说完了?”叶疏桐的嗓音在手机对面响起。 孟清恰好走到玻璃穹顶之下,一道热烈温暖的光线落在脚边的影子上。 叶疏桐的声音好像在这样温柔灿烂的日光中浸泡出来的,有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孟清望着玻璃外的城市街道,语气也不由变得轻松起来:“嗯,还有一些要交接的工作。不如在我走之前,你先来把牙处理了?” 对面传来几秒沉默。 叶疏桐:“……什么,听不清楚,我这边信号不好,都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孟清说:“钥匙配好了。” “什么时候?”叶疏桐生怕他反悔,“我让费峥现在去拿。” 孟清:“我刚有说话吗?” 叶疏桐:“?” 孟清:“你信号不好听错了吧。” 叶疏桐:“?!” 叶疏桐:“你等着,今天晚上——” “我下班要先去一趟普湘,”孟清顿了顿,“去看看……那个小的。” 叶疏桐的声调一高:“什么?!” 孟清忍住笑,说:“我把钥匙放在宁让那儿了,跟他说过了,你先回去的话去他店里拿。……先挂了。” 那天孟清先回普湘吃了晚饭。陈霁本来要他留着过夜,但孟清还是搭着末班车回去了。 等他到家的时候,叶疏桐也还没睡,强撑着眼皮在打游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孟清也不解释,洗漱好就直接钻进了被子,疲惫的身躯立刻得到了缓解。 台灯关上。 孟清背对着叶疏桐,能感觉到黑暗中的一双视线……还挺委屈。 过了几秒,叶疏桐的声音贴近了些,略微沙哑:“要不,还是算了吧。” “什么算了?”孟清不动声色地问。 叶疏桐说:“你现在要走,小孩子肯定也不能离家太远,总不能让人父子分离吧。” 孟清:“你记不记得上次我和你说什么?” “记得啊,会生孩子的直男么,”叶疏桐琢磨道,“那……母子分离?” 孟清:“……” 孟清:“你就不觉得有一点离谱吗?” “是有点,但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万一实现了呢。你要是实在喜欢小孩子,我也可以去研究一下怎么生——” 孟清:“……打住。” 孟清叹了口气:“那个小家伙很喜欢我,我想带它一起去北城。” 背后沉默了几秒。 叶疏桐恨恨地说:“那大的呢?” 孟清说:“大的留在普湘,不跟我们走。” 黑暗中,孟清翻过身,对上叶疏桐那双明亮无比又纠结无限的视线。 最终,叶疏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以后我也可以和你一起照顾。” 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妥协了! 一时之间,孟清几乎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过了一会儿,孟清感受到对面执着的眼神,只能再次叹气:“……好。” - 次日傍晚,孟清提前了半个小时下班,走到路口时,叶疏桐已经在等他了。 孟清在副驾翻阅着一本彩印册子,里面介绍的是一个大型古堡密室逃脱。时长十六小时,其中包含八个小时的睡觉时间。 叶疏桐之前说,是他家里人投来玩的一个小项目,刚开始运营测试。 “……真去玩这个?”孟清疑惑地问。 叶疏桐毫不迟疑地点头:“彩排太累了,想放松一下。你说的,惊悚类电影的有助于缓解压力。” 孟清:“电影和亲身体验可能还是有差距。” ……毕竟这个小册子的右下角还有提示,可能晚上睡觉时都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不会吧,你不会害怕了吧?”叶疏桐挑眉。 孟清合上册子,颔首道:“等会儿看看就知道谁怕了。” 入场之前每人都会领取面具,然后再抽取人物角色、领相应的服装。 孟清拿到的是神父的角色,白金的长袍材质很柔软,还有银色的项链缠绕在手腕上。 从更衣间出来,叶疏桐也已经换上了黑色的中世纪服饰,很明显是吸血鬼的风格。 负责接待的燕尾服男人戴着红色的松鼠面具。 叶疏桐揽着孟清,跟对方打招呼:“韩哥。” 然后跟孟清介绍:“这是我大哥的朋友,韩熙明。” “您好。”孟清礼貌地说。 对方也点头示意:“你好。” “因为是试运营,所以今晚来的不到十个人,有足够的空间探索。祝你们玩得开心。” 游戏开始之前是晚餐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换了衣服戴上面具,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些基础线索。 等正式开始之后,所有人两两一组,被带到了不同的起点。 孟清和叶疏桐在的是一间黑漆漆的杂室,顶上有一个圆弧形的空洞,自然光从中漏下。 正对的墙壁有一道木门,门上挂着倒计时,外面正传来刺耳的锯子声。 孟清翻了一下周围的线索,回头看到叶疏桐正在对着那个漏光的圆洞思索。 孟清瞬间知道了他的想法,提醒道:“……这样可能不合规。” 叶疏桐语气轻松:“来都来了,不弄坏道具就行。” 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木门的方向。 门外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 孟清看见叶疏桐皱眉了。 叶疏桐对声音很敏感,这种尖叫近似于噪音,会磨得脑袋疼。再加上他最近因为排练的缘故,神经都绷得很紧。 孟清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妥协道:“你说了算。” 正在这时,两人的耳朵一动。 叶疏桐背后的墙面忽然传来了声响。 “咚”地一声撞了过来。 孟清下意识地抬头,被叶疏桐猛地拉入了怀抱。 他单手勾住叶疏桐的脖子,另一只手不知按到了墙上哪里的方块,红色的光点闪烁了三秒。 紧接着脚下一空,一声闷响传来,二人摔在了垫子上。 与此同时,周围响起了尖叫声。 两个正在换装的NPC裤子都没提上就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孟清:“……” 他刚要起身,外袍却因为方才拥抱的姿势被叶疏桐压住。一个没注意,“刺啦”一下,那身雪白的缎袍竟然……裂开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叶疏桐无辜地眨眼。 话音刚落,也不知是触发了哪里的机关。 天花板前后的横格忽然一翻,整整两排黑色的口子毫无预兆地开始喷水。 本就单薄的衣物立刻湿透了。 情况忽然变得有点尴尬,毕竟衣料都紧紧贴在身上,还能感觉到彼此的衣物。 光线暗淡,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接连不断的水声。 孟清坐在原地,抬头时发现水小了一些,这才察觉叶疏桐的手掌挡在他的额前,露出了足以呼吸的空隙。 “看来只有等水停了。”孟清无奈地说,依靠触觉摸到了叶疏桐的脸。 叶疏桐说:“韩熙明那家伙,根本没说还有这种歪门邪路。” 他说话时,嘴唇蹭过了孟清的掌心。 孟清说:“可能是没有完全设计好的。刚才那两个NPC还在换衣服,应该是没有监控。但上面看不到我们,应该很快会来找了。” 叶疏桐捉住了他准备挪开的手腕,低头时,二人的额头轻轻一碰。 鼻尖几乎也要撞上。 骤然发热的呼吸让耳边的水声都小了下去。 来自上方杂室的微弱光线从头顶经过,孟清看见了叶疏桐低暗的眸色。 有那么一瞬间,孟清想要逃跑。 但他分毫未动,望进那汪低沉的潭水。 如果人会溺死,大概也就是如此。 孟清一动不动,等待着愈发靠近的气息。仿佛再近一点,他就能看清楚对方的意图。 就在此时,一道手电筒的光照了过来。 “……有人吗?有人在那儿吗?” 叶疏桐比孟清反应更快,挪开了视线:“在这里!” 负责的人好不容易关上了水柱,立刻有人拿了两床毯子给他们。 韩熙明亲自给他们带路去房间,表达了歉意:“我们这部分设施还不是特别完善,实在抱歉。你们先回去休息,不要感冒了。” 房间在古堡酒店的顶层,因为没有全部开放的缘故只有安排两人一间。 不过韩熙明另外开了一间给他们洗澡。 孟清用的是房间里的这一间,叶疏桐去了另一间。 孟清在花洒下停留的时间有些久。等他听到开门声时,还没有洗完。 水雾遮住了浴室和卧房之间的大片玻璃,让透明的颜色逐渐变得朦胧。 孟清仰头时,忽然意识到,这扇玻璃是半透明的。 也就是说,坐在另一边的人,即便水雾挡住了大部分,也是能隐约看见的。 孟清一愣,视线很快找到了自动遮帘的开关。 但细长的手指碰到时,忽然顿住了。 没有最终按下去。 等孟清换好衣服、吹完头发出来,叶疏桐已经躺在两米宽的大床上了。 淡淡的香薰气味从房间角落传出。 孟清以为他睡着了,刚一走近,却被拉住手腕,半抱半压地按在了床上。 柔软温暖的触感从背后蔓延。 叶疏桐闭着眼睛蹭在孟清颈边,哼哼唧唧了两声。 “怎么了?”孟清轻声问。 叶疏桐好半天才说:“……牙疼。” 孟清说:“你先放手,我去给你找个冰袋。” “不要。”叶疏桐不肯合作,赖在孟清身上。 孟清拿他没什么办法,侧过头发现他因为牙疼紧皱的眉心。 凉软的左手掌心碰触到温暖的脸颊,手指向下,轻轻按了按。 “很疼吗?”孟清温声问,“哪个位置疼?” 叶疏桐的呼吸贴在他的侧颈,含混不清地说:“哪里都疼,你让我贴贴。” 略显干燥的唇角有意无意地蹭过了孟清的耳后,那一小片皮肤顿时烫了起来。 仿佛真的能抚慰疼痛一般。 叶疏桐的气息顺着耳后慢慢往孟清的脸颊上靠,皮肤相贴时,偶有蜻蜓点水的触感,细密的痒从皮肤表面一直钻到神经末梢。 孟清很难分清那是什么。 于是他微一侧头,下巴稍抬,恰好叶疏桐睁开眼睛,与他近在咫尺,视线相对。 尚未收回的惯性让微红的唇瓣稍稍一顿,准确无误地亲上了两片柔软。 044 [文/晋江/漱欢] 呼吸是热的, 唇瓣是软的。 鼻尖游走的气息贴着毫无间隙的皮肤,随着心跳声起伏,在昏黄的光线下游荡。 孟清睁着眼, 径直撞入那双漂亮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一颗忽然破土而出的种子长成了藤蔓,拽着他不断地陷入。 ……不止是他一个人沦陷。 他看见叶疏桐的睫毛动了动。 然后相触的唇恋恋不舍的分开, 似乎眷恋于方才的温柔乡,还想再触碰一次。 再多一些,深一些。 然而纠缠的藤蔓在唇角微动时, 仿佛压抑着什么。 就在孟清以为他还要进一步时,叶疏桐却主动推开了他。衣料窸窣, 起身要走。 原本罩住自己的温暖气息忽然消失了, 空落落的,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叶疏桐, ”孟清叫住他, 望着他僵硬的背影,“刚才这个, 好像不是贴贴吧?” 叶疏桐只留下了沉默, 脚步飞快地离开了。 关门的声音传来。 ……好像一秒都不愿意多待。 只剩一人的房间内,孟清起伏的心跳慢慢地归于平静, 再逐渐下沉。 如果刚才叶疏桐回头, 一定能看见他无处可藏的失落。 叶疏桐又不是傻子,能不知道亲吻是什么意思吗?分明也是有一瞬间的恍惚,但最终还是觉得和另一个男人亲在一起很恶心吧? ……不仅是因为过去的事, 而是本来就无法接受。 可能,孟清想,的确是他想错了。 叶疏桐说得对,为什么要喜欢一个直男。 ……太难了不是么。 孟清坐在原地, 鼻尖似乎还停留着叶疏桐的气息。 人都是贪心的。是他早该了断的事情,却迟迟舍不得。 殊不知到最后,还是会一无所有。 走廊对侧的房间内,叶疏桐趴在床上,手掌遮住了眼睛。 他身上都是水,浴室里的花洒也没关。 好像有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心脏,要撕裂撕破才会罢休。 可是他的脑海中全是刚才亲孟清的时刻。 ……和前段时间开始会时不时出现的画面一样,代替了那些充满厌恶的回忆。 在那些画面里,他不止想亲孟清的嘴唇,还想咬住他,尝尝他嘴里的味道,做一些更过分的事情。尤其是孟清微微泛红的眼尾,和那颗跟随呼吸起伏的小痣,再多一些就会濡湿,像这世上最不能抵御的诱惑。 很甜。想再亲一次。 要不是他刚才突然冷静下来,说不定孟清就要和他绝交了。 毕竟这些不能过审的幻想怎么能用在孟清身上。 那可是孟清。 要是孟清发现了—— 可是,孟清应该已经发现了吧? 所以,孟清才那样质问他。 肯定是看出来了,所以很生气吧? 也是,换谁能接受好朋友对自己有性/幻想,还差点付诸实践了。 叶疏桐猛地坐起身,手掌微微冒汗。 他得想个理由和孟清解释。 或者不解释…… 一道细密的电流蹭过了脊骨,悄然撕破这段时间以来累积的黑云。 他不可能忍受其他人,对孟清做出和他自己一样的事。 也不可能让其他人站在孟清身旁。 他其实早就没有办法只和孟清当好朋友了。 他早就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陷入了对孟清的喜欢。 而孟清…… 孟清有喜欢的人。 所以他必须要争一争。 因为只有他才是能让孟清幸福的人! 叶疏桐浑身都是湿的,狼狈不堪地站在孟清的房门前,斟酌再三后仍旧敲了门。 然而房间已经空了。 孟清给他留了一条信息。 【Q:我先回去了】 身后走廊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 发梢落下的水滴打湿了眼睛。叶疏桐回过头,和拖起镰刀的鬼脸NPC相视而对。 NPC看着双眼通红、一动不动的青年,不禁纳闷儿:“……也、也没那么吓人吧。” - 手机每隔一秒都会振动。 【AAA木同:你在哪儿?】 【AAA木同:我有事要当面和你说】 孟清看着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最终回复: 【Q:给我两天时间想一想好吗】 对面一直是“正在输入中…”的状态,过了很久的时间才回: 【AAA木同:好】 【AAA木同:如果想好了的话,就来看我演唱会吧】 孟清叹了口气,将手机翻了过去。 他盯着屏幕上的论文草稿,一个字都写不下去,脑海里全是和叶疏桐之间的回忆。 有可能回到朋友的位置吗,还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另一边,叶疏桐盯着屏幕,久久没有得到回复。 孟清果然已经知道了。 孟清有选择的自由。 他不能逼迫孟清选择自己。 哪怕他一直以来,都不可自控地在这样做。 可即便如此,在他的毫无察觉下,孟清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孟清会更喜欢他,还是那个别的家伙? 生平第一次,他被深切的不安包围着。 但他必须克制住去找孟清的冲动,因为他很清楚,那样做会吓到孟清,会把孟清推远。 他会尊重孟清的一切决定。 - 叶疏桐真的给了孟清两天的时间。 在那两天内,孟清会习惯性地点开置顶的对话框,却什么也没有。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一下。 安素素探进脑袋:“孟医生,你还不下班吗,我都要走了——” 孟清回过神来:“黄主任那边还有会诊。” 话音刚落,他好像知道安素素要说什么了。 果然,安素素大声说:“孟医生,今天可是12月31日,叶疏桐今年最后一场演唱会,你难道不去跨年吗!” 孟清勉强笑了笑,说:“你先走吧,我会去的。” “你可一定要来噢!”安素素叮嘱道,挥手说了声“bye”。 城市灯火辉煌,车水马龙,LED屏和广告牌都换上了新一年的祝福。医院的灯却是不变的,安静地亮着。 黄主任摘下手套,做了消毒,朝孟清说:“行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先走吧,剩下的也没什么事了。隔壁老齐今天值班,让他留下看着情况。” 孟清点了点头,回到办公室换衣服时才发现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演唱会……应该已经开始了。 手机里有数个未接来电。是叶疏桐的助理打来的。 孟清一边往外走,一边回了个电话。 对面很快接通,背景音是低哑的歌声和肆意的架子鼓。 小曲听上去都快急哭了:“孟老师,你来了吗?老板最喜欢的那把吉他不见了,他家里也找不到,本来今天唱新歌都是要配这把吉他的,你之前见过吗?” 孟清略一思索,说:“应该在我家。我现在回去拿过来,可能有点堵车,十一点之前应该能到。” “那就好那就好,谢天谢地,”小曲长舒了一口气,又说,“孟老师路上小心,到了之后联系我。老板给你留了位置,记得戴个口罩。” 从医院到家还算比较近,孟清上楼拿了吉他,好不容易坐上网约车才喘口气。 可是今天的瑚城格外拥堵,车子卡在马路中央,难得才动一下。 电台里的女声温柔:“……今年是瑚城的暖冬,平均气温高达8.9摄氏度……” “还暖冬,今天冷得刮刮抖,”司机看了眼后视镜,笑了起来:“侬也是去看演唱会的?怎么不早点出门,现在堵得咧。不过我早点也是拉了个小姑娘要去,就在这条路上,没办法得很,只能迟到呀。” 窗户稍微开了一道口子,冷风从外面灌了进来。 车子刚转过弯又堵上了。 孟清说:“就在这里停吧。” 瑚城最大的场馆外,小曲哆哆嗦嗦地从侧门出来,赶紧朝一辆骑自行车的身影招手。 孟清背着吉他,一路跟着往后台走。 转角处偶然露出的大屏幕上,是一张俊美的脸,任凭镜头怎么放大也毫无瑕疵。 那是一首很有意思的二次元改编歌曲,风格活泼,让场馆内的气氛维持着热烈的高.潮。 叶疏桐头发换成了蓝灰色,略微显长,但有着精致好看的弧度。 举手投足间优雅冷静,招牌式的眨眼笑容在歌词转换时也跟着拉开了距离。靴子踏出舞步,富有节奏感。 听他唱歌是一种享受,表演也是。 “孟老师,这边。”小曲见他没跟上,回头催促道。 孟清立刻跟上了。 “等下会放十二分钟左右的年度演唱会纪录片,”小曲领他进了后台工作区,“老板会从那里出来。” 工作区里还有很多工作人员,都在专注地做着手头的准备。 室内的小屏幕上也在实时播放舞台上的情况。 孟清坐在靠近走道的位置,吉他放在脚边。 明明只是不到五分钟的歌曲,却显得极为漫长。 接近尾声的调子一出来,孟清站起身,无所适从地望着人群中的升降台。 升降台缓缓往下时,他向后退了两步,站在了一片阴影中。 吉他靠在沙发上,还算显眼。 再一抬眼时,穿着礼服的人已在簇拥之中。他脱掉外套,微一侧头,准确地看向了孟清所在的位置。 周围的工作人员拿走了衣服和话筒,方才在台上颠倒众生的嗓音此时笑着说:“辛苦大家了,再坚持一下。” 孟清感觉他的声音似乎离自己远了一些,再往后退一步,让摆放道具的架子恰好遮住了自己。 这一片没有灯,黑漆漆的。 然而再一抬头,叶疏桐的身影已经挡住了狭窄的出口。 再黑暗的环境也挡不住那双眼睛里璀璨的笑意。 “你来了?”叶疏桐长腿一跨,站在了孟清面前,盛放的喜悦随之而来。 孟清视线往下,轻声说:“对不起,我今天临时有一台手术,路上堵车,所以来晚……” 话音未落,他被拉入了怀抱。 一双手有力地箍住他,像是要揉进骨血中。 “别动,”叶疏桐在他耳边低声道,“让我充会儿电。” 他的呼吸喷洒在耳垂边,痒得孟清微微发颤。 他感觉到叶疏桐长吸了一口气,仿佛根本不够,要再紧贴着孟清,才能汲取他的气息。 内场在放的纪录片声音很大,和观众席的尖叫声一起充斥着整个后台。 道具架的另外一侧,人影来回走动。 叶疏桐旁若无人抱着他,近乎于攫取地呼吸着。 孟清能感觉到他的疲惫,但同时也知道在这样的演唱会中,叶疏桐的亢奋状态一定是到极致的。 他的手放在叶疏桐绷紧的脊背,轻轻拍了拍,想让他放松些。 透不过气的拥抱稍微缓了一点,他听见叶疏桐问:“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孟清说:“在手术室,没听见。” “那你今天肯来,”叶疏桐的嗓音微哑,透着难以克制的期待和兴奋,“还不生我的气,是已经想好了?” ……孟清,最终选择了他? 突如其来的喜悦冲上头,一点也不真实。 孟清不解道:“我本来就没有生你的气。” 更何况……应该忐忑不安的人是孟清自己才对。 不过,叶疏桐的话似乎有点不对劲。他应该知道什么? 孟清正要开口时,放在叶疏桐背上的手骤然一僵。 叶疏桐的唇角蹭在了他的耳垂上,轻轻的,就那么一下。 但很明显,是故意的。 孟清一怔,抬头时,再一个吻落在了左眼角下,激得孟清一抖。 本就毫无空隙的拥抱更紧了。 孟清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叶疏桐开口。 如果叶疏桐一直装作不知道……还是在这样人潮涌动的地方—— 随即,孟清的瞳孔一顿,因为震惊而慢慢放大。 叶疏桐那张完美无缺的脸就在眼前。 嘴唇上温柔的触感强烈得堪比心跳。 不仅触碰了,还轻轻含住,迫不及待地想要交换更多。 孟清别过头去,躲开了接下来的亲吻。 黑暗中,孟清颤声说:“别……” “为什么?”叶疏桐似是非常不解。 孟清尽力让自己的声线听上去平静:“你这样会让人误会。” ……也会让他产生不切实际的期望。 场馆鼎沸的尖叫声几乎要冲破穹顶,无数的视线注视着场中的大屏幕,肆无忌惮地高喊着爱意。 而此时此刻的后台,叶疏桐收紧双臂,将孟清箍在怀中。 低沉的眸色中尽是恼怒:“让谁误会?你有我一个还不够吗?” 孟清一愣。 ……叶疏桐,在说什么? 在孟清沉默的注视中,叶疏桐原本隐怒的神情骤然一变,眼尾泛红,眸色掀起一丝委屈。 “孟医生,我牙疼。” 孟清凝眸,担心的话尚未出口,又听叶疏桐若有若无地贴着他的唇角,强调道:“现在急需抢救QAQ,嘴唇贴嘴唇的那种。” 孟清:“……” ……等等,说好的直男? 045 [文/晋江/漱欢] 纪录片的音乐震耳欲聋, 场馆山呼海啸。 黑暗的夹角处,孟清怔怔地望着叶疏桐,分辨不清他的意图。 明明是玩笑般的话, 却说得认真极了。 孟清轻声问:“你是想亲自己的好朋友?” 无数答案呼之欲出,但孟清非要亲自确认不可。 “是啊, ”叶疏桐承认得理所当然,亲昵地咬住他的耳垂,“因为我喜欢他。” 他说得轻轻松松, 好像千真万确、天经地义。 被圈在怀中的身体一颤。 孟清看着他,纤长的睫毛微垂。 叶疏桐说, 喜欢他? “……哪种喜欢?”孟清低低地问, “是对朋友吗?” 他不想再误会了。 酸涩的情绪几乎压制不住。 黑暗中,那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竟然让孟清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叶疏桐的嗓音在噪杂的背景音下也无比清晰, 一声极其失望的轻笑伴随着自嘲,揪着孟清的心。 “原来你还想继续和我当朋友?” 这时, 经过架子另一侧的人撞倒了纸箱, 几个在光线下走动的身影逐渐靠近,让孟清下意识地想退避。 但是叶疏桐单手箍住他的腰, 始终没有放开, 像是不肯相信。 “那你今天为什么要来?” 有人声在近处催促:“叶老师,时间快到了。” 短暂的纪录片已经在尾声了。 孟清凝视着叶疏桐,抓着他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拉开。 叶疏桐未置一言, 眸底的情绪逐渐暗沉。隐隐的期待被失望碾碎,仿佛陷入了巨大的漩涡。 但他的手从孟清身上脱离时,孟清却并未放开。 忽然,一抹轻柔的夜风经过脸颊。 孟清仰起头, 微微踮脚,飞快地亲了他的唇角一下,然后立刻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孟清靠墙站在人群后方,耳尖微红。 黑暗中,叶疏桐的背影呆立了好几秒,然后才慢慢走了出来,嘴角的弧度渐扬。 任谁都看不出,表面风轻云淡的叶疏桐此时脑子里就跟烟花爆.炸一样。 等等,孟清亲他了。 是真的。 孟清……喜欢他? 该不会是做梦吧? 叶疏桐站在人群中央,视线一直朝着孟清的方向。 后台的工作人员们纷纷围上来,帮着叶疏桐换衣服、换造型。 “叶老师,穿这个。”有人递了一件白色的衬衣。 叶疏桐当着孟清的方向脱下上半身的衣物,衬衣的袖子刚一穿进,就有工作人员来帮他系扣子。 因为还要整理袖口和褶皱,这样做会更快。 一双修长白净的手率先碰到了衬衣最下方的扣子。 “我来吧。”清冷干净的嗓音响起。 孟清的手很快,做手术是,系扣子也是。 从下往上,轻巧整齐,直到最后一颗扣子系好。 与此同时,衣服也整理好了。 叶疏桐伸直的双臂轻轻抱了抱他的肩,然后捏住靠近的手,表面笑着跟工作人员说:“麻烦,还有耳麦。” 下一首歌的前奏已经响起了。 一切就绪。 交扣的十指再次松开。 孟清一愣。 叶疏桐拿着吉他站上升降台,回头朝孟清眨了一下眼。 沸腾的人声中,孟清袖口下的手指微动,还余有未散的温度。 “孟老师,跟我来。”小曲递了一枚崭新的口罩给孟清,然后领着他往内场走。 小曲忍不住抱怨:“孟老师,你没来之前,我们老板就跟要破产了一样。” 她抬头看了眼大屏幕:“现在忽然就像个暴发户了。” 原本预留给孟清的位置是第一排中央,但因为来得太晚已经被占据了。恰好左边空出来了一个,反而不用在进场时受到太多关注。 直到孟清坐下来,舞台上富有磁性的嗓音才开始缓缓流淌。 站在台上的人仿佛有种魔力,能让台下的人忘记自己所处的时间与空间,将人带到音乐的故事里。 第一个音节刚出,孟清就辨认出来,这是他曾给孟清唱过的那首新歌,《Best Friend》。 …… To my best friend, who''''''''s never left me alone by the sea, on the waves, I see your souls …… 舞台上的青年穿着最简单不过的白衬衣和牛仔裤,抱着吉他坐在高脚凳上,仿佛回到了那个充满热烈气息的少年时代。 那样动听的嗓音飘荡在场馆中,随着轻快的调子转成温柔而深情的模样。 孟清望着台上的人。 聚光灯下,那双璀璨的眸子微微一抬,直勾勾地看着他所在的方向。 是肆意的,毫无顾忌的凝望。 叶疏桐抱着吉他,调整了一下话筒的位置。 “这首歌是写给一个人的,我想了很久,”叶疏桐望着无数摇曳的光海,找到了孟清的方向,低声说,“他不仅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孟清的心一动,如同漂浮在无限的海浪之上。 这首新歌的后半部分歌词,孟清是第一次听见。 So we flee from the moon''''''''s light, So we glide through the noal sea, So we dare to love with all ht, Throughtout endless days To the end of the time …… 狂欢与尖叫充斥着耳膜,随着歌声起伏。 孟清坐在那里,只看见了舞台灯光下的叶疏桐。 有什么随着夜风和空气朝他飘来,与灵魂深处的震颤形成了共鸣,然后爆发出了火光。 连心跳都会漏拍。 而这首歌在演唱会的末尾,又再次唱了一遍——变了调子和节奏,增加了一些容易让观众跟随的旋律。 因此副歌那几句只要一出来,就会得到了观众席的和声。 孟清不太会唱歌,但也忍不住跟着轻哼。 So we flee from the moonlights We make a vow leams Together we float on this sea of dreams Where a love s, it never fades …… “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晚上了,”经过了长达四个小时的演唱会,叶疏桐的嗓音已经渐有沙哑,“在一分钟之后,我们就要启程去新的愿望和生活。现在你有十秒的时间,可以和你爱的人,或者是你的朋友,一起许一个愿望——” 他朝着前方伸出手,引起了一片尖叫。现场的无数双手也朝他伸去。 最终,他停在了孟清的方向,仿佛隔着虚空亦能握住。 孟清闭上眼睛,听见了他的倒数。 “五。” “四。” “三——” “二。” “一!” “新年快乐!” 骤然迸发的激烈音乐和礼花交织,白光闪烁,几乎能照亮玻璃穹顶外的长夜。 无数声“新年快乐”在富有节奏感的音乐中来回飘荡,向台上的人喊,也和身边的人说。 孟清朝着叶疏桐的方向,无声地说:“新年快乐。” …… 演唱会结束时,还有许多粉丝围堵在出口处,拉着横幅喊着听不太清的字眼。 叶疏桐降下车窗,朝外面的粉丝笑着招手,顺带嘱咐他们路上注意安全。 另有几个情绪比较激动的,眼看着要冲上来之前被安保拦住了。 车窗关上之前,孟清听见了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喊:“叶疏桐!你演唱会表白是要退圈吗!你是不是疯了!” 叶疏桐懒得理会,扭头往孟清身上一倒,累得一声也不吭。 “老板,往哪儿去啊?”费峥问了一句。 叶疏桐说:“S区。” 孟清垂着眸,与躺在腿上的叶疏桐对上视线,又匆匆挪开。他脑子晕晕乎乎的,还没从刚结束的这场盛大喧嚣中脱离。 ……更没有想明白叶疏桐在台上唱的那首歌。 他好像被一个巨大的惊喜砸中,却迟迟不敢打开。 仿佛再看一眼,就会发现是自己的臆想。 但是叶疏桐拉起他的手,手指穿过指缝,稳稳的扣住。皮肤相贴时,体温也会逐渐朝对方靠近。 小曲坐在副驾驶,一直在手机上回复消息。 她点开了经纪人发来的链接,发现“叶疏桐疑似表白”词条已经和“叶疏桐世界尽头演唱会”一起荣登热搜。 帖子花样百出。 【啊是真的吗?原话到底是怎么说的?】 【大无语,我花钱就是来看这个的???我恨不得把荧光棒砸他身上,都在想什么啊!】 【差不多得了,当时就在现场的姐妹别气得心脏病都要犯了】 【那倒不至于,本人才从场馆出来,我和我那个区的全都磕晕了,脑袋都是浆糊,只能高喊一声好磕】 【拜托,好朋友、重要的人,这种说辞,也不是公开出柜吧?磕兄弟情不是一样的吗?】 【所以那个Q君到场了吗?】 【到了啊,第一排,有人拍到了[图],戴着口罩也迷死我了】 【我们那个区也都在尖叫和磕糖,笑发财了,到底谁在跳脚啊,我以为这么多年来女友/男友粉早就死绝了】 【有些人表面妈粉,实则女友粉,还有现场的男友粉气得跺脚】 【我拜托有些人,叶疏桐不谈恋爱的时候你们说他不行,现在又想说什么。而且人家只说了喜欢的人,在没在一起还不一定呢】 【反正我觉得挺好的,不管是不是真的,是哪种感情,有人给我写歌我都很开心】 【尤其是那首歌真的好好听呜呜呜呜,无限循环ing】 【你们觉不觉得,叶疏桐今晚唱歌有真正的灵魂了?就是那种,唱情歌不是飘的,而是特别丰富的情感层次】 …… 小曲给最后一条点了个赞。 叶疏桐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拿得离耳朵稍远了一些,然后对着孟清笑。 他朝电话那头说:“……怕什么,他们有他们的人生,我也有我的。” 他说着,拉着孟清的手放到唇边,状似不经意地轻轻吻了一下。 得到了意料之中微微颤动的反应。 叶疏桐挂掉电话,心满意足地往孟清怀里蹭。 孟清望着车窗外,耳朵根烫得厉害,由着他去了。 ……直到回到家里。 收拾完都已经将近凌晨三点了。 叶疏桐躺在床上,听见孟清的脚步声,刚要拉他,孟清却走远了几步。 叶疏桐坐起身,一脸困倦的委屈。 孟清说:“你之前不是一直恐同吗,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叶疏桐的眸色忽然清醒了不少:“什么话?” 他一细想,忽地明白过来了:“我喜欢你?” 孟清坐在床尾,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手心脚心都是烫的。他缓了缓,认真地说:“叶疏桐,如果你只是觉得,我会因为一些事情不和你继续当朋友,或者怕我不理你,才说这种话——那完全没有必要,你可以收回你说的话。” 孟清的目光朝下,没有直视叶疏桐。 这番话说出来并不是那么轻松—— 在今晚,他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头脑之后,才渐渐找回了理智。 叶疏桐一个直男,真的能说弯就弯? 就算他真的之前是意识不到,那现在,就能顺理成章做个同性恋吗。 叶疏桐又不是他…… 就算是亲吻,也不能说明什么。 良久,孟清对面只有沉默。 孟清补充道: “我是说,你不用装作自己是gay来挽留我,无论如何,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以前是,以后也是。” 这话如一把锋利的刀子,偏要嚯拉一下划开伤口,露出模糊的血肉。 孟清静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向自己靠近。 “你不相信我?”叶疏桐压低了嗓音,质问道。 逐渐显露的压迫感令孟清一怔。 叶疏桐说:“孟清同学,你搞清楚,我是想当你的男朋友。” 孟清霎时抬眸。 “今天晚上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如果你有误解,那我再说一次。我在向你表达追求的意愿—— 因为我喜欢你。” 四目相对时,孟清慢慢地,失去了对视线的控制。他好像踩在悬空的浮云上,只能看着叶疏桐的眼睛,才不至于跌落。 然而叶疏桐的气息愈发贴近。一股力量不容置疑地将孟清扑在床上。 叶疏桐低头亲吻了他。 起初只是蜻蜓点水般的吻,以一种近乎纯洁的姿态碰触。然后忽然有了温柔的厮磨,诱哄般地撬开唇舌。 孟清的唇饱满,覆着薄薄一层水光,那一颗唇珠好像天生适合被揉吮,促使着无师自通的动作。 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吻。 随着交换的气息深入,肆无忌惮地占有横扫了柔软的呼吸,体温随着情.欲渐高。 孟清几乎要喘不过气。 没有挣扎,他在逐渐下陷,最终会溺死在温柔的海洋中。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推开叶疏桐。 叶疏桐盯着他,露出了一丝笃定的笑容:“你也是喜欢的。” 至少,喜欢这个亲吻。 孟清背过脸去,试图让呼吸平稳一些。可是发烫的脸颊和微颤的声线出卖了他。 “追求别人的时候可以随便亲吗?”孟清抑制着声音。 叶疏桐忽然“啊”了一声,像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情。 他从背后抱住孟清,乖巧地低声说:“是我没忍住……你如果不愿意,就不亲了。” 他在说话时,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好像孟清理所应当会答应他,就像孟清在后台亲他的时候一样。 可是,很显然,孟清有拒绝的权利。 孟清也有……选择别人的权利。 想到这里,叶疏桐的眼眸一暗,逐渐收紧了手臂。 然后神色自若地换了语气:“你这样真的很像一个渣男。” 孟清:“哪里像了?” 叶疏桐说:“亲过就跑,还不想负责。那天晚上可是我的初吻!今天还连着二吻、三吻!” ……就差掰着手指哭诉负心人了。 孟清顿了顿,忍住起伏的思绪:“那天先跑的人好像不是我吧?” 叶疏桐想了想,主动承认:“是我——” “所以我现在是在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孟清拍了拍他的小臂,让他放开自己。 “过几天再负责。先早点睡,明天还有事。” 叶疏桐被“过几天”震了一下,心不在焉地问:“什么事?” 孟清背对着他,想了想,说:“去接那个小的。” 叶疏桐:“???!!!” 046 [文/晋江/漱欢] 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睛, 像两颗晶莹的葡萄嵌在又白又软的小脸上,笑容灿烂,吐出小舌头兴奋地扑了上来。 叶疏桐和萨摩耶幼犬进行了认真的对视。 一个审视, 一个憨直。 ……这家伙就是,那个小的? 这么说来, 孟清之前喜欢的是—— 目光一动,格格在不远处欢快地“汪”了一声。 小萨摩耶跳到叶疏桐腿上,口水蹭了他一身, 扒拉着他要和他玩。 叶疏桐缓缓地扭头,孟清恰好按下快门。 “挺像的。”孟清勾起嘴角。 叶疏桐忿忿不平:“像什么, 哪里像?” 小萨摩耶一口咬在他的手背, 没下狠力,闹着玩也不肯松口。 “你真是……你叫什么名字?”叶疏桐把它提溜起来, 对着它问。 胖乎乎的小奶狗只会憨笑, 叫声也只有软软糯糯的“嘤”。 孟清说:“还没取名呢。” 叶疏桐:“看你嘴巴挺大的,不如就叫嘴巴大。” 小狗摇着尾巴, 回报给他满手的口水。 “小叶哥哥!”沐沐凑了过来, 摸摸小狗的头,说, “是个芝麻馅的汤圆。” 叶疏桐忍不住笑出了声, 说:“那就叫它汤圆吧。” 他回过头,要征得孟清的同意,却发现孟清走远了。 “沐沐, ”叶疏桐拿出了一顶漂亮的小针织帽,哄着小姑娘说,“小叶哥哥问你一件事,你哥他最近还有什么别的朋友来玩吗?” 走廊处, 孟清回房间收拾出几本书。 窗台边摆放着一个木质书柜,是从以前住的地方一起搬过来的。他中学时的课本和笔记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这里。 有一盒叶疏桐送给他的木质书签,还有年年优秀学生的评选和参加竞赛赢得的奖状。 “找到了吗?”王群过来看了一眼,见孟清在整理书柜,笑了笑,“你从小到大的东西,你妈都收在这儿的,连习题册都在。喏,你看抽屉里。” 使用过的习题集完好无损的,还有些零零散散的文具,看上去都已经很旧了。 王群说:“你这孩子能干,一直都是小霁的骄傲。” 孟清转过身,嘴唇动了动:“王叔叔。” 大概在孟清上高三的时候,陈霁才结识王群。王群和他的亲生父亲不一样,是个温柔宽厚的男人,可以支撑起生活和家庭。 陈霁敏感尖锐的性格也在那之后慢慢地平和了起来。 只是孟清一直无法与继父之间有多么亲厚。特别是在他离开瑚城之后,这么多年都未曾真正与家人朝夕相处过。 但他知道,陈霁总会和他说,诸如“你王叔又跟单位上炫耀儿子博士毕业,我看他是攒了小金库想请人喝酒了”。 王群安慰般的拍了拍他的肩,缓缓说:“也不用太担心你妈妈了,我还在这儿呢。你呀,也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北城不远,什么时候想回家了,就赶紧回来看看。” 孟清点了点头。看来陈霁已经告诉他了。 不知怎么,他眼眶微微泛酸。 “嗷呜!”一群小奶狗摇头晃尾地满地乱跑,其中一只撞到了孟清脚边。 孟清抱起来,一看,发现正是刚取了名的小狗。 “……汤圆?”王群听乐了,“叫汤圆好啊,团团圆圆。” 孟清往客厅一望,叶疏桐正被沐沐拉着在玩跳格子,阳光如泼墨,洒了一身,明亮透彻。 吃完饭后,孟清和叶疏桐出门买狗粮。 普湘本地最大的超市此时人烟稀少,密密麻麻的货架间都数不出几个人头。 叶疏桐专心地在选粮,孟清去买洗衣液。 绕过了几个架子,突然响起的歇斯底里瞬间撞破超市上空的安静。 一个人高马大的陌生人,看着一脸胡渣,岁数应该也不小了,对着手机另一边飙脏话:“你***早干什么去了?!两年前出柜的时候,是谁要死不活非要我答应的?现在说你是个直男?哈哈,我该说什么,祝你新婚快乐吗?” 话说到后来,声音都开始带哭腔:“你想得美!你骗我,还骗别人……对,我就是敢,我已经发邮件告诉你未婚妻了。有本事你就出来见我。别跟我扯那些青春期的幻觉!……是,你丢脸,我的尊严就不值钱,任由你践踏是吧?” 孟清站在走道边,看见那个男人忍着眼泪,背脊挺得很直。在所有人的注视在,那人慢慢走出了超市。 隔着落地玻璃,能看见那个身影蹲在路边,将头埋在双臂之间。 “怎么回事?” 孟清听见叶疏桐的声音,才收回视线。 他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不知道那个陌生人发生了什么,但只言片语无意中提醒了他。 搭在肩膀上的手稍一用力,将孟清带到了空荡荡的货柜前。 叶疏桐低声问:“你该不会是在想,我说喜欢你是幻觉,过两年也会再去当直男吧?” 孟清抬头看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没有用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身上发生的事来揣测你。” “……但是?”叶疏桐似乎能看穿他的想法。 孟清说:“人的性向的确会流动,被荷尔蒙短暂吸引也是正常的。” 叶疏桐的脸色不太妙:“你是觉得,我跟你,只是荷尔蒙吸引?短暂的?” 坠落的呼吸悬在孟清鼻尖。 让他不自觉地想起昨晚那一个亲密的吻,那的确充满了吸引力。可是再想下去,耳朵会发烫。 “你还是不相信我。”叶疏桐的眼神渐渐如灰败的枯枝。 孟清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我信,但是……” 但是意乱情迷,没有想明白,也是可能的。 叶疏桐捂住了他的唇,斩钉截铁地说:“你不用这么快告诉我答案,我会证明给你看。” 孟清微微皱眉,心里涌起一丝不妙:“怎么证明?” 附近的走道传来脚步声。 叶疏桐松开他,扯下口罩,低头飞快地蹭过了孟清的唇角。 孟清被吓了一跳,再一抬眸,叶疏桐的手臂从他身旁的架子取下了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沐沐喜欢吃这个吗?”叶疏桐弯着眼睛,一副得意而又若无其事的样子。 孟清忍了忍,给他把口罩拉上去。 晚上在家时,陈霁留他们住。 只不过她又有些犹豫:“原来那间客房用来给小狗住了,床都啃烂了,现在还没收拾出来。小叶啊,你要不委屈一下,和孟清挤一挤。” 孟清刚想说,要不还是让叶疏桐回家去,不料叶疏桐一副乖巧的模样,大方安慰陈霁:“阿姨,我没关系的。我去和小狗睡就行,不然影响孟清睡觉多不好。” 孟清:“……?”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股清香。 陈霁连忙道:“这是说的什么话?在阿姨家怎么能让你去睡狗窝。” 她扭头朝孟清道:“你瞧人家小叶多懂事,还为你着想。你可多照顾点小叶啊。” 陈霁回头还和王群一通天花乱坠的夸奖,简直要把叶疏桐捧上天了。 孟清默默转过身,叶疏桐已经换好睡衣坐在床边,摆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关上门后,孟清走到床边,拿下了叶疏桐挡住脸的书。 “这么懂事啊?”孟清似笑非笑。 叶疏桐认真点头:“是啊。” 他拉着孟清的手捂在自己胸口,眨眨眼:“这么懂事的话,你不奖励我吗?” “什么奖励?” 瞧着那张俊美的面孔无限朝自己靠近,孟清戳了他的额头一下。 叶疏桐立刻仰倒在床上装死。半晌没见孟清理自己,缓缓睁开一只眼睛。 孟清的视线一望过去,叶疏桐翻身在床上滚了一圈。 “好香啊,”叶疏桐埋在枕头里,吸了吸鼻子,“都是你的气味。” 孟清:“今天下午小狗舔过。” 叶疏桐:“……” 关上灯后,孟清和叶疏桐并排躺在床上。 这张双人床比出租屋的小一圈,二人几乎肩靠着肩,手肘挨着手肘。几缕墨香从书柜钻出,融入了被套床单上那股太阳暴晒过的干净气息。 “这是今年的第一天。”孟清望着纱帘,街灯从漏出的空隙闯入。 叶疏桐侧过身,手搭在孟清手背:“是啊,今年比去年好。至少有人昨天说过几天对我负责,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个黄道吉日——”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孟清语气沉重。 叶疏桐赶忙道:“怎么了?” 孟清说:“演唱会也开完了,该拔智齿了。” 叶疏桐沉默片刻,音调忽然上升:“你快看,下雪了。” 这是今年冬天瑚城的初雪。 湿润的冷空气从无垠的夜空席卷而来,纸屑般的碎白盛着路灯的光点,漫天飞舞。 树木草叶已覆有浅浅一层纯白。 “好冷噢。” 孟清和叶疏桐走在空寂的长街上,后者半抱着孟清不肯松手。 “冷还非要出来。”孟清说。刚从热乎乎的被窝里钻出来的确不太适应。 叶疏桐拉着孟清的手去接雪,细小的雪花尚未碰到掌心就已经融化了。 “全球变暖啊,”叶疏桐叹息道,“高三那一年下的雪都能积起来堆雪人。” 他这么一说,孟清也想起来了。 高三那年冬天,瑚城降了一阵大雪。很少见雪的南方人满城欢呼。 叶疏桐拉着他去路边,非要堆雪人,结果好半天什么也没堆出来,光顾着看谁先摔雪地里。最后全都冻感冒了。 雪不是当年的雪,空气中却充斥着相似的味道。是冰雪呼啸着穿过时间,将多年前的冷风与黑夜带到了此处。 有很多东西都在时间中产生了变化,但也有没变的。 “你猜。”叶疏桐伸出两只握拳的手。 孟清瞥了一眼:“左边。” “哇,不愧是我们小天才。”叶疏桐摊开左手,掌心躺着一团雪,被捏出了兔子耳朵的形状,但稍微一晃,就碎了个彻底。 孟清拉起松垮的围巾,认真给叶疏桐系紧了一些。二人贴得近,叶疏桐顺势捏住了他的手。 孟清感觉到叶疏桐低下头,熟悉的气息从额头往下,刚要靠近唇角时,孟清微微扭头,避开了。 沉默突如其来。 叶疏桐也没勉强,拉着他的一双冰手放入了自己的围巾里,让孟清的手贴着自己的脖子取暖。 孟清抬头看他。 毕竟,直男的脖子可是老虎的头,摸不得。 更何况还是那么冷的手。 孟清顺势捏了捏他的后颈。 叶疏桐似乎没觉得什么不对,反倒舒服地眯起眼睛。 “你现在是在回应追求者吗?”叶疏桐声若叹息。 孟清顿了顿,刚想抽回手就被叶疏桐阻止了。按着手背停留在温暖的皮肤上。 孟清有些无奈:“这算什么追求?” “循序渐进啊,”漆黑的眼睛眨了眨,盛着灯光和雪色,“我知道,我会给你时间的。你得考虑清楚,要不要登一条不能回头的贼船。” “你也得想清楚。”孟清轻声说。 想清楚他们之间,到底什么样的关系,才是叶疏桐想要的。 叶疏桐点头,“嗯”了一声。 在孟清没注意的地方,那双眼睛沉了几分。 他是要想明白,什么时候把人掳上贼船,然后断了绳子,这辈子都不能上岸。 孟清的目光慢慢落在他的脸上。 叶疏桐将他的双手从围巾里拉出,低低地叹了口气:“当然,我知道,你是习惯一个人了。要是我打扰到你的生活,给你造成困扰,是我的不对。毕竟驴看着面前吊起来的苹果怎么也得多跑几步。” 孟清心头猛地一跳,像被人用针扎了一下,疼得后知后觉。 叶疏桐站在原地,薄唇动了动:“我没关系的,你也不用在意,反正以前都是这样。” 他这几句话就跟雪风一样,吹得孟清头昏脑胀,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故意吊着你,”孟清温声解释,近乎于哄,“我在意的。” “只是,我们两个都需要一点时间。” 叶疏桐没吭声,静静地看着孟清。 ……好像不太相信。 孟清想了想,主动拉起叶疏桐的手,揉了揉他微凉的掌心,哈了口气,把温度传递过去。 揉了一阵,孟清问:“还冷吗?” 他仰起头的那一刻,叶疏桐当即收拢了狡黠的笑意,郑重地点头:“冷。” 直到回家缩进床上,叶疏桐还在说冷,非要往孟清被窝里钻。 那把淬了雪的嗓音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委屈,好像怎么哄都不行。 孟清默许了叶疏桐拥抱的动作,然后听见他说:“晚安。” 孟清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没有注意到那声音忽然多了几分极力压制的愉悦。 过了一会儿,那喜悦逐渐坠落,叶疏桐忽然幽幽地问:“那你之前喜欢的,除了狗,还有人吗?” 孟清拉上被子,已经睡着了。 047 [文/晋江/漱欢] 元旦一过, 叶疏桐就开始忙着演唱会后的新歌发布的收尾工作。相比于他,孟清总算是轻松了下来。 章默打电话来,约孟清去露营。 小径从脚下蜿蜒, 直到山顶。漫山灌木低矮,朝着大海的方向。海风吹着浪潮而来, 漫无边际。 耳机里传来叶疏桐的歌声,温柔低沉,也像海风的絮语。 孟清取下耳机时, 章默走到他旁边,一脸狐疑:“你干什么呢, 叫你也不答应。还笑得这么——你不会是搞对象了?” “你烦不烦, ”曲为霜追了两步上来,“整天没事找事儿来打听人家, 你干脆改名叫章八卦算了。” 章默辩解道:“我关心一下兄弟不是很正常嘛。前几天还碰到江学霖了, 看起来情场失意啊,还问我最近孟清这么样了。” 曲为霜:“那你说什么了?” 章默:“肯定不能说啊, 他又不请我吃饭。” 孟清听他们两人一高一低的来回互呛, 海浪逐渐盖过人声,淹没在了礁石之间。 