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他!又没钱了!》
1. 错吻
小舟泛于湖中,身披狐毛大氅的少年握着书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游船上。半晌,游船上的人发现了少年。少年将书简盖在脸上,懒洋洋地躺着,耐心等待游船趋近小舟。
高座上的男人抬手拦住想要去查看的小厮,他一眼便认出舟上之人是谁。
“阿雏,今儿怎么又在这湖上?当心染上病。”男人走到栏杆旁,听似担心,面上却是嘲讽。他不是第一次在这儿遇到他这位好侄子。
少年陈雏是今圣宠爱的长孙平雁王,而男人是陈雏的小皇叔陈赢川延乐王。
陈雏慢吞吞地坐起身,书简依旧半掩着他的面庞:“小皇叔?”
听着声音,像是喝了不少酒。陈赢川冷笑一声,抬手示意小厮将陈雏抬上船。
笙歌依旧,陈雏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他靠在栏杆上,手中的书简滑落在湖中,未束的乌发代替书简糊住他的面庞。
“给阿雏安排个位置。”陈赢川举起酒杯,转身向着一众谋士。
这是延乐王幕僚的宴会,但此时,陈赢川左位坐了位新人。那人戴着黑色的斗笠,只露出半截漂亮的下巴。他指尖摩挲着杯壁,黑色面纱下的双眸似是在打量陈雏。
陈雏在小厮的扶持下,猛地一扎,坐倒在黑斗笠的身旁。陈雏鼻翼翕动,他凑近黑斗笠,看起来甚是轻佻:“这位公子好香。”
陈赢川蹙眉,当着幕僚的面他不好发作,只能出声提醒:“阿雏,你唐突了国师。”
陈雏双手捂脸,佯装难过道:“小皇叔,侄儿就不打扰您的宴会了,这就唐突了国师,还不如让侄儿回那小舟上……”
陈赢川听得眉角直突突,一旁的国师却是抬手轻轻点了点桌面:“小王爷,想蹭饭直说呀。”
陈雏放下手,面上果然不是委屈:“国师果真是料事如神!”
陈赢川挑眉,猜到什么:“怎么,你又没钱了?”
陈雏笑容一凛,要不说他们是一脉的,就国师这一句话就猜到自己的窘境。陈雏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所以小皇叔,您能给侄儿一口饭吃吗?”
京城有许多奇闻轶事,最广为人传的都是那些皇室秘闻,这些事儿真假参半,皇室的人几乎都不想管。不过其中传陈雏和他父王关系不好倒是真的。
平雁王十二岁便被封王,裘王在城北,他的府邸在城南。自从平雁王独立之后,裘王再也给过长子一分钱,甚至还勒令陈雏生母兰夫人不接济他。不过这也难不倒陈雏,他经常跑进宫找皇爷爷蹭吃蹭喝,好多次陈赢川也在,所以陈赢川倒是很清楚这么侄子是什么性子。
陈赢川看向国师,前几日国师传信给他说,这几日他可能会有一劫,被国师说中之后,陈赢川为表感谢才宴请国师,现在就要看国师是什么意思。
国师点点头,丝毫没有迟疑:“无妨,小王爷就是嘴馋了些。”
陈雏面色微红,接过小厮递来的筷子埋头苦吃。
国师放在桌上的手再次动了动,声音含笑:“小王爷,过几日不妨去吏部碰碰运气 ,说不定有人会来解你燃眉之急。”
陈雏吃饭的速度不减,光点头不说话。
陈赢川看得头疼:“大皇兄也真是,好歹是自己儿子,也不疼惜一点。”
陈雏好不容易咽下一口饭:“老头子心里只有他那娇妻美妾和那宝贝女儿。小皇叔,说起来南俞不是来了几位使臣,他们这是想干嘛?这日子青黄不接的。”
陈赢川被好侄子乱用成语给噎得说不出话来,按理说他们不是一家的,未来夺嫡可能正面碰上,但陈雏一心好玩,和大哥关系又不好,陈赢川倒是对他很放心:“你好歹你也在学业上用点心。南俞太子来了,说是想要和亲。”
“和亲?”陈雏简直觉得荒谬:“我们大黎适龄王爷吗?”
话毕,陈雏顿住,难以置信地抬头与陈赢川对视:“我呀?”
国师出口否认,他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美到惊为天人的脸。国师并不是纯血统的大黎人,他母亲是北境人,所以国师肤色较寻常人白上几分,一双像猫儿一样淡蓝色的瞳,一头灰色的头发。
国师端起茶亲抿一口:“小王爷别担心,不会是你的。”
这话说的笃定。
陈雏看向国师的眼睛里带满狐疑:“这国师也能料到?”
陈赢川微笑着看向国师,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正因为国师每次说的事都很准,父皇才会给他国师一职。”
“王爷,您要注意点。”国师促狭地笑了笑:“这事儿您可能会引火烧身。”
陈赢川没料到此事也与他有关,疑惑道:“怎么与我有关了?当初孤王娶夫人入府便像父皇禀明此生只会有夫人一位。”
国师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到时候王爷便会知晓 ,天命不可多露,王爷只要哨声安抚夫人就好。”
陈雏笑嘻嘻地看向陈赢川:“小皇叔,长些心眼呀。”
他就爱和这位小皇叔调侃。他与陈赢川年岁相差不大,早在太学的时候他就和小皇叔关系要好,现在也一样。
陈雏转头望向国师,还没开口,国师像猜到他心里想什么,立刻道:“鄙人名岁,按照北境来讲是没有姓氏,但陛下赐姓池。小殿下称呼鄙人岁或是池岁都可。”
陈赢川知道这位侄子的性子,连忙制止:“阿雏,不可直呼国师名讳。”
“小皇叔,你也太守规矩了。国师说可以就可以。”陈雏忍不住回嘴,明显没把那些规矩放在心上。
池岁顿了顿,喝了口茶之后:“小殿下,鄙人有个不求之情。”
“阿岁,你跟着小皇叔唤我阿雏就行,有什么要求请讲,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忙。”陈雏在这空隙还抓紧时间吃了两口饭。
“鄙人听闻岐山将军不日便会回京,小殿下和他关系好,能否引荐鄙人和将军一见。”池岁说话套了一大堆官话,听得陈雏直皱眉。
陈雏将筷子往桌上一放,语速快得吓人:“阿岁你不用去找他。子元前日来信还说想来见见你。你知道,他被誉为深情第一美男子。听闻国师长得貌美无双,隐隐有美过他的趋势。那小子不信邪,得亲自来见见你才行。”
陈赢川笑着摇头:“子元兄倒是如从前一般 ,去征战这么些年也没除去他的稚气。”
*
陈雏吃饱喝足后就留在陈赢川的船上看歌舞。
要说陈赢川财大气粗,都能把前几日国朝会上皇爷爷请的乐人们都请来。陈雏看着那些美人儿就觉得赏心悦目。
美人儿纤纤细指在弦上舞动,乐声大珠小珠落玉盘甚是好听。
陈雏对着陈赢川敬了杯酒:“小皇叔,侄子明日到您府中来找阿鹰。”
陈鹰是陈赢川的庶长子,陈赢川年少时也是个不谙世事的主儿,也喜好寻欢作乐。但他酒量可没陈雏那样好,喝醉了就被婢女爬了床。
老黎帝宠爱幺儿,知道幺儿委屈,便去母留子。等那婢女生下陈鹰之后,给了那婢女一笔钱,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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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远滚多远。
一开始陈鹰和陈雏一样,都是被养在宫里的。不过后来老黎帝见陈赢川并不是很介意这位庶长子,便将陈鹰送回延乐王府。
陈赢川笑着摇了摇头:“行行行,给你备上佳肴,晚上也在我府上住着算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陈雏倒是个会顺杆子爬的。
*
吃饱喝足后,陈赢川派人送陈雏和池岁回府,自己则马不停蹄地回去陪夫人。
由于陈赢川没想到陈雏也会在,所以陈雏和池岁此刻正坐在一辆马车上。
陈雏靠在车窗上,任风吹在脸上,嘴上也不闲着:“阿岁,你讲讲,北境是什么样的!我还没去过!”
池岁单手扶额,闭眼回想:“夏天草地绵延,冬天白雪皑皑。我们夏日有篝火晚会,北境男儿和女儿会比赛,赢者便是北境狼王。冬天没办法出去打猎,我们便在帐篷里面,闲暇时刻逗逗驯养的狼,偶尔回去熬鹰。”
“熬鹰!”陈雏眼睛亮亮的,他到底也只是十七八岁的男孩,他兴奋地起身,他个子高,猛地撞上马车顶。碰巧此时马车猛地一停,陈雏一个没注意,向前一倒,而池岁也往前一跌。
两人都怔愣住。
陈雏猛地向后一座,慌乱地用衣袖擦着嘴,满脸通红。池岁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肤色本就白,血色一上来,他整个人红透了,他抬手捂住嘴,看起来已经呆住了。
此时外面马夫道:“殿下,到了。”
陈雏手脚并用地爬出马车,他一下马车就跑回反映府,就像后面有厉鬼在追着他一般。
王府中的下人两腿一弯,就还没来得及来口行礼,就见自家主子猛地跑回住处,甚至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主子这又是怎么了?”几个婢女不解的问道。
带头的那位是陈雏从裘王府带来的,唤作东陵,是兰夫人亲自为她培养的婢女。
东陵斥责道:“主子的事儿不要议论。都各自干自己的事儿去。”
训完那几个婢女,东陵转头看向靠在墙边玩匕首的侍卫:“狼鹄大哥,您这是在干嘛?你又不跟着小殿下出门,小殿下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没事的。”狼鹄不以为意:“封鹄跟着他呢,再说了,还有陛下派的那个安慰,东陵你就没担心了。”
东陵朝他啐了一口:“你倒是会偷懒。你给小殿下打水洗漱。月银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
池岁坐在马车上,等马车重新启动他才回过神来,他捂着脸,脑中在尖叫。
与此同时,他脑中有另一道声音响起:“宿主!你的清白没了耶!”
那声音可幸灾乐祸了。
池岁抓住衣角:“不就是初吻没了吗?系统,你也别说话了!让我静静!”
“不行哦宿主。”系统的声音里带着无情:“你有新的任务了!”
“快说!”池岁是有些恼羞成怒的,“最好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是啦!宿主,每个任务都有自己的价值,勿以任务小而不为之。”系统要是有实体,现在指定是摇头晃脑的:“主线任务发布!俞太子凌珑要在七日后进入国库盗取国宝,宿主您的任务是和平雁王一起阻止他!任务完成,宿主寿命增加三个月,从书中返回现实世界更近一步!”
池岁疑惑且崩溃地问道:“等等,为什么要和陈雏啊!”
系统发出神秘“桀桀桀”的笑声:“嘿嘿,明天你就知道了。”
2. 读心
狼鹄端着热水进去的时候就见到自家主子用被褥蒙住脑袋,一动不动地坐在榻上:“小殿下,您这是在干什么?”
陈雏掀开布衾,抬头正欲说些什么,耳边传来一阵微小的说话声。
哪儿来的声音?
陈雏迷茫地左顾右盼,屋子里除了他和狼鹄没有其他人了。
只听那声音再度响起:“主子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左顾右盼?今晚撞见了邪祟?”
陈雏抬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狼鹄,所以他刚才听见的声音是狼鹄发出来的?
狼鹄被盯得后背一阵发凉,他放下水盆,快步走出屋外:“小殿下,您清洗好属下再进来。”
而这句话落下,陈雏又听见那不真切的声音:“该叫东陵给小殿下驱邪了,小殿下刚才的眼神好吓人。”
陈雏将手放进水盆,舀起一手水往脸上浇,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难不成他和池岁那个啥之后就有了和池岁一样的能力?
——国师神机妙算,能预知未来。
——国师算到的事都会发生,国师乃神人也!
陈雏灵光一现,他想,要是这样的话,明天直接去国师府问问不就知道了。
陈雏将巾帕拧干,自言自语道:“如果我有了这个能力,那是不是他的能力就消失了?”
狼鹄带着东陵过来的时候刚好撞见这一幕。
狼鹄紧张地拽着东陵的衣袖:“东陵,我说小殿下撞鬼了吧,你看他现在在和谁说话?”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陈雏听见。陈雏将巾帕扔进水盆,溅起细碎的水花:“狼鹄,你想的是不是有些多了?”
东陵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衣角从狼鹄手中抽出来,话语间带着嘲讽:“小殿下,他就是闲的,你给他安排点事,他就不会东想西想了。”
陈雏烦躁地捏了捏眉心,狼鹄和东陵在一起,那莫名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吵。
陈雏将水盆递给狼鹄,催促他们道:“今晚早睡。明儿你们谁陪我去一趟国师府?”
东陵将狼鹄推向前去:“他。小殿下,那奴婢就先去别院忙去了。”
“去吧去吧。”陈雏赶忙催促,“把狼鹄也带上,他太吵了。”
等人一走,声音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陈雏呼出一口气,懒懒散散地躺在榻上。他手一动,轻纱落下,屏掉外面微弱的灯光。
陈雏翻来覆去睡不着,估摸着外面已是夜半三更,他索性起身走到房外。
此时正直初秋,夜晚凉风习习,陈雏只穿了中衣,他也不怕染上风寒,熟练地爬上屋顶坐着。
门口的守卫离他有些远,陈雏听不见他们的心声。他双手放在后脑勺,百无聊赖地望着天。
月明星稀,蚊虫吵闹。陈雏蓦地听见一道男声。
“不知道陈雏那小子睡了没?嘿,看我能不能吓他一跳!”
听这声音陈雏就知道这是谁,他轻轻拨开屋上的瓦,小心翼翼地看向屋内。
只见一穿着夜行衣,个儿很高的人蹑手蹑脚地走向床榻。
陈雏嗤笑一声,随手捡起一块瓦砾朝着那人弹去。
他准头很好,一下便打在那人头上。
“嗷!”那人似乎以为只是头顶掉落的东西,并没在意,只小声叫了一下,似乎怕陈雏被吵醒,他又噤了声。
陈雏将瓦片见的缝隙扒得大了些,喊到:“喂,苏子元,帮我拿件衣服上来。”
那人抬头,满眼震惊,似乎没想到这时候陈雏还醒着。
苏子元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除了一双眼睛啥也没漏出来。
陈雏接过外袍给自己套上:“你怎么想着到我府上来了?小心我把你当做贼人拿下了。”
苏子元笑得得意:“都知道我们平雁王喜好劝人迷途知返,你肯定不会把我交给衙门。”
一阵冷风吹过,陈雏笑着给了苏子元一拳。兴许是见到挚友太兴奋,陈雏一时间忘记自己能听见别人心声,直接把刚才听到的内容问了出来:“子元,你从西漠给我带了什么稀奇玩意儿回来?”
“啊?你怎么知道我带了?”苏子元久年征战,性子直,不会那些弯弯绕绕,有什么不解地便直接开口了。
陈雏结巴了一下:“啊……那什么,国师大人算到的!”
也多亏了苏子元不拘小节的性格,他全然没有在意陈雏的不对劲:“他真有这么神通广大?连这点儿小事也能猜到?”
这不就是不信嘛!
陈雏一拍大腿:“明日你同我去国师府,我们一起去探个究竟!”
苏子元也一拍大腿:“好呀!”
说罢,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下。陈雏咽了咽唾沫,他看了眼苏子元,欲言又止。
苏子元就等着陈雏开口,看他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忍不住道:“就九个月不见,你怎么变得优柔寡断了?”
陈雏咬咬牙,一闭眼,恶狠狠道:“子元,你敢和男人接吻吗?”
“啊?”苏子元一愣,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陈雏:“我俩?”
陈雏白他一眼:“算了,我睡觉去了。明日国师府见!”
苏子元看着陈雏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
次日,陈雏带着狼鹄堵在国师府时,池岁还没下朝回来。
国师府坐落在闹市中,多有一种“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意境。
陈雏手里拿着刚从小贩手里买来的包子,平日两三口一个包子的他,听见那些嘈杂的心声烦得不得了。他现在对包子食之无味,怎么也吃不下去。
一刻钟后,两辆马车停在国师府前。
陈雏赶忙起身整理衣衫,拉了拉在一旁假寐的狼鹄。
池岁从马车下来,望见池岁时动作明显一顿。
旁边马车则下来一位身穿紫色朝服的男子,他如谪仙下凡般,五官十分舒展,眉心一点朱砂痣给他平白添了分脱俗的气质。
苏子元不愧是号称“深情第一美男子”的男人,此刻他手执折扇,一副翩翩公子模样,和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大相径庭。
“国师大人,请留步。”苏子元抬手制止池岁,那语气严肃得不能再严肃。
池岁转头,这才看见苏子元,他行礼道:“见过右大将军,不知将军可否愿意移步寒舍?”
“求之不得。”苏子元收起折扇,回了个礼。
“苏子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文绉绉的了?”陈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苏子元挑挑眉,仗着自己个更高,居高临下地看着陈雏:“小殿下,别拆我台,下次请你到观舫阁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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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雏双手还胸,冷哼一声,跟着进了国师府。
国师府和他那看起来有些冷清的平雁王府大相径庭。各种名贵的花草种在前院中,那种花的瓷器看起来也是今年江南刚出的新款式。
陈雏看得直叹气,果然人还是不能有对比。
等一下。
陈雏猛地抬头,他好像听不见那奇怪的心声了。他疑惑地摇了摇头,猛地掐了自己一把。
留意到陈雏的动作,狼鹄小声问道:“小殿下,您又中邪了?”
陈雏昨晚本就没睡好,此刻心情有些烦躁,听见狼鹄的问句,简直觉得自己这平雁王府真的要完蛋了,这么会有这么想主子的侍从。
陈雏咬牙切齿:“狼鹄,你真是能联想啊!”
前面的池岁轻声笑了下:“就在前面亭子坐下吧。小殿下,将军,您二位请随我来。”
屏去下人,三个人坐在亭子里面面相觑。池岁似是觉得尴尬,赶忙让下人们端了几盘糕点过来。
有了糕点,就没那么尴尬。池岁捻起一块:“将军,鄙人夜观天象,看到你一月后有一劫。”
苏子元自以为隐蔽,却十分明显地和陈雏咬耳朵:“他怎么和江湖骗子一样。”
陈雏被苏子元搞得有点无地自容,自从猜到池岁可能听见他们内心所想,陈雏就不敢再在池岁面前抬起头。
池岁听见了苏子元这一句小声嘀咕,信誓旦旦道:“将军不必不信,你今日酉时去东郊最大那棵银杏树下,你会遇到一位乞丐,他是你五年前在军营里的一位同伴,因为偷盗丢了职位,家中人不愿认他,他现在流落在外。你若是不信,明日去见见便知道了,他知道四年前你们在鄄城败战的原因。”
苏子元整个人怔住,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他死死盯着池岁:“此话当真?”
“当真。”池岁点头,“将军,你明日去见了那人再来找我。你若有心不信,一月后那劫很难度过。”
苏子元双眼发红,他对着池岁抱拳行了个军礼:“若真如国师所言,子元定当重金感谢。”
他是个大老粗,不知道用什么可以以表感谢,只有金钱是他所有。
说罢,苏子元匆匆离去。
陈雏自是知道苏子元对当年那一战耿耿于怀,他转过头,盯着池岁的眼睛:“你最好别骗他,他……”
“小殿下放心,鄙人说到的事,便一定会发生。”池岁递了一块糕点给陈雏,“我猜你今日前来找我,是读心一事吧?”
读心?
陈雏没太听懂这个词的意思。
池岁叹了一口气:“读心,通俗易懂就是你在想什么我能听见。也不问你奇变偶不变下一句是什么,反正不可能是老乡。”
这人怎么神神叨叨,不愧是国师,说的话他也听不懂。
“你等等,这读心之术我昨日在府上还有,怎么到你府上就没了?也不对,你一来就没了。”陈雏气鼓鼓地看着池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就和你……就能听到了!”
池岁见到面红耳赤的模样忍俊不禁:“小殿下,请抬手。”
陈雏不明所以,还是抬起了手。
池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陈雏的手,陈雏还没来得及挣脱开,耳边似有惊雷炸开,嘈杂的人声灌进他的脑中。
3. 凌珑
陈雏惊了一下,手一抖,池岁便松开了他的手,那人声便如潮水般迅速褪去。
少年眼底满是惊诧,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池岁,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一副自己见了鬼的模样。
他这下有点相信狼鹄所说的话了,自己这是撞鬼了。
即使入秋,温度也还没完全降下去,陈雏觉得自己脸颊通红,浑身冒着热气。
“小殿下,听着。”池岁今日身穿素色长袍,唯有青丝被红色丝带竖起,倒有一种道骨仙风的气质:“我预知……不是,我是不是得从头开始讲啊?”
一直不吭声的系统恰逢其时地出声了:“宿主,你不必告诉他真相的,反正他也只是书中的人物,你别太放在心上。”
池岁手指动了动,他叹气,见陈雏一副没心思听自己讲话的模样,只好直截了当道:“一月后,南俞太子会入国库盗国宝,你陪我去把他捉住。”
“为什么是我?”陈雏没有抬头看池岁,他只是默默伸手又抓住池岁的手。
他发现虽然自己能够听见别人的心声,独独池岁的听不见。他不信邪地再次试了试,还是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老黎帝曾经调侃过陈雏喜欢那些长得好看的人儿,也许是池岁的模样好看,陈雏对池岁的耐心多了些,态度也更端正一些。
但有人不领情。池岁安静地审视着陈雏,他不太相信陈雏的实力,他在现实生活到这儿时是十八岁,在书中世界已然过了六年。一个二十四岁的成年男子怎么可能相信一个十七岁的毛头小子。
系统弱弱地发声:“宿主,我觉得吧,你可以试试让他带上弓。书上不是都写了吗?平雁王陈雏善骑射,百发百中。”
池岁皱眉:“可对方毕竟是南俞太子,不可能单枪匹马前去。有危险小殿下可能会是个累赘。”
系统不吱声了,又消失匿迹不知道从那儿去看着池岁的任务进度。
见池岁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陈雏也不恼,他双手合十放在面前的桌上:“国师大人,您说要我帮忙,你总得把所有的事都全盘托出吧。”
都用上敬辞了。
池岁摇摇头,只道:“你这次听我的,如果还有下次需要你帮忙,我一定告诉你全部。”
系统又不合时宜地出声了:“哇!宿主,flag立上了。”
闻言,陈雏点头,又好奇地问道:“国师,你能预知天命全靠那什么所谓的读心吗?”
池岁与陈雏对视,他错开视线,心虚地低下头,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鼻梁,小声道:“不全是,小殿下,您别多问了。”
陈雏也不是个把自己套进圈子里的人,直点头:“好好好,我知道了,又是天机不可泄露。”
陈雏顿了一下,又问道:“国师,你不是说过几日让我去吏部碰碰运气吗?我都快揭不开锅了,要是刚好是同你去捉拿南俞太子那日是命定之日可怎么办呀?”
池岁无可奈何地看了眼陈雏:“无妨,我给你补上。三千银子够吗?”
够够够!
陈雏双眼放光,他一年的俸禄都快要这么多,国师可真有钱啊!
*
陈雏一连几日都不怎么高兴,他和陈赢川不同,他现在还在太学读书。太傅看出他的心不在焉,拿出戒尺在陈雏面前敲了敲:“小殿下,你最近有了心事,是喜欢上了哪家姑娘吗?”
陈雏摇头,他这位老太傅和其他老学究不一样,不是个迂腐的主儿,反而像个老顽童,不解释清楚,明儿皇爷爷那里就可能传出自己喜欢哪家姑娘但羞于表达的传闻。
陈雏真假参半道:“国师为我算了一卦,明日我需要同国师办一件事,事成之后,他会给我一笔钱。”
太傅收起桌上的书简,慢悠悠道:“国师这个人啊,心机深沉,我们几这些大臣,没几个见过他的真容。”
陈雏点头赞同,都不愿意把所有事都告诉他,国师真不是个好人。
见陈雏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太傅对着他笑了笑:“小子,你多跟你他接触接触也无妨,说不定有什么机缘呢?”
陈雏冷哼道:“和他还能有机缘?”
太傅意味深长道:“今日就下学了,国师说明日让你帮忙,你今日最好去找找他,可不能像以前一样,临近点儿才到,这样容易误了大事。”
陈雏哼哼唧唧地收拾东西起身:“太傅所言极是,那学生就先去了。”
陈雏的马车就停在宫外。这几日天气开始转暖,陈雏衣服穿得厚了些,他吩咐车夫:“去国师府。”
国师府前排满了想要找池岁算一卦的人,他们递了帖子,就等着里面那位大发慈悲让他们进去,为他们算上一卦。
陈雏粗略看了眼,大多都是今年秋闱考生。
国师府的人见着陈雏来,赶忙将他迎进去,说是他们主子已经等了很久。
池岁在书房里写写画画,他书房外没有守卫,也没有专人通报,所以陈雏突然出现时,他着实被吓了一跳:“小殿下还真是神出鬼没啊。”
陈雏阴阳怪气:“哪有,比不上国师大人神秘,外面那么多人都见不了您一面。”
池岁握笔的姿势不太标准,写出来的字也不太好看,一点儿也没有国师该有的高洁感。
陈雏嫌弃地看了眼就移开视线。
池岁倒是不介意,他将笔放在笔架上,笑眯眯道:“既然小殿下您来了,我就讲讲明天的安排如何?”
陈雏点头:“你就别问我了,废话什么呀!”
池岁有自己的节奏:“南俞太子会在寅时出动,我们今夜得想办法留在宫中,然后去守株待兔。”
陈雏点头:“然后呢?”
池岁恨铁不成钢地扫了他一眼:“当然就是抓住他现行,我们不能守在国库外,那太子肯定带了些护他周全的人,贸然跟着他兴许会跟丢。”
陈雏随手摆弄着池岁放在桌上的兰花:“南俞人向来阴险狡诈,不过你上次说小皇叔那位桃花怎么还没出现?”
池岁笑了笑:“快了,等这位南俞太子一落马,他应该就会出现。”
一说这个,陈雏就来了兴趣,他凑上前去:“你说这位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啊?”
池岁让下人送上吃食,他慢条斯理地吃着糕点,他这个人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吃甜点。在现实生活中他能好吃好喝,到了这个物资贫乏的书中世界,能有好吃的糕点他已经很满足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他身旁有个喋喋不休的人。
陈雏的问题让他有些不耐烦:“是南俞丞相的妹妹,你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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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很熟悉。”
陈雏的父王有一位妾室正是南俞丞相的小妹,可不是传闻那丞相另一位妹妹已经有了婚约,为什么现在又被送来他们大黎?
池岁将字画卷起来,他那双淡蓝色的眼睛里充满怀念。
好久没背过古诗词了,看来他的语文功力还没有退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他还没高考呢!
陈雏见他差不多没什么事儿干了,举着手中的令牌道:“阿岁,进宫吧。我跟皇爷爷撒个娇就留下了。”
*
老黎帝见到陈雏很是高兴,对皇长孙是有求必应。皇后是陈雏的嫡亲奶奶,她拉着陈雏的手,喜上眉梢。
至于池岁,老黎帝并没有拒绝和他一同共进晚餐。一个能为家国带来利益,并且全心全意忠心于你的大臣,老黎帝是没理由给人家使脸色,况且这还是他宠爱的皇长孙带来的。
于公于私,老黎帝都不好意思拒绝池岁。
皇后是女人,不方便在外男面前出现,她只和陈雏叙叙旧,便回自己的寝宫,不再打扰他们。她能长受老黎帝宠爱,也是多亏了她的善解人意。
老黎帝也知晓皇长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格,他也不生气,语重心长道:“阿岁,你小皇婶要临产了,这几日你就别往你小皇叔府上去了。”
陈雏连连道是,他不是个能藏住事儿的人,此刻满脸兴奋,老黎帝一眼便看出他心里有小九九,他看了眼池岁,等待他的国师开口。
池岁也没让他失望,斟酌一会儿词句便开口道:“陛下,今夜宫中有贼人,臣请求小殿下一同前去捉贼。星象点名,若有擅骑射的平雁王殿下,此次捉拿十拿九稳。”
面前的宫廷菜肴色香味俱全,陈雏埋头吃饭,听见池岁这句话,差点被米饭呛住。
留意到老黎帝审视的目光,陈雏忙道:“皇爷爷放心,孙儿一定不拖后腿。”
陈雏搞砸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好在老黎帝根本没有立陈雏为储君的打算,对他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陈雏的保证,老黎帝放心不少。他将那些菜往陈雏面前推了推:“多吃些,饿坏了吧?”