过了一会儿, 章默说:“……今天可是来带孟医生来见识一下咱们瑚城郊外的好风光, 免得走远了舍不得。” “这么近有什么舍不得的,”曲为霜笑起来,“几个小时高铁的事儿, 是吧孟清?” 他们三人顺着徒步道一路往北面的缓坡走,差不多三四个钟头才到露营地。 这个季节游客少,整片地方也数不出几个人。 曲为霜提前订了辆房车过夜,还让章默带顶帐篷来。 夕阳刚有消匿的迹象, 坡面就开始降温。 三个人在宽敞的房车里打扑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以前的事。 “怎么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曲为霜比划道,“我记得最早见到孟清的时候,咱们都还特别年轻。结果现在孟清都没什么变化,我这法令纹倒是深了一点。” 孟清说:“看不出来。” 曲为霜一脸笑容:“真的?我就知道孟医生肯定不骗人。” 章默阴阳怪气地应声:“拉倒吧。咱俩上周去逛街。那个服务员跟我说什么来着,叔叔,姐姐穿这件真好看。怎么我就是叔叔了?” “该服了,都奔三的人了,稳重一点行吗?”曲为霜哼道。 她拿出一瓶红酒,给每个人都倒了半杯。 “喝吗?”她问孟清。 孟清顿了顿,说:“可以喝一点。” 章默:“没醒酒,你这不是暴殄天物!” 曲为霜不耐烦地推到他面前:“有完没完,好像你那舌头尝得出区别一样。” 章默强撑脸面,小声说:“这是仪式感!” 玻璃杯还没碰到唇边,孟清的手机响了。 “我到营地门口了,你们在哪儿呢?”叶疏桐的声音在起伏的海浪中显得无比空旷。 孟清刚从房车出去,就看到一个人远远地朝自己挥手。 “今天加班了?”孟清问。 叶疏桐走到他面前,身上的气息泛冷,看上去有点累。 “嗯,”叶疏桐拉开羽绒外套,把孟清裹进来,“今天的合作方太难缠了。” 他的额头亲热地蹭了蹭孟清耳边的发梢,再嗅了嗅。 “你喝酒了?”叶疏桐微微皱眉。 孟清说:“就一点点。” 他耳朵在寒冷的夜色里发烫,也不知道是酒精还是别的什么。 叶疏桐半搂半抱的,手臂也推不开。孟清索性放弃挣扎,随着他的脚步走。 “你看影子,”叶疏桐的嗓音带笑,“这像什么?” 房车内的灯光从玻璃投出,拉长了两个几乎融合在一起的人影。 孟清说:“比较像被挟持的人质。” 快走近房车时,面前忽然有人持着酒瓶,喝道:“快放开孟清!我们已经报警了!你不要不识……好歹。” 曲为霜的声音渐弱,章默把她往回拽:“都说了,那不是——” 等四个人面对面坐下,曲为霜仍然瞪大了眼睛,后知后觉地抬高音量:“叶疏桐!!!” 章默笑嘻嘻地打圆场:“四舍五入,也是一个宿舍的好兄弟,小霜之前总赶不上趟,所以都没见过。” 曲为霜缓缓扭头,十分遗憾地瞪了他一眼,幽幽道:“说起来我也是最早的一批听众,怎么就我没见过呢。” 充满怀疑的目光从章默挪到了孟清那儿。 曲为霜才慢吞吞地想起来:“你当时说,你有个好朋友,不会就是……” “是我。”叶疏桐主动对号入座。 在电视和耳机里常听的声音忽然出现在现实中,实在充满了一丝虚假。 曲为霜看了看叶疏桐搭在孟清肩上的手,又看了看孟清淡定自若、毫无拒绝的模样。 正当沉思之际,叶疏桐忽然率先开口:“生日快乐!” 孟清也接着说:“生日快乐。” 曲为霜一怔。 章默用超大声音喊道:“老婆生日快乐!” 灯光“啪”一下灭了,再亮起时,蛋糕蜡烛礼物盒,一样不少地摆满了桌子。 曲为霜看起来红了眼睛,干了一杯红酒当作掩饰。 孟清把叶疏桐那份分了一半给章默,剩下的留给自己。 “……我怎么没有?”叶疏桐大失所望。 孟清轻声说:“你明天不是还要进录音棚吗?” “那我可以喝一口吗?”他凑在孟清耳边说着,掌心包裹着孟清举杯的手。顺势往自己的方向靠,然后捏着孟清的手,就着孟清喝过的位置,薄唇贴上酒渍,小抿了一口。 末了,还盯着孟清,意犹未尽地舔唇。 孟清呆呆地看着,一时手足无措。 直到章默清了清嗓子,孟清收回视线,坐正了一些。 对面夫妻俩的眼珠子都跟金鱼似的鼓了鼓。 不知道为什么,孟清感到一丝心虚。 “我想起来了,”曲为霜忽然说,“是不是大四那年,孟清说有个朋友要从美国回来,所以提前半个月就紧赶慢赶地把事情做完了,但后面那朋友放他鸽子没来,是有这一回事吗?” 孟清说:“我不太记得了。” “那还是秦老占便宜了啊,”章默评价道,“请的假没用,还得再给他多干半个月活。” “可不是么,我们当时还开玩笑说,从没见过孟清那么累,还以为是他偷偷谈了个女朋友,结果人家把他甩了呢。按孟清这一条道走到黑的性格,还不得出大事。” 曲为霜的笑声浮出了几分醉意,章默附和说:“就是啊,吓得咱们恋爱初期的小情侣还得天天拉他吃麻辣烫。我后面半年都碰不了那玩意儿。” 孟清说:“但凡有个人问一句——” 章默说:“哎呦我们那不是不想戳人痛处嘛。早知道是叶疏桐,那还干什么活儿,肯定放假出去玩啊。” “这好像也没有说对,”曲为霜脑子不转了,“你和叶疏桐,什么关系啊?” 孟清感觉身边的人没吭声,微热的呼吸也紧了紧。 在叶疏桐察觉之前,他率先站了起来:“我出去透透气。” 孟清先走,过了会儿,叶疏桐礼貌地说:“我去搭帐篷。” 章默看着他的背影,刚要招呼人继续喝两杯,被曲为霜阻止了。 “干嘛?”章默迷茫地问。 曲为霜:“你刚才没觉得桌上有一道结界,就是他俩在一边儿,咱们在一边儿那种?” 章默往角落躲:“你看多了吧……哎痛,别打头,容易变笨。” 海边风大,寒冷的空气很快让孟清的几分微醺降了温。 他站在树林边缘吹了会儿冷风,才慢慢往回走。 离房车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叶疏桐正靠在一棵巨大的树边。寂静的夜色遮去了神情,只有手上的一根烟冒着星点。 他似乎听到了脚步声,一抬头看见孟清。 面无表情的脸上还没来得及变换出笑容,低暗的眼神渐渐复杂,成为无动于衷的凝视。 孟清走近了,低头时覆上叶疏桐的手,掰开手指,将那支烟拿出来熄灭。 只有浅淡的烟味儿,应该也没来得及抽几口。 叶疏桐的嗓音微哑,在上方响起:“你那个时候不是说,你的假没批准吗?” “……什么?” 孟清乍一恍神,想起了大四的那个时候。 当时叶疏桐已经一路爆红,说是工作学业都很累,要回来一起去玩几天。因此孟清才提早了很久开始准备,早出晚归地想把实验室这一阶段的事赶完。 谁知叶疏桐临走前出了岔子,突然有新的工作安排。 面对他的道歉,孟清只轻巧地遮掩了过去,找了个无伤大雅的借口,让叶疏桐没那么不安。 也不算编造谎言,毕竟导师当时确实只有口头答应,暂时没批假条。 只是那时的失望失落都被忙碌的学业遮掩了过去。要不是今晚提起,孟清自己都要忘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叶疏桐的拇指蹭过孟清的手背,低低地问。 孟清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孟清避开他的视线,瞥见他的手指有一处微红的皮肤,或许是被烟灰烫着了。 他下意识地想碰触,被叶疏桐捏住了手。 “可是对我来说很重要,”叶疏桐低头与他对视,“要是知道你特意在等我,我肯定……” 孟清温声打断他:“如果是这样,难道你就不去工作了吗?那也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一个机会。” 叶疏桐揉捏着他的手指,说:“现在想起来,也不算什么。不过,你也是知道我会这么说,所以才没告诉我。” 孟清说:“我当时也很忙,总之结果都是一样的,何必让你再自责。” 叶疏桐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扣住。 “对我来说,过程和结果都同样有意义。起码,我会知道,你在乎我。” 最后一句时,叶疏桐的嗓音很慢,字斟句酌地强调。 仿佛一层薄膜蔓延着裹上心尖,把那些极其细微的酸涩变成可见不可触的模样。 孟清的睫毛微颤:“我本来就……” 他没有说完。 他望向叶疏桐的双眼,像不知不觉走入漆黑的漩涡。夜风悄然放慢步伐,颤动的树梢抖落了星光。 ……温热的呼吸愈发靠近。 再更近一点,就能碰到嘴唇。 好像世上所有理所当然的举动一样。 是叶疏桐想亲他。 短暂的失神时,孟清耳边一动。他下意识地扭过头,避开了落下的亲吻。 几米外,章默呆若木鸡,在两道截然不同的目光下讪讪一笑:“我、我就是路过,果然我大学时的猜测是对的,怎么就看走眼了呢。我先回去了,你们继续哈——” 孟清:“……” 孟清松开叶疏桐的手,语速变快:“我先去搭帐篷了。” 叶疏桐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一起,很快把支架撑了起来。帐篷搭好后,两人轮流去洗漱。孟清拿睡袋回来时,叶疏桐已经铺好了防潮垫。 帘子一拉紧,空间就忽然变得狭小。 孟清这才在黑暗中看向异常安静的叶疏桐。 “抱歉,我刚才,不是……”孟清想说不是故意的,但是这样的话似乎又不合适。 叶疏桐仰躺在他旁边,衣料摩擦时簌簌作响:“是不想在朋友面前公开,还是不想让我亲你?” 他问得直接,也有效。 孟清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声说:“这么说好像也不对。我刚刚,只是习惯了。” ……习惯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这样的举动明显会伤害到叶疏桐。 孟清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我好像做错事了,对不对?” 黑暗的空间中,他感觉叶疏桐可能皱眉了。 “怎么会?”叶疏桐试探性地碰到他的手,熟稔地捏了捏,轻笑的语气说,“我高兴都来不及,谁让你这么为我着想的。” 孟清任由他勾着手指,嗓子干疼。 叶疏桐故作深沉地说:“现在的情况是,你不承认我们是情侣关系,那充其量也就算是个暧昧期。你拒绝我的举动算做错了吗?你完全可以怪我越界,别把什么都当成自己的问题。” “而且,就算有一天真的错了又怎么样,人都会犯错,你就理直气壮地说,so what!” 他故意模仿了一种华尔街精英特有的油腻腔调说最后两个词。 孟清被逗笑了。 但短暂的几秒后,他压低了声音。 “叶疏桐,为什么啊?” “你都还没有确定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就在演唱会上说那些话。有很多喜欢你的人都会不高兴——” 叶疏桐说:“他们骂就骂了,你少看那些话,也看点夸我的。而且唱歌嘛,都是靠实力吃饭。我又不是一时兴起,拿事业当赌注。……等一下,你不会是担心我后悔才让我想一想吧?” 孟清想了想,说:“人也不是能说弯就弯的。就算你忽然从直男变弯了,你怎么确定我们就能从好朋友的关系直接切换到情侣?如果一直当好朋友,说不定能走得更长远。” “打住,你怎么双标呢,”叶疏桐控诉道,“搞半天你能说弯就弯,我就不行?” 他勾着孟清的腰,拉着他躺下来,手脚并用地扒上去蹭蹭肩窝。 孟清被他蹭得痒,忍着笑音说:“很多人的关系都是因为突然改变方向天崩地裂,以后就只能当再也不见的陌生人了。……我不想这样。” 叶疏桐停下动作,在黑夜中与他对视:“你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我?” 孟清吸了一口气:“我总是会把事情搞砸。所以,我想——” “你是担心自己后悔吗?”叶疏桐的语气质问,咄咄逼人中透着委屈。 孟清叹气:“……你说要给我时间。” 身旁沉默了两秒,叶疏桐斩钉截铁地说:“那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想一想,顺便适应一下我们关系的转变。” ……一个月? 孟清想,也好,如果叶疏桐想明白了自己还是直男,那就是时候放手了。 叶疏桐想,不错,过了截止日期,孟清想后悔都没门!门早就被他焊死钥匙丢了! 当然,他面上得做足姿态,表现得宽容大度:“有时候也没必要想那么多,你不用对自己太高要求,只要你搞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你也不用担心我,我有自己的处理方式。这一个月,你想怎么样都行,当好朋友还是做恋人,我都可以。” 至于那个素未谋面的、孟清有可能喜欢过的家伙嘛,最好的方式就是提都别提——绝不给对方半点热度。 大度,就是最好的武.器。 叶疏桐说着,松开孟清,往帐篷边缘挪了挪,双手交叠,躺得十分礼貌工整。 过了一会儿,身边传来些微动静。孟清拉着他的手臂,主动将额头靠向他的肩膀。 呼吸平稳,下意识地寻求温暖。 叶疏桐在黑暗中咧开嘴角,不动声色地调整成让孟清更舒服的姿势。 ——当当当,计划通! 048 [文/晋江/漱欢] 北城的工作来得急, 要求孟清尽早入职。他用了一周左右的时间给余下的工作收尾,外加收拾一屋子的东西。 他原计划要叶疏桐来拔牙,谁知叶疏桐借口一大堆, 不是今天要拍广告就是下周还有个出镜活动。 离开瑚城的那天,叶疏桐来和他一起搬又沉又大的箱子。 两人上下跑了两三趟, 最后站在空荡的客厅中面面相觑,一边喘气一边笑。 孟清调整着呼吸,笑说:“早说请搬家公司, 非要自己来。” 小奶狗围着二人脚边转圈,被叶疏桐拎起来揉了一把。 “这是仪式感!费峥要来帮忙我都拒绝了, ”叶疏桐强调道, “而且你也没多少箱子。” “嗯,有一半都是你的。” 孟清这些年来来往往, 搬了不知多少次。因而生活尽量精简, 衣物基本都控制在两个行李箱以内。 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搬家是什么时候。 就算回到瑚城的这一年,也没有过多添置。 孟清走到卧室的窗边, 拉开窗帘, 阳光瞬间充盈满屋。梯子搭在一旁,孟清顺着踩了两级, 把那片定制窗帘取了下来。 两头对齐, 折叠,卷成整齐的一团,然后压进最后一个透明的杂物箱中。两只漱口杯的图案在侧面拼成了爱心, 皮卡丘坐在沙漏上。 叶疏桐背着吉他站在门口等孟清,看他迟迟不出来:“你该不会是舍不得了吧?” 孟清说:“确实有一点。” 毕竟这里也有许多他和叶疏桐的回忆。 “那再给你三秒考虑一下。”叶疏桐扬起嘴角,好像真有的商量。 孟清抱着箱子朝他走去,叶疏桐自然地抬起一边。 奶白色的毛茸小狗“嘤嘤”地叫了两声, 被孟清抱进怀里。 没关系,他们以后还会有更多回忆。 叶疏桐在车里打电话,孟清去小卖部买矿泉水。结账时,一个熟人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哎哟,孟医生!好久不见。” 是宁让。 有一阵子没见,他倒是不戴金链子了。干净宽松的衣袖遮住手臂的刺青,透着一股微妙的不和谐。 “这是要搬家?”宁让咬着烟,一副震惊模样。 孟清点头:“我要去北城了。” “怎么之前没听说?” 孟清说:“前几天去你店里吃饭,本来是要打个招呼,但你不在。” “前几天啊……噢,我可能是不在。”宁让挠挠头,神情忽然变得不太自然。 小卖部的老板在嘈杂的电视机声音中拍了拍玻璃台面:“三十九块九,扫码。” 宁让这才反应过来,掏手机的时候东西从台面落了下去。 孟清顺手帮他捡起,只见盒面上赤.裸裸地写着“超薄”、“螺纹”之类的字样。 宁让的手机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你买个套是迷路了还是后悔了?” 宁让对着语音飙脏话:“你催个xx!” 他手一抖,立刻从孟清那儿拿回小盒子塞进裤带里,一脸尴尬:“孟医生,不好意思啊——我就是,哎……” 孟清笑着说:“和好了?” “嗯也不算吧,是我主动联系他的,”宁让思索片刻,笑了笑,“看他表现再说,大不了从头再来呗。对了,孟医生,你那好朋友,和你一起去北城吗?” 孟清点点头。 宁让露出羡慕的眼神:“真好。哪儿像我啊,原地都挪不动。等你下次回瑚城,记得来我店里吃饭!” 孟清说“好”,顺着宁让的眼神转过身,发现叶疏桐的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二人说了再见,孟清上车后,在后视镜中看到宁让挥手的身影。 “你什么时候和他那么熟了?”叶疏桐略显不悦。 孟清拉紧安全带,声音平静:“其实他和你有一些相像的地方。” 叶疏桐像听见了天方夜谭:“……什么?” 车窗外,一街的梧桐树盛着白亮柔和的日光,无论在哪一个严冬都会等待着春天的来临。 那大概是一种类似于“执着”的东西,充满了勇气,和旺盛的生命力。 “我解释不清楚,反正就是优点。”孟清抬起手,掌心落满了阳光。 叶疏桐不满地冷哼一声:“你又敷衍我!” 汤圆被他这一声吓得从孟清怀中爬起来,小狗吐着舌头晃脑袋,又在孟清的安抚下喊了两声。 从瑚城到北城,一千多公里的路途。两人换着来,也得从清晨一直开到深夜。 等筋疲力尽到了叶疏桐家门口,孟清简直被吓了一跳。 二十多个集装箱似的大纸盒叠得比人高,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二的过道。 叶疏桐一手抱着狗,一手推着他往家里进:“太困了,赶紧睡吧。” 好像故意拦着孟清没让仔细看。 前脚刚一踏入屋子,明亮的灯光从头顶打下,宽阔的走廊有一侧是展柜。玻璃后摆放着各种模型。 有一些是孟清还在北城念书的时候,和叶疏桐一起拼的乐高。旁边还摆放着小标签,写着完成的年月日。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涌动的湖水,和远处的高楼灯火。 汤圆一溜烟儿地跑进来,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也不害怕,撒丫子一通乱踩,误打误撞地跑入早已给它准备好的狗窝。 孟清站在玻璃前,打量着陌生又熟悉的空间。 叶疏桐的这处住宅是在他去英国之后才装修结束的,因此孟清从来没有来过。当时叶疏桐不满意原设计,全都是从头到尾一点一点自己磨的,每一个细节孟清都知道。 那个时候,叶疏桐说:“我的就是你的,当然要住一起。所以也得你喜欢才行。” 孟清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于是叶疏桐问:“那你以后想住什么样的房子?” 孟清说:“只要有一个大书房就好了。” 叶疏桐:“就这么简单?” 孟清:“嗯,就这么简单。” “快来,”此时,叶疏桐在二楼栏杆边朝他招手,“上来看你的房间。” 孟清顺着楼梯往上,叶疏桐站在房间门口,略显得意地做了个“请”的姿态。 那是一个风格极其简约的房间,完全按孟清的生活习惯设计。床正对着玻璃幕墙,落地灯旁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 是高二升高三那年夏天的一张合影。 叶疏桐在教室外的走廊栏杆边叫住孟清,搂着他的脖子哄他回头。 让跟来给每个人拍照的班长恰好捕捉下这一幕。 天色正好,日光温柔。 好像从前的那些日子也并不远。 孟清拿着相框看了一会儿,刚一转身就发现叶疏桐露出了苦恼的情绪。 “怎么,不想让我住这儿?”孟清语气轻松地笑说。 叶疏桐走上前去掀开干净的床罩,像是有什么惊喜的发现。 “这都有点积灰了,”叶疏桐看向孟清,方才苦闷的神情一扫而空,认真在自己的逻辑中查漏补缺,“我家又没有多余的床单,只能委屈你今晚和我挤一挤了。” 叶疏桐自己的房间就在旁边,只隔着一条毫无遮挡的走道。真各睡各的,也没什么隐私可言。 孟清说:“嗯,好。” 见孟清答应得这么快,叶疏桐反而有些意外了。但他见好就收,立刻露出笑容,搂过孟清。 “挤”在两米多宽的床上,孟清的脑袋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很快,熟悉的气味和一整天的路途劳顿就让他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一早,孟清醒来时,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循着汤圆嘤嘤的叫声下楼,到了昨天没来得及参观的书房。 红木书柜贴着两面高墙,显得空间宽阔沉稳。与此相对的,是叶疏桐坐在中央的沙发上,认真地拆纸箱子。 纸片和泡沫落了一地。 孟清一眼看出,是昨晚堆在入口过道的箱子。 拆出来的全是书……各种各样的,天文地理,文学杂谈,掺杂着中英法三语。 离孟清最近的一本是《高能物理学导论》。 孟清没声没响地出去看了一眼,还有几个箱子没动。他顺手搬了过来,落地时吓了叶疏桐一跳。 “你都醒了?”叶疏桐盘腿坐在沙发边缘,顺势去拉孟清的手。 他仰头望着孟清,眨了眨眼。 孟清说:“你什么时候还对物理学感兴趣了?” “我等着你给我讲啊,”叶疏桐晃了晃他的手,“就像以前在宿舍的时候,咱们经常一起讲睡前故事那样。” 末了,叶疏桐轻描淡写地补充:“想着你要来,稍微买了点东西。你要是不和我一起住的话……” 他故意没有说完,露出略显受伤的神情。 孟清顿了顿,说:“其实医院有给我提供住的地方,说是从下个月开始。” 叶疏桐神色一变,正色道:“孟医生,你这就不对了,明明有地方住,有限的资源不应该让给需要的人吗?” “很有道理,是我狭隘了,”孟清说,“我再仔细考虑一下。” “这还考虑什么?” 抓着孟清的手忽然用力,将他往叶疏桐的方向一带,抱了个满怀。 叶疏桐凑在他颈窝长吸了口气,清澈而温暖的呼吸近了近。 紧箍的双臂让他产生被需要的感觉。一种细密的酥麻钻过孟清柔软的心头,令他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其实还和从前一样—— 但也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孟清的耳垂一热。 像被一缕日光碰了一下。 他抬眼时,叶疏桐又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耳朵。 末了,那双张扬的眉毛微抬,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 在孟清慌神的瞬间,叶疏桐再次凑了过来,好像怎么都不够。 还要再近一点。 就在空气中的暧昧逐渐凝结时,一道突兀的门铃响起。 十五分钟后,孟清转头看着若无其事的叶疏桐。 门口又是一堆纸箱——比那堆书更多,密密麻麻的,连过人的位置都没有。按早上拆书这速度,他们俩能拆一天。 孟清的眼神充满怀疑:“你刚说,就只买了一点东西?” 叶疏桐抱起汤圆,心疼地说:“清清,该喂食了,你看小狗都饿瘦了。” 孟清:“……” 孟清:“你不要转移话题。” 叶疏桐一手翻狗粮,理直气壮:“营销广告都花里胡哨的找不到重点,我就看见了买一送十,这四个字特别大。” 结果,孟清从那一堆箱子里不仅拆出了书,还有一堆乐高,以及,一箩筐的毛绒玩具—— 叶疏桐送他的那只皮卡丘还坐在书房正中央的桌台上,直勾勾地盯着孟清手里的长耳兔。 孟清抓着兔子耳朵,另一只手提起一只粉色的独角兽。 叶疏桐立刻捂住皮卡丘的眼睛:“小动物不可以看到你变心的样子。” 孟清说:“我是变心了。” 叶疏桐双目一瞪,大为警惕。 孟清揉了揉兔子耳朵,汤圆路过他脚边,飞快地叼走了独角兽。 沙发角落的手机开始振动。 孟清看着叶疏桐接起电话,顺手拾起了脚边散落的书,分门别类地归入书架的格子里。 按首字母顺序放置后,孟清的视线一顿,发现最底端的格子中躺着一排中学课本。书角均压得齐整,连卷边都没有,但仍然能看出时间的痕迹。 最上面是一本初一数学,按年级顺序递增。书里不仅涂满了潦草的笔记、无聊的简笔画,还有奇怪的交流暗号。 一行云流水的字迹写着:“下课去打球吗?” 下面是一行清秀的铅笔字:“不去,先写作业。” 回复:“-o-” …… 除了叶疏桐字迹的课本,还有几本是孟清的——或许是什么时候借来看,再也没还过。 最底下的一本夹着几张薄纸,密密麻麻的字迹写着数学推导公式和详细的讲解。 是高三的时候,孟清专门写给叶疏桐的高中数学思维导图。 他还记得,叶疏桐当时看得很是痛苦,彻夜难寐。连熄灯前的读书时间,都在跟孟清掰扯着公式,简直是龇牙咧嘴,恨透了那几张纸。 ……没想到他竟然好好地保留了下来。 孟清过去不觉得自己是个恋旧的人,但那些他和叶疏桐之间的回忆却总是拽着他,像不忍离去的海潮。 而他任由摆布,毫无挣扎。 “你在看什么这么认真?”叶疏桐的声音响起,“不如看看我。” 孟清合上书,望向叶疏桐:“今天去买床单吗?” 叶疏桐一顿,似乎才想起来自己胡诌没床单的事。 顿时掩饰不住极其失望的神情:“……啊?” 049 [文/晋江/漱欢] 几张突然流出的高清照片在各个平台都收获了巨大的热度。 【省流:路人偶遇叶疏桐和Q君逛家居城】 【我发誓, 这绝对是叶疏桐本人。好家伙,前阵子不是还在瑚城吗,怎么和Q 君去逛北城的宜x】 【叶疏桐也逛宜x是我没想到的】 【好一对恩爱的小情侣, 体型差诶嘿嘿,叶疏桐你小子有点东西】 【所以和好兄弟一起买家具有问题吗?】 【发照片的姐妹听见的!他俩在问床上用品, 叶疏桐还问Q君“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就不能是他帮Q君参谋吗?】 【但是据说Q君说的是:“你决定”】 【我敲,磕到我牙软】 【我笑得好大声,有没有人注意啊, 叶疏桐那个手原本是想搂Q君的,结果下一张图人家一转身他搂空了哈哈哈哈哈哈】 【停在半空中的可怜兮兮的手, 和口罩上方可怜巴巴的眼睛】 【#叶疏桐你真的不行#】 【@叶疏桐, 你不行换我来】 【人家Q君根本就不理他,该不会是不喜欢叶疏桐吧】 …… 回到家, 叶疏桐盯着手机屏幕, 脸色渐黑。 这些网友简直无法无天,居然还嘲笑他?! 叶疏桐磨着牙打字回复最后一条, 足足加了三个感叹号:“他超喜欢叶疏桐!!!” “怎么了?”孟清经过他身旁, 发现他拧着眉。 听见孟清的声音,叶疏桐瞬间把屏幕熄灭, 仰起笑容:“没事, 就是有点想你。” 孟清的余光瞥见了最后从屏幕边缘消失的一行字,“不行”两个字被放大了好几倍。 “从我进门到床单扔进洗衣机,最多五分钟没见, ”孟清怀疑地说,“你不是让我少上网冲浪,自己反倒看起来了?” 叶疏桐心虚地解释:“我就是看看,绝对没有点开那种有颜色的同人文。” “什么颜色?”孟清没听懂。 叶疏桐揉着孟清的手, 他坐在沙发上,孟清站着。于是他仰头将孟清拉近了些,直勾勾地盯着那双温软的唇:“没什么,不重要。主要是,我现在想吃点甜的。” 孟清有些无奈:“你暂时不能吃糖,撒娇也没用。” “谁说我要吃糖了?”叶疏桐忽然站起身,微微低头,去亲孟清的嘴角。 临到关头,忽然想起来什么,低沉的气音蹭过孟清的侧脸:“可以吗?” 好像真的能商量。 孟清思考片刻,退后半步,迟疑道:“要不,周五?” ……不然觉都睡不好,明天怎么上班。 叶疏桐大为震惊:“孟医生档期这么满?这还要提前预约?” 孟清忍着笑点头:“是啊。” 叶疏桐抓住孟清手腕,没让他走,凑上脸:“那我牙疼,孟医生要安慰我一下。” “牙疼?” 眼见孟清担忧,叶疏桐立刻补充:“就是,反正有一点点不舒服,还不至于要去看的程度。” 孟清被他环住,仰起脸时声音不由变轻:“怎么都得拔牙,你拖时间也没用。” 叶疏桐不肯干,抿着唇看向他,眼神仿佛在讨要糖果的小孩,眼巴巴地等着。 孟清与他对视着,忽然用手轻轻捂住了叶疏桐的唇。 然后他仰起头,亲了一下叶疏桐的鼻尖。 蜻蜓点水般,点到即止。 做完这些,孟清转身就走,留下叶疏桐一个人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叶疏桐抑制不住地扯开嘴角。 - 周一早上,孟清提前去医院报道。 秦泽平一脸严肃地领着他在各个科室走了一圈,认了一遍人。其中有一些都是孟清过去就认识的老师,算不得陌生。 最后去了颌面外科的几个科室。 “哎呦,别看我们秦院长不说话,脸都要笑裂了。”一个与秦泽平素来关系近的主治调侃道。 秦泽平的鼻孔哼了一声,斥道:“你有本事也引进个能干的学生。” 等到了办公室,只有他们二人时,秦泽平语重心长地跟孟清说:“刚来就先熟悉一下环境,也不用太拼命了。年轻人嘛,有的是年头要耗在工作上。” 孟清不由讶异。 按说以秦泽平这样一辈子都扑在操刀和科研上的泰斗,前些年一直督促着学生,以严格闻名,很难说出这样的话。 许是注意到孟清眼中的惊讶,秦泽平自己也笑了。稍后,他却叹了口气:“咱们院竞争大,压力也大,年轻医生里颈椎腱鞘有毛病的一大堆,再过些年只怕更严重。而且,你既然来了北城,想必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考虑。” 他摆摆手,先于孟清说:“当然,搞科研是要一丝不苟,认真对待才行。这方面我是一点不担心你。” 毕竟多年师生,秦泽平太了解了,他这个学生就是过于追求完美——对于颌面外科来说,确实是不容忽视的优点。 但在生活上,也不容易留后路。 “对了,你妈妈最近还好吗?” 孟清说:“托老师的福,还不错。” “那就好,”秦泽平松了口气,“幸好那个时候是病症初期,发现得早。这几年恢复好了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说起来,我前阵子开会还碰到你在英国的导师,他说那时候还想让你留在伦敦,是你执意要回来。当初非要留在瑚城,现在又同意来我这儿——” 秦泽平打趣道:“怎么,还是有放不下的人?” 孟清说:“老师,我……” “行了,我也不是老古董。你先去吧。”秦泽平笑着摇头。 虽说孟清是才到,但口腔医院一向人手紧缺,加之不用花时间适应工作环境,他很快就忙碌了起来。 那几天叶疏桐也忙着通告,两人能见上面的时间大概只有睡觉前和早起的时候。不过叶疏桐声称烘干机坏了,加湿器又开着,找尽了借口让孟清和他一起睡。 孟清的睡眠质量提升了很多,倒也没戳破。 好在一周时间过得很快。 周五的时候,孟清提前下班。他给叶疏桐打电话没人接,几分钟后才回了个定位。 孟清按他给的地址过去,才发现是家拳击馆。 他知道叶疏桐有许多运动爱好,拳击和滑雪应该是其中坚持最久的。但因为孟清个人不太喜欢肢体接触,因此只围观过几次叶疏桐的训练。 此时,叶疏桐穿着一身黑色背心,正和教练切磋,没有注意到站在玻璃外的孟清。 明亮的光线下,湿透的额发衬得俊美眉目趋于锋利,好看而不夸张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起伏,男性的荷尔蒙充斥着空气。 三秒后,叶疏桐因为余光瞥见孟清而分神,没有及时避身—— 年轻教练一个不慎,拳击手套打中了叶疏桐的肩。 孟清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推门进去。 叶疏桐刚跟教练说没事,扭头看见孟清,立刻做出一副格外隐忍的神情。 在室内陪训的另一个年长教练立刻上去招呼年轻的教练:“你干什么!都跟你说了轻点——” 话没说完,看了眼叶疏桐,笑脸相迎:“叶老师,你还好吧?这小子新来的,他也不是故意的。” 孟清:“……” 他这下算是知道,为什么叶疏桐总说自己的拳击水平没有长进了。 叶疏桐摆摆手,示意没关系,让他们先离开。 拳击室中,只剩下他和孟清两人。 孟清问:“真的没事?” “正常训练,哪儿能呢,”叶疏桐微微挑眉,“担心我啊?” 孟清无言以对,拍了拍他刚被打到的肩。 叶疏桐顿了两秒,“嘶”地一声好像很痛。演了一会儿后,看孟清一脸平静,忍不住说:“孟医生,你不会是在笑话我吧?哎,我好像脖子真的有点疼。” 孟清瞧见他眉毛拧成一团,连忙道:“哪里疼?” 手指按着叶疏桐的脖子,寻找位置,最后停留在后颈处。 “是这儿吗?”他观察到叶疏桐眉心一跳。 叶疏桐“嗯”了一声。 孟清说:“你试试转动一下,轻一点。” “怎么转啊,你总要示范一下。”叶疏桐无辜地眨眼,手也有模有样地搭在孟清的脖子后。 温热而干燥的手指让那一小片皮肤微颤。 “是这个位置吗,孟医生?”叶疏桐的声音带笑。 孟清这才反应过来,又被这家伙耍了。 孟清:“……你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叶疏桐茫然道:“什么狼,是这样的吗?” 他张开双唇,露出白亮的牙齿,然后咬上了孟清的颈侧。 不轻不重的力道,像一个恶狠狠的亲吻。 孟清纵容他磨蹭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问:“怎么想起今天来练?” 叶疏桐松开牙齿,不松不紧地抱着他:“压力大就要放松嘛。” “……压力大?”孟清感觉有些奇怪,很难想象这个词从叶疏桐的嘴里说出来,“为什么?” 叶疏桐说:“因为最近见你的时间太短了。” 孟清想,怪不得人都喜欢糖衣炮弹。再蒙上一层具有欺骗性的外表,不上钩都不礼貌。 孟清的声音如同叹息:“那我能怎么帮你?” “那可多了,”叶疏桐搂着他,意味深长,“咱们回家再说。” 叶疏桐去拳击馆的淋浴室洗澡时,孟清坐在前台的沙发翻宣传手册。 “请问,您也对拳击有兴趣吗?”刚才和叶疏桐练习的那个年轻教练在孟清身旁坐下,一脸阳光的笑容,“我们这里是会员制。您是叶老师的朋友,可以打折。” 孟清礼貌道:“谢谢,我考虑一下。” “我给您简单介绍一下吧。”年轻人说着,翻开宣传册,边说还边笑,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 叶疏桐一出来,就看到那个年轻教练一脸殷勤,坐得离孟清太近,递水的手差点碰到孟清的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孟清刚站起身,就被叶疏桐拉住了手腕。 前台的几双目光瞬间凝聚过来,观察的、打量的,充满猜测的意味。 孟清不太习惯那样的注视,条件反射地要挣脱时却发现叶疏桐越拉越紧,完全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叶疏桐就这样拉着他出门,一直到地下停车场才放开。 孟清手腕白皙的肤色已经红了一圈。 他拉下袖子,几乎和叶疏桐同时开口:“我刚才……” 叶疏桐的声音在停车场的回音中更显沉闷,透着两分凶:“你刚刚对别人那么温柔,对我就这么排斥吗?” 孟清一怔。 叶疏桐受伤的眼神看得他心脏猛地一缩。 面前的人压低嗓音,佯装无事:“我说了,你要习惯一下我们关系的改变,包括在别人面前。” 孟清拉住他的手,轻声说:“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我也不想……觉得自己很麻烦。” 毕竟,让别人看见他们的亲密,约等于公开出柜。叶疏桐那时候,大概不会有回头路了。 “你不麻烦我,难道还要麻烦别人吗?”叶疏桐反声问,“而且我愿意,我不觉得你在给我造成困扰。” 孟清说:“如果别人看见我们牵手,知道我们住在一起,问你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怎么回答?” 孟清靠在车门边,叶疏桐的身形几乎遮住了所有视线。 “那要问你,你是以什么身份和我住在一起的?”叶疏桐的呼吸洒落在孟清额前的碎发。 孟清握住他的手紧了几分。 孟清抬头,与他对视。 停车场中只有寂静的风声,近在咫尺的双眸在晦暗的光线中不明喜怒。 孟清忽然说:“今天是星期五。” 叶疏桐的喉咙一动,不紧不慢地说:“上面有摄像头。” 墙柱上,拐角处,或者说不定的哪个角落,都会有人看见他们的举动。 叶疏桐凝视着孟清,显然在问他的答案。 ……孟清,会害怕吗? 他竟然有些拿不准。 孟清却丝毫没有寻找摄像头的动作,目光只在他脸上。那双清秀漂亮的眼睛里,只有他的身影。 “没关系。”孟清低声道。 唇齿间的尾音刚有消散的迹象,叶疏桐便低下头,微热的双唇去寻找他的。 那短暂的几秒在孟清眼中无限地拉长、放慢,只有胸腔中的跳动和呼吸的起伏是真的。 别无其他。 然而就在碰到瞬间,叶疏桐忽然抽了一口气。 孟清眼前,放大俊美的五官突然变得无比狰狞。 “嘶——”叶疏桐竭力遏制变形的表情,挤出两个委屈的字眼,“牙疼。” ……这次是真的!!! 050 [文/晋江/漱欢] 玻璃窗沾满雾气, 渐渐变白。天花板和墙壁皆是雪白,在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中,冰冷的银色器械折射着明亮光线。 电动手术床缓缓立起靠背。 墙上的大屏幕挂着叶疏桐的牙片, 细长的神经线和白色的牙齿轮廓恍若瘦长的鬼影,挤得人心里发毛。 叶疏桐望着孟清忙碌准备的背影, 清了清嗓子:“清清啊,我忽然想起来,明天早上还有个通告——要不换个时间?” 孟清头也没回:“推了吧。” 叶疏桐:“……只拔一颗行吗?” 孟清说:“你后面不是还有工作吗, 这样比较快。你也少受点罪,眼睛一闭一睁就结束了。” 叶疏桐说:“我需要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 “算上消炎你已经准备一周了, ”孟清看了眼钟表, “还有十五分钟。” 叶疏桐逐渐生无可恋,自言自语:“……一定要这样吗?” 正巧护士端进麻醉的工具, 笑道:“大明星准备好了?咱们方医生可是专门腾出时间来给你拔智齿的。” “什么方医生?”叶疏桐以为自己听岔了。 孟清走到他身旁坐下, 微微一笑:“方老师是阻生齿方面的专家,我已经和他讨论过你的片子了, 由他来进行手术比较好。” 叶疏桐的眼神霎时变得复杂, 嘀咕道:“不是说好你给我拔牙吗?又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你明明有资格证。等等, 刚才同意书上不是你的名字?” 不满的情绪只轻微地泄露, 只要让孟清明白就点到为止。 孟清柔声道:“这不是我的主攻方向,我在这方面的经验也不够。毕竟阻生齿涉及面部神经比较复杂,你又需要一次性处理四颗智齿, 手术同意书上的内容还记得吗?” 他的声音温柔,一时间哄得叶疏桐晕头转向。 末了,叶疏桐稍微清醒了点,稍显不满地抱着手, 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我知道,”叶疏桐懒洋洋地瞥一眼孟清,“关心则乱嘛。孟医生也有担心自己出岔子的时候啊。” 孟清微微一怔,被戳破的心事化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 什么时候开始,叶疏桐竟然这么了解他。 这话说得没错。 孟清是可以帮他手术,但是他的临床经验毕竟没有前辈多,万一出了意外——哪怕是百分之零点一的概率,孟清也不希望发生。 “我说对了?”叶疏桐挑眉,在小桌板上敲着手指。 孟清抓住叶疏桐的手,并不直视他。 “嗯。所以我在这儿陪着你,等做完手术再赔罪?” 叶疏桐佯装思考:“那不行,到时候脸肿得跟包子一样,你嫌弃我怎么办。” 他仰起懒散的神情,眉心却忽地一皱。 孟清按住他的手,护士一针麻醉推进了他自己的手背。 “那要不……”叶疏桐正想打商量,孟清弯腰靠近他,清冷的气息降落在鼻尖。 像一片羽毛,一滴露珠。 叶疏桐见好就收,顺势抬头,总算是心满意足地碰到了朝思暮想的唇。 孟清的嘴唇软软的,像果冻,想再多吃一口。 忽然,耳边“滴”地一声。 孟清调平了手术床,看着叶疏桐在恋恋不舍中陷入了昏睡,原本抓住自己的手也渐渐松开。 恰好这时,方淮大步流星地进来,一边戴手套,一边笑:“怎么,还亲自督工?我来你都还不放心啊。” “方老师,”孟清放轻声音,像是怕吵到睡着的人,“麻烦您了。” - 电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明亮的光线从窗外投下。 孟清忍不住会想起叶疏桐第一次做针管治疗的时候。 那还是高三最忙碌的时间,叶渺渺和萧政来接叶疏桐去医院。他还非要孟清陪着自己。 孟清带了本单词书,但也没来得及看,光顾着听叶疏桐鬼哭狼嚎了。 好不容易等叶疏桐出来,看着三个人都在忍笑,气得不轻,奈何麻醉没消话都说不明白。 孟清当时安慰他:“快点治好你也不会牙疼了。” 叶疏桐黑着脸,耳边都还是滋滋水声余音:“要是你给我治的话,那我就乐意。” …… 当时的孟清一定不会想到,多年后自己确实有可能在手术室中调整灯光,临时代替护士拿着冷却水管。 手术进行得非常顺利,方淮顺带跟孟清大肆夸赞了一番自己堪称完美的缝线。末了还不忘揶揄:“看这么久累了吧,眼睛都没挪一下。” 孟清笑笑:“谢谢方老师。” 他回办公室整理一会儿资料,然后去食堂打包了一碗八宝粥。 等再回到病房时,叶疏桐已经醒了。 一张写满愁容的俊脸挤着委屈,心电监测和氧气罩一样没少。 平白看得孟清心底生出一丝愧疚。 叶疏桐动了动嘴角,似乎想说话,但是麻药消退过程中渐起的疼痛阻止了他。碍于牙齿外包裹的面部肌肉都在颤动,他只能面对面打字给孟清。 【AAA木同:你知道我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谁吗?】 孟清瞥一眼手机,视线相撞时,叶疏桐一脸幽怨地朝对面的墙上抬下巴。 放在墙角的装饰物是一个正方体玻璃盒,一个白色的骷髅头安静地注视着病床的方向——当然,是用它完全不存在的两个黑色窟窿眼。 以及咧开的大口中整齐雪白的两排牙。 一时间,不知道是在拉踩还是羞辱: 我有的,你有吗? 孟清忍住笑,知道叶疏桐是在委婉地表达埋怨。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阳光落满屋。 “那你想第一个见到我吗?”孟清低声问。 他问得坦荡,直视的目光也清透。 叶疏桐的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讶,似乎没料到孟清竟然也会如此直白。 然后那双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孟清,仿佛无形的手指细细描摹着眼前人的五官。 直到孟清脸上一热,有些不自在。 手机一震。 【AAA木同:等我能说话了,再好好回答你^ ^】 配合以弯起的眼睛和狡黠的笑意。 孟清毫不留情地说:“那你有得等了。接下来的一个月,少说话,多养养。” 叶疏桐震惊地竖起食指,示意:“……一个月?” 他掰着手指开始数数,这距离他给孟清的期限都不到一个月了!难道他们开始正式恋爱的时候他都不能说话? ……那绝对不行! 孟清打断他的思绪:“你别动,让我看一下纱布取了没。” 叶疏桐配合着要扯氧气罩。 “抱歉我忘了,”孟清按住他的动作,“没给你塞纱布。” 叶疏桐的眼神逐渐惊恐,而后反应过来孟清是在玩笑。 孟清扬起嘴角:“方老师技术好,不用纱布。缝线有一点渗血是正常的,今晚麻药退了可能会难受一些。现在怎么样了?” 【AAA木同:感觉脸是硬的——】 孟清侧身坐在床沿,靠近一些去观察叶疏桐的脸颊。 叶疏桐抓着他的手指往自己脸上贴。 孟清以为他是害怕,柔声安慰道:“别担心,过两天可能会出现肿胀。但我会陪你观察,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叶疏桐单手打字:“那如果出了意外,你是不是就要照顾我一辈子了?” 顺势捏了捏孟清柔软温暖的手,眨眨眼。 孟清冷漠地威胁:“那我就会换个人喜欢。” 叶疏桐琢磨了几秒,才缓缓回过味儿来。 ……什么意思?换个人喜欢? 意思是,孟清刚刚说,喜欢他?! 孟清承认喜欢他了??? 叶疏桐颤巍巍地将左手伸到耳边,张开五指,仿佛没听清,强烈要求当事人再说一遍。 孟清平和地望着他:“所以你最好别有刚才那种想法,早点恢复。” 叶疏桐按着他的手一路挪到唇边,亲亲蹭蹭,激动得发丝都是舒展的。 孟清不明所以,只觉得掌心痒,提醒道:“这周就先喝粥吧。” 叶疏桐在他手心一笔一画地写字:“还有别的选项吗?” 孟清说:“婴儿辅食也可以,你选一样?” 叶疏桐拿过勺子塞到孟清手里,指指自己的嘴。 意思再明显不过。 孟清顿了顿,说:“你八个小时内不能喝水,今天不能进食。” 叶疏桐疑惑地看向那碗香甜的八宝粥。 孟清抿唇道:“……我还没吃午饭。” 医院的走廊安静,枝头的鸟鸣随着窗影摇晃。 方淮去查房的时候,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他今天手术的大明星病患拿着勺子在给坐在床边的人喂粥。 方淮迈进去的一条腿缓缓收回:“……打扰了。” 孟清听到声音立刻回头,方淮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 “我就是来问问,怎么样了。吸氧大概还要四个小时,”方淮在纸上写写,“嗯……今晚要是不想住院也可以回去,反正有孟医生照顾嘛,观察着就行了。” 叶疏桐点头示意,旁若无人地盛了一勺粥,接着喂到孟清唇边。 孟清脸上一热,意识到有人看着,下意识地想避开。但这个念头生出的瞬间,叶疏桐炯炯的眼神又将其按下。 好像如果孟清拒绝,他就会很难过。 好在方淮语速飞快,一气呵成地讲完,然后飞快地瞥了一眼,扭头就走。 听到关门声后,孟清才咽下那一口甜软的粥。他朝叶疏桐解释:“方老师比较忙——” 【AAA木同:你已经和同事们公开我们的关系了?】 孟清:“……?” 叶疏桐用手比划,放大屏幕上的字:“方医生都知道我们同居了,四舍五入不就是公开吗?” 孟清一把稳住他摇摇欲坠的氧气面罩,与叶疏桐交叠的掌心发热。孟清不得不视线朝下,泛红的耳根却和明显的心跳一样,躲无可躲。 他忽然有一些不确定了—— 这么多年来,叶疏桐与他的友谊的确带着强烈的独占欲。 但叶疏桐不会不知道这些话有什么含义,或者会给孟清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但他还是这样说了,甚至无比在意孟清的反应。 那双眸子中满是期待,也有隐隐的一丝害怕。 对,害怕。 叶疏桐会因为他的沉默而忐忑吗,会因为他的迟疑而不安吗? 这些,不是确定的喜欢,又是什么呢? 安静的病房内,孟清轻不可闻地侧过头:“嗯。” 面前的人一僵,沉默片刻,囫囵挣出了一声:“……嗯???!!!” - 当晚回到叶疏桐家,由于病患本人无论做什么都难受,早早就要拉着孟清睡觉。不过碍于口腔内的伤口,只能仰躺。 暖黄的灯光在侧,孟清捧着书,给他念了一段讲殷商时的巫术史。 叶疏桐听没听进去他不知道,念书的人自己也心不在焉。 他敏锐地意识到,自己或许对叶疏桐不太公平—— 他天然地认为叶疏桐只是一时兴起,因为这样他才能说服自己,再克制一点,不要在短时间内投入太多情绪。 因为在当胆小鬼的那个人,其实是他自己啊。 他清楚地知道,被坚定地选择的感觉太好了。 一旦习惯,就会无法抽身,不断陷入,直到万劫不复。 没有任何可以自我保护的东西。 这种感觉陌生而熟悉,让他条件反射地生出防御的姿态。 ……可那个人是叶疏桐。 这么多年来,只有在叶疏桐身边的时候,他是不会抵抗的。 甚至在不知不觉中,他早就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了。 但是在“喜欢”之后,人总要有更加长远的想法。而叶疏桐总是意识不到这一点。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一亮。 【AAA木同:你还没说今天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嗯”?】 孟清侧过头,叶疏桐往他的方向挪了挪脑袋,勾着他的手指,眼巴巴地等着一个答案。 孟清小声叹了口气,重复叶疏桐自己今天的话:“等你能说话了,再好好回答你。” 叶疏桐明显耍赖,猛地翻起身,将孟清抵在床头,凑近时放慢了动作。 孟清感觉到他炙热的视线,想避开却无法动弹。 “麻药消……唔。”孟清一怔。 叶疏桐低下头,紧抿的双唇往孟清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似乎是捏准了孟清不能对病患怎么样。 然后又碰了一下,视线纹丝未动。 第三下放过孟清的嘴唇,落在耳根的敏感区。 孟清随之一颤,叶疏桐却在他反应之前立刻躺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无事发生。 ……如果不是拉住孟清的手没松开的话。 叶疏桐索性闭上眼睛,不看孟清。唇角却还在回味方才偷到的甜。 但怎么着都觉得和之前不一样—— 怀里空落落的。 还想再亲一口。 但是如果用力太猛会压到口腔内的伤口,要是出血了孟清就会担心他。 还是忍一忍合算。 这笔帐还是晚点再算。 过了一会儿,叶疏桐忽然感觉到柔软的发丝蹭过自己的脸颊。 