池岁见这一幕只觉得眼熟,熊孩子不都是这么养出来的吗?还好陈雏这人性子不坏,要是换另一个人被宠成这副模样那还得了。
门外小太监拉着嗓子喊道:“陛下,南俞太子求见~”
陈雏和池岁对视一眼,南俞太子果然如期而至了。
老黎帝让人上了个屏风,挡住南俞太子和他们后面的其乐融融。凌珑跪在地上,背却挺得笔直,他不卑不亢道:“外臣凌珑见过黎国帝,外臣有一不请之求。”
“讲。”老黎帝也就在子孙面前慈爱,在外人面前可谓是不怒自威。
凌珑双手奉上什么东西,透过屏风,陈雏看得不真切。
凌珑道:“此物是我们南俞所挑选水色最好的宝玉,另外,我们愿献上美人,期望陛下能出兵,让南俞免受西漠骑兵骚扰。”
西漠骑兵,不管是对黎国还是南俞,都是闻风丧胆的存在。苏子元久在西漠,就是为了让大黎人民免受骑兵骚扰。
陈雏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他想,既然有宝物,那肯定要存入国库。陈雏搓着手中的筷子,满眼都是跃跃欲试。
4. 捉拿
小太监将那块宝玉呈到老黎帝面前,老黎帝看也没看一眼,直接挥挥手,示意小太监送入国库。
待小太监离开后,老黎帝才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贵国多礼,改日宴请太子。”
屏风外凌珑唇角挂起一抹嘲讽的笑,他垂头,佯装恭敬地告退。
待人离开之后,老黎帝看向池岁:“国师,你说朕是否要真的出兵?”
陈雏也望向池岁,目光灼灼。
池岁点头:“能震慑西漠是好的。但不要长久出兵,会让南俞休养生息,到时可能会反扑。”
南俞当权者野心勃勃且谎话连篇,池岁根据系统的提示,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黎帝。
老黎帝赞同,他欲言又止地瞄了眼陈雏,陈雏便放下筷子,立即走出宫殿。
池岁刚读到老黎帝的想法就看见陈雏动作,要不说陈雏受宠,一个眼神就知道老黎帝的想法。
陈雏坐在院中的石椅,几位宫女陆陆续续端上来一些饭后小食。他原以为凌珑已经离开,暗中去探寻国库的位置,没想到凌珑突然回来,站在阶梯下看着陈雏。
陈雏望向凌珑,对方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池岁离他不远,陈雏现在并没有能听见对方内心想法的能力。
陈雏眼睛“滴溜溜”一转,他对凌珑颔首:“太子殿下需要移步和我谈话吗?”
凌珑这人长得不是很好看,脸色苍白,眼睛里充斥着野心和不怀好意。
相由心生,陈雏有暗卫在身边,倒不是很害怕。见对方点头,陈雏起身跟了出去。
果然,一离开池岁一定范围,陈雏便听见他人的心里话。
“您是平雁王对吧?”凌珑如同一只笑面虎,面上是与人为善的笑,心里却是恶毒的想法。
陈雏不遮不掩,大大咧咧地靠在一座假山上不走了,特别善解人意地屏退下人:“太子有何话,不妨直说?”
那些弯弯绕绕的一套,他本就不喜欢,尤其是面前还是个伪善的人。
凌珑佯装难过地叹了口气,他原本还想和这位小殿下交交心。听说这小殿下心思单纯,应该是个单纯好骗的。
可惜现在凌珑被陈雏直性子噎得说不出话。看起来的确没有什么戒备心,就是一点客套话都不让讲。
凌珑来黎国之前就已经打探好深清那几位王的喜好。裘王爱美人但懦弱好怒,齐王好美食却挑三拣四,延乐王对夫人情有独钟,只有这平雁王既学着他父王那般爱美人,又善良好骗。
陈雏听见凌珑是这么想的,脸顿时一黑,这听着不像是好话。
凌珑本身是个傲气的人,但为了他的计划,他自以为屈尊降纡道:“小殿下,你有没有兴趣四处游玩?愿意到我们南俞来做客吗?”
啊?
陈雏平日里虽然傻气,但也不至于被这种哄骗三岁小孩的招数给骗着。
这不明显是想把自己当做人质嘛!
陈雏果断摇头,拒绝得有理有据:“没钱。”
凌珑在心里骂了陈雏好一顿,完全没注意到陈雏那比锅底还黑的脸。
他脸上依旧挂着泰然自若的假笑:“没事,小殿下,你要是愿意来,随时可以来。”
陈雏笑着和凌珑挥挥手,转身离开:“谢谢太子的盛情邀请,下次,下次一定。”
陈雏说这话时满脸促狭,他转身哼着不知名儿的曲,步伐轻快地往回走。
他还能听见南俞太子的心里话,此时正在心里大骂他们南俞在大黎的探子。
纵然陈雏觉得这太子实在有点厚颜无耻和不自量力,也被他迁怒于人的行为震惊到。
陈雏回到石桌前坐下,他趴在桌上,面前一只蚂蚁爬过,陈雏抬手挡住那蚂蚁的去路,蚂蚁在原地绕了几个圈儿后爬到陈雏的手上。
凌珑在他这条路走不通,之后必定会选择另一条路来走。从凌珑刚才的心声可以看出,他是想从贵族下手。
会选中谁呢?
陈雏想,凌珑从皇爷爷最亲近几个人里必定选不出好的路来走,世家贵族又有谁会成为南俞的走狗?
陈雏感觉身后有轻微的动作,才发现池岁不知何时已经出来了。
池岁目光有些悲悯,他以前也不是那种能大爱芸芸众生的人。一开始来到书中世界,他只把他们当做纸片人,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可系统让他一步步纠正会导致书中剧情崩坏的小节点,书中人的一举一动都有了不同的意义。
他们奉自己为国师,希望自己能保他们周全,可自己一旦纠正了那最大的错误节点,书中剩下的故事又该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对回归的原主很失望。
陈雏仰头盯着池岁,他个子比池岁高,之前都是俯视池岁,如今换个视角,他觉得这国师有点太圣洁了。
陈雏问:“现在要去哪儿?”
池岁摊开手,露出手心里的国库钥匙:“我同陛下禀明此事。国库有个暗门,我们从那儿进去。”
陈雏拿过钥匙,手心微微出汗。他向皇爷爷保证了,这次绝对不会再出什么乱子,可之前什么事儿也没干好过,他有些紧张。
池岁安抚他:“小殿下,别紧张。”
说着,池岁变戏法似从身后拿出一把弓,“相信你自己。”
陈雏接过这把弓,有片刻的怔愣。
这弓是太祖征战时所用的弓,他在皇爷爷膝下长大,知道这弓一直放在皇爷爷书房的书架旁。
皇爷爷曾说,这是太祖护佑他们的神器,弓在大黎在。
陈雏接过弓,郑重其事道:“我知道皇爷爷的意思了。”
太祖也好骑射,他们陈氏男儿从出生起就意味着他们要学习骑射。
论哪个陈氏男儿骑射都不差,陈雏尤其擅长。他十二岁便能百发百中,深得皇爷爷喜爱。
陈雏并不是个完完全全的废物。
陈雏起身,却看见池岁神游天外般,自己站起来了好一会儿,池岁才惊恐地退后一步。
这又是怎么了?
陈雏没来及多想,就被池岁领着去国库侯着了。
夜半三更的时间是最难熬的。陈雏打着哈欠,也不知现在是几更天了。
国库里只有寥寥几支烛火,堪堪能照亮一小片地。这里越昏暗,陈雏就越困。
池岁是个能熬的,他道:“小殿下,给你讲个故事你要听吗?”
“什么故事?”陈雏无精打采地坐在地上,脑袋一点一点的。
池岁绞尽脑汁,他想把书中的故事换个人称将给陈雏听。
系统道:“宿主,这不太好吧,毕竟你也知道,在书中,原主和陈雏的关系可谓是水火不容。”
池岁还是想讲,现在陈雏的结局和原文里已经有了偏差,讲讲也无所谓,说不定陈雏还可以在他原本的故事中为未来做好准备。
“你真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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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无可奈何道。
原著中的池岁是探花郎,老太傅因为被人陷害入狱,池岁就成了陈雏的太傅。陈雏爱戴老太傅,对池岁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
现在自己成了国师,而陷害老太傅那群人也被自己除去了,讲讲何乐而不为。
陈雏看不清池岁的神色,只觉得他那副怜悯众生的模样又出现了。
“在前朝,有位和你一样不学无术的王爷。”
陈雏哼了一声,说谁不学无术呢。但他没有打断池岁,任由对方讲下去。
“有一天,那个王爷的太傅被人陷害入狱,他于是有了一位新的太傅,是那年的探花郎。”
陈雏觉得离谱:“探花郎怎么就能成太傅了?未免官太高了。”
池岁含笑看着陈雏,原著就是这么写的,所以他才要改变剧情走向:“就是这么个故事。不过呢,那个王爷和你一样,有个对他很好的皇叔。那个皇叔对他好并不是单纯的,他觉得王爷会去抢他的皇位,使出各种奸计。”
“小皇叔肯定不会这么对我。”陈雏点评道。
那是因为在这之前,自己已经处理掉那个在陈赢川面前挑拨离间的谋士了啊。
池岁继续讲下去:“后来,敌国外犯,那探花郎居然是敌国的皇帝。”
不是,这合理吗?
陈雏咽下去自己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哪有皇帝不治理国家,跑去别国科举考官的啊,这国师莫不是在蒙骗自己。
池岁读到陈雏的心声,他道:“这是真是发生过的,你别不信……”
他刚想继续讲下去,不远处就传来心声,池岁立即止住,他小声道:“人来了。”
陈雏握住弓,侧身将自己隐在阴影之中。池岁随手挑了一柄剑,稍稍走上前去,躲在一根柱子后面。
外面的人在捣鼓门锁。现在正是守卫换班的时刻,正是凌珑可以乘虚而入的时间。
陈雏举弓,等待那人打开门锁。
他咽了咽津液,一点也不敢放松警惕。
门被轻轻推开,紧接着一个身影闪了进来,那人步伐很快,目标明确。
池岁慢慢将剑出鞘,准备好与凌珑拼命。原主是个使剑高手,但他不是,即使他练了好些年,也比不上人家从小练到大的。
烛火照亮凌珑的脸,他穿着黑色的衣袍,很好地隐藏在夜色之中。不过他既然举着火把,肯定是个很好辨认的目标。
凌珑的目标是边防图,他想要吞并黎国,边防图对于排兵布阵有巨大作用。
他在池岁前面的架子停下,将火把放在旁边,开始翻动架上的东西。
池岁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在离凌珑还有五步之远的时候,他猛地向前一跑,砍向凌珑的臂膀。
凌珑反应很快,他向后一退,从衣袖间抽出一把匕首,和池岁对峙起来。
他很快意识到,这里肯定不止池岁一人,有火把在那儿他是明晃晃一个目标。
凌珑向前一扑,匕首和剑摩擦,发出从刺耳的声音,他将火把扔在地上,用脚用力地踩灭,手上用力抵挡着池岁的进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破弦之音响起,刺耳的哨声横空想起。
闷哼声在哨声结束后明显想起,陈雏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射准没有,毕竟刚才池岁和凌珑的距离太近了。
门外的侍卫应声推门进入。他们举着火把,将国库照得亮堂堂。
5. 疯子
陈雏紧张地看着那边,只见池岁拿着的剑横在凌珑脖颈间,而自己射出的那一剑直直贯穿凌珑的右大腿。
还好,射中了。
陈雏几乎脱力,他用手撑着墙壁才让自己没有滑倒在地。
*
老黎帝带着侍卫来到天牢,他威严地看着此刻正一脸颓败坐在一堆稻草之上的凌珑。
陈雏和池岁本来坐在一旁,看见老力气前来,立刻起身迎接。
老黎帝问:“你要到朕的边防图?”
凌珑吐了一口血沫,他刚才被好一阵鞭打,任那些牢狱怎么威逼利诱也没说出自己的意图。
没想到这黎帝老儿一来就说出来,看来是早知晓。
凌珑的目光落在池岁和陈雏面前,一个黄毛小子和一个白衣男鬼。看来肯定不是陈雏告诉黎帝老儿,是这位白衣男鬼。
这白衣男鬼想来就是近来黎国风头正盛的国师了吧。别人想一睹池岁真容都没机会,自己居然能够看到,看来还真是依丞相所言——祸兮福之所倚啊!
这国师也没传闻中那么年老,这么年轻,像是有什么歪门邪道在身上。
凌珑那双狭长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池岁,像是要把池岁看穿。
凌珑根本不把黎帝放在眼里,冷笑道:“依本宫看,妖人祸国,你们这国师给你们一点好处,让你们对他心服口服,然后再吞并你们黎国。”
“瞎讲什么!”陈雏现在是全心全意信任池岁,前几日尴尬一幕全被他抛之脑后。
凌珑冷笑一声:“呵,你个毛头小子知道什么,本宫这么多年的太子,见多了心思歹毒之人。”
他说什么不重要,目的就是在黎帝老儿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老黎帝倒是不生气,他爽朗地笑了一下:“朕倒是不担心国师谋权篡位,你这人倒是总想着挑拨离间,难怪你父皇不信任你,派你来我大黎。”
一国皇子被当作使臣派去敌国,这意味着这如果敌国不同意谈判,这位皇子很有可能被作为质子留下。
凌珑不受宠是众所周知的,他太想做出一番成就,今日才冒然做出偷盗边防图的行动。
池岁叹气,温和地盯着凌珑,这也是个可怜人。要是剧情如同书中那样发展,这太子在不久之后也会被贬为庶人,扔去不毛之地。
现在他被捉拿入狱,结局可想而知。
门外小太监前来报信:“陛下,南俞郡主求见。”
南俞郡主就是那位被送来和亲的姑娘。南俞帝是个狠人,宫中只有有妃子诞下公主,那些公主都被溺毙而亡,若有想要护住公主的妃子,全都被关去冷宫了。
这么草菅人命的一位皇帝,南俞人没有起兵造反也是不合常理,南俞肯定还有什么密宝。
老黎帝冷笑一声:“把她带来,听闻南俞郡主和这位额、太子曾有一纸婚约,看来是来给你说情来了。”
凌珑哈哈大笑:“黎帝老儿,我们打个赌如何?如果明月是来为我说情,你大可随意处置我,如果明月不是,你得放我走。”
老黎帝不应,凌珑激将道:“你不敢?你本来就是个无情人,怎么相信人间有真情呢?哈哈哈哈……”
“陛下三思。”池岁赶忙制止老黎帝。
老黎帝没搭理池岁,一位君主最厌恶的便是不如自己的人批判自己,他应了下来:“朕打这个赌。”
纵然看出凌珑的胸有成竹,老黎帝也不愿意听池岁的劝,他本就没把凌珑放在眼里。陈雏那一箭伤了凌珑的脚,就算凌珑好了也只是一个瘸子。
老黎帝和南俞帝针锋相对了这么些年,肯定南俞帝是容不下自己的储君是位瘸子。凭借南俞帝心狠手辣的劲,一定不会给凌珑反扑的机会。
凌珑哼着曲儿,心情明显很好。
陈雏小声问池岁:“阿岁,这个赌约凌珑赢了没关系吧?”
池岁摇头,他不知道,系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老黎帝这个赌约大幅改变了剧情,之后的走向已经偏离原书大半。
系统说,他很可能回不了现实世界。然后系统就消失不见,说是回去禀报主神去了。
陈雏见池岁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心顿时凉了半截。
池岁安抚地拍了拍陈雏,没事,他现在还有读心的金手指,应该暂时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陈雏挪到老黎帝身旁,小声道:“皇爷爷,您今日是不是有些冲动?”
老黎帝揉了揉陈雏的脑袋,他知道这位皇孙一直很爱戴自己,和他那位不成器的长子不一样。
老黎帝叹息:“皇爷爷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阿雏,你别担心,就算我们因为凌珑开战,他们南俞也讨不了好果子吃,毕竟我们有左右大将军坐镇。”
陈雏并没有因为这个安抚而好受一点,他拉着老黎帝的手,撒娇道:“皇爷爷,阿雏不想战乱,百姓平平安安的不好吗?”
老黎帝没有回答陈雏的问题,他温柔地揽过陈雏抱在怀中,这孩子是个宽厚且仁爱的人,要不是未来的皇帝只能是明君,必要的时候要心狠手辣一点,他就想立这个拥有大爱的孩子为皇太子。
“报,南俞郡主到!”公公刺耳的声音响起。
凌珑立刻笑得更大声了,不顾他还在渗血的伤口,在草堆上打着滚。
只见一位身穿湖蓝色气胸襦裙的姑娘在太监的带领下步履匆匆地来到老黎帝面前,她不顾天牢地面的潮湿,直直在老黎帝面前跪下:“陛下,凌珑之过不关南俞的事,愿陛下对南俞网开一面。”
白明月嫌恶地看了眼凌珑,又对着老黎帝不住地磕头。
陈雏对他们白家的没什么好感,因为他老爹府上就有他们家一位美娇娘,听她的名字——白明星,就知道她和白明月出自本家。
毕竟南俞丞相白昱的名字就是明日。
陈雏冷眼看着白明月向老黎帝磕头,忍不住出言嘲讽:“你们白家姐妹,还真真都是个角色。”
白明月也是个倨傲的角色,她听见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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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说话,停下磕头的动作:“哼,白明星不过是废物,刚好……”
她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裘王毕竟是老黎帝的长子,白明月再怎么也不能在人家老爹面前说儿子的坏话。
陈雏猜也能猜到白明月剩下的话是什么,他和裘王废物父子的名声远扬,白明月无非就是“废物”来“废物”去,真是无趣。
池岁在白明月前来之前就让下人给自己送来斗篷。池岁靠在墙边,适时道:“陛下,早朝时候要到了,是时候把这事儿做个定夺,好给朝臣一些交代。”
宫中有采买姑姑,酉时那事也没藏着掖着,想必姑姑们出宫之后,这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陈雏望着老黎帝波澜不惊的脸,第一次赌气似的跑出天牢。
老黎帝不耐烦道:“南俞太子,朕得和你父皇好好谈谈,朕虽说要放你走,也没有说立即。”
凌珑也不气恼,他四肢张开躺在地上,晨光微曦,将天牢的一隅照得微亮,他满不在乎:“哈哈哈哈……黎帝老儿,你要失望了。我父皇才不在意我这个儿子哈哈哈……”
白明月嫌恶地看了眼凌珑,冷声道:“陛下,还是不要放这个东西出来,出来也是为祸人间。”
老黎帝睥睨白明月,他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朕一言九鼎,答应了凌南俞太子的事,朕定不会反悔。”
池岁无奈:“臣先行告退。”
刚才凌珑的话似乎真的在老黎帝心中埋了根刺,把凌珑放出去的确不是个明确之举,但自己现在只要说一句话都可能触碰到皇帝的逆鳞,现在他还是先走为上。
陈雏出天牢之后就坐在宫门前,闷闷不乐地等着马车来接自己回府。他跟狼鹄说的是早朝之前来接他,现在还有些时候。
池岁出宫的时候就看见陈雏形单影只的模样,他走到陈雏身旁,学着他的样子蹲下来。
陈雏扭头看向池岁,鼻尖红红,看样子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你哭什么。”池岁掏出一张手帕递给陈雏。
陈雏接过手帕,转过身去,活像受气的姑娘。
池岁劝道:“小殿下,白姑娘一时气上头才会这么说,你也别生气了。”
陈雏将手帕揉成一团,生气道:“你明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为什么偏不顺着我心意说?”
池岁肚子有些饿,他给了些碎银两给出宫的宫人,请求宫人帮他买些早点过来。
池岁靠在宫墙上:“小殿下,这皇城之下你得守规矩,陛下是你的皇爷爷,可他也是一国之君,你刚才要是当着他的面说了,他的面子何在?”
陈雏有些生气,总有人跟他讲皇爷爷是一国之君,他不该像对他外祖父那样对待皇爷爷,一想到这个 ,陈雏脸就憋得通红。
马车驶来,陈雏飞快地跑上马车,刚刚捉拿凌珑的愉悦感消失不见。陈雏将马车门帘放下之前回头看了眼池岁,他大声道:“你是国师又如何?国师不敢向陛下劝谏!你当劳什子国师!”
6. 行动
陈雏坐在马车上,头有些痛,一夜无眠,他疲惫地阖上双眼。他今日的确是冲动,想了想,陈雏透过马车窗户,对着马夫道:“到观舫阁去。”
观舫阁是苏子元他们苏家的产业,苏子元爹娘去世之后,观舫阁就全全交给他打理了。
观舫阁之所以有这个名字,和他阁楼后巨大的人工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人工湖本是前朝贵族派人修建来取悦小妾的,后来苏家老祖宗与黎国开国君主打到冬园,也就是现在的黎都深清后,黎太宗念老祖宗功高,赏无数珍宝与土地,观舫阁这篇地盘也是其中一部分。
湖面如镜,湖上飘荡这几艘庞然大物,金碧辉煌。前几日陈雏“偶遇”小皇叔便是在这里。
这些船看起来高雅,实则都是纨绔子弟们“吟诗作对”的地方,陈雏跟着那些官二代们来过好几次。
陈雏马车停在观舫阁前,观舫阁里的小二立即鱼贯而出,齐齐涌在陈雏的马车旁。
马车外有些冷,陈雏拢了拢身上的外衫,大步流星地朝着他常去的那个位置。
新来的小二搞不清这是什么情况,他一边用抹布擦着桌子,一边小声问带他的那位师傅:“师傅,不是传闻延乐王很穷吗?怎么来咱这儿了?”
老师傅赶忙捂住小二的嘴,不成器地横了他一眼:“少关心这些大人的事,小殿下在这里的消费都记在主子那儿。快去后厨忙,小心被小殿下注意到。”
小二懵懵懂懂地收起帕子,临走之前转头看了眼陈雏。贵人即使在传闻中是个穷小子,但穿着也比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好太多。小二摇摇头,径直离开。
那些心声源源不断地涌入陈雏脑中,纷杂惹人厌恶。陈雏躺在贵妃榻上,懒洋洋等待着小二将酒送上楼来。
香炉里飘出缈缈香烟,陈雏双手放在脑后,思绪混乱。
陈雏从小没什么大志向,听曲儿、喝酒、骑射是他平日里的活动。裘王对培养他没放什么心思,老头自己想当皇帝,肯定不会让自己成为威胁。
小二将酒斟好,小心翼翼地递到陈雏手边。旁边的老伙计赶忙拦住他,对他挤眉弄眼,小二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也不是第一天在这里打下手,于是将酒杯放在一旁的桌上,退后几步。
陈雏起身,喝退小二和婢女们。
现在时候还早,除去昨夜在观舫阁醉生梦死的公子们,这里没有其他客人,所以算得上清净。
陈雏一杯又一杯地灌着酒,他意识开始变得不清晰,那一壶酒见底的时候,他有些想吐,头晕目眩。
陈雏举着酒杯,苦笑一声,酒杯从他手中滑落,四分五裂地碎在地上。在他还有最后一点意思的时候,他看见苏子元走进观舫阁的身影。
*
古琴声悠扬,伴随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倒是格外的和谐。
陈雏醒来时,香炉里的香几近燃灭。苏子元正抚弄这他的古琴,见陈雏醒了,苏子元收了手,最后一个音绵长地消散在空中。
“听闻你向国师大人发了火?”苏子元挽着衣袖,他右手从手腕到手肘有一道蜿蜒狰狞的疤痕,是他前几年在鄄城那场败战中留下的。
陈雏抬手用手臂遮住自己的双眼,他知道苏子元肯定是来说教的。前天苏子元得知鄄城那件事的真相后就向国师府抬了三箱金银过去。深清都传连战场杀神都被国师所折服,那国师一定是仙人下凡,前来助他们大黎一统天下。
陈雏没有直接回答苏子元的问题,反而问道:“子元,我有时是不是真的很任性?”
苏子元重新拨动琴弦,动作轻柔,一首《清平乐》应声而出。苏子元笑道:“小殿下,你是皇族,任性,有陛下给你兜底。我们寻常人家可不敢。”
陈雏听出苏子元弦外之音,看来自己是真的很任性了。
陈雏起身,醉酒后,他的头还隐隐作痛:“你说,我要是突然改变,皇爷爷会不会吓一大跳。”
苏子元漏了一个音,问:“你怎么突然想着要有所作为?连我都大吃一惊,陛下也肯定会。”
陈雏坐到苏子元身旁的圆凳上:“这事说来话长。我也不想这么一直颓废下去,太傅精心教导我,我也不想让他失望。”
可能是昨夜池岁讲的那个故事,陈雏有些心疼他那位太傅,因为自己太久没有长进,太傅还被皇爷爷责怪过。
苏子元朝服还没褪下,他明明是个武官,却偏偏喜欢舞笔弄文,像个文官:“小殿下,我们亲近你叫你一声阿雏,可你终究与我们有天堑。以后你和我们诸位的交集可能就是你娶了哪位世家姑娘为妻。有一些作为好,总不能让姑娘觉得嫁了个窝囊废。”
苏子元的神色有些暗淡。
陈雏端详着面前的屏风,苏子元的意思他自是明白。苏子元今年二十有八却没有娶妻,他本来有位结了娃娃亲的青梅,那姑娘在鄄城时被敌军凌辱,她不堪面对苏子元,便自缢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屏风上的花纹正是青梅所绣上去的,那可真是位才华横溢的姑娘。
陈雏和苏子元结识便是在鄄城战后不久。苏子元因为重伤回京修养,又得知青梅噩耗,有些一蹶不振,他成日在观舫阁泡在酒坛子里时,刚好遇见才从裘王府搬出,找不到去处,像只孤零零小狗的陈雏。
陈雏将腰间的玉佩取了下来交给苏子元:“我待会儿就进宫像皇爷爷禀报,我去把江南那档子事解决了。”
苏子元愣愣地看着那枚玉佩,这玉佩相当于免死金牌,是陈雏能在深清横着走的原因之一,现在给他是什么意思?
陈雏哀求地看着苏子元,他在深清的其他朋友都是酒肉朋友,唯一交心的只有苏子元:“子元,你知晓我不喜欢那些虚以委蛇的事,能请你找个借口,帮我瞒住小皇叔他们吗?”
苏子元一曲刚好结束,楼下陆续来了客人,说书人拿着惊堂木,开始兴致勃勃地讲述着京城中的奇闻轶事。
苏子元垂眸,看着楼下坐在说书人前面气度不凡的少年,他身上狐毛大氅油光水滑,戴着斗笠的样子与周围格格不入。
苏子元道:“行,我答应你。阿雏,早去早回。”
陈雏同苏子元要了匹马,飞快地骑向宫门。
宫门外站着一佝偻着背的老公公,他见着陈雏飞驰而来,有些差异。在他印象中,这位小祖宗到宫里来可没这几日这么勤。
陈雏下马,向宫门侍卫出示自己的令牌匆匆入宫。
老黎帝知道陈雏今日二进宫也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这孩子又要怄气一段时日,没想到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陈雏一身酒味还未散去,但眼神清明,他跪在老黎帝面前,请求道:“皇爷爷,臣孙请求前往江南,为您排忧解难。”
老黎帝打心底是不信任陈雏的,陈雏那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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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儿郎当的模样一时间是改变不了的,不可能就因为捉拿一个南俞太子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黎帝手中把玩的佛珠碰撞在木椅上,发出一阵阵让人坐立难安的声响。
陈雏不敢抬头,他闭上眼,手指狠狠扣着名贵的地毯。
老黎帝审视他这位皇孙好半天,他声音犹如洪钟,在陈雏心中重重一撞:“阿雏,你想怎么做?”