有什么湿湿的、柔软的碰到了自己干涸的嘴唇。 叶疏桐的呼吸一滞。 他虽然闭着眼,但毕竟亲孟清这种事纯属本能,根本忍不住。 而且唇边的动作似乎愈发大胆了。 叶疏桐忍着疼痛回应之时,迫不及待地睁开眼—— 一个白色的狗头近在咫尺。 汤圆滴溜溜的眼珠子无辜得很,伸出小舌头,一个劲儿地憨笑。 叶疏桐呆滞两秒,缓缓抬头。 明亮台灯光线下,孟清沉默地看着他,神情略显复杂。 051 [文/晋江/漱欢] 第二天起, 叶疏桐的脸就开始肿了。 一开始还不太明显,只是面部僵硬,看着像是浮肿。 但硬块只涨不消, 两天过去大有严重的趋势。 叶疏桐坐在椅子上吸了吸鼻子,望着孟清碗里香喷喷的米线, 再看一眼自己面前的玉米糊,长叹一口气。 不料叹气时牵动了伤口,又只能默默憋了回去。 孟清正喝汤, 一只手伸到面前,大大方方地拿走了消毒湿巾, 然后在孟清的注视下往自己嘴上抹。 孟清确实没见过这架势, 差点被唬住。 叶疏桐指了指自己的嘴,字音囫囵:“干净了。” 孟清站起身时, 叶疏桐牵住他的手, 将他拉到面前,仰头抬抬下巴, 先委婉地暗示, 再明示。 见孟清半天不动,叶疏桐忍不住催促, 然后一个保温杯从天而降, 压在了他的嘴上。 “你今天是不是忘记热敷了,”孟清弯腰仔细观察了一番,“明天还要继续肿。” 叶疏桐的失望含混不清:“还有几天消肿啊?” 孟清瞧他那模样, 忍笑道:“快则三五天,慢的话就说不准了,两三个月也有可能。” “我想酷爱一点。”叶疏桐哼哼唧唧的,顺势把孟清拉进怀里, 非要孟清坐他身上。 孟清是知道这恢复期的痛苦的,一时于心不忍,只能摸摸叶疏桐的脑袋。 手指穿过浓密的发丝,揉了揉。 这一揉不要紧,好像真能抚慰伤口似的,叶疏桐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横在孟清腰间的手臂一收,叶疏桐的下巴搁在孟清肩上,鼻尖偶尔蹭过颈窝。 难得孟清纵着他,还没享受一分钟,汤圆就吧哒吧哒地跑来了。两个多月的萨摩耶前脚一抬,软乎乎地也想爬上孟清的膝盖。 叶疏桐不干了,伸手推汤圆的小爪子。 汤圆“嗷”了一声,机灵的小眼珠子一转,低头就冲叶疏桐的拖鞋咬,边咬边叫:“嘤!” 叶疏桐碍于伤口,也只能哼:“汪!” 一来一去,如同幼儿园吵架。 “……你幼不幼稚?”孟清耳朵吵得疼,只能好笑地站起身。 叶疏桐正以为孟清要抱抱,刚张开手,就见孟清弯腰拎着汤圆抱进怀里。 “我突然想起来,今天还要带汤圆去打疫苗。”孟清说。 叶疏桐憋出几个字,忍了好几天想出门的心终于抑制不住:“我也去!” 然而等在后视镜见到自己那张俊脸的现状时,叶疏桐顿时陷入漫长的沉默。 ……这张跟茄子充气一样奇形怪状的脸到底是谁啊! 孟清温柔的安慰更是让他如坠冰窟:“没事的,戴上口罩也看不出来。” 叶疏桐抓住了令人心碎的重点:“你也觉得我应该戴口罩?” 话音刚落,寂静的停车场传来陌生情侣的大声质问:“你也觉得我不好看?你还爱不爱我了?” 孟清:“……” 叶疏桐默默扭头:“你犹豫了。好的,我知道了。” 孟清忍不住想笑,但又觉得实在不合时宜。 他只能拿出一张医用口罩,动作轻柔地给叶疏桐戴上。 绳子绕过耳朵,前端向上拉,调整好位置。 孟清戴得认真,动作刚一结束,忽然一只手按在他的后脑勺。 叶疏桐倾身,隔着口罩亲上他的唇。 口罩是薄荷味的,清新香甜。 ……就是有点磨嘴。 等孟清回过神,叶疏桐已经偷香完毕,一本正经地坐好,踩下油门。 等到宠物医院后,车在地下停车场寻了个位置。叶疏桐死活不肯下车,让孟清带着小狗快去快回。 汤圆打疫苗时,叶疏桐也没闲着,不停在和孟清发消息。 【AAA木同:清清已经一分钟没有回我了】 【AAA木同:歪,孟医生你在吗】 【AAA木同:你是不是有别的小可爱了】 【Q:有的】 【Q:[图]】 孟清给他拍了一张汤圆打疫苗的图片,刚发过去,忽然察觉有人盯着自己。 他一回头,只见门外过道尽头有个一闪而过的人影。 地下停车场内,叶疏桐正在看工作群里分享的链接,脸色愈发不善。 【听说叶疏桐的毒唯头子“梧桐听雨声”在企鹅群放消息准备原地脱粉了】 【我就说叶疏桐实锤舔狗吧,这波刺激的】 【主要是叶疏桐向来双标,越扒越有,怎么就那么爱呢,跟别人离三尺远,和Q君到哪儿都要贴贴】 【就是啊,骂他的人一个不管,扒Q君三次元信息的立马就被律师函警告,这换谁受得了】 【他超爱】 【一整个大无语,这都什么事儿啊】 【笑死,梧桐听雨声昨天直播,说要去找Q君对线,就这么恨吗】 【何止恨呐,牙都要被咬碎了,不会发生什么极端事件吧】 【不至于吧?我们叶疏桐粉群一向宽以律己,严以待人,遵纪守法,绝对不做这么没品的事】 【反正梧桐听雨声说自己知道Q君的真实身份,而且说今天必须要当面搞清楚他和叶疏桐的关系】 【Best Friend听一听,这还不清楚吗,罚你回去看年终演唱会录像一百遍,会员借你】 【楼上你怎么还奖励人家呢!】 …… 叶疏桐看到一半,尤其是在意识到孟清没有及时回消息时,一股不好的预感霎时升起。 不行,他得去找孟清。 他需要立刻,马上,见到孟清。 停车场的灯光坏了一片,通道寂静漫长。 叶疏桐刚走到拐角处,一束车灯从近旁照来。恰好另一个人影迎面而来,脚步一顿,一抬头,明显被吓住了。 “啊啊啊啊啊————”陌生的女生闭眼尖叫,转身拔腿就跑。 叶疏桐莫名其妙,眼睁睁地看着她一路小跑,在明亮的入口处撞上孟清。 “你没事吧?”孟清扶住近乎跌倒的女生,见她呼吸急促,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孟清的声音温和:“需要帮忙吗?” “谢谢,没事,我就是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个变态——”那个女生抬起手,指向走道尽头。 孟清看见一个人影从黑漆漆的角落闪过,很快消失了。 ……变态? 孟清刚要打电话时,恰好巡逻的保安过来,听他和那个陌生女孩儿描述后打着手电去查看情况。 “你好可爱呀。”女生蹲在地上揉汤圆的小脑袋瓜子。 她缓了一会儿,抬头时忽然声音发颤:“……孟清?” 孟清不由疑惑:“我们认识吗?” 女生当即摇头。 然后顿了顿,声若蚊蝇:“那个,你……要不,考虑一下叶疏桐?” 孟清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很喜欢你的,”对方诚恳真挚的语气,“他对你和对别人都不一样。” 孟清:“?” “不信我给你看证据。” 一个小时后,一篇帖子蹿上热门。 【大家好,这里是梧桐听雨声。首先,我为前几天直播中的不当言语道歉,我本人绝对没有去线下anti的意思,一时口快,莫要发散。 其次,我今天因为工作原因(绝对不是我去找他的)见到Q君本人了呜呜呜呜呜[大哭]而且今天在停车场碰到变态了,Q君不仅安慰我还陪我走到了正门,真的好帅好温柔,是那种初恋的感觉(此处跟叶疏桐表示对不起)。 第三,@叶疏桐,能帮的我们当粉丝的都尽力了,请你耗子尾汁。 第四,今天碰到的变态长得巨吓人,就是那种肿胀的方茄子黑脸和身体比例不太协调,因为太黑了只注意到穿得很骚气,大概是紫衬衫,皮夹克,锃亮皮鞋。姐妹们出门请一定要警惕再警惕,最好准备防狼工具!】 …… 叶疏桐盯着助理发来的截图,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紫衬衫,皮夹克,锃亮皮鞋——” 孟清按住在车里乱窜的汤圆,扭头看了眼叶疏桐。 确实每个字都能和他对上。 叶疏桐沉默。 但是那个“方茄子黑脸”是怎么回事,“变态”又是什么情况?! 这像话吗?! 不过么—— 叶疏桐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孟清:“刚才有人和你说什么了?” 孟清顿了几秒,反问:“你怎么知道?” 叶疏桐耍无赖:“你说嘛。” 孟清抿唇,仿佛一脸犹豫。 叶疏桐的脸色渐变:“是不是说我坏话了?你别信——” 孟清笑了笑。 “她说你很可爱。” 在地下车库时,孟清意识到那是叶疏桐的粉丝后,对方给他看了一些CP粉剪辑的视频——无非是叶疏桐对别人怎么冷漠,对自己多么双标,用的还是一些捕风捉影的狗仔偷拍。 “我知道这些可能都是充满想象力的断章取义,”那个女生认真地告诉他,“叶疏桐一直都是个有礼貌的人,对周围的人都很好——但是他对你和对别人就是不一样,他对你最好。而且,可能他自己都意识不到,你对他来说很重要。” 让陌生人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指手画脚是一件很幼稚的事,孟清也不愿意让叶疏桐以外的人触碰边界。 但这一刻,他忽然生出了一丝异样的触动。 “……上次演唱会的时候,你没来之前,我保证他肯定一直在找你。他以前基本都不看前排观众。而且前两个月,他有一段时间看上去特别不开心,但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鞋底子都很高兴……还有,那把破木吉他都好多年了,他以前只说是好朋友送的,有次演出不小心摔地上简直要气哭了——” 面前的粉丝谈起来时滔滔不绝,末了眨眨眼:“不好意思,我说这么多,你都知道吧。是我多嘴了。” 是啊,连粉丝都知道的事情,孟清怎么会不知道呢。 只是他有时离得太近,总会习以为常。 可是叶疏桐喜欢他,所有人都知道。叶疏桐从来也没打算藏着掖着。 “回神了,孟教授,”车内的空调温度偏高,叶疏桐打开音乐,“今晚你想吃什么啊?” 孟清的睫毛微颤,用笑意掩盖了心头未消的震动:“你看着我吃?” “昂。”叶疏桐的喉咙发出言简意赅的音节。 恰好响起的是那首《Best Friend》,是旋律更为舒缓的一版。轻快柔和的音乐配合着富有磁性的嗓音,仿佛近在耳边。 孟清闭上眼睛,几乎要被那些汹涌而至的情绪淹没。 它们来自时间的缝隙中,从虚影到真实。 - 到家时,已经有客人在楼下大堂等着了。 “你们也太慢了——这谁啊?”叶敬然迟疑地又看一眼。 叶疏桐:“……” 叶疏桐冷漠地经过他,当作没听见那拼命的忍笑。 叶敬然是路过附近顺便来蹭饭的,现下笑得脸疼也不能出声——毕竟叶疏桐今晚亲自下厨。 孟清递了杯水给叶敬然,后者把水杯压在脸上,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你打算做什么?”孟清走到叶疏桐身旁,有些好奇。 毕竟叶疏桐还是极少做饭的。 叶疏桐自己也承认,厨艺这个东西,有时的确需要一点天赋。 叶疏桐言之凿凿:“我前几天学了一道西班牙海鲜焗饭。你去休息,我来就行。” 孟清略微迟疑,不太放心:“真的?” 叶疏桐煞有介事地点头。 幸好是开放式厨房,就算叶疏桐要搞事情,也能及时阻止。 “冒昧问一句,”叶敬然捏住水杯,朝孟清露出微笑,“你是打算在北城长呆吗?” 孟清微微颔首:“应该是的。” 叶敬然闻言,舒了口气:“那就好。” 见孟清不解,他看了眼叶疏桐忙碌的背影,语气轻松:“那家伙说不定担心了很久,倒是便宜他了。” 意味深长的视线落在孟清身上,孟清就立刻就明白了。 “但你得有一点心理准备,”叶敬然慢悠悠地说,“你可能也知道,我们家的人吧,一旦做出的决定绝对不会变。这一点有利有弊,最后闹得两败俱伤也不一定。我虽然喜欢看热闹,但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 孟清知道他的意思。 但这话说得略有些冒犯,孟清正要开口,只听叶敬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跟你说个秘密,保准拿捏叶疏桐这家伙。” 叶疏桐正在专心备菜,忽觉背后冷飕飕的。 他侧过头,只见叶敬然这厮竟然都快坐到孟清旁边了,还歪着头往孟清的方向凑,有说有笑的,不顺眼得很。 八成是这家伙又在想什么妖魔诡计。 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孟清着了他的道。 “……对啊,我懂了,你的意思是——”叶敬然话音还没落地,孟清就被突然出现的叶疏桐拉走了。 叶疏桐一路将孟清拉进书房,转身关上书房的门。 孟清站在墙角,趁叶疏桐抱过来时嗅了嗅。 “今天的柠檬挺新鲜的。”孟清说。 “哪儿来的柠檬——”叶疏桐话一出口,方才反应过来。 他抱着孟清,低头时,下巴压在孟清肩上,像要讨一点安慰。 孟清知道脸肿着不好受,安抚着拍了拍他的背。 “他是不是说我坏话了?”叶疏桐压着声音问。 孟清说:“你还有什么坏话是我不知道的?” 叶疏桐思索一番:“那倒也是。” “伤口在疼了?”孟清温声问。 他背贴着墙,稍微和叶疏桐挣出一点距离,抬头看着他。 叶疏桐诚实地说:“伤口不疼,但是肿得脸疼。” “那我要怎么帮助你?”孟清问。 叶疏桐低声说:“别动。” 孟清微微抬起下颌,叶疏桐的气息忽然靠近。 嘴唇停在近在咫尺的距离。 “我如果现在亲你的话,”叶疏桐陷入纠结,“你会不会有阴影啊?” 万一以后都亲不到了,岂不是很不划算。 孟清想了想,说:“其实亲人的时候,可以不用问。”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叶疏桐果断低头去找孟清的唇。 因为伤口牵扯着,他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讨个安抚。嘴唇慢慢地碰一下,贴住,然后再碰一下。 紧贴时,叶疏桐略显干燥的唇慢慢碾磨,压着孟清柔软的唇珠。是耐心的,充满克制的动作。 但也经不起反复的撩拨。 虽说远不及记忆中那个交换气息的深吻,却也让周遭的气息变得黏腻。 孟清推开叶疏桐的胸膛,喘了口气。 这时,外面的叶敬然嚷了起来:“喂,锅都要糊了,你俩好了没有?” 叶疏桐拦住孟清,气音贴着孟清的唇角:“别理他。” ……他还没亲够呢。 好不容易等到二人出来,叶敬然张嘴就来:“哎,你们背着我吃什么东西了,怎么还上火了?看人家孟清嘴唇都肿了。” 空气中一片凝滞的静默。 孟清转身就走。 叶疏桐被留在原地,回头瞪了叶敬然一眼。 “你少说几句会死吗?”叶疏桐冷声道。 叶敬然尴尬地干笑:“这不是,单身狗不太懂吗。” 叶疏桐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要是我没追到人,你就等着吧。” 叶敬然愣了几秒,显然充满迷惑:“啊?你们还没在一起???” ……可是刚才孟清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啊。 “我的老天鹅啊,”叶敬然忍不住扶额,“我说你到底行不行啊?” 052 [文/晋江/漱欢] 一周后, 孟清在医院给叶疏桐拆线。 灯光在头顶如雪白的羽翼展开,戴着薄手套的手指压进口腔内壁。 “伤口恢复得不错,基本已经消肿。” 孟清把线头抽出来, 拉下口罩。 “那就是好全了?”叶疏桐一听,瞬间坐起身。 好极了, 这两天脸都恢复原样了。 他捉住孟清的手腕,把手套扯下来,拇指在光滑的手背轻轻刮了刮。 孟清觉得痒, 想抽回手时,叶疏桐仰头看他, 眼含失落:“那是不是就没有安慰的亲亲了?” 这一周以来, 叶疏桐可没少借着伤口疼找孟清嚷嚷。 孟清几乎都要习惯了。 可是此时此刻,面对叶疏桐直勾勾的疑问, 孟清耳尖一热, 侧身就想避开。 叶疏桐似乎已经预料到他的反应,不肯松手, 反而长臂一伸, 圈住孟清的腰,开始耍赖。 白大褂上残余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和孟清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在一起。 忽然, 叶疏桐眼神下瞥,跟发现新大陆一样稀奇:“嗯?线怎么松了?” 孟清这才看见,没有系紧的白大褂扣子松了一颗, 白色的细线摇摇欲坠。 “没事,”孟清轻声说,“等下缝起来就行。” “用不着,系上不就得了。” 叶疏桐说着, 头顶蹭在孟清胸前,垂着眸去找线头。 孟清只能看见那头浓密的黑发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好像那一点光也落在他心底,然后随着衣衫上被抽动的线而颤动。 叶疏桐捣鼓了一阵,系线的时候似乎手指拉不紧,侧过头就用牙齿去咬着。 孟清微微皱眉:“你也不嫌脏。” “别动。”叶疏桐模糊地发音,为了不让孟清的动作干扰自己,膝盖自然地顶开孟清的双腿。 线被系紧的一瞬间,孟清一时没站稳,几乎是坐在了叶疏桐腿上。 四目相对时,洒在衣背的光线逐渐升温。 这时,门口传来了两声叩门。 “稍等。”孟清说着,要从叶疏桐身上起来,却被紧紧箍住。 叶疏桐压低声音:“别让人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孟清心头一跳,却听见门把手被压下的声音。 诊疗室干净明亮,秦泽平前脚刚踏进来,就看见他的得意门生站在一旁,神情不太自然,衣服也不够整齐。 而那个非常眼熟的“病患”则一脸笑容地跟自己打招呼:“秦教授。” 秦泽平一听这声音就头疼。 他就知道是这小子。 他年纪大,对什么明星之类的毫不了解。唯一能肯定的是,前些年这小子没少在他们实验室和医院转悠,回回都是为了等孟清。有时候还不够低调,引来一群人围观,极其破坏秩序,俨然一位“知名人物”。 他那时候想不明白,怎么孟清这样的好学生就偏偏和这样的小子走得近。 他自认不是什么老古板,这回听方淮一说,心里有了底。 “牙都好了?”秦泽平神情严肃,明明是关心病患,听上去就像审问犯人。 偏偏“犯人”没有任何自觉,点点头:“孟医生和方医生水平都特别好,我都好全了。” 孟清说:“方老师拔的智齿,今天来拆线的。” 秦泽平说:“让我看看。” 叶疏桐没反应过来:“啊?” 秦泽平不由分说,让叶疏桐躺下,拿着口腔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看。一边检查,还一边问:“多大年纪了?” “二十八。”叶疏桐的喉咙发出模糊的字音。 “北城人?” 叶疏桐:“可能算是吧。” 孟清站在一旁,一时不知道秦泽平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孟清,你去帮我办公室拿一下病历。”秦泽平吩咐道。 孟清应了声,才出房间没几步,忽然想起来—— ……秦泽平是研究口腔肿瘤的,平白无故给叶疏桐检查什么? 他满腹狐疑,在秦泽平办公桌上也并没有看见什么病历。 等走回到诊疗室外,隔着一扇门,孟清听见秦泽平的声音。 “……我们做牙医的,和演艺行业确实不太一样,孟清或许比你更清楚。从收入上来说,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秦泽平接着说道:“孟清这孩子心眼实,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有时候也容易吃亏。我是他的老师,也把他当作半个儿子看待,不仅希望他在专业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也希望他能有平顺快乐的生活。” “秦老师,我知道,所以我不会让他吃亏的。”叶疏桐的声音带着笑意。 秦泽平顿了几秒,说:“咱们医院这么多人可都看着呢。” 孟清只觉自己再不进去就不礼貌了,进去之前先敲门提醒。 等秦泽平走了,孟清才说:“老师他不是在为难你。” 叶疏桐弯着眼睛:“是,他明明是在威胁我。要是我对你不好,你们全医院的医生都会站在你那边。” 孟清解释道:“老师只是开玩笑。” “我巴不得呢,”叶疏桐说,“他们都看着才好。” 孟清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清清,”叶疏桐喊他的同时,拉住他的手,“你什么时候给我一个答案。” 孟清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孟清尽量维持声音的平静:“我是有很重要的话要和你说。” 叶疏桐神情一凛,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孟清侧过身:“但不是今天。” “——那是什么时候?”叶疏桐不可置信。 “过几天吧,”孟清背对着他,嘴角微扬,“我再想一想。” - 孟清是决定要搞清楚一件事。 毕竟那天叶敬然那天和他说的话,和孟清的观察几乎一致。 “您是说,叶疏桐他的确有分离焦虑?” 咖啡厅内,孟清望着坐在对面沙发动作优雅的叶渺渺,问道。 叶渺渺抿了口热茶,叹了口气:“他小时候是有的,两三岁时最严重,只要没人陪在身边,饭都不愿意吃。后来痊愈了,小学的时候一直也没什么问题。所以他当时想在瑚城念初中,也就让他去了。毕竟那时候他几个兄弟都在国外,他外公外婆回来瑚城住了一两年,他非要跟着去。谁知道后来回北城时,他又不肯了。” “原本他初中毕业的时候就想让他再出国,谁知他偏要留在瑚外。我一想啊,保准是因为有了朋友,舍不得走。” 叶渺渺说着,给自己说笑了:“清清,你是不知道,他呀,自从那时候和你成为好朋友,成天担心给人抢了一样。我还想呢,小时候是不是亏欠他什么了,让他这么无赖。尤其是你去英国这几年,我看他只要一挂电话就心神不宁,哪儿都不舒服。也不知道他自己在波士顿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这话提醒了孟清。 叶疏桐在波士顿的那几年,两个人没少打视频电话,有时候连学习都要联着线。要不是孟清忙着打工,叶疏桐那架势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保持联系。 他那时只是以为叶疏桐孤身一人在国外不习惯,因而尽量陪着他。但无论后来叶疏桐在新的城市认识了多少新的人,他总会有种感觉,好像叶疏桐除了他就没有别的朋友了。 原来,叶疏桐的分离焦虑,只是对他一个人。 “叶阿姨,我……” 叶渺渺先一步开口:“我猜嘛,是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你们俩的差距太大了,所以总是没有安全感。那小子的脑袋就是一根筋,不讲清楚的时候总是拐不过弯。” 孟清抬起头。 ……差距。 他和叶疏桐之间,是有很多社会标准上的差异——家庭,名声,收入……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多年前就认识,现在的人生应该全无交集。 “我不是说那些表象的东西,”叶渺渺看出他的想法,笑道,“你不会轻易被表面迷惑,叶疏桐也不会,只不过——” 走出咖啡厅时,叶渺渺的声音还响在孟清耳边。 “他从小安逸惯了,不是个特别上进的孩子。直到遇见你,才会承认,原来有人比他聪明,比他优秀,比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他才开始不断地往前走,也学着去找他自己的人生。 ……或者,不如说,他一直在追着你跑。” 在追的人总是会担心,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落下。因为从来不知道,在前方的人,会不会回头。 - “今天晚上我要值夜班,”孟清在电话中说,“你出机场之后直接回家吧。” 叶疏桐问:“反正也是晚上的飞机,我去接你?” “不用。” 孟清立刻拒绝,还强调道:“别来。” 叶疏桐看着熄灭的屏幕,叹了口气。 距离他们定下的一个月期限还有最后一周。 孟清上个礼拜说有重要的话要对自己说,但一直都没有讲。这几天又好像很忙,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见面的时间都很有限。 有时孟清加班回来得晚,甚至都不会和他一起睡,反而睡到隔壁那个屋去了。 ……孟清啊。 叶疏桐的确对他毫无办法。 只是难得的不安与焦躁无法忽视。 “老板怎么了?”费峥刚迈进一条腿,隐约嗅到空气中紧张的氛围。 叶疏桐说:“我问你一件事。” 费峥条件反射地立正:“老板你说。” 叶疏桐斟酌道:“如果一个人和你告白,你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但是你喜欢他,你也不是在养鱼。那你在想什么?” 费峥:“……啊?” 费峥挠头道:“那可能是有一些别的顾虑?比如现实因素下,两个人没有办法在一起?” 叶疏桐感觉自己在病急乱投医,但仍旧耐心假设:“客观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呢?” 费峥:“……那可能,我还有更好的人选?我又脸皮薄,不好意思直接拒绝。” 叶疏桐神情一凛,断然否定:“不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 话一出口,叶疏桐原本的不安就变得更加复杂撕裂。 ……孟清那么好,在哪儿都是很受欢迎的。 而且孟清之前喜欢过的那个家伙,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了。 也或者早就已经不动声色地来北城了。 万一孟清只是不忍心和自己挑明。 孟清要和他说的话,说不定就是要挑一个好时机,再拒绝自己—— 费峥望着扬长而去、脸色铁青的老板:“啊?老板,真的有人和我表白啊?” - 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亮了。 孟清扫了一眼,是叶疏桐发来的信息,说他走到楼下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五十。 其实叶疏桐刚从机场那边出发,小曲就给孟清发了消息。孟清则给叶疏桐去了电话,说自己已经回家了,让他到小区时说一声,看有没有什么需要从便利店带的。 再过十分钟,就是叶疏桐的生日。 关上灯,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离门口最近的玻璃窗挂着几串暖黄色的小灯泡,每一段蜿蜒的藤蔓都挂着一张照片,从十一岁,到二十八岁。间隔着的岁月中,两个人的身影从瘦小到成人。 他们彼此陪伴,也从对方身上学习。 孟清想,所以当他做出一些不符合自己的事情时,也会像叶疏桐一样,获得的是勇气,而非恐惧。 漂亮的小灯泡有着极其微弱的光线,隐约能照见一地的彩色气球。 紧接着,是电梯“叮”的一声,伴随着密码锁开启。 孟清从落地窗边回过头,忽然怔住了。 一条长腿先行迈了进来,然后是蓝白相间的宽松衣袖。 叶疏桐穿着一身高中校服,就连头发也修剪成了和当年相似的模样。虽说衣服不那么合身,裤腿都短了一截,但眉宇之间,少年气依旧。 乍一看,孟清几乎有一瞬的晃神。 叶疏桐没开灯,却好像很适应这样昏暗的室内,慢慢朝孟清走来。 孟清说:“叶疏桐。” “你先听我说。”叶疏桐先于孟清开口,磁性的嗓音压低几分。 “我喜欢你,不是轻易说说的,你别想把我丢下。” 今夜外面似乎很冷,叶疏桐身上还残余着寒气。可是话语的气息却炙热,烫得孟清耳垂一红。 孟清微微抬头,看着逼近的人。 “我没有。”孟清轻声说。 叶疏桐停在他面前,视线落在了那些挂起的照片上。 “十三岁的孟清考全校第一,我也不能太笨,所以要好好做完每一天的数学作业。 十七岁的孟清想当医生,我去当歌手的话,他总能看见我。 十八岁的孟清能去P大,所以我也要去一个拿得出手的学校。” 透过叶疏桐的眼眸,孟清仿佛能看见自己的心,正在一颤一颤地跳动。 叶疏桐扯出一个笑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直在往前走,我也不能被落下啊。” 这话由叶疏桐说出来,比孟清所了解得更加震撼。 他把他自己的不安,全然没有遮挡地撕开给孟清看。 “但我现在知道,我不止是想站在你旁边,我还想让我们的名字一直写在一起。或者说,我从很久以前就这么想了,但是我不敢说,更不敢想。” “因为你有很多选择,我怕你要丢下我。” 孟清想,一定是错觉,不然他怎么会看见叶疏桐的眼尾红了一圈。 “你每次都是想好了才告诉我——读书是,回国是,来北城也是。我总觉得,如果哪一天你要把我丢下了,你也不会回头的。” “你总是这样。”叶疏桐低哑的声音飘落,低头与孟清对视,像在寻求一个答案。 那一瞬间,孟清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开始泛起钝痛。 “但我喜欢你,在我意识不到的时候就喜欢你,”叶疏桐的笑音显得单薄,“所以如果你要走的话,我会一直跟在你身后。” “就算有别人,我也跟着。” 只要什么时候孟清愿意回头看一眼。 “只不过我没破坏过别人的感情,你得教教我。” 叶疏桐的发言愈发离谱。 孟清既无奈又想笑。更糟的是,他的喉咙干涩,如同刀片刮蹭。 “不是的。”孟清说。 “不是什么?”叶疏桐定定地看着他。 孟清几乎要陷在那样的双眸中,轻声说:“无论是回国,还是来北城,都是因为我想在离你近一点的地方。” 叶疏桐一顿。 低暗的眸色忽如星点,从最深处生出令人震颤的惊喜。 他几乎不敢置信:“你说什么?清清,你再说一遍?” 但他根本等不及孟清开口,伸手一抱,抑制不住地去亲孟清。 “等一下——”孟清只感觉嘴唇被啃了一口。 他脸上发烫,试图阻止叶疏桐:“你是狗吗?” 叶疏桐“嗷”了一声,往孟清身上拱:“是小狗就可以亲吗,那我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狗勾,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孟清:“……” 孟清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撼:“……不是,你等一下——” 叶疏桐:“汪?” 孟清抓着他的手臂,尽量平静地说:“我要跟你说一件事,今天大家都在——” 话音未落,头顶的灯光瞬间亮起。 落地窗的另一头,沙发前后,站满了熟人。 小曲一脸震惊地望着自家老板。 费峥陷入呆滞。 叶疏桐的经纪人缪源女士好整以暇地抱着手。 章默不禁搂住瞪圆眼睛的曲为霜。 凌珧颇有兴致地眨了眨眼,叶望舒似笑非笑。 叶敬然同情地捂住脸,却又忍不住张开指缝,露出手机的摄像头。 叶疏桐:“……” ……一辈子挺短的,忍忍也就过了。 再说了,他可是在和孟清说话,关他们什么事! 然而,就在他下意识地想挡住孟清时,孟清却望着他笑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香槟和彩带的映衬声里,孟清仰头,碰了碰他的唇角。 “我喜欢你,”孟清听见自己的心跳逐渐和叶疏桐的重合,“所以,我也不会给自己留后路的。” “还有,生日快乐。” 053 [文/晋江/漱欢] 室内充斥着掌声、口哨声, 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几乎将二人淹没。 孟清说完那句话后,预想中头皮发麻、脚趾扣地和忐忑不安却并没有发生。 或许是因为叶疏桐坚定的注视,让他觉得自己仍然处在一个安全、安稳的环境中, 因而可以无所顾忌。 一股浅淡的满足感如温暖潮水,充盈着胸腔和四肢, 足以让孟清近乎舒展地呼吸。 而叶疏桐却呆住了。 孟清向来情绪内敛,更不喜欢这样人多的聚会。但此时此刻,孟清却在当着亲友的面向他表白? 诚然如孟清所说, 他在一条路走到黑,绝不会给自己留退路。 他凝视着孟清, 不敢置信, 温柔的手指像怀疑真实性一般地触碰孟清的眼睛,慢慢挪到脸颊。 孟清看见他的眼眶正在慢慢泛红。 牵扯着孟清心底的一根细线, 有些酸涩, 但和细枝末节处涌来的喜悦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孟清扬起嘴角, 提醒道:“这就是我要回答你的, 重要的事。” 话音刚落,叶疏桐捧着他的脸, 俯身亲了下来。 短暂的碰触交织着异常澎湃的感动, 舍不得分开片刻。 正在这时,叶疏桐忽然皱眉,恋恋不舍地松开孟清。 汤圆凑在他的白球鞋边, 正爪子一刨,咬住了叶疏桐那短半截的校服裤腿,然后奋力一扯。 “撕啦”一下,开了条大口子。 叶疏桐:“……” 他还没来得及找这家伙麻烦, 汤圆被孟清一把抱了起来。 “没关系的,是校服质量不好。”孟清对汤圆说。 汤圆摇摇尾巴,乖巧地露出舌头。 叶疏桐:“?” 那天晚上的Party宾主尽欢,除了秦泽平离开得早,一直到大半夜才结束。 酒瓶子叮铃桄榔沿着墙边摆了一整排。 等所有人都走后,作为全场最受宠爱的汤圆已经累得开始打鼾。 孟清捡起地上一张被无意撞落的照片,用夹子挂在灯串上。那是初中毕业时,他和叶疏桐的合照。 原本按陈霁的计划,孟清应该考去瑚城最好的公立高中。 但是叶疏桐去不了。 那个时候,叶疏桐说:“总之你是不想和我呆在一个班了。你去别的学校也好,省的我整天烦你。” 说完又觉得此话太过,婉转利诱:“你要是留下来的话,咱俩还是一起住。以后你的英语补习,我都包了。” 年少的孟清当时回答:“我英语还不错。” 换来的是叶疏桐黑气沉沉的脸。 “你在看什么?”一双手从身后抱住孟清。 微醺的嗓音落在耳边,下巴随之靠在孟清肩上。 叶疏桐今晚兴奋极了,来者不拒,酒也喝得迷迷糊糊的——幸好家里酒柜的存货不多,否则恐怕难以收场。 “你相册里的照片可真多。”孟清带了几分玩笑。 挂在灯串上的照片有一半都是从叶疏桐的相册里翻出来的,有一些孟清自己都没见过。 叶疏桐也看见了那张初中的合照,慢悠悠地问:“你都没告诉我,怎么那时候突然就愿意留在瑚外了?” “我和我妈说,有奖学金,还有人免费补习英语。”孟清在脑海中搜索着回忆。 叶疏桐生出几分稀奇:“陈阿姨这么简单能被你说服?” 孟清微微摇头,眸中映着花簇似的灯光:“你知道吗,那是我第一次,为自己做决定。” 以往的人生转折,都是陈霁说了算。 但初中毕业那一回,孟清第一次反对了她的决定。 意料之外的,陈霁与他的争执却最终以尊重孟清的想法告终,当然要求是孟清的成绩必须继续保持。 叶疏桐眨眨眼,打了个呵欠:“是因为我?” 孟清说:“嗯。” 是作为好朋友的决定,但冥冥之中,也决定了他后来的路。 “你之前说,回国也是因为我?” 孟清说:“因为离你近一点话,好像就不容易孤独。” 末了,孟清笑说:“你不要感动哭了。” 叶疏桐装模作样地吸吸鼻子,收紧抱住孟清的双臂,让他完全贴在自己胸前。 “我要是哭了的话,男朋友是不是要给一点补偿?” “男朋友”三个字不轻不重地在孟清心里敲了一下。 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原来这样就算“在一起”了吗? 忽然就多了一个男朋友。 好像还不太习惯,但是……这种感觉非常神奇。 就像是,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叶疏桐见他迟迟不回答,嘴唇碰碰孟清的耳垂,察觉到了他的害羞,于是接着问:“男朋友,你怎么不肯理我啊?怎么才第一天就喜新厌旧了?” 孟清的嗓音平淡,声线微微波动:“哪儿来的新?” 叶疏桐扭着他的肩,让他转了个身,背靠着落地窗。 窗外是落满湖水的星光,和远方的万家灯火。 而孟清一抬头,就能看见叶疏桐明亮的双眸。 叶疏桐一本正经:“作为好朋友的我是旧的,作为男朋友的我是新的。” 在目光交汇时,孟清与他齐齐笑了。 “那你呢,”孟清直直地看着他,“初中毕业的时候,你也没告诉我,你先决定好了要留下来,才问我。” 叶疏桐摸了下鼻梁,轻松地笑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哪儿记得,你都从谁那儿听来的。” 两个快年近三十的人了,却还在翻十几年前的旧事。 可是这对于孟清来说,很重要。 “……我没有要丢下你。只要你肯告诉我。” 叶疏桐还想糊弄过去,却眼见着孟清表情不对,微颤的声音更不对。 “清清,”叶疏桐一怔,“你怎么哭了。” 那样一双向来清冷自持的眼睛此时却盈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左眼泛红的眼尾处,那一颗小痣随着呼吸起伏,逐渐被晶莹覆盖。 叶疏桐从没见过这样的孟清,好像有满腔的委屈,揪得他心底生疼。 他手忙脚乱地抱住孟清,抹去他脸上的湿润。 沾了一手掌,却好像在无声中渐渐失控。 孟清的额头靠在他的肩上,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失态。却还是有些忍不住,像匣子里压抑多年的情绪忽然间找到了一个豁口,倾泻而出。 他没有发出声音,背脊却轻轻抖动。 每抖一下,叶疏桐的心也跟着颤动。 他抚摸着孟清的背,低声说:“对不起。” 怀中人一顿,声线微哑:“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我很需要你,”叶疏桐低头亲吻他的头发,“但是我太蠢了,我都不敢想象,你是真的需要我。清清,现在也不晚吧?” 过了一会儿,孟清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 他抬起头,声音恢复了平静:“晚了。” 叶疏桐顿时紧张。 “清清。” “孟医生。” “孟清同学。” “你再不说话,我就要亲你了。”叶疏桐居高临下地威胁道。 对孟清来说,毫无威慑力。 叶疏桐强抓着他的双手,俯身就去亲他。 但是脚下却不知踢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闷响。 叶疏桐懒得管,只顾着朝思暮想的两片温软。 然而还没享受到,只见孟清神情一凛,推开他去找地上的东西。 是个长方形的盒子,一半在沙发下面。 叶疏桐奇怪道:“这什么啊,包装还挺精致的。……等一下,不会是我的生日礼物吧?” 孟清被叶疏桐的惊呼吓了一跳。 他还没来得及检查东西有没有被踢坏,叶疏桐就迫不及待地蹲在他身旁,顺手拆开了包装。 纸壳内是一个很大的琴盒。 一把崭新的木吉他躺在里面。 枫木贴面,渐变的日落色古朴雅致。 孟清低声说:“之前的那一把都坏了吧,是时候换一把新的了。” 旁边的人没出声。 孟清在静默的空气中说:“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唔。” 叶疏桐将他扑在地板上,狠狠地亲了上去。唇瓣分离时,缠绕的湿润“啵”地一声,引起暧昧的遐思。 中途孟清推开他的脑袋喘口气,两个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你都出汗了,”孟清的掌心贴着叶疏桐的额头,“快洗澡去。” 叶疏桐亲亲他的掌心,然后发出邀请:“新的一岁了,你要和我一起洗吗?” 孟清答复:“你想得美。” 他背对着叶疏桐,起身拍拍裤子走了。 在二楼听见浴室的水声时,孟清的脸上都还在发烫。 简直像做梦一样……他的脑袋晕乎乎的,都还搞不清楚状况。 但大概是被叶疏桐传染了,嘴角会忍不住地翘起来。 孟清在给自己留的那间房的浴室洗完澡,出来时却发现叶疏桐已经躺在房内的大床上了。 他半眯着眼,听见孟清的脚步声,拍了拍自己身旁留出的位置。 孟清略显迟疑:“怎么不回你自己的房间?” 叶疏桐顿时清醒了几分,大惊失色:“你怎么这样啊。” 就差没咬着被子控诉孟清“始乱终弃”了。 眼见着孟清没动,叶疏桐翻了个身过来拉他,困倦地抱怨:“没当男朋友的时候都睡一起,怎么现在你还想自己睡了呢?” 孟清想说“是吗”,但这话好像说得没错。 可是正是因为突然的转变,他还没来得及适应。 但叶疏桐的怀抱,倒是早已经轻车熟路了。 叶疏桐闭着眼睛用被子裹住他,然后手脚并用地去关台灯。 “我还有事没和你说呢,”叶疏桐在他耳边说,“上回在医院,我说牙好了就要好好回答你。” 孟清这才想起来,当时他问叶疏桐,是不是想一睁眼就看见自己。 “我不仅那天想第一个看见你,我还想每天一睁眼都能见到你。”叶疏桐将他揽进怀中,低声道。 那样蛊惑性的嗓音说起情话来,简直是世上最锋的利器。 可以轻松割破心脏外包裹的壳。 孟清说:“那你得起得比我早。” 叶疏桐赶紧闭上眼:“那就比比咱俩谁先醒。” 明明已经大半夜了,之前还喝了一点香槟,孟清却没有困意。 他的手才钻出被子,很快被身后的人握住。 于是他知道,叶疏桐也没睡着。 - 次日大清早,门铃声突兀作响。 叶疏桐半梦半醒间才惊觉身旁空了,手无意识地找了一阵,却没有发现预想之中的人。 ……什么情况,孟清又起这么早。 可是旁边的枕头一点折痕就都没有,整整齐齐,像没有人睡过。 等等,该不会是……他昨晚又做梦了吧?!还做了个白日梦? 可是如果他睡在孟清的房间,那孟清睡哪儿的? 几分寒意蹿上心头,叶疏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会吧,不会昨晚的事都是假的吧? 不安的心情像一个无头乱撞的小气泡。 “砰”地一声,在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时爆开。 叶疏桐遂拖着困倦的脚步走到拐角的墙边,眼皮子都还没来得及睁开,迎面抱上去。 “清清,我做噩梦了,让我亲一下——嗷!!!” 叶疏桐抬起嘴唇,突如其来的刺痛感让他一瞬间清醒,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眼前是一盆巨大的仙人掌,和一脸狐疑的萧政。 “……爸?” 叶疏桐僵在原地,默默转头,发现叶渺渺正站在楼下,眼神审视。 他扭头回屋找到手机,孟清给他留了言。 【AAA宝贝清清:先上班去了,记得吃早饭】 ……总算心安了。 【AAA木同:男朋友早上好^ ^】 “你傻笑什么呢?”叶渺渺抱着汤圆,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没忘指挥萧政把那盆仙人掌放在阳台。 叶疏桐长舒一口气,抱怨道:“叶女士,你们来也不说一声,吓死我了。” 叶渺渺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我已经提前两个小时给你打过三次电话了,还以为是大明星太忙了不在家呢。” 叶疏桐赶忙哄了两句,然后又问:“妈,这仙人掌是干什么的?” 叶渺渺:“镇宅,辟邪。” “辟什么邪?”叶疏桐迷惑道。 叶渺渺抱着狗,前后看了一圈:“辟你这个不长脑子的邪。” 叶疏桐:“……” 叶疏桐:“真的会有人把自己儿子当傻子吗?” 叶渺渺不正面回答,话锋一转,压低声音:“你老实说,跟孟清怎么样了,你没欺负人家孟清吧?” 叶疏桐靠在门边,总算领会了意图,不答反问:“敢情您是来听八卦的?” 叶渺渺哼笑一声:“我是来看看,这都好几个月了,孟清怎么忍住没揍你的。” “什么好几个月了?”叶疏桐的眼神茫然。 叶渺渺逗狗的手指一顿:“孟清没和你说?” 叶疏桐皱起眉:“怎么可能还有他不告诉我的事——” 脑海中白光一闪,忽地灵光乍现。 叶疏桐明白了过来—— 孟清不仅喜欢他。 孟清早就喜欢他了! 孟清一直喜欢的人,只有他!!! 好几个月…… 那这几个月来,孟清一定受了很多委屈。相比之下,自己那一点点不安,简直是微不足道。 叶疏桐捏紧拳头,敲了一下墙板,一字一顿,充满震惊后的喜悦: “我确实是个傻子!” 叶渺渺轻一挑眉,诧异极了:“……嗯?” 054 [文/晋江/漱欢] 孟清取下手套, 仔细消毒,趁着间隙瞥一眼手机。 屏幕亮着。 叶疏桐已经到停车场了。 孟清原本也打算下班,处理好剩余的事情后, 换了衣服出门。 “这么早就走啊,”方淮迎面走来, 若有深意,“去约会?” 孟清顿了一下:“方老师?” 方淮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没别的意思, 赶紧下班吧啊。” 孟清还没琢磨明白方淮这话,望出落地窗外时便一眼看见了叶疏桐, 和他身后那辆骚包的银蓝色跑车。 透过敞开的车窗, 能看见车内堆满了奇怪的东西,一个又一个系紧的布袋子挤在玫瑰花和气球之间。 清新的颜色搭配倒是很好看——如果能忽略被玫瑰刺破的气球的话。 汤圆瞧着好奇, 抬起一爪子就朝最近的气球扑了下去——好在被叶疏桐及时制止。 孟清尚未走近, 已经看见周围路过的人纷纷回头,连医院走廊都有人驻足。 直到有人拿出手机, 孟清才意识到, 叶疏桐没带口罩。 温柔的夕阳流淌在空阔的露天停车场,身形颀长的青年就那样懒散地靠着车门, 偶尔逗弄一下小狗, 不知想到什么而忍不住勾起嘴角。 影子随着金色的光线在地面延长,直到他察觉到等待的人到来。 孟清循着那样的注视朝他走去,身后仿佛有无数目光跟随着他的脚步。 或许仍然稍有不自在。 但也没关系。 “等很久了?”孟清问。 叶疏桐摇头, 只看着孟清笑,顺势去牵他的手。 “等男朋友怎么能叫等啊。” 明明是在公众场合,不远处有那么多人看着,叶疏桐视若无睹, 自顾自地将孟清的双手捂在掌心。 “怎么有点冷,不开暖气啊?” 孟清说:“今天办公室修窗户,正好透气了。” 叶疏桐揉着他的手,将孟清带近了些,顺势低头亲了亲他额前的碎发。 触电的感觉从发尖瞬间蔓延到发根,一阵酥麻侵袭着全身,挪不开脚。 “这是第一天。”孟清说。 叶疏桐慢了半拍:“什么?” 在反应过来后,嘴角一扬,又去亲孟清的鼻尖。 是当男朋友的第一天。 所以可以光明正大地做出亲密举动。 不再像以前那样,还需要一个理由遮掩。 孟清手心发热,受不了他跟小狗一样一直在蹭,不由转移视线落进车内,有点好奇:“这些是什么?” 叶疏桐神秘地做了个手势:“恋爱盲盒。” 孟清:“?” 等上车后,叶疏桐让孟清从那堆粉红得冒泡泡的装饰物中随机抽取一个布袋子。 “一共三十个,每天只能拆一个,”叶疏桐郑重其事地讲述规则,“袋子里面写的就是今天我们一定要一起完成的事。” 孟清不由疑惑:“你哪儿来的灵感?” 叶疏桐说:“网上看的。这不重要,鉴于我们两个都是第一次谈恋爱,理论上需要一些新手教学。” 孟清觉得听上去很离谱:“这还需要教?” 叶疏桐:“嗯,因为我是个傻子。” 孟清:“……?” 虽然这整件事看上去幼稚极了,但兴许是车内温度过于温暖,孟清一时也没什么反对意见。 布袋子打开是一个灰白的龙猫玩偶,鼓囊的肚子上贴着一张卷成细条的纸。拉开纸条时,粘着的拉链从龙猫肚皮划下,落出了一黑一银两枚机械表。 叶疏桐惊喜地吹口哨:“Cool!清清,我们有情侣表了!看上去刚好合适!” 孟清:“……你演得有点过了。” 叶疏桐继续沾沾自喜:“这个款你肯定喜欢,快戴上试试。” 他握着孟清的手腕,将银色那枚腕表套了上去。不松不紧,刚刚好。 孟清抿唇时,略显头疼:“谢谢,但是以后不用送我这么贵的东西——” “你自己盲盒抽出来的,”叶疏桐一副无辜的神情,“怎么能说是我送的呢。” 孟清:“……” “好啦快看看写的什么。”叶疏桐催促道。 孟清打开纸条读给他听: “一起打扫地板。” 叶疏桐越听越不对劲,眉毛一拧:“……真的吗,不是什么拥抱之类的?” 孟清把纸条翻给他看。 叶疏桐顿了几秒,大失所望:“还好我不识字。这不算,你再抽一个。” 孟清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于是又拆了一个袋子,打开粘在拍立得上的小纸条: “吃一顿烛光晚餐。” 叶疏桐的眉毛皱得更深了,嘀咕了一句:“不对吧。” “什么不对?”孟清不太清楚。 叶疏桐叹了口气,一把揽过孟清贴脸蹭了蹭:“走,咱们吃烛光晚餐去喽!” 与此同时,一条讨论帖在各大论坛炸开了锅。 【路人拍的,我说有些人谈恋爱能不能稍微遮掩一下,对我不好[图]】 【感觉叶疏桐高兴得走路都不太熟练哈哈哈哈】 【世界名画:大狗带小狗】 【某台录制人员表示,今天上午他表演那首,可以说是把一首分手情歌唱成了恭喜发财,就这么高兴吗???】 【问就是初恋】 【Q君要不再考虑一下吧,感觉人家没多喜欢玫瑰花的亚子,多一眼都没看】 【funpee,Q君只喜欢叶疏桐!!!】 【……ls叶疏桐上大号说话】 【我说一个点,那个图片里头,跑车冒出来的纸袋,像不像某篇这几天爆火的同人文用的梗】 【恋爱盲盒是吧?看过,喜欢】 【好家伙,我还以为那篇文是给某tb店家打广告呢,没想到打到正主脸上去了】 【来给大家上个链接对比一下哈,我觉得就是同款[链接]】 【顺便给姐妹们介绍一下,这款盲盒卖的是三十个帆布袋,每个帆布袋里有一个任务纸条,主打一个促进恋爱关系,每天上分!款式分为纯情初恋和火辣热恋,以及混合款】 【妈哟月销售8888+,这个钱真好赚】 【坐等叶疏桐本人repo】 …… 某高档餐厅内,私密性良好的空间里徘徊着食物的香气。 