老黎帝还是希望这位皇长孙能够上进一些,别学他那位父王,一脸无赖模样。
陈雏额头抵住地面,铿锵有利道:“江南贪官喝百姓血,少不了上面有人给这群害群之马打掩护,臣孙觉着,臣孙父王应该对裘地严加看管,臣孙愿代替父王处理。”
江南上面便是裘地,老黎帝看似宠爱老幺,还是多少有点偏心长子的,将算得上最好的一块地给了裘王。老黎帝也是长子,黎国向来有立长为君的习惯,但遇到特别贤能的儿子时,君主也能立贤不立长。
老黎帝到现在还没立储君,就是在思量到底立谁为好。
老黎帝笑了笑,眼角有几道纹路:“行,那皇爷爷便看看你能做成什么模样。”
听见老黎帝答应,陈雏如释重负,他磕了个头:“臣孙谢皇爷爷信赖。”
老黎帝扔了块令牌到陈雏面前,他坐在椅子上,随意翻了几本奏折:“见到这令牌如见朕,令牌你带好。另外,多带些人去,别被欺负了,那些豪爵是地头蛇,可不是那么好对付。”
陈雏不笑的时候,模样和老黎帝有七分相似,他道:“谢皇爷爷关心。皇爷爷,臣孙请求今日便出发。”
“别太操之过急。”老黎帝视线从奏折上移开,点到即止道。
陈雏捡起令牌,恭敬告退。
陈雏身上孩子气还很重,他走路步伐轻快。他刚走出宣室殿就见着前来求见的小皇叔。
他听见小皇叔的心声。
——那什么南俞郡主,简直像个疯狗。居然跑来我府上求我帮南俞说好话,还想入我延乐王府当小妾,我呸……
池岁说的话再次灵验。
陈雏见着小皇叔时,不知为什么,下意识藏起来皇爷爷给他的令牌。
陈赢川见到陈雏也是一脸惊讶,他上朝时才听说小皇侄跟陛下和国师闹了不愉快没想到现在居然又跑来宫里。
“小皇叔。”陈雏行礼,手紧张到微微发抖。
陈赢川示意他不必多礼:“你以后别和陛下闹脾气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陈雏赶忙应声,陈赢川嗅到陈雏身上传来的酒味,忍不住又道:“别成天抱着酒喝,也不怕伤了身子。”
陈雏忙点头:“小皇叔,那侄子先走一步。”
*
陈雏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他可以带走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位。唯一让他苦恼的就是路上所需要的银两。
听闻江南那边开销大,不是富贵人家不敢到江南游玩。
陈雏摸着紧巴巴的口袋,寻思着还得去国师府服个软,再要点银两。池岁答应他捉拿南俞太子之后就给他三千两银子,堂堂一个国师,总不可能说话不算话吧。
陈雏正思索着,管家就前来报喜:“小殿下,国师派人送了一封信和这些银票过来。”
陈雏摇摇头,他想多了,人家国师能预知未来,想必是池岁不愿意见自己,索性只让人送了东西过来。
7. 江南
一晃四个月过去。
陈雏坐在江南精致的水船上,手中端着一盏雕刻着莲花的玉碗。
船夫摇着船,黝黑的皮肤淌落几滴豆大的汗珠,他高声唱着江南百姓们耳熟能详的船歌。
陈雏身前跪着一位官员,明明是凛冬,那人头上也冒着豆大的汗珠,跟个筛子一样抖个不停。陈雏吹了吹落在碗中的树叶,脸上挂着淡然的笑,看着有些唬人。
即使黎国人都戏称陈雏为混世魔王,可当真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官员还是怕得不得了。
陈雏笑道:“吴大人,您这三年贪了一千多万银两,可过得比孤王还滋润呢。”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吴大人不住地磕头,大声求饶。
船因为他的动作晃得有些厉害,陈雏不满地蹙眉:“啧……吴大人,看您这样子,您也知道自己吃掉的是百姓们的血汗,这可是夷三族的死罪。”
船夫止住歌声,手上的动作也随即停下,那船边听在湖泊中央。早上升起的雾还未散去,陈雏站起身,腰间佩戴的东西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使吴大人心跳如雷,这声音就宛如在给他的结局一锤定音 。
陈雏将玉碗放在吴大人面前,这是前几日吴大人送来特意讨好他的。陈雏伸手摘下吴大人的乌纱帽,指尖落在吴大人的脑袋上,慢悠悠地一点一点,故意折磨他似的:“不过呢,皇爷爷大度,允了我这位皇长孙为你所做的恳求。”
还没等吴大人松一口气,陈雏便继续道:“皇爷爷免你三族死罪,罢黜你太守一职,落入奴籍,流放北境界。至于你父族、母族还有妻儿,虽说没什么大错,但这些年跟着你,吃的喝的无一不是用百姓们的血汗,他们不用落得奴籍,不过要发配去南荒做苦活……”
陈雏敛去脸上的笑:“怕是要和吴大人您永生不得相见。”
吴大人不可置信地抬头,他慌乱地朝着陈雏爬去,像一只乞尾求怜的流浪犬,他肥到流油的脸涨得通红,狰狞至极:“我又不是逼得那群废物活不下去!收贿赂,贪白银,藏官粮的人又不止我一个!凭什么对我用如此恶毒的惩罚,让我和家人永不相见!”
陈雏不动如山,任由吴大人抓住自己的衣角。他看着被吴大人膝盖碾碎的玉碗,脸上的神色更加冷冽:“擒贼先擒王。吴大人,这个道理你也明白。皇爷爷在信中特意写到让我多‘关照’吴大人您呀。至于其他人,我来这里也有小四月了,罪证收集得七七八八,全部上交给陛下了。吴大人,您就不必多担心了。”
吴大人颓败地瘫坐在船上,这几个月陈雏伪装的实在是太好了。陈雏像是来江南游玩,成日在酒楼里寻欢作乐,他还以为这位小王爷真如传闻中那样是一无是处的,他以为他们那些小动作不会被小王爷发现。没想到平雁小王爷的手段完全不输于延乐王。
回想到七年前延乐王到江南时,手段更狠辣。当时他吴士杰还只是一介无名小子,现在却成了当年他所憎恶的狼豺虎豹。
吴大人垂下脑袋,真心道:“你们皇室果然都是心狠手辣的人,小殿下的手段能和延乐王拼个高下。”
陈雏无言地看着吴大人,他何德何能跟小皇叔比,小皇叔在他心中就是最强的。他抬脚踩在吴大人手旁的碎瓷片上,他不知道自己脸上露出了和池岁极其相似的悲悯神色:“我可比不上小皇叔。要到案了,吴士杰,你该上路了。”
船夫将船摇到岸边,陈雏带着一脸死气沉沉的吴士杰下船。岸边是人山人海,他们都是江南的普通百姓,受吴士杰这群人压迫了好些年,每个人面上都是怒气。
陈雏一言不发,百姓们也不敢吱声。陈雏听着他们的心声,个个都在心中哭诉自己这次年过得有多么不容易。
陈雏朝着人群中某一处一揖:“请捕快先行。”
话音刚落,几位穿着布衣的人便从人群中走出,他们手上拿着刑具,押着吴士杰朝衙门走去。他们往前走,街上的妇孺、老人都朝着吴士杰吐唾沫,他们生活已经水深火热到拿不出烂叶子来砸人了。
江南是富贵人家的天地,他们在皇城看不到的地下狼狈为奸,压迫百姓,自己洋洋自得地活着。
陈雏目光落在没有跟随吴士杰离开的那些人身上,云淡风清道:“抄家,分东西。”
为首的是从陈雏三岁起便跟着他的封鹄。封鹄指挥着身后的人,等人散开后,他屁颠颠跑到陈雏身旁:“主,你这次干得不错呀,陛下一定会夸奖你的。”
陈雏脸臭得不行:“裘地的事还没解决,老头的手伸得太长了,我解决不了。”
封鹄傻笑着:“新太守到了,主,要去会会他吗?”
陈雏还没听说新太守是谁,他看封鹄这样子就知道封鹄早已知晓此事,陈雏思索片刻:“走,去看看。希望这次是个好太守。”
听说新太守嫌弃旧太守府沾了太多人命,希望等好好清洗后才入住。现在新太守暂住在驿站。
陈雏嫌弃地捏起鼻子,不知不觉又露出了一些孩子气。门前小官见着他,恭敬地行礼:“下官见过平雁王殿下。”
听见小官的声音,刚走出房间的青年抬眼看来。青年皮肤有些黑,眼睛带着愤世嫉俗,见着陈雏,不情不愿地抬手一揖:“下官见过平雁王。”
陈雏个子高了他很多,他微微低头,手放在青年手下,将青年扶起来:“我记得你是客丞相的儿子。”
客行舟不动声色地向后一退,他向来是看不起陈雏的,陈雏这些年在深清干得那些荒唐事,他知道的可是真真切切。客行舟让身后跟着的侍从打开房间的门,对着陈雏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进来坐坐?”
陈雏蹙眉,鼻尖嗅到房屋木头腐烂味道,终究还是没说什么,他将身后背着的剑递给封鹄,跟着客行舟走进房间。
客行舟将吴太守府中的账本全部搬到了这座小驿站里。客行舟挑挑拣拣半天,将最厚的一本放在陈雏面前,他很有能力,知道自己一个人肯定没办法在短时间之内查明账本中的猫腻,于是他找了十五位账房先生,把账本分发下去,两个时辰就把账目查清楚了。
客行舟说话是个文绉绉的。
陈雏在他开口之前,抢先道:“我知道这些银两都进了裘王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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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毫不迟疑地说出最后主谋,客行舟双唇一张一翕,好半天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陈雏无所谓地将账本扔回那堆罪证之中,是那个老头的话也不奇怪。
陈雏左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客行舟:“客公子还真是如传闻中那般克己复礼。”
陈雏无意为难客行舟,他让客行舟给他取来纸笔,在信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下一大段话。
客行舟是君子,自然是不好意思偷看别人写的东西,但他又实在好奇,坐立难安地看着窗外。
他刚想开口,陈雏就将信放在他面前。
“想看就直说。”陈雏挑眉看向客行舟,他俩年岁相差不大,陈雏对自己同龄人向来是比较亲近,也不管别人排斥与否。
陈雏的字清新隽永,一点儿也不像他本人的气质。信上三言两语便讲述了现在的状况。
客行舟有些不解:“这么明显的事也要陛下来决断?”
“裘王毕竟是我老头,不像陛下禀报,显得我好没道理。”陈雏将信收进竹筒,密封后交给守在门口的狼鹄。
客行舟有些尴尬,他斟酌语句,什么也没说出来。陈雏十分“善解人意”地提议道:“去太守府看看?”
吴士杰家中珍宝无数,现在那些捕快们应该还没清点完里面的东西。陈雏府中都没什么好东西,他就爱看这些奇珍异宝,好似看到了就能是他的东西一样。
江南这个地方,虽说比深清暖和,但冬日还是会落雪。刚一走出客栈,天就开始飘着细细的雪花。
陈雏坐到太守府屋檐上时,客行舟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龟裂。陈雏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躺在屋顶,招呼客行舟赶紧上来。
客行舟在墙那边绕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爬上屋檐,一看就是个守规矩的主儿。
陈雏给了不远处封鹄一个眼神,封鹄立即懂了陈雏的意思,一个轻功就带着客行舟上了屋檐。
陈雏看着灯火阑珊的街道,感叹道:“这吴士杰倒是个懂得享受的,把自己太守府建得如此豪华。”
客行舟莞尔,他父亲是当朝丞相,从小他便被教导要清廉,不得贪图享受,他父亲是个两袖清风的,经常被那些贪官弹劾,他懂这些人的心思,从别人看不起的地位爬上去,权力一到手,他们的心境也就发生了变化。
陈雏没等客行舟回答,就着他的心声,直接道:“权力可真是个好东西,是个人都想要他。”
他也不例外,他生来便有高于别人的地位,有时不能懂别人的心境,有了国师所谓的读心术之后,他发现自己好像能理解他们了。
“小殿下,好久不见。”
屋檐下传来有些耳熟的声音,而陈雏能听见的心声也骤然消失,他闭上眼,没好气道:“国师大人,好久不见啊!有何贵干?”
客行舟看看陈雏,又看看池岁。他有点疑惑,陈雏这是怎么认出这是国师的,单凭声音吗?国师又是怎么找到陈雏的?
池岁侧身让出自己身旁衣衫单薄的两位老人,其中一位头发斑白的先微微躬身:“卑职严如松见过小殿下。”
8. 岁崧
几百年来,江南的美酒、美人与美景都被写入诗中。陈雏让人去江南最好的酒楼订好座位,酒楼临湖,和观舫阁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们在视野最好的房间坐下,楼下传来珠落玉盘的琵琶声,陈雏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伴随着乐声敲打着木椅的扶手。
这几个人客气来客气去,陈雏便坐在池岁身旁。陈雏还怄着气,一眼也不看池岁。
和深清没有差别,江南也满是对琴师、舞女一掷千金的公子哥们。严如松许久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他无所适从地看着不断端上桌的美食,他嘴唇翕动,喉咙里发出一些难听的声音。
陈雏亲自为严如松倒了一杯酒,严如松是裘地的亭长。陈雏之所以知道他,得亏他幼时不懂事,经常跑进裘王的书房捣乱,他在翻书架上的书时,偶然发现裘王在许多书上有一些意味不明的批注。
比如严如松的那一条——裘地如松,为人耿直,除。
陈雏道:“大人不必担心,今日这消费,小生能够承担。”
严如松和旁边那位官员对视一眼,又是一阵叹气。
另一位官员是县丞章风,他前年因向老黎帝直言不讳指出裘王的不对,但被裘王派的人设计陷害,被老黎帝贬去裘地的。
章风唏嘘道:“听闻平雁王过得是纸醉金迷的生活,但现在看来不像这样。”
陈雏的衣着虽然好过一般人家,但比起他皇叔还有深清众多贵族,陈雏现在这一身算得上寒酸。
陈雏笑笑:“章大人谬赞,指不定我只是做个表面功夫。”
严如松摇摇头,这小子一身孩子气,什么话该说不该说都往外倒,但好在是个心性不坏的,不然那吴士杰是怎么落网的。
池岁一直以来都是戴着斗笠,他真实面貌一直存疑,有人说他因为预知天命被上天惩罚,长得奇丑无比;有人说他是神仙下凡,长得比苏子元还好看,所以要戴着斗笠,不以真面孔示人。
客行舟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池岁笑点一直很低,听见这些说法,他向来都是嗤之以鼻,没有想到客行舟这个登科状元郎也信了半分。
池岁摘下斗笠,慢吞吞整理好被斗笠压塌的头发,随后抬头看向客行舟:“我这眼睛啊,颜色不跟你们一样。要是被某些官员看见了,指不定说我是妖言惑众。”
就像现在还被关在牢里的太子凌珑,哦,现在该说是废太子。南俞君主果然不心疼这个孩子,得知凌珑被抓之后,立即和凌珑撇清关系,改立次子凌瑜为太子。
陈雏握着酒盏,听着严如松他们聊着江南故事。严如松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些许惆怅:“江南地广物博,自古便是贪官常出的地。前朝就是因为太不重视这片地才导致灭国的呀。”
陈雏站起身来,靠在栏杆向下看去。楼下歌女歌声温柔,酒劲上来的一伙人七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章风和严如松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轻咳一声。
池岁夹了一块子菜:“两位有何事不妨直说。”
章风面上有些纠结,严如松直接到:“小殿下,您也知道裘地很乱。七年前,就出了一件大事。”
陈雏放下酒杯,他对那年有些印象,那算是他在裘王府过得最滋润的日子了。老头当年被皇爷爷赶到裘地,那年陈雏可开心了。只可惜后来南俞送了白明星这位郡主过来和亲,想得到一点好处。当时他其他几位皇叔都才新婚不久,小皇叔有才刚成年,总不能把这姑娘塞给他。
皇爷爷想到了老头,把老头召回京城,在那之后不久,陈雏也就自立门户搬出来了。
陈雏笑道:“哦~那时并不会是我那位好父王干的吧?”
章风摇头,他道:“这在当时是个悬案,不过我们后来都知道是谁。”
严如松细细讲述当年的故事:“裘地前前太守强抢民女,裘王刚到时还整治了一些时日。前太守入狱之后,又来了一位新太守,这新太守一开始没什么大问题。”
池岁为严如松他们倒满茶,他见严如松他们情绪很低落,于是代替他们说道:“后面我来讲吧。”
陈雏不动声色地瞟了池岁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现在的池岁好像有点不一样。
池岁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脆:“裘王的整治是治标不治本,那些歪风邪气还存在于裘地。裘王被陛下召回京城之后,裘地又出现大大小小的悬案,这次失踪的全是小孩。”
章风补充道:“我们一开始怀疑是新太守,但新太守让我们自己进府中寻找,一无所获。”
客行舟脑子好使,他嘲讽道:“指不定是这太守搞得鬼,他把人藏起来了,才有把握让你进去找。”
章风深以为然:“的确,鄙人刚才讲自己知道是谁也是有原因的。在不久前,鄙人本家一位小子失踪。家父很担心,特别嘱咐我一定要找到侄子。鄙人的手下讲,他们在郊区,发现了侄子从小佩戴的长命锁。他们跟着侄子挣扎的痕迹一路找了过去,发现最后踪迹消失在太守在郊区的一座府邸前。”
陈雏嫌恶地灌下一口茶,他老头还真是什么好事没干,自己还真是和他一脉相传的无能。
桌上的菜肴已经吃得七七八八,池岁起身,招呼来小二,他抢在陈雏面前,给了这顿饭钱:“两位大人,那我们这便去裘地看看。”
陈雏摸钱袋的手一顿,他哼了一声,谁要池岁假好心。
陈雏转身率先走出酒楼,门前一位个子不高的男孩拦住陈雏的去路,男孩朗声道:“小殿下,我家主子讲了 ,不让你单独心动。”
“你家主子是谁?”陈雏抬手掐住男孩的脸颊,软软的,看起来很好欺负。
陈雏向来喜欢小孩,他和他家老头关系不好,但跟府中那两位庶妹妹关系却是好。
池岁的声音从陈雏身后传来:“明宵,让你备好的马呢?”
原来这男孩是池岁的家仆。
明宵气乎乎地搓了搓被掐疼的脸颊,用手指着双手环胸站在不远处的封鹄:“这位大哥不让我牵小殿下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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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鹄,干得不错,回去有赏。”陈雏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他赞赏地看了眼封鹄,走过去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干脆。
章风和严如松是坐马车前来的,他们先行一步。
客行舟江南这边的事交给他的仆从来解决,他好奇心重,即使裘地那边和江南无关,客行舟还是想过去凑热闹。
他这人行径倒不如他这个人看起来死板。
几人刚行至裘地边界已是黄昏。裘地边界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山下坐落着村落。午饭后闲着无事,村落前的石墩前坐着几位拿着针线缝纳东西的老人家。
章风认识这些老人家,这村叫做王家村,是章风以前一位同僚的家乡。
“王媄太太,王嬉太太。”章风笑着递给前面两位老人家一盒糕点。裘地的风俗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裘地的姑娘们当家作主,一般见着年纪大的要叫太太,年纪轻的就叫姑奶奶。
老人家有些耳背,视力也不怎么好,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看了会儿手上纳着的鞋垫,抬头有凝视章风好一会儿才道:“是小章啊,许久不见了。”
老人家也是见过世面的,见章风后面跟着的人衣着不凡,立即明白了什么。她拄着拐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起身就要带路:“是来找小笙的吧,她今日在祠堂,我去找她,你们在祠堂外等等。”
“哎,多谢太太领路。”章风回头对着陈雏他们点点头。
王家村现在的村长是王媄太太的孙女王笙,算是章风看着长大的。
明宵蹦蹦跳跳地跟在池岁身后,他牵着马,好奇地东张西望。
陈雏有意避着池岁,便和客行舟走在最后。
村庄房屋都修建得很好,鳞次栉比。但这里很安静,好像没几户人家养了牲畜,一路上连狗叫都听不见几声。
陈雏身上佩戴的东西发出的声音便格外刺耳,引得不少人家的小孩挤在窗口看向他们。
到祠堂前,陈雏他们便在门口候着了,老人家颤颤巍巍地走进去找孙女。
*
傍晚,皇宫寂静,老黎帝收到了陈雏寄来的信,他还没来得及打开,有位老太监前来禀报:“陛下,有位自称是崧的男子求见。”
老太监捧上一顶斗笠,老黎帝轻敲两下扶手。
崧、岁,斗笠。
老黎帝沉声道:“宣。”
男子跟随老太监进到殿内。烛火幽暗,老黎帝沉闷的咳嗽声回荡在大殿中,崧朝着老黎帝行礼,一揖,一跪,风度翩翩。他肤色比起池岁来更显得白,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黑色面纱遮住他的面庞,他用深蓝色头巾包裹着头,只落下几搓灰色发丝。
老黎帝并没有让崧起身,他用那双鹰隼般锋利的眼睛打量着崧,半晌,他老态龙钟的声音才响起:“赐坐。”
“谢陛下。”崧眉眼弯弯,依言坐在老黎帝身前。
老黎帝见崧这副乖顺的模样,看上去比国师顺眼不少。他面上带了笑意,意味深长地让老太监为崧送上茶水。
9. 虞松
王笙是个很年轻的姑娘,她跟着老人家走出祠堂的时候,身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香火味。
她可能见过裘王,所以看到陈雏第一眼,她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敌意,不过被她很好地掩饰过去。
王笙把他们带去平日里王家村商量事的堂屋中,和周围的人家相比,堂屋是极好的。
王笙拉响房屋外的铃铛,堂屋内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门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缝,里面的人露出一只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外面。
一路上走来,所有门户上都挂着这样的铃铛。
明明这个村子里的人看起来都过得不错,但却有一种莫让人毛骨悚然的冷清感。
王笙对着里面的人绽开一个笑容:“是我,开门,我带了客人来。”
里面那人开门之后便大步流星地离开,只留给陈雏他们一个慌张的背影。
王笙给他们搬来椅子,冷冰冰道:“我们这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客人,不知几位大人前来有何事?”
章风是长辈,他对王笙道:“这是平雁王,江南新太守还有国师大人。”
王笙漂亮的脸上挂着明晃晃的嫌恶之情,她道:“平雁王?就是那个搞得裘地不得安宁裘王的儿子?”
陈雏耸耸肩,听出王笙语气中对他明晃晃的排斥,开口为自己辩解:“儿子是儿子,老子是老子,我可和那老头不一样。”
王笙还是一副很不喜欢陈雏的模样,她又看向池岁,对这个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更是没有好感。唯一能让她觉得有些靠谱的就是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客行舟。
王笙对着客行舟扬了扬下巴,她道:“我知道你,你是客丞相的长子。”
客行舟对着王笙笑了笑,“能得姑娘赏识,是鄙人的荣幸。”
闻言,陈雏觉得一阵恶寒,这客行舟倒是比他父亲圆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陈雏有些局促地揉了揉发麻的指尖,为了节省时间,他忙不迭将他们此行的目的托出:“章大人说你可能知道那位新太守干的腌臜事,我们此行便是来解决这件事的。”
王笙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滑过一丝狐疑,说出口的话也不是什么好话:“你可别像你那位父王一样,赶走一位瘟神又送来一位。”
陈雏张嘴想为自己辩解,但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
一直沉默的池岁总算开口说话了:“王姑娘,陛下派下官来协助小殿下,那位预备的新太守是您的老乡王臻,这下你总放心了吧。”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陈雏觉得诧异,皇爷爷写给他的回信里可没这些内容,他很大程度怀疑这是池岁杜撰出来的。
王笙面上的神色总算缓和了一些:“我就说陛下不可能就只派一个和裘王一样荒唐蛮横、嚣张跋扈的家伙来。”
池岁温声道:“王姑娘不必担心,小殿下根本不是传闻中那样。”
王笙看着陈雏一副欲言又止还不敢说话的模样,总算放下心来,要是平雁王真如传闻中那样,现在平雁王肯定会暴跳如雷,找自己麻烦。
王笙让刚才来为自己开门的小家伙给他们端来茶水。
王笙只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试探他们虚实,现在信任他们了就不必做出一副不想迎接客人的模样。
王笙端着一杯热水,她去年才及笄,能当上村长也是有些实力在身上 。她任位这一年来,王家村再没丢过一个孩子。
王笙道:“你们应该不知道吧,这位太守和吴士杰是一家的。太守本名叫吴伯皋,是吴士杰的嫡亲哥哥,后来吴伯皋和家里闹翻了,便改为和他母亲姓杨。”
难不成这事还和吴士杰那家伙有关?陈雏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王笙摇头:“和他无关,我只是想吐槽一下他们俩人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雏有些无语,但看在王笙年纪还小的份上,不计较她这点问题。
王笙道:“还是我娘告诉我,杨伯皋是把前太守偷偷从法场上救了下来,然后偷偷藏在郊区的房子里。我娘之前被前太守拐去,裘王那狗东西并没把全部姑娘救出来,我娘就是一位。”
说着,王笙还义愤填膺地捶了一下桌子:“后来我娘在给他们采买物资的时候偷偷跑了出来。那杨伯皋他们信奉什么长生之术,专挑八岁以下幼童,放血给他们自己喝以求长生!”
王笙眼睛通红,明显是想到了自己的伤心事:“那些孩子被放血后就被关在后院,长到十五岁之后就被杨伯皋他们当作下人卖给人牙子,有些孩子都不知道被卖去哪里了。”
陈雏听得直皱眉:“这事你娘既然是人证,她为何不上报官府?”
这回是客行舟接话:“小殿下你可太天真了,江南、裘地这些官员沆瀣一气,官府能有多清白,你这次到江南可是把衙役们换了个七七八八,要换在以前,王笙姑娘的娘亲要是敢去,指不定就回不来了。”
陈雏总算有点意识到自己每次一开口必定闹笑话,他讪讪一笑,端着茶杯身子略微远离了桌子。
算了,他还是好好听着吧。这次反正有人给他兜底。
刚这么想,陈雏就察觉到身旁池岁好似透过斗笠轻瞥了自己一眼。陈雏耸耸鼻子,在心里默念起清心咒来。
池岁的确看了眼陈雏,不过并不是因为“兜底”那句话,而是感叹这家伙总算有了点自知之明。
因为池岁任务完成度不错,系统已经可以化作一团小小灵火,不过只有池岁能够看见它。系统趴在池岁肩头:“宿主,上次剧情改变之后,感觉陈雏也受到影响了,原书他可不像现在这样。”
池岁:“原书的‘池岁’还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和系统对话完池岁就觉得不对劲了。
剧情大变动真的是从凌珑那件事开始的吗?
明明自己的人设已经和原书不一样了。
池岁脑中灵光一现,刚有些思路,就被一声呼唤打断。
“国师大人,王笙姑娘在问你话呢。”是陈雏满带嘲讽的声音。
陈雏盯着看起来像入定的池岁,越来越觉得这个国师奇怪。明明几个月之前,池岁待人处事都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模样,现在看起来心神不宁的。
陈雏在远离池岁时也能听见心声,自然清楚那是什么滋味,自己是绝不可能在与别人对话中走神。
现在有一种可能,池岁的读心能力消失了。
池岁抬手揉了揉眉心,他呼出一口气,看向王笙:“抱歉,刚才走神了。王姑娘想问什么?”
王笙心底又升起一丝丝不信任:“我问,这件事最快多久能解决?”
“春节之前。”池岁笃定:“一定会让他们在春节前和家人团聚。”
池岁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引得周围四个人都是一阵怀疑。
池岁云淡风轻道:“杨伯皋之所以能猖狂这么久,是有吴士杰这个保护伞。吴士杰一倒,杨伯皋可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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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强弩之末,挣扎不了多久。”
陈雏这时有些疑惑,忍不住道:“杨伯皋为什么要藏匿前太守?他有把柄在前太守手上?”
有把柄不就让前太守死在法场之上吗?
陈雏刚说完就被自己蠢到了,他自嘲一笑,又闭了嘴。
池岁倒是难得耐心解释了一回:“前太守是杨伯皋的恩师,准确来说是吴伯皋的恩师,因为杨伯皋改了姓,后来前太守倒台,就没查到他头上。为了救前太守,杨伯皋可是打点了好多人才当上太守的。”
这招未免太险,也太高明。论谁也想不到一个小年轻敢公然救下一个即将凌迟的罪人。
*
俞都栖梧城,灯火通明,俞帝举着酒杯,醉醺醺地望着表演的歌女们。俞帝右边坐着一畏畏缩缩的男人,他身形佝偻,双颊凹陷,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他便是俞帝钦点的新太子凌瑜。
坐在凌瑜对面的是俞国丞相白昱,比起他那两位长得貌美如花的妹妹,白昱的长相算不上讨喜,颧骨高耸,一副刻薄模样。
凌瑜见着白昱在看着自己,刚要夹起的饭又落回碗中,他垂下头,整个人忍不住发抖,他忍不住干呕出声。
俞帝冷眼看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他膝下少子,没了凌珑还有其他更有能力的儿子。不过他可不想再失去一个野心大的儿子,把这个废物立为太子……
希望……有人能借刀除掉这个儿子。
凌瑜借口自己不舒服,带着太子妃就要回东宫。太子妃是被强行塞给凌瑜的,本来就和凌瑜貌合神离。听见凌瑜要提前离开,太子妃心里更是嫌弃,她冷言冷语道:“酒量这么不好?你连大臣都不结交,怎么坐稳这个太子之位。”
凌瑜坐在马车上,抱着太子妃痛哭流涕,他抓住太子妃的衣服,没注意到自己力气大到掐住了太子妃的肉,他怒吼道:“父皇根本就不想我活!你根本就不懂!”