孟清看着餐桌对面动作优雅但不吃饭只盯着自己看的某人,再看看桌上的玫瑰花,实在头皮发麻。 更奇怪的是,叶疏桐今天一路上都在傻笑,嘴角就没放下来过。看得孟清不由担心。 “怎么了?”叶疏桐察觉到他停下刀叉,“不合胃口?” 孟清叹了口,不太自在气:“我好像对浪漫过敏。” 叶疏桐说:“那我们也可以来点实际的。” 孟清:“比如?” 叶疏桐掏出自己塞满银行卡的小卡包,被孟清立刻制止。 “我是说,我们太熟悉对方了,刻意送花约会好像有点奇怪,”孟清慢条斯理地分析道,“只要和以前一样相处就好了。” 叶疏桐的眼角逐渐下耷,据理力争:“这可是我们谈恋爱以来一起吃的第一顿饭。” 孟清点头:“嗯,距离上次一起吃饭也就是十八个小时。” 叶疏桐强调:“正是因为这样,才需要一些仪式感。” 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这张桌子太大了,隔得老远,伸手都碰不到孟清。 让叶疏桐全程都很不爽。 但是他又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他要给孟清一个完美的约会体验。 孟清哑然失笑:“不然,你坐旁边来?” 下一秒,对面的人就跟移形换影似的变到了身旁。 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地扒住孟清,生怕人跑了。 孟清忍不住笑他:“现在不是直男了?” 叶疏桐茫然道:“直男是什么东西,从来没听说过。” “你上个月可不是这么说的。” “昨日已逝,故我非我。”叶疏桐哼道,理直气壮地亲了一口孟清的脸颊,然后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拿过叉子将一粒冰渍的甜樱桃送到孟清唇边。 孟清犹豫了一下,刚咬住时,听见帘外有人一声惊呼,餐厅里的灯光忽然全部熄灭。 只剩下桌上一盏微弱的烛火。 服务员来回奔走,让客人们不要惊慌,原地等待,正在检查电闸。 孟清察觉到身旁人的情绪似乎忽然低落。 叶疏桐闷着嗓音说:“我好像又搞砸了。” “为什么?”孟清笑说,“这才是真正的烛光晚餐。” 在暗淡的光线里,孟清的脸庞温柔隐晦,那双清冷的眼眸闪动着光点,好像可以包容一切困难。 叶疏桐捂住了他的眼睛,声线喑哑:“我不想要你委屈。” 一点点都不可以。 正当孟清疑惑时,感觉叶疏桐的气息喷洒在耳边,近乎于亲吻。 “前几个月,我是不是让你很难过?”叶疏桐低声说。 孟清心尖一动。 ……叶疏桐他,怎么忽然问这个? 他覆着叶疏桐的手背,拿开他的手,与他四目相对。 叶疏桐满眼的心疼,声音低哑:“我说自己是直男的时候,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的时候,还有……我抱着你的时候,你那个时候睡不着,是因为我?” 孟清松了口气,有些无奈。 明明那时辗转反侧的是孟清,怎么现在提起来,委屈得眼睛红红的人反倒是叶疏桐。 孟清轻声说:“都不重要了,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叶疏桐揉着他的手指,亲吻孟清的眼睛,低喃道:“我早就喜欢你了,比你想得还要喜欢。只是我不敢想,我怕你走。” 唇瓣碰过的睫毛渐渐变湿。 孟清突然生出跑偏的好奇:“你怎么发现的?” 叶疏桐一顿:“……梦到我们一起。” “我们一起干什么?” 叶疏桐不答,直勾勾地注视他。 在黑暗中,一切隐秘都变得明显而暧昧起来。 “我说了的话,”叶疏桐很迟疑,“你不准翻脸。” 孟清想了想,说:“和你一起的话,做什么都可以。” 余光忽然一顿。 “你嘴唇怎么了?”孟清发现了一个小伤口,伸手去碰。 手指被轻易抓住的同时,尾音被淹没在了不容反抗的亲吻中。 交缠的呼吸逐渐甜腻,透着樱桃果肉的香气。 虚抓着纱帘的手指被拉回扣住,指头逐渐变成粉红色。 餐厅来电后,收银台的服务员告诉经理:“奇怪,说了给今晚所有的客人五折,怎么还有一桌给了两倍小费?” - 回家的车内,在叶疏桐的软磨硬泡下,孟清只好又抽了一个布袋子。 这次是一副墨镜,纸条上写着:“一起擦窗户。” 叶疏桐:“……” 很难让人不怀疑,这个设计者是某保洁公司总经理。 孟清调低靠背,说:“挺好的,先收拾地板再擦窗户,就当锻炼了。” 叶疏桐表示深切怀疑:“这得锻炼到明天早上。” 他回头时,自然而然地想去亲孟清。岂料安全带一拉,就给带回了原位。 这时,孟清的手机开始振动。 是一个未知号码。 晚上九点,白天热闹的帖子多了一个被顶上来的评论。 【……呃,我说一句,这个恋爱盲盒我买了。虚假宣传,那个火辣热恋全他喵的是可以过审的清水行为,甚至有一天我和我男朋友一起刷马桶你们敢信?】 【#某脖子以上文学城周边已上线#】 【完蛋,叶疏桐不会要举报诈骗吧】 055 [文/晋江/漱欢] 飞机降落在宁州的时候, 叶疏桐靠着孟清的肩,半梦半醒间拉起毛毯裹住身旁的人。 飞机仍在跑道滑行。 孟清望着窗外淅沥的雨水,整个城市在夕阳下如一片金色的长河, 散着暗淡的光。 宁州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即便在这里度过了童年的大部分时光,也隔着许久未见的漫长年月。 自从小学毕业后, 陈霁带着他到瑚城之后,孟清鲜少回到这里。 宁州越来越像一个记忆的锚点,在扩散的分支中丧失了支撑, 逐渐变得若隐若现,在烟雨中虚无缥缈。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多年不曾联系的人忽然来电话告诉他, 家中老人满九十大寿, 眼看着身体不大好,一定要孟清回一趟。 孟清给陈霁拨了电话, 对面沉默一会儿, 说:“过一年少一年的事,你自己决定吧。” 叶疏桐倒是挺高兴的, 他老早就想去孟清长大的地方看看了。 机场外来接的人是韩熙明。 他这段时间在宁州替叶疏桐的大哥叶霄办点事情, 恰好来接一趟。 孟清跟着叶疏桐打了声招呼,说:“麻烦您了。” “别客气, ”韩熙明微微颔首, 瞥见二人交握的手,“都是一家人。” 孟清一愣。 叶疏桐攥紧孟清的手,欢快点头:“韩哥说得对。” “一家人, 说得对。”车上的鹦鹉学道。 韩熙明瞥一眼鹦鹉,笑道:“祝寿嘛,总得带个礼物。” 设寿宴的地方在宁州市郊的一个古镇上,挨着江水, 是典型的江南风貌。 叶疏桐跟着孟清,孟清跟着导航,绕了好几个弯子才拐对了门。 进去之前,孟清让他戴上口罩。 青瓦白墙的院落内吵吵嚷嚷,几十张桌子已然坐满了人,一眼望去全是陌生的面孔。 离门口最近一张桌子正在打牌,其中一个瘦高的男人叼着烟,鬓角斑白,正不耐烦地轰走来倒水的女人。 女人听见他不客气的话,把茶壶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冷笑一声:“哦哟,孟新国,你倒是脾气大的咧。” 孟新国闻言,怂得肩膀一抖,却一眼看见了门边的人。 “孟清!”孟新国喊了一声,瘦削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烟都没来得及掐就丢在了脚边。 周围人的目光纷纷望去,那女人也跟着打量,细如弯月的眼睛眯成一道缝。 孟清看着孟新国,只觉得他比多年前苍老了许多。 像个十足的陌生人。 一时间,连称呼都无法说出口。 孟新国见状,干笑着斥道:“你这小子在外面混几年,怎么连声爸都不会叫了。” 他旁边那女人尖细的嗓音笑道:“哎哟,你爸昨天还说呢,说他儿子优秀的咧,在瑚城的大医院工作,还交女朋友了呢,是不是呀?” 孟清这才想起来,这应该是孟新国的现任妻子。 “我们清清是很优秀啊,”叶疏桐懒懒地说,“现在北城工作。” 他这一出声,像当众给了孟新国一脚,揭了多年不联系的底。 孟新国这才注意到孟清与一个年纪相仿的青年牵着手,后者轻轻一瞥,眼神似笑非笑,嚣张得很。 “这是谁?”孟新国吓了一跳。 孟清看着他的眼睛,与他说了数年不见的第一句话:“这是我男朋友。” 叶疏桐礼貌地说:“叔叔好,我是孟清的对象。” “诶好……好个p,”孟新国从发懵的脑袋里挣脱出来,“侬开玩笑伐,这像什么话!两个男的?!” 叶疏桐往前一步,挡住了孟清,直觉对方情绪不太稳定,完全莫名其妙:“你凶什么?” 孟清拦了他一下,没有任何反应,波澜不惊地回答:“嗯。” 孟新国原本像只快要爆.炸的气球,但却在孟清轻描淡写的语气下瞬间瘪了。 直到这时,孟新国才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从前瘦小的儿子如今比他还高出一截,连带着旁边这个也不像什么好惹的。分别多年,过往的威严似乎荡然无存,也再不适用。 “侬这老古董,根本就不明白,”孟新国的妻子嘲笑他说,“男孩子怎的啦,你家亲戚不也有结婚的咯。” 孟新国经她这么一说,干笑了两声:“是,是我不懂。” 他瞥了一眼孟清:“老头子在里面,你跟我来。” 孟清在原地顿了顿。 那女人见孟新国走了,才回头朝孟清笑:“咱们以前见过一回,那会儿你还小呢。” “老头年纪大了,现在要立遗嘱,你爸觉得你姓孟,也有你的一份,”她慢条斯理地说,作出惊讶的模样,“你爸不会没跟你说吧?” 孟清没说话,但听懂了。 别说孟老头根本没什么能分给几个亲生子女的钱财,孟新国这么大年纪了还惦记自家老头手里的棺材本,实在是脸皮厚到了某种程度。 他破天荒打电话诓孟清过来,无非是想借着他的名义多要一份钱。 叶疏桐微一挑眉,语气嘲弄:“姓孟的人多了,人人都有份?” 那女人也不生气,抬高下颌,阴阳怪气地说:“别误会,反正我和他也没小孩,爱过过,不过就算了,我也不赖着姓孟的。” 孟清拍了拍叶疏桐的手心,轻声说:“你在这儿等我?” “不行,”叶疏桐断然拒绝,“来都来了,你得带我见见前辈。” 把“家长”两个字换成了“前辈”,好像真当什么重要的事。 孟新国的现任妻子忽然眯起眼睛:“哎,等等,你好眼熟,是不是那个——” 她望着二人的背影,隐约觉得自己喝多了。 孟清的爷爷,也就是孟新国的亲爹,此时颤巍巍地端着二两白酒在朝孟清说:“你啊,是咱们孟家最有出息的一个,回来认祖归宗,是应该的。” “是是,”孟新国做小伏低,笑了两声,“这不就是让他回来认个人嘛,毕竟在外面那么多年。” 叶疏桐很少听孟清说起宁州的事,此时却发现孟清的手心发冷。 孟清由他牵着,神情没有任何温度,不咸不淡地说:“我不是你家的人,认什么祖,归什么宗。” 孟新国当场变脸,吓得一哆嗦:“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孟清仍然平静:“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在许多年前,那个只会对妻子儿子发疯的男人面对即将结束的婚姻,陷入巨大的狂怒。因为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会被他完全控制。 他连自己的生活都掌控不了。 因此将一贯的暴脾气撒在年幼的孟清身上:“滚出去!从今以后你他妈的就不是我儿子,我也不是你爸!” 后来孟清再也没喊过他一声爸。 而从前惯于暴怒的男人在今日也不过如此。 “我知道了,”孟老头笑说,“你这孩子啊,心野了。” 孟清把装着鹦鹉的鸟笼放在圆桌上,那鹦鹉一路上都保持着安静。 孟清平静地说:“我今天来,只是来给您祝寿,以后应该也不会来了。您多保重身体。” 孟老头也不知听没听明白,神志不清地应声:“暧,多吃点,喝口酒嘛。” 鹦鹉在此时吱声:“喝酒,喝酒!” 叶疏桐笑说:“您慢慢吃啊,酒就别喝太多了。” 不等那边回应,孟清说:“那我们先走了。” 孟新国顿时急了,当着在场数人的面抬高音量,像在肃然地训斥幼童:“孟清,你这什么意思?跟谁学的这么没礼貌?” 下一秒,他的衣领被人拎住,双脚几乎离地。 习惯性的欺软怕硬在瞬间扭转成了羞耻和尴尬。 拎着他的人似乎很轻松,那双极其冷漠的眼睛却看得人不寒而栗。 孟新国瞪大了眼睛,“你”了半天,没蹦出来半句话。 “你说话注意一点,清清脾气好,”叶疏桐冷声说,“我就不一样了。” 他攥紧衣领的同时,感觉孟清用力抓住自己的手,像在无所适从地寻找一处支撑。即便孟清表面上维持着云淡风轻的平静,叶疏桐仍然能察觉到一丝僵硬—— 孟清在极力捍卫着一种来源于幼时回忆的尊严。 以至于面对着有血缘关系的人,条件反射地竖起防备。 但叶疏桐也意识到,这才是孟清这次到宁州,想要面对的东西。 他不希望有人插手,只是需要一点支撑。一点就够了。 作为回应,叶疏桐警告般地放开孟新国,回握住孟清的手。 孟清看着孟新国,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当年从幼小的孩子身上找尊严的男人如今只是张摇摇欲坠的纸老虎,不足为惧。 甚至和这个人有关的那些过去的日子,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没什么别的意思,”孟清直视着那双衰老的眼睛,从中看出了深深的挫败和无力,“你挡路了。” 鹦鹉在身后高亢地喊:“你挡路了!孙子!” 孟新国被震得一愣,气得肺疼,一时间一个字也说不出。 “麻烦让一下。”叶疏桐很有礼貌,站在孟新国和孟清之间。 孟清也不再浪费时间,拉着叶疏桐穿过宴席,走出了那间院子。 孟新国的声音在远处骂,似乎趔趄地摔在石梯上,引来周围人的哄笑。 连鹦鹉都忍不住掺合一句笑声。 很快,那些嘈杂声被淹没在了流动的河水中。 “便宜他了,”叶疏桐心疼地揉着孟清的手,都攥红了,“白让他骂几句。” 孟清淡淡地说:“他也就只能这样而已。” 两个人站在桥上,望着两侧白墙挂着红灯笼。寒冷的夜风吹动了影子。 叶疏桐朝孟清掌心吹了一口气,继续揉按。 “抱歉,”孟清低声说,“不该让你来,让你看到这些事情。” 叶疏桐奇怪道:“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看的?要不是你拉着我,我刚才肯定揍他。” 孟清闻言,忽然笑了一下:“你知道你揪住他的时候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什么?”叶疏桐顺着问。 孟清说:“幸好你戴口罩了。” 孟新国在说什么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闹剧而已。远远比不上“叶疏桐戴口罩了”这件事重要。 叶疏桐半拥着他,低头埋进颈窝,深吸了一口,低声说:“我如果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这样我们从出生就认识,一起上幼儿园、小学,才不会有人欺负你。” 孟清的手指在叶疏桐的脊背上微蜷,勾住外套的褶皱。 “也没有人欺负我,不至于。”孟清说。 只是小时候,老人家比较偏心而已。 孟新国当儿子的时候就不是招人喜欢的那个,陈霁在他们家时也倍受刁难。连带着孟清在那一大家子中,也都是被忽视、被指责的那一个。 早些年两人处境都不好,山穷水尽之时,只剩下互相指责。 因此家成为了一个只有硝烟的地方。 一个四处碰壁、只会推卸责任的成年男人最擅长的就是把外面受的气撒在亲近的人身上。 孟清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一直往前走吗?因为我小时候以为,只要考得好,家里就不会有人吵架了。如果我努力一点,是不是他们就会爱对方多一些。” 叶疏桐的呼吸一滞,心脏某处被一只手攥住。 “所以我那个时候很羡慕你,就算你每天上课睡觉、物理考不及格,叶阿姨也只会说,你是世界上最快乐最可爱的小孩子。但对我来说,只有往前走,才是安全的。” 充满未知的,才会像苹果一样吊在前方。 后来孟清也在这条路上获得了许多肯定,比他过去想要的还要多。 “现在再回头看的话,”孟清眸中尽是释然,此时莞尔一笑,“如果不是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吹捧我,可能我也不会走这么远。” 所幸他生活的课题和解法,几乎是同一时间出现的。 回应他的是一个收紧的拥抱,压得孟清几乎透不过气。 他好不容易才掰正叶疏桐的脑袋,看见那双眼睛红得吓人。 叶疏桐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认认真真地说:“你不用努力,也可以得到我,走得再远我也会跟上去。所以至少,在我这里,是安全的。” 孟清看进那双明亮的眼睛,抬头亲了亲叶疏桐的鼻尖。 而后得到的是一个滚烫炙热的亲吻。 冬夜月清星朗,古镇的流水穿过石桥,映出一双相拥的身影。 好不容易缠绵的吻结束,孟清微喘着气,唇色蒙着一层水光:“现在去哪儿?” 叶疏桐咬住他的耳朵,低声说:“去酒店。” 孟清想了两秒,说:“不是循序渐进么,你的恋爱盲盒不抽了?” “我来之前抽了一个。”叶疏桐理直气壮,从兜里翻出一张小纸条。 正面写着: 去酒店。 孟清看到了背面—— “纯聊天。” 叶疏桐警惕地眯起眼睛:“……” 到酒店的一路上,孟清一面承受着叶疏桐的亲亲贴贴,一面感觉被叶疏桐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 两个成年男性在酒店里能干点什么简直一清二楚。 但他和叶疏桐实在是太熟了,关系正经从好朋友到恋人,也就才三天。就算肢体接触和彼此的反应再清晰不过,也或许有一点太快了。 ……快到脸上发热,心跳加速。 孟清自认在这方面是比较保守的,似乎天生兴趣不大,过去连性/幻想都寥寥无几。 可一想到对方是叶疏桐,好像也并不排斥。 等到酒店后,叶疏桐却一反常态,轻轻亲了孟清一下之后,就让他先去洗澡。 孟清看了他一眼,直觉叶疏桐已经看出了自己默许之下的犹豫。 他看起来忍得很辛苦。 花洒在往浴缸蓄水,一整面镜子渐渐铺满水汽,模糊了人影。 孟清刚解开一颗衬衣扣子,就听见两下叩门声。 叶疏桐换了件黑色紧身背心,慵懒地倚靠着门框,向来蛊惑人心的嗓音此时故作漫不经心:“孟医生需要我帮忙吗?” 孟清糊里糊涂,也不知道事情怎么演变成这样的。 叶疏桐反手关上门,动作温柔而不失掌控地将他推到洗手池边。高大的身型将人完全笼在自己的双臂间。 然后低头顺着孟清的鼻尖、唇珠、下颌,以及扬长的脖子一路亲吻,含住精致的喉结。 颤动的回应也意味着纵容。 叶疏桐得了许可,薄唇往下,牙齿贴着白瓷般的肌肤,解开了衬衣的第二枚扣子。 在氤氲的水汽中,孟清的脸颊微烫,忍不住提醒:“……你的牙好全了吗?” 尾音微微发颤,是因为齿尖对衣扣的咬弄。 叶疏桐不说话,只用行动报复他这句话。 衬衣的扣子解到最后一颗时崩落了。 浴池已满,水温正好,却显得有些拥挤。荡漾的水波随着落入而溢出,满地都是。 孟清靠着浴缸的一侧,虽然刚才被弄得晕眩,却随着此时叶疏桐俯身的动作而逐渐瞪大眼睛。 “……叶疏桐,”孟清努力找回一点理智,难以启齿,“你疯了吗?” 不嫌脏吗…… 为了他,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吗? 常年弹吉他的手指覆着一层薄茧,在经过时,叶疏桐才抬头,声音低哑:“你再叫一声我的名字。” 孟清捂住脸,尽量抑制住自己的声音。 因为温度升高,也分不清脸上是水还是汗。 浴室外,躺在床上的手机在不停地响,却没有一点声音能穿透墙壁,引起另一侧的注意。 要结束时,孟清推开他的额头。 “怎么,怕我感染啊,还不至于,”叶疏桐凑上来亲他的耳朵,音色带着餮足的笑意,“清清,你的脚趾头都变成粉色的了。” 孟清一震,抬眸看向他。 一些浓烈的情绪在对视中愈发暧昧,沾染了情/欲的味道。 良久,在接连不断的亲吻中,孟清别过头,说:“你也可以不用忍着。” “真的?”叶疏桐眸色一亮,向他确认。 过了几秒,叶疏桐似乎想起了什么,低声哄道:“你今天还没准备好,容易受伤。我们可以做点别的。” 孟清:“……” 这要命的仪式感。 056 [文/晋江/漱欢] 明亮的白线透过纱帘, 洒落一室。 孟清坐在床边换衣服时,才发现大腿处红了一片,像被什么石更物磨过, 隐隐有刺痛。 ……真是信了叶疏桐的鬼话。 所谓“做点别的”,也没好到哪里去。 只要脑海中一浮现出昨晚那些举动, 孟清就脑袋犯晕。 还有叶疏桐那把善于蛊惑的好嗓音,放低了沉了,再温柔地哄几声, 哪怕起先孟清觉得不堪入耳,也只能丢盔弃甲。 床被间传来动静, 一双手从身后抱住他, 捞进怀里对着脸颊嘬了一口。 “早安,清清。”叶疏桐的笑音顺着滚烫的气息钻进衣领, 心满意足地包裹着怀中的颤动。 虽然没有做到最后, 但两个人对彼此物理上的熟悉程度都加深了一个纬度,以至于轻而易举就能掌控敏感的地方。 孟清对他这种无师自通的能力, 实在是有所怀疑。 “怎么了, ”叶疏桐见他沉默,含住他的耳朵, 声音倒还委屈, “你昨晚不舒服吗?” 孟清:“……你闭嘴,让我静一静。” 叶疏桐也就安静了三秒,伸进衬衣的手被孟清拍开了。 叶疏桐瞬间了然:“我知道, 这地方东西没备齐。等咱们回去找个好点的酒店,床要五米宽,你可以请一周假……不,一个月吧。” 孟清深吸一口气:“……在你伤口彻底长好之前, 别做那种事了。” 叶疏桐装作无辜:“什么事?” 孟清的神情变得不自然,飞快地说:“在浴室里那样的。” “哪样?”叶疏桐陷入思索,“昨天咱们在浴室有好几样……” 孟清回过头,眼神警告。 叶疏桐见好就收,乖巧发问:“那要多久?” 孟清说:“快则半年,慢则一两年。” “……啊?”遗憾的叹息顺着孟清的后颈徘徊,“那也没关系,让你舒服的方法很多,我们可以都试一试——啊!” 孟清毫不手软地掐住他的手腕。 叶疏桐装模作样和他扭打了几下,然后拉进怀中,结结实实地讨了个早安吻。 孟清发现叶疏桐确实很喜欢亲吻,好像怎么都不够似的。 “你走神了。”叶疏桐不满地咬住他的下唇。 孟清稍稍仰起脸,又是一阵耳鬓厮磨。 - 回北城后,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叶疏桐的计划却完全泡汤。 孟清下班回去,把手机放在支撑架上,亮起的屏幕里出现了叶疏桐放大的脸。 叶疏桐因为拔牙耽误的工作都积攒在年前的日子里,这周一直在外地城市之间奔波。 摘掉耳机的瞬间,对面的声音充斥着空阔的屋子。 “呼叫清清,呼叫清清,这里是点歌台二号,请问您今天想听什么?” 孟清看了眼他的背景:“你还没下班啊?” 叶疏桐一本正经:“好的,接下来为您点播,《你还没下班啊》。” 他那头在胡乱唱,这边汤圆吧哒吧哒地朝孟清跑来,一个劲儿地要摸头要抱抱。 把小狗单独留在家里一天,孟清也觉得心疼,只好抱起来哄。 手机屏幕中的声音一断,叶疏桐冷哼一声:“都这么大的狗勾了还要抱,丢不丢人啊?” 孟清捂着汤圆的耳朵,无奈地叹气。 雪白的毛绒团子在孟清怀里撒娇:“嘤!!!” 然后凑上去亲了孟清的下巴一口。 孟清笑着安抚它,转头一看,叶疏桐一副强装镇定的酸涩模样,眼珠子都要瞪到屏幕外了。 孟清说:“嫉妒使人丑陋。” “那你让我也亲一下,”叶疏桐不肯罢休,掰着指头数,“我都七十二小时没有亲过你了。” 明明才分别三天,却已经像是过了很久。 连孟清都有些不习惯。 他看着屏幕中叶疏桐放大的脸和嘴唇,在对面期待的眼神中俯身,隔空印了一个吻。 孟清脸上发热,像真的有亲到一样。 对面的叶疏桐藏不住笑意,为孟清愿意陪他玩这样的无聊游戏而欣喜若狂。 没一会儿,他又嗓音低落: “我想你了,清清。” 孟清说:“嗯,我也想你。” 是真的很想。 原来没有人一起睡的被窝不够暖和,没有人等待的空屋子会显得孤独。 已经习惯的事情再突然抽去,会觉得身体中有一部分也跟着剥落。 这是孟清原来最害怕的事。 但现在他也不会怕了。 因为他知道,叶疏桐会不远万里来见他。 - 幸好短暂的分别被工作填满,一周时间过得飞快。 因为陈霁要带着沐沐回王群老家过年,孟清和他们商量自己年初三再回普湘。 陈霁还不知道他和叶疏桐在一起的事,只叮嘱他去叶疏桐家过年的时候买点礼物。 年三十那天下午值完班,孟清和从早上就开始陪着等的叶疏桐带着汤圆和礼物去叶家的祖宅。 孟清第一次见他的其他家人,难免有些紧张。 “没事,我家里不吃人——”叶疏桐亲了亲他的头发。 低调的别墅区被冬日的树木掩映,路边停留的车尾牌号比房子本身更显眼。 “阿姨好像不在。”叶疏桐在院门口看了一眼,直接大摇大摆地刷脸进去了。 院落是江南风格,花木石径都维护得干净漂亮。只是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奇怪,”叶疏桐按下指纹,回头朝孟清说,“他们怎么不在家。” 门开了,屋内却一片黑暗。似乎周围的窗帘都遮盖得严丝密合,和外面晴朗的天气截然不同。 只有嵌在墙上的大屏幕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孟清站在门口,感觉叶疏桐心神不宁地在找灯光开关。 “清清,你帮我看一下,”叶疏桐专心致志,瞥了一眼落在肩头的手,信誓旦旦地安慰,“你别怕。” “我没怕。”孟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叶疏桐的手一僵。 不对,孟清在他后面,那他旁边的这个人……是谁? 叶疏桐缓缓回过头,只见一张青面獠牙的脸和身后屏幕中突然闪现的尖叫声赫然重叠。 青面獠牙的家伙扭过头,朝暗处的人影说:“他刚抖了。” 叶疏桐:“……” 叶疏桐咬牙切齿:“你几岁了?!” 面具一摘,窗帘被拉开了。 叶敬然一本正经地朝沙发上坐着的一排人指出:“真的,我刚看到了。快,红包。” 孟清换了鞋,只见叶疏桐果断把那一叠红包揣走,全部塞给孟清。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老太太来门口迎接,笑得温雅爽朗:“桐桐,这就是孟清呐?这孩子可真俊。” 汤圆凑到明霞腿边,圆滚滚的眼珠子亮亮的,瞬间讨了喜爱。 “您好,”孟清瞥了眼叶疏桐,只能跟着称呼,“外婆。” “暧,快进来坐。我可听桐桐和渺渺提过你好多次了。”明霞听得心头暖洋洋的。 一进去,叶疏桐就要算账:“你们几个,明明知道外婆心脏不好,还搞这种事情。” 凌珧咳嗽了一声,叶望舒扶着明霞坐下,淡淡地说:“你问外婆好了。” 明霞说:“哎呀大家开个玩笑而已,小孟没有被吓到吧?” 孟清笑说:“没有。” 叶疏桐坐在沙发边缘,揽着孟清的肩,小声跟孟清说:“我有。” 示意要孟清的安慰。 经过的叶敬然放大音量:“咱们都知道你怕鬼,这不是帮你锻炼一下嘛。” 叶疏桐嘴硬:“谁说我怕鬼了?我陪清清看恐.怖片都不眨眼的。” 孟清:“?” “确实,”叶望舒拉着凌珧的手放在腿上,“那一部《古堡丧尸9》你反复看四五年了吧。” 孟清微微抬眼,感觉知道了什么。 难怪叶疏桐每次说陪他看惊悚片都指名要这一部。 叶疏桐争辩道:“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他懒洋洋地拥着孟清,贴贴脸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孟清难免有些不自在。 但叶疏桐极为自然地与他亲昵。 这在叶疏桐家,好像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 明霞看着二人,温柔地开口:“我有东西要送给你们两个。” 是一对红绳子,分别勾着一块圆润的玉石,漂亮古朴。 “是去年为这些孩子们一起在寺庙求的,平安和美,”明霞笑道,“他们的都给了,我以为剩下的还要再等等呢,没想到叶疏桐这小子动作还挺快。” 孟清一愣。 怪不得……原来是都已经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 叶疏桐拉过孟清的手腕,立即给他系上。 红如璎珞的绳结缠绕在白皙的手腕上,像一个承诺。 孟清微微垂眸,将另一根系在叶疏桐手上。 叶疏桐勾勾手指,挠得他手心痒。 明霞瞧着这一幕,不由笑了起来,催促剩下的那个:“敬然啊,你也得抓紧了。” 叶敬然嬉皮笑脸:“外婆,我独身主义。” 众人陪明霞聊了一会儿天,叶霄和韩熙明姗姗来迟,叶疏桐的二哥叶晟也带着妻子和一对双胞胎女儿过来了。 趁着叶渺渺他们带着叶疏桐的外公叶尝出门钓鱼还没回来,明霞提出要打两盘麻将。 麻将桌摆在院子里的梨树下,明霞兴高采烈地抓骰子。 孟清不会这个,明霞笑说:“没事,新人手气好,咱们慢慢教你。” 叶疏桐忍不住说:“外婆,我们清清是最聪明的,你小心输太多哦。” “知道啦。”明霞挥挥手,赶他走。 稍后,叶疏桐被他大哥叶霄抓去写春联了。 孟清和凌珧、韩熙明坐在牌桌上陪明霞打,明白规则后过不了两局就开始赢牌了。 再过几局还是孟清赢。 凌珧清了清嗓子,孟清也没懂。 叶敬然坐在旁边嗑瓜子:“哎呀,这可难死了,怎么今天这么难啊。” 凌珧一仰头,朝身后的叶望舒招手:“宝贝,我觉得你有对手了。” 叶望舒本来也在旁边的大方桌和叶疏桐写春联,恰好都几幅写完了,过来换凌珧。 叶疏桐也不慌不忙地过来站在孟清身后,手搂着他的脖子,帮他看牌的时候忍不住亲亲发顶。 那对漂亮的双胞胎小女孩儿蹦蹦跳跳地过来,其中一个爬到叶望舒腿上,甜甜地喊一声“小叔叔”。另一个一眼看到孟清,“咦”了一声,主动来牵牵衣角。 “棋棋乖,清清哥哥忙着呢。”叶疏桐俯身说。 小姑娘看上去和沐沐差不多年纪,孟清看着那双眼睛朝自己笑,不由心软,揉了揉她的脑袋。 棋棋不肯走,也要垫着脚学刚才叶疏桐的样子去亲一口。 结果被叶疏桐一把抱了起来:“乖啊,四叔陪你玩。” 棋棋“哇”一声要哭,直勾勾地看着孟清:“我要哥哥!” “你辈份错了!”叶疏桐和她斗嘴。 “咩错!你刚才就这么说的!” 牌桌上,明霞见情势不对,清了清嗓子:“你们可不准给我让牌了。” 她这么一说,孟清才反应过来。 这牌打的是既不能输,又要不动声色地让。 “总得有个彩头吧。”叶敬然看热闹的心起来了。 于是韩熙明回屋内拿了东西出来。三个包装精致的礼盒,光凭外表看不出是什么。还有一枚一眼能从透明包装看见的黑色choker。 叶敬然会意,宣布规则:“扑克牌用来计数,两个小时以内,赢得最多的人可以先选礼物,输得最多的得戴这个。” 结果孟清中途接了一趟陈霁的电话,让叶疏桐顶上。再回来时,叶疏桐已经果断成为了全场输得最多的人。 孟清后面再赢也堵不上。 明霞哈哈大笑:“事实证明,禁止赌.博是完全正确的。” 叶疏桐只能和孟清卖个乖,端茶送水当个狗腿。 临到晚饭前一算,果然还是孟清输了。 黑色的choker有一圈细蕾丝,中间还有一枚银色的铃铛。光是想一想怎么戴在雪白细长的颈上,就让人无限遐想。 叶疏桐一把从孟清手中抢了过去,在周围看热闹的目光中果断揣进包里。 “回去再带。”叶疏桐皱着眉说。 开什么玩笑,这么过分的东西只能让他一个人看! …… 叶疏桐家的除夕家宴很热闹,十几个人凑了满屋,推杯换盏,温馨欢愉。 孟清第一次来,还不是很习惯。但显然叶疏桐提前打过招呼,没有让他显得突兀。 晚饭后,孟清从明霞叶尝、还有叶渺渺和萧政那儿领了两个厚厚的红包,比叶疏桐的都还多几倍。 “清清啊,这是家庭惯例,”叶渺渺见他迟疑,强调了一下,“必须收下。” 而后她拉着叶疏桐,小声问:“原来给你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叶疏桐莫名其妙。 叶渺渺沉默几秒,寻思是不是自己的暗示不够:“就是很重要的,你们兄弟一人一个的那样——” 叶疏桐仍然不明所以。 叶渺渺顿觉儿孙自有儿孙福,她是不该有过高的期待。 …… 晚上回到家后,孟清哄了一会儿小狗,想起今晚还有一场国际学术讨论会。 时间也就两个小时,但是叶疏桐一会儿来送点水果,一会儿来按按肩,美其名曰怕孟医生累着了。 孟清索性关掉摄像头,享受了一会儿叶氏按摩。 后半程的讨论会逐渐趋于无趣,孟清顺便打开日程表扫了一眼年后的工作。 前两天孟清从那堆恋爱盲盒中抽出了一张“共享日历”,所以现在屏幕上显示的是他们两个共同的日程。 孟清一眼就看见了一个从年后开始跨度长达一整月的海外地点标注,还手动标了一个括号,写着“重点,秘密”。 八成是叶疏桐已经忘了他俩还有共享日程表这件事了。 孟清并不打算提醒他。 研讨会结束后,二人窝在沙发上。窗外飘着大雪,烟花在夜空碎成星点,屋内的电视屏幕里正在吵闹。 被溜了一天的汤圆早就蜷在角落睡着了。 气氛随着不经意的对视而变化,再经由亲吻变得甜腻。 叶疏桐是今早才回北城的,在孟清的办公室补了半天觉,还没来得及好好亲一下。 终于等到只有两个人的惬意时刻,长达好几天的思念才落了地。 孟清的唇就和人一样,有着清冽的香气,引得人一路长驱直入,想要再多攫取一些。 特别是那双眼睛逐渐蒙上水汽,左眼尾处的小痣随着呼吸起伏。耳垂和唇角一样红,连带着周围的肌肤也泛起颜色。 渐渐的,亲吻变了调子。 情.欲作祟时,孟清感觉似曾相识的腿软,酥麻的电流从头顶一直到脚趾。 他望着叶疏桐的眸子,总觉得自己会溺在其中。 不受控制的心颤带来了几秒的迟疑。 叶疏桐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丝迟疑,给他喘气的机会。 孟清总是不适应这样忽然浓重的氛围,尤其感受到叶疏桐看向自己的眼神暗藏危险。因此他表面风轻云淡地开玩笑:“你的恋爱盲盒里还写了什么?” 孟清不知道,他自己微喘着说这话时,铺满迷蒙水汽的眼眸像一双摇摇欲坠的冰晶。 引诱人打碎。 叶疏桐凝视了他几秒,起身时说:“我去拿点东西。” 一分钟后,他拿了瓶红酒和两只高脚杯,连带着那些没拆的盲盒布袋。 ……好像真要一个一个拆来看一样。 “叶疏桐。”清冷的声音叫他。 叶疏桐回头时,眸色骤然一紧。 孟清的领口开了两颗扣子,漂亮细长的脖子上突然多出了一样东西。 是今天拿到的那枚choker,银色的铃铛微微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那样渐深的注视下,孟清顶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倾身亲住他的唇角。 叶疏桐攥住细瘦的手腕,扣住他的后脑勺,再无顾忌。 …… 窗外璀璨的烟花淹没了大雪。 今夜的星月没有从厚重的云朵露出痕迹,大概是因为被摇晃成为了光点,伴随着渐深的夜色支离破碎。 孟清侧躺在柔软的床边,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绕是他确实是做了一些功课,此时也发现纸上得来终觉浅。 “清清,新年快乐。” 叶疏桐从背后捞住他往怀里带,沙哑的嗓音透着如愿以偿的喜悦:“你好像从天上掉下来,变成了我的。” 当然,准备好的那瓶红酒也喝了—— 怎么喝的,别问。 057 [文/晋江/漱欢] 一觉醒来时, 孟清昏顿的脑袋才开始伴随着酸软的四肢嗡嗡作响。 他到底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只模糊记得最后一次时天已曚曚亮了。 一双手臂将他紧紧箍在怀中,充满了令人心安的力量。 孟清微微抬眸, 一眼看见叶疏桐肩上触目的咬痕和抓痕。 可能是在床上,沙发, 或者浴室的哪个角落时发生的。 清心寡心多年的孟医生是没想到,他们两人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叶疏桐还特别喜欢听那个项圈铃铛的声音,中途从孟清脖子上取下来非要给他戴脚上。 碎片般的羞耻画面在孟清脑海中反复出现, 挥之不去。 “醒了?”叶疏桐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随即在额上印下一个浅浅的亲吻。 孟清与他的视线相对,交缠得让人四肢发麻。 一个“你”字刚出口, 孟清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哑得不像话。 “不用害羞。”叶疏桐亲他的耳后。 孟清挣着声音说:“你差不多行……” 音调蓦然一怔, 随后变得无比甜腻。 …… 【望周知,同款恋爱盲盒已售罄, 据说商家正在紧急补货】 【为什么差评那么多, 可恶,根本分辨不出哪个差评是叶疏桐打的】 【我看叶疏桐最近挺高兴的, 一点不像会打差评的亚子】 【也是, 某人微博风格俨然从文艺深井冰转变为了恋爱中的傻子】 【某些黑子要酸死了,我家哥哥在家亲亲抱抱举高高, 一个眼神都不给你】 【下个月新歌试听版, 甜得我骨头都软了呜呜】 【主要是叶某人把Q君的消息捂得严严实实,想嗑糖只能从正主那里扣】 【别人gege都是狗仔拍恋爱,我们gege是自己发暗示】 【小情侣的情趣我是不懂的……建议收一收, 别把单身狗气死了】 【新歌打榜准备ing】 …… 大年初三那天,孟清和叶疏桐开车带着汤圆一起回瑚城。 孟清一路上都在睡,半途堵车时醒了一阵。 车窗降下,微冷的空气倒入。 孟清迷迷糊糊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总觉得是有一丝说不出的疲倦。 ……明明是在放假,家里却和打仗一样,简直一片狼藉。哪怕叶疏桐确实是无微不至,也有些难以消受。 叶疏桐趁着车子在原地停留之际,凑过来吧唧亲了他一口,然后见好就收,坐得端端正正,扬起的嘴角透着六分得意,四分心虚。 毕竟……一不小心,就容易过头。 孟清装作没反应,却在镜子里忽然发现了自己颈边未消的暧昧痕迹,赤.裸.裸地提醒着他。 终于,孟清放弃似的拉紧衣领,闭上眼睛。 他感觉叶疏桐的手指落在自己的发顶,略显粗糙的指腹蹭过额头的皮肤,动作温柔地按摩了几下。 “放心睡吧,”叶疏桐的嗓音藏着笑意,捂住他的眼睛,“到了叫你。” - 普湘的年味浓郁,海风经过张灯结彩的街巷,一直到空阔的院门口。 沐沐出门跟格格玩,一眼就看见停在路边的白色跑车。窗户降了一半,但能看到车内睡着的人。 她刚要喊“哥哥”,却看见车里的另一个人朝自己做了个“嘘”的手势。 沐沐的眼睛弯成一双月牙,打开栅栏,绕到了车的另一面。 “小叶哥哥新年好。”沐沐放轻了声音,和朝自己挥手的人打招呼。 “沐沐新年好,”叶疏桐笑眯眯地瞟了一眼副座的人,“哥哥睡觉呢,让他睡会儿,晚点叫他再回家。” 沐沐考虑了几秒,说:“好吧,那我要和汤圆玩。” “没问题。” 叶疏桐把小狗拎了出来,看沐沐小心翼翼地抱着,然后塞了个红包给她。 沐沐带着汤圆走回院子里,回头时,隔着一棵才冒绿芽的柳树看见了车内的一幕。 小叶哥哥捻紧盖在她哥哥身上的外套,然后神情温柔地注视着睡着的人,慢慢以一种无比珍视的动作抚摸着他的脸,随即低头印下了一个极其浅淡的吻。 过了一会儿,沐沐进屋拿狗狗的玩具,碰到陈霁躺在按摩椅上,王群在旁边泡茶。 “你女儿兜里怎么揣个红包啊。”陈霁示意王群。 沐沐说:“小叶哥哥给我的。” 陈霁说:“你哥他们到门口了?哦哟,我的汤要煲上了。” “不急,不急,你再休息会儿。”王群乐呵呵地说。 陈霁往窗户的方向望了一眼:“哎他们怎么不进来啊?” 沐沐在门口换鞋,听到她的话时,大声回答:“小叶哥哥在跟哥哥亲嘴,等会儿再进来。” 小女孩儿的眼神天真明澈。 陈霁:“……” 王群:“……” 门铃响起时,屋内的灯光已经开得通明。 孟清拎着东西先进来,叶疏桐跟在他身后。 一进屋,他就看见陈霁一脸笑容地从厨房出来:“回来啦。” 孟清应了声,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一般这种迟到了一两个钟头的时候,陈霁都会给他打电话。今天不仅没有电话,望过来的眼神还特别奇怪。 兴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阿姨,我来帮忙。”叶疏桐说着,手不自觉地环上孟清的腰。 孟清看了他一眼。 进屋之前,孟清先和他说好了,要稍微“礼貌”一些,起码把这顿晚饭吃完,他再单独告诉陈霁。 叶疏桐也没收手,悄悄和孟清咬耳朵:“咱们以前也这样的。” 孟清忍了忍,抬头时却发现陈霁的目光停在他们两个身上,撞到孟清的视线时又匆匆挪开。 “不用,你们俩把行李放屋子里去,菜马上都好了。”陈霁说完,转身去催促王群炒最后一个菜。 这种意味深长的打量从晚饭前持续到遛狗回来。 电视节目正热闹着,沙发上坐着的人却心不在焉。 王群瞧陈霁攥着手,时不时往走廊的方向看。 “侬在看什么,”王群莫名其妙,“担心你儿子洗澡掉马桶里哦?” 陈霁一脸严肃地扭过头,说:“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小叶包个红包?” 屋内,孟清吹干头发出来,脚还没迈上地板,叶疏桐就跟只大型犬一样拱过来嗅一嗅。 清新的沐浴露香气和睡衣干燥的阳光气味混合在一起。 “你今天什么犬种?”孟清被他闻得痒,忍不住问。 叶疏桐将他抵在紧闭的门上,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朵,舌尖跟着舔上去。 “孟医生喜欢什么样的,我就是什么样的呗。” 气音顺着敞开的领口慢慢往下探去。 孟清眉心一跳,按住他的手。 “外面有人。”他压低嗓音,警告叶疏桐。 叶疏桐不乐意地说:“咱们在这儿要呆三天呢,难道只许看?” 孟清掰开他的手,不自在地扭开头:“是的。” 只能看,不能碰。 叶疏桐掰正他的头,迫使孟清与自己对视,鼻尖相碰。 “我觉得,阿姨应该已经知道了,”叶疏桐一边亲他,一边分析,“她都没让我去睡客房。” 孟清被他亲得头晕,按着门把手才支起身体。 唇舌搅动的水渍声在房间内无比暧昧。 叶疏桐总喜欢亲他,有时蜻蜓点水,清纯得很。有时就像现在这样,不断肆意地试图占有。 突然,敲门声在孟清背后响起。 “孟清,你洗完澡了吗?”陈霁的声音传来。 孟清被叶疏桐扣住手腕,大口喘息。 叶疏桐盯着他,露出狡黠的笑容,用口型说:“说话啊。” 孟清稍微平顺了几秒呼吸,才回答:“我马上出来。” 他的声音微颤,因为叶疏桐在舔他的喉结。 他抓住叶疏桐的头发,好不容易才挣脱,然后把一旁搭着的干净浴巾丢给他,按下门把手。 “你记得给我要个名份啊。”叶疏桐眨了眨眼,扮个无辜模样。 孟清说:“那要看你表现。” 说完,他开门往外走,尽量无视身后炙热的视线。 客厅里,陈霁似乎已经等了他挺久。 王群坐在她旁边,看看手机,再看看孟清,一度准备起身,被陈霁拽住:“你坐下。” 王群和孟清同时坐了下来。 孟清见她一脸严肃的沉默,先开口:“妈,我年前去宁州,那边也没什么事。我和他们说过了,以后我也不会再去。” 陈霁说:“大过年的,提那晦气的一家子做撒额。” 王群挤出笑容附和:“就是就是。” 孟清微微抬眼,有些意外。 陈霁问:“今天晚饭前,你和小叶干什么去了?” 孟清想,他应该是在车里睡着了。 还没开口,只听王群说:“是这样的,那个,我和你妈都觉得,你和小叶是在谈恋爱吧?” 孟清一愣,只见两双视线同时直勾勾地望向自己。 他低声说:“……是。我和他现在,是在恋爱。” 再抬眼时,陈霁竟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反而是松口气一样。 陈霁说:“那就好,我说你跟小叶去北城呢。” 孟清说:“妈,那个时候还没……” “小叶他家里人也知道了?”陈霁问。 孟清说:“嗯。” 陈霁恍然大悟:“我就说除夕那天他妈妈忽然给我打电话给我拜年。” 孟清一怔,确实是没想到。 陈霁扭头看了眼走廊,确认没人在听,然后问孟清:“小叶妈妈给了你多少红包?” 孟清:“……啊?” 陈霁让王群拿个红包装钱,然后跟孟清说:“咱也不能让别人压一头。还有,以后结婚之前,我们也给你攒了个首付,起码有个自己的地方。” 王群说:“就是就是。” 孟清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才开始谈恋爱,怎么一见家长都开始提结婚。 虽然有点快……但是被家人完全接纳的感觉,非常好。 孟清去厨房烧水,刚一出来就看见叶疏桐已经工整地坐在沙发上,喜气洋洋地捧着陈霁发的大红包。 “谢谢阿姨和叔叔,”叶疏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放心吧,我肯定会照顾好孟清的。” 陈霁觉得这话听起来别扭,说:“你们俩男孩子,相互照顾,平时别吵架啊。” 叶疏桐弯着眼睛:“我绝对舍不得和他吵架。阿姨和叔叔都这么恩爱,我们以后肯定也这么好。” 这话说得贴心窝子,陈霁忍不住满意地笑。 王群说:“你们也不急,结婚的事慢慢来,毕竟都有事业要忙。” 叶疏桐答道:“主要我和他都不小了,要是可以的话,我希望明天就领证。” “叶疏桐,”孟清经过沙发后面,友善地提醒,“你差不多行了,别太夸张。” 叶疏桐可怜巴巴地眨眼:“我说的是真话啊。” 孟清一个眼神,叶疏桐立刻刹住。 目睹了这一幕的陈霁忍不住说:“你怎么对人家小叶这么凶哟?” 王群默默把茶杯推到她面前,低声说:“一家人,都这样。” “你什么意思?”陈霁抬高了音量。 回屋之后,叶疏桐抱着孟清不肯撒手。 “我是真的想结婚,”叶疏桐贴着他的耳后嘀咕道,生怕孟清不相信,“我先求婚,你再答应,咱们就去办婚礼……还是先领证呢?” 孟清建议道:“要不然,我来求婚?” 叶疏桐说:“这么重要的人生经历那当然是——” 孟清截住他的话:“是啊,很重要。所以一人求一次婚,不对吗?” “对对对,”叶疏桐神情苦恼,“可是我妈给我家一人都留了一个传家宝,用来结婚的,我得用上啊。” 孟清问:“什么传家宝?” 叶疏桐从身后抱着他,收紧的手臂一顿:“就是一枚宝石……不过,我好像忘记放在哪儿了。她给的太早了,那时候我才十几岁,根本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就见过一次。别担心,等我回家再找找,保准给你一个惊喜。” 孟清转过身,忽然问:“什么样的宝石?” 叶疏桐想了想,说:“叶渺渺女士声称是祖母绿,挺大的。” ……别的就不知道了。 孟清沉默了几秒,说:“你等会儿。” 他走到书柜前,打开玻璃门,拿出了一枚长方形的木盒子。 是一套做工精细的木质书签,雕刻成了不同的植物模样。唯一共通之处在于,书签的中央都镶嵌着一块祖母绿的宝石。 孟清摆在他眼前,问:“你都不记得了?” 叶疏桐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怀疑:“呃。” 孟清说:“这是我十七岁那年,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叶疏桐过去送过他太多东西,有意义的无意义的,贵重的或实用的,他都好好保存着。 但叶疏桐自己都不记得了。 现在孟清提醒,叶疏桐才隐约有了一丝印象。 他那时候就觉得这块宝石挺漂亮,适合送给孟清。刚好孟清要过生日了,于是他从叶渺渺那儿拿到的第二天就丢给了一个设计师,拿去切成了好几块做成书签。 孟清听他风轻云淡地描述了一番,说:“幸好我不识货。” 不然这么大一块成色近乎完美的宝石……就这么随便切了。 实在令人发指。 而且孟清当学生的时候对这些根本毫无了解,也想不到是能有多贵重——再贵也就是书签,回礼时攒钱买支钢笔就算报答。 此时,叶疏桐惊讶又激动地道:“这么久之前的生日礼物你还留着?” 孟清说:“因为是你送的。” 也幸好是叶疏桐。要换一个人送的,放到哪里都不知道了。 这样的回答显然让叶疏桐更兴奋了。 “你送我的礼物我也都好好留着,”叶疏桐忍不住去亲孟清,“你对我最重要。” 窗外的路灯从布帘的缝隙泻下,照亮了闪烁的双眼。 “别……”孟清的声音发颤,“这儿什么都没有。” 叶疏桐的掌心探入衣衫,低声说:“放心,不做到最后。” 而且,其实,东西都带了。 这是在孟清长大的房间,全都是与孟清的时间和气味。好像在这里舒展爱意,就可以弥补他们这些年之间互相陪伴却迟迟未有逾越的时光。 早该变质的情谊在遥远的少年时期显得弥足珍贵,却又有着浅浅的遗憾。 不过孟清觉得,这一切都刚刚好。 不早不晚,在最合适的时候。 潮红的颜色蔓上脸颊,呼吸渐沉时,孟清下意识地想捂住嘴。叶疏桐拿开他的手,俯身吻他。 情绪爬升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孟清啊,锅里有银耳汤,你俩明早自己来喝。”陈霁叮嘱道。 孟清咬着牙,差点发出声音。 叶疏桐没停,声音平稳地回答:“知道了阿姨,您早点休息。” “你们也是。” 直到陈霁的脚步声走远,房间内的暧昧声音才再次响起。 - 第二天,他们俩就住回叶疏桐在瑚城的居所了。 “你换洗衣服没带够的话,就穿我的呗。”叶疏桐拉开衣柜,一脸纯真无辜。 孟清冷笑。 也不知道是谁把衣服扯坏了好几件,纽扣都不知道绷哪儿去了。 