太子妃吃痛地推开凌瑜,抬手点了点凌瑜的头,恨铁不成钢道:“你父皇都立你为太子了,怎么就不想你活了!”
凌瑜崩溃地捂住脸,他歇斯底里地大叫着:“你根本就不懂!你知道二哥在这个太子之位上是怎么苟延残喘的吗?”
话音刚落,一支利箭穿破马车,直直射向马车内。
这下太子妃不得不信凌瑜说的话了,她和凌瑜一起尖叫出声,害怕地都成筛子。
数支利箭穿破马车,凌瑜抖着身子护住太子妃,两人都蹲坐在地上,希望这些刺客能够认为他们已经死掉,快点离开。
那些刺客好像没打算给他们留活口,有人提着剑掀开马车门帘,目光凶狠地看着凌瑜。
见凌瑜还活着,刺客提剑就要取下头颅。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穿透了刺客的胸膛。
“来人,捉拿刺客,保护太子!”
凌瑜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他松了口气,想一脚踹开倒地的刺客,但他此刻浑身没有力气,只能大口大口喘着气,不停拍打太子妃的背来安抚她。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厮杀的声音终于消停。
凌瑜紧张地掀开门帘,对上外面少年清澈的双眼,又忍不住泪如雨下。
少年背着弓,在凌瑜面前跪下:“让太子殿下受惊,是臣之过。”
“多谢世子。”凌瑜深呼吸,竭力保持冷静。
世安侯世子虞松面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他道:“为陛下与太子鞍前马后,是世安侯族人的使命。”
10. 行动
杨伯皋是老狐狸,唐突地去找他罪证必然不是个好办法。虽然有王笙的娘作为人证,但指不定杨伯皋把藏在他别院的那些孩子们当作人质。
王笙她娘因为被前太守折磨,现在有些疯癫,他们自然不指望她来带路。为了找到杨伯皋的老巢,几人各说纷纭。
陈雏一口一口抿着水,听着池岁和客行舟在争执到底怎么做。
客行舟这个江南官员,自己管的地没处理好,就跑来裘地指手画脚。看来客行舟也不如丞相口中说的那么规矩。
池岁还是觉得客行舟让一个普通小孩去做诱饵太冒险了,客行舟又不愿意让明宵去,明宵一个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像平常百姓家的小孩,杨伯皋肯定不会上钩。
陈雏转头看着站在一旁满脸惊恐的明宵,他朝着明宵招了招手,示意明宵过去。
明宵看了眼自家主子,发现池岁没空搭理自己,于是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陈雏抬头看他:“你家主子让你去当诱饵,你愿意?”
明宵年纪不大,精气神很足:“当然,能为主子做事,明宵在所不辞。”
他这话说的有些大声,引得客行舟和池岁都朝他们这边看来。
客行舟有些拗不过这主仆二人,他有些无奈:“我们现在人手不足,现在是怎么护住你这位‘小孩’。”
池岁闷笑一声:“我们这不是有四肢发达的平雁王吗?”
四肢发达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陈雏没想起来,但看着周围一群人很是赞同地看着自己,陈雏觉得下一句话肯定不是好话。
池岁望向明宵,明宵快步走出堂屋,到外面的马车上翻找什么。
不一会儿,明宵捧着一个大箱子走进来,箱子很大,压得明宵走路都摇摇晃晃。
“陛下说,这弓就交予你了。”池岁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递给陈雏,正是太祖那一把弓。
陈雏接过弓时还有些受宠若惊。
王笙他们没见过这把弓,自然不知道这把弓代表着什么。王笙觉得陈雏有点大题小作,咂咂嘴,没吭声。
章风笑道:“现在不早了,我们到前面驿站歇下吧。”
“不,得晚上。”王笙突然开口,“他们才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
“行,现在就出发。”陈雏起身,将弓背在身上,随后从池岁手中接过箭筒,也将它悬在身上。
王笙总算看陈雏顺眼了:“你倒是有几分延乐王的风姿了。”
陈雏听见有人说小皇叔的好话,面上满是自豪:“小皇叔自然是天下无双。”
客行舟不知道从哪儿薅来一把折扇,他也不管现在有多冷,摇着扇子走到陈雏身旁:“你倒是和传闻中一样,这么维护你的小皇叔。”
“那可是。”陈雏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小皇叔自幼便天资聪颖,无论是在他心中还是在众臣心中,小皇叔就应该是当之无愧的储君。
池岁袖下的手攥紧又松开,他走出堂屋,摘下斗笠望向已经暗下去的天,终究还是按捺住自己要脱口而出的话。
*
陈雏他们一行人乔装打扮了一番,陈雏套上灰扑扑的布衣,身上佩戴的东西也全被取下交给封鹄。
封鹄和客行舟都留在王家村,封鹄哼哼唧唧地不愿意。客行舟笑着调侃道:“封鹄还真是和小殿下主仆情深,只可惜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只能孤零零地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的地方。”
王笙闻言轻笑了一下,她摇了摇铃,让人带客行舟去客房。
封鹄也不得不听从陈雏的安排,他给了周围那几个暗卫一个眼神,亦步亦趋地跟在客行舟身后走了。
那太守的私宅离王家村不远,藏匿在一片山林之中。
不过为了隐藏身份,陈雏他们都牵了马,装作是前去交易的商人。明宵提着灯笼走在最前面,他佯装疑惑地嘀咕道:“大人,我们这是走错路了吗?怎么现在也还没找到驿站?”
池岁戴着斗笠,抬手放在伪装成货物的衣物上:“往前走走吧,再走不到就原地驻扎歇下,明早一起来就赶路。”
陈雏敏锐地察觉到远处有一道灯火一闪而过。
池岁似乎也发现了,他拉住缰绳,让马匹停下来:“明宵,你去捡一些柴火,这里比较宽阔,就在这里吧。”
明宵脆生生地应下,他提着灯笼就往林中前去。
一队商人队伍带上武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陈雏伸了个懒腰,做戏给不远处的人:“我也去帮明宵捡一些,人家还是孩子,大人不能太苛待人家了。”
王笙也想跟着去,但被池岁拦下了。去太多人反而会让杨伯皋手下的人提高警惕。
陈雏不远不近地跟在明宵身后,时不时蹲下做做样子。
大约过了一刻钟,陈雏能听见明宵的心声,大概是离池岁他们有些距离了。
陈雏耳边传来不属于明宵的声音,他手放在箭筒上,防止有人偷袭他。
陈雏看明宵蹲下见柴火,自己也紧跟着蹲下。
耳边的声音蓦然大起来,陈雏听见明宵一声尖叫,再抬头已经不见明宵的身影。
陈雏佯装着急地大声呼唤着明宵的名字,但却仔细听着心声消失的方向。他估摸着自己跟着他们不会被发现之后便停止呼喊,他将箭搭在弓上,压低自己步履踩在落叶上的声音。
那杨伯皋的老巢离他们刚才停下的地方不远,陈雏看见山顶上灯火摇曳,而自己停下后不久,往山上那座屋子的道路上出现挟持着明宵那人的身影。
陈雏自觉不能再拖沓,匆匆赶回池岁他们停下的地方。
王笙这姑娘倒有些虎,手上只拿了个匕首。陈雏回去的时候,王笙正拿着匕首雕一块木头。
“找到了。”陈雏气喘吁吁,身上被汗浸湿。
王笙眼睛一亮:“找到了?”
陈雏点头,他靠在他那匹黑马身上:“明宵被抓过去了,我们得快一点。”
章风深以为然,然后池岁却制止他们:“先假装找找人,他们应该会派人回来探探情况。”
池岁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一行人在林中喊了大半夜,直到晨光微曦才停下。陈雏嗓子有些哑,就着山泉水喝了一大口,章风他们有样学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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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去了。”池岁环顾四周一圈,发现陈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他们引到了杨伯皋别庄附近。
这人也太大胆了,也不怕杨伯皋的人来灭口。
陈雏吹了声哨子,从树上跳下一位黑衣男子,这是陈雏的暗卫:“鸫,可以先去找人候着了。”
鸫是老黎帝为陈雏培养的暗卫,是个忠心耿耿的,听到命令后便立刻去执行。
池岁问:“小殿下,你这暗卫一直跟着你,不需要睡觉的吗?”
应该是在和他一路时听到过鸫的心声,陈雏不觉得奇怪,他哼了一声,转过身不搭理人。
他又不止一个暗卫,人家也是要休息的。
池岁终于是摘下他的斗笠,他额上有密密匝匝的汗,将他的头发牢牢黏住。
寒风吹来,池岁觉得寒风刺骨,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章风心善,想脱下外套给池岁披上:“国师莫要染上风寒了。”
“无妨,以前在北境那更冷。”池岁拒绝了章风的好意,他鼻尖微动,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
王笙刚看到池岁的眼睛时也是被吓了一跳,不过她也过多在意,对池岁不以真面目示人的行为没那么芥蒂了。
陈雏视力很好,他站在河边能依稀看见那处屋宅前站着数十名侍卫。
看来杨伯皋还是很害怕东窗事发。
池岁并没有着急要冲上去,他捡了些野菜,坐在河边生火:“先填饱肚子。”
陈雏干劲很足,一点儿也不想拖沓:“现在就去吧。”
“不行。”池岁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上面那群人是吃饱喝足的,你饿着肚子怎么能跟他们拼。”
陈雏并不怎么会使剑,他从小贪玩,喜欢上射箭也仅仅是因为在秋猎中拔得头筹能有皇爷爷的奖赏。
陈雏刚想反驳,余光看见章风他们疲惫的神色,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陈雏接过池岁递来的野菜,还是忍不住问道:“国师,那位白明月没惹着小皇叔吧?”
他还想着那日在船上,池岁说白明月和亲可能会波及小皇叔的事。
池岁摇头,他小声道:“白明月被陛下纳入后宫了。”
陈雏满脸疑惑地抬头和池岁对视,池岁对着他笑了笑:“你现在不能直呼她的名字了,你得叫她一声白才人。”
皇爷爷都年过半百了怎么还在纳妃?白明月才多大?她们姐妹一个嫁个爹,一个嫁个儿子,这是什么话!
陈雏气得双颊泛红,一口郁气结在心中。
池岁看向陈雏的眼神有些奇怪,他继续道:“说不定等你回深清,这白才人都成白贵妃了。”
后宫有后宫的规矩,陈雏以为这只是池岁吐槽白明月深受皇爷爷喜爱,并没有放在心上。
陈雏只觉得纳闷,皇爷爷这些年来是越发糊涂了。储君不急着立,对那些犯错的官员也是越来越仁慈,一点儿也没有他年轻时那么雷厉风行。
陈雏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野菜,苦涩的汁水在他嘴里渐开,陈雏看了池岁一眼,对方正双眼含笑,一副你吃不惯的模样看着自己。
呸!什么人啊!
11. 回京
要说杨伯皋有多警惕,这守卫一个二个萎靡不振,看起来十分颓废。陈雏站在树干上,注意到池岁他们已经绕过去了,陈雏这才微眯眼,张弓,瞄准最上面那个守卫。
电光火石之间,那守卫被一箭穿喉,都没来得及痛苦地喊出声就已经倒在地上,血四溅开。
周围几个侍卫还没来及反应,王笙他们便冲了上去,三下五除二便解决掉他们。
即使他们尽力将动静降到最低,打斗声在深林的清晨还是显得格外清晰。
里面传来侍卫们跑动的脚步声。陈雏站得比池岁他们要高,看得也比他们真切。
他看见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正在侍卫的拥护下要从后门逃走。
陈雏迅速上箭,箭箭一击必中。陈雏唯独放过了那逃走的杨伯皋。陈雏跳下树,在林间穿行,绕到后门连接的小路等待杨伯皋。
杨伯皋心有余悸地看着周围死状惨烈的守卫们,他捂住胸口,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推开院门就向下逃去。
虽然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谁,官府不像官府,山贼不像山贼,但现在那个在暗处放箭的人停下了,不正是他逃走的好时机吗?
杨伯皋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他想,老师都一大把年纪了,被抓了就被抓了吧,反正七年前就该死掉的人,自己都已经救了老师一命,现在偷偷跑走,也不算昧良心。
杨伯皋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平日里他去哪儿都是让下人抬着轿子,哪儿有像今天这么狼狈过。
陈雏站在山下,他注视着杨伯皋时不时回头看的身影,嘲讽地开口道:“杨伯皋,小爷在这儿等着你呢。”
骤然听见声音,杨伯皋吓得一激灵,但看见面前不过是一个黄毛小子,他一下没了紧张:“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就敢在这里拦我?”
陈雏举起弓,威慑杨伯皋:“我当然知道你是那草菅人命的杨伯皋。”
“你说我草菅人命。”杨伯皋仰天大笑:“证据呢?”
陈雏冷笑着看向他,他道:“你可知道你胞弟吴士杰已经倒台?”
江南那边的事不可能半日就传到杨伯皋耳中。杨伯皋兴许是想着,他如果栽在官府手中还能有吴士杰兜底,就如同当年他为老师兜底那般。
只可惜现在陈雏亲手撕碎了杨伯皋的底牌。
“你好一个信口雌黄的小子。”杨伯皋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指着陈雏,面红耳赤。
陈雏盯着杨伯皋,他听见了杨伯皋心里的慌张,于是镇定自若地拆下杨伯皋心中最后一道防线:“你以为我是谁?本王是裘王的亲儿子,平雁王。你可别希冀你那位上面的人来救你。”
纵然是杨伯皋也听闻过陈雏废物的名称,听到这里,他又觉得吴士杰不一定被抓住了。吴士杰做事好歹比老师还缜密,怎么可能被陈雏发现。
杨伯皋自以为自己发现了全部真相,嘲讽地看着陈雏:“就凭你?”
陈雏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现在是臭名远扬,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的道理他算是明白了。
天上盘旋一只鸟,见着陈雏后便猛地冲下,落在陈雏肩上。
肥硕的白鸽嘀溜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杨伯皋。
杨伯皋挺着他的大肚子,根本没意思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傲慢地看着陈雏:“小子,如果你不想被你爹责罚,你最好给我让开。”
陈雏听不见杨伯皋的心声,知道是池岁他们找来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满脸自信的杨伯皋,出声劝道:“你最好还是留下,否则等会儿的追兵可没我这么温和。”
杨伯皋嗤笑一声,慢吞吞走到陈雏身旁,他拍了拍陈雏的肩:“这就不劳平雁王操心,出了这里,我自然知道去江南找士杰。”
“小殿下都说了吴士杰已经伏法,你怎么就不信呢?”池岁含笑的声音从杨伯皋身后传来。
杨伯皋依旧往前走,他似乎确信陈雏会帮他拦住身后追查的人一般,全然没有刚才逃跑时的急迫。
陈雏肩上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走,留下一根羽毛在空中盘旋,陈雏接住从空中飘落的纸条,念着上面的话:“务必活捉……杨伯皋。”
话音刚落,杨伯皋拔腿就向前面跑去。
陈雏没给他逃脱的机会,弓上的箭离弦而出,穿透了杨伯皋小腿。
杨伯皋痛苦的哀嚎声回荡在山林中,他摔倒在地,惊起山间还在休息的鸟雀。
“不错啊。”王笙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即使她现在还认为陈雏是个没脑子的。
陈雏将弓背在身后,和池岁一同前去压住还要向前爬的杨伯皋。
这歹人应该是知道自己被抓就难逃一死,这么不在乎颜面地向前爬。
杨伯皋磕头求饶道:“你们饶过我!我交给你们长生之术!真的!”
这没骨头的模样倒是和他弟弟如出一辙,陈雏嫌弃地踩住杨伯皋的背:“呸,什么长生之术,都是些残害人命的玩意儿!”
杨伯皋痛哭流涕:“我真的知道错了!都是老师害的!你们去抓老师吧!别抓我!”
真是个无情无义的家伙。陈雏没搭理他,转头看向急匆匆赶来的章风:“章大人,怎么样?”
“杨伯皋府中的人都被控制住了,裘地那些官员也都被拦在府中不让出门,等待调查。”章风说话一顿一顿,一看就是累坏了。
杨伯皋记得章风这个人,他一直很讨厌章风,一个不和他们同流合污的人,假惺惺地将那几条律法奉若神明。
曾经章风也是被他们踩在脚下的人,如今地位翻转。
杨伯皋脸上落下的泪是真情实感的了。
陈雏道:“幸苦章大人了。”
看来鸫的速度还是挺快的,也不愧是鸫,能够猜到自己下一步的命令是什么,比狼鹄、封鹄那两小子好多了。
章风用手帕擦擦额上的汗,好不容易缓过来气儿:“严大人已经带人找到那些失踪的孩子了,小殿下,您要过来看看吗?”
陈雏摇头:“他们肯定受惊了,叫人去问问他们的名字,找找他们的家人。”
“小殿下,怎么处置杨伯皋?”池岁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根麻绳,将杨伯皋捆在地上,“我离京之前陛下吩咐过了,这事先过问你的意见,然后再做安排。”
“陛下这么信任他?”王笙蹲在杨伯皋的身旁,出气似用匕首柄捅着他,这没有明显的伤口,又会让人疼得死去活来。
陈雏也没想到皇爷爷能这么信任自己,他沉思片刻:“嗯……让我想想。”
池岁手上和脸上都沾了些杨伯皋的血,衬得他格外妖异。池岁放下手中的剑,他似乎有些不舒服,眉心紧锁。
*
待天大亮,鸫带来的那群人压着杨伯皋当街示众。杨伯皋的下场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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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吴士杰惨上不少,他没走几步就被烂菜叶盖满头。
有些没有找到自家小孩的人家哭得肝肠寸断,杨伯皋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裘地这事多少还是会被裘王知晓,陈雏本来也没打算和老头打好关系,所以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身份。
陈雏坐在医馆,看着池岁处理身上的伤口。
那高高在上的国师身上出现伤口竟显得有些烟火气。
陈雏啃着封鹄给自己买来的肉饼,坐在窗边看杨伯皋的惨状。
这不过都是他咎由自取。
陈雏口中的肉饼食之无味,他将肉饼包好放在桌上。
医馆外寒梅扑鼻,屋内的药味都不能掩盖。
得知消息的客行舟一脸可惜地走进医馆,叹气道:“没能给那败类一刀真是我的遗憾。”
陈雏就当他说说,池岁却当了真:“不可,大黎不兴使私刑。”
“小古板。”
客行舟嘀咕的这一句池岁没听清,陈雏却听见了。陈雏笑着将手靠在客行舟的肩上,“他都是国师了,诶,行舟兄,你还不回江南?”
客行舟摇着扇子:“那可不想,我还想多玩一会儿,可不想一辈子就为了这仕途忙碌。”
陈雏笑得开心,客行舟可比他那群狐朋狗友有趣多了:“真是可惜了,明日我就要启程回深清,不然还想和你一起游玩江南。”
池岁抬眼扫视一圈客行舟和陈雏,他面上的疑惑无一不彰显着他奇怪陈雏和客行舟怎么突然就能称兄道弟。
客行舟看着家家户户放着鞭炮庆祝丢失的小儿回家,脸上在不知不觉间露出一丝笑意:“看起来真好啊,就是不知道后来太守怎么样。”
“王臻先生是我们王家村最出色的一位男儿,他要是敢生吞民膏,小心我们王家村所有人找他算账。”
王笙姑娘不愧是女中豪杰,未见其人,先闻起声。
陈雏问:“王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王笙笑嘻嘻地摇头:“没什么大事,平雁王,你这人也不像听起来那么坏!章风大人说要给你送行,走,去我们王家村。”
客行舟是个不请自来的,他跟在陈雏身后就混进宴席,他对王家村端上桌来的饭菜赞不绝口。
王家村的人很热情,得知客行舟是新来的江南太守,更是端上美酒来。王家村坐落在江南和裘地的交界处,村里人纳出的鞋与绣出的衣服都仰仗着江南富商前来购买。
陈雏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他大快朵颐之后,便提着酒不知道藏在哪儿去了。王笙找了他好半天也没找到。
池岁坐在角落,他一如既往地戴着他那顶斗笠,等周围人都吃得差不多了,他才提着酒,拐进种着一棵巨大梧桐树的院落。
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陈雏坐着屋顶上,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
“小殿下。”池岁站在屋檐下,对着陈雏示意手中的酒壶。
陈雏从屋檐跳下,满脸惊奇地看着池岁:“国师还会喝酒?”
也是,池岁一直以来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像酒色这种东西,任谁都会觉得这不会出现在池岁身上。
池岁就着酒壶喝了一口,他两颊迅速飞起酡红:“小殿下,你回深清可别再往延乐王跟前凑了啊!”
陈雏坐在石椅上,凝视着池岁,面色沉静得不像原来的他。
12. 贵妃
陈雏回到深清的时候已经临近春节,深清地面已经落满雪,街上鲜有人出来了,唯一能看见的人影便是为各家各户挂上灯笼的下人们。
酒楼里依旧是歌女响遏行云的歌声,公子哥们的身影少了许多。年末了,各位大人管教起孩子来格外严厉,生怕出乱子。
一回到深清,得知消息的东陵就为陈雏送来他的白狐大氅。陈雏披上大氅之后顿觉浑身暖和,他稍作休整后便进宫面圣。
一路上,宫人们看陈雏的神情都不太对劲,没了以前的戏谑,反而多了些畏惧。
陈雏根本没察觉到这些变化,拿着从江南带回的信物就冲进宣政殿。
老黎帝正拿着一本旧籍在读,被陈雏的突然闯入惊了一下。老黎帝捂住嘴咳了好一会儿,这是他的老毛病,一到冬季就忍不住咳,太医院那群人都束手无策。
“皇爷爷,这是从江南带回来的莲子糖,可以缓解咳嗽。”陈雏兴致勃勃地捧出手上的木盒,这是他临走时客行舟给他的。
老黎帝给身旁的老太监使了个眼神,老太监立即上前接过木盒。
老黎帝将旧籍合上,笑盈盈地望着陈雏:“阿雏有心了,你这两次都办得不错,就是这性子没被磨砺,总是一惊一乍的,你真是该好好改改了。”
陈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凑上前,撒娇道:“皇爷爷,这些日子阿雏可想您了。”
老黎帝笑着刮了刮陈雏的鼻子:“行了,想要什么跟皇爷爷讲。正巧你也要及冠了,皇爷爷给你备着礼物。”
陈雏笑笑不说话,他从小到大想要什么,皇爷爷都知晓得一清二楚,哪轮得到自己开口。
“好了,快回去好好休息吧。”老黎帝见着又冒了不少个子的陈雏,欣慰地搓了搓陈雏的手臂。
天又开始飘起雪来,宫人为陈雏撑起伞来。这不知道是哪一位妃子的伞,伞柄系着一颗宫铃,宫人一动,它便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雏步伐有些快,那宫人跟不上,地又湿滑,宫人一个趔趄直接撞在陈雏身上。
宫人吓得立即跪在地上求饶,她俯首趴在地上,浑身抖个不停。
自己有那么恐怖吗?
陈雏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就是去了一趟江南,怎么回来深清这群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就是把吴士杰和杨伯皋处理了吗?
“没事,起来吧,他不会苛责你。”陈赢川温和的身音从侧方传来。
陈雏上一次出宫时遇见陈赢川,这次又遇见了。不过这次,陈赢川也是出宫的。他看见宫人跪在地上,走上前去扶起宫人。
宫人垂着脑袋,依旧恭恭敬敬地撑着伞,不敢有分毫懈怠。
陈雏满脸惊喜,他将这一点不愉快抛之脑后,他冲上前去:“小皇叔!”
“阿雏,你去趟江南倒是比我还高了。”陈赢川笑着从宫人手中接过伞,揽着陈雏的肩:“走,我和你一同出宫。”
不知道为什么,陈雏总觉得小皇叔现在怪怪的,明明还是和从前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一样,但自己莫名对小皇叔亲近不起来了。
陈赢川和陈雏一样披了件大氅,却比陈雏显得大气不少,气质在那里,个子倒显得不重要:“墨垚前些日子为我们延乐王府添了位男孩,阿雏,找个日子来看看皇弟?”
陈雏有些激动,没想到一回京就听见这个好消息,陈雏忙不迭地答应。
陈赢川刚想说些什么,一行宫人抬着一辆轿子迎面走来。
陈雏刚想出声询问,陈赢川便抬手制止他,拉着他行礼:“见过白贵妃。”
陈雏眼睛再次瞪大,白贵妃……
想起在裘地时,池岁脱口而出的话,陈雏后背不禁浸出一层冷汗。这白明月还真是有手段,是怎么哄得皇爷爷把她晋升为贵妃的?
她可真是比白明星还要强上几分。
白明月没有让宫人继续往前走,而是端详自己涂了豆蔻的指甲好一会儿,这才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向陈雏与陈赢川。
白明月摸着自己的小腹,语气平缓:“废物就算能解决两个毒瘤也还是废物。不得陛下信任的人终究得不到陛下的信任。本宫肚中的孩子啊,可能比您二位还要强上不少。”
眼见着陈雏就要发怒,陈赢川赶忙抢在他面前道:“白贵妃,得饶人处且饶人。时候不早了,不打扰您前去与父皇共用晚膳。我和阿雏便出宫去了。”
“哼。”白明月敲了敲扶手,宫人把她放下来。
白明月走到陈赢川面前,挑衅道:“当初求你你不答应,现在可是懂得报应?”
陈赢川握住伞柄的手蓦地收紧,他隐忍地垂下头不去争执。但他一时气头上竟然忘记身后那位的性子。
陈雏哪里见得有人诋毁小皇叔,上前一步吼道:“不过是俞国派来和亲的,装腔作势干什么?”
白明月斜睨陈雏一眼,又慢慢走到较边:“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看见白明月珠围翠绕,这时陈雏才意识到,皇爷爷已经宠爱白明月到舍不得白明月坐步辇了。
陈赢川拉住还要上前的陈雏,高声道:“白贵妃,是阿雏不懂事,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计较。”
白明月没理会陈赢川,她踩在一个小太监的背上,慢慢坐回较上:“早说了,本宫可不是白明星那个蠢货。陈雏,你以后可得小心点,别再冲撞本宫。”
陈雏脸都白了,怎么也想不通一个俞人是怎么能在他们大黎后宫为非作歹。
等白明月彻底消失在宫墙后,陈赢川才拉着陈雏向前走:“以后看见她避着点。”
“为什么啊?”陈雏不忿。
陈赢川叹气,他松开紧握的手,伞柄上落了三道指甲刻出的痕迹:“你见她如今势头正足,她又是个会吹耳旁风的。别说你我了,连池岁这位料事如神的国师也能被白明月支走。”
难怪池岁能出现在江南,陈雏想起皇爷爷对池岁信服的那段日子只觉得是恍若隔世。一个料事如神的国师也不能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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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陛下对他有长久的信任,一个和亲女子又是怎么夺取陛下的信任。
陈雏迷茫地眨眨眼,问:“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她能直接晋升到贵妃。”
“有人给她做担保。”陈赢川回答得干脆,他只知道约莫两周前,有人进宫见过父皇,剩下的他也不知道了,之后白明月就像野鸡变凤凰一样,直接被封为贵妃。
陈雏被陈赢川一路拉着出了宫,他思绪还是混乱的。
陈赢川吩咐陈雏那边的人把他送回去,自己也离开了。
等回到府时陈雏才缓过劲来,他刚想吩咐车夫再把他送去国师府,就听见池岁声音。
“小殿下,不妨我们进去聊聊。”
陈雏掀开门帘,他走下马车,急不可待地便拉着池岁向里面走去:“你快跟我讲讲这到底怎么了,我一回京,这天儿都变了。”
池岁被陈雏拽得手腕疼,他张口喊了几声,面前这小子根本听不进去。
陈雏府上没几个下人,于是东陵看见陈雏回府还没来得及备茶,她刚想说些什么,就见着自家主子急不可耐地往书房跑去。
鸫从屋檐跳下:“主子急,白水即可,不必备茶。”
东陵应下,带着两个丫头就往厨房去。
池岁被陈雏摁在椅子上,他揉了揉开始阵痛的肩:“小殿下,你先冷静。”
“你让我怎么冷静?”陈雏焦急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池岁仰头看向十分不安的陈雏,自己也受到感染,心情莫名觉得焦虑,他脱口而出:“你真以为陛下是真的宠爱白明月?”
什么意思?
陈雏脚步停住,他转身看着池岁。
*
宫中,白明月站在老黎帝桌前帮他研磨。
老黎帝一开始没理会她,等自己读完那页旧籍后才道:“你来的时候见着阿雏了吧。”
“他还是像之前一样无礼。”白明月声音娇滴滴的,一点儿也不像刚才对陈雏和陈赢川下马威那样。
老黎帝笑了一下:“是朕把他惯坏的。你也别往心里去。”
“陛下,臣妾哪有。”白明月将毛笔沾上墨。递到老黎帝手上:“陛下,听闻过几日是平雁王的生辰,您看臣妾要不要准备什么礼物?”
老黎帝铺开一张宣纸:“你送他礼物可是碍着他眼了,朕还是劝你乖乖待在宫里。”
白明月眸中闪过一丝暗色,她坐在老黎帝身旁,安静地看着老黎帝提笔写字。
老黎帝问道:“这几日崧在干什么?”
白明月摇头:“不知道,他说他兄长回深清,他要给兄长一份礼物。”
老黎帝若有所思,落在纸上的笔顿了顿,在纸上渲染出一大片墨痕。回过神来,老黎帝将笔放下,把宣纸揉成一团放在桌上。
留意到白明月明显对他写了什么感到兴趣,老黎帝故意转身到架上寻常东西。身后那只狐狸发出微小的动静,老黎帝手放在架上的书上,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13. 归隼
这几日一直下雪,陈雏成天缩在府中不愿出去,连他那群狐朋狗友来找他,他都闭门不见。
陈雏抱着汤婆子坐在书房,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寒梅。
东陵和封鹄站在门前,窃窃私语。
这几日陈雏就如同望夫石一样,除了吃饭睡觉如厕,他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东陵真担心小殿下出什么事,和封鹄商量着要不要做些什么来哄小殿下开心。
屋内烧着炭火,有些干燥。陈雏觉得鼻头一酸,一串液体就从鼻中流下。他还没什么反应,东陵他们就大呼小叫地拥了上来。
好不容易止住血,陈雏赶忙喝退这几个前来帮倒忙的人:“行了行了,这几日我出去走走便是,你们别这么紧张,真吵。”
吵?
这几天府中都要比乱葬岗还安静了!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都搞不懂主子这是怎么了。
皇爷爷并没有把弓收回去,陈雏到府中库房,抬手轻轻摩挲弓身。
那日池岁来找过自己之后也一直闭门不出,早朝便称病不去,皇爷爷派了好几次太医去,都被池岁拒之门外。
深清的人都在传,国师因为白贵妃的事和陛下生了嫌隙。谣言越传越离谱,甚至到了是国师爱而不得和陛下反目成仇的地步。
陈雏耳边突然一阵轰鸣,他难受地捂住耳朵,他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双手朝自己抓来。
冰凉的手刚碰到他的脖子,陈雏抬脚朝后猛地一踹,忍住痛到快要裂开的脑袋,反手绞住那人。
陈雏把来人压在桌案上,抬手扯下那人的面纱。
一张和池岁有九成相似的脸出现在陈雏面前,陈雏耳边的声音忽然烟消云散。
趁陈雏还在愣神的时刻,崧抬手握住他的手,将陈雏猛地向后一推。
崧因为桎梏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摊手站在不远处,笑盈盈地看着陈雏。
陈雏眯着眼看向他,直觉这人对他是没什么威胁的。
陈雏进来前,门外的守卫都兢兢业业,没有丝毫怠慢,不知道这人是怎么骗过守卫的眼睛进来的。
“你好,我是崧。”崧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袍,额上有一道莲花状花钿,头发系着数根辫子。
陈雏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崧,他样貌和池岁没什么不同,气质上却大相径庭。
崧手腕上还系着一朵铃铛,要不是他抬手,陈雏还没注意到。崧的动作轻盈到连铃铛都发不出声响。
崧笑眼盈盈,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看来我兄长没有告诉你全部实话呀!”
陈雏听不见崧的心声,只定定地看着崧。
他敢肯定刚才那让人头痛欲裂的声音是自己听不见崧心声的原因,他连门口守卫的心声都能听见。
崧没等到陈雏开口询问他,只好自己道:“你想知道兄长的秘密吗?”
陈雏没兴趣打探别人的秘密,冷声拒绝道:“不想,你快滚出平雁王府。”
崧哼哼了两声:“不听拉倒。喂,你信不信我也会算卦?”
陈雏举起弓,从一旁的箭筒里取出一支箭。
崧举着手向后退:“小殿下,有什么事好好说,何必动上武器呢?”
陈雏哪里能听进去崧的话,他将箭上弦,做出最后的威慑。
崧眼神沉下去,面上的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一点脚尖,动作快到陈雏来不及作出反应。
崧掐住陈雏的脖子,眼神陡然间变得凶戾,他轻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小殿下,接下来的话劝你听好。”
陈雏被掐得出不了声,身上的衣服太过厚重,再加上被崧死死压住,这衣服便成了他的累赘。
陈雏艰难地从喉咙挤出几个音来,他锤着崧的手,想要崧放开他。
崧眨着眼,犹如一条蛰伏在暗处的蛇那般:“小殿下,下个月注意点你的宝贝表弟,小心一些事回会节外生枝。”
陈雏因为呼吸不了,脸憋得通红。
崧吹了声口哨,他松开手退后一步。陈雏发出剧烈的咳嗽声,他一手抚在脖颈处,另一只手撑着地面才没让他显得太狼狈。
陈雏双眼通红,他没想到自己都没办法挣脱看起来这么羸弱的崧的束缚。
崧摇摇脑袋,向门走去:“小殿下,再会!”
说罢,崧推开门扬长而去。
陈雏趔趄着到门边,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守卫已经晕倒在地,而自己那些暗卫横七竖八地躺在屋檐上。
陈雏的眸光暗淡下来,这个崧可真是做刺客的一把好手 。
*
陈雏出生在正月初一,家家户户放鞭炮驱除年兽的日子。
一大早,东陵就把陈雏唤醒:“小殿下,今天早些进宫,陛下可是特意为你办了宴席。”
照理说,正月初一这天宫中是不允许外人进,但这天是陈雏及冠的日子,老黎帝破例开了宴会。
东陵给陈雏梳了头发,忍不住絮絮叨叨:“小殿下,您也到了要娶亲的年纪,可有心仪的姑娘?”
陈雏连忙摇头,自嘲道:“我这不靠谱的模样,哪家大人愿意把自家姑娘嫁给我?”
东陵将抹额为陈雏戴上,再给他端来一杯热水:“好好好,小殿下,到时候你孤独终老可就不关东陵的事了。”
封鹄叼着草站在窗前,闻言笑着扔了块糖给东陵:“你倒是关心起主子的婚事来了。这几日怎么没看见狼鹄?”
陈雏对着镜子挤出一个笑容,一想到这次宴会不得不和老头碰面,陈雏就开心不起来:“狼鹄跟着苏子元忙去了,我有事需要他帮忙。”
“怎么不让我去?”封鹄跟在陈雏身后,即使取下挂在架上的外裳给陈雏。
陈雏这一身看起来很是端庄,和他的性格截然相反:“该让狼鹄去忙忙了,他太吵了。”
“主子,你这些日子来一直说吵,府上都安静到狗都不来了。要请大夫过来看看吗?”狼鹄忍不住抱怨。
陈雏摇头:“不了,过几日就不会了。”
*
宫中难得热闹了一次,宫人们端着佳肴美酒来来回回,好不热闹。
陈雏一进宫就被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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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帝找去了宣政殿。
宣政殿内,裘王和裘王妃坐在老黎帝身旁,两人虽说不是伉俪情深,也能做到举案齐眉。
裘王妃见着陈雏来了,眉眼间露出肉眼可见的高兴。
陈雏亲亲热热道:“臣孙见过皇爷爷。儿子见过母妃。”
老黎帝不赞许地看了眼陈雏:“你都多大了,还生你父王的气?”
陈雏看在今天是正月初一又是自己及冠的日子,勉为其难道:“见过父王。”
裘王心里倒有着梗,一想到不久前自己这好儿子又把裘地搞得天翻地覆,裘王就更没什么好脾气了,他哼了一声,不应声。
陈雏的性格和裘王是如出一辙,吃软不吃硬。裘王妃摸了摸裘王的手,声音温柔:“今天阿雏生日,别生他气。”
在老黎帝和裘王妃的注视下,裘王只能就着台阶下:“我给你取了个字,叫归隼。”
哼,虽然谐音难听了些,但好歹也是他想了好几个月的。归隼,归来的鹰隼。这小子偶尔也回裘王府看看,别总一个人在外面。
一想到归隼的谐音,陈雏眉角抽了抽,他以后怎么能在别人面前开这个口。
但老头这人就是这样,陈雏也不能苛求他能取出什么好听点的字。
老黎帝明显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字,也是被忍不住笑了一下。他咳了一声,身旁的小太监替他掩饰,上前一步递给陈雏生辰礼:“小殿下,陛下说了,让您回府再打开。”
陈雏让身后的东陵接过,乐呵呵地叩谢老黎帝。
老黎帝屏退了裘王夫妇,道:“朕刚才见你有话想说?”
陈雏面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老黎帝道:“你且说,皇爷爷能办到的事一定会办。”
陈雏最知道老黎帝喜欢什么样,他垂下脑袋,佯装委屈道:“阿雏武学功夫太差了,能不能给阿雏个武学师父?”
老黎帝难得见陈雏有进取心,笑问道:“你这是有满意的人选了?”
陈雏点头:“能让国师来吗?上次在江南,阿雏见过他的功夫,可行了。”
这谎说的他是脸不红心不跳,陈雏满眼期待地看着老黎帝。
“好。”老黎帝捏了捏陈雏的脸,“你也长大了,是得有自己的主见。”
*
陈雏懒洋洋地坐在位置上,惊讶地发现客行舟居然回深清了。
客行舟一副不与周围人同流合污的模样,乖乖地坐在他丞相父亲身旁,看见陈雏后,客行舟对着陈雏微微颔首。
啧……这个人模狗样的家伙。
很久没出现在人前的池岁也出席了,他依旧与周围格格不入,有人想要上前交谈,都被明宵拦下了。
兴许是池岁在场,陈雏耳边难得清净了一些,他这些天因为这些纷杂声音一直不高的情绪终于平复不少。
白明月娉婷绰约地走进宴会,她狐狸眼波光粼粼,一举一动都媚态百生。
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
老黎帝身旁的皇后神色冷下去,这是阿雏的及冠宴,这个坏人心情的女人出现干什么?
14. 故事
白明月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动,倒是搁各家姑娘个个都像鹌鹑一样缩起来,生怕陛下看中自己,把自己许给陈雏。
陈雏口中的饭菜有些索然无味,他没一会儿便告退了。宴会一下热闹起来,陈雏的存在好似是石头一般,沉沉压住他们。
宫中积雪每日都有宫人清扫,但屋檐上还是堆了厚厚一层雪,红墙绿瓦变得银装素裹。
不知何处传来箫声,期期艾艾的。
陈雏听得起一身鸡皮疙瘩,他拢了拢衣服,让冷风不再能灌进衣服里。
陈雏在屋檐下站了好一会儿,见雪没有减小的趋势,才放弃贸然出去。
延乐王妃才生产完不久,身子不好,要回府养身体。她出来后,看见孤零零站在那儿的陈雏叹了口气 。
“小殿下,到王府来坐坐吗?阿鹰成天念叨着你。”周墨垚虽是将门之女,但气质温温和和,举手投足都是淑女之范。
陈雏拒绝了:“皇婶婶,这几日我不太舒服,就不去了。免得把病气过给了你们。”
周墨垚不好强求,毕竟她的确得考虑一下府中的两个孩子。周墨垚心胸开阔,一点儿也不在意陈枭的存在,反而将他视如己出。
她盈盈一拜,在婢女的扶持下坐马车回府了。
陈雏的手被一只冰凉的小手一抓,就这一个动作,陈雏就知道他是谁:“兰酒舒,这是宫中,别乱跑。”
兰家是裘王妃的母家,这兰酒舒就是崧口中自己那位表弟。
陈雏抱起兰酒舒,带他到暖和的偏殿坐下。兰酒舒受不了热,兰尚书又是个宠爱孙子的,于是让下人带着兰酒舒去山庄避暑。加上陈雏离开深清这几个月,兰酒舒是七个月没看见皇表兄了。
兰酒舒在自家府中是个混世魔王,但在外面还是个规矩的。他跟苍耳一样,黏上了陈雏就不愿撒手。
旁边有个小太监佝偻着背经过,看见陈雏时,身子猛地一怔,然后加快步伐i走开。
兰酒舒不愿意回去,陈雏只好让人跟兰尚书传信,自己把兰酒舒一同带回府中。
老黎帝给他的盒子先一步送回府中,东陵把盒子放在了书房,反正平日里只有陈雏会进书房。
兰酒舒到了陈雏府中就如同在自家一般,撒欢了开跑。那几个小子、丫头可高兴了,这几日府中过得是战战兢兢,一点差错也不敢有。
小公子是这大半年来第一次来平雁王府,他们成日便喜欢逗小公子,现在更是喜上眉梢。
陈雏用帕子擦了擦落在石凳上的雪,让人端来一盘点心,自己坐在一旁看兰酒舒被一群小子逗得哇哇大叫。
鸫神出鬼没地出现在陈雏身旁,他犹豫着朝陈雏递来一封拜帖。陈雏接过来一看,落款为崧。
阴魂不散的家伙。
不过,陈雏倒是想知道崧到底为什么要来找自己。他让鸫把人直接带到这里来。
才下过雪,地上又湿又滑,丫头们倒是细心,眼见着小公子要滑倒便上前扶住。
兰酒舒是个可怜蛋儿,才出生母亲和父亲就双宿双飞,不知道到哪儿逍遥快活去。他在府中又没同龄玩伴,有的就是他古板祖父和那一池子王八。
陈雏也算是他众多亲戚中唯一愿意耐心陪着他的,所以兰酒舒对这位皇表兄很是亲近。
*
崧被带到陈雏面前时,脸上依旧带着欠揍的笑:“嗨!小殿下!”
说着他不管不顾地坐在陈雏对面的石凳上。
陈雏被对方臭不要脸的行径噎了一下:“有什么事吗?”
崧今日只扎了根小辫子垂在胸前,他的装扮少了些异族姿色,反而趋近大黎:“给小殿下送及冠礼来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陈雏要笑不笑地盯着崧,他才不相信这人真有这么好心。
见陈雏不信,崧从腰间取下哨子,放在嘴边吹出一个扬长的调调。这哨子和陈雏那把不一样,虽然都是通体白色,但陈雏的乃玉所制,而崧的则像是用什么骨头做的。
崧见陈雏对自己的哨子感兴趣,大大方方地将哨子递给陈雏:“这是狼的腿骨制成的。”
陈雏接过哨子,明显是爱不释手。
崧抬起手,一只巨大的鹰落在他手上,鹰收了翅膀,陈雏才看见后面还跟了一只毛茸茸,飞得跌跌撞撞的游隼。
“这小家伙就留给你了!”崧从暗袖中取出一根铁丝捆在游隼脚上,“这鸟性子烈,得你亲自喂,喂熟了就好了。”
游隼歪着脑袋,盯着崧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疯狂地扑棱着自己的翅膀。
崧被糊了一嘴毛,他伸手让陈雏把哨子还给他,一道不同的哨声响起,游隼诡异地安静下来。
崧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铁架,把游隼捆在上面:“呸,这家伙今天怎么这么不听话。”
陈雏还是觉得莫名其妙,他俩算是只有一面之缘,还闹得有些不愉快,越想越不对劲。
陈雏目光越来越警惕时,鸫又出现了:“小殿下,国师大人来了。”
崧有些讶异,他没想到自己那“冰清玉洁”的兄长也会到平雁王府来。
不过崧并没有打算就避让,依旧稳如磐石地坐在石凳上。
陈雏揉揉眉心:“带国师进来吧。”
崧细心打理着游隼的羽毛,他那只巨大的鹰便停在他的肩上,眼睛瞪得大大的。
兰酒舒年纪小,没什么危险意识,看见鹰就想抬手去抓。
“欸,不许碰,小心咬你!”
崧办了个鬼脸,吓得兰酒舒躲到陈雏身后,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抓住陈雏的衣服。
兰酒舒脸一皱,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
陈雏知道这小子是装的,崧不知道。吓得崧赶忙就要安慰。
池岁走进院子时,看见的就是一个胖小子骑在自家弟弟头上,而陈雏正拿着几块生肉在逗游隼。
池岁并不奇怪崧会出现在这里。
“哟!岁!”
北境那边没有称兄道地的习惯,都是直呼其名。
池岁摘下斗笠,和崧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丝嫌弃的声音。
陈雏放下夹住肉的钳子,那吃不到肉的游隼发出期期艾艾的嘶叫声:“国师大人可算舍得出门了。”
池岁从鼻中发出一声轻轻的应声,他抬脚走到崧身边:“你到深清来多久了?”
“可有一段时间了,真诺伊班。”崧最后一句是用北境话讲的,陈雏是听不懂的。
池岁的脸色沉下去,他哼了一声,转身也坐下来。
这兄弟俩倒是有个性,个个都不把他这个主人家放在眼里。陈雏抓起一块糕点,恨恨地塞进嘴里。
兰酒舒揪住崧的头发:“真诺伊班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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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意思?”
崧笑笑不说话,池岁看着小孩满脸天真,只轻轻接过:“北境一句打招呼的话,你们可不能讲。”
兰酒舒懵懵懂懂地点头,对着池岁绽开一个灿烂的笑。
池岁话入正题:“小殿下,你是怎么想的啊?居然向陛下请求让我做你的武学师傅?”
“哈!就凭岁的三脚猫功夫!”崧拆起台来毫不留情。
陈雏算是摸清楚了,他们兄弟俩为人处世那一套,都用的是北境的,难怪他哪儿哪儿都不适应。
天又开始飘起雪来,东陵举起一把巨大的伞,为这群金枝玉叶的人挡住风雪。
“还不是因为那事。”陈雏说的含糊其辞。
池岁倒是没什么:“没事,崧都知道。”
崧将兰酒舒抱下来递给旁边的婢女,他洋洋自得地看着陈雏:“早说了我会算卦你不信!”
兰酒舒被逗着去吃晚饭了,偌大的院子里便只剩下陈雏、崧、池岁和明宵。
池岁揪着崧的耳朵:“你小子怎么就扔下阿宁和岑就过来了。”
阿宁在北境话中的阿娘,池岁和崧是双生子,他们下面还有个弟弟。
崧顺着池岁的动作直接坐到地上:“这不是还有列吗?岁,你不是来找小殿下的吗?”
池岁松开手,对着陈雏道:“到时候陛下闻起来我怎么跟他讲?你怎么应付?”
陈雏看热闹看得正起劲,结果崧把火烧到陈雏头上。陈雏坐直身子:“放心吧,皇爷爷都没意见,你也别担心了。”
“你觉着吵你可以像岁一样,修个地下室睡地下。”崧手上的铃铛发出轻微的声响,池岁看了眼他的铃铛,朝着他勾了勾手。
崧“啧”了一下,乖乖把铃铛取下扔给池岁。
那铃铛一到池岁的手中就发出清脆的声音,池岁没再给崧一个眼神:“这几日你就别戴这个了,免得你又干什么坏事。”
崧的脸上露出被伤到的神色,他捂住胸口:“岁,你可真狠心。”
“快滚。”池岁踹了崧一脚,崧敏捷地闪开,笑着挥手闪出平雁王府。
陈雏对这两兄弟的相处模式很是艳羡,留意到池岁看向自己的目光,陈雏敛笑。
池岁问:“小殿下,这几日你见过延乐王吧?”
说来也怪,以前陈赢川总时不时就让人来请陈雏去府上做客,但自从回到深清,陈雏印象里就只有在宫中那一次。就连今日,延乐王府送上来的礼物也是延乐王妃代替他给的。
陈雏百思不得其解。
池岁目光中带了一些温柔:“小殿下,接下来你相信的只能有你自己 。”
陈雏不吭声,两人之间陷入诡异的沉默。明宵明锐地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他举着伞就守在了门外,顺便将靠在门口的封鹄拉得远了些。
陈雏忽然问:“上次你在国库讲的故事还没讲完吧,剩下的是什么呢?”
池岁怀疑陈雏猜到了什么,但系统连连否认。
系统道:“就陈雏这个脑子,他能想出什么?”
池岁否认道:“如果是按照原著来讲,真正的平雁王应该是从一开始就在谋划大局。统,你真觉得陈雏有他看起来那么单纯吗?”
池岁和陈雏的目光相撞,这一次,陈雏没有再避让池岁的视线,他坦然地看着池岁,等待着池岁把那个故事讲完。
15. 失踪
那故事俗套的不能再俗套,池岁想,像哈姆雷特一样,是个落难王子复仇记。
可那个主角又是陈雏,池岁望着眼前活生生的人,到嘴边的话又改了口:“过程不重要,结局就是这位王爷守住了家国,他是个很强很强的人。”
说罢,池岁总感觉有些怪怪的,自己这话好像是在变相地夸奖陈雏一样。
陈雏忽然笑了出来,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国师,这些日子就劳烦您在平雁王府住一段时日了。鸫,给国师带路。”
鸫出现在池岁身后,他对着池岁做了个“请”的手势。
池岁自然是没什么意见,他跟在鸫身后,走到门边时,他回头看了眼陈雏,对方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等池岁离开后,陈雏到了书房。狼鹄在那里等了很久,他昨日先给小殿下送来一封信,现在才匆匆赶回府。
陈雏打开锁,踏入温暖的书房。
东陵知道陈雏要进书房,事先备好了炭火。
陈雏坐在梨花木椅子上,他手放在皇爷爷给他的那个盒上,懒洋洋地看着狼鹄。
狼鹄面上有些纠结:“主,您说要把这事禀明给陛下吗?”
“不必。”陈雏脸上挂着一种势在必得的笑容,他食指敲了两下盒子,他现在是可以肯定,池岁现在不能完全听见自己的心声。看来,他接下来要趁国师还住在自己府中,好好试探一下对方。
陈雏道:“狼鹄,年后你去帮我找一位通北境语言的人来,我去观舫阁会会。”
狼鹄应下,便退出书房。
书房内只剩下陈雏,陈雏摇了摇木盒,木盒很轻,里面的东西碰撞木盒的四壁,发出沉闷的声音。
陈雏打开盒子,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这东西,皇爷爷竟然也放心交给他。
陈雏自觉自己是个废物,君子六艺他除去骑射样样不精通,朝中大小事宜他也不清楚。能受到皇爷爷的信任,也是在陈雏的意料之外。
——下个月注意点你的宝贝表弟。
——你回深清可别往延乐王跟前凑了啊。
这两神神叨叨兄弟说的话在陈雏心底埋了一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池岁说的话总是最准的。而池岁默认了崧也是个小神棍。陈雏不知道谁要对表弟出手,他也不可能一直看着兰酒舒,今日能把兰酒舒带到府上,也是外祖父分身乏术。
陈雏能做到的顶多就是多叮嘱外祖父给酒舒多安排一些护卫。
封鹄轻叩门,得到陈雏的许可后才走进书房,他问:“主,俸禄发下来了。”
“照例。”陈雏算了算,加上之前从池岁那里得来的银子,自己这个年应该能过得宽裕一些。
封鹄知道暗卫们的存在,他凑近陈雏,小声道:“主,属下听闻国子学里有个杨伯皋的学生。”
陈雏盒上木盒,从裘地前太守开始,这群师生真是祸害留千年。陈雏声音冰冰凉凉的:“你既是知道是他的学生还不知道怎么做?”
封鹄立即低下头,抱拳告退:“属下知错,属下这就去办。”
*
陈雏原以为自己这年就这么待在府中不出去,没想到初二苏子元便来寻他了。
苏子元唯有一位还在世的亲人,他那妹子在西漠,多有些乐不思蜀,不想回深清。苏子元便由着他去,苏子元这年也是过得孤零零的,即使有不少想来结交的大臣都被苏子元拦在了门外。
苏子元一进府就见着池岁在练剑,他看着国师流畅的动作,一动一静,轻柔却又果断。
苏子元作为一个武将,向来是对习武之人好感很高。
等池岁练完一套下来,苏子元赞叹地鼓掌:“国师这套剑法好啊!”
池岁收剑,他身上因为出汗有些黏黏糊糊。明宵拿着汗巾走过去,他这些天吃得不错,比起在江南那段时间,他脸上长了不少肉。
“谢将军夸奖。”池岁很意外苏子元的到来。
现在他才发现苏子元和陈雏的关系真是好的要紧,连通报都不用,苏子元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进来了。
苏子元和池岁打了招呼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走进陈雏书房去找他。
陈雏正在捣鼓他放在窗前的那盆兰草。兰草有些恹恹的,像是生病了。陈雏府中没有花匠,很多事都是陈雏亲力亲为,陈雏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盆兰草。
苏子元一来倒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这位武将是真的很有情调,他一眼便看出兰草的问题所在:“放外面去吧,它都要闷死了。”
苏子元刚说完,那只游隼就发出尖锐的叫声。
游隼和陈雏是熟稔几分,在陈雏喂它吃东西的时候多少给他一些面子。但一遇到它不熟悉的人,这游隼就要发狂。
陈雏眼疾手快地夹了块生肉给游隼:“阳,听话些。”
苏子元听岔了,他捧腹大笑:“阿雏,你给一只老鹰取名为‘羊’,哈哈哈哈……”
陈雏有些无语:“阳光的阳,而且这不是鹰,是游隼。”
苏子元笑得更大声了,自陈雏及冠日过后,深清大部分人都知道这位小殿下的字唤作“归隼”,不少人调侃这是裘王在嘲讽陈雏。而这只游隼,瞬间就让苏子元想到了陈雏的字。
陈雏一气极,直接叫出了苏子元的乳名:“苏小初,你也莫笑我了。”
苏老将军是个大老粗,想不出什么好听的名字,苏子元兄妹俩的名字一个小初,一个小佳。当初他们还小时,在深清可是受尽笑话。
苏子元瞬间不笑了,他站到陈雏身旁,用手拨弄那盆兰草:“阿雏,明日就要放凌珑出来了。陛下说派人把凌珑送出深清,我怕出什么乱子,你明天要一起来吗?”
陈雏欣然应允。
俞废太子凌珑那副疯疯癫癫的模样让陈雏心有余悸,一想到凌珑对自己出言不逊,陈雏更是气得牙痒痒。
陈雏推开窗户,朝着外面大叫一声。
正将剑收回剑鞘的池岁被这一声吓住了,剑锋微偏,直直划过他的手臂。
“嘶。”
这剑很是锋利,池岁看着血在不断向外冒,咬咬牙,单手用手帕压住伤口处。
“国师被你吓到受伤了。”苏子元一看见手上的伤眉心就突突跳,他不自觉摁上自己的手臂,当初受伤的地方到现在都还在隐隐作痛,特别是阴雨天,那种像虫蚁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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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一般的感觉简直是一种折磨。
“无事。”池岁安抚了一下急得团团转的明宵。
突然间,兰尚书府上的下人闯了进来:“小殿下不好了,小公子不见了!”
什么?!
陈雏不可置信地冲出书房:“我不是让外祖父他多给酒舒安排一些守卫吗?”
下人急得要哭了,他跪在地上诉苦道:“小公子调皮殿下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人看着他,小公子自然不乐意,他偷偷从府中的狗洞爬了出去,本来阿大是跟着小公子的,但不知道怎么就昏了过去,醒来小公子就找不到人了!”
陈雏连外裳都来不及披上了,他和苏子元都快步像府外走去:“你们真是一群废物,快多派点人去找,官府报没?”
说到这个,下人直接哭了出来:“我们几个没找到人,想去官府报案,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儿官府报官的人特别多,好多人家都丢了东西。”
陈雏和苏子元对视一眼,各自吩咐随从多喊点家仆去街上找。
一想到阿大莫名其妙地晕过去,陈雏就想到那日崧来自己府上时,自己那群暗卫、侍卫也是不明不白地就晕了过去。
再加上崧的预言,还有昨日酒舒那么亲近崧,陈雏很难不怀疑是崧。
池岁这时候出声了:“不可能是崧,他昨晚就被我赶回北境了。”
池岁一想到家里不靠谱的爹,越发担心阿宁和岑,昨天派明宵过去,熬夜看着崧收拾东西出城。
“外祖父知情吗?”陈雏转头,质问那下人。
下人点头如蒜:“大人现在可焦急了!小的正是大人派来找您的。”
陈雏忍不住骂了句粗话,这么说,兰尚书肯定也派了不少人在深清找酒舒,这都没找到,多半是被人关在了家中。现在官府也报不了,也不能盲目地去人家家中搜查。
明日凌珑就要背放出来了……
陈雏想到了什么,今天出了这么大乱子,皇爷爷肯定会有所察觉,这么做可能会延迟凌珑被放出来的时间。
而是谁要这么大费周章地阻止凌珑放出来?白明月吗?