叶疏桐美滋滋地挑了件自己的白衬衣,非要给孟清穿。 孟清迟疑了一下,碍于确实没衣服,只好试一试。 他拿着去盥洗室换,过了两分钟,有些犹疑地叫叶疏桐。 “怎么了?”叶疏桐假装去帮忙。 他早就有打算给孟清搞一件“男友衬衣”,但他也就比孟清大一圈,他的衬衣换给孟清肯定搞不出那种夸张的效果。 所以他准备了一件更大的,嘿嘿。 但人还没走到,门开了一条缝,衣服扔进他怀里。 孟清说:“你这衣服买回来洗过吗?” 叶疏桐想了想,好像没有。 他闻了一下,是有股新衣物特有的味道,很淡。 但是孟清一向对气味很敏感。 于是叶疏桐只能重新给孟清拿了一件相对比较宽松的白衬衣。 他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刚听到里边的动静就径自推开了门。 孟清没料到他直接进来了,手里正拿着要换的裤子。 衬衣上有叶疏桐的气味,此时贴着他的皮肤,宛如轻抚。是稍微宽松的衣物,在腰的部分显得有些空,但从长度的角度来说却又很不够。 一双白瓷造出的脚踩在光滑温热的地面上,手里的裤子只遮住了一半腿。 “好像还是有点大。”孟清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垂眸。 叶疏桐慵懒地靠着洗手台,明明没有动作,却透着危险。 “孟医生,你犯规了。”蛊惑的嗓音下了定论。 孟清不禁迷惑:“什么?” 叶疏桐一板一眼地说:“你怎么撒娇呢。” 孟清忍了忍,辩解道:“我什么时候……” 叶疏桐一把将他拉入怀中,低声附在耳边:“多撒点,我爱听。” - 假期的时间总是很短暂。 在瑚城的最后一天,叶疏桐有一场通告要赶。孟清答应下午去接他,不料出门前临时有一个英国那边的电话打来,商量开会的事情。 电话一拖,再碰上堵车,足足晚了两三个钟头。 等孟清到地方时,空阔的海边只剩下一条长椅和一个孤零零的人影。 兜帽罩着脑袋,叶疏桐抱着酣睡的汤圆,回过头时眼睛被冷风吹得泛红。 还没等孟清开口,他带着小狗一个箭步冲到车边,往车头一坐,长叹一口气:“汤圆啊,你爸不要我们孤女寡父了。” “是我来晚了,”孟清忍俊不禁,“现在想碰瓷儿?” 叶疏桐点头,两条长腿伸到路边,碰了碰孟清的裤脚。后者露出的一截脚腕上挂着红绳,随着走路的动作磨着皮肤,压出一道红印。 “想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叶疏桐说着,俯身去解他脚腕上的绳子。 温热的手指碰到偏凉的皮肤,轻轻摩挲了一下,不带任何情/欲,只有疼惜。 绳子解下来了,手却没松。 孟清一低头,汤圆从两人之间钻出来,嘤嘤地叫了几声。 忽然脚下一空,视野范围一片旋转。 叶疏桐将他拦腰扛了起来往海滩走,笑说:“走,看日落去喽。” 孟清挣扎了两下,忽然说:“叶疏桐。” “什么?” “我好像有点腰疼。” 叶疏桐连忙将他放下来,“怎么回事”还没出口,就被孟清故意绊了一下,摔在柔软的沙滩上。 两人踏着白色的浪花追逐打闹,然后在暮色的金光中拥吻。 孟清望着他,忽然笑了:“这是第十七个春天。” 叶疏桐一顿,接着听孟清说:“我们认识的,第十七个春天。” “也是第一个,”叶疏桐亲他的唇角,“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春天。” 二人相视而笑,一如当年。 或许人生也如潮水有起落,日月有升降,在周而复始之外的前路总是充满未知。 但孟清有一种很准确的直觉,他和叶疏桐总是会走在同一条路上。 正如此时此刻。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好的爱人。 ——正文·完—— 番外(一) 文/晋江/漱欢 01/变化 “……所以, 有些人谈恋爱真的比较上头哎,比如我。每天只想当连体婴,根本找不到北好嘛。” 孟清结束了一个小手术, 刚一推开大办公室的门,就看见科室的几个同事聚在一起嗑瓜子聊天。 “孟医生好。” “孟医生辛苦了。” 几人纷纷仰头打招呼, 见孟清是来找文件的,方才小下去的声音又陆续大了起来。 间隙之中,有人冷不丁地问孟清:“孟医生, 你谈恋爱之后生活有变化吗?” 孟清在专心地找文件夹,没听见他们说话。 “没有吧, 孟医生可淡定了, 根本看不出来。”同事笑嘻嘻地扭过头,和周围几人继续话题。 孟清抽出一枚蓝色的文件夹, 起身往外走时, 发现有人在光线昏暗的走廊等着自己。 叶疏桐连口罩都没戴,懒散地靠着墙, 听见孟清的脚步声才睫羽一挑, 原本黑漆漆的眸色蒙着一层浅浅的光。 “怎么直接过来了,”孟清一眼注意到他眉心的几分疲倦, 眉心微拧, “飞机上没睡好?” 之前在电话里,他让叶疏桐先回家休息来着。 手还没碰到微翻的衣领,整个人被带入怀中。浓密的头发蹭得孟清耳后发痒, 随即耳垂被啄了一下。 “你都不想我吗?”叶疏桐不满道。 因为工作的缘故,都足足两天没见到人了! 白大褂顺着脊背的线条因为抚动而起褶。 孟清推了推他,无奈地提醒:“这是在医院。” 叶疏桐停下动作,捏着他的手晃动几下, 也不说话,就盯着孟清看。 那样蛊惑人心的眼神总能让孟清失去对心跳的控制。 但他想了想,说:“取决于你的表现。” “我表现不好吗?”叶疏桐搂过他,幅度暧昧地低头,“那我回家给你表现一下?” 孟清勾了勾唇,懒得理他。 叶疏桐不肯罢休,视线一低,忽然“嗯”了一声:“怎么嘴唇这么干?” 碰巧办公室的同事出来,刚一抬头,一脸惊愕地看到有人举着杯子喂孟医生喝水,完了还用手指抹掉孟医生唇边的水渍。 孟医生脸上残余着一丝不自然的红晕。 这这这…… 那人扭过头来笑了一下,同事的眼睛都快瞪掉了。 又听那人自言自语:“现在看得出来了吧。” 同事:“……” 怎么觉得似乎被某个大明星内涵了。 一路出医院之后,叶疏桐扶着方向盘,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半晌,驾驶座的人幽幽开口:“真的没有变化吗?” 孟清在脑内处理新论文的写作思路,被他打了个岔,才茫茫然抬头:“……什么变化?” 叶疏桐闷声道:“没什么。” 甫一垂眸,细白干净的手指替他折了下衣袖,动作自然熟稔。柔软光滑的指腹偶然贴上手腕,像春夏时节的一滴露水,凉凉的。 叶疏桐再顺势望去,孟清已经撤回手,半阖上眼睛开始小憩。 一股柔软的喜悦在胸腔中漫延,带来温暖而踏实的体验。 其实恋爱之前,孟清也会为他做这些事,只是放到现在来看,会显得更加亲密。 他们从前就是这样亲密。 从这个角度来说,也的确算不上有什么新奇。 孟清察觉到叶疏桐所问的“变化”,是在三天后。 当时他在某大眼平台刷到一个采访,屏幕中的人一脸幸福洋溢炫耀自己最近在学系不同领结的照片。 主持人当即眼尖地指出:“叶老师,您以前也不常打领带啊。” 而且不同的照片都露出了同样一截白皙的颈部和平整的肩线。 叶疏桐弯着眼睛:“嗯,是给我爱人系的。” 然后还要当着镜头露出自己手腕的红绳。 只是一根平平无奇的绳子而已。却从头到脚都显出一种令人捂鼻的恋爱酸臭。 恨不得昭告天下此人正在热恋中。 孟清这才想起办公室那句“根本看不出来”。 出于不打扰孟清工作的考虑,他们两人目前是半公开的状态。没有在官方场合宣布,但叶疏桐的微博处处是痕迹。但除了家人朋友、爱好八卦的和叶疏桐的歌迷粉丝,是很难从孟清的现实生活中找到一些什么。 但只有公开才意味着变化吗,也不见得吧。 或许只有孟清自己才知道,这一段关系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至少每天早晨在温暖的怀抱中醒来,都会感到充实的喜悦。 他不用再漫无目的地往前跑。 因为他在这个世界上有了一个安全屋。 孟清放下手机,书本摊在躺椅旁的小桌上。他一抬头,热汽随着浴袍来到面前,袒露一截漂亮紧实的胸膛。 “清清,想什么呢这么专心。”叶疏桐单膝压在躺椅边缘,顺势顶开孟清的双腿,手撑在孟清耳侧,将他完全罩在身下。 “我在想,”孟清望着他,思索道,“明天穿白大褂的时候可以少系几颗扣子。” ……这样就能露出领结了。 叶疏桐嘴角的笑容一僵,生怕什么宝贝给人抢了一样,恶狠狠地说:“不准!” 俯身时的亲吻倒是温柔极了。 但起伏的呼吸如默许,逐渐比言辞激烈。 02/吃醋 孟清的科室最近来了一个实习生,名叫“帅师”。科室的同事总是打趣,喊人帅哥,说人如其名。 孟清忙里忙外之际,还要负责安排实习生的工作。 幸好新来的这个小朋友勤奋好学,遇到事情也肯问。 孟清有时下班后接到紧急的电话,也会耐心仔细地回答。 但忽然有一天早上,实习生莫名红着脸来说抱歉,眼神闪躲,后来就很少来打扰孟清了。 紧接着那几天,孟清感觉家里总是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酸气。 比如叶疏桐给汤圆洗澡的时候对着半大的小狗说:“你看你的毛,还没人家年轻人头发一半多。” 又比如见孟清对自己的腹肌没有表现出格外的欣赏,就会格外卖力地健身。 发型要潮流的,衣服要最新款。 简直只像招摇过市的孔雀,只在家里开屏,还要问:“你喜不喜欢?” 孟清有些无奈地推开拱在颈边的脑袋:“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叶疏桐继续凑上来蹭了蹭,耳语道:“……好像不是。那如果我变成五百斤的胖子你也喜欢我吗?” 孟清任他亲了亲,回答:“体重过度会增加心脏病、高血压和糖尿病等疾病和癌症的概率,我如果不想孤独终老的话,需要做出一个明智的决定。” 叶疏桐说:“什么决定?” 孟清说:“我可以变得和你一样胖,然后在差不多的时间——” 一只手捂住了孟清的嘴,浓密的睫毛微动。 “不要。” 叶疏桐啄了他一下,压低声音,笃定道:“你要长命百岁才行。” “嗯,和你一样。”孟清仰头说。 耳鬓厮磨一阵后,叶疏桐忽然冒出来了一句:“那个帅帅是谁?” 孟清迷茫道:“……谁?” “帅、帅,”叶疏桐一字一顿,“一米八有腹肌,黄毛男大学生。” 孟清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圈,一米八有腹肌,他好像只认识叶疏桐。 但是这个名字…… “帅师?” 叶疏桐:“……” 怎么着,眼睛出问题或者文盲二选一吧。 “不重要,”叶疏桐强调道,“哪儿来的家伙这么不自量力,还想勾搭我的人。” 孟清捏了捏他的脸,解释道:“是我们科室的实习生,成绩挺好的,这个月马上要回学校了。你怎么认识的?” 叶疏桐酸里酸气地说:“我哪儿认识什么半夜给人家老婆发自拍的高材生。” 孟清:“嗯?什么自拍?” 叶疏桐这才交待,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孟清去洗澡的时候手机响了。叶疏桐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瞟了一眼,发现是一张不合时宜的自拍照。 简直气得他胸骨都在痛。 “那你当时怎么不说?”孟清问。 叶疏桐低声道:“我当时想,万一我还有机会呢。” 所以他有一天去医院接孟清的时候,还特意看了那个实习生一眼。只看到那人望着孟清的眼神,他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孟清说:“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我当然信你,”叶疏桐从背后抱着他,下巴搁在他的肩上,“但如果有人比我年轻好看,还比我讨你欢心,那人也可以往高处走。” 孟清表示怀疑:“真的?” 叶疏桐脱口而出:“不是真的。” 他不轻不重地咬住孟清后颈敏感的地方。 “……不准走。” 孟清抓住他环在腰间的手,轻声说:“我只是比较迟钝,又不是傻子。” 虽然一开始看不出来别人的试探示好,但那些不经意的神情和目光,也不是毫无痕迹。 孟清恋爱前一窍不通,现在也能隐隐有所察觉。 所以他大都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 玻璃中映出叶疏桐气呼呼的俊脸。 “下一次吃醋也告诉我,行吗?”孟清好笑道。 叶疏桐说:“哪儿有醋,我吃的是糖。你尝尝甜不甜。” 柔软的水渍声间杂着或长或短的呼吸,一时间甜腻的气息让落地窗蒙上一层雾气。 孟清说:“别忙,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叶疏桐停下动作,见孟清一俩严肃,抿唇道:“什么事?” 孟清只看着他。 叶疏桐:“……你不准提分手。” 孟清勾着他的脖子,轻声说:“公开吧。” 空气沉默了两秒,叶疏桐骤然挑眉。 当天晚上,叶疏桐发了一条微博,只有两个字:“我的。” 配图是一双十指交扣的手。 03/冷淡 叶疏桐觉得孟清最近比较冷淡,有时候都不太搭理自己。 ……感觉是故意的。 他左思右想,陷入深刻的反省。 是因为自己最近很忙经常出差? 孟清鼓励他去多多工作,还夸他新歌好听。 是因为孟清工作不顺利? 孟清上班时的心情一向很不错。 是因为汤圆在拆家? 他每次都在孟清回家前处理完案发现场。 是因为孟清有新欢了? ……不可能。 或者是,x生活不和谐? 叶疏桐盯着垃圾桶里昨天用完的空盒子,自己表现得明明不错。 啊,他知道了! 归根结底,一定是因为自己早饭做得太难吃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周中,北城某大型口腔医院的医生们总能看到孟医生的桌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可爱餐盒—— 早上吃不完的带来当午饭了。 “哟,孟医生,又有爱心便当啦?”有同事打趣道。 孟清点点头。 鹰嘴豆泥配牛油果烤面包,其实味道很不错。 另一个同事抬起头,惊喜地喊:“快看,叶疏桐新歌!” 电视屏幕上出现的人和聚在孟清身上的目光几乎是同时的,还有那把蛊惑人心的好嗓音。 “老街口的榕树下睡着一只黑猫 桥下落叶顺着河流温柔地歌唱 我喜欢的少年坐在树上 眺望远方 小桥下青苔盛开在深秋 蜡笔画故事有金色光芒 我梦里那个少年在河边等待着夕阳 ……” “这是什么,叶疏桐的情歌,听一下!” “叫什么名字来着,《漫长的黄昏》?” 孟清那天晚上值班,回家时竟然发现叶疏桐还坐在沙发上。 他在改歌,但明显眼皮子沉,听见孟清开门的声音才来了精神。 “还没睡?”孟清微微皱眉。 叶疏桐在他走来的时候顺势抱住,拉进自己怀中,狠狠吸了一口。 孟清说:“我还没换衣服。” “你换衣服就不理我了。”霸道讨要亲吻的间隙,叶疏桐抱怨了一句。 孟清神色不自然地说:“有吗?” 叶疏桐报复性地亲他,质问道:“你是不是心虚了?” 孟清扭了一下,没挣脱,只好平心静气地说:“最近比较忙,晚上休息不好的话,会影响白天的效率。” “你看,你就是对我有意见……等等,我哪儿影响你了?”叶疏桐眨眨眼,状若无辜。 孟清的食指顶着他的脑门,想了想,斟酌着商量:“……晚上分开睡吧。” 不然两个人越来越甜腻,有时候孟清的确招架不住。 也不知道同样锻炼,这家伙哪儿来这么多体力。 叶疏桐脸色一变。 ……他就说孟清冷淡了吧! 但脑瓜子一转,想到孟清近日连连泛红的眼尾,叶疏桐自己也心虚。 因而义正言辞地向孟清保证:“纯盖棉被睡觉,在你忙完之前绝对没别的。” 然后又撒娇般地亲吻孟清眼角的小痣:“我一个人睡不着。” 中途孟清醒了,床头放着叶疏桐每晚都会准备的水杯,喝了两口润嗓子。再钻入温暖的怀抱,调整成舒服的姿势。 他听着叶疏桐的心跳声,觉得很安稳。 大概在他睡醒之前,叶疏桐绝对不会离开。 这样异常节制的纯洁生活维持了不到三天,被叶疏桐的一个噩梦打断了。 孟清眼前的脸上挂着幽怨的神情。 “我梦到你和十八岁的我了,”叶疏桐气鼓鼓的,“你对他特别好,他做什么都可以,对我就这么冷淡。” 孟清有被他幼稚到,但又发现叶疏桐是认真在对比。也不知道和梦里的人置什么气。 几秒后,孟清碰了碰他的手臂,以示安慰。 叶疏桐孩子气地问:“那我和他做一样的事不行吗?” 孟清说:“在梦里可以啊。” 叶疏桐:“……” 叶疏桐闭上眼睛,侧身抱着孟清。过了一会儿,他察觉到身旁人上升的体温,于是闭着眼睛去找孟清的唇。 “我会让你舒服的。”低沉的嗓音仿若梦呓。 ……的确是舒服的。 但第二天的孟清也觉得,他暂时不太想搭理叶疏桐。 04/音乐节 【听说《漫长的黄昏》有新版本了?】 【严重怀疑是嫂子写了几句话】 【叶疏桐原来都绝对不改词的,不信你们看证据,这次居然还要为了音乐节改版本】 【我怀疑他下一步就要用新版本代替线上的所有版本了】 【Q君写的+10086】 【我的推理如下:《漫长的黄昏》是一首抒情歌,原本讲的是记忆中的少年,还挺欢快的,但是缺了一点韵味。加了那几句话之后,忽然就变得特别……好嗑】 【果然简中人还是永远喜欢遗憾残缺】 【不一定是遗憾吧,难道不是充满希望的重逢吗】 【据说Q君小号有手写过那几句歌词,比新版本出来的早半个月】 【叶疏桐,你超爱】 【你们别忙着嗑啊,谁给我出一张北极星音乐节的票可以吗?我就在音乐节门口等着】 【笑死,半年前就售罄的票,主办方也没想到叶疏桐会突然空降吧】 【没确定他真的会来啊,只是传说~】 【现场有人看见疑似叶疏桐在后台了,Q君也在】 【我在现场,没照片不信】 【再等十分钟,不来我就走了】 …… 人头攒动的绿草坪上空,原本灿烂的好天气被一团乌云遮住。 初夏的雨滴毫无征兆地落下,鼓点声涌动在潮湿的空气中。 一件夹克挡在孟清头顶,为他遮去雨水。 孟清微微侧身,捏着叶疏桐的衣领。 “弄湿了。” 叶疏桐的头发湿了一半,黏在脖子上。人倒是笑得开心,低头亲了一下孟清的耳朵:“没关系。” 夹克罩住了孟清,将二人的脑袋置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中。反正嘈杂拥挤的人群里也看不出来谁是谁。偶有的尖叫欢呼都是朝着台上。 孟清抽出纸巾,试图擦干净他脸上的水珠。 叶疏桐晃了晃脑袋,鼻尖隔着薄薄的纸拱在孟清手心,笑容狡黠。 “别动。”孟清低声说。 叶疏桐乖巧了一点,提出抗议:“好不容易约会还下大雨,要不回家吧。” 孟清笑说:“下雨也有不一样的感受。” 他是知道的,叶疏桐不喜欢下雨。以前两个人出门的时候,遇到下雨天,叶疏桐才不会迈出去一步,更别提还来这种拥挤的地方。 但这时,叶疏桐瞬间变换立场,赞同道:“烟雨濛濛,别有一番情调。” 雨水,衣服,仿佛将两个人与外界隔开。那无数攒动的人头和擦肩而过的脚步都与他们无关。 难得几分光天化日之下的安宁。 随即被一声尖叫打破:“叶疏桐——” 叶疏桐反应极快,当即拉住孟清的手就跑。 衣服遮眼睛,有时看不清路。 跑了一阵后,仿佛周围人声渐小。孟清一回头,发现人群完全是往另一个方向聚去。 可能是错把什么人当成叶疏桐了。 叶疏桐在他身旁舒了口气,亲吻刚要落在孟清发顶,就听见附近一声绝望的哭喊。 他们俩刚才没看路,误入了舞台的侧后方。 许是那声哭喊过于惊人,原本往反方向去的人纷纷驻足回头,一眼就看见了叶疏桐,和他拥住的孟清。 不远处,几个挂着牌子的工作人员正愁眉苦脸地坐在台阶边,其中一个小胖子声泪俱下地控诉:“这么就下雨了呢,怎么就堵车了呢,小牌大耍有完没完了。这可怎么办啊,不是要我的命吗——” “你能安静点吗?”背后蹿下来一个鼓手女孩儿,皱眉说,“这么大个音乐节难道没有应急预案,大不了我们再给你暖个场呗。” 小胖子抹了一把泪:“你们键盘都拉肚子去了,不行就这么唱吧。” 这边愁容满面的几人忽然听见了由远及近的尖叫声和拥堵声,然后两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了面前。 小胖子眼前一亮,直勾勾地盯着警惕的叶疏桐:“……嗯?” 叶疏桐看了一眼后面差点要追上来的人群,又看了看空空的舞台。 小胖子一声不吭地指了指台边的吉他,露出谄媚的笑容。 鼓手小姑娘说:“可是键盘坏了呀。” 小胖子:“有一台钢琴。” 鼓手:“我不会弹钢琴。” “我会。”孟清说。 叶疏桐扣着他的手,也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你愿意?” 震天响的音乐忽然停下了。 再响起时,温柔的钢琴声透过麦克风响在潮湿的水汽中。 舞台上忽然出现的人影引起了接连不断的尖叫。仿佛撕开了乌云,让落下的雨丝也渐小了些。 吉他的第一个音响起时,充满蛊惑的嗓音低声唱道: “那时灯火满城抖落了一身星光 诗句太短写不下时间来去匆忙 山川河流还在等待着你去流浪 某年某月路途遥远 我在摇摇欲坠的雪山彻夜未眠 …… 你是否 想念 暮霭沉沉江山远 所有烟雨啊漫过我看你的眼 到如今 我啊 早已忘记你的模样 可是晚风它带我回遥远故乡 ……” 乌云在上空如游动的尾鱼,稍不注意已驰远,细小的雨滴在骤然落下的阳光中金光闪闪。 孟清的手停留在黑白键上,抬眸时,他看见叶疏桐一直望着自己的方向。四目相对时,笑着眨了一下左眼。 光线停留在他的眼眸中,发梢上,和他们之间,无数个此时此刻。 番外(二) [文/晋江/漱欢] 【我靠, 重大消息啊朋友们,这一期的《今天恋爱时》竟然有飞行嘉宾!】 【叶疏桐&Q君,已经有路透了】 【抱着我的薯片坐等】 【妈妈你嗑的情侣终于要一起上综艺了】 【我就是一个好奇, 叶疏桐是怎么想到要上综艺的,他不是除了唱歌类的不接别的吗】 【不知道, 好奇+1】 【不会是Q君想宣示主权要求叶疏桐去参加的吧】 【好奇+2,主要是对叶疏桐的状态比较怀疑,他这种平时嚣张傲慢又冷漠的人谈恋爱肯定也要占主导地位吧, 别暴露性格缺点】 【楼上是黑子还是对家,差不多得了啊】 【我说有些人就是没看过之前叶疏桐和Q君被拍到的照片, 天呐笑成那样的傻狗我都不愿意承认是叶疏桐】 【冷酷萨摩耶.jpg】 【好了好了, 小梧桐们严阵以待哈,这期综艺开播的时候肯定无数黑子逐帧拉片分析, 注意清理广场】 【我怕CP粉太多会误伤】 【本唯粉已经躺平, 爱咋咋吧】 …… 随着镜头的推进,一辆跑车出现在海岛悬崖边的一座蓝顶小别墅前。 《今天恋爱时》作为国内目前最红的恋爱记录综艺, 邀请了三对明星情侣作为常驻嘉宾, 同时每一期都会邀请一对飞行嘉宾参与录制。 下车之前,孟清一眼就看见了小别墅前后左右的摄像头。 “摄影师基本不会出现在室内, ”叶疏桐捏了捏他的手, “就当那些东西不存在好了。” 孟清轻轻“嗯”了一声。 毕竟不是长期生活在镜头前,他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叶疏桐忽然说:“我有个办法。” 孟清侧过头,只见叶疏桐的脸忽然贴得很近。 “对, 就这样——等会儿下去之后,你只用看着我就好了。”叶疏桐的眸子笑如弯月,手挡住窗外的摄像头,趁机和孟清碰了碰唇。 【有什么是尊贵的香蕉台VIP不能看的】 【建议导演知情识趣一点, 怎么亲的给我一个放大镜头】 【草,叶疏桐这个骗子,车里也有摄像头好不好】 【已经被帅晕了,勿扰】 【这两个人铜矿的时候,如此昂贵的跑车都变得暗淡无光】 【贴贴贴贴贴贴给我按头贴】 【叶疏桐你最好控制一点,不然你粉丝全跑了】 【车上都这样,下车可怎么办呐】 【提醒弹幕不要随意开车,会被禁言】 【也不要随地脱裤子,我被你们绊到了】 【呜呜呜呜我家Q医生绝世清冷,叶疏桐你小子有点东西】 【Q君康康我,我比叶疏桐聪明那么一点呢】 【感觉叶疏桐老婆很好亲的亚子……就是那个……我能不能……】 【叶疏桐已提着大刀在赶来的路上了】 在来的路上,孟清已经看过了常驻嘉宾的资料。是一对演员情侣,一个当红小花和一个退役电竞选手,还有一位体育冠军和瑚城w大学的经济学教授组成的真夫妻档。 进屋之后,叶疏桐一直紧紧牵着孟清的手,与嘉宾们打招呼。 “不好意思,我们航班晚点了。” 那对演员情侣曾经都是偶像剧出身,红过几年后一起淡出,最近都在演话剧。其中一个,陈阑,是凌珧的好友,立刻笑说:“没事,我们也才到呢。” 他的男友方希晋微微颔首,以示礼貌。 杨出云美美地打了个招呼,扭头让她男友林商去找支口红。 剩下的那对夫妻中,王申怡性格开朗,大大咧咧的,她丈夫秦晖则相对稳重。 此时秦晖一见孟清,忽然眼前一亮:“孟医生是秦泽平教授的学生吧?我和他同姓,往前数几代也有亲戚关系。” 王申怡大为惊讶:“你们祖宗之间的交情你现在还能攀上?” 一句话逗乐了几个人,让现场的氛围活跃起来。 “对了,你们可能不知道,飞行嘉宾也是要过夜的,”王申怡说,“所以也涉及到分房间的问题。” 据说往前数几期节目中,还有嘉宾情侣因为这件事吵起来。 陈阑说:“好的,让我们来看看今天节目组会作什么妖。” 孟清在这样轻快的氛围中逐渐放松下来,一眼就看见了藏在玩偶后面的暗格。 暗格打开后,是一张任务卡。 叶疏桐故作惊讶:“你们恋爱综艺还要做任务?” 摄像头往下摆了摆。 【可以说,这是本综艺发现任务卡最快的一次。毕竟除了秦教授这个高度近视,他们五个人加在一起都凑不够高考600分】 【叶疏桐,你问问题就好好问,手往哪儿放呢】 【抱老婆的腰不可以吗(理直气壮),难道你没有老婆】 【叶疏桐还试图背过镜头咬耳朵】 【麻烦叶疏桐独立行走,人家Q君都受不了了】 【笑死,别以为我没看到,Q君唇语:离我远点】 【严禁断章取义哈,Q君说的是:有镜头,离远点】 【叶疏桐委屈的小表情,视线一不在老婆身上就立刻变脸】 【好的,公布任务卡了,穿过泥潭,找到隐藏在树上的下一个任务提示,最先完成提示的情侣即可获得优先选房权】 泥潭边,每一组只有一件防水服。 而对面的树比较高,如果双腿踩在泥潭中,不一定能够到树上的提示卡。 计时开始时,叶疏桐飞快套上防水服跳下台阶。他小腿以下陷入泥泞中,朝孟清眨了眨眼,背过身去时伸出手。 孟清配合地趴在他背上,让叶疏桐的手臂勾住自己的膝盖,不至于被泥潭弄脏衣服。 “抓稳了。”叶疏桐侧过头说。 “嗯。” 孟清勾着他的脖子,顺势低头整理了一下防水服的背带。 两人的脑袋靠在一起,孟清的头发蹭着叶疏桐的耳朵。 “你怎么不走?”孟清弄好背带,才发现叶疏桐只转了半圈,还在原地没动。 【……拜托,叶疏桐可是专门对着镜头在炫耀,他怎么会走】 【选房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叶疏桐已经的嘴角已经碰到眉毛了,压都压不住】 【嗯……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防水服给其中一个人穿了之后,另一个人也可以踩着泥巴走过去……】 【王申怡老师……林商老师……陈阑老师……这不是竞技综艺,谁让你们冲得那么快……看看人家。。。】 【据说Q君有一点洁癖,怀疑叶疏桐老师故意抢防水服的】 【在家还没有抱够吗】 【单身狗有点跟不上心机狗的节奏了】 【Q君居然都没有怀疑他!!!】 【说实话,《今天恋爱时》这档节目有时候还是走搞笑路线的,叶疏桐老师的出现让它更像一档恋爱综艺了呢[狗头]】 【所以背老婆过去之后,是要让老婆爬树去摘吗】 【靠,叶疏桐居然让Q君踩着他肩膀站起来够树枝?!这是那个鞋都不让踩的叶疏桐???】 【叶疏桐看着真的挺享受的,我信他是来谈恋爱的了】 【Q君看着挺轻的,但应该也有一米八?】 【Q君牛哇,看着温柔斯文的,够着树干就撑上去了】 【呃,他下来的时候,怎么都会碰到泥潭吧,那前面不就白背一场】 毕竟是恋爱慢综艺,任务难度都比较小。 孟清踩着树干拿到了一枚粉色的信封,然后扶着坐在树干上,思考了一下怎么回去。 他瞥一眼旁边的三组,基本两人身上都沾了泥。 “刚才任务说了可以两个人都下来?”孟清有些拿不准,向叶疏桐确认。 叶疏桐煞有介事:“没说。” 也……没说不能。 “你别下来,万一等会儿有惩罚——”叶疏桐朝他张开手臂,“你跳我身上来。” 叶疏桐走得更近了一些,孟清坐在高处,脚尖几乎能碰到他的肩膀。 不等孟清准备,叶疏桐熟练地拍拍他的大腿,往自己身上带。 孟清一时身形不稳,往下一滑,抱住了叶疏桐的脑袋。一双手臂结结实实地捞住了他。 孟清感觉自己挂在叶疏桐身上,可是周围还有人看着…… “看我。”叶疏桐说。 孟清与他对视时,忽地笑了。 “你脸都花了。”孟清说。 叶疏桐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溅上的泥点,眼巴巴地看着孟清。唇角乍起的笑意一闪,脸往孟清怀中蹭了几圈。 然后被孟清揪住了头发。 叶疏桐无辜地眨眼:“怎么了?” “别动,先擦掉。”孟清也没介意,反而用手抹去了他鬓角和下巴的泥点。 掌心覆在鼻尖时,叶疏桐顺势亲了一口。 【这动作未免太自然了,你们私下发生了多少次……】 【很难讲,我会有些不能过审的想法】 【嗯,谁说这个姿势不糟糕呢】 【我看他们俩还挺乐在其中】 【导演还非要切近景,伤害的是我不停尖叫的嗓子】 【建议停下来,对我这样的孤寡青蛙不好】 【Q君好温柔呜呜呜呜,叶疏桐你哪里讨的老婆】 【叶疏桐,我就问一句,你不累吗】 【再强调一遍,我们叶老师可是常年健身、八块腹肌、臂力惊人的好吗】 【我说你们情侣讲小话的时候能不能记得这是一个综艺节目,大家都看着呢】 【我爱看,多来点】 【谁能记得,叶疏桐从前也是个总嫌脏的好大儿,这个泥巴地里的是谁家狗】 【是Q君家的】 【SOS差不多得了】 【叶疏桐唯粉求别看,少在弹幕骂骂咧咧的】 【还不准唯粉嗑一口吗,弹幕你家开的?】 “上面写的什么?”叶疏桐一脚深一脚浅地迈过泥坑,把孟清稳稳地放在台子上。 孟清伸手拉了他一把,拆开那张新的任务卡。 “戴上耳机,猜对方说的话,然后交换,先猜对十句的可以优先选房。” 【叶疏桐刚才是不是偷偷去看到底有什么房型了】 【说实话我更想看经典亲亲项目】 【好的让我们来看看节目组会让两个人猜什么】 【应该是只规定了每一句话都要比前一句长,具体内容自定】 【那我感觉常驻嘉宾肯定赢啊,他们都玩过好几次了】 【来了来了,叶疏桐怎么净喜欢这种“我很喜欢你”、“全世界我只喜欢叶疏桐”之类的登西啊】 【这就是变着法的让嫂子公开表白】 【这很难评,因为嫂子每猜对一句,他就要凑上去亲一口……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我有点信了,这节目明显是叶疏桐主动来宣示主权的】 【天呐,我可怜的Q君嘴巴都被亲红了】 【叶疏桐你轻点!!!】 【笑死,Q君报复他,多讲几句医学术语】 【Q君够给他面子了,叶疏桐鸡同鸭讲,一直在疯狂表白】 【他明明知道那几个术语,把“叶疏桐故意的”打在公屏上】 【现在满意了吧,努力拖到了最后一个选房子的】 【单人床……嗯,哪个营销号不是发过,说叶疏桐对床特别挑剔,要超大超宽,床垫不能太软不能太硬】 【现在这个面对单人钢丝床笑得这么开心的男人是谁】 【嗯……这么小一张床……很适合……抱着睡……】 【这是可以说的吗】 【强烈建议节目组多加几个摄像头,我想所有角度都看看】 【不如让我躺在床底下】 【……楼上你反思一下】 【靠靠靠,刚才发生了什么???有人看清楚了吗?】 【来人,快传列文虎克上线!】 【kswl kswl】 【咳咳咳,让你们在卧室换衣服,不是让你们选个镜头死角搞亲亲】 【Q君出来的时候脸都有点红】 【叶疏桐刚刚是不是挨打了,还跟在后面笑】 【我发誓我听见他低笑了一声,你们慢放一下,就是那种特别苏特别磁性的声音】 【绝对亲了吧,不然他们那几秒在墙角干啥】 【……叶疏桐,可以亲给我们看的,红眼掐腰那种,想看】 【想看,嘿嘿】 【嘿嘿嘿】 【叶疏桐:我老婆给你们看,做梦呢】 【嘿嘿,经典游戏来了,不知道今天的约会前戏是糖果还是薯片】 【我盲猜一个薯片】 【我压糖果】 选完房子后,四组嘉宾被分别安排到不同的地点,进行单独的情侣游戏。 孟清刚走入庭院,就看见了一个双人秋千,和一张桌子。桌上摆满了……奶茶? 各式各样口味的杯子排列成一个心形。 瓶身用纸壳包裹住,只有拿起来才能看到一行小字,标注着口味。 爱心中央是一个可爱的小狐狸眼罩。 对综艺游戏毫无了解的孟医生此时有些发懵,怀疑地看向叶疏桐。 叶疏桐露出无辜的笑容,拉着孟清坐在秋千上,扫了一眼卡片。 “就是一方蒙住眼睛,简单猜一下奶茶的味道,每一种口味可以猜两次,”叶疏桐给孟清戴上眼罩,“猜对最多的可以获得选择约会地点的权利。” 孟清点了点头:“明白了。” 叶疏桐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你就放心猜,反正咱们是在海边,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大不了去挖螃蟹吃。” 孟清戴着眼罩,视线被完全的黑暗遮挡。耳畔偶有海浪声和风声,以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等了一会儿,身旁的气息却忽然消失了。 “你怎么不把奶茶给我?”孟清奇怪地问。 他听见叶疏桐异常严肃的声音:“等一下。” 因为看不见,所以任何一丝异常都会引起急切。 “怎么了?”孟清刚下意识地想摘掉眼罩,就感觉到叶疏桐又回到了身旁。 旁边的人似乎单膝压在秋千上,一只手扶着孟清的后颈。 叶疏桐的声音藏着笑,落在发顶:“准备好了吗?” 孟清微微仰头,手在半空中试图去找奶茶杯子。 温暖的手指截住了他的手,然后一根一根插入指缝,牢牢地扣住。 “久等了,宝贝。” 一丝异样的电流钻上心脏,酥酥麻麻的。孟清尽力掩住,更多的是茫然。 ……不就是喝个奶茶吗? 下一刻,他总算明白这个游戏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叶疏桐俯身含住他的下唇,厮磨之际长驱直入,甜腻的气味随着舌尖充斥着口腔,浸润了搅动的气息。 失去了视觉,嗅觉和味觉便开始无限放大。 随着动作,秋千忽然开始微微晃动。 孟清吓了一跳,后颈被捏住,没有让他逃开,而是更加温柔却不失强势地交换气味。 一吻结束,孟清沉默了几秒,说:“蜜桃乌龙。” 叶疏桐笑说:“bingo,答对啦。下一杯!” 这一回,叶疏桐就与他并肩坐着,首先抛出提示:“我觉得这一杯应该是最甜的。” “……嗯?” 孟清正在思考哪些奶茶是比较甜的,一个啄吻忽然落在唇角。 然后秋千有了一个大幅度的摆动,向后靠时一只手臂环过腰肢,胸膛相贴地吻了下来。 ……还算是相对清纯的亲吻。 轮到交换的时候,孟清摘下眼罩,眼睛差点有些不适应忽然强烈的光线。像干涩后的眼眸受到海风的侵袭,很快蒙上了一层水雾,眼眶都是红的。 叶疏桐顿时心疼起来:“怎么了,弄疼了吗?” “没关系,”孟清轻声说,“只是有点干。” 叶疏桐抱着他的手收紧了一些,然后低头亲了亲他的睫毛和眼窝。 孟清拍了拍他,示意这是在拍节目,稍微收敛一点。 “没事。让他们后期剪掉。”叶疏桐动作轻缓地揉了揉孟清的眉心和太阳穴。 好起来一些后,游戏接着进行。 这一回轮到叶疏桐猜。 他懒散地靠着秋千椅背,手臂搭在杆上,像虚环着身旁的人。 孟清按顺序拿起一杯,轻抿了一口。 这次是西柚口味,酸酸甜甜,有一股清新的夏日气息。 他侧过身,见叶疏桐仍然靠坐着,没有要动的意思。于是只好稍稍俯身,低头,轻咬了他一口。 镜头在孟清背后,应该是看不到的。 “没尝出来,”叶疏桐说,“你太快了。” 孟清单手撑在两人之间的空隙中,将嘴唇完完整整地印了上去。 不料叶疏桐顺势张嘴,立刻反客为主,手在孟清背后,将人压在自己身上。 “是甜的,”叶疏桐扬起嘴角,继而又陷入苦恼,“但具体是哪种我说不上来,清清你再喝一口。” 孟清提醒道:“最后一次机会了。” 他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叶疏桐就勾住他的腰,主动亲了上来。眼罩虽然遮住了,却还是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嘴唇的位置。 这一口喝完了,叶疏桐脸贴着脸地吸了吸鼻子,自言自语道:“是不是还有一点。” 他说得对,孟清唇边还残有一点奶茶的痕迹,是刚才的亲吻中不小心溢出来的。 于是叶疏桐慢慢地舔舐干净了。 【弹幕太厚了,根本看不见人好吗】 【你们安静一点,我的裤子都没地方放了】 【卧槽这是可以播的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叶疏桐你可真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感觉Q君都被亲懵了,明明同样是主动,Q君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失去控制的】 【叶疏桐回家就要跪键盘喽】 【叶疏桐好福气啊啊啊啊啊啊啊有清冷美人可以亲亲】 【你们怎么都代入叶疏桐,我就不一样了,我代入Q君的梦女。我要是有个这样冷静温柔的男朋友,我每天做梦都要笑醒】 【啊对,叶疏桐已经每天都笑醒了,你不如代入叶疏桐来得快一点】 【我把带“啊”的和“kswl”都屏蔽了,你们说点有营养的,比如去哪里买麻袋偷人】 【@导演,你自己看看你那些固定机位摄像头拍的什么东西,明明十四杯奶茶,就给我们看四杯???】 【有没有可能剩下的不能播……】 【笑的,镜头只有上半身】 【谁说的,秋千晃起来的时候可是有远景呢】 【“晃”这个词就用的很微妙,让我联想到一些有颜色的】 【什么颜色,我们这个综艺可是主打一个清水纯爱】 【那为什么每到亲嘴的关键时刻就停了,后面呢???后面不给我这个尊贵的大会员看???】 【叶疏桐说让你们剪掉的,后期偏不剪。观众想看的,直接一剪梅。我还不如去看同人图】 【导演导演导演,我爱你,你是全世界最棒的导演,求求你把后续放花絮,然后卖给狗仔吧,只要能看,几手影像我哦度不介意】 【看得我都想谈恋爱了,春心大动】 【拜托,已经是夏天了,单身狗要收拾收拾准备过冬了,别给我看这个】 【我以为敢来看《今天恋爱时》的都不是单身狗来着,嗑得我姨母笑嘿嘿嘿】 【单身怎么啦,还不让人看恋综啦】 【情侣直接上恋综和陌生人在恋综成为情侣的区别就在于,前者总是能直接嗑到,后者有塌房风险】 【呃,叶疏桐带男友上恋综不算妥妥塌房吗?】 【怎么说呢,唯粉早就幕天席地了,CP粉的大别墅直接靠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会被笑死】 【几个浪漫约会地点:灵魂碰撞的灯塔,侧耳倾听的溪涧,阳光普照的沙滩,和一往无前的海浪】 【呃,怎么想都会先选前面的吧】 【Q君:我选最后一个】 【叶疏桐垮起个脸】 【叶疏桐又给自己哄好了】 【叶疏桐恋爱脑实锤】 【呃,我以为是去海上游船之类的,怎么还有这么刺激的项目】 【……帆板???】 【你们到底是来约会的,还是来锻炼的】 【卧槽哈哈哈哈哈,Q君和叶疏桐说,他们可以比赛,输的人有惩罚】 【呃,他们两个不会真的是在比赛吧……】 【救命,常驻嘉宾都在甜甜秀恩爱,你们两个怎么忽然开始竞技了?】 【前面的画风都还不是这样的】 【他们比得好认真】 【我去,叶疏桐刚是不是掉进海里了??怎么人不见了?】 【掉海里多正常,关键他已经几十秒没露头了】 【Q君担心死了好吗】 风声和海浪声充斥着耳膜。 孟清茫然地回过头,只见起伏的浪潮中并没有熟悉的人影。 一股强烈的担忧涌上心头,大脑已经自动屏蔽了这是节目拍摄的事实。 就在孟清要跳进海时,帆板的另一侧动了动。 叶疏桐冒出个脑袋,伏在板子边缘,对着孟清粲然一笑。 此时暮色将近,金色的光线落在他的头发和手臂线条上,白色的水珠子闪闪发光,像抖落的鳞片。 孟清平复了心情,俯身问他:“你故意的是不是?” 叶疏桐根本不回答,仰头在孟清的唇角印下一个亲吻。 是带着海浪湿润气息的亲吻。 不掺杂任何欲.念,好像只是理所当然地贴近。 柔软的光线从二人之间穿过,起伏的浪潮波光粼粼。 【[图]已截屏,壁纸自己下载哈】 【好香好香好香】 【叶疏桐钻出来的时候,我和Q君的心同时颤动了一下】 【节目组冤种啊,还借船给他们了】 【两个人站在船上拥吻,衣服都湿透了】 【这怎么不能算是一种湿吻呢】 【某些业内看清楚了,我们观众就是喜欢这样身材好的露肉,可以给我们看看】 【又回到老话题了,有腹肌不给看,大腹便便的油腻男人非要怼到观众脸上】 【很难说不是一种报复观众的行径】 【我只想抓住导演的衣领,来回甩晃,抖出他脑子里的水。为什么一到亲吻时刻就切远景】 【因为尺度太大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成年人,给我看看】 【亲吻要都算尺度大,那这节目还拍个p,隔壁台还有那种浴缸湿吻的环节呢】 【所以隔壁台被停播整顿了啊!!!】 【嗯……浴缸湿吻……谁能把这个idea发给叶疏桐……】 【楼上,有点人脉,争取在星罗传媒楼下拉横幅】 【我的意思是,不止要表演,还要给我们看看嘿嘿】 【广告结束,正片继续开始!接下来是在海边一起做饭的环节】 【叶疏桐,做饭就做饭,你手往哪儿放,下巴往哪儿搁】 【我要是Q君,反手给他一个大比兜】 【连体婴,什么是一谈恋爱就无视旁人的连体婴】 【叶疏桐,你刚说什么,歌先不写,想去度假???】 【这是什么恋爱脑发言,你还记得你年初说这个月要发新歌吗】 【拜托拜托,他根本就不记得了】 【Q君:我要上班】 【叶疏桐:乖巧等老婆放假.jpg】 “今年比较忙,”孟清把围巾递给叶疏桐,“不一定有假期。” 叶疏桐面露失望:“……真的没有吗?” 他手脚并用地缠上孟清,小声说:“事假不能休,总能休个年假吧?而且,婚假总得休的吧?” 锅里的橄榄油“滋啦”一声,给鸡腿翻面的筷子抖了一下。 孟清的睫毛一动,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再看看吧。” “不行,不能再看了,”叶疏桐不肯罢休,对着白皙的脖颈咬了一口,“最迟等到明年。明年还不行,我就……” “就什么?”孟清问。 叶疏桐长叹一声:“我就退出演艺圈,每天都在家给你做饭打扫卫生,把你照顾得离不开我。” “那也不错,我可以养你。”孟清嘴角微扬。 叶疏桐蹭着他的颈窝,低声说:“清清,是我先离不开你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路过的狗究竟犯了什么错,要来听这些情侣废话】 【楼上,我也忽然被踹了一脚】 【你们偷偷讲情话可以把麦克风摘了不】 【Q君捂着麦克风说了句什么】 【看口型,说的是:“我也离不开你。”】 【给叶疏桐高兴的】 【拜托,我一直以为叶疏桐的形象是风骚冷酷bbking】 【现、现在也是啊……只要不是在Q君面前】 【忽然想到,在Q君眼中他完全是个不一样的人吧,热烈霸道的大狗勾】 【我看叶疏桐刚出道办演唱会都没现在这么高兴】 【完蛋,伤心情歌他这辈子都唱不了了】 【上回唱挺好的。叶疏桐在采访说,唱悲伤歌曲就想象Q君要和他分手】 【天呐,这不得回家还要找Q君安慰】 【Q君:无妄之灾】 【给小狗摸摸头怎么了,怎么能算是灾呢】 【你们的关注点是不是有问题,只有我听出来了,叶疏桐想结婚吗?】 【噢对,婚假,婚……他们啥时候领证】 【叶疏桐巴不得现在就去】 【他现在没空,他在跟老婆撒娇】 悬崖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孟清坐在长椅的一端,叶疏桐仰躺在他腿上。 海浪生生不息,打在峭壁之下。 无数闪烁的星辰在夜空浮出身影。 而他们两个人正在安静地享受这一刻。 孟清忽然想起高中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就经常去海边放风,也是这样望着漫天的星星,还不知道自己会去往哪个方向。 “我觉得都是必然的,”叶疏桐把玩着细长的手指,“你看,只要我们会认识,那么无论发生什么,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们最终都要在一起的。这就叫做,命中注定。” 孟清注视着他:“也有可能,在所有看似正确的选项中,人只会选一样。重来多少次,都一样。” “所以你都会选我吗?”叶疏桐问。 孟清想了想,忽然笑了。 叶疏桐没听见答案,蓦地坐起身,静静地注视着他。 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 【我是没有想过,有一天叶疏桐会把男朋友的腿拉到自己身上,然后给这么温柔地按摩】 【叶疏桐不会是学过吧,这动作还挺专业】 【好像是学过的,某次拍广告……】 【叶疏桐不会是这么追到Q君的吧】 【那个,我也会按摩,Q君看看我】 【所以谁能告诉我,床这么小的话最后到底是怎么睡的】 【抱着睡的啊!!!没看第二天都是同一个屋起来的嘛】 【呃,叶疏桐老师的肩上怎么有牙印】 【他还专门穿个背心露出来】 【秀死谁了】 【秦晖老师大为震撼,年轻人这么会玩儿的吗】 【叶疏桐再说一句,Q君应该今天不会让他进家门了】 【刚才镜头一闪而过,我仿佛看见了跑车内堆满的红玫瑰】 【叶疏桐什么时候求婚】 【叶疏桐什么时候求婚】 【叶疏桐什么时候求婚】 【其实乐子人很想看那种恋综,就是把情侣打散互相交叉约会,然后发现最爱的还是某某】 【楼上,叶疏桐点了“我不喜欢”,并点击“举报-危害信息”】 【说不定叶某人是担心,如果是不认识的状态上恋综,Q君不选他哈哈哈哈哈】 【没有如果,请把一起长大打在公屏上】 【节目花絮采访,问叶疏桐最喜欢哪一个小游戏】 【他必然最喜欢喝奶茶】 【那个眼罩被他带走了】 【Q君快跑!】 当晚,孟清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你的特别关注已发博] 【叶疏桐 V:永远热恋期】 ——图就不发了,避免高糖摄入。 番外(三) [文/晋江/漱欢] 01/秋·男高中生的开学 校门口人山人海, 私家车和家长学生挤作一团,从校内溢出到整条街的拐角。连公交都被堵在了街口。 陈霁正在接电话,看了眼毫无动静的长龙, 又瞥了眼时间。 “知道了,马上就回来, 我这不送孩子上学吗。” 孟清提着行李下座位,扭头说:“妈,我自己去就行了。” 陈霁说:“哎也那行, 你手机别忘了,还有学费的缴费单。” 她跟电话另一头讲:“我儿子懂事, 不用我铺床, 我等下就回。” 宿舍换到了隔壁新楼,全都是上床下桌的两人间。孟清班上的男生基本都在同一层, 时不时冒出来打招呼。 因为是高一开学的第一天, 许多家长都来帮忙收拾。 “孟清!”姚臻突然从右边的门口探出脑袋,吓了孟清一跳。 “我还以为你不来咱瑚外了!哎一个暑假不见你怎么长变了, ”姚臻推了下眼镜, 退后半步打量,老神在在, “变得更帅了。” 孟清:“……你也是。” 姚臻点点头:“我知道, 不用说出来。对了,我刚听他们说——” “姚臻,你杵那儿干嘛?”一个成熟的女声从室内传来, 打断二人的谈话。 姚臻妈妈从床上下来,摘掉手套,露出惊喜的笑容:“这就是孟清啊?我老早就听姚臻说了。真好,回回考第一。上学期家长会还听你妈妈说, 要你去上瑚城一中呢。太好了,现在留下来了,以后还同班。你们同学嘛,以后学习上多帮帮姚臻,让他多给你买吃的。” 姚臻忍不住说:“妈,我们班小天才哪儿这么容易收买。” 孟清说:“好的,阿姨。我先去收东西了。” “诶好,这孩子真乖,”姚臻妈妈看他背影消失,忽然反应过来,“他家长怎么不来给孩子收东西呀?……姚臻,你愣着干嘛,快点把桌子擦一下。” 孟清提着东西一路到走廊尽头。 宿舍门牌上挂着名字。 但就他一个。 可能是舍管忘了贴叶疏桐的标签。 相比于其他宿舍喧闹的声音,这里显得尤为安静。 左右两套床桌,说不上特别宽敞,但也不窄。阳台正对着人工湖,视野开阔。 孟清看了眼手机,叶疏桐没发信息,也没打电话,估计是还在路上。初中的时候每学期都这样,非得是最晚一个来的。 他戴着耳机,MP3传来英语公开课的声音,然后慢慢把行李都整理好。 按学校一贯的规定,晚上六点半要在新教室点名。 孟清准点往教学区走,离开宿舍之前把手机锁在了柜子里。 新教室位置不错,在走廊尽头,比较僻静。尽管孟清才上台阶,就能听见同班的吵闹。 托包括姚臻妈妈在内他们班几个家长的福,高一开学同班的人基本都是从初中同班升上来的,彼此之间再熟稔不过。 孟清前脚刚踏入教室,一片惊奇的眼神伴随着窃窃私语递到眼前。 班长秦司安率先跟他打招呼,语气直率:“孟清?!你没去瑚城一中吗?” “没有。”孟清礼貌地回答,眼睛在座位表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秦司安说:“那就奇怪了。咱班以前那个土豆,他考去瑚城一中了。他还说在瑚城一中的录取红榜看到你名字了。不会是他小子认错了吧,照片还发咱们企鹅群呢。” “我就说他骗人呗,合着孟清还能弃咱们于不顾?开什么玩笑。”