陈雏转头问池岁:“你能算出来酒舒的位置吗?”
得到系统否定的回答后,池岁才对着陈雏摇摇头。说来也巧,崧有这个能力,但他已经离开深清了。
系统沉吟片刻,突然它宕机般发出一阵电流声,池岁被吵得脑袋通。
系统卡了一下才道:“宿主,不会是修正者吧?”
按照系统的话来说,池岁是剧情修改者,是避免剧情走向离谱一端对剧情做出改变的人。而修正者,是来组织修改者改变故事结局的一类人。
两边的系统不隶属于同一个系统,在很多本书都有这两方人发生的争执。
池岁的伤口生疼,他突然想起来,原书也有这一段剧情。
——兰尚书最宠爱的孙子兰酒舒被贼人拐走,下落不明。平雁王心急如焚,不惜动用自己的权力,逼迫老黎帝安排官府去找兰酒舒。
池岁望向陈雏,目光流落出担忧的神色,希望小殿下不要像原书一样,那么意气用事。他按住自己伤口的力气不自觉地大了几分。
16. 拥抱
得知兰酒舒不见之后,兰尚书扔下一堆事不干了,跑到老黎帝面前去诉苦。
老黎帝第一反应也是白明月干的,但从昨日起,他就带着一众嫔妃在佛堂拜佛,只有御膳房那群人来送过早膳,其他时间没有任何人出入过佛堂。
老黎帝沉吟片刻,只能安抚这位头发斑驳的兰尚书:“爱卿别着急,朕这就让人严查出城的人。”
兰尚书老泪横流,他家中就这一个孙子,宝贝的不得了,昨天小殿下还特意叮嘱自己要多给酒舒安排一些守卫,今天就出了这档子事。他宁愿不要这礼部尚书的位置,也求酒舒平安。
*
兰酒舒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醒来,他双手双脚都被捆住,嘴巴也被一块布缠了一圈,他没办法叫出声来,只能不停地摆动身子挣扎。
外面的人发现他醒了,立即将车停下,把他从那狭小的空间拉出来。
那是个农夫模样的男人,此刻他正拿着一把锄头,坐在轺车上。前面车夫样的人突然发声:“他醒了?”
农夫闷声道:“太活跃了,有点麻烦。”
车夫将马车驶得很快,在泥泞的道路上碾出两道长长的车轮印。
天不是很好,看着要下大雪。出城的人很少,除了往来的商队,就是要出城去找亲戚的农民们。
他们出城时受到了官兵的搜查,轺车上放的瓶瓶罐罐里大多装的是果蔬、腌菜。由于罐子太多,天很冷,官兵都想早点查完回到帐篷里暖和着,他们查得不严,藏着兰酒舒的罐子很好地被藏住了。
农夫将锄头扔在兰酒舒身旁,他蹲下掐住兰酒舒的脸,端详片刻后道:“他被家里养得很好啊。”
“那可不,这可是兰长之最宝贝的孙子。”车夫笑了一下:“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
农夫双手环胸,坐在兰酒舒身旁,他身上带着一种奇特的异香,即使兰酒舒心里还是惶恐不安,闻到这股味道,情绪莫名地平复了些。
农夫问:“到时候把这小子丢哪儿去?现在殿下是废太子,可不好光明正大地把他带回东宫。”
兰酒舒年纪小,但不傻,从这两人的对话就听出来是前些日子被皇表兄抓住的那个俞国太子派人来抓走他的。
兰酒舒“呜呜呜”地叫着,车夫扔了块饼子到后面去:“别饿着他了,到时候丞相知道安排。”
农夫刚解开缠住兰酒舒嘴巴的布,兰酒舒就开始大声呼救。
只可惜,今天路上根本没人,附近没有人烟。农夫他们根本不担心有人听见,一人啃着一块饼,听兰酒舒喊到嗓子哑。
兰酒舒喊到没音了,农夫才喂了他一口水:“别白费力气了。”
兰酒舒恶狠狠地盯着农夫,张嘴咬了他一口。
农夫被他要疼了,猛地踹了他一脚:“妈的,这小子牙口挺好啊!”
兰酒舒在农夫手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咬痕,农夫吓唬他:“等到了南俞,有你好受的!”
“我皇表兄不会放过你的!”兰酒舒像只被母虎丢下的幼虎,虚张声势地吓唬面前的敌人。
农夫和车夫都哈哈大笑起来,农夫掰了块饼递到兰酒舒嘴边:“陈雏那傻小子现在肯定被大人派去的人困住了,你就乖乖跟着我们走吧。”
兰酒舒委屈巴巴地咽下一口干瘪的饼,娇生惯养的他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可他现在也喊不动了,只能将自己蜷成一团,离农夫远远的。
*
找了一天,陈雏也没找到人,他疲惫地靠在不知哪户人家的墙上,双眼泛红。
自己现在都难过得要命,不知道外祖父现在心情如何。
池岁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陈雏身后,按照原书来讲,这兰酒舒是被凌珑亲手拐去俞国。现在怪就怪在凌珑还在天牢里,兰酒舒怎么就失踪了。
莫非,这次凌珑到大黎来并不是独自一人。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池岁醍醐灌顶般叫住陈雏:“小殿下,你得派人去城外找找了。”
“城外?”陈雏摇了摇头:“皇爷爷不是下令严查出城的人了吗?要是有带走酒舒的人,应该能查到。”
“出城的人毕竟有那么多,今天值守的人也没么多,难免会有疏忽。”苏子元很赞同池岁的看法。
陈雏用劲捶了一下墙,墙皮“簌簌”向下掉,他手指沥出点点血丝:“这么久了,都不知道那些人去哪儿了,怎么能找到酒舒。”
再说了,下了一天的雪,车轮印都能被掩盖,还怎么找人。
池岁抓住陈雏的手,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苏子元也发现有人正在小心翼翼地朝着他们这边走来,他作战经验丰富,藏在那人过来方向的视角盲区。
陈雏听见那人絮絮叨叨的心里话:“要拖出平雁王?大人这是怎么想的,难道平雁王还能杀去俞国。刚才还看见他进了这巷子,现在人呢?”
还真是俞国!
陈雏手控制不住地抖,他想立即跑进宫中去找皇爷爷,但池岁死死扣住他不让他动。
池岁看着在发抖的陈雏,压低声音道:“陈雏,冷静。”
在那人摸索着过来的时候,他看见陈雏眼睛一亮,正想出言发难,就被苏子元摁在地上:“何人在跟踪我们?”
池岁发现陈雏没有再想进宫找老黎帝的意思,便放开手,任由陈雏靠着墙坐在地上。
陈雏双眼猩红地看着这人:“把他押去府上,严加拷问。”
池岁欲言又止,他现在是阻止不了陈雏,现在这小子的情绪波动太大,他怕和上次对老黎帝劝说一样,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系统赞同:“现在看来,真的是修正者在做修正。”
池岁烦躁地瞥向被苏子元死死压住的人:“原书剧情这么离谱,对陈雏完完全全就是折磨,怎么还有人愿意修正。”
系统深以为然,却无可奈何,这剧情能有多大改变,现在全靠池岁的能力了。
晚上回府,陈雏又把自己关进书房,这次连东陵他们都没办法进去了。
东陵端着晚饭站在书房门外,满脸担忧:“主子一天都没吃东西了,现在能行吗?”
狼鹄和封鹄都束手无策,他们守在书房门口等着主子愿意开门出来。
池岁撑着伞站在院中,他透过雕花的窗户看见坐在里面埋头哭的陈雏。
陈雏太在意表弟,他不能明明白白告诉陈雏,兰酒舒一定会没事。口说无凭,陈雏只会意味这是安慰人的话。
明宵也跟着找了一天,他累得眼皮打架。
池岁没再让他跟着了,他也没让东陵他们继续在这儿。东陵他们一开始还不愿意,但听见池岁说有办法把他们小殿下哄出来,便都乖乖走开了。
陈雏听见了池岁在外面说的话,他擦了擦糊在脸上的眼泪,哽着嗓子道:“我只是想冷静冷静。”
池岁坐在门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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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上露出浅笑:“我知道,你能放我进去吗?”
陈雏拒绝了。
池岁收了伞,将伞靠在墙边:“我说小公子没事,你相信吗?”
陈雏当然信了,从池岁口中说出的话,不信也要信三分。
“我已经传信让崧赶回来了,到时候他会帮你找找小公子具体在哪儿。”池岁也有一只鹰,他们北境大部分人都有自己的伴宠,有人是狼,有人是鹰。
池岁和崧是兄弟,他们的鹰也是。池岁早上在跟着陈雏他们出去的时候,先写了个纸条让鹰带给崧。
也不知道现在崧走到哪里了。
陈雏还是打开门,让池岁进来。
外面实在是太冷,陈雏囊中羞涩,要是把国师给冻病了,他可没多余的银两去请大夫来给国师看病。
陈雏看着还被拴在书房的游隼,小家伙恹恹的。陈雏一下想起来,今天还没给阳喂过东西,估计是饿狠了。
陈雏推开门,院门前立刻探出三颗脑袋,是东陵他们。
“给阳准备些生肉来。”陈雏刚一吩咐,这三人便跑了出去。
真是,都这么不靠谱的样子。
池岁看着他们笑:“你和他们关系还不错。”
陈雏对他们很好,比起一般狗眼看人低的官员们,陈雏对东陵他们就如同对家人一般,奖罚分明,也不过于苛责。所以有时候,封鹄他们看起来很不靠谱。
陈雏也笑笑,情绪怎么也高不起来。他走到阳前面,小家伙也不凶人了,拿毛茸茸的脑袋不断蹭着陈雏。
池岁起身,走到陈雏身旁:“你可以学着吹哨御鹰。”
陈雏一开始就对熬鹰很感兴趣,崧送了他一只游隼,正巧满足他的好奇心。
池岁也有一只鹰哨,不过他不常用,便一直收在自己府中。
陈雏想起前几日崧带这只游隼过来时用的那支狼骨哨,他便问池岁这哨子是怎么来的。
那哨子的来历可不是很好的回忆,池岁解释道:“每位北境子民在十五岁之前都会被赠予一只鹰和一只狼。我们要在十八岁之前,驯化狼和鹰,如果狼和鹰跑了或死掉了,接下来便没有资格竞争北境狼王。”
和其他国不同,北境没有固定的领导者,他们信奉强者。而鹰和狼是作为狼王宠物的存在,驯服他们,在北境人眼里,这是成为强者的第一步。
当初崧在驯服他那头狼时遇到了雪崩,那头狼已经有些通人性,为了保护崧活活被雪埋住。
崧为了找到狼,把手都挖出血泡来。
后来阿宁为了惩罚崧没有保护好狼,让列把狼的腿骨做成哨子,她要让崧活在一辈子的愧疚之中。
池岁从他到这个世界来的第一年就觉得这里荒诞且戏剧,崧有一身好功夫,却把自己活生生困在了第一步。
没保护好狼……
陈雏想,自己也没保护好酒舒,他现在……不正是像崧当时那样吗?
池岁眼见着好不容易情绪好转一点的陈雏又低落下去,张开双臂面向陈雏。
陈雏满脸疑惑:“你学阳张开翅膀干什么?”
一旁的阳听见自己的名字,也瞪着豆豆眼,疑惑地看着池岁。
池岁道:“在我们那边,一个人不高兴,拥抱一下就好了。”
陈雏还没什么反应,池岁就抱住了他。
温暖的拥抱让陈雏愣了一下,他鼻头一酸,险些又哭了出来。
17. 北境
苏子元担心陈雏不高兴,特意从观舫阁拎了壶酒。他提着酒翻进平雁王府时就见着抱在一起的两人。
苏子元这个人说神经大条但时不时会灵光一现地机灵起来。他向后退了腿,靠在墙外,抬头看着从人群中露出张脸的月亮。
苏子元见到不远处端着生肉前来的东陵,提高了音量道:“东陵姑娘。”
东陵捏着鼻子,毫不见外地把盆给了苏子元。生肉的味道着实不好闻,东陵忙道:“将军,这就劳烦您给小殿下了,东陵去准备一些小菜过来。”
她把担子撂下,飞也似逃走。
苏子元笑笑,端着盆走进陈雏的书房。
陈雏和池岁不知何时端出棋盘,他们坐在窗边,下着奇怪的棋局。
棋盘上一些棋子已成为死棋,但陈雏他们完全没有去掉的意思。池岁落下一枚白子,转头与苏子元疑惑的眼神对上,他解释道:“这是一种名为‘五子棋’的下法。”
五子棋。
棋盘上明明不止五个棋子啊。
读到心声的池岁忍俊不禁,他道:“围追堵截,白子或黑子谁最先连城五子则胜。”
苏子元弯下腰,伸出手点了点池岁的白棋:“这白棋不已经连成五子了吗?”
陈雏拿过苏子元手中的盆走到阳前面,漫不经心道:“嗯,是我技不如人。”
“让小殿下承认技不如人,国师大人果然了得。”苏子元坐在陈雏的位置上:“国师大人,不如切磋一把。”
池岁和苏子元都是长得极为标致的人,两人将棋盘上的棋子收回白玉盒中,你来我回地在棋盘上落子。
苏子元排兵布阵惯了,下棋也有自己的功法,他不愧是右大将军,虽说是第一次接触这样形式的棋局,他也和池岁陷入僵局。
池岁拾起一块白子抵在桌上,他看了眼桌上棋势,果断放在了右上角。
苏子元抚掌大笑,这棋一下他倒是没了生路,这棋比围棋更要有意思。
阳也拍着翅膀,扇起陈雏案桌上的纸卷。
陈雏弯下腰,捡起纸卷时看见桌角放着的木盒,抿抿唇,抬手将木盒放在了书架上,用一段红绸将它盖住。
苏子元抱胸看着这盘棋,脑中浮现出新的阵法,他站起身,匆匆作别就离开了。
池岁笑着对陈雏道:“小殿下,今天就先歇下吧。”
陈雏一开始没听见池岁的话,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半晌没有应声。
池岁再重复一遍自己说的话。
陈雏这才回过神来,他点点头,在池岁之前走出书房。
池岁将棋子收好,他走出书房前,回头望了眼书架上那被红绸盖住的盒子,手上动作顿了顿 ,他有点好奇盒中的东西是什么。
系统问:“宿主为什么不直接上去看看?”
池岁摇摇头,关上了书房的门:“不了,总有一天会知道。”
*
兰尚书因为兰酒舒的事病倒了,他本就年岁高,前些年因为兰酒舒父亲的事大病一场后身子落下了一些病根,现在心里焦急,旧病复发。
裘王妃和裘王商讨一番后便决定回娘家照顾兰尚书。
老黎帝似乎没想让陈雏闲下来,他这几天给陈雏找了许多事来做。
陈雏好不容易才找到时间去尚书府探望外祖父。
池岁这几日和陈雏是如影随形,外面都在传,老黎帝可能是想放权给平雁王,特意让国师作为陈雏的左膀右臂。
而前段时间,池岁的闭门不出被他们看作是池岁对老黎帝的决策很不满。
他们好像都把池岁看作是延乐王派的人,所以理所应当地认为池岁是陈雏的绊脚石。
这些流言,裘王妃也听进去一些。她给兰尚书喂完药之后,将陈雏拉到一旁,小声地询问他:“国师没有为难你吧?”
此话一出,陈雏就知道外面的流言越传越离谱了,他赶忙解释道:“现在国师是我的老师,母妃您就别担心了。”
裘王妃送了一开口气,她理了理陈雏的衣领,漂亮的眼睛里似乎有泪光泛泛:“母妃就你这一个孩子,你可要好好的。”
陈雏握住裘王妃的手,手心的温度让裘王心里暖暖的。
“母妃,这几天皇爷爷让我替外祖父处理一些礼部的事,不久之后国朝日要宴请各国,儿子这些天有些忙,还望母妃给外祖父解释一番,儿子不是有意不来探望他。”
兰尚书喝完药便歇下了,陈雏不太好打扰他,只能让裘王妃代为转述。
裘王妃欣慰地看着陈雏,她忙不迭应下。
*
礼部大多都是一群老古板,他们向来是看不起陈雏,平日里没少拿陈雏和裘王说事。
陈雏一被老黎帝派去,他们都不干了。年后一上朝,这群老古板争先恐后地朝老黎帝进谏。
他们都是延乐王派的人,他们希望是延乐王来交接兰尚书的工作。
陈雏及冠后理应上朝的,但陈雏找了借口,拖延了好几天,老黎帝自然是拿陈雏没办法,不过,今日这情形。
老黎帝想,还好这小子没来,不然又得气炸了。
老古板们吵得老黎帝脑袋疼,老黎帝想含糊其辞一番便退朝,没想到这时候,陈赢川站了出来。
陈赢川举着玉笏,他低垂着脑袋,老黎帝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道:“陛下,儿臣觉着平雁王应该忙一些了,他已经及冠,总不可能像以前一样无所事事。”
陈赢川一开口,那群老古板顿时鸦雀无声。他们面面相觑,都搞不懂延乐王这是什么意思。
就连池岁也是惊讶地回头盯着陈赢川。
这群大臣不吵了,老黎帝自然是乐见其成,他自然是不希望幺子为难,见陈赢川没什么意见,老黎帝便放心了。
老黎帝一锤定音道:“既然赢川没什么意见,今日早朝便到这儿吧。”
散朝之后,老黎帝到皇后宫中去坐了一会儿。
皇后为老黎帝沏好茶,她吃斋念佛好些年,身上有一种泰然处之的佛性:“陛下,这几日臣妾见您有些疲惫,这是江南上好的安神茶,陛下不妨喝喝看。”
皇后既是陈赢川的母后,又是陈雏的皇祖母,在储君之位上,她很难一碗水端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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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聪明人,知道老黎帝现在正为此事苦恼,所以并没有过问老黎帝此事。
老黎帝感叹道:“还是皎皎知朕心。”
皇后温婉大方,她能陪在老黎帝身边这么久还不被嫌恶,也是有一定的能力在身上。
皇后小声道:“陛下,这几日白贵妃在后宫可是扰得大家都不安宁。”
皇后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老黎帝知道皇后是什么意思,他别有深意地端起茶杯:“就让她再猖狂一段日子吧,等国朝日就好了。”
*
礼部侍郎江瑾枫很年轻,在兰尚书病倒那个空档期,一直都是他在帮忙稳住礼部那群人。
江瑾枫拉着规规矩矩地将礼部一大堆清单列在陈雏面前:“这是近些年礼部国朝日所用的费用。”
陈雏看着长长一串就觉得脑袋痛,池岁还没下早朝回来,周围嘈杂得不行。
江瑾枫相对比较安静,他是个很负责的人,心里想的全是怎么才能好好安排这次国朝日。
陈雏粗粗看了眼:“这以前是谁办的?”
“杨伯皋的学生。”江瑾枫顿了顿。
杨伯皋的事是诛九族的,他的学生们也不能幸免。尤其是杨伯皋偷偷救了他老师的事,在老黎帝心中埋了一根刺。
杨伯皋的学生很多,有很多漏网之鱼,就比如封鹄在国子监发现的那位学生。
现在六部都缺人手,年前九试考上来那波人干事都不太利落,江瑾枫怕这群人拖慢了他们的进度,所以前来找陈雏商量如何去办。
陈雏问:“这次国朝日,南俞那边会派人来吗?”
前几日凌珑终究还是被放出去了,他在天牢里关了一段时日,已经变得十分虚弱。他摇摇晃晃地走出深清时,陈雏就站在城墙上看着。
正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凌珑一个人孤零零的,看起来好不寂寥。
陈雏厌恶他,心里还念着表弟,特意嘱咐鸫跟着他。
大黎是现有五国最强大的一国,为了彰显实力,每年有两次国朝日,另外四国,分别是南俞、西漠、北境和东海,他们都会派使臣前来觐见。
陈雏很好奇,上次凌珑作为使臣不请自来,这次南俞又会派谁来。
江瑾枫转身在书案上找了好一会儿,嘴里嘀咕着:“奇怪,我昨日明明就放在这里,怎么会不见了?”
一直在旁边埋头写东西的小子抬头对江瑾枫道:“大人,昨天宫里来找人拿去了,说是今天会让国师再拿过来。”
池岁要过来,昨天怎么没给他说过?
陈雏正想着,池岁就被人带过来了。池岁将名单递给陈雏,淡笑道:“我去找陛下加了一些人。”
陈雏接过来一看,果然看见北境那后面加了一串人名。
“崧?”陈雏看着眼熟的人名,惊讶地叫出了声。
能来国朝日的人一般都是重臣或是皇亲国戚,崧能进名单……
陈雏抬眼望向池岁。
池岁对着陈雏行了一个标准的北境礼,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小殿下,重新介绍一下,我是北境圣女之子,岁。”
18. 城外
陈雏明显被池岁突然这一句吓得不清,眼睛瞪得大大的,跟稻田里的青蛙似。
池岁坏心眼地退后一步,他这几日都没戴斗笠,明眼人都看出他长相的独特。
江瑾枫见怪不怪,他在礼部也有四五年了,每年都得见几个眼睛和头发都很奇特的人。他对着池岁点头,公事公办的语气道:“麻烦国师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几天和陈雏相处多了,池岁说话的语气学了陈雏三分模样。
陈雏垂眼看名单,除了崧,还有一个叫允里木的人。有些奇怪,池岁他们兄弟的名字都是大黎话直接讲的。
池岁解释道:“那天崧赶回北境后路被雪封了,他不好回来。至于我们的名字,我们的父亲列是大黎人,但取名是按照北境的习惯来。北境话叫我的名字是述里季。”
池岁将老黎帝给他的令牌拍在江瑾枫手中:“昨天兰尚书请求辞官了。”
现在的礼部尚书成为江瑾枫了。
陈雏知道这件事。兰尚书要辞官的时候,裘王妃就急急忙忙到平雁王府来求他帮忙。
陈雏哪里能帮上,兰酒舒走丢本来就是他的心结,更何况是外祖父的。外祖父也在这个职位这么些年,是该休息休息了。
江瑾枫错愕至极,旁边的小子从书卷中抬起来:“哇,大人,您升官了。”
“噗。”
那小子说话太一板一眼,池岁忍不住笑出声来:“挺有意思的啊,你们礼部到不都是老古董啊!”
“都是老古董那哪儿成。”江瑾枫扔了一沓卷宗给小子:“好好看,下个月考核再不过,我去向陛下申请,让你走人。”
陈雏视线落在南俞那边,凌瑜和冯四娥。
这又是谁啊?
池岁道:“小殿下,别看了。南俞又是太子过来的,那冯四娥是太子妃。”
陈雏忍不住吐槽:“他们南俞是真没人了吗?”
“我听闻他们丞相想来,但被俞帝给拦住了。”江瑾枫消息极其灵通,他在大黎有个外号,“顺枫耳”。
池岁点点头:“听闻那个丞相也是个狠角色。”
俞帝宝贝这个丞相得很,足以可见南俞丞相的实力。
陈雏自然清楚,白明月和白明星这俩姐妹都是白昱的姐妹。白昱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利,不惜让自己的家人和亲他国。白明星,白明月固然可恶,也敌不过他们这心狠手辣的兄长。
要不是俞帝阻挠,陈雏倒是很想见见白昱。
言归正传,礼部人手严重不足,陈雏号召力远不如陈赢川强。即使陈赢川在早朝的时候帮陈雏说过好话,那群老古板也不一定听陈雏的安排。
要是外祖父没有辞官就好了。
陈雏烦躁地揉了揉脑袋,他靠在墙上,不知道如何是好。
江瑾枫就这么站在一旁,他太年轻了,老古板们都不服从他。要是江瑾枫再年长一点,说不定老古板们的反应没那么强烈。
老黎帝就算让他任尚书一职,老古板们的反应估计也十分强烈。
池岁倒是有一个方法:“去太学院或是国子监找一些人手。”
反正这些人要是考中了也是要陆续进入六部,不如提前让他们试试手。
陈雏刚想说这个方法不靠谱,江瑾枫就双眼一亮,兴奋道:“国师大人这方法好啊!”
江瑾枫是九试状元,他无论是武试还是文试都是第一,想法要比别人通透一些,他听完这个意见,便迫不及待地派旁边那小子去太学院和国子监找人。
之前的江瑾枫作为侍郎也是要负责安排礼部各个官员的职责,做起这事儿来都是得心应手。
陈雏有些颓败地趴在桌上。天气开始逐渐回暖,礼书阁内炉火还是烧得很旺,陈雏被热得鼻尖冒出密密匝匝的汗水。
池岁看见情绪低落的陈雏,坐在他身旁,问道:“你又是怎么了?”
陈雏忍不住抱怨道:“就是还觉得自己一点长进也没有,什么事都办不好。”
池岁笑了,眉间有温柔的情绪蔓延:“小殿下,人成长是一个过程,你不能想着一蹴而就啊。”
陈雏与池岁再对视的时候已经不回避了,他看着池岁那双好看似星河一般的眼睛,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阿岁,你有时候真的很像我小皇叔。”
陈雏看人的眼神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池岁忍不住抬手搓了搓陈雏的头,“你别急,慢慢来会把事做好,慢工出细活。”
池岁不忍告诉陈雏真相,陈雏全心全意信赖与敬佩的小皇叔,现在可能跟他有了嫌隙。
江瑾枫他们出去忙活了,礼书阁里只剩下陈雏和池岁。陈雏说起话来也就不顾及了,他小声道:“等小皇叔继位之后,我想去浪迹天涯。”
在陈雏心里,小皇叔一定是未来的皇帝。就算现在老黎帝有意培养他,陈雏也不愿意去想皇爷爷是不想立小皇叔为储君。
读到陈雏想法的池岁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小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老黎帝要未来的储君不仅仅是有才能的,还要有一颗有大爱的心。
陈赢川这人有时太过睚眦必报和斤斤计较,再说了,在老黎帝心中,皇帝就是要开枝散叶,广纳后妃。陈赢川和周墨垚伉俪情深,他不愿再娶别的女人,已经在老黎帝心中大打折扣。
陈雏后知后觉地想起池岁刚才和自己说的话,问:“阿岁,你说你是圣女之子,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大黎来做官,家里没意见?”
池岁不在意地笑了:“我娘是上任北境狼王,我们那边无论男女都可为王。我家中哪里会有意见,列以前也在大黎当过官,当时的皇帝也赐他姓为‘池’。”
当时的皇帝是老黎帝的兄长,先帝去世时没有子嗣,这皇帝的位置就给了老黎帝。
陈雏跟个好奇宝宝一样,问个不停:“那你有没有字?”
池岁迟疑片刻,他是没有字的,但……
池岁眉眼弯弯:“晚霁,我娘给我取的。”
“晚霁。”陈雏将这个两个字在心里翻来覆去念了好几遍。
为什么他的母妃就不能给他取字,老头给他取的“归隼”可真不像话。
陈雏闷闷不乐地将整张脸埋在桌上,和那天饿狠了的阳一样可怜。
池岁将陈雏拉起来:“走,去看看江瑾枫他们找来的人。”
江瑾枫的任令还没传到老古板们的耳中。那群人下朝之后陆续到礼书阁,看见江瑾枫找来一群不三不四的人,顿时七嘴八舌地开始责备起他来。
江瑾枫丝毫不慌张,他就站在一旁,任由老古板们叽叽喳喳。等他们喊累了,才招呼着那群学生进去干活。
老古板们见着陈雏他们出来,立即围了上去。一群人跟山林里的鸟雀一样说个不停。
陈雏皮笑肉不笑,他站上石墩大声道:“诸位安静,请听我说。”
老古板们被陈雏陡然大起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陈雏喘了一口气,好在这群人也不是那么不讲理:“兰尚书已经辞官了,陛下方才下令,由江大人任尚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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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现在江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陈雏叉着腰,气势很足。
池岁对着那群大人一揖,慢悠悠道:“诸位大人别着急,前些日子不是才收拾了杨伯皋之流,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这太学生、国子监学生将来有的人也是要和诸位共事,诸位不妨看看,这次他们办得如何。再结合他们之后的九试成绩,选择优秀的人。”
解释清楚不久好了吗?江瑾枫跟个锯嘴葫芦一样是个闷声干大事的,而陈雏又是个不会说话的,难怪这群老古板这么急。
陈雏忙点头:“国师说的是,各位大人,国朝日在即,但凭诸位各自的力量是不可能赶在国朝日之前处理完说有事,多些助手,便是多一份保障。”
老古板们虽然有几个还是有异言,不过大部分还是讨论一番,就各自进去忙活了。
这里也轮不到陈雏做什么事,陈雏想去岐山将军府去寻苏子元。
不久之后的国朝日,左大将军也会回深清,苏子元这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他切磋。但为了不让自己输得太难看,苏子元便每天在府中苦练剑术。
岐山将军府比平雁王府还要大,明明是金碧辉煌,但偌大的将军府,当家的只有苏子元一人,倒显得这座府邸格外寂寥。
苏子元刚才练完一套剑式,他放下剑,让家仆端上茶来招待陈雏他们:“你怎么不去观舫阁,跟我讲一句我便过去了。”
陈雏好整以暇地摸着苏子元那把佩剑:“将军每天都不出门,我哪里有资格能让将军迈出大门一步。”
苏子元笑得那叫一个开心,他又对着池岁道:“国师大人好久不见呀,既然二位都来,不如到城外去玩玩。”
苏子元诚心要逗陈雏开心,作为陈雏挚友,他比裘王还要了解陈雏,虽说裘王也不是那么了解陈雏。
陈雏爽快地答应了。
城外还是有不少居民,护城河绕着城弯弯曲曲的,空出一大块地给居民居住。
陈雏望着即将凋谢的梅,有望向结出芽包的新数感叹道:“马上就要初春了,子元,你不久之后就要回西漠了吧/”
西漠其实没多大问题,西漠当权者和苏子元关系很好,两人情同手足。但西漠旁支并不受当权者掌控,对大黎虎视眈眈。
苏子元这个大名鼎鼎的杀神坐镇在哪儿,能让旁支望而却步。
苏子元点头,就算没有战事,他妹子也还在西漠,那可是他唯一的家人,他得过去陪着子卿。
陈雏伸了个懒腰,闻着旧雪将化的新鲜味道:“等开春了我就去江南,找客行舟。”
“啧,你和客行舟那小子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苏子元手中拿着弹弓,瞄准落在树上的鸟儿。
可惜苏子元在战场时大杀四方,拿着弹弓连邻家小儿都比不上。鸟儿被弹珠惊得飞起,在空中盘旋着伺机落下。
苏子元感叹道:“那小子是个会装腔作势的,表里不一。”
“说不定是客嘉大人不想他和我们接触呢。”陈雏扶住跑过自己身旁将要滑倒的小童:“子元,客行舟人挺有趣的。”
客行舟,子元,亲疏有别。
苏子元放下弹弓,哼着曲儿,心情明显不错。
池岁在一处人家前停下。这户人家房屋已经结了蜘蛛丝,窗户摇摇欲坠的模样。
陈雏探过脑袋,看着这处没有人气的宅邸:“这家人是多久没回来了?”
池岁准确道:“这是列以前在深清住的地方。”
要不是系统提醒他,他都不知道。
19. 真相
在陈雏意料之外,池岁打开房门之后,里面竟然意外的干净。
池岁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房间,他有些恍然。苏子元大大咧咧地用袖口将凳子一擦便坐下来了。
苏子元用手肘撞了撞陈雏:“反正都没事,坐下来聊聊呗。”
苏子元这毫不见外的模样搞得他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一样。
陈雏看了池岁一眼,也坐了下来。
池岁依旧站在门外,他望着屋檐下挂着已经褪色的灯笼,搓搓发冷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子元瞥了一眼池岁,压低声音问陈雏:“这几日国师都住在你府上?”
他今天早朝问过陛下此事,陛下让他别多过问。
陈雏点头。外面风刮得强烈,池岁的头发被风裹起,遮住他的面颊,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门外,不远处的胡同中,有人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池岁他们。那人其貌不扬,举着一把油纸伞,鬼鬼祟祟。
坐在房檐上的崧晃了晃手中的铃铛,这铃铛依旧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低头望着油纸伞伞柄挂着的铃铛,和自己这枚如出一辙……也和宫中那一枚格外相似。
崧冷不丁开口,把那人吓了一大跳:“你真要这么做?”
那人抬头,眼神凶狠:“你不是延乐王的人吗?怎么?那位殿下有兴趣处理平雁王了?”
崧从屋檐滑下,轻盈落在那人身旁:“吴仲喜,值得吗?”
吴仲喜抬手掐住崧的脖颈,狠戾道:“他害我两位兄长,我为何不能报仇雪恨?”
崧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将脑袋微微凑近吴仲喜,借用巧劲挣脱吴仲喜的束缚:“你功夫连平雁王都不如,怎么能报仇雪恨?”
最后四个字崧咬字格外用力,他这是实话,吴仲喜这个人比陈雏更像个酒囊饭袋。
吴仲喜手腕因为崧的挣脱有些生疼,他甩了甩手:“所以我想要那位殿下的帮助?”
“嘘……”崧捂住吴仲喜的嘴巴,目光落在那边似有些察觉的池岁身上。
崧将吴仲喜拉到拐角处藏住,眼睛里藏着狡黠的笑意:“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
*
江瑾枫办事就是妥当,每过几天就传来礼部事宜基本完成。
陈雏跟在江瑾枫身后,兴致怏怏地听着他讲解国朝日的流程。
江瑾枫身上的朝服早变成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鹤,别人都是权力养人,江瑾枫也是,他现在是容光焕发。
陈雏拍了拍江瑾枫,让他打住:“江大人,你就讲讲,接下来还有我需要忙活的事吗?如果没有,我便向陛下禀明了。”
闻言,江瑾枫面上露出些许窘迫。
他双手合十,小声道:“小殿下,礼部向来开销大,以前都是兰尚书自掏腰包补贴礼部,现在我们礼部是真没钱了,能否请您……”
陈雏脸都黑了,他也没钱啊!
六部中要论哪里最没钱,当然是礼部首当其冲。其他五部各有各赚钱的法子,但礼部可没有。
九试是最公正的考试,兰尚书在位时,不允许舞弊贿赂,老古板们也是如此。长此以往,那群学生自然不会打点礼部,反正打点了也没有用。
上次池岁给他的那千两银子也用得差不多了,陈雏不是个浪费的人,他那些银子有一半都是有别的用途,剩下的便是给家仆的月银。
陈雏托着下巴,要不让池岁再帮他看看哪里可以捞一笔钱,当然不是什么触犯大黎法的行径。
江瑾枫看着陈雏的脸越来越黑,顿时不敢说话,垂着脑袋看向他娘给他纳的绣花鞋。
陈雏没注意到江瑾枫的情绪,他兀自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江瑾枫试探地抬头,望见陈雏的脸色没那么难看了,才小声地补充道:“小殿下,礼部缺得也不多,就三百五十两银子。”
国朝日,各国都要向黎国敬奉礼物,作为东道主的黎国也要给与相应的回礼,这回礼可不能太过寒酸。
陈雏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回道:“我自有方法,江大人,你这边能不能先等个几天,你也知道,我府中也比较寒酸。”
陈雏的称号是平雁,他所管之地也是平雁。每年年初,平雁都会给一份分成给陈雏,以表心意。
陈雏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平雁那边联名上书要求陈雏收下。当时陈雏还入宫问过皇爷爷。老黎帝说这是大黎传统,让他收下便是,否则平雁那边的人会心里不安。
江瑾枫听见陈雏这话,恍然大悟。这几日的接触,他发现这位小殿下不是传闻中斤斤计较的模样。
难怪上次客行舟会回深清给小殿下庆生,想必是小殿下在江南那段时日和客行舟聊得很是投机。
陈雏因为在沉思,一下没分清这是江瑾枫心里话还是说出来的,下意识问道:“你认识客行舟?”
话毕,江瑾枫惊喜地盯着陈雏:“小殿下,你怎么知道?”
陈雏自知失言,正好客行舟也不在场,陈雏有些心虚道:“客行舟之前与我讲过。”
江瑾枫坐下来,他兴致勃勃地看向陈雏:“可以向客行舟借点钱,丞相家可有钱了。”
丞相从不吃人血馒头,家中富足也是因为他极度节俭。
陈雏实在是不好意思向丞相开口,要知道丞相可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江瑾枫要以头抢地了,他们礼部真的是太穷了。
陈雏两手一拍:“找子元。”
子元。
江瑾枫愣了一下:“岐山将军?”
陈雏没留意到江瑾枫奇怪的语气,他颇有些自豪地扬起脑袋:“是啊,子元一定可以。”
江瑾枫沉默片刻,试探着询问:“小殿下,下官需要跟着一起吗?”
他这语气很是不情愿,陈雏也没强求他跟着,只道:“我去便是了。等会儿国师要是找过来,你如实相告便是。”
江瑾枫注视着陈雏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难不成外面的传言是真的。
*
赶去将军府的陈雏才不知道那些传言。
街上的小贩多了很多,陈雏肚子有些饿,索性去一家冒着热气的摊位前买了一碗馄饨。
正是各家各户出来采买的时间,陈雏耳边不但有他们的高谈阔论,还有他们心中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
有人期望自己的邻居遭遇不测,这样自己就能过上安生日子;有人期望自己的妻子能平安生下小孩,能过上儿女双全的日子。无非都是一些平常百姓的小打小闹和希望。
陈雏对这些声音并不反感,他刚想起身离开,就听见一道与众不同的声音:“跟你们讲,听闻平雁王有断袖之癖!”
陈雏惊慌失措地又坐稳在椅子上,碗中的汤勺被他打翻在地上。店家看了眼陈雏,见他没把汤勺摔碎,嘀咕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那边那声音还在高谈阔论:“你说这国师自己有家为什么不回!肯定是他和平雁王有一腿啊!”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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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反对的声音:“不是陛下准许国师为平雁王的老师吗?”
那人说得信誓旦旦,就像自己亲眼目睹一般:“呵,你真以为事情有这么简单?国师那么神秘一个人,怎么就心甘情愿地做平雁王的老师,还不是这平雁王有几分姿色!”
陈雏满脸生无可恋,什么叫他有几分姿色啊,这都是谁传出来的谣言。
“你们这么传小殿下的话,也不怕被他听到。”崧神出鬼没地出现在那群人身后。那群人顿时作鸟兽散,桌上的馄饨还剩一大半人就没影了。
“嗨,小殿下。”崧坐在陈雏的对面。
陈雏有段时间没看见崧,和之前他看见小皇叔那种感觉一样,他觉得崧很陌生,即使他们一开始就不是很熟。
崧朝着陈雏伸出手,那截洁白如玉的手腕上有道奇怪的划痕。确定陈雏看见那道划痕后,崧赶忙装作不经意地又收回手,直呼“好冷”。
崧问他:“小殿下怎么有闲心到这里来……吃早餐?”
"我要去找苏子元。"陈雏皱眉看着崧,他起身,一甩衣袖就要走。
崧果然是个甩不掉的,他双手抱在脑后,跟在陈雏身后:“我也要去,小殿下等等我。”
陈雏莫名烦躁,他听不见崧的心声,明明这人应该比周围其他人要安静,可他还是觉得崧好聒噪。
陈雏急着赶路,没看见眼前的人,一下撞了上去。
吴仲喜阴沉着脸看着撞上来的陈雏,他握住袖中的刀,忍住自己想要一刀捅上去的冲动。
崧就站在陈雏身后,他目光落在吴仲喜泛着白光的袖口,手慢慢转动,弹出一颗石头出去。
石头打在吴仲喜的手上,吴仲喜没听陈雏的道歉,他握紧拳头,一声不吭地便走了。
崧松了一口气,他手搭在陈雏的肩上:“小殿下,路在眼下,下次可别不看路了。”
好不容易到了苏子元府前,陈雏碰巧遇见了将要出门的苏子元。
苏子元一身戎装,头上戴着毛毡帽,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陈雏对着苏子元招了招手:“子元,这是要去哪里?”
苏子元望见崧时愣住:“这是……”
他一下没认出崧和池岁,在他印象中,池岁应该是个不染一尘的模样,所以他确信这不是池岁。
陈雏转头瞄了一眼崧,不假思索道:“这是池岁的胞弟,崧。”
崧对着苏子元招了招手,笑得灿烂。
苏子元这下便能分出崧和池岁了,池岁才不会笑得牙床都露出来。
苏子元骑在马上,飒爽英姿:“阿雏,我急着去城外迎接周大哥。”
左将军周墨图要回深清,不止是苏子元要去迎接,陈赢川也去了,毕竟是延乐王妃的兄长,得有排面。
陈雏忙道:“借你一些银两,礼部不够。”
苏子元轻笑一声,他从马背上翻下,对着身后的下人说了几句,下人便匆匆跑开了。
苏子元将帽子摘下来:“是江瑾枫那小子不敢自己来吧。”
仔细回想一下,江瑾枫的模样明明白白就是不敢。
陈雏也笑了一下,“你怎么也认识江瑾枫?”
苏子元拿着毡帽扇风,眼中满是愤愤:“这小子想娶我妹子,我怎么舍得把我妹子嫁给他的呀。”
陈雏忍不住笑,苏子元当真是宝贝他那个妹妹。
崧突然开口问道:“将军,你真以为那日,你得知的真相是全部真相吗?”
20. 皇叔
陈雏和苏子元皆是一愣,谁也没料到崧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苏子元脸色微变,他当时因为池岁,得知鄄城一事的真相,而现在崧却告诉他这不是全部的真相。
苏子元有些踌躇,一方面他是真的很在乎当年鄄城的事,另一方面事他敬佩的周大哥将要回深清。
崧并没有让苏子元为难,他转身就离开:“将军得空在东城门梅树下来找我,哦,将军,如果你不想一直被阻挠得不到全部真相,离延乐王那群人远一点,特别是你,格外敬重的周大哥。”
苏子元脸色很是难看,陈雏倒难得安慰起苏子元来:“子元,别担心,说不定他只是虚张声势。之前他也莫名其妙到我府上来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陈雏眸光渐淡,就是崧说到的事比池岁的还要灵验。
也不知道苏子元有没有被安慰到,苏子元的家仆把银票给陈雏拿出来后,苏子元便骑马离去。
*
陈雏回到礼书阁,江瑾枫正在训斥那日陈雏见到的小子。那小子抱着一叠卷宗,头发乱糟糟,眼睛底下乌黑一片。
“大人,明天就考核,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留下来。”
江瑾枫将镇纸往桌上一拍,惊得陈雏都差点原地跳起来:“你能不能长点胆子,这都几月了,你还没准备好?”
小子委屈地向后退了一步,手上的卷宗掉了一地。
陈雏之前都没问过这小子是谁,他将银票放在桌上,用江瑾枫刚才敲下的镇纸压住:“我还没问过,这位是?”
江瑾枫看着还想开口的小子,给他一道眼刀:“ 没你事,快出去忙你自己的。”
小子飞也似的离开之后,江瑾枫才解释:“这是刑部的冉仪,之前把他们尚书得罪了,说是送来我们礼部磨磨性子。”
陈雏点点头。刑部尚书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他曾经当着老黎帝的面骂老黎帝太心慈手软迟早要出大事。
不过刑部尚书心倒是不坏,又是个忠臣。老黎帝向来事爱才惜才,舍不得责骂这位老臣,笑笑就把这件事给揭过了。
江瑾枫挠了挠脑袋,惊讶道:“将军还真借给你了。”
陈雏嗤笑一声,忍不住道:“还不知道你以前还想娶子卿妹子。”
苏子卿可是将门虎女,他们这些世家贵族,几乎都是避之不及。这江瑾枫倒是有趣的要紧,不但想娶苏子卿,还得罪了苏子元。
江瑾枫憨厚一笑,他兴冲冲地将银票收起来,满脸都是开心。
陈雏赶忙提醒他:“你也先别着急,还得还给子元,你可别欠着了。不然,你要是想娶子卿,三书六聘可又得加价了。”
江瑾枫笑得可开心了,他揣着银票,回头给陈雏道了声谢又跟离弦之箭一般 ,冲出礼书阁。
陈雏摇了摇头,礼部这位新尚书可真不稳重,难怪老古董不服他。
等江瑾枫一离开,冉仪又偷偷摸了回来,他瞪着眼睛看着还没离开的陈雏,一声不吭弯腰捡掉在地上的卷宗。
陈雏耸耸肩,放轻脚步从门边溜了出去,看这小子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他就不想再待下去了。
*
池岁刚才让明宵跑腿,说是老黎帝让他跟着一起去迎接周墨图回深清。
不愧是左大将军,能让皇爷爷也出动去迎接,连苏子元都没有这么大排场。
陈雏望着日照当空,百姓已经准备夹道欢迎,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出来守在街边。
闹哄哄的,一群人摩肩接踵,看起来就很热。
陈雏蹲在路边,不知哪家养的小狗摇着尾巴蹲在他面前。小狗憨态可掬的模样逗乐了陈雏,他朝小狗伸出手,狗儿便一摇一晃地跑了过来。
不远处,人群发来欢呼声,小狗被吓了一跳,却还是偎在陈雏身旁。陈雏拍着小狗脑袋,正想安抚一句,小狗突然对着他身后狂吠起来。
身后有脚步声陡然急促,陈雏条件反射地从地面弹射而起,却被一股力量往后撞了狠狠一大步,他直接被撞进了没有人烟的巷中。
陈雏定睛一看,这不是今早他撞到的那个人吗?至于吗?不就是把他撞了一下?
吴仲喜从袖中掏出小刀,他不知道为什么延乐王答应他要帮他除掉平雁王到现在还不动手,不过他现在愿意给延乐王一个人情,提前帮他除掉平阎王。
见对方动真格了,陈雏下意识拔腿就跑,他想跑出这条巷子,被吴仲喜一把拉了回来。
陈雏一个趔趄,看着寒光朝自己逼来,电光火石间,陈雏弯腰,抱住吴仲喜的手,不让对方动弹。
吴仲喜用手肘狠狠地撞着陈雏的背,陈雏吃痛地皱眉,手上的力分毫不减。
这家伙也太狠了,陈雏知道自己松力,好一点是重伤,差一点是直接一命呜呼。
陈雏脸涨得通红,他再傻也不可能没意识到,对方这么下死手,绝对不仅仅是因为今早的事。
今早还可能是那人故意冲到自己面前的。
陈雏腰向下一塌,他借力将吴仲喜推向身后,随手抄起不知哪家人户的铁锹。
那只小狗跟着陈雏跑来了巷中,它朝着吴仲喜的腿咬去。
吴仲喜抬脚就要踹它,陈雏趁他分神,一铁锹就敲了上去。
吴仲喜被敲得头发昏,他眼冒金星,感觉到湿热的液体从他头上滴落。平雁王看着不大聪明,力气却是实打实的足。
吴仲喜抬手捂住伤口,双眼猩红盯着陈雏。见陈雏他又要跑,吴仲喜直接扑了上去,把陈雏压在地上,举起小刀就要刺下去。
陈雏用铁锹苦苦抵挡着,脖颈间青筋暴露,他艰难出声:“你究竟是谁?谁派你来刺杀我?”
吴仲喜阴恻恻地笑了,他手上的力气还在加大,小刀就悬在陈雏脑袋上,差一个拳头的距离就要刺了下去:“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我是谁呢?可没人派我来,我是来索命的鬼,硬要说也是在帮延乐王扫平障碍哈哈哈……”
陈雏满目都是震惊,他深呼一口气,猛地翻身,戴着的哨子落在他唇边,他叼着哨子,猛地一吹。
刺耳的哨声贯穿云霄,吴仲喜浑身一僵,他低声骂了一句,扔下小刀就跑。
下一秒,陈雏的暗卫就出现在他身旁,陈雏双手脱力,他看着落在地面上的血迹,双目充红:“给我追。”
鸫还是留在陈雏身边,今天他们暗卫被老黎帝喊回宫里,说是有秘事相告。但到了之后才发现,老黎帝根本没有让暗卫长给过他们命令。
而暗卫长……
鸫看着陈雏,迟疑不决。
陈雏无精打采地蹲在地上,小狗又摇着尾巴凑了上来,用脑袋蹭着陈雏,和阳一个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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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鸫再开口,陈雏从那刺客口中已经得到了那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怎么会是小皇叔。
陈雏想不明白,他浑浑噩噩地起身,小狗绕着他的脚边跑,似乎感知到了陈雏的不开心。
鸫试探地问道:“这事要禀报给陛下吗?”
老黎帝最忌恨亲人之间相互陷害,陈雏摇头,他还不确信,他要找小皇叔问个清楚。
陈雏扶着墙来到巷口,刺客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海之中。
*
为周墨图接风洗尘后,陈赢川就要回府。但周墨垚与兄长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再加上周墨图之前离京时,周墨垚才刚怀有身孕,现在侄子都出生了。周墨图自然是想要妹妹留下来好好聚聚。
陈赢川一个人坐在马车上,他的马车很宽敞,甚至还有一张茶几。此时,崧跪在陈赢川面前,满脸抱歉:“殿下,今早拦住了吴仲喜,没想到下午他还能再找过去。”
陈赢川烦躁地搓着手中的佛珠串,对于陈雏他本就是百感交集的想法,这个吴仲喜冒然行动,简直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陈赢川太了解陈雏了,这个侄子心思根本不在夺权。要说忌惮,他更忌惮他那位好父皇。
他那位好父皇,一开始就不放心自己,处处提防他。陈赢川想不明白,他已经尽力做到是兄弟之间最优秀的,为什么父皇就不能多相信他一点。
崧从包里取出一枚铃铛:“殿下,这个铃铛请随身佩戴。”
陈赢川不明所以,疑惑地接过铃铛。
崧解释道:“戴上这枚铃铛,能阻止池岁猜到你下一步做什么,而属下也能通过铃铛占卜殿下的时运。”
陈赢川没能拉拢池岁本就是心结,现在崧能做到池岁能做到的事,而自己也不会被父皇发现。
现在对陈赢川来讲,崧是解了他燃眉之急的人选。
陈赢川和老黎帝一样,他们都信天命,所以老黎帝信池岁,而陈赢川信崧。
陈赢川将这枚铃铛挂在了腰间。
马车在门前停下,陈赢川刚下马车,陈雏便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
看见陈雏通红的双眼,陈赢川顿觉头痛。猜也能猜到下午吴仲喜去寻陈雏麻烦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陈雏看见陈赢川回避自己的视线,心中更难受了。他双手握成拳头,指尖狠狠嵌进肉里。
陈赢川盯着陈雏看了好一会儿,他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高贵,他明明和陈雏流着相同的血脉,却有更莫名的优越感。
陈赢川索性也撕下了面具,他嘲讽地看着陈雏:“阿雏,总是哭哭啼啼的,算个男人吗?”
明明语气和以前一模一样,陈雏却觉得小皇叔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他看着陈赢川的眼睛,浑身发抖。
陈赢川还是有些不忍心,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陈雏就已经跑开了。
这孩子……
陈赢川看着陈雏抛开的背影,什么话也说不出。
崧等陈雏离开后才跟着陈赢川下了马车,他身为北境人,和家里人相处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此刻陈赢川表里不一的发言着实让他迷惑了好一会儿。
崧不解问:“殿下,您何必刀子嘴豆腐心?”
陈赢川带着崧走进府中,那铃铛发出轻微的声响:“阿雏就是差一个成长的契机。”
21. 虎符
陈雏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家仆点着灯候在门外。
这几日深清的雪化了不少,到处都是湿漉漉的,陈雏的衣摆被融雪染湿。陈雏将厚重的大氅脱给门前候着的家仆,他头发也有些湿,兴许是被从房檐滴落的雪水侵染。
陈雏脖颈上那一圈被掐出的红痕已经开始发紫,一咽唾沫就觉得喉咙处有一种灼烧的感觉。
狼鹄他们跟在陈雏身后,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陈雏回到自己住处前,看见池岁一身素衣靠在窗棂下等着他。
陈雏脚步一顿,在池岁望向他前一刻,他转身匆匆离开。
池岁抬眸,他迷惑地看着陈雏有些萧瑟的背影,蓝眸中满是担忧。
系统在池岁面前跳来跳去,它停在池岁的脑袋上:“你又读不到心声了?”
“是崧吧。”池岁沉默片刻,抬脚离开,他觉得今天陈雏应该是不想见到他:“崧不是修正者,还能是谁?”
系统在池岁脑袋上也沉默片刻,半晌才用它细细小小的嗓音说道:“不是崧,我没有在他身上探测到异世的能量。他和修正者接触过。”
会是谁呢?
池岁走出平雁王府,他得回自己府上看看,说不定那只捣乱的小老鼠现在就藏在他那里呢?
*
陈雏去到了关着阳的地方,这只游隼被他养得越来越胖,身上的毛像是炸开了一般。
阳很亲近陈雏,它见着陈雏来,拍着翅膀就想飞过去,但被脚上的镣铐禁锢着。
陈雏将它解开,阳在空中盘旋一圈,又落在陈雏肩头。
游隼的爪子很锋利,但现在陈雏衣服很厚,倒是无所谓。
一旁的狼鹄他们都很怕这只游隼,只要是他们一靠近,阳就用尖尖的嘴喙去啄他们。
门没关紧,冷冽的风从门外灌进,烛火在风中摇曳,忽明忽暗。
陈雏的神色也被这飘忽不定的烛光掩饰得很好,封鹄和狼鹄战战兢兢站在一旁,他们垂着脑袋不敢看陈雏。
要是他们今天一直跟着主子,那主子就不会被刺客抓到机会进行刺杀。
寒气入体,陈雏捂着嘴咳了几声:“让东陵给我备碗姜茶。狼鹄,我让你去找的人呢?”
封鹄先一步出去和东陵通信。狼鹄单膝跪地,左手撑在膝盖上:“属下已经找到了,不过这几日国师在,属下不好带来。”
“他现在在哪儿?”陈雏顿了顿,“我是说国师。”
“国师回自己府上了。”门外鸫带着一身寒气进来,刚才他离开,是陛下真传召他们入宫。
老黎帝也听见了些陈雏被刺杀的风声,不过陈雏不愿意告诉老黎帝,鸫便自作主张将这事瞒了下来。
陈雏颔首,目光落在狼鹄身上。狼鹄立即告退前去把那人带来。
*
那位会北境话的人进来后,立即跪在陈雏身前,不住地发抖。
陈雏手边放着一碗喝完的姜茶,他抬手摸了摸阳的脑袋,道:“你别害怕。我就问你几句话。”
那人额间滴落豆大的汗珠,他伏在陈雏脚前:“殿下想问什么,草民如是回答。”
陈雏问:“真诺伊班是什么意思?晚霁,用北境话怎么说?”
上次崧是这么称呼池岁的,而池岁上次也说过,可以叫他晚霁。
那人想了想,结结巴巴道:“真诺伊班是北境狼王的意思,而晚霁,没什么太大意义。是这任北境狼王称号翻译而来。”
陈雏咬咬牙,他冷笑一声。地上那人以为是陈雏不高兴了,整个人抖如筛子。
陈雏挥挥手,封鹄便把那人给带了下去。
陈雏起身站在窗前,他们一个二个都喜欢欺骗他,人人都当他好欺负。
陈雏用劲捶了一下桌子,肩上的阳被他吓得扑腾着飞起来。
陈雏将阳重新关进房间,他走出房子,月朗星稀。
鸫犹豫道:“小殿下,今天听陛下的意思是,想立你为皇太孙。”
陈雏关门的动作一顿,他转头看着鸫:“他现在不敢。”
皇爷爷敢这么做,那群大臣也敢群起而攻之。
陈雏脚步一转,走向书房。
陈雏将鸫他们都屏退,从书架上取下皇爷爷给他的盒子,那盒子里放着左虎符。
陈雏拿起左虎符,对着月光看了好一会儿,深深叹了口气。
装了这么久的废物,皇爷爷还是不肯放过他。
陈雏想了想,摘下发冠,打开一个按钮,把虎符藏了进去。
*
带走兰酒舒那波人在凌瑜他们启程去大黎后三天才回到俞都。
农夫叼着根草:“算那小子运气好,赶在我们回都城前就走了。”
南俞的三四月也是艳阳高照的天,温度比大黎热了不少,车夫抱着兰酒舒,大汗淋漓:“行了,怎么处理这小子?”
兰酒舒这几天喊也喊了,哭也哭了,早累了。他此刻睡得香甜,车夫和农夫这两人才有时间休整一会儿。
“送去给世安侯他们。”农夫吐出那根草,这些日子风尘仆仆,他们两兄弟倒是瘦了,这兰酒舒好吃好喝,被养得白白胖胖。
农夫早就受够了兰酒舒,迫不及待地就要把兰酒舒这个烫手山芋给扔出去。
“这好吗?”车夫有点迟疑。
农夫带着车夫避开人群,走到一处巨大的府邸前:“你想养着这个祖宗?殿下说,不能动他,我们有什么方法?”
车夫问:“为什么不给丞相呢?”