姚臻在擦黑板,听到两人的话凑过来。 孟清说:“他没骗人。我是去考了。” 秦司安和姚臻双双瞪眼:“啊?” “但是后来决定还是来瑚外,”孟清笑了一下,“在哪里都没关系。” 少年的神情向来平淡冷静,此时浅浅的笑意一闪而过,与窗外降临的光线一样明净。 “就是说嘛,咱们孟清在哪儿都是小天才。”姚臻“嘿嘿”一笑,沾满粉笔灰的手刚要往孟清肩上拍,孟清不动声色地挪开了半步。 “对了,土豆……是什么时候发群里的?”孟清问。 秦司安思索几秒,回答道:“上周吧。他还说明天开学要和你见一面呢。” 孟清本来手机就用得少,不太经常上企鹅,更不看群消息,不知道大家在关注什么是很正常的事。 姚臻的关注点瞬间跑偏:“什么?瑚城一中比咱们开学晚半天?那我们不是亏了吗?凭什么呀!” 瑚外是全寄宿制中学,因此都是正式开学的前一天晚上进行班级点名、班主任讲话等。 封芸是去年才来瑚外工作的年轻老师,但是讲话清楚有条理,主打一个性子直,看着就不是能任凭学生欺负的。 她在台上点名时,孟清坐在窗边,回头望了一眼最后一排空出的座位。 ……叶疏桐怎么还没来。 可能是又睡过了吧。 叶阿姨那样的家长,估计也不会强行逼迫他起床。 等会儿回宿舍之后,还是得提醒他一下。 别到时候给班主任留下不好的印象,新学期又要罚打扫卫生了。 “……孟清?”旁边的同学叫了他一声。 孟清蓦一抬头,发现周遭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 封芸笑着再问了一次:“孟清同学,你能去数学老师那儿领一下小测的卷子吗?” 班级内一片哀嚎。 孟清取卷子回来,恰好碰到另外几个同学在搬教科书。 封芸安排他们分组发放。 孟清多领了一份教材,整齐地放在自己桌上。 最终数量上也没缺。封芸紧接着就发卷子让他们先做。 晚上九点时,孟清所在的纵列留下来打扫教室卫生。他从隔壁的小教室出来,正好看见有两个人试图抬走最后一排的空桌子。 “等一下,”孟清说,“这里有人的。” 其中一个说:“封老师说多出来的,要抬到小教室去。” “叶疏桐还没到。”孟清说。 那个同学“啊”了一声:“叶疏桐还要来?他不是出国了吗?” 孟清一愣。 那两个男生见状,把桌子又放了回去。 姚臻恰好路过,看到这一幕,小声开口:“咳……我今天正想问来着,叶疏桐是不来了吧?注册名单都没他名字。” “他今天没注册,当然没有名字。”孟清说。 姚臻说:“可是他上周不还在群里说自己在国外吗?” 他回头望了一眼,应该没有老师的身影,于是悄悄翻出手机给孟清看:“喏,他还发了照片呢。” 阳光沙滩,配上雪白的浪花。 那张照片孟清见过。 叶疏桐上周跟家人在海岛度假,没少给孟清发照片——主要目的是让孟清后悔没有跟他一起去。 于是孟清解释道:“他只是去玩。” “噢那就好,他们都说叶疏桐出国念高中了呢,我还想怎么也不能找个太平洋岛国读高中吧,”姚臻笑了笑,忽然又神情凝重,“可是座位表都没他名字啊。那玩意儿和注册名单是分开的,封芸根本不知道班上有这个人。” 座位表还贴在门口,整整齐齐的名单上,的确从头到尾都没有叶疏桐的名字。 孟清按住心底的一丝疑惑。 叶疏桐根本没说过不来瑚外,甚至还在升学时对孟清的犹豫表达过不满。 他当时说什么来着—— “你要是不来瑚外也行,省得我成天烦你。” 但事实上,在给孟清发完那几张照片之后,叶疏桐已经整整五天没有联系过他了。 这对于叶疏桐来说,的确不太正常。 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哎,孟清,你别走那么快啊!”姚臻在背后喊他。 回宿舍后,孟清第一时间打开手机,发现有一条叶疏桐发来的消息。 【AAA木同:关机睡觉ZZZ,明天见】 悬起的心稍稍放下了。 【Q:好的】 第二天,孟清把静音的手机揣在校裤兜里,带到了教学区。 课间操结束的时候,振动声忽然响起。 孟清扫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名字,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才接听。 “你人呢???”叶疏桐的音量直接盖过嘈杂的背景音,“我找你半天了。” 孟清:“……我在校门口附近,正往教室走。” “别忙走,我也在校门口。”叶疏桐似乎在电话另一头张望。 孟清绕过走廊尽头,顺着林荫遮蔽的道路望见空空如也的校门区域。 只有一个保安蹲在花坛边翻书。 “怎么了?”叶疏桐的声音传来,“你先别动,这么多的人不太好找。” 孟清:“……” 他忽然想到,土豆发在班级群中那张放榜名单是在叶疏桐发完海岛照片之后。 一股复杂的预感油然而生。 孟清顿了顿,说:“你在哪个学校的校门口?” 对面安静了一秒,叶疏桐理直气壮:“瑚城一中啊。” 孟清想开口,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疏桐:“……” 叶疏桐:“你在哪个学校?” …… 经历了漫长的一天后,晚上刚到宿舍楼下,叶疏桐的电话准时来了。 “清清,我错了。”诚恳又无辜。 孟清微微皱眉:“你先换个称呼。” “孟清同学,”叶疏桐吸了吸鼻子,十分可怜,“怎么就突然不去瑚城一中了呢?” 孟清说:“我告诉过你。” 叶疏桐说:“我怎么不知道!而且你不来瑚城一中,你妈能同意吗?……等等,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孟清:“……你想多了。” 叶疏桐激动的语气又忽然压低:“阿姨没骂我们清清吧?” 孟清被他的声音整得头皮发麻,所幸阳台上的夜风能带来舒缓的气息。 “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以为咱俩不同班了吧?”误会解开了,叶疏桐的关注点也逐渐开始往旁边拐,“所以你今天才违规带着电话去教室,是怕我走错路。孟清小朋友,被保安抓住可是要罚写检讨的。” 孟清说:“嗯,你比较有经验。” “那是。”叶疏桐沾沾自喜。 孟清说:“那现在怎么办?” 他问出口的同时,叶疏桐在电话另一头说:“你明早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两个声音叠在一起,谁也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牛头不对马嘴地聊了一阵后,叶疏桐说:“我前几天自己写了一段钢琴曲,我弹给你听一下。” 洗漱完的孟清听见打铃关灯的声音,爬上床后,耳机里传来一阵轻快的乐曲。 孟清想,这么晚弹琴,邻居真的不会投诉吗。 没等到钢琴声结束,孟清已经睡着了。 次日早课结束的时候,同学们都陆续往食堂走。 孟清经过小教室,忽然感觉紧闭的门响了一声。 孟清顿住脚,一眼看见了几根黑色的头发冒在门上的小窗边。 “孟清,不去吃饭吗?”姚臻刚要搭上孟清的肩,一抬头看见门缝中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姚臻张大的嘴形维持了好几秒,硬生生地挪开了手。 但盖过震惊的是饥饿,因为他一眼就看见了叶疏桐身后的桌板上摆着两个白色的袋子,正汩汩冒着香气。 瘦高的少年眼皮子懒散地一抬,做了口型:“没你的份,滚。” 姚臻正要争口气,却听孟清说:“你先去食堂吧。” 孟清当着他的面两三步走进门,再毫不留情地关上。 姚臻:“……” 安静的小教室内,叶疏桐亲昵地勾住孟清的肩:“你想我了吗?” 少年的语气直率热烈,好像在问“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孟清被他按着肩坐下,无奈地问:“封老师知道你来吗?” “马上就知道了。”叶疏桐毫不在意,抽出餐具给孟清。 豆腐脑,小馄饨,豆浆油条,生煎……都还是热腾腾的。 白色的雾气对面,一整个暑假没见的少年弯着眼睛。 可能被海边的太阳晒黑了一点,但其实没什么变化。 过了一会儿,叶疏桐又慢吞吞地提起怀疑:“你真的和我说过你要留在瑚城吗?” 孟清咬着香喷喷的生煎:“对啊。” 叶疏桐说:“我聊天记录里就一条,你说开学见。” 孟清说:“我还发了一张瑚外录取通知的图片。” 叶疏桐说:“不可能,你看我这儿都没有。” 手机屏幕递到孟清眼前,确实是只有一条消息。 孟清说:“你没删吧?” “不可能啊,”叶疏桐肯定之余,又不免心生怀疑,“……我手滑吗?” 晚上回宿舍后,孟清简单翻了一下自己手机里的聊天记录。 定位在两个月前的一天晚上。 “开学见”三个字是孟清发的,照片也是孟清发的。 唯独不同的是,那张照片旁边有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可能是网络不稳定,没发出去。 很难想象,整个暑假中,叶疏桐是做了什么样的心理建设,又怎么说服自己、说服叶渺渺的。 “你看什么呢?”叶疏桐打着呵欠,蹲下身从行李中翻出了一只半人大的皮卡丘毛绒玩偶,抛给孟清。 孟清抱着皮卡丘,眼底闪过一丝心虚,合上手机,勉强转移话题。 “晚上的题你做完了吗?” 叶疏桐一拉被子罩住脸,闷出一阵雷霆般的呼噜声。 02/冬·早起 手机闹钟响起的时候,阳台外的天际仍是一片深重的墨色。 孟清的闹钟定得比宿舍统一的起床铃声还早二十分钟。他径直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刚掀开被子,听见隔壁床传来模糊的声音:“几点了?” “你不是要起床背稿子吗?”孟清提醒道。 床板一响,叶疏桐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咂嘴道:“什么东西,听不懂。” 孟清站在阳台门侧,挤牙膏的时候也没回头:“周五,英语演讲比赛的复选。” 身后陷入沉默。 孟清顿了顿,说:“我妈说等你参加完比赛,周末去我家吃饭。” 过了三秒,叶疏桐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目光精神:“嗯?你怎么不早说。” 他三两步翻下床,迈到阳台就开始睡眼惺忪仿佛刚才那一瞬只是回光返照。 冰凉的水珠子扑上脸。 少年细长的胳膊懒洋洋地去拿挂墙上的方巾,沾着湿润的皮肤经过孟清时,有意无意地蹭过他的鼻尖。 孟清退了半步,说:“那是抹布。” 叶疏桐的手停顿了一下。 “我就是想擦一下台子,别给你衣服蹭脏了。” 他装模作样地往洗手台糊弄地擦两下,然后才去拿孟清那一侧的毛巾。 之后基本等同于梦游,直到出了宿舍,刮来的冷风才让叶疏桐稍微回了神。 通往教学区的路很长,很黑。 黎明前的雾气浓重,被桥边的路灯打碎,又在教学楼黑色的影子前重新凝结。 一眼望不到头。 叶疏桐很少这么早起,这样几乎无人的路他从没走过,此时半挂半拉着孟清。 “……那个英语比赛,你和我都要参加吧?搞得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要写稿子。” 他说着,调整了一下塞在孟清左耳的耳机。 右边那枚在他自己耳朵上。 长长的耳机线将两个影子连在了一起。 “我不参加了。”孟清说。 “什么?”叶疏桐一顿。 两人前后的距离一拉开,耳机线又从孟清那边掉了下来。 “为什么啊?”叶疏桐一步跨到他身旁,余光瞥见孟清一贯淡定的神情。 孟清说:“和数学竞赛时间冲突了。” 叶疏桐不以为意:“那就和老师说一声呗,两个都参加多好啊。” 孟清说:“睡醒了吗?区上的比赛是你能随意安排的?” “嘿我还就给他们安排了,怎么着~”叶疏桐哼了一句,“清清,那你说我应该讲什么题目啊?上次咱俩提的全被封姐否了。” 孟清说:“你昨天不是又想了一些吗?” 叶疏桐把耳机重新塞他耳朵里,清晰的英文广播很快淹没了人声。 难得早起的直接后果,就是叶疏桐整个早上都在犯困。 “你明早还是多睡会儿吧。”孟清犹豫道。 叶疏桐一本正经地回绝:“你能早起,我也能早起。咱俩都是有比赛的人,这周勤奋一些也是应该的。不然让陈阿姨看见自己儿子交了个懒惰的朋友,那影响多不好。” “搞半天是觉得影响不好?”孟清无奈极了。 叶疏桐飞速摆正自己的位置:“我是不想给你丢人。” 上次去孟清家吃饭都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自己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总之就是,得留个好印象。 孟清原本想说:“我妈本来就挺喜欢你的。” 但话到嘴边,想了想,最终没有讲。 “行,这周你要是哪天不能早起,周五就别跟我回家了。” 叶疏桐信誓旦旦:“言出必行。” 这天晚上瑚城忽然降温,打了叶疏桐一个措手不及。 毕竟谁能不留恋风雨交加的破晓前温暖的被窝呢,除非是铁石心肠! “我走了。”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孟清除外。 两分钟后,叶疏桐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梦乡中爬起来,感觉四肢都不属于自己了。 孟清打着伞,走得比平时要慢。 耳机中传来的标准英音倒是一如既往的快。 经过桥边时,孟清顿住脚,还没来得及回头,旁边的小树林传出窸窣的脚步声。 茂盛的竹叶盛着淅沥雨水,还有人在说话。 孟清望去的一瞬间,那儿有个小兔子似的身影惊得差点蹿起来。 从孟清的角度,他能清晰地看见一个一脸委屈的女生和一个黑着脸、单手插兜的男生。 女生是他们班的同学,男生不认识,但看着脾气不大好。 重点是那个男生的手捏着几张粉色的纸币,飞快揉进了裤兜。 孟清一愣,这是在……勒索? 他撑着伞,往那个方向走去,随即女生转头和旁边的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拍了拍头发,主动过来站在孟清的伞下。 “早啊孟清。”邢荞平时是那种温柔安静、没什么存在感的同学,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此时显得无比慌乱,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余光还不时往后瞥,似乎是看刚才那个男生走了没有。 她攥着校服衣角,吞吞吐吐了半天才低声跟孟清说:“……你能保密吗?” 孟清微微皱眉:“是隔壁班的吗?为什么找你要钱?” “不、不是……”邢荞有些懵,半天才按捺住局促,恳求道,“总之,你就当没看见,好不好?我请你喝饮料。” 孟清认真地告诉她:“邢荞同学,如果你有什么问题,一定要说出来。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那和我们班的其他同学,或者和封老师说都可以。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姑息。” 他说到“封老师”三个字时,邢荞整个人吓得一哆嗦。 “孟清,”她又重复了一遍,差点要哭出来,“你就当不知道行吗?” 孟清正迟疑之际,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们俩干什么呢?” 叶疏桐眉毛一动,看着站在同一把伞下的少年少女。 斜飞的雨丝打湿了孟清的衣领,却没有一滴雨水落在女生的发梢上。 叶疏桐心里莫名不爽,一步迈到二人中间,把自己的伞硬塞给邢荞。 “这么小一把伞也不嫌挤。” 邢荞不知所措地握着伞柄,眼睁睁看着叶疏桐钻到孟清的伞下。 两个尚在发育的男生站在一把伞下,才确实有些拥挤。只要伞面稍微一歪,就会淋湿其中一个。 似乎是为了减少淋雨的可能,叶疏桐稍稍和孟清错开站,一只手环过孟清。因为身高的缘故,只能微微低头,像靠着孟清肩膀。 “怎么没人说话啊,你俩站这儿干什么。”叶疏桐不客气地问。 邢荞看了孟清一眼,率先开口:“我今天起得早,刚和孟清在路上遇到了……讨论今早要背的课文来着。” “真的?”叶疏桐眯起眼睛。 邢荞求救似的望着孟清。 孟清感受到一种不愿让人知晓的急切和难堪,于是保持了沉默。 “哪篇课文啊,也给我讲讲呗。”叶疏桐不依不饶。 孟清跟他说:“先去教室。” 临走之前,孟清回看了一眼邢荞,由着叶疏桐主动接管雨伞。 到晚饭时,孟清坐在食堂里,心不在焉地喝汤。 “今天排骨不错。”叶疏桐在他对面,给他餐盘多夹了几块。 看孟清没反应,叶疏桐歪着头做了个鬼脸。 孟清说:“你干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吧。”叶疏桐盯着他的眼睛。 孟清说:“我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你知道一个同学被欺负了,但是她本人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你会怎么样帮助她?”孟清斟酌着用词。 叶疏桐稍微收敛了懒散,说:“那要看对方为什么不愿意被人知道了。可能是觉得难堪的事情会丢脸,或者不敢揭露,这很正常,所以知情人可以向外求助,同学老师家长都行,总得有人站出来吧。也可能在最差的情况中,被欺负的人已经求救了,但拥有控制事情走向的成年人全都保持了沉默,说出来也无济于事。这种情况还是报警吧,不然就联系媒体把事情闹大。” 见孟清沉默,叶疏桐眉心一拧:“谁被欺负了?……有人欺负你?谁?本少爷很久没打过架了!” 他一把抓过孟清的手腕,撩开衣袖。 白白净净的,没什么不该有的淤青。 孟清无奈地抽回手,解释道:“不是我。就是一种假设。” 叶疏桐长舒一口气:“别成天瞎想,吓死我了。” 几秒后,叶疏桐的声音忽然冷了几分:“我也有个问题,你不准骗我。” 孟清疑惑地抬头。 他直觉叶疏桐有点不高兴。 而且不是现在才有的。可能从上午,或者更早的时候,叶疏桐就不太高兴了。 往常叶疏桐不开心的时候都会直说,今天反而一直拖拖拉拉到傍晚。 而且神情也不太自然,交杂着紧张和不爽。 “你和邢荞,”叶疏桐盯着餐盘反光的边缘,“你俩不会在谈恋爱吧?” 孟清差点被一口番茄鸡蛋汤呛到。 叶疏桐赶紧递纸到他嘴边。 “你在说什么?”孟清莫名其妙。 叶疏桐控诉道:“我都发现了。邢荞是能早起的人吗,还和你在桥头偶遇,全校三千学生,怎么就这么巧了?而且你今天一直心神不宁的,邢荞还时不时瞟你,座位隔那么远,别当我是瞎子。总不能都是我臆想吧?清清,谈恋爱会影响你学习的。” 孟清:“……” 孟清:“有没有可能,真的是你想多了。” 叶疏桐的手指一放,勺子落在金属餐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真的?”叶疏桐狐疑地看着他。 孟清说:“真的没有。” “你确定你不喜欢她——” 孟清说:“我确定。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而且我很清楚,高中毕业之前是不会谈恋爱的。再说了,你这样的误会会给当事人带来一些不必要的谣言。” “这还差不多。”叶疏桐嘀咕道。 孟清说:“你这样真的很无理取闹。” 叶疏桐摆出一副“我就无理取闹”的态度,不满道:“那你笑什么?” “快吃饭吧,别饿瘦了。”孟清给他分了个包子。 接下来的三天中,叶疏桐都在暗中观察。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虽然他确定孟清肯定不会和自己说谎,但为什么孟清会偶尔关注邢荞,邢荞最近出现在他们俩旁边的频率也增加了。 而且,封芸还在开班会的时候专门点出校规,严厉声明,禁止班上的同学谈恋爱。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股怀疑一直持续到了周五。 叶疏桐参加完演讲比赛,和孟清约好在停校车的地方见。 他单肩挂着书包,懒洋洋地靠在树下打呵欠。 等孟清走过来时,视线一越,跳到了后方。 “清清,”叶疏桐心疼地说,“你不会是失恋了吧。” 孟清微微皱眉。 顺着他的目光侧过身,只见邢荞和一个男生有说有笑地并肩走着。那个男生帮她拿着书包,两人的手有意无意地碰到一起。 正是那天早上下雨时碰见的男生。 见孟清的神情逐渐复杂,叶疏桐脑子里的碎片忽然充满灵感地拼凑到了一起。 叶疏桐说:“等一下,那天早上,你怎么碰到邢荞的?” 孟清茫然地望着他,解释了一下那天看见的事。 叶疏桐努力收敛神色,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说:“你本来觉得是什么样?” 孟清思考了片刻:“所以不是勒索,是早恋?” 叶疏桐原本冷淡的神色瞬间绷不住了,“噗”一下笑出声,然后弯着笑差点站不住。他抓着孟清的手腕,竭力克制住声音:“等等,你不会和封姐说了吧?完蛋,邢荞肯定恨死你了。” 孟清平静地回忆:“难怪封老师说她早就知道了,但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 叶疏桐的手甫一失力,猛然咳嗽了起来。 “你怎么了?”孟清俯身拉他。 叶疏桐笑岔了气,干脆坐在草地上,脑袋自然地靠上孟清膝盖。 怎么说呢,他非常确定孟清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那天和孟清一起回普湘之后,陈霁对着叶疏桐一顿猛夸:“这孩子笑得这么高兴,性格真好。” 孟清一个冰冷的眼神过去,叶疏桐立刻收拢嘴角,努力干饭。 03/春·校园歌手 小珊瑚论坛四月最热贴:《高二学长叶某某有女朋友了?!》 【主楼:。】 【???】 【我天,真的假的】 【骗人的吧,你有证据吗】 【幸好我不喜欢叶某某,我更喜欢学神Q那种,嘿嘿】 【哇塞,一大批迷妹即将失恋】 【楼主人呢?放个炸.弹就跑多没品】 【我的耳朵先浅浅搁在这里】 【lz回来了t我】 【怎么我们叶学长都有黑子了吗,就这么火了吗】 【再不出来lz胖十斤噢】 【lz回来辽!刚去准备校园歌手决赛。事情的经过是酱纸滴:lz是学生会的一员,之前在参与组织校园歌手这个每年瑚外最嗨皮的节目。今年传说叶某人要参加,于是lz费尽心思挖到了一个安排后台杂活滴小位置,希望可以近距离看一眼帅哥】 【该说不该说,楼主你是网感太强还是太有年代感】 【所以学生会现在可以以权谋私了?】 【你们烦不烦,这都能杠,楼主你快点】 【你们是来给叶疏桐搞宣传吧】 【楼上已禁言,本论坛禁止带真名】 【好吧,容我慢慢道来。叶某人是真的很帅,那个白衬衣叫一个绝,君不见彩排的时候一排排人都在流口水。特别是,每一轮彩排的时候,你们Q学神都有来噢。我眼睛都不知道该先看谁了。】 【有嗑到】 【姐妹同好啊,叶孟yyds】 【我每天都在食堂嗑,我们班的位置就在他们隔壁】 【不是,讲重点呢】 【达咩,lz多讲点】 【咳咳咳,不好意思lz打字比较慢,谢谢各位的捧场,没想到这帖直接hot了。接着说啊,上周第二轮比赛的时候,我看见叶某人在后台帮小女朋友穿衣服。就是那种,他站着,把坐着的人身影完全挡住了,然后他还弯腰给人系项链或者什么衣服领口的带子之类的,超级无敌温柔。当时我的心跳都爆炸了。谁能懂啊,那种昏暗杂乱的后台里,叶某人穿得那么体面干净,居然偷偷摸摸把早恋对象藏在那儿,看得人口干舌燥】 【呃,怎么确定是小女朋友的】 【呃,怎么确定是早恋对象的】 【呃,怎么确定……是穿衣服的】 【感觉臆想成分比较多,梦女文学实锤】 【拿证据,有没有他们班的人来说一声】 【lz又回来了。因为女朋友手指很细很漂亮啊,还抓着他的衣袖。而且当时lz是去催他上台的,只能硬着头皮打断,然后叶某人直接把人家挡在身后了。lz连脸都没见着。哎,说来也可惜,那天我抱着这个惊天大八卦根本抑制不住澎湃的心情,出去吹了几分钟冷风回来还和Q学神打了个照面。学神本人的气质那叫一个天仙啊,但他是从后台出来的,还拿着了一件校服,估计也看到叶疏桐和他女朋友了。你们有没有人去问问Q学神】 【问Q学神比直接问叶某人还难】 【当你想要学神的手机号,首先叶某人就会拒绝你】 【楼主就这点料吗,像编的】 【多来点证据好吗,lz】 【lz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lz正在校园歌手现场听叶某人唱歌,你们都不看的吗?】 【没有票……不是每个班都能去的……】 【优先初二和高一高二】 【高三狗没人权吗,有没有人关心一下啊喂】 【楼主,你这个帖子到底还要不要了】 【再空口造谣我就要点举报了哈】 【而且这个校园论坛背后有没有学校教务的人还未可知,lz爆料到一半,万一是故意把人坑了怎么办】 【是这样的,lz刚才看到了更实锤的一幕,和小姐妹差点尖叫,我们至少三个人看到了】 【我是lz的小姐妹,证明是真的】 【蹲蹲】 【谁给lz换个智能手机,你这太慢了】 【这个贴居然又被顶起来了……快上新料】 【叶某人是不是要出道啊,我听得都不行了】 【Q学神坐我前面那排,鸡冻……可是他听叶某人唱完就走了】 【我来啦!好不容易重新组织了一下用词。就在叶某人唱完之后,有不少激动的学弟学妹在后台外面等着围堵他。lz和小姐妹好不容易维持好秩序,挤进去提醒他注(签)意(名),然后又是在那个同样的位置!杂乱无章的角落,堆满了衣服和舞台道具。有两个立式衣架挡在那个角落前面,但还是可以看见。叶某人弯着腰在给另一个人贴创口贴,他弹吉他都没这么专心仔细,还朝人家手指吹气,跟哄小孩子一样,完了还摸摸人下巴,然后被踢了一脚。ps.从我和我小姐妹的角度看不到人长什么样,只能看到下巴和手哈,肯定是个美女就对了】 【感觉……有点甜……呢……】 【闻到了一股酸臭味】 【???!!!艹,真的假的】 【我失恋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吗的,叶某人怎么不认真学习,还违反校规啊】 【校规可没说不准谈恋爱】 【你们是没看到小竹林谈恋爱的多到飞起,保安队天天下午去蹲点】 【我们明天也可以去,说不定能蹲到叶某人和他女朋友】 【我很想知道,是哪个年级哪个班的仙女】 【想知道+1】 【编点好的吧,要真有这回事还不得马上人尽皆知啊】 【lz有看到是什么样的创口贴吗?】 【我是楼主的第二个小姐妹,我看到是粉色的猫猫头,挺可爱的,但太远了看不清图案】 【呃,或许高二某班的某人手指上现在就有一枚创口贴,也是粉色猫猫头,但是性别不太对……】 [此贴不cj,请勿跟帖] [此贴已删除] 小珊瑚论坛四月最热贴:《高二学神Q已有对象》 【主楼:不废话了,爆料如标题。你们天仙学神最近参加那个数学竞赛的决赛,有人看见他考完出来站在车外和车里的人拉手手】 【你们高二人就这么喜欢谈恋爱吗,叶某人先谈,学神后谈?】 【lz无图无真相,无脑黑子。管理员这不出来干活,直接禁言一年】 【学神不谈恋爱,学神不谈恋爱,学神不谈恋爱,说了多少遍了】 【你说学神谈恋爱,你问过叶某人同意没有】 【楼上,这是什么瓜,你多说一点,我想听】 【咱们小珊瑚的恋爱爆料贴怎么永远都是这样半遮半掩,犹抱琵琶半遮面,能不能上锤】 【呃,我以为大家默认长得帅的都有女朋友呢】 【呜呜呜呜我不相信,骗子】 【我那天也看见拉手这个了,先声明我不是去参加复赛的(不要rr误伤好同学)。感觉车里那位一直扣着学神的手不放啊,还各种摇晃,学神就很无奈,还哄了几句。好像是要学神上车,但学神好像不想上车来的,他那天骑自行车去考试的。所以最后就是学神骑自行车走,那辆车就跟在他后面慢慢开】 【这是什么剧情,霸道千金爱上我】 【学神如果被绑架了请眨眨眼,我让叶某人去救你】 【说起来叶某人居然没去陪学神考试?我记得在学校里回回看见他俩都在一起】 【那确实,有一次叶某人站在教室门口等着吓学神,结果数错了人,吓到隔壁那个苦瓜脸班主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是真的有嗑到】 【我感觉你们这两次爆料贴,如果合在一起,是不是也可以?毕竟没人看到对方到底是男是女啊】 【kswl 楼上你是会嗑的】 【奉劝你们脑子清醒的别乱说】 【他们班的人都带头嗑,动不动就起哄,每次求学神的事都先去找叶某人,找叶某人出面的都先去求学神】 【据说当时叶某人来瑚外念书就是因为舍不得学神嘛】 【咳咳咳,我们班的人也不是瞎嗑哈,主打一个社会主义兄弟情。主要他俩太好了,其他人根本插不进去,所以你们这些恋爱瓜也都省省,有这功夫不如去多学习】 【楼上报名字】 【我也是同班的哈哈哈,刚看见有人给班群发这个帖,叶某人横眉冷对,说是造谣】 【“不能让xx看见”】 【“会让他分心”】 【散了吧】 [此贴不cj,请勿跟帖] [此贴已删除] 04/夏·阳光汽水 高考前四个月的时候,孟清偶尔会失眠。 也不算压力很大,但就是睡不着。 甚至在浅眠的时候,只要隔壁床的叶疏桐一翻身,他就会醒。 醒来更难入睡,不如做会儿题。 很快,被叶疏桐发现了。 “是我打呼了吗?”叶疏桐的下巴压着床边的木板。 “没有,我就是有点……睡不着。”孟清实话实说,叶疏桐睡觉很安静。 “为什么呀?”叶疏桐说,“你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少做几道题就好了。唔,你过来。” 孟清在座椅上回头看他。 台灯夹在单层书架边缘,暖黄的色调抹上一层朦胧。 再回过神时,叶疏桐已经下来了。 他走到孟清身后,让他背对着自己。 “你脑袋往后,对,靠着我。” 后脑勺靠着还算结实的身体,拇指按在了两侧的太阳穴。 少年的手很暖和,慢慢地开始打着圈揉,适中的力度很快让孟清放松了一些,酸痛感渐渐消失。 他能感觉到叶疏桐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脸上,仿佛只要一睁眼,就能对上对方的眼睛。 但他竟然生出一丝懒倦,并不想在意。 或许是困意正随着放松的身体而上涌。 在太阳穴的手指慢慢挪到后颈,轻轻捏了一下,然后连带着整块肩膀进行放松。 “叶疏桐,”孟清忽然睁开眼睛,果不其然,和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相对,“你还会呆在学校吗?” 他早就知道叶疏桐要出国。既然不参加高考,还留在这里每天写作业干什么。 “是我打扰你了吗?”叶疏桐不动声色地问。 孟清立刻否认:“当然不是。只不过……” “好了,我知道,”叶疏桐勾起嘴角,“我下周要去美国面试,后面再看吧。要是你一个人不敢睡觉的话,那我就勉为其难回来陪你住到毕业。” “……大可不必。你加油吧,先拿到offer再说。” 或许按摩挺有用的,孟清后半夜睡得很好。 一连几天,叶疏桐都要和他展示一下自己独特的按摩技巧。 周六中午,孟清从学校回了一趟家。周日再来的时候,叶疏桐床位上的东西没有完全清空,但大部分常用品都已经被带走了。 叶疏桐给他留了一张小纸条: 想我的时候记得打电话噢^ ^ 孟清才看到留言,就接到了叶疏桐的电话。 他人已经在机场了,问孟清要不要从免税店带些东西。 “这些都没什么意思,我还是给你带点有纪念意义的。”叶疏桐在电话中如是说。 叶疏桐在美国待了差不多一个月,基本天天给孟清打视频电话。 有好几次陈霁打电话过来,孟清都没接到,导致她很担心孟清是不是谈恋爱了,天天和人煲电话粥。 但与之相伴的,孟清的睡眠仍然没有好转,很浅很轻,也间接影响了食欲。 成绩倒是一直稳定保持,因此也没人注意到这个问题。 没多久后的一天,孟清上晚自习的时候忽然觉得胃痛。 他先去吐了一阵,漱口后去了一趟医务室。 医生说没什么太大问题,就是压力大,需要放松一些,让孟清在医务室躺一会儿。 他眼睛都还没闭上呢,一个急躁的嗓音就撞开了门。 “孟清!” 一个月没见,叶疏桐好像瘦了点。 都说国外没什么好吃的,可能是真的。 少年一把拉开帘子,见孟清一动不动地躺着,吓得脸色惨白,瞬间有些手足无措。 孟清还没来得及开口,叶疏桐抓着他的手就是一通输出:“清清,你怎么样,出什么事了?” 校医说:“你再用点劲,人家没事也有事了。” 叶疏桐讪讪地停下。 孟清刚要坐起来,被叶疏桐按着肩膀:“你先躺着,少说话。” “我没事,就是晚上不知道吃了什么,有点胃痛。休息一会儿就好。” 孟清的胃痛是老毛病了,初中时总犯,上高中后出现的频率已经大幅降低。叶疏桐总是随身带着的胃药,最近两年也没怎么用到。 “怎么突然又这样了,”叶疏桐的手来到床边,不自觉地去勾孟清的手指,“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叶疏桐一顿,想起重要的事:“你等我一下。” 他从背包里翻出了几盒全英文的药:“这些都是和胃痛有关的。医生,你看看,这些他都能吃吗?” 校医正在下军棋,回头瞥了一眼,训斥道:“我刚已经让他吃了点药。你这些哪儿来的,没事少吃,没病都整出病来了。” 叶疏桐听着来气,被孟清的手碰了碰。 “你去给我倒杯温水吧。” 叶疏桐乖乖地转身去了。 再回来时,刚才那几盒药被整齐地码在一起,放在了床头。 叶疏桐把水杯给孟清,转身拉上了帘子。 “我还没有当面恭喜你,拿到了理想的offer。”孟清笑着说。 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叶疏桐的呼吸跟着一滞。 “又不是什么大事。”他忍不住将手放在孟清额头,见孟清没有抵触,揉了揉他的头发。 孟清的头发偏软,摸起来很舒服。 “是值得庆祝的事,你要去最好的流行音乐学院学你喜欢的东西了。这周末我请你吃饭。”孟清说。 “没问题,”叶疏桐说,“但你得先好起来。现在可以说说,你睡得怎么样了吗?” 孟清也没隐瞒,说了这段时间入睡困难的问题。 叶疏桐说:“你等我问问。” 他电话的时候,孟清休息得差不多了,揣着那几盒药出来,和他一起回宿舍。 “我刚问了,”叶疏桐认真地说,“你可能是需要一些方式,能彻底让自己放松下来。” “比如?” 叶疏桐说:“运动,锻炼,能把人从试卷中完全抽出来的都行。要不周末我们去游泳吧?” 等站到了泳池旁边,孟清忽然有些懊悔。 ……还不如打羽毛球或者别的什么。 叶疏桐在水里等着,见他迟迟不下来,眉毛一挑:“不会吧,清清,你不会游泳啊?” 孟清不情愿地承认:“……嗯。” “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你不会的东西!”叶疏桐惊奇极了。 “我不会的多了。”孟清说。 泳池够大够深,站进去也完全不能踩到底。 叶疏桐说:“从最基本的自由泳开始就行了。” 基本的动作孟清都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不会换气。 “其实只要把脸仰起来就可以换气了,”叶疏桐抓着绳子,把自己带到孟清身旁,“不要怕水,来试试。” 孟清深吸了一口气,往前游去。 耳边是刚才叶疏桐的声音:“我一直看着你的,你大胆地游就行了。” 孟清对他是很放心的,唯独对自己有一丝怀疑。 就在孟清仰起头,立刻呛水的时候,叶疏桐一把捞住了他。 手臂环过孟清的腰,稳稳地托了上来。 光滑裸.露的皮肤相贴,惊得叶疏桐一愣:“清清,你皮肤怎么和果冻一样?” 他还非要凑近了看,好像当真要比较出二人有多么细致的不同。 孟清抹掉脸上的水,说:“我只要一仰头就会往下沉。” 叶疏桐想了想,开始教他怎么浮在水面上。 孟清好奇地问:“你也不是海边长大的,怎么水性好?” “我水性也不算好,都是教练教的。以后咱们玩冲浪去,那才有意思。”叶疏桐扶着他的腰,教他怎么在水中放松。 少年人学东西总是很快的,加之一些若有若无的竞争心理,孟清很快掌握了要领。 两个人比赛着游来回,全身心地投入在控制身体和呼吸的过程中,完全忘记了外部世界的事情。 在这里消耗了大量体力的同时,孟清总是不自觉紧绷的神经也得到了有效的舒缓。 最直觉的影响就是,随着规律的运动,他慢慢可以睡整觉了。 叶疏桐搬回了宿舍,负责每天陪着孟清跑步或者打打球,周末就去游泳。见孟清睡眠状况好转,他才稍稍放了心。 只不过叶疏桐已经拿offer这事儿,只告诉了孟清一个人。否则他还混迹在班级中,必然会对其他人的心态造成一定影响。 高考结束的那天,整个高三的区域飘舞着试卷的碎纸。 想象中的欢呼声并没有出现,而是由复杂的情绪交织出的热闹。好像人生的一个重要阶段戛然而止。前方有更长很精彩的旅途在等着,而身后是人生初始时珍贵的片段。 高考后不久,秦司安组织大家去附近一个的古镇玩两天。 当时,那个江南古镇的游客远远不如几年后那么多,忽然来了一帮学生,走街串巷,也是一桩新鲜事。 头一天晚上去坐船,结束后大家乌泱泱地去找宵夜。孟清和叶疏桐走着走着就离大部队远了。 河边的青石板沾着水汽,在夏夜透着几分柔软的凉爽。 “清清,你背后有个人。” 孟清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他站在河边,怎么会有人。 这种老掉牙的套路简直不想配合。 孟清的头没动,视线稍微一转时,叶疏桐忽然拎了个东西出来。 是一只荷花形状的灯笼。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路过买的。 “好看吧?”叶疏桐塞给他。 孟清问:“给我的?” “拿着玩呗,”叶疏桐说,“但是我走不动了,想坐一会儿。” 于是两个人坐在河边的石阶上,肩靠着肩。 对岸青瓦白墙边都挂着灯笼,照得漆黑河水浮上一层粼粼的光。像起皱的丝绸,平了又褶。 那只荷花灯笼靠在孟清脚边,风一吹,就明明灭灭的。 “哇,你们快看,有星星!”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孟清顺势抬头,看见夜空闪烁的光点。 紧接着是一声惨烈的尖叫:“啊!!!有鬼啊!” 孟清感觉叶疏桐原本昏昏欲睡的情绪骤然一醒,随即扭头看见同班的几个人。 姚臻尴尬地摸脑袋:“啊,是……是你们俩啊,我还以为河边没人呢。那个灯笼这么一照,怪瘆人的。” 秦司安一个爆笑:“姚臻,你怎么这么怂啊。” 她拉着邢荞往前走了一个台阶,也坐下来。 往这边走的同学都陆续聚了过来,三三两两坐在一团,仰头看星星。 这一夜好像真的很晴朗,连云雾经过的轨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真希望很多年以后我们还能这样在一起看星星。”秦司安说。 姚臻说:“那肯定啊。大班长,到时候你负责组织规划,我负责打电话通知,怎么样?” 秦司安说:“群里就能做的事为什么还要浪费电话费?” 窸窣的笑声中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叹息,也不知是谁开始哼歌。 叶疏桐半靠着孟清的肩,睡意朦胧地眨眼:“他们怎么突然多愁善感的。” 孟清说:“因为有些人可能以后再也不会相见了。” “那是因为他们不想见,”叶疏桐懒洋洋地说,“我想见的人,我一定天天去见。” 孟清说:“可是你要出国的。” 叶疏桐说:“那就视频天天见,免得你太想我。” 或许是被周遭的情绪影响,孟清低声说:“我们会不会也渐渐的就不联系了。” 然后各自走上旅途,偶尔会重逢。 “怎么可能,我才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叶疏桐断然否定。 “嗯,”孟清说,“我也不会的。” 来拿高考成绩的那一天,孟清抱着几本书册,在离开教室前最后看了一眼。 窗外的梧桐树生满旺盛的枝芽,在课桌投下摇曳的影子,遮住那些刻痕,或者笔迹。 “孟清,走了。”叶疏桐在走廊前方等他,懒散地抬眸。 于是孟清没有留恋地朝前走去。 番外(四) [文/晋江/漱欢] 炫目的灯光将KTV包间装饰成了一个小型舞台, 在调上的声音搭配着完全不着调的,音轨重不到一起去,震得人耳膜疼。 孟清坐在沙发边缘, 脑子嗡嗡地响, 听不清旁边人在说什么。他捧着茶差点睡着时, 墙上挂着的屏幕忽然亮起。 “这是叶疏桐的新歌哦?”有人经过孟清的时候发出惊叹, 又低头笑,“孟医生, 叶疏桐是不是跟你一个高中的啊?” 暗淡的光线下,一双眸子清醒冷冽。 又有旁人调笑:“……是吗?年纪也差不多,你们不会认识吧?” 孟清没回答。 周围吵得厉害,几乎令人丧失思考的能力。只有视线跟着屏幕中那张戏谑轻笑的俊美面容, 仿佛一块磁石。 过了几秒,孟清收回目光, 起身离开了包间。 走廊上无数的歌声交叠,脚下的影子随灯光跃动。墙上镶嵌的玻璃偶尔会映出他自己的影子。 那个影子被踩在脚下,直到秋天的冷空气迎面吹来, 才渐渐散去。 长街灯火通明, 行人寥寥。 但就和这座海滨城市过去几年间的每一个角落一样,只要一抬头, 就能看见玻璃商厦巨大的商业广告牌上那张熟悉的脸。 和□□年前那个穿蓝白校服戴耳机走在孟清身旁的少年不一样, 如今“叶疏桐”这个名字和他那蛊惑人心的嗓音一起在万众瞩目下闪闪发光。 除了名声大噪,那人的眉眼也褪去青涩,变得锋利。不说话时显得冷漠, 偶尔对着镜头挑眉,仍是张扬肆意的模样。 孟清想,相比于叶疏桐, 他按部就班的人生的确毫无变化。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注定往不同的方向走。 那些多年前的画面偶尔也会不合时宜地闪过脑海,仍是新鲜的,好像昨天才发生。 每到这时,嗓子都会有些干涩。 可惜兜里没有烟。 路过孟清的行人在对着广告牌发花痴,还小声议论着最近的绯闻:“听说了吗,张潺潺好像在和叶疏桐谈恋爱诶。他们好像要上个什么节目,公费旅游!” “之前不是传他隐婚生子吗?” …… 呼过耳边的风吹散了声音。 孟清走在人行道边缘,乍一侧眸,和一辆驶上辅道的漆黑商务车擦肩而过。是那种看上去就很昂贵的车,在瑚城这样的地方并不罕见。 因此他也没有注意到,那辆车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了下来。等他完全经过了路口,消失在转弯,才再次启动。 - 周一早上,孟清照例去医院。 他去年从瑚城最好的医学院博士毕业后,加入了一家顶尖的私立口腔医院。工作环境不错,待遇也很好,单位计划明年送他去国外培训。 一切都还在正轨上,除了直系领导脑子太活跃经常搞出一些不着调的事情以外—— “小孟啊,你看这个节目我觉得还是可以的,”张主任拿出一叠资料,试探性地问,“你考虑一下嘛,反正都是谈恋爱,和大明星谈恋爱不亏的呀,万一碰到那什么灵魂伴侣了呢。这么好的事情,肥水不流外人田。” 孟清迟疑一秒,说:“主任,我上周说过了,我不……” 张主任语重心长:“小孟,你看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多给咱医院长脸,也不能一心扑在工作上,是时候考虑找对象了。” 孟清前脚一走,张主任拿起电话:“哎呦,怎么办呐,人家年轻人不肯,我名字都报上去了……” 隔壁连通办公室的同事捡起落在地上的宣传册,朝孟清笑:“咱主任就是妻管严,肯定是被他电视台的老婆威逼利诱了。……等等,这上面的意思是张潺潺肯定去?我天,孟清,你去帮我要个签名吧。” 另一个同事探出头:“说的是招商,也没说人肯定来啊。而且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主任电视台的老婆,主任是不是还有别的地方有老婆?” 站在门口的张主任:“咳。” 刚开玩笑的同事当即起身:“那个,我病人预约时间到了,我先走了。” 孟清手上的东西还没放下,就听张主任说:“小孟,今天十楼有个VIP要来,向主任跟你说过了吧?” “嗯,我马上去。” 那张电视台节目的宣传单被折叠,不经意间顺手丢进了白大褂的外兜。 VIP区的一间诊疗室中,小女孩儿抱着一只毛绒绒的皮卡丘,直勾勾地盯着走进来的孟清。 她看上去很乖巧,有一双盈着水光的漂亮眼睛。 “哥哥,我要拔牙吗?”她说话时很自来熟,又透着一丝脆生生的害怕。 孟清看了一眼屏幕上放大的牙片,温柔地说:“不用,你张嘴让我看一下。” “好吧。” 小姑娘乖乖地张嘴。 左侧下方有一颗龋齿,不太严重。 “你家长在吗?”孟清问。 “不在,”小女孩摇头,仰起小脸,“papa说会来接我。” 她说自己叫棋棋,和孟清家的小妹妹差不多年纪。 孟清和护士确认了情况,后者抱怨了一句:“这些大人成天哪里这么忙,把孩子送过来人就不见了。要是出什么状况还得找医院。” 治疗结束后,小姑娘拉拉孟清衣角,说:“papa什么时候来接我?” 孟清说:“你给你爸爸打个电话,然后在这里稍等一下。” “可是我没有手机。”小姑娘说。 孟清把自己手机借给她,听见小姑娘说:“……四个小时?那你要赶快来噢。” 诊疗室后续还有病人,孟清和她告别,让护士带她先去休息区呆着。 等处理完另一个病人的情况之后,孟清经过休息区,刚好远远看见小女孩从座位上起来,趁着护士和别人说话时往走廊跑去。 一只手从暗淡的拐角处伸出,将她拉了过去。 那个一闪而过的高大身影戴着帽子、墨镜和口罩,看上去充满奇怪的嫌疑。 距离棋棋说大人来接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所以很可能不是她的家长。 ……该不会是什么拐卖儿童的家伙吧? 孟清脚步一顿,立刻加快步伐,抄了一条近路。 即将关上的电梯门被文件夹一碰,再次打开。 棋棋正在那个拐卖犯怀里大哭,一看到孟清更是挣扎得不行,上半身往外扭,两只小手往孟清的身上搭。 孟清一把将她抱进怀中,冷冷地注视着那个疑似拐卖犯的家伙,语气警告:“你是什么人?保安马上就来,你别想跑!” 对方站在原地没动。 孟清以为他害怕了,眼神愈发冷漠。 这里是医院,有时会出一些极端事件也不一定…… 孟清警惕地抱着小姑娘后退一步,出电梯门之前却听小女孩小声说“papa”,手指着电梯内的方向。 孟清一愣。 棋棋叫了孟清一声,小手在空中晃了晃:“哥哥。” 孟清顺势把她放了下来,原本想拦,却见小姑娘绕过自己跑回了那个疑似拐卖犯的身边,一把抱住对方的腿,似乎被外套兜里振动的手机吸引。 孟清这才后知后觉,刚才他“夺过”棋棋的时候,对方根本就没有半点阻止,好像是顺其自然让他抱过去了。 而且这个拐卖犯穿得挺潮,长手长腿的比较惹眼…… 果然,下一秒,对方说:“孟医生,是误会。” 孟清一怔。 不是因为对方叫他“孟医生”,而是那个充满磁性的慵懒嗓音。像拂过海面的雪风,深潭粼粼的光,夏日午夜的酒精。那个声音曾陪他从年少到成年,从身旁到耳机。 梦深梦醒,恍如隔世。 但再熟悉不过。 孟清浑身僵硬,下意识要后退,却挪不开脚。直到对方拉住他的手腕,将他往电梯内带了半步。 “小心。” 电梯门在孟清身后缓缓合上。 那人松开手,摘下口罩和墨镜,挑眉一笑:“好久不见,孟清。” 空气沉默了几秒,孟清说:“嗯,好久不见。” 他的睫毛微动,却出奇的冷静。 他们是很久不见。从高中毕业的那个夏天之后,任何联系都没有了。 但每一天,在地铁站、商业街,或是网络世界,关于“叶疏桐”这个名字的一切都会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只是远远不如此刻,清晰得近乎失真。 “我要是不说,你是不是打算装不认识我?”叶疏桐靠着电梯,抬眸盯着他。 半是玩笑的语气戳穿了孟清的想法。 “好啦,开玩笑的,”叶疏桐又说,“没想到这么巧,要不一起吃个饭?” 他那样懒洋洋地看着孟清,又适时收敛了目光。 孟清低声说:“算了吧。” 叶疏桐嘴角上勾:“算了什么算了?” 或许是语气中不经意露出的侵略性,吓得旁边的小姑娘差点哭出声。 叶疏桐低头,放轻声音哄道:“没事啦,你听话。等会儿去给你买甜筒好不好?” 棋棋瞬间收住声音,乖乖点头。 孟清看着眼前的画面,忽然联想起那些关于叶疏桐的绯闻。比如谈恋爱,或者隐婚生子什么的。 乍一看是很离谱。但这几年不见,叶疏桐竟然真的已经有女儿了? 难怪……小姑娘的眼睛,看着很像他。 虽然出乎意料,但并没有让人很震惊。 孟清平静地开口提醒:“她今天刚补了牙,两个小时内禁食。还有,两天内不要用左侧咀嚼硬物。你注意观察一下,如果还会出现疼痛,记得要来复诊。” “你听见了吗,”叶疏桐咧开嘴角跟棋棋说,“今天不可以吃好吃的喽。” 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棋棋表情一僵,又要哭了。 孟清微微皱眉,补充道:“你们做家长的,最好不要把孩子一个人留在……” 电梯门突然开了,棋棋眼睛一亮,朝外跑去:“papa!” 然后扑进了一个男人怀里。 孟清浮起一层疑惑,余光中,叶疏桐站姿懒散,视线从刚开始就一直望自己。 “孟医生,那是我侄女。”他说。 孟清顿了顿:“嗯。” “那她下次还要来吗?”叶疏桐问,“不来的话,你也给我看个牙呗。” 孟清的语气平淡:“前面左转,挂号费二十。” 叶疏桐跟着他的脚步走出电梯,忽然说:“你东西掉了。” 孟清侧过身,只见他手上拿着那张电视台节目策划单,背面印着张潺潺的单人海报。 还有宣传重点—— “素人x明星,满足你幻想的浪漫约会。” “……恋综?”叶疏桐微一挑眉,不知想到了什么,变得冷飕飕的,“你要参加?” 孟清直觉他这话问得很不对劲。 这么多年没见,就关心这个吗?去或者不去,都和叶疏桐没有关系。 而叶疏桐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一些复杂得孟清看不懂的情绪。 在一种奇怪的情绪驱动下,孟清说:“嗯,我在考虑。” 过了两秒,叶疏桐的眸中却忽然露出了一股纯粹的惊喜:“……你现在单身?” 孟清沉默:“?” 叶疏桐朝不远处看了一眼,拉上口罩,语速飞快:“娱乐圈可复杂了,上节目容易招惹是非。不过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记得通过一下好友。” 他说得义正言辞,好像是真的想帮孟清。 “我还有工作,得先走了,你忙。过几天见。” 孟清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脑袋有些犯晕。 等回办公室后,孟清拿出手机,才看到叶疏桐发来的好友验证。 奇怪,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电话的。 [你已添加了木同,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木同:辛苦孟医生了^ ^记得早点下班噢】 孟清捏着手机,心脏像是被毛茸茸的爪子挠了一下。 酥酥麻麻的,很痒。 他明明已经走出来了吧,怎么还会被这样简单幼稚的一句话带回到从前。 从医院回家的地铁上,孟清在熙攘的人群中想起了高中毕业的那个夏天。 他从前一直都知道,他和叶疏桐是最好的朋友。 叶疏桐会时刻准备着胃药,不分场合地维护他,关心他的情绪。他们在同一间宿舍一起度过了六年。 相互陪伴理解的友谊却在高考后的那一个月时,发生了变化。 是孟清单方面的变化。 而这变化来得很突然。只是某一天的夜晚,孟清忽然察觉,那些悸动的心跳和没由来的依赖在不断地推着自己,像一种病症。 只有在靠近叶疏桐的时候,才会好起来。 但也可能是更糟糕。因为他忽然察觉,物理距离上的接近,并不代表心的接近。 年少的孟清在这样矛盾的拉扯中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出高考成绩之前,全班人一起去瑚城附近的一个古镇玩。 他和叶疏桐坐在乌篷船的最后一排,聊天渐渐变得有一搭没一搭的。 叶疏桐眯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歪歪扭扭地往孟清肩上靠。 肩膀碰到的瞬间,孟清颤了一下。 他垂着眸,看着那张天真俊美的脸越贴越近。 或许是酒意作祟,孟清微微抬头,悄无声息地亲了一下他的唇角。 然后对上了叶疏桐的视线。 四目相对时,叶疏桐揉了揉眼睛,说:“还没到吗?” 接着若无其事地往后一靠,继续睡觉。 但孟清很确定,叶疏桐一定知道了。 或许是不想伤害孟清,所以才装作不知道,想把这短暂的船程糊弄过去。 叶疏桐是这样的人。 当晚,叶疏桐没有和他住同一间房。 孟清想,这答案再清楚不过了。 ……好朋友喜欢自己?换谁都不能接受吧。 更何况是叶疏桐这样的直男。 但过了几天,叶疏桐给他发短信,说约他一起去北城玩,先给大学探探路。 好像他们之间仍然和从前一样。 然而十八岁的孟清性格中仍然有敏感决绝的那一部分。 他做选择就是做了,不可能和叶疏桐继续当朋友,也绝不会回头。 于是他注销了企鹅号,连同自己的手机号也换了,顺便悄悄在陈霁手机中把叶疏桐的号码拉黑。 也是在那个夏天,他搬家了,然后选择了瑚城本地一所最好的学校。 从此,叶疏桐在他生命中杳无音信。 - 两周后的一个傍晚,孟清刚走出医院就看见节目组停在门口的车。 跟拍导演朝他招手,举着一块写有“闪耀的约会”的牌子。 说实话,孟清是有一些后悔的。 ……不该因为一时冲动答应上节目。还是一档像他这样的万年单身狗从未经历的恋爱综艺。 但当时看着导演小姑娘可怜巴巴的眼神,节目组又说会有剧本,照着来就行,更何况身后还有主任的关切,孟清只好硬着头皮去。 《闪耀的约会》主打的是明星和素人的恋爱,一听就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宣传阶段给出四男四女的剪影同时,主打一个不明确的性向。 同时,孟清还被告知,其他嘉宾的身份都是保密的——上节目的第一天,也就是今天,才会由他自己揭晓。 “那么,孟医生喜欢什么样的男明星或者女明星?”跟拍导演问。 孟清说:“我也不确定。” 这是实话,他从不追星。 但跟拍导演的镜头很快发现了他车上的CD,记录下了一个特写。 拍摄地点在靠近海边的区域,从市区过去原本路程就要一个多小时,外加晚高峰堵车,天完全黑的时候孟清才到。 几乎是最后一个。 说“几乎”的原因是,孟清在拍摄别墅的门口碰到了另一个迟到的嘉宾。 浓长的卷发,甜美的笑容,是这两年很红的女团艺人。 孟清想不起来她的名字,很礼貌地打招呼:“你好,我是孟清。” “孟清你好,我是张潺潺。”女艺人微微歪头,递上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 两人站在门口聊了几句,张潺潺显然性格开朗,十分自来熟地表达出自己对节目的兴奋。 “你知道里面还有谁吗?”张潺潺抛来一句。 孟清微微一笑:“进去就知道了。” 张潺潺率先推开门,看见几个人正坐在沙发上聊天。 见到张潺潺,几人眼睛都亮了。 与此同时,一个人刚好从楼梯下来,斜倚着墙,星眸一抬,落在了紧跟着进来的人身上。 孟清把自己和张潺潺的行李都拿了进来,正听见张潺潺颇为熟络地介绍:“这是孟清,我俩刚还在外面说,大家是不是都睡了。” 听起来似乎二人已然熟稔。 孟清打了招呼,却听张潺潺故作夸张地惊叫一声:“哎呦,这是谁在这儿呢?” 众人的目光随之而去,看见了一向懒散的叶疏桐。 孟清一愣。 ……叶疏桐怎么会在这儿? 他也来参加恋综? 难怪。 上回他说,“过几天见”。 叶疏桐此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睫毛半遮眼睛,视线直直地看着孟清。 孟清直觉,他不是很高兴,像一颗死气沉沉的……柠檬? 柠檬本人走下台阶,自然而然地走到孟清面前,恰好站在他和张潺潺中间。离孟清更近一些,形成了略显微妙的距离。 “吃饭了吗?”叶疏桐忽然低声问。 孟清下意识地答话:“没有。” 话一出口,他才反应到,叶疏桐不一定是在问他。 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落在耳边,随着脚步离开身旁。 “我也没吃,”张潺潺回过头,手顺势搭上孟清的肩,“你们都吃过了?” 一个当律师的女生说:“我带了几份沙拉,刚才分了一下,叶……叶老师没吃,冰箱里还有两份。” 张潺潺随即往厨房走,打开冰箱,扭头问孟清:“你吃沙拉吗?” “他不吃,”叶疏桐说,“冷的。” 张潺潺“噢”了一声,回头一看,叶疏桐正在用锅烧水。 “啧,离奇啊,叶老师还会做饭?”她笑了笑,拿着沙拉走了。 厨房里忽然就剩下孟清和叶疏桐两个人。 对比走廊另一侧的欢声笑语,这里显然安静多了。 叶疏桐转过身,微微一笑:“我煮点意面,你吃的吧?” 语气熟稔,好像只是分别几日的旧友。 孟清说:“嗯。” 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绞尽脑汁在回忆剧本上写了的东西。 但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在叶疏桐的注视下,孟清说:“我先上楼放东西。” “你的房间在三楼。”叶疏桐提醒说。 孟清道了谢,把行李箱拎上去了。 三楼只有两间房,都没标名字。孟清打开其中一间看了一眼,里面整洁干净,像没有人来过。 但等他打开灯走到房间中央,才发现应该是有人已经占了。 对方的行李箱在床底下,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一板剩下一半的药物。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 孟清回过头,平静地说:“抱歉,我走错了。” “没关系,”叶疏桐望着他,“这里是很容易走错。” 房间内的光线很暗,孟清推着箱子往门口走。 叶疏桐却挡在那儿,没有要让的意思。 “房间内的摄像头只有你打开的时候它才会开,你知道的吧?”叶疏桐若无其事地说着,伸手取下了孟清衣领上别着的小蜜蜂。 “嗯,导演说过。”孟清说。 叶疏桐仍然没让,他半张脸逆着光,看不清神情:“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孟清沉默几秒,手指勾着行李箱的拉杆,慢慢收紧。 “很巧,”孟清轻声说,“在这里碰到你。” 叶疏桐似乎在勾唇,声音却是平稳的:“不巧。看到你要来,我才决定来的。” 孟清微怔。 他不理解叶疏桐的意思。或者说不愿意去理解。 如果叶疏桐只是在暗示他,那么为什么是现在?难不成过了几年,叶疏桐连性取向都变了? ……开什么玩笑。 但现在,孟清不再去想话语背后的含义了。他只听明白自己能懂的部分。 孟清垂着眸,推着箱子经过叶疏桐时,听见他说:“孟清。” 像以前在学校时那样喊他的名字。 “你别躲着我。” 孟清站在走廊的光源下,听见身后暗淡中一片寂静,连那人的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孟清走到对面房间,背对着关上了门。 放下行李后,他再次下楼,在公共区域和其他人聊天。 叶疏桐坐在他旁边,全程彬彬有礼的模样。偶尔手肘会碰到,但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挪开视线。 这天晚上,按导演组要求,所有人都会随机编辑一条晚安短信发给指定的人。 孟清拿着节目组发的手机,顶着动漫头像的名字是一片绿色的叶子。 他想了想,敲下字。 “祝你做个好梦。” 两秒后,手机振动,有了回复。 - 这一期节目播出时,各色CP直接屠榜,在各个社交平台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颜狗的盛宴,混邪的战场】 【好家伙,来一对我嗑一对】 【叶疏桐和张潺潺好像不熟啊,有些在拉郎的自己心里清楚哈】 【娱乐圈论资排辈,少贴着前辈炒】 【叶疏桐和孟医生,孟医生和张潺潺,张潺潺和小律师,哪个都比你们厕品的好嗑】 【笑死,叶疏桐就盯着孟医生看,张潺潺就盯着小律师看,合着你们嗑的是空气】 【不,有些人的脑回路是“爱你就要冷落你”】 【拜托,我们是恋综,不是宫斗剧,现在宫斗都不流行这一款了】 【那个,我说真的,叶疏桐和孟医生,是不是怪怪的】 【嗯,他俩那个氛围确实……能上热搜前排的都有点真东西】 【别人在下面聊天,他俩单独上楼。上去之前都好好的,下来之后一个黑脸,一个沉默】 【我没想到叶疏桐真的会来参加这种节目诶,是给了多少钱】 【小道消息,节目组没花预算外的钱。我朋友是节目组的,说临到拍摄前两周,星罗的经纪人打电话来问能不能参加】 【有人知道吗,叶疏桐和孟医生是同一所中学的,年龄也一样,不会是同班同学吧】 【卧槽,破镜重圆不得嗑死我】 【你们看叶疏桐那个眼神,尤其是孟医生和张潺潺刚进门那儿,明显就是瞬间脸就黑了,直冒酸气】 【还有在厨房那儿,不是才见面吗,怎么孟医生喜欢吃什么叶疏桐这么清楚啊】 【叶疏桐上次舞台采访说从来不做饭……为什么给孟医生做,而且还不多不少就一碗哈,别人想吃都没有】 【孟医生没发现是只给他煮的意面哈哈哈哈哈,还问赛车手怎么不吃。开玩笑,人赛车手馋得要死啊,看了好几眼,锅里连根头发都没剩】 【叶疏桐理直气壮:没有面了】 【他连补一句“明天去买”都没有】 【我还是觉得好怪啊,这两人肢体接触有点过于微妙,尤其是叶疏桐装作不经意地出现在人家身边】 【请看这个动图,他好像动作特别熟练想给孟医生拉衣领,结果孟医生扭头跟小律师说话了哈哈哈哈哈】 【观察室的那几个人也好狗啊,还指定一个人编辑晚安短信】 【孟医生这种清冷美人一点心机都没有哇,好直接一人,都不端着一下直接发】 【孟医生社畜心理:干完活赶紧睡觉,明早还要上班】 【我看陈阑在观察室要嗑死了,还给孟医生和叶疏桐之间加了个大粗箭头】 【是这样的,陈阑是01的铁哥们儿,01是叶疏桐的弟媳,四舍五入,陈阑是在找大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妈呀,节目是会剪辑的】 【叶疏桐,求你冷静点,你在舞台上可是冷傲酷炫b王,这只躺床上对着手机傻笑的狗勾是谁啊???】 【他到底收到了谁的短信】 【你的列文虎克已上线,节目组一闪而过的画面截图,放大10倍,很明显,是小孟医生】 【毫不意外】 【毫不意外】 【毫不意外】 【我比较好奇叶疏桐到底给谁发了】 【他发的是:好久不见】 【毫无疑问】 【毫无疑问+1】 【好家伙,合着人家来上综艺,他来追人了?】 【咱也不敢说】 【咱也不敢问】 【那个,小声说一句,鉴于这个综艺已经录完了,他俩的wb现在ip都是同一个小众地点】 【ls你小心剧透被暗鲨】 【叶疏桐独美粉倒霉喽】 【叶疏桐cp粉开心死喽】 【拜托,我们孟医生大美人,高学历博士,凭什么要谈恋爱,还和娱乐圈的人,啧啧啧】 【支持ls,明星论社会贡献比得上医生吗,xs,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 【点开楼上的头像,收获一叶好孟cp粉一枚吖】 …… “好久不见。” 这四个字明明已经当面说过一次,在今时今夜经由聊天框表达,却好像多了一层朦胧的意味。 孟清盯着那四个字看了一会儿,才关灯睡去。 第二天下班后,是节目组安排的第一次约会。 约会地点有三个不同的地方——滨海广场,游乐园,和水族馆。嘉宾可以直接前往喜欢的地点,先碰面的两个人将会开启一段浪漫约会。 孟清选了第一个。 那是瑚城最近才建起的一片区域。海风吹过沿着海滩的宽阔长街,夜空出现云朵的轮廓。 孟清沿着街拐角,仰头看见阶梯上方是一处露天的音乐酒吧,正有人在忙碌于准备舞台。 他在人群中回过头,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叶疏桐站在台阶高处的栏杆边,正在和他们节目的另一个人——那个赛车手说话。 节目的规则是先见面的就算,这么看来,孟清需要另外找一个搭档。 他拉紧了包,遮住里面的小方盒子。 但就在孟清抬脚之前,赛车手转身走了。叶疏桐回过头,显然尚未收住挂在唇角的一丝得意。 他一眼看见了孟清,朝他挥挥手,心满意足地笑了。 孟清只好走上去,和他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他……怎么走了?”孟清找了个自然的话题。 叶疏桐懒散地靠着栏杆:“我和他说,约会得自己准备一份礼物,然后他信了。” 孟清说:“嗯,我也没准备。” “没关系,我有。” 叶疏桐跟变戏法儿一样拿出左手,只见一个毛茸茸的多啦A梦出现在眼前。 “你好,我叫多啦A叶,”叶疏桐变化着音调说,“你有的愿望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在不远处的摄像头中,孟清略显怀疑:“……真的?” 多啦A叶点点头:“当然是真的,不信你试试。” 孟清说:“你能发一篇柳叶刀吗?” 多啦A叶陷入沉思:“我可以帮写出论文的手进行专业按摩。” 叶疏桐模拟着二次元的声音,顺势压住孟清放在桌面的手。 手隔着玩偶柔软的外皮捏了捏白皙细瘦的手腕。 孟清的手一直很好看,漂亮细长,肤色细腻如瓷。摸起来也是偏软。 “很冷吗?”叶疏桐冷不丁地问。 孟清乍一抬眸,与他视线相撞。 被双手握住的右手动了动,却被牢牢地按住。 多年练习乐器的手指有力地按上穴位,慢慢按压。酥麻的触觉从掌心的血管蔓延到头顶。 不知是不是错觉,疲倦感的确在消失。 “不冷。”孟清说。 叶疏桐的手充满热烈的温度,将夜风牢牢地挡在手掌外。 “这里挺像普湘的,”叶疏桐的动作没停,目光望着漆黑的海面,“以前累了也经常在这样的海滩坐着,还会去找螃蟹。” 孟清知道他省略的主语。 ——“我们”。 叶疏桐似是想到了什么,接着说:“其实现在也会,我有一段时间每周都去那儿。” “为什么?”孟清轻声问。 叶疏桐说:“我在想,如果我能碰到我想见的人就好了。” 孟清说:“那你碰到了吗?” 星光落满潮湿的夜风。 叶疏桐的声音变得忽远忽近。 “……嗯,虽然等了很久,但我觉得也不差。” 孟清望着他,总觉得海浪不仅在远处,也在那双明亮的眸中。 被忽然松开的手又迅速被凉风包裹。 就在孟清以为叶疏桐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叶疏桐忽然站起身来,问:“你有口罩吗?” “什么?”孟清不明所以,但还是拿出了一枚黑色的口罩给他。 “新的。”孟清说。 叶疏桐弯着眼睛说:“你等我一下。” 孟清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完全不知道叶疏桐去干什么了。 直到第一个吉他音从小型舞台的方向传出。 一个戴着口罩、穿着简单黑T的青年出现在光线下。他抱着吉他,前额的碎发略长,差点遮住眼睛。泛起银蓝色的挑染发丝透出几分散漫不羁。 随着那把淬了夜风的嗓音,现场的氛围顿时炸裂。 叶疏桐唱的是三年前写的歌,因为简单抒情的民谣风格也曾红极一时。 “……你是否想念 暮霭沉沉江山远 所有烟雨啊 漫过我看你的眼 到如今 我啊 早已忘记你的模样 可是晚风它带我回遥远故乡 ……” 聚光灯下,歌唱者的目光穿过人群和酒瓶,与孟清遥遥相对。 情绪至浓烈时,他会微微阖眼,仿佛真的沉浸在那段过去的时光中。 孟清在第一次听这首歌的时候,偶然间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这首歌写的是他们青春年少的岁月。 而时隔好几年,叶疏桐仿佛在向他验证,这不是一种单方面的错觉。 海浪声起起落落,仿佛流淌过脚下,将那些记忆中的片段都带回此刻。 随着歌声结束,孟清坐在原地许久。直到熟悉的脚步声靠近,才从思绪中惊醒。 叶疏桐尚未摘下口罩,只静静地注视着孟清。 那样专注的视线宛若海潮,非要涤尽不可。 孟清刚要开口打破沉寂,却听周遭有人尖叫了一声:“叶疏桐!真的是他!” 先前因为歌声欢呼人群纷纷往他们的方向看来。 “走!” 叶疏桐一把拉住孟清,朝人群稀少的地方跑去。 很快,将热烈的声音远远抛在了身后。 当然,跟拍的摄像也没追上。 好不容易停下,孟清扶着冰凉的石壁喘了口气。 叶疏桐跟没事儿人一样,踩着松软的沙滩,朝孟清笑。 “孟医生,平时不跑步吗?” 孟清说:“不跑马拉松。” 他刚一抬头,一件外套从天而降,严严实实地遮住他的上半身。 叶疏桐压低声音:“别说话,等后面的人走。” 探究的脚步声压上石壁另一侧的沙滩,许是没有找到任何踪迹,又往前了几步。 孟清近乎被他圈在怀中,完全打破安全距离的接触更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孟清微微往身后岩壁的方向靠,后脑撞上了手心。 叶疏桐眼疾手快地垫了一下。 “别太往后,”叶疏桐蹙眉道,“会打湿衣服。” 他们靠得太近,以至于属于叶疏桐的气息铺天盖地覆下来,充斥着孟清的每一个细胞。 那种混合着热烈日色和夜风的气味,引发了埋藏在记忆中的气息,遥遥呼应。 原来那些相伴成长的情谊并没有被埋在深处,而是留在很浅、很浅的位置。只要风来时,就能轻松地吹开表层,露出原本的模样。 孟清想,他不是没有后悔过。 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和叶疏桐戳破那层窗户纸,他们是不是还可以继续当最好的朋友。 可惜的是人不能一辈子自欺欺人。还不如早一点,当断则断。 但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 孟清偶一抬眸,浓密的睫毛如乌云遮住大片眸色。叶疏桐的脸与他很近,仿佛只要一低头,就能亲吻他的鼻尖。 孟清抬手推了推他。 “已经走了。”孟清说。 叶疏桐仍然没动腿,只是把外套往下放,仔细地披在孟清身上。 夹克的余温袭上皮肤,仿佛一场肆意的侵略。 孟清望向漆黑的海面,低声说:“这儿没有摄像头了,你可以不用这样。” 叶疏桐的笑意僵硬在嘴角。 “孟清。” 孟清看着他:“好玩吗?” 来跟他一起上节目,当着摄像头做出一些暧昧的举动,还要求孟清配合他。 ……自己凭什么配合他? 叶疏桐似乎没预料到他的质问,眸色透出难得一见的慌神。 “我不是因为那个。我以为你知道的。” 他捉住孟清的手腕,是如过去一样熟稔的动作。 然而这个动作却如一根刺,戳破了孟清心底涌起的气泡。 他冷声说:“我不知道。不如你来告诉我,你怎么才能放过我?” 叶疏桐一怔,复杂的神情却忽然升起一丝莫名的喜悦。 怎么也不肯放手。 半晌,孟清眼睁睁地看着他眼角泛起红色。 叶疏桐的语气心疼不已:“这就是你这几年想说的吗?清清,你对自己真狠心。” 那声亲昵的“清清”,让他一愣。 “明明是你不要我了,”叶疏桐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你都不想问问我,过去这些年,我都在过什么样的生活吗?” 孟清沉默几秒,说:“网上都能看见。” 叶疏桐迫不及待发出惊喜的声音:“……嗯?你真的看啦?” 孟清:“……” 叶疏桐凝视着他:“其实,我也知道你在做什么。我知道你哪年毕业,在哪儿工作。我有一段时间一直在找你。” 孟清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我找到你了,但是我怕打扰你。我害怕我一出现,你就会跑。但我还是想亲口问问,你过得好不好?” 孟清深吸了一口气,一股酸涩的情绪纠缠在心头,愈发浓烈。 “还不错,”孟清竭力保持着声线的平静,“你呢?” “我不好。”叶疏桐说。 孟清很想问他“为什么”,但那三个字卡在喉咙中,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经常会梦到高三毕业的暑假,那天在古镇,我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我梦见自己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但你都不肯回答我,你连见我一面都不肯。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睡不着。” 孟清想起了那盒放在床头柜的药物,是和睡眠有关的。 ……他现在还有入睡困难吗? 叶疏桐退后半步,放开了他的手,认真地开口:“我那个时候只是从来没想过,我们之间除了做好朋友,还有别的可能。或者更准确地说,我不敢那样想。而等我想明白我们本来就比好朋友更亲近的时候,我已经联系不到你了。” 前后不到一周的时间。 叶疏桐那时没有意识到,那是孟清给他的一周。 而孟清在他最后一次联系时,已经做好了决定。 少年的自尊心很尖锐,很脆弱,摔过一次就不会再回头。 但孟清是个很恋旧的人,尤其是对和叶疏桐这三个字有关的事。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叶疏桐的嗓音干涩,目光却明澈,“但是,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是指,我希望,我们之间是伴侣的关系。” …… 【赛车手好惨,明明是最先到的,却成为了孤家寡人……】 【叶疏桐这缺德的要遭雷劈】 【叶疏桐笑嘻嘻,没关系,他有孟医生的手手捏】 【前方速报,已查明,叶疏桐和孟医生真的是高中同学,吗耶bl文学照进现实】 【#霸道明星爱上我#】 【为什么不是#清冷医生爱上我#】 【可能因为叶疏桐粉都喜欢自担当1】 【啊这,是我cp的体型差不够吗】 【也害行吧】 【叶疏桐,快说,你到底提前多久去学按摩了?咋还有模有样的呢?】 【那个,我有个问题啊,叶疏桐当年写《烟雨》这首歌的时候,那个记录短片你们还记得不】 【这谁记得】 【这谁记得+1】 【天王老子来了我这个新粉都不可能记得】 【噢,反正就是说,感觉这首歌是写给孟医生的(这么一说,很多事情都合理了起来)】 【笑死,唯粉假澄清来了,就是上面说的那个记录短片】 【叶疏桐本人:“灵感来源于年少时喜欢的人。”】 【叶疏桐的唯□□e like:他不是,他没有】 【所以问题来了,年少时候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呢】 【你们一天到晚呢不能嗑点好的,叶疏桐宇宙大直男,老婆绫波丽,有问题吗?】 【楼上的,算了吧,你哥都为爱上综艺了,你不如爱他所爱:)】 【本人瑚外的,我觉得吧,这件事就很微妙。我们班主任以前和他们俩是同学,我就问他们是啥关系,结果班主任沉默了】 【众所周知,没有立刻大力否认,就是承认】 【哇噻,这个料太劲爆了】 【总之自由心证,有些事情不能说得太明白,有些人也只能相信自己相信的】 【但我觉得他们没谈过吧,不然现在也不会来上这个综艺】 【靠,好好奇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疏桐拉着孟医生跑的时候还特别回头,生怕他被啥撞了。拜托,两个一米八的男人不会被抢劫的】 【大家,我有个问题不知当说不当说。叶疏桐还有好几首歌都是《烟雨》这个调调的,而且都是他本人作词作曲,那也就是说,这些歌很可能都是写给孟医生的咯?】 【令人沉默】 【令人沉默】 【令人沉默】 【所以叶疏桐是个恋爱脑吗?】 【说不准反正。而且孟医生好像看他很不爽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孟医生说不定想揍他】 【对嘛,男人之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打一架!(在哪儿打你们懂的)】 【我已经兴致勃勃、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了】 【这个节目,应该不会剪掉什么我这个vip不能看的东西吧?】 【那没有,导演组说能放上来的都放上来了】 【嘿嘿,好嗑的,没想到我嗑到真的了】 【哪儿来的真的?求求你们cp粉不要日路了,谁的广场打开都是你们在这儿随地大小便】 【所以那又怎样呢,有本事刷成你的cp呀,略略略】 【#一叶好孟# 热搜第一了!!!】 【我看叶疏桐怕是要高兴得晚上睡不着觉了】 【建议孟医生先多吊他一阵,毕竟人得到了就不会珍惜】 【楼上这位朋友,你还挂着“叶疏桐铁粉”的头像,你这样好吗】 【哎哟喂,叶疏桐粉主打的就是一个看热闹】 【以及狗塑自家哥哥】 【啊喂,不要说出来啊呜呜呜,叶疏桐也是要脸的】 【快看cp词条,劲爆啊姐妹们!!!】 【沉默神探一出手,我就知道有没有】 【是什么是什么,我加载不出来图片很急】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当当当当好心人登场啦,来给大家口述一番:沉默神探放出了一张照片,大概就是黑暗夜色中,一件外套遮住了两个人的上半身,看旁边的石头似乎是在海边。那两个人动作十分亲密,仿佛短暂相拥】 【噢对,那件外套夹克和《闪耀的》第二期内容中叶疏桐穿的一模一样】 【so what?怎么别人还不能穿了吗】 【好吧,那更巧的事情就是那张照片里两个人的下半身裤子虽然看不清楚,但轮廓和一叶好孟是完全一致的】 【还有,友情告诉大家,叶疏桐那件夹克外套在他出道以来的所有路透、舞台和镜头中都只出现过那么一次】 【某潮牌本月新款,欢迎选购同款[链接]】 【偷偷代购抬价的滚粗克哈,不要逼我骂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沉默神探可真会拍,我愿称之为封神的狗仔。那张照片氛围感拉满啊啊啊啊啊啊啊太强了】 【看得我直想舔屏,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两双大长腿的存在】 【太牛了太牛了,已截图存下来当成我自己的屏保了嘿嘿嘿】 【友情发问:叶疏桐到底是不是单相思啊,有没有人带我嗑一下】 【能嗑的多了,叶疏桐第一次唱《烟雨》的时候,穿的可是瑚外校服,上面好像还印了班级号吧】 【他粉丝澄清说那天是去参加校庆,没时间换衣服】 【funpee,他团队难道会不让他换衣服就上台?更何况瑚外的校庆根本不是那天好吧】 【哎你别说穿校服还挺有感觉,意气风发的少年感满满】 【孟医生看了并点了一个赞】 【怎么说呢,我们cp就是主打一个般配】 【所以接下来都是公费谈恋爱?】 【不能吧,我看节目组没这么好心】 【反正节目组也没多给叶疏桐钱,不如送他一个人情,让他美美谈个恋爱】 【这怎么能行,你们过分了吧,节目组哭死在厕所】 【我们今夜的签到人数已经突破历史高峰了】 【再这么下去,可能会崩】 【麻烦程序员们啦(写在这里应该能看见吧)】 【节目组表示:不会让他们这么容易就谈上恋爱的,高低得来一些随机搭配】 【怎么,是又要给叶疏桐随机发挥的机会吗[狗头.gif]】 【叶疏桐别到时候又去糊弄节目组】 【怎么糊弄那是他的本事!你行你也上】 【啊,我真的行的话,孟医生归我吗】 【……靠,上面那条的号被举报了,叶疏桐是你本人举报的吗,你有本事承认啊】 …… 【那天回到闪耀小屋之后,孟医生感觉脸红扑扑的,还找毛巾用冰水降温】 【@叶疏桐,请问你到底干什么了】 【大家都在起哄,只有赛车手表示:我连个姓名都不配拥有吗?】 【也还好啦,赛车手不也回来给大家乖乖做饭了吗】 【我发现一个哗点,叶疏桐戴的耳机是什么东西啊】 【对噢,叶疏桐出门的时候都没有戴耳机来着,怎么回来多了一副蓝色的耳机】 【按叶疏桐对耳机的要求之高,必不是他自己买的】 【噢,那就肯定是有人送的呗】 【所以约会是真的要送礼物?】 【哼,那叶疏桐也没说错嘛】 【这就牵扯到本嗑学家火眼金睛发现的另一个点了,他们两个都选了海滨广场,是不是已经非常肯定对方会选择同一个地点了】 【至少孟医生是的,那对耳机挺专业的,主打就是一个听音乐,这几个人里最合适的就是叶疏桐】 【怎么说呢,叶疏桐也是,他其实不是送的多啦a叶你们有看到吗】 【啊对对对,还有一个手部按摩仪】 【众所周知,口腔外科医生最宝贵的就是手啦,那这不是妥妥的】 …… 按摩仪被孟清放在桌台边。说明书压在上面。 说实话,他脑子里现在很乱。 好的那一面是,过去的事说开之后,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已经过去的东西,他如今都能坦然接受。 连带着那份从未改变的心意一起。 而晦暗的那一面则是,当年的事情发生后,按叶疏桐的性格,一定会找他找到发疯。 他不敢去想,到底后来,叶疏桐是怎么说服自己的。 他们朝夕相伴的时间太久了,要把对方完全从自己的生命中剥离出去,是一件残忍且疼痛的事情。 孟清能感觉有多难受,叶疏桐也不遑多让。 只是那个时候,孟清觉得他活该。 他们都活该。 混乱的思绪被突兀的敲门声打断。 叶疏桐站在门口,单手端着一杯水。 摄像头只在走廊,照不进屋内。 孟清犹豫了两秒,让他进来了。 水是给孟清准备的。 “睡前别喝,容易浮肿,”叶疏桐往桌沿一靠,“留着明早。” 那是孟清上学时的习惯,早起要喝一杯凉开水。 孟清说:“谢谢。” 叶疏桐说:“不客气。我只是想来和你说,我今晚说的话都是认真的。还有,我不希望你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孟清微怔。 一双手覆住他的耳朵,周围变得寂静。 只剩下叶疏桐放低的声音。 “那个时候是我愚蠢,没能及时给你回应。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但不要再去想了,也不要想我都发生了什么。我们现在都长大了不是吗?” 孟清轻声说:“可那不是你的错。” 他还没有自私到把事情都怪罪到叶疏桐的头上。 “更不是你的错,”叶疏桐直勾勾地看着他,“你当然可以怪我。你如果想揍我一顿也可以。” 孟清吸了一下鼻子,说:“不能打脸?” 叶疏桐就着他的玩笑顺势道:“你的话可以。” 过了两秒,叶疏桐的眸光一亮。 孟清浅浅地笑了一下。 像窗外所有冰凉的夜风都化为露水。 “我能抱你一下吗,”叶疏桐说,“就像咱们以前一样。” 也没等孟清开口,他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住了他。 “清清,我们只用记得好的事情。其他的,都从现在开始,重新来。” 半晌,孟清在那个阔别已久的怀抱中说:“好。” 那个拥抱持续的时间远比承诺的要久。 因为孟清不记得,他们什么时候有过时间更长的拥抱。 但外面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这个拥抱。 “孟清,你睡了吗?我刚楼下看你灯亮着。”一个清亮的男声响起。 应该是嘉宾中的那个赛车手。 孟清看了叶疏桐一眼,一个“我”字刚出口,房间内的灯突然灭了。 外面的有人喊道:“是不是跳闸了!” 厚重的窗帘遮住夜色,室内伸手不见五指。 孟清尚未习惯这样漆黑的场景,凭借直觉抓到了身旁人的衣袖。 “停电了吧,”孟清移动脚步时不小心踩到叶疏桐,“你还怕黑吗?” 最后那个疑问词被挡在了唇边。 他感觉到有一片温软落在自己的睫毛上。 细细的电流以睫毛尖为起点,迅速扩散全身。 门外的赛车手还在敲门:“孟清,你还在吗?” 过了几秒,门开了。 叶疏桐在对方诧异的眼神中以一贯懒散的姿态走出来,轻睨一眼:“别吵,他睡了。” 唇边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赛车手忽然有一种错觉。 ——如果人也有尾巴的话,叶疏桐此时一定在对着门后疯狂地摇。 番外(五) [文/晋江/漱欢] 【当当当, 欢迎收看《闪亮的约会》第三期~】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叶疏桐从孟医生的房间出来啊?我没看错吧?】 【请相信你的眼睛,没看错】 【这节目策划怎么回事啊,大家一起密室逃脱这种活动幻视我司团建, 幸好他们都认识, 不然就是大型抠脚现场】 【……那你们可能是没有和二十个陌生人一起玩过狼人杀】 【非剧透:最好笑的根本不是鬼, 是叶疏桐的装模作样、小律师的尖叫和那个爱豆的阴暗爬行】 【叶疏桐be like 虽然有点紧张但是要装作无所畏惧的高傲狗勾一枚吖】 【啊啊啊啊啊啊那请某个胆子这么大的人不要趁机往孟医生身上扑】 【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噢, 是一叶好孟啊,那没事了】 【叶疏桐你该不会是故意制造一些肢体接触吧, 你旁边都没有障碍物怎么来个平地摔的】 【孟医生:我不理解.jpg】 【孟医生沉迷于解谜,很不耐烦哈哈哈哈哈】 【主要是已经对叶疏桐的招数烂熟于胸了,根本懒得搭理他】 【叶疏桐:你是来解谜的,我是来恋爱的】 【急, 感觉我担恋爱脑有点严重怎么破】 【拜托,两个人之间明明隔了五六七八个人, 怎么眼神还能拉丝呢】 【(拿喇叭)请注意,一叶好孟不嗑眼神糖,我们还没有弹尽粮绝到那个地步】 【可是眼神糖就是很好嗑啊, 无论你走到哪儿我的视线都黏在你一个人的身上呜呜呜呜】 【人就是会在人群中无意识地看向自己喜欢的人】 【啊, 那,叶疏桐是不是有情敌】 【最新战报, 他俩高中的时候就是众所周知的好兄弟, 铁哥们儿那种】 【注意一下你的形容词,一个“铁”字打破了我的嗑糖幻想】 【呃,散了吧, 怀疑是演戏来赚通告费的】 【楼上,你清醒一点,叶疏桐缺这点钱吗?孟清缺这点钱吗?】 【哦哟哟, 别激动,戳破谁家肺管子了。苍蝇肉也是肉,不赚白不赚,再说他们这“一点点钱”谁知道是多少】 【完蛋,这么一说我都觉得是工业糖精了】 【有黑子下水军了吧,怎么话术都这么统一,不是“工业糖精”就是“演戏”,咋的,假戏真做不是更好嗑了】 【笑死,请问节目拍摄结束这么久了,他俩ip还一直同步,是劳模吗?】 【没想到别人谈恋爱也会有人嫉妒】 【我就说一个点,叶疏桐要能演技这么好,那他可以直接去赚演员的钱了】 【喜欢就挂在脸上不对吗?你是有什么回避型依恋吗?】 【路人都嗑到晕厥了哪里还有功夫来吵架】 …… 孟清其实还拿不准叶疏桐是怎么想的。 那天晚上在海滩边的话说得很明确了,但是然后呢? 说到底,这毕竟只是一个为期三周的节目。是拍出来当成商品,给别人来看的。 他和叶疏桐的那些话,有多少被拍进去了,谁也不知道。 虽然他确定,叶疏桐说的是真心的。 可他们两个之间错过的这些年,并不仅仅是一个节目就能补上的。 他们各自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彼此并不知道——孟清在媒体上看见的都是一种伪装出的表象。 他更想知道,叶疏桐经历了什么样的旅程,有没有改变。 面对着无处不在的镜头,有许多话都无法深聊。但叶疏桐好像并不在意。孟清有种感觉,在叶疏桐眼中,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怎么了,还好吗?” 其他人的讨论声几乎遮盖了密室有限的空间,但熟悉的嗓音靠近耳侧时,孟清的肩头出现极其细微的颤动。 他捏着提示道具,微微侧过身。 孟清身后是一个复古衣柜,柜子顶部有一盏微弱的灯。光线顺着红木的纹路往下,衬得孟清本就白皙的脸色略显苍白。 那双清冷的眼睛盛着摇曳光点,左眼尾处的小痣若隐若现。 “我以为,”叶疏桐压低声音,欲言又止,“算了,没事。” 不知怎么,孟清却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你是以为我的胃病犯了?” 叶疏桐没否认。 因为后面有人经过,他往前走了半步,迫使孟清不得不向后,背靠着冰凉的书柜。 这时候孟清才意识到,叶疏桐比以前还高了一些。两个人靠近时,他需要稍稍仰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但是差一点就撞到的胸膛被手掌隔开了,然后准确地往下一段距离。 掌心轻轻贴在胃的位置。 “真的没关系?”叶疏桐微微皱眉,“我带了药,可以出去吃。” 孟清明白他的意思。 ——这种隐私没必要暴露在镜头下。 但孟清嘴角略扬:“你想多了,我没有胃痛。” 叶疏桐看上去不太相信他的话。 孟清看着他,轻声说:“高中毕业之后,我基本都三餐按时,早睡早起,胃病没有再犯过了。” 这意思听上去在暗指某人自作多情。但语气平和,只是单纯地叙述事实。 叶疏桐眉心一动。 停在半空中的手瞬间显出几分不合适。 于是他收回手,也在黑暗中露出放心的笑容:“那就好。” “你们俩在这儿说什么悄悄话呢?”小律师恩希笑着的声音传来。 孟清一侧身,顺势从叶疏桐旁边离开。 “没什么,我找到密码了。” “好耶,”小律师惊呼道,蹦蹦跳跳地凑过来,”幸亏有孟医生!不然我们几个脑袋都不齐一条线索。” “我这儿找到了另外一张纸条。”说话的是那个赛车手,温杨。 孟清比对了一下线索,很快得出通关方法。 密室通过后,有一段时间的复盘环节让大家互相聊聊,然后启程去海边烧烤。 节目组准备了六个帐篷,声称是两个双人,另外四个都是单人帐篷。 在抽签的过程中,张潺潺和一个甜品师女生先抽,不料都是双人帐篷,于是分别选了一位女生室友。 但孟清打开自己分到的帐篷,才发现也是一间双人的。 “导演怎么还偏心啊。”温杨开玩笑说。 叶疏桐冷不丁冒了一句:“可能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吧。” 他和孟清分到了场地两侧,中间隔着三四五六个人。要是等帐篷一搭起来,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孟清先帮张潺潺她们搭了一个双人帐篷,一回头就见叶疏桐靠着旁边的树,一脸无辜:“孟医生,你也教教我吧。” 帐篷已经偷偷从营地另一端挪了个地儿,现在躺在叶疏桐脚边。 在孟清的细心指导下,二人一起搭出了两个帐篷。 过程中,叶疏桐问:“你有很多户外经验吗,什么时候学的啊?” 孟清说:“也没有,我第一次搭帐篷是很多年前……” 话音一顿。 孟清的眼神变得狐疑。 等一下,他第一次搭帐篷,不就是高中的时候和叶疏桐一起去露营吗? 那个时候,可是叶疏桐先告诉他怎么搭复杂的骨架。 叶疏桐仍然毫无察觉,当着镜头笑:“孟医生看起来很熟练啊,我还以为你经常和朋友去露营。” 孟清下意识地要说“没有”,但这段时间在节目录制中,原本粗线条的神经也渐渐开始收拢。 叶疏桐是在试探他。 孟清只觉得这种行为略显幼稚,但也不妨顺着他的话。 于是孟清微微笑了,没有正面回答。 果然下一秒,叶疏桐就安静了,神情都挂不住。 孟清唇边的笑意则更忍不住。 看来叶疏桐是没变,有什么都写在脸上。 或者换句话说,孟清总是能察觉他的想法。 但转念一想,叶疏桐也一样吗? 孟清这么想着,退后的脚却压上了一只鞋子,差点失去平衡。 “小心点,”被踩到脚的人顺势扶住他的腰,然后不动声色地放开,语气透着一丝委屈,“孟清,你变坏了。” 孟清没回头,若无其事地说:“怎么了?” 叶疏桐说:“你笑话我。” 帐篷挡住了镜头,原本松开的双臂再次缠绕上来,故意闹孟清。 “……很痒。”孟清对他这种三岁行为颇为无奈,但那几秒的打闹却不经意间泛起熟悉的气息。 好像这些场景都发生过无数次。 好像他们之间原本就该如此毫无间隙。 忽然怔住的手却让叶疏桐的动作也停住了。 孟清的手指扣着小窗的角,细腻的皮肤在夕阳下近乎发光。 叶疏桐的手从身后伸来,慢慢覆了上去。 多年弹乐器而留下薄茧的指腹轻易地弄开并在一起的手指,插入缝隙,然后亲昵地揉了揉。 仿佛某种令人心安的慰藉。 这是独属于他和叶疏桐之间的动作。 叶疏桐是在告诉他,有一些东西,从来没有变过。 傍晚一起烧烤时,夕阳很美,晚风也舒服。 对于孟清来说,很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时间。 大家凑在一块儿聊天。 虽说职业各异,人生经历也大不相同,但年龄相近的年轻人之间总能很快找到有趣的话题,说也说不停。 恩希说:“哎呀,下节目的时候就算没有发生爱情,我们说不定也能成为朋友。” “那就够了吧,”张潺潺在她身旁笑,“我本来也没什么朋友。” 恩希睁圆眼睛:“开什么玩笑,大家都想和你当朋友。” 张潺潺说:“也不一定吧,圈子小也没什么社交几乎,不然也不会单身到现在。不信你问叶疏桐,哎,叶老师,你有朋友吗?” 叶疏桐刚把竹签上滋滋冒油的烤肉剔下来,然后用叉子取了一块给孟清。 “挺多的,”叶疏桐看着孟清,笑意盈盈,“但是中途好几年都没有最重要的那一个。” 温杨听笑了:“那叶老师现在有了,是谁啊?也是圈子里的吗?” 孟清吃了一小块鱼肉,尝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心跳跟着轻了一下。 叶疏桐朝孟清眨了一下左眼,回头说:“秘密。” 几个人都笑了。 睡觉前,孟清去洗漱,回来时碰到了温杨。 “糟糕,”年轻的赛车手一脸苦恼,“我刚不小心打翻可乐,把睡袋和防潮垫弄脏了。” 节目组可没准备多余的。 “连一点补救的可能都没有,他们还让我自己想办法。”温杨叹了口气,小狗般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眨了眨。 剩下的人中,也就孟清这儿是双人帐篷。 孟清说:“那你要不——” 被帐篷里突然冒出来的脑袋吓了一跳。 叶疏桐自然而然地插进话:“那你去睡我那个帐篷吧,干净的,我都还没碰过。” 温杨迟疑片刻:“那你怎么办?” “咖啡喝多了,我晚上睡不着,”叶疏桐说,“干脆我来守夜,刚好写会儿歌。” 温杨没有半点怀疑,当即表示感谢,临走前恋恋不舍地看了孟清的双人帐篷一眼。 孟清心底掠过一丝奇怪,但没太在意。 等温杨去了叶疏桐那间帐篷后,孟清才出来看了叶疏桐一眼。 “外面不冷吗?”孟清问。 叶疏桐说:“还行吧,我衣服厚。” 孟清无奈地说:“你要不进来坐会儿?” 叶疏桐眼睛一亮,下一秒已经人蹿到跟前了。 等拉上帐篷的门链,孟清才说:“你是在等我邀请你?” 帐篷里没有光,叶疏桐坦荡荡地躺下。 “对啊。”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孟清一时失语。 叶疏桐翻了个身,懒散的嗓音被外套压住:“我已经睡着了。” 他吸了一下鼻子,忽然皱眉:“怎么一股烧烤味儿。” 孟清说:“你别睡到半夜把被子吃了。” “我还是把衣服晾外边儿。”叶疏桐坐起身,刚要倾身去找拉链,感觉衣角被人扯了扯。 他回过头,在黑暗中和孟清面对面。 帐篷上方有一个很小的透明窗,一些微弱的光线像羽毛般轻盈地飘入,然后落到防潮垫上,凝成一道窄小的光柱。 孟清的手刚好停在那里,摊开的掌心像盈着一捧虚无缥缈的光。 “没必要,太麻烦了,”孟清轻声说,“我都闻不到。” 叶疏桐找到拉链的手缓缓松开,说:“你不介意就行。” 孟清说:“你不用这样,这么……客气,都不像你。” 在暗淡的狭窄空间内,孟清感觉叶疏桐似乎笑了。 是那种有一些不好意思的,掩饰性的笑。 “我以前对你很不客气吗?” 孟清迟疑半秒,说:“那倒没有。” 实际上孟清斟酌了一下用词。他原本想说叶疏桐看上去小心翼翼的。 其实细细回想,从前叶疏桐对他也是如此,只是耍赖撒娇一气呵成。那些无微不至的照顾从生活中所有细小的地方钻到人身上,让人毫无意识地接受,只有失去的时候才明白自己的习惯已成定局。 而现在,他和叶疏桐之间隔了这么多年。这段短暂的相处时,孟清总会感觉他和叶疏桐在无限朝对方靠近,但那些以前的习惯一时半会儿很难捡回来。 他们两个人都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孟清犹豫着说:“反正不太一样。” 叶疏桐想了想,抓住他的手晃了晃,用故作天真的语气说:“那我想出去两分钟好不好?” 孟清评价:“做作。” 叶疏桐说:“你想夸我也不用这么委婉。” 孟清不客气地说:“赶紧,别废话。” 捏着手的温度骤然消失,孟清下意识地去寻,手指往前微微一动,连带着视线也仰起一些。 “别这么看我。”叶疏桐忽然俯身,虚挡住他的眼睛。 或许是因为在黑暗中摸不清距离,但孟清知道他们此刻挨得很近。 就连碰到脸颊的呼吸都是热的。 叶疏桐开口时,那股炙热的气息顺着脸部的弧度慢慢移到耳边,几乎是若有若无地贴着他的耳垂。 “我会忍不住想亲你。” 孟清抿紧双唇。 下一刻,覆在眼睛上的手掌连带着遮住自己的气息一并撤走。 夜风灌入帐篷,在黑暗中心跳的耳朵却始终没能冷却。 孟清侧身躺下,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叶疏桐的脚步声。是怕吵醒他,慢慢放轻了,连拉上帐篷门的动作都格外小心。 一床柔软的毯子搭在他身上,轻轻捻了捻。 “你睡了吗,”叶疏桐放轻声音,“清清。” 孟清说:“嗯,晚安。” 叶疏桐嗓音带笑:“晚安。” 孟清感觉他是平躺在自己身后,然后有意无意地朝自己的方向靠了靠。 半夜时,孟清被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压醒了。他发现自己是被一个保护的姿势圈在怀中,箍得有点紧。他稍微一动,听见叶疏桐也醒了。 “怎么了?”叶疏桐的嗓音迷蒙。 孟清记得他失眠的事,睡意朦胧地问:“你还没睡着?” 叶疏桐似乎花了一点力气去思考,然后回答:“快了。” 他没有要收回手的意思。 孟清这样侧躺着也不太舒服。他根本没有思考,索性翻了个身,让自己和叶疏桐面对面。 手无意识地抓住了叶疏桐的衣服,头顶靠着下巴。 距离更近时,那股属于叶疏桐的冷冽气息笼罩着鼻尖。 困意再次袭来。 …… 【#一叶好孟# 又是公费恋爱的一期呢】 【怎么说话呢,明明是镜头前面装不熟的一天】 【怀疑导播跟他俩谈了谈,不要太快表现得过于明显,让我们节目拍啥啊】 【我们这是闪耀的约会,不是闪耀的恋爱】 【#闪耀的约会更名为闪瞎狗眼的恋爱#】 【有没有可能就是不熟啊,你们早期嗑错了,后面来个大反转呗】 【对啊,我看温杨就不错,年轻的赛车手,意气风发,和孟清很配啊】 【温杨就是明显对孟清有意思,不然不会这么几次三番地找机会跟孟清说话嘿嘿嘿,人群中每次都第一个看孟清】 【听说温杨还开车送孟清上班去了,为什么节目组没剪进去啊】 【这还能有为什么,因为某人不高兴了呗】 【你们都看出来了,叶疏桐能没反应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叶疏桐好酸】 【叶疏桐是不是还不知道送孟清上班那件事啊】 【期待他知道的反应】 【期待他知道的反应+5201314】 【就算不知道,他也很报复了哈哈哈哈哈哈】 【赛车手:我想睡一个帐篷的诡计就这么被识破了吗】 【孟清:毫无知觉.jpg】 【叶疏桐:哪个不怕死的还敢来撬我老婆???】 【赛车手,你太明显了,你的床板是怎么坏的】 【叶疏桐可真好啊,把自己房间让给人家】 【听到别人讨论烧烤的叶疏桐表示非常困,听到有人想和自己老婆睡一屋的叶疏桐立刻怒瞪情敌】 【虽然表面上很有风度,但他说的怎么就这么冠冕堂皇】 【赛车手还是年纪太小了,面对镜头只能顺着台阶下】 【开什么玩笑,孟医生这种洁癖人当然只选一个自己能接受的室友啊】 【嗯,他唯一的室友:叶疏桐】 【其实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俩那天晚上也没睡到一起,只是节目组剪出了一种错觉。前几天爆出来那个xxx上种地节目还晚上拍完熄灯后,自己跑出去睡五星级酒店呢,他咖位还远不如叶疏桐这种级别的】 【有可能噢,叶疏桐一向都是那种,走哪儿去都得所有人看他脸色的level】 【怎么,我家哥哥咖位高你不服气啊?那你把他歌都从你歌单里删了】 【我说有些人不要太离谱噢,叶疏桐那天晚上绝对是和孟医生睡一个帐篷了。这期最后有段他出来晾衣服、找节目组要毛毯的花絮,你们睁大眼睛看看他走的时候手上拿的是啥】 【毛毯啊】 【错,是两床毛毯】 【然后那个方向只有两顶帐篷,一个是他让给赛车手的单人帐篷,另一个就是双人帐篷了呗】 【答案显而易见】 【我觉得最有说服力的证据你们都忽视了,请看截图,下一期的开头,镜头虽然对准了张潺潺,请问模糊背景中一前一后出来的两个人到底是谁啊(捧脸)】 【一叶好孟是真的】 【还有一个证据,叶疏桐起来看日出的时候,有黑眼圈了】 【他说一晚上没睡着】 【他故意说给孟医生听的,孟医生明显不太自然】 【跟喜欢的人一起睡觉怎么能睡的着呢,你说是吧】 【叶疏桐说,感觉海浪太吵了】 【我说,是你的心跳太吵了吧】 【孟清好冷酷,让他晚上回小屋再睡】 【呵,叶疏桐还不是乖乖听了,在无人的角落猛灌咖啡】 【毕竟是孟医生给他推荐的呢】 ……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约会节目越来越像是在团建了,第三期烧烤,第四期游乐园,第五期丛林探险】 【导演旨在让每个人在灰头土脸的情况下表达出真实的自我】 【确实太真实了,人在劳累的时候真的一句废话都不想说】 【哈哈哈哈当着镜头我看张潺潺都要翻脸了】 【世界的纷争都与我们小情侣无关】 【小情侣sei?】 【众所周知,这个节目目前只有一对真情侣】 【一叶好孟上大分】 【不仅他俩的感情上分了,这要是个探险节目,他俩绝对能遥遥领先】 【今天赛车手也是在努力的一天】 【今天叶疏桐也是在努力让赛车手滚远点的一天】 【今天孟清也是在努力完成任务的一天】 【赛车手:……我没有惹你们任何人】 【其实我觉得叶疏桐也是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不然单采中也不会说自己还要努力靠近】 【他们需要聊聊】 【他们肯定已经聊过了呗,主要是要当着我们的面聊聊】 【我不说,今晚谁把咖啡打翻在床单上了】 【敢情赛车手是教了叶疏桐,还不给人家发红包】 【赛车手wb表示真的有收到红包哈哈哈哈哈哈】 【孟医生人美心善,竟然真的让叶疏桐进屋】 【我没有看错吧,刚刚走廊尽头哪个一闪而过的镜头,真的好像在亲亲噢】 【是借位,你看错了】 【好想知道他们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看的!!!怒骂导演一万遍】 【导演表示他真的无能为力】 【节目组所有人都对着监视器狂嗑哈哈哈哈哈】 …… 孟清靠在床上看了一会儿文献,完成后刚关上灯,叶疏桐端着两杯水进来了。 “看到我不是很满意吗?”叶疏桐微微歪着头,故作不满。 孟清对此很无奈,索性顺着他的话说:“有人要来和我分一张床,有什么满意的?” “那你希望是谁,”叶疏桐闷着嗓音,把水杯放在他手边,“温杨?” 孟清说:“你别把事情往别人那儿引。” 叶疏桐的嗓音平淡,透着股不高兴的劲儿:“他上次在海边是故意的,你看不出来?” “嗯?为什么?”孟清不明所以。 床的另一半稍微下陷。 叶疏桐坐在床上,支起上半身,仿佛在黑暗中盯着孟清的脸。过了一会儿,他低低笑了一声:“你怎么还是这样……不过,也好。” 孟清说:“你说清楚。” “他对你有好感啊,”叶疏桐说,“所以要想办法找点接触的机会。从前几天开始他就一直想和你说话,烧烤是,出去玩也是。” 孟清后知后觉,想了起来:“难怪。” 叶疏桐忽然警惕:“什么?” “他前天早上起很早,说要去市区,顺便捎我一程。但他好像并不顺路。”孟清说。 当时在外地工作的叶疏桐:“……” 他幽幽地飘出声音:“我怎么不知道。” 孟清思索道:“嗯,不知道节目会不会剪进去。” 他原本只是有一点奇怪,但并没有多想。 叶疏桐语气忽而冷淡:“怎么,你还真的要考虑一下?” 孟清反问道:“我们这不是恋爱综艺吗?每个人都有机会。” 说话时,嘴角在黑暗中慢慢扬起。 叶疏桐闷着声音,气压一下子就低了:“……没错,你可以慢慢考虑。” 然后补充道:“反正我只选你一个。” 孟清说:“真的?” 叶疏桐说:“千真万确。” 他们两人并肩躺着,连呼吸的起伏也渐渐相同。 孟清说:“那天在密室的时候……是怎么回事?” 他指的是叶疏桐以为他犯胃病的那次。 其实最近还有好几回类似的事。 叶疏桐似乎在回忆那天的事,过了一会儿,低声说:“我就是以为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是不是不会照顾自己了。看来是我想多了。” 孟清轻声说:“嗯,我有好好照顾自己,那你呢,你有吗?” “还行吧。我就想着,反正最差不能死掉,不然就见不到你了。”叶疏桐语气轻松。 孟清感觉,他可能弯着眼睛。 孟清说:“把那个字收回去。” “呸呸呸,行了吗?”叶疏桐问。 孟清说:“其实念大学的时候我也会想,你原来是怎么照顾我的。我那个时候才发现,就算没有你,我也不想让自己的生活有太多改变。” 没有改变,就不会失控。 也不会被失去的那一部分纠缠。 过了一会儿,孟清感觉到温暖干燥的手碰到了自己的,然后被不轻不重地握住。 “那你现在还会允许一些改变发生吗?”叶疏桐放慢了语速。 孟清:“什么改变?” 叶疏桐说:“比如我。” 不等孟清回答,他又说:“你不用现在告诉我答案,我再给你时间考虑一下。毕竟下了贼船一次,绝对不会有第二次。” 孟清说:“怎么,船要离港了?” 抓着他的手握紧了一些,但又像碰着易碎的宝贝,不敢太用力。 叶疏桐拖着声调说:“对,上来就关起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先用温柔乡麻痹一下,然后你就不想走了。” 孟清说:“听上去不错。这船中途还有别人上来过吗?” 叶疏桐一愣,侧过头,眼睛亮晶晶的:“你在问我有没有过别的人?” 孟清“嗯”了一声。 就连他这样单纯有限的圈子,一路上来也遇到过不少追求者。更何况叶疏桐在娱乐圈这样充满俊男靓女的地方。 “那你有喜欢过别人吗?”叶疏桐反问道。 孟清说:“我先问你的。” 叶疏桐也不耍赖,低声回答:“一个也没有。” 孟清没说话,静静地听他说:“这个圈子里见过面的都算朋友,私下顶多吃个饭,离了镜头谁也不会联系。是有人表达好感,但那也和我没有关系。因为我所有的情歌,都只写给一个人。” 他握着孟清的手,抓到自己胸前。隔着一层肌肉,是一颗跳动的心脏。 “这个地方,一直都缺了一块。我知道有一天,我会重新把它拼凑整齐的。” 孟清的手指蜷了蜷,仿佛马上就会碰到那颗真实的,滚烫的心。 “你是看到什么绯闻了?”叶疏桐怀疑地问。 孟清不自然地说:“可能是捕风捉影吧。” 叶疏桐忽然笑了。 是那种忍也忍不住的笑音。 “你笑什么?”孟清怀疑又有个圈套等着自己。 叶疏桐说:“你关心我啊,我还不能乐一下了吗。” 孟清:“……” 就这么高兴吗? “现在轮到你了,”叶疏桐清了清嗓子,“你有喜欢过别人吗?” 他是了解过孟清在干什么,但从来没找人查过孟清的私人生活。 归根结底,他是不愿意知道的。 因而此时,一贯散漫的心也有些紧张。 孟清低声说:“没有。” 叶疏桐长舒了一口气,在漆黑的视野下又打量孟清一次,要确认到底:“真的假的?” 孟清说:“嗯?” 叶疏桐用叹息掩饰自己的兴奋:“我失去了一次当时髦男小三的机会。” 孟清说:“你要是这么讲的话——” “不能,”叶疏桐立刻警惕道,“我乱说的。” 随即,他又说:“那说明我是最幸运的那一个。” 孟清说:“我也觉得。”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身体随着笑意颤动时,手指在慢慢地被另一个人靠近。 然后握住。 “你明天会选我吗?”叶疏桐干脆利落地问。 按照节目的编排,这段短暂的相处其实已经要接近尾声了。 孟清迟疑片刻:“我说了的话,你今晚睡得着吗?” 旁边的人陷入沉默,回应孟清的是一个无赖又克制的拥抱。 孟清假意挣扎了两下,没推开。 叶疏桐抱着他,忽然说:“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 随着“滴”的一声,室内屋顶发生了变化。天花板中央忽然出现一道直缝,两块板子朝左右撤开,夜色流淌于一整块圆形的玻璃。 孟清坐起身,望了一会儿。侧头时,正好与叶疏桐的视线相撞。 在光线微弱的空间中,他仍然能感觉到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像挂在夜幕的所有星星都落在此处。 他被那些璀璨的却如漩涡一般的光点吸引着,望见呼吸背后的漫长岁月。 噙着星光的嗓音在缓慢靠近:“你在想什么?” 孟清微微仰头,一抹温软的触感掠过唇边。 肩膀碰着肩膀,眼眸中的情绪在缓慢变化,然后无限放大。 许是夜色浓烈,引得孟清的睫毛颤动不已。 此时所有言语都变得苍白,于是叶疏桐捏着他的下巴,再次亲了上去。 孟清抓着他的手臂,指尖慢慢地由白变红。 【海上约会,呵呵,仿佛八个社畜在相约锻炼,谁懂】 【他们是真的是有在努力竞技诶,什么帆板浮潜之类的……】 【节目组让大家制定约会规则,他们最后定出来的:两人一组比赛积分,最后一名的小组要请大家吃饭】 【我要是最后一名我就摆烂了,大不了请吃饭呗,何苦这么惨】 【大胆建议导演组干脆给节目改名:闪耀的团建】 【顶顶楼上,我觉得这个团建不错】 【其实浮潜还蛮好看的耶,有没有人告诉我这个地方在哪儿,无人机拍出来好绝,张潺潺好像美人鱼呜呜】 【报告,竞技人员中出了两个谈恋爱的叛徒】 【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哪两个人在谈恋爱】 【经过了这一期,应该不会再有人怀疑一叶好孟的真实性了吧】 【没有了,他们传有剧本在表演的全都散场了,现在支支吾吾不敢发言】 【这剧本都写不出来破镜重圆的戏码哈哈哈哈哈哈】 【节目组编剧爆料:真的不是编的,也不敢对叶疏桐乱编啊,那不得被星罗告死,根本播不出去】 【叶疏桐毒唯也散场了】 【胡说八道!叶疏桐毒唯已经被扒出来批皮写同人文了】 【一叶好孟有多好嗑,今天发现我导也在嗑,震惊得我论文都拿不稳了】 【+1,我们办公室全在疯嗑】 【我总觉得他们那天晚上在房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啊,怎么关系就突飞猛进】 【之前就一路高歌、突飞猛进啊,只是现在完全都不掩饰了……】 【还约个p的会,直接民政局原地开办,然后送入洞房,还能让其他人每个都随点份子钱,多好】 【赛车手黯然离场,独自美丽】 【早说了现在年轻人十个里面能有一个在谈恋爱已经不错了】 【嗯,这八个人里至少有两个人在恋爱呢】 【真不戳,团建出了对真情侣】 【[图][图][图]你们快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叶疏桐你不要以为镜头拍不到啊,旁若无人地干什么呢!】 【我语言能力不好,简单给还没看的大家剧透一下:游艇趴体,叶疏桐说孟医生脸上落了根睫毛,然后趁机亲了人眼睛一口】 【卧槽卧槽卧槽】 【就这?就这?这个尺度太小了……你们这个台的节目不行(指指点点)】 【我就好纯情这一口呜呜呜呜呜香香,饭饭】 【纯爱人狂喜】 【然后孟医生往后退了半步,避开镜头,再出现的时候嘴唇已经有点肿了】 【啊这,叶疏桐你这就过分了】 【过分+1,都不给我看看】 【回程的时候,远景镜头中,是哪两个人靠在一起睡觉我不说】 【那个地方位置那么小、座椅那么硬,两个一米八几的挤在一起就这么舒服吗?】 …… 【来了来了,最后的告白时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kswl】 【吗的你们两口子可真会,我随份子吧】 【随份子(摸一摸兜)(我只有两块)】 【听说是叶疏桐专门要求节目组选的地方,刚好周六晚上学校都没有人在才去录的】 【音乐,烟花,教室外的走廊,氛围拉满了】 【谁懂,“我最想念的就是十七岁的时候,可以漫无目的地生活,最重要的是你和我一起在这里看天边的云,这是我最幸运的时候”】 【“我想从我不在你生活中的那一刻开始”,戳死谁了我不说呜呜呜呜呜】 【哭了,我当年喜欢的男孩子都已经变成中年油腻爹味十足的大叔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行了,我一个爆哭,这一段对话的每一个字都值得拿出来裱着】 【孟清说:“我们分开的时间已经比在一起度过的时间长了。但是我有时候会觉得,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就像现在这样。”】 【所以人生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对方,双向奔赴呜呜呜呜】 【我怎么听见了一群火车,都在呜呜呜呜呜,那我也呜呜呜呜呜】 【怎么说就是好感动,就他俩明显都不是恋爱脑,但是叶疏桐居然眼睛红了,孟医生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只能说,他们超爱】 【我是从那个地方不行的,叶疏桐拿出了孟清当年送给他的一支钢笔,一看就保存得特别好】 【哈哈哈哈哈他说平时都舍不得用】 【叶疏桐十年老粉作证,这支笔他经常带身上,但是碰到要签名的时候就找人借笔】 【上次粉丝说你兜里不是有吗,叶疏桐就笑了笑说不能用】 【连墨水芯都没换……】 【笑死我了,孟清想写字,发现:墨芯都干了】 【这段怎么又哭又笑的,前一秒我都要笑死了,结果孟医生拿出了一把木吉他】 【说是原本准备十八岁的生日礼物,但是当年没有机会给他】 【我要笑的,孟医生说叶疏桐有送给过他一套书签,叶疏桐:什么?根本不记得了】 【笑的我,本来叶疏桐是不是还想邀孟清去哪儿,孟医生:明天还要值班】 【都说了这两个人绝对不是恋爱脑,就算之前那么久没在一起,现在都在自己的职业路上走得很好哇】 【咱就是说,这个约会以加班结尾,打工人真的一秒代入】 【不管怎么样,祝99】 【份子钱就给孟医生在的医院做慈善项目啦】 【ls很有想法,我也跟了】 【谁来看看他们现实生活中到底再没在一起啊】 【在的在的,童叟无欺,昨天一起从南边海岛回瑚城】 【然后叶疏桐蹲在人家医院门口楼梯上,跟孟医生耍赖不肯走】 【孟医生忍不住回头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叶疏桐立刻爬起来跟上去了】 【我已经在狗仔的图中嗑生嗑死,明明只有两个画面,为什么带给我的震撼这么大】 【好甜好甜好甜呜呜呜呜】 【沉默神探说你们少看,容易高血糖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说狗仔群里都表示以后不跟了】 【那岂不是我要缺糖了】 【建议看看两个人wb,还有一堆可以嗑的,还能考古,比如什么多年前的伤春悲秋】 【马上叶疏桐新歌也要发了,好像是甜甜恋爱歌!】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 孟清开会结束的时候,收到叶疏桐的消息,说他工作完成准备回酒店。 距离那场综艺节目结束已经两个多月了,因为工作的关系,两人聚少离多。 好不容易碰到都在同一个城市出差的情况,见面的时间也调了再调。 孟清到酒店房间的时候,叶疏桐正在开红酒。 好几天没见,他忍不住抱着孟清亲亲蹭蹭,半点不愿放开。 两个人坐在床边,孟清坐他腿上,吃点东西慢慢聊着天。 孟清喂了颗葡萄给他,但叶疏桐得寸进尺,要来抢他嘴里的。 “不是都说只和喜欢的人分享食物么?”叶疏桐磨着孟清的嘴唇,低声说。 孟清脸颊微烫,推开他一段,微微喘气:“你都成年人了,幼不幼稚。” “是啊,成年人了,”叶疏桐亲了亲他的耳朵,“晚上约酒店你还来赴约。” 孟清的嗓音清冷:“我知道。” “嗯?”轮到叶疏桐一停。 孟清的唇瓣带着葡萄果肉的清甜香味,覆上叶疏桐略显干燥的唇角。 “甜吗?”孟清望着他,不动声色地问。 那张素来清冷漂亮的脸庞此时濯上一丝浅浅的粉色,向来坦率平静的眼眸注视而来,纯粹之中透着一点别样的东西。 诱惑人想要让那双眼睛染上颜色,揉出水光。 叶疏桐与他额头相碰,视线低暗温柔,捉住手腕的力量却扣得更稳了。 “还可以再甜一点。” 孟清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清甜的果汁堵住了唇舌。 落地灯的光线略显刺眼,让他有时必须闭上眼睛。 叶疏桐扯下领带干脆利落地蒙住他的眼睛。 直到光线摇晃得几乎要碎在空气中时才取开。 “看着我。”叶疏桐掐住他的手腕。 孟清的嗓音早就哑了,根本说不出话。 叶疏桐顺势渡了一口水给他。 …… 回瑚城之后,孟清简直不想理他。 那些脸红心跳的画面就像在报复他清心寡欲二十多年,非要一点一点找回场子不可。 而叶疏桐总是得寸进尺,再加之体力异常得好,根本没有结束的时候。 孟清躲了他两天,还是心软了。 想着回家再给他打电话。 但下班时,叶疏桐已经在楼下等他了。 车后备箱装了三箱行李。 “我邻居最近在装修,我都睡不着,天天熬夜,”叶疏桐的嗓音透着一股委屈,“我能去你那儿住几天吗?” 等到下车了孟清才想明白:“你这借口是不是有点老了?” 叶疏桐牵着他的手,满意地眯起眼睛:“有用就行。走啦,我们去买小馄饨。” 两个人牵着手,慢慢地顺着街道走。 梧桐树的叶子铺满一地,盛着金色的夕阳。 孟清想,无论在哪一个故事的节点,他们都会做同样的选择。 只要朝前走,朝前走。 番外(六) [文/晋江/漱欢] 01/在昨天 孟清趁着端午回了一趟瑚城。 普湘的天气很好, 他坐着公交车,听叶疏桐在耳机里胡言乱语。 “……不管,你放假都不来看我, 反正我今天就要回家!” 他说的“家”大概是指孟清在的地方, 是哪个城市并不要紧。 “快去工作吧。”孟清望着窗外的海景, 不免好笑地催促。 “知道啦知道啦, 你都不想我吗?” 耳机对面似乎有不少人的嘈杂声,叶疏桐那话大剌剌地一说完, 立刻安静了不少。 孟清说:“嗯,我想你。” 那边顿了顿,叶疏桐压低嗓音:“我也想你。” 一声很轻的嘬吻贴着耳蜗深处,烧得变红。 这种旁若无人的表白哪怕已经经历了无数次, 还是会在一年多的同居生活后引起心跳的细微颤动。 温柔热烈的阳光穿过指缝,和许多年前一样。 恍惚间, 孟清产生了一丝不真切的感觉,像伸出手就接到了礼物,都不用出门走两步。 叶疏桐说他这是习惯了要努力的生活, 但实际上有些命运的小惊喜就是理所应当该属于某个人的。 孟清想, 生活的小意外可能也是如此。 比如此时公交车司机说车坏了,把为数不多的几个乘客赶到路边, 然后扬长而去。 从这里走到陈霁那儿起码得一个多小时, 烈日炎炎,晒得不行。 孟清刚走两步,一辆经过的灰色面包车在他前面猛地刹住脚。 一个短寸脑袋探出车窗:“孟医生!” 宁让称自己是来普湘送货的, 瞄了瞄坐上副驾驶的孟清,笑道:“上回孟医生到瑚城都半年多前了吧。” 孟清说:“我两个月前回来过一次,当时说去你那儿吃饭, 结果关店了。” “啊对,”宁让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就是出去玩了一趟,现在又开门了。你和大明星要是这两天有空就来吃饭呗。对了,你介意我抽烟不?” 孟清转过头,只见宁让放下车窗,咬着一支电子烟。 “也算戒了吧,”他解释了一嘴,不情不愿地提一句,“家里那个不让抽。” 正说着,他电话响了。 宁让一点接听就朝对面扯嗓子:“知道了,晚上要回去吃饭的。我这儿开车呢。” 对面不知说了句什么,他立刻偃旗息鼓,压着嗓子:“我答应你还不行么。” 挂了电话,宁让朝孟清无奈地笑:“贺伯明那家伙就是有点管得太严——你那儿也这样不?” 孟清说:“那倒没有。” “哎,他非说人家谈恋爱都这样,这臭小子搁这儿诓我呢。”宁让的话匣子瞬间如洪水涌出,好像前几年压在心里的事都找不到人说。 “这事儿得从头讲。我和贺伯明——孟医生,我把车窗打开吧。” 宁让说,他和孟清之前见过的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是在酒吧认识的。当时两人都看上了一个新来的调酒师。 宁让自幼看不惯贺伯明这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男人,尤其开头闭口一股子装腔作势的精英模样,也不知道在恶心谁。 “我是没念过什么好大学,可能我就是酸吧,”宁让笑道,“反正看他那样就欠揍。” 后来的事情也很简单,调酒师是个直男,谁也没追到。 宁让把气撒在贺伯明身上,两个人差点打了一架——“差点”的意思是,暴力干架没成,反而搞到了床上。 宁让以前自诩是个铁血纯1,没什么经验,恰巧贺伯明也没有。过程极为痛苦,气得宁让直咧嘴开骂。 翻车后为了挽回颜面,就纯当被狗咬了。 不料路边野狗食髓知味,一来二去不肯放过他。 宁让勉强把他晋级为炮.友。 但这事渐渐就变了味儿。 是从宁让发现自己对贺伯明周遭那些莺莺燕燕有些看不顺眼了开始。 碰巧贺伯明去国外开会,临走前让他想清楚到底要什么样的关系。 他回过神来,寻思着还是得生活回到正轨,一忙起来,就彻底把这傻x抛到脑后。 等贺伯明再回来时,宁让已经往后退了一步,觉得自己还是得当1。 “这么说也不对,老子也是退了一大截,”宁让对孟清说,“是他跪在面前非求我不可。所以我又中了他的圈套。上回你们走的时候我和他只是短暂尝试。” 后来这边吵架没完没了,贺伯明有一天上门来说让宁让和自己走一趟。 他们出了一趟远门,去高原上自驾。 车子在国道被追尾,贺伯明拦着气到炸毛的宁让,发挥了律师的本职。 人在疲惫的时候容易暴露自己的本性——宁让慢慢才觉得,贺伯明还是有点真才实学在身上。 宁让说:“看他求我的份儿上,就先将就着吧。以前的事就当我大人有大量,姑且不和他计较。再说了,谈恋爱嘛,互相打打马虎眼儿,时间滋溜一下就跑了,你说是吧?” 孟清想了想,说:“也是。” 天下的爱人各有各的相处之道。感情这回事也或长或短,缘分走到头分道扬镳也不是稀罕事。 只是但凡落在自己身上,谁不想要长长久久。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宁让咧开嘴,“今朝有酒今朝醉喽。” 临下车前,宁让还硬塞了两只鸡给孟清——活的,会叫的那种。 刚到家门口就吓了陈霁一跳,连忙让王群带去菜市场。 晚上临到睡前,孟清听见手机振动了一声。 他扫了眼屏幕,撩开窗帘,看见叶疏桐神神秘秘地站在路灯下。 等孟清出门,整条路上空空荡荡,半点有人来过的痕迹都没有。 恰好有陌生人在夜跑,孟清放慢步子,让对方超过自己。 快到拐角处时,一个人影忽然蹿出来,双手拍在一起。 前面的人吓了一跳,跑开的同时大骂一声:“你神经病啊!” 叶疏桐措手不及地瞪着眼,缓缓回头看向走近的孟清,忿忿道:“你是不是想笑话我?” 孟清嘴角微勾:“嗯?天太黑了,听不清楚。” 叶疏桐低头惩罚般地咬了一下他的耳朵,神神秘秘地说:“我给你看样东西。” 捂住的双手举到孟清面前,在远离路灯的漆黑阴影中忽然打开。 几个光点扑扇着翅膀骤然升起又散去,如星光落在树梢。 顺着萤火虫飞动的方向望去,树林间还有更多的星点,飞舞涌动,搅散了浅淡月色。 孟清的眸中浮起盈动的光点,忽然说:“很多年没在普湘见过萤火虫了,上次看到……还是上次的事。” 叶疏桐从身后抱着他,下巴在他颈边来回蹭蹭:“喜欢吗?” 孟清“嗯”了一声,微微侧头亲了亲他。 叶疏桐顺势捏了一把他的腰,果然得到了颤动的反应。 “要不然,”叶疏桐商量道,“酒店也挺近的。” 外地工作小一周了,整天对着视频,连个人都没碰到。 孟清说:“明早要送沐沐去兴趣班。” 叶疏桐蔫了一秒,大方表示:“好吧,反正你的假期还有两天。” “最后一天要值班,”孟清说完,顿了顿,“但我今年还没休年假。” 叶疏桐狐疑道:“你是在暗示我吗?” 孟清说:“你想多了。” “真的?”叶疏桐按着他的后脑勺猛亲了一口。” 孟清微微仰头,眼神往下撇:“别在这儿。” 叶疏桐略一思索,下一秒将人直接打横捞进怀里。 “别太挣扎啊,”叶疏桐忍住笑意,故意说,“万一被邻居看见就不好了。” 孟清冷着脸,不得不勾住他的脖子:“你还怕被看见?” 叶疏桐长腿一迈往回走着,坦荡极了:“我不怕啊。我就是在思考,我们去哪儿度蜜月比较好。” 孟清刚想说“度什么蜜月”,就看见沐沐抱着毛绒玩具站在几步外。 小姑娘睁大眼睛思考了几秒,然后欢天喜地地往家跑。 一声“哥哥要去度蜜月喽”直接响彻整片夜空。 02/漫长旅行 摊在地上的大箱子被折叠整齐的衣物排满。 “……哎你们度蜜月几天啊?”陈霁在电话另一头说,疑似正在追着沐沐喂饭。 继上次沐沐胡说八道之后,全家人都当真了一样。 孟清坐在地上,背靠沙发,叹了口气:“妈,我们还没结婚。” “噢,那不也一样嘛。你那么忙,小叶也忙,就提前过了。”陈霁乐呵呵地说。 叶疏桐从沙发上凑过来,插了一句:“阿姨,这可不能提前,我都安排好了。” 孟清瞥他一眼。 陈霁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行行行,你们自己把握啊。” 挂掉电话后,叶疏桐还在和孟清数:“你看,咱们夏天去旅行,秋天结婚,冬天度蜜月,是不是很完美?” 孟清平静地问:“我说了要和你结婚吗?” 碰在孟清后颈的手指摩挲了几下,叶疏桐过来亲他的耳朵:“你早上答应的啊,怎么提起裤子就不认了。” 衣领被压下一截,露出雪白的一寸颈上红梅般的印记。 叶疏桐顺着那些印子亲了亲,动作温柔,却仿佛在提醒孟清今早发生的事。 孟清冷笑:“床上说的话能当真吗?” 他推开叶疏桐,走到另一边把剩下的衣物塞进箱子。 拉链关到一半时,旅行箱另一侧几个叠在一起的白色纸袋引起了孟清的注意。 “这是什么?” 看起来每个纸袋都装的衣物,不同颜色的丝带系在外面加以区分。 结系得都很潦草,应该是叶疏桐自己准备的。 “别忙!”正要拉开的丝带被突然伸来的手一把按住。 孟清说:“你干什么?” 叶疏桐摸了摸鼻梁:“就是几件衣服,刚买回来的,过两天路上试。” 孟清心底涌起一丝怀疑,总觉得那纸袋边缘露出的衣角不是什么正经衣服。 但他被一个亲吻转移了视线,不曾细想。 亲着亲着,呼吸变了味儿。 手掌探入单薄的衣衫,被冷静地捉住。 孟清微微蹙眉:“明天还要早起。” “那都是明天的事了。”叶疏桐与他耳鬓厮磨。 孟清的食指尖抵在他胸前:“今天要把汤圆送到外婆那儿。” 被点名的汤圆原本在阳台睡觉,“噔”一下站起,咧开嘴巴飞奔而来,稳稳把叶疏桐撞到了地上。 叶疏桐:“。” 次日一早,两人开着车往西走。 出了城市之后,视野变得无限开阔。平原一片葱翠,朝澄澈的天际蔓延而去。 孟清是个喜欢做计划的人,尤其是旅行。 但叶疏桐截然相反。墨镜一戴,哄孟清说:“咱们开到哪里都行,累了就停,反正车上还有帐篷。” 孟清:“……” 叶疏桐说:“你肯定在心里觉得我不靠谱。” “确实,”孟清承认道,“你知道最近的一个城市是哪里吗?” 叶疏桐报了个地名。 孟清的视线停留在地图上的某个位置:“你认真的?” 叶疏桐挑眉:“……不好吗?” 孟清说:“挺好的。你该不会是看了一眼地名直接就定下了吧?” 毕竟这么拼的路程不像是叶疏桐能定出来的。 “我照攻略来的啊,”叶疏桐一脚油门踩下去,得意地勾唇:“走喽,去大草原!” 当时叶疏桐可能也没想到,自己事后有多懊悔。 原本他盘算的就是看看美景,吃吃美食,悠哉悠哉地聊聊天,晚上还能来个亲密接触。 不成想就是少看了眼攻略上写的距离,车一开就是一整天,路上还堵了好几个钟头。 ……根本没来得及赶到目的地。 于是两人抹黑就地找了个当地牧民的毡房。 孟清的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梦里是很久以前他在中学的图书馆翻国家地理杂志。 叶疏桐坐在他对面,对着摊开的地图打瞌睡。 少年好不容易忍住困意,伸长脖子看孟清手里的书。 漂亮细长的手指划过彩页上壮阔的景象,和那些历史书中的地名。 孟清说:“要是有一天能去就好了。” “这还不简单么,”叶疏桐说,“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不就得了。去看草原的飞鹰,雪山脚下的花,还有高原上的湖——” 孟清纠正道:“那叫海子。” 叶疏桐说:“海子孩子还是鞋(hai)子?反正都一样,你什么时候有空?元旦就走?” 孟清说:“元旦我要回家。” “噢。那下次吧。”叶疏桐往前一趴,涌出的失落仿佛能够透过时间和梦境被触碰。 于是下次被淹没在接踵而来的人生中,摇身一变就是十几年后了。 早上孟清醒来时,身边的位置还是热的。 恰好叶疏桐掀开帘子进来,弯着眼睛:“老板送了一份奶茶,快来尝尝。” 孟清浅抿一口,发现味道很特别。 “茶是本地青砖茶,”叶疏桐复述着自己粗略听来的话,“咸的,还很提神。” 孟清端着碗,想起来:“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很早吗?我一向都这个点醒。”某人大言不惭。 孟清当作没听到他今早的闹钟。 叶疏桐开始得寸进尺:“还不是因为你昨晚一直喊我名字,搞得我都醒着。” 孟清眼皮一动,想到了那个梦。 但是他不会说梦话吧…… 叶疏桐言之凿凿:“看吧,你果然是梦到我了。你梦到我什么了?” 孟清说:“我梦到你说要一起沿着国道从草原到雪山,去沙漠戈壁和寺庙的经幡。” 话说到最后,叶疏桐的脸色微微一变。 孟清与他对视之中,忽然笑了:“不会吧,我说对了?” 毕竟出发之前,叶疏桐只告诉了他第一站,可没说后面去哪儿。 叶疏桐堵住他的嘴:“你就当不知道。” 孟清喘气时笑:“你记得的事情我也记得啊。” 叶疏桐与他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呼吸,唇齿间都是奶茶的香气。 等出了毡房,孟清才看见昨夜没能目睹的辽阔草原。 尚未干涸的露珠反射着清晨的日光。 再一回头时,叶疏桐牵了两匹高大的马,踏着晨雾朝他走来。 天地间的风不曾静止,草也在摇曳。牵马的人身高腿长,慵懒的眸子微抬,俊美无铸。 孟清想,有时候不做计划的旅途或许真的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然而一天下来,孟清的体力基本透支。 他确实没想过,骑马是一件这么累的事。 而可气的是,叶疏桐居然半点事没有,还能得心应手地帮他舒缓肌肉。 孟清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 不是他体力差,而是叶疏桐体力实在太好。 “你放松一些。”叶疏桐从身后钳住他的小腿,顺着薄薄的肌肉线条揉按起来。 孟清感觉酸痛又痒,忍不住挣扎了两下,脚掌往外蹬。 叶疏桐一把捏住,沉默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 孟清还没意识到,再次挣了挣。 “别动。” 叶疏桐的单膝压着他的大腿,俯身含住了他的耳朵。 压低的嗓音多了一丝别的意味。 孟清这才后知后觉,刚才蹭到了什么地方。 他耳后一热。自从和叶疏桐在一起之后,也不知道为什么,碰触到的身体很容易就会有反应。 孟清试图抓住被子,却被叶疏桐看出了意图。 “清清,”叶疏桐低声说,“你需要我帮忙吗?” 孟清挤出了拒绝:“不需要。” 叶疏桐说:“好吧,那我还是继续当按摩师傅。” 压在背上的胸膛很快离开了,真的只是继续刚才的行为。 从脚底到膝盖,顺着肌肉弧度,却在按到穴位时,掌根若有若无地抚摸。 过了一会儿,孟清闷着声说:“……还没好吗?” 叶疏桐的嗓音无辜:“专业的按摩是需要时间的,你看你腰背肌肉都绷紧了。乖,放松一些。” 他说话的同时还要撩起衣物,俯身顺着脊骨亲一口,行径恶劣得令人发指。 孟清抬脚踹他,又被晕晕乎乎地按住了。 …… 有了这一遭,孟清第二天就主动接管了旅行计划。重在一个紧慢得当,允许一定范围内的突发事件。 漫长的国道从东往西,常常几十公里不见人烟,但胜在江山万里都是好风光。 两个人一路沿着古道往西开,顺着河流穿过广袤的草原。 在抵达连绵的雪山脚下时,孟清在一个清晨从箱子里翻出了那几枚纸袋。 ……竟然是一套汉服。 好像是有过某一个时刻,叶疏桐说想看他穿这样的衣服。 那天他们在的客栈修于海子边,纱帘之后是延伸的露台,仿佛漂浮于碧蓝的湖面。 叶疏桐睁开眼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常年积雪的山峰在宽阔的海子对岸,清晨的薄雾从湖面飘来,吹开了他心上人的袖袍。 金色的光芒跃于发梢、眉眼和唇角,说不清是哪一样更动人。 清清冷冷如霁雪的嗓音传来:“这个带子好像不太能系。” 孟清勾着汉服腰带的一端,微微蹙眉。 “我来吧。”叶疏桐慢慢走到他面前,嗓音中的睡意在慢慢苏醒。 系到一半时,叶疏桐忽然眼神一震,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清清,”叶疏桐沉吟片刻,眼神四处搜寻,“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别的东西?” 孟清疑惑地抬眼:“嗯?看到什么?” “没什么——”叶疏桐茫然一秒,忽然一个小盒子闪过眼前。 孟清捏着那枚精致的黑色盒子,平静地问:“不是说好一人买一对吗?” “对啊,我订做的已经到了。”叶疏桐理所当然地想拿回来,被孟清避开。 “这样吧,公平起见,”孟清把盒子往身后藏,微微一笑,“我来说那句话。” 叶疏桐想了想,捉住孟清的手慢慢松开,嘴角一扬:“那是我的荣幸。”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现在?” 孟清穿得好看,他却一身睡意,头发都还没梳。 孟清略微颔首,刚要打开那只盒子,却听叶疏桐急忙道:“反了。” 他手上的动作已经来不及,小盒子经过这一路颠簸也变得不太稳固。 因此一点亮晶晶的东西从缝隙中落出。 叶疏桐手忙脚乱地去拿。 倒是接住了。 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半身站在了湖水中。 孟清坐在木台边缘,衣服下摆都泡在水里。 悬起的心慢慢下落。 叶疏桐摊开手心,两枚银色的戒指还沾着水滴。 谁管呢,他想,睡衣就睡衣吧。 下一阵涟漪泛起,二人几乎同时开口。 “孟清,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叶疏桐,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相视一笑时,孟清说:“我愿意。” 叶疏桐站在水中,顾不得寒冷,迫不及待地亲他:“我也愿意,当然愿意。一百个愿意!” 凉薄雾气被晨光推散,粼粼波光在拥吻的身影后闪烁。 当天那套打湿的汉服就不能穿了。 叶疏桐趁孟清睡觉的时候暗搓搓地下单。 这么差的质量,一撕就坏,应该多买几套。 03/婚礼瞬间 孟清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会有一场婚礼。 他以前就不喜欢这样众目睽睽之下的场合,叶疏桐也知道,因此没提过这事。但真的等到要去领证的时候,周围人问起,他忽然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不需要太盛大,以简单为主。 只要有彼此的亲朋故交在场就足够了。 然后有一场今天这样的好天气。 ——在一片空阔的海边,夕阳铺满绿地,白色的长椅摆放着锦簇的花团。 孟清站在玻璃长廊的一侧,看着玻璃幕墙外来来去去的人影。 叶疏桐给他系上精致的领结,站远两步,忍不住夸赞:“你今天真好看。” 孟清难得会穿这样精致的西服套装,修长笔挺又不失琼玉似的清冷温润。抬眸时,睫毛虚虚一动,扫过人的心尖。 “我的意思是,每天都很好看。但今天有点不一样。”叶疏桐凑近了些,凝视着眼前的人。 孟清被他看得不太自然,笑说:“哪儿不一样。” 这套衣服来来回回试过好几次,连长度都是叶疏桐亲自量的。 “因为……”叶疏桐的声音被脚步声打断。 Mathieu和曲为霜抱着花同时出现。前者用仍然不够标准的普通话催促道:“你们快点,要开始了。” 曲为霜看了二人一眼,忍笑说:“人都到齐了,麻烦稍微分开五分钟可以吗?” 临走前,孟清拉住叶疏桐的衣袖,低声说:“你今天也很好看。” 音乐声随着鼓点响起。 他们在靠海的草坪那端搭了一个简易的小平台,往海上延伸了一小段,仿佛涌动的波光借此登陆。 叶疏桐有一些圈内的朋友也来到现场,其中一个知名乐队点名要当开场嘉宾。热烈的嗓音很快吸引了在场嘉宾的注意。 总体而言,来的人只比预想的多了一点点。 孟清想,起码每一个都是他认识的。 沐沐和叶疏桐的两个小侄女来当花童。沐沐稍微高一点,牵着左右各一小女孩儿摇摇晃晃地撒了一路花瓣玩。 过了一会儿,台上唱歌的人换成了凌珧和叶望舒。 凌珧的调子可着劲儿地跑,主打一个信念感。本人毫无察觉,兴高采烈地挥手。身旁的人只能无奈地笑,也不再试图把调子拉回来了。 “他们唱的是什么啊?”秦泽平坐在前面,年纪大了,被这音乐声震得耳朵疼。 小曲给他报了个歌名,是叶疏桐前两年写的一首歌,秦老没听过很正常。 坐后面一排的方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是什么歌?” 等到台上又换了一支摇滚乐队时,孟清从玻璃长廊的一端走了出来。 不知是谁先开始吹口哨的,热烈的声音瞬间将现场淹没。 台上的鼓手、吉他和键盘都是清一色的黑西装加礼帽。旁边鼓风机一吹,金片和花瓣从他们身旁和头顶经过,飘往了观众席。 可是走到一半,孟清忽然觉得不太对。 按照流程,他和叶疏桐应该是从两个方向同时朝乐队所在的平台走。 但当他走上台阶时,周围连叶疏桐的人影都没见到。 满座亲人朋友的目光望着他的方向,音乐声愈发沸腾。 孟清心底闪过一丝隐隐的慌乱。 ……叶疏桐人呢? 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可是现在没有人去看一眼……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的视线从毫无察觉的乐队一直扫到叶疏桐本应走过的路口,仍旧没有找到。 就在表面的镇静即将碎开时,吉他的琴弦忽然在近处拨动。 孟清下意识地退后半步,却不知何时乐队中的其他几人都已退场,只剩下吉他手一人。 衣冠楚楚的吉他手拿着麦克风,唱响第一个音节时动作优雅地摘下帽子,往台下一抛。 叶疏桐朝孟清眨了一下右眼,狡黠一闪而过。懒散的笑意逐渐收拢,被温柔认真的视线取而代之。 他唱的是一段孟清从未听过的旋律。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偷偷写的。 但随着歌词走动的脚步是如此自然,连拉住孟清手的动作都仿佛是早就精心设计好的一部分。 十指相扣,如同某种郑重的许诺。 在音乐走向结尾时,孟清忽然笑了。 他仰起头,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亲叶疏桐的唇角。 海浪声在夕阳敛取金色光芒后继续冲刷着礁石。 晚宴后,宾客没有散去,反而纷纷坐在草地上喝酒聊天。 几个小孩子牵着手在绕圈,长辈们在玻璃房中打牌闲聊。 费峥咬着蛋糕,四处问还有没有人要吃。小曲在和缪源讨论圈内八卦。 曲为霜和章默端着酒杯兴奋地凑过去听。 叶晟忙着看管孩子,妻子在和韩熙明谈生意。叶霄靠在树边抽烟,汤圆跑过去对着他的昂贵皮鞋进行圈地行为。 叶敬然举着相机,记录下了这精彩的一幕。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一转头,是江学霖捡到了他的眼镜盒。 再远一点的地方,凌珧忙着给宁让签名,喝了对方递来的酒一杯就倒,索性眯起眼睛往叶望舒身上靠。 旁边还有以前瑚外的老师同学在虎视眈眈,顺便低声商量着先找现场的哪个嘉宾签名合影。 路过的曹栖野表示:“这还不简单吗,肯定是先找新郎啊。” “四十多个人,他今晚不用睡觉了。”邢荞和秦司安异口同声。 偶尔有人喝嗨了,要扯着嗓子唱一段歌。 张潺潺和陈阑在对唱经典情歌,还要随机挑选几位幸运观众来现场伴奏。 拉起的投影屏忽然出现了一段背景视频。 也不知道是谁剪辑的,总之是孟清和叶疏桐过去的一些照片和视频穿插着出现。当然,也包括叶疏桐表白社死的那一段。 时光往前,再骤然后退。 从侃侃而谈的成年人退回到在校园操场飞奔的少年。 到初遇的那一天。 命运的伏笔在那时早已埋下。 孟清坐在草坪边缘,接过叶疏桐递来的半杯红酒,见他直接躺到在地,毫不介意潮湿的草地。 手在半空中晃了晃,然后如愿拉住了孟清。 周围人在说什么,孟清完全听不清楚。 他想叶疏桐也一样。 有满天星辰作见证,最好的朋友和家人都在身旁。 有人说人这一生只活几个瞬间。 对于孟清来说,这一刻大概就是那个瞬间。 ——但这话不准确。 叶疏桐在他耳边说:“我和你的每一个瞬间,都很重要。” 04/灯光无限 叶疏桐以前总听人说,结婚前和结婚后完全是两种生活。 起先是他爸萧政给他举例:“我和你妈结婚前,她很崇拜我是个植物学家。但后来,你也知道的,我每次都是半夜偷偷陪我的植物说话。” 叶疏桐表示:“正常人都会觉得那是你的问题。” 后来他二哥叶晟说:“结婚前我去亚马逊雨林写生都没人管我,现在想留胡子都要报备。” 叶疏桐说:“你要是死在热带雨林也没人管你。” 话是这么怼的,多少在当年还单身的叶疏桐心中留下了一些刻板印象—— 好像结婚后就应该是这样的日子。 所以当他发现孟清基本不干涉他的选择时,也隐隐产生过一丝焦虑。 人都说七年之痒,他和孟清从十三岁开始,满打满算认识两个七年了—— 会不会孟清腻了,懒得管了,才根本不关心他在干什么。 可是孟清明明很关心他啊。 会夸他准备的早餐好吃,手机音乐里有一半都是他的歌。素来冷静自持的孟医生偶尔还会回应一下他的情话。 叶疏桐十分确定,孟清肯定是爱他的。 ……那是为什么呢? 这份令人忧虑的矛盾念头从诞生的那个早上一直折磨他到当天晚上的颁奖典礼。 走上红毯的人眉头都皱累了,对着无数闪烁的摄像头都笑不出来。 当天上热搜的标题是“叶疏桐高冷亮相”。 那是一个国际性的重要音乐奖项,算是叶疏桐演艺事业上的一块里程碑。 他心不在焉地坐在台下,偶尔会扫一眼手机。 聊天框还停留在一个小时之前。 [AAA宝贝清清:晚饭等你回来] [木同:[ok][亲亲][比心]] 可能才下班吧,也不知道到家没有。 “疏桐,”旁边的老前辈拍了他一下,提醒道,“恭喜啊。” 叶疏桐站起身,露出一贯礼貌的微笑,和旁边的同行握手,然后登台领奖。 那个奖杯还挺沉的。 叶疏桐的第一个念头是,孟清上周也得了一个国际奖项,刚好可以放在一起。 ……不过这个奖杯是镀金吧?要是真金就给它熔了,给清清做个手链。 等等,上回孟清说,当医生的用不到这么多复杂的饰品。 那不如做个貔貅。 上哪儿买块金子好呢。 “叶疏桐入行也有十年了,”主持人微笑着问,“拿到这个奖项是什么心情?” 叶疏桐握着话筒,笑说:“主要是饿了,想回家吃饭。” 台下一众哄笑。 “要感谢的人太多了,但我必须要全部在这里感激一遍,希望我说完的时候已经不堵车了。”虽然笑容散漫,言词却真诚恳切。 话说到结束时,叶疏桐在聚光灯下弯起眼睛:“最后,我的一切成就都属于我的爱人,我的灵魂知己。如果没有他,我所有的创作都失去了意义。我只想说一万遍,我爱你。谢谢你在我身边。” 典礼结束后,费峥开车接他。 叶疏桐闭着眼睛小憩一会儿,再睁眼时,车子竟然还在同一个位置。 “老板,前面出车祸堵车了,”费峥说,“孟医生说他来接你。” 叶疏桐划开屏幕,发现有五个未接来电。 看吧,果然还是孟清最担心他。 叶疏桐喜滋滋地问:“在什么地方?” 费峥说:“他说就在前面那个路口——哎老板,这儿车多,你别……” 车窗外,叶疏桐长腿一迈,在堵死的车流外跨过护栏,一溜烟儿跑过去了。 费峥立刻给小曲发语音:“完蛋,又要上热搜了。你赶快加一句啊,别让人效仿。” 深秋的风潮湿微凉,很是惬意。 商业街的拐角处行人稀少,正能看见街对面的广告牌上,叶疏桐年底演唱会的海报。 “清清!” 广告牌上的人朝等在原地的孟清飞奔而来,抱了个满怀。 孟清拍了拍他的背,好笑道:“你跑这么急干什么?” 叶疏桐亲了他的一口,说:“你是不是担心我才绕路过来的?” 孟清的眸中噙笑:“我是想看你怎么谢谢我。” 叶疏桐微微晃神:“你看颁奖直播了?” 孟清点了点头,让他和自己往街道另一头走。 叶疏桐心里乐开了花,搂着人不肯松手,直接抱起来转了个圈。 “现在开心了?”孟清捏住他的脸,“那你走红毯的时候为什么不高兴?” 叶疏桐背着他往前方走,坦然地说:“也不是不高兴,就是有一点没想明白。” 他把早上那个矛盾的念头说给孟清听。 话说出来之后,才觉出一丝荒谬。 孟清反问他:“那你希望我百分之百插手你的生活吗?” 叶疏桐认真想了想,回答:“百分之九十吧。” “那不就行了,”孟清勾住他的脖子,耐心地说,“我们大部分的时候在分享彼此的时间,但除了二人世界之外,我也很享受一些个人空间。比如我在读书的时候,你在写曲子。然后晚上我们再一起分享一整天的喜怒哀乐。” 其实这一点,也是孟清最近才发现的。 他和叶疏桐的生活其实从最开始就是以这样的模式进行的,彼此习惯且舒适,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是过去经年累月的友谊沉淀出的某种默契。 偶尔占有欲作祟时,也只是添几分情趣而已。 这世上爱侣千千万,各有各的相处模式。他们也只是其中一种。 “但是,”叶疏桐扭过头,露出可怜兮兮的小狗眼神,“你最近都没有对我撒过娇。” ——除了在某些场合。 背上的人没有说话。 叶疏桐正想哄,却见搭在胸前的手拉了拉自己的衣领。 “疏桐哥哥,”清冷的嗓音平静柔和,“到了。” 叶疏桐脑袋都在嗡嗡响,电流从头顶蹿到手背,酥麻得只能放开。 孟清走到前面时,回过头:“你愣着干什么?” 他推着一辆共享单车,旁边那辆是给叶疏桐留的。 叶疏桐跨上车,往前追去。 夜风被落在身后。 路灯在前,连绵贯穿未知的路途。 某条刚刚发出的朋友圈: [AAA木同:辛苦宝贝专门来接我[害羞][爱你]] 噢对了,叶疏桐还想说,孟清这天晚上也跟他撒娇了,嘿嘿。 想知道吗? 不好意思,这个不能说。 ——番外·完——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