农夫简直要被自己这个搭档给气晕了:“丞相大人又没娶妻,哪里来的小孩?把他扔给世安侯,世安侯那么多孩子,多一个不奇怪。”
车夫和农夫的对话把兰酒舒吵醒了,兰酒舒两眼一睁就要叫,车夫赶忙捂住兰酒舒的嘴 。
兰酒舒叫不了,他就狠狠咬住车夫的手。这些天车夫和农夫没少被这个混世魔王咬,他们手臂上和腿上都是这小子咬得伤口。
农夫赶忙敲门。
来开门的是世安侯的家仆,他们不认识这两人,但看见他们腰间的令牌,齐齐脸色一变。机灵的那位已经跑进府通风报信了。
农夫和车夫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走进去。家仆们不敢拦他们,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
他们到正堂,刚好遇见收到信儿后就要出门的世安侯。
农夫面上露出嘲弄的笑容:“哟,侯爷,这是要去哪儿?”
世安侯对着他们讨好地笑了笑:“长子今天犯了事,老夫正准备去看看。”
“世子如此聪慧怎会犯错?”车夫将手中的小孩往世安侯怀里一塞:“别是侯爷不想看见我们呀?”
世安侯后背全是冷汗,他盯了一会儿车夫血淋淋的手,又盯了一会儿被塞到怀中的小孩。
车夫笑眯眯道:“这是大黎兰尚书的宝贝孙子,你可要好好照顾他,我们殿下说了,如果他有任何损伤,拿你是问。”
原话是对着他俩说的,但现在适用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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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安侯。
虞松本来高高兴兴地从宫中下学回府,他听见这两人的声音就不对劲,索性爬上屋顶偷听。
树木茂盛,挡住了他的身躯,不仔细看看不出树上藏着一个人。
虞松皱眉端详着兰酒舒,这是谁家小孩哭得这么伤心?
他听见父亲道:“既然是殿下吩咐的,那老臣在所不辞。”
车夫冷笑一声:“希望这是侯爷真话。那我们二位就告辞了,不骚扰侯爷了。”
等车夫离开之后,世安侯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兰酒舒直头疼,这可如何是好?
凌珑殿下他是知道的,向来是心狠手辣。就算现在是废太子,也有丞相给他兜着底。
但如果让陛下知道自己还在为凌珑殿下做事,世安侯长吁,那他们整个世安侯府都要玩完。
虞松从树上一跃而下,吓了他老父亲一大跳。
“能不能稳重一点。”世安侯板着脸。
虞松才不管这些,他拉过兰酒舒,疑惑道:“这是谁家孩子?白白胖胖,怪招人喜欢。”
兰酒舒抽抽噎噎地盯了一眼虞松,他和他那位皇表兄一样,看到好看的人就移不开眼。
兰酒舒伸出胖乎乎的手,对着虞松道:“抱!”
虞松面露难色,这小子体重一看就不清,前几日他的腰才受了伤,现在要他抱?
世安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乐呵着道:“这是凌珑殿下特意嘱咐要照顾的人,可不能有闪失。”
虞松着急了:“父亲,凌珑都不是太子了,你还为他做事,你不怕陛下责怪?”
世安侯能有什么办法,他拍了拍儿子的肩:“对外就说这是我的私生子吧,反正你娘也不在了,你去给她上根香,帮我跟你娘讲讲,让她别介意。”
兰酒舒还伸着手等虞松抱,他还记得只要他一伸手,家里的哥哥姐姐们都愿意抱他,连皇表兄和陛下都不例外。
父亲都这么说了,虞松自然是没办法拒绝,他抱起兰酒舒,看着这个被养得唇红齿白的小子:“他不会是凌珑的私生子吧?”
世安侯吹胡子瞪眼:“胡话,玲珑殿下今年才多大,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私生子?”
虞松“嘿嘿”一笑,他逗着兰酒舒:“你叫什么名字?哪家的小子?”
兰酒舒平日里皮是皮了一点,但被兰尚书教得很好,他伸出七根手指:“兰酒舒,七岁。兰长之的孙子,我皇表兄是平雁王陈雏,家在深清东南尚书府。”
虞松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父亲没办法拒绝,也难怪凌珑的那两个部下把兰酒舒送到他们府上来。
这可是大黎皇亲国戚,也不知道凌珑的人是怎么把兰酒舒带出深清的。
要是被大黎那边的人知道,他们两边指不定又要发生战争。
虞松捏了捏兰酒舒的脸:“你记住了,从今天开始,别人问你姓什么,你得说你姓虞了,听到没有?”
兰酒舒头摇成拨浪鼓:“不行,祖父说姓是一个人的根,不能忘。”
“没让你忘。”虞松没想到兰酒舒被教得这么好,不好唬弄。
虞松将兰酒舒放下来,自己则蹲下身与兰酒舒平视:“听好,我问你你叫什么,你就说你叫兰酒舒。如果别人问起,你就说你叫虞杉。”
他们这一辈行木,让别人听见酒舒这个名字,不免生疑。
兰酒舒懵懵懂懂地点头,他眼泪和鼻涕还挂在脸上,冷不丁对着虞松绽开笑容,好不滑稽。
22. 铃铛
次日,陈雏第一次去上早朝。
大臣们窃窃私语,似乎是都没想到小殿下会上早朝。陈雏穿着朝服,和平日萎靡不振、吊儿郎当的模样不一样了,有些神清气爽。
陈赢川看到陈雏的反应和大臣们如出一辙,周围有几个延乐王派的人拥上去,对着陈赢川七嘴八舌地指画起来。
陈赢川被吵吵得脑袋疼,他挥挥手,示意大臣们别吵了。陛下马上要到了,他们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天微微亮,老黎帝在侍卫的拥护下到崇政殿。
等老黎帝入座后,他们才陆陆续续进入崇政殿。
第一次再早朝上看见陈雏,老黎帝有些欣慰。不过令他恼怒的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长子依旧没来。
国朝日将近,六部要向老黎帝禀明情况。
礼部向来是最后一位禀明的,听见江瑾枫说,礼部今年安排一切妥当的时候,另外五部的尚书都嗤之以鼻。
往年礼部多少要出些纰漏,今年怎么可能提前准备妥当。
江瑾枫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急不慌。
听见另外几位尚书如此抨击他,江瑾枫还是耐心地听完他们向老黎帝的申诉。
老黎帝很满意江瑾枫不骄不躁的性格,他抬手制止住还在争执的各位尚书:“好了,你们都别吵了,听听礼部怎么讲?”
江瑾枫看见陈雏的背影,他扬了扬唇角,在给陈雏说好话时也不忘给了苏子卿一个人情:“禀陛下,礼部今年之所以能提前完成,多亏平雁王的妥当安排,也多亏岐山将军愿意给礼部一个面子,借给礼部银两。”
老黎帝面上挂着意料之中的笑容,他看着垂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的陈雏,突然发问:“平雁,是这样吗?”
在朝会上,老黎帝有自然而然的威严,自然不可能叫出他私下亲昵的称呼。
陈雏睫毛轻颤,他举着笏向前一步,恭恭敬敬道:“臣没做什么,礼部人手不足解决方法是国师大人想出来的,能提前完成,也多亏右大将军慷慨解囊,臣只在其中尽了一点微薄之力。”
那群大臣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在他们印象里,陈雏就不是个能干大事的人,上次江南那件事也纯属陈雏走了狗屎运。
江瑾枫情商在线,没有得罪苏子元时那么木讷,立即接话道:“陛下,平雁王愿意借臣令牌,这样臣才能畅通无阻地拿到臣需要的东西。”
一旁刑部那位,他虽然忠贞,却也是延乐王派的人,他哼了一声:“就举手之劳而已,这事换任何一位王爷来,不都是动动手指的事吗?”
江瑾枫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老黎帝倒是笑了一下,这群吵闹的人立即安静下来:“平雁,接下来可不能浑水摸鱼了,试试自己干干事。”
陈雏退后一步,闷着声音道:“臣定不负陛下期望。”
陈赢川垂着脑袋,双手掐住大腿,满脸都是不忿。
父皇果然还是偏爱阿雏啊。
今早池岁没有来上早朝,陈雏能听见形形色色的声音。但他没有听见陈赢川的声音。
陈雏注视着陈赢川,耳边其他杂音莫名的消失了,他还是听不见陈赢川的身音。
陈雏的目光被陈赢川腰间挂着的铃铛吸引,他记得,崧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那个铃铛不是被池岁收走了吗?
老黎帝听完众臣七嘴八舌的话后笑眯眯道:“众爱卿还有何时要上奏?”
大殿内鸦雀无声,老黎帝环视一圈,见陈赢川在早朝格外沉默,便道:“延乐跟我到宣政殿来。”
*
陈雏不想管皇爷爷到底要和小皇叔说什么,早朝结束后,他便拦下要离开的周墨图。
周家和苏家一样,都是将军世家。周墨图的父亲战亡的时间比苏子元的父亲还早。
周墨图右眼到下巴处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他一身肃杀之气,不怒自威。
周墨图还不知道陈赢川和陈雏的过节,他对陈雏的印象还停在上次离京时,他对这个古灵精怪的男孩很有好感。
陈雏旁敲侧击的问道:“盈河将军,您有没有在小皇叔身边看见过一个蓝色眼睛的人?”
昨日周墨图回京,陈赢川给他接风洗尘。如果崧真的是小皇叔的人,陈雏确信,周墨图一定见过。
周墨图是被准许戴剑履入殿,他手按在剑鞘上,仔细思索一番:“有点印象。”
陈雏对着周墨图行了一个礼:“多谢将军解答。”
周墨图笑笑,他和陈雏并肩走出皇宫:“我这一走就是几个月,小殿下变化很大。”
话语间全是对陈雏的赞赏。
的确,以往的陈雏从不拘泥于礼节,这些繁文缛节对陈雏来讲是一种束缚。陈雏笑着望向周墨图:“将军谬赞,我还和以前一样,就想做个闲散王爷。”
周墨图爽朗地笑了,他征战许久,许多礼节忘得一干二净。皇宫内是不允许高声喧哗,不过老黎帝念在他这位左大将军征战已久,且数次立下战功,他并不介意周墨图如此。
陈雏也对着周墨图笑了,他笑意盈盈道:“将军,那我便告辞了。”
周墨图看陈雏马车方向便知道陈雏不是回府,出于好心,他提醒道:“小殿下,子元今日晚些时候才到观舫阁去,你这么早过去是找不到他人的。”
“多谢将军提醒。”陈雏垂眸,他并不是去找苏子元的,当然,他不可能对周墨图说得那么详细。
马车在裘王府前停下,时隔多年,陈雏再次回到裘王府,还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陈雏望着裘王府纯金打造的牌匾,忍不住惊叹了一声,不愧是他那酒囊饭袋一样的父王,表面功夫做的是足足的。
裘王府的下人还记得陈雏的模样,他们迅速向里面通报。
不一会儿,裘王府的管家就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老管家算是看着陈雏长大的,浑浊的眼睛里露出欣喜:“小殿下,您终于愿意回府了。”
陈雏对着老管家笑了笑:“让刘伯挂念了。刘伯,我父王,母妃在府上吗?”
在陈雏记忆中,这天裘王夫妇是要上山去寺庙里上香祈福,是不会在府上的。
刘伯摇头:“不在府上,小殿下,您要等着殿下他们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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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雏也摇头,跟着刘伯走进去:“我是来找白夫人的。”
裘王府有两位夫人,一位兰夫人,另一位则是宫里那位白贵妃的妹妹,他们都叫她白夫人。
本来南俞那边是想裘王许给陈赢川的,但陈赢川当时还没及冠,老黎帝便做主让白明星嫁给裘王。
香软美妾在卧,裘王才减少往青楼跑的次数。
白明星当年只有十六岁,被南俞送来之后,兰夫人也没舍得为难她。兰夫人唯一的儿子,也就是陈雏,那年都才十三岁。兰夫人在府中都是把白夫人当作女儿来看待。
但这不妨碍陈雏厌恶白明星,两人一见面便是大呼小叫,都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
得知陈雏此次是专为白明星而来,刘伯很惊讶,不过作为下人,最基本的便是不过问主家的事。
陈雏已经摆出去,算是分家了,在裘王也算是外男。刘伯没让陈雏进到内院,派人去将白明星找出来。
白明星和她姐姐比起来,姿色略逊几分,不过这些年来在裘王府受尽宠爱,养得那叫一个丰韵娉婷。
白明星还牵着两个小孩,这是她生下的双生子,陈鸳,陈鸯。
鸳鸯,鸳鸯,这名字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一个“怨”,一个“殃”。
陈雏一招手,鸳鸯两姐妹就跑到她面前来,甜甜地叫着陈雏“大哥”。
白明星这些年来性子收敛不少,没有以前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陈雏道:“白夫人,我想问你些事。”
见陈雏也不像以前一样直呼自己的名字,白明星脸上客套的笑容带了些许真挚。
裘王和王妃不在府上,这府中能做主的只有白明星。白明星脸颊两侧有小小的旋儿,看着很是甜美:“小殿下,坐下聊吧。”
陈雏坐在椅子上,端着刘伯沏好的茶:“我想问问凌珑是个怎样的人?”
“凌珑?”白明星讶然地重复这个名字,她很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
陈鸳,陈鸯两个姑娘躺在地上就开始打滚,跟着白明星的婢女赶忙蹲下去将两姐妹抱起来。
白明星转头看着两个女儿,思绪飘得很远:“凌珑啊,我不喜欢他,但兄长和姐姐却十分喜欢他,他们好像确定凌珑能成为皇帝似的,不惜一切地帮助他……”
从小她就被看作是家里最不机灵的那个,就连一开始被送和亲的时候,兄长选择的也是自己。
白明星反抗过,后来还是被兄长给捆住,塞进了那八抬大轿。
不过,现在白明月也被送来了。白明星嘲弄地望着天,那个不可一世、自命清高的白明月,也逃不过被兄长当作垫脚石的命运。
白明星道:“凌珑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兄长也是。”
陈雏听着白明星的话,忍不住叹气。
看来白明星也没知道多少。
白明星顿了顿,忽地想起来什么:“有件事很奇怪呀。以前我兄长成天把自己关在府中,捣鼓什么铃铛,那铃铛又不会响,不知道他高兴什么。”
陈雏怔住,绞着衣服飘带的手猛然一顿。
什么铃铛?
23. 预言
陈雏从椅子上猛地蹿起来,把两个妹妹都吓住了,哇哇大哭起来。
白明星抱过女儿,瞪着陈雏:“你一惊一乍干什么,吓着她们了。”
陈雏定了定神:“抱歉,但你说的那个铃铛,白昱总共有几个?”
白明星摇头:“我不知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陈雏深吸一口气,强忍自己的脾气:“他和北境的人有交结?”
见陈雏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白明星脸色有也不好看,但她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答:“他在南俞的时候我不知道,但我记得有一年他云游天下,好像是到了北境。说来也奇怪,自从去了北境之后,他整个人心性大变。”
白明星一开始不是很讨厌自己的兄长,毕竟以前的兄长虽说对她们姐妹不是很热络,但也是尽力想着她们姐妹。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兄长离开一年后,整个人就大变样了。
白明星将两个孩子哄好之后,就把她们交给婢女:“小殿下,今天留下来用晚膳吗?”
陈雏思忖片刻,点头应下。
裘王他们祈福回府,看见陈雏和白明月相谈甚欢的模样都觉得惊奇。裘王天生少一根筋,他拍着陈雏的肩:“归隼,就该回府来,也少和明星置气。”
陈雏还是不能接受自己这个字,他挑挑眉,习惯地呛裘王:“父王,这府中我还是最不想见到你啊。”
陈鸳奶声奶气道:“兄长不能这么说父王,父王对我们可好了。”
陈雏掐了掐妹妹的脸,笑着带她到别处玩。
裘王望向白明星,问:“你今天也不和他闹了?”
白明星腼腆一笑,她挽住裘王妃的手,甜丝丝道:“姐姐,我们不搭理王爷,自己闲聊去。”
裘王妃捂住嘴笑,她亲亲热热地和白明星向前走去:“王爷,您还是少说些话吧,别闹得大家都不开心了。”
裘王无奈地笑了笑,转头吩咐家仆们备晚餐。
东陵也是很久没回裘王府了,得到陈雏的同意后,她和以往在裘王府的姐妹们欢欢喜喜地聊起天来。
小姐妹还忙着活儿,嘴上却一刻也停不下来:“东陵姐姐,我们都听平雁王要揭不开锅了,但你看着过得还不错。”
东陵帮着小姐妹擦着窗棂,忙不迭为自家主子说好话:“哪有,小殿下对我们都很好,就自己过得拮据一点。欸,你们来平雁王府吗?我跟小殿下讲一声。”
小姐妹们嘻笑起来,各个感情都很好的模样。
其中一个环顾四周,见没有其他人,小声地问东陵:“东陵姐姐,我听说小殿下有龙阳之好,这是真的吗?”
虽然陈雏没想着娶亲,东陵也没见过陈雏对哪家公子感兴趣,迷茫地盯着说话那人:“你听谁胡讲?”
小姐妹扔了帕子,活不干了,拉着东陵坐在阶梯上:“国师现在是不是还住在平雁王府上?”
东陵点头,她解释道:“国师现在是小殿下的老师啊。”
小姐妹恨铁不成钢地扫了一眼东陵,她指指点点道:“现在外面都在传,我这可不是空穴来风。小殿下以前就和右大将军关系密切,我们当时就说小殿下可能不喜欢女人。但右大将军是有个原配夫人的,想想也不可能。我听说啊,国师大人长得不输右大将军,说不定是小殿下把目标转向了国师。”
“呸呸呸。”东陵给了小姐妹一个脑瓜崩,“想什么呢?我们小殿下是要娶妻生子的。你再胡说,小殿下娶不了妻怎么办?”
小姐妹傻笑着,她小声道:“东陵姐姐,你回去就试探试探小殿下吧,我真的好奇。”
“你想怎么试探。”东陵内心也有些好奇,她昨日还见小殿下见到国师转身就走。那话本子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那贵公子见着自己的心上人,转身就走,那心里犹如有人在敲鼓一样,“砰砰”响个不停。
小姐妹拉着东陵的衣袖:“你就问他,他是不是和国师在一起了,要是小殿下扭扭捏捏的否认,那就是真的。”
东陵眼睛一亮,余光看见前来找自己的封鹄,周围一群人立即噤声。
封鹄没有觉察到这院子安静得过分,见一群女孩子转头看向自己,他挠挠头,“东陵,小殿下说让我们先去吃晚饭。”
平雁王府和作息和裘王府大不一样,平雁王府的家仆们在主子吃饭时也要一同用餐,而裘王府则是要等主家用餐结束之后才能用饭,有时一天只能吃一顿。
东陵在小姐妹们艳羡的眼光中扬长而去,她还转头撬墙角:“说真的,来小殿下这儿做事吧。”
*
裘王膝下孩子们很多,各个都比陈雏小上很多。裘王妃在生下陈雏伤了身子,再不能有子嗣。不过裘王妃是端庄娴淑,对各位姐妹的孩子都是视如己出。
陈雏周围围着很多弟弟妹妹,各个拉着陈雏的衣服不撒手,任他们姨娘怎么劝都不撒手。
陈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招小孩喜欢,他刚下坐下和裘王他们一起用餐,刘伯敲了敲门:“殿下,国师拜访。”
池岁?
陈雏在心里哼了一声,他安抚好弟弟妹妹,看着沉默不言的裘王:“父王,不见见吗?”
裘王不是很信天命,上一任国师夜观天象,说他难成大器。裘王自以为自己并不差,他很看不上这类装神弄鬼的人。
上任国师就是因为蒙骗老黎帝被斩首。
陈雏读到了裘王的想法,冷笑一声:“池岁说的,多少得听一些。他最多只预知近几个月的事。”
裘王也听了一些池岁和陈雏的风言风语,见儿子这么了解池岁,他不动声色地给裘王妃使眼色。
裘王的那群美妾们是不能和他们一起共用晚膳,把孩子们领过来之后便离开了。所以池岁被刘伯带了进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裘王。之前在陈雏的及冠宴上,裘王一直在和其他大臣谈笑生花,池岁一直没机会找裘王,他在裘王府碰到陈雏也很是意外。
陈雏对着池岁笑了笑,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笑眼的丹凤眼现在带着冷漠。
池岁怎么知道陈雏突然对自己的态度转变,陈雏今天又和崧见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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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又听不见陈雏的心声。
裘王对着池岁笑得温和:“国师大人很年轻啊。”
裘王让刘伯给他搬来一张椅子:“国师大人不妨坐下用个晚膳?”
池岁刚想拒绝,陈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池岁的手:“国师就坐下吧,裘王府的饭菜可是深清一绝。”
陈雏和一只狐狸一样,笑得格外欠揍。
裘王和裘王妃见到陈雏抓住池岁的手,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咳了一声。
以前的陈雏虽然不太守规矩,也不会冒然去抓别人的手。
难不成传言是真的?
陈雏听见裘王和裘王妃的心声,手像是被烫着了一样,迅速甩开池岁的手。
他才不想搭理这个大骗子,要不是在他来之前,白明星心里还在念着她兄长的事,他也不想这么做。
池岁也听见了这两人的心声,他面色有些尴尬:“那就打扰殿下了。”
陈雏埋头苦吃,完全不在意桌上各方焦灼的气氛。一顿饭,各方都吃得心怀鬼胎,只有陈雏和弟弟妹妹们吃得欢快。
池岁向来吃不下什么东西,他放下筷子后,裘王也立即放下筷子。
明明是在自己府上,裘王也一副窝囊局促的模样。
陈雏咽下满满一口饭,差点没缓过气来,弟弟妹妹端水的端水,捶背的捶背,把陈雏当作活神仙。
陈雏抬头望向裘王,忍不住吐槽:“父王,你这是在自家府上,能别一副在别人家做客的模样吗?”
裘王赧赧一笑,他凑到裘王妃面前道:“你和明星把他们带下去吧。”
裘王妃应下,和白明星好说歹说才把这群孩子劝走。
陈雏留在桌前抱着碗不撒手:“你们聊,我听着。”
裘王倒是无所谓,反正都是自家小子,他不信陈雏能做出出卖自家老爹的事来。
池岁见裘王没什么意见,便直说了:“殿下,七日后的国朝日,您不要独自一人行动。”
裘王盯了眼陈雏,陈雏好没好气地翻了老头一个白眼。
池岁对着裘王认真道:“殿下,相信我。”
“父皇相信你也便罢了,怎么归隼也信你?”裘王小声嘀咕。
他不相信是很正常的。
池岁不能强求裘王能信,特别是裘王是一个特别特立独行的人。
系统落在池岁身前:“宿主,其实裘王这条线不重要。”
池岁深深看了眼陈雏:“统子,就因为裘王的粗心大意,黎帝死了,陈雏和陈赢川夺权,一切都完了。”
系统不解地在桌上跳来跳去,仗着陈雏看不见自己,它跳到陈雏的身上:“可现在陈雏看起来不像是能和陈赢川争权的性格呀?宿主,你确定你没有看错吗?他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争权的人啊?”
这个系统和人工智障一样,跟它是不可能理清楚人性的。
池岁面上挽起一个笑容,他对着裘王道:“殿下,信与不信全凭你自己意愿。那天发生的事我不能多说,毕竟天机不可泄露。”
24. 系统
池岁说的话,裘王并不信。但在陈雏劝说下,裘王一直和裘王妃他们一起,任谁说都要两位夫人陪着他。
陈雏松了口气,上次兰酒舒的事没被他拦下,已经成了他的心结,但愿这次老头能听他一次。
国朝日要到了,各国使臣陆续到了。
陈雏特意派鸫去试探了那位南俞太子,得到的回复是,那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废物。
陈雏百思不得其解,南俞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凌珑和凌瑜这两个大相径庭的人,是怎么成为南俞的太子?
“主子,国师在外面等着呢。”东陵端了一壶茶进来,她看着面无表情的陈雏,将想问出口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池岁一连几天都吃了闭门羹,他有些焦急地站在陈雏书房外。本来可以看见书房内的窗棂被陈雏拿丝绸遮住了,池岁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东陵心善,即使她不知道主子和国师之间发生了什么,怎么两人突然都变得很奇怪,她还是愿意进去帮国师说说好话。
陈雏端着茶杯,修长的手指在杯壁上敲了敲:“还有三天国朝日就到了。”
东陵不知道陈雏这句话什么意思,她低着头,擦拭桌上的灰尘。
陈雏转头,见东陵没有要离开的意图,他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她:“东陵,你有什么话直说。”
东陵捏着抹布,她纠结地在原地打了个转:“主子,这事我还真不好说。”
陈雏将茶杯盖好,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窗外的梨花开了,清香飘入书房内。
陈雏抬眼道:“你让国师到偏房去等等,然后你再回来陪我坐坐。”
小殿下真是越长大越难懂,东陵咬咬唇,将抹布放在桌上,扭身便出去了。
不一会儿,东陵回来了。陈雏给了她个眼神,示意她坐下。
东陵离陈雏远远的,面上露出些许惶恐。自从国师到深清以后,她就发现小殿下变得越来越奇怪,越来越沉默寡言。
陈雏翻开一本书,就着从窗户泄出的光,一页一页地看起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这不是在读书,是在读心。
东陵这姑娘性格实在别扭,陈雏别无他法,要知道东陵的真实想法,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小殿下和国师是怎么了?传言应该是假的吧。
——啊啊啊,不行啊。下次国师再让我带话我一定不要了,这么得罪小殿下的事。可是国师的眼神真的好可怜。
——算了算了,还是不说了。小殿下最近总是喜怒无常的,万一他降罪于我可如何是好?
陈雏合上书籍,他的动作有些大,让心不在焉的东陵条件反射般起身就要行礼。
陈雏简直受不了这样的东陵,他手攥成拳头放在唇边咳了几声:“你可别向封鹄他们学了。行了,我现在去找国师。”
东陵脸红得像刚升起的太阳一般,她揉着手中的帕子,默默看着陈雏离开。
*
在陈雏到偏殿之前,池岁正在和系统隔空下五子棋。池岁想,系统果然是人机,为什么自己就赢不了呢。
系统高兴地在空中一蹦一跳,它身上的数据流一闪一闪的,池岁的眼睛都要瞎了。
“池岁。”
陈雏靠在门边,看着池岁像中邪一样抬手在空中乱挥。他看不下去了,出声提示。
池岁的动作顿住了,他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雏,他怎么又听不见陈雏的心声了?
系统也知道自己露了馅,委屈地趴在池岁头上不动了。
陈雏挡在门边,遮住一大片阳光,看起来很有压迫感。
要不是知道原著的陈雏是什么德性,池岁都要以为又一个穿书者到了书中世界。
池岁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陈雏:“小殿下终于愿意见我一面了。”
陈雏也对着池岁露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是啊,北境狼王。”
池岁面上的笑总算真切了几分,但却透露着几分苦涩。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池岁问出口才发现自己这个问句白搭了,不正是从陈雏态度发生转变那天起。
陈雏挑挑眉,问:“你身为北境狼王,为何要到我们大黎来做官?”
系统从池岁的头上滑下,落在池岁的面前:“宿主,他怎么这么聪明?”
池岁沉默了一下,陈雏本来就属于那种聪明透顶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陈雏的行为和原著背向而驰,但剧情的大致发展还是没什么变化。
陈雏见池岁没有回答,他也不甚在意,他走到池岁跟前,弯下腰与池岁对视:“池岁,我不管你有什么意图,你绝对不能做出有害大黎的事。”
池岁微微抬头,他那双澄澈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陈雏:“小殿下,我……”
池岁一时词穷,没找到合适的话来解释。
陈雏有些回避池岁那双眼睛,他微微转过头,目光落在一旁精致的花瓶上。
池岁抬手抓住陈雏的手,他的手有些冰凉,惊得陈雏想要将手抽回来,但却被池岁紧紧抓住。
池岁将自己和陈雏的距离猛地拉进,他语气有些奇怪:“小殿下,我也不想到大黎来。”
陈雏怔愣了一下,他猛地向后一退,但池岁依旧拉着他不放。池岁的力气没有陈雏大,他也没有防备,被陈雏直接拉了起来。
陈雏也没想到自己能把池岁拉起来,一时没收住力,一下坐到了地上。
哪知池岁也是个没站稳的,他猛地摔倒了陈雏身上。
陈雏被撞得不轻,有些眼冒金星。
池岁虽然不重,但毕竟也是个成年男子,这一下有陈雏好一阵受。
池岁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来,系统在他身后焦急地大喊大叫,系统可化不出实体来,它只能无能为力地站在一旁。
池岁想扶陈雏,但只要他一碰到陈雏,陈雏眉头就紧皱。池岁慌张地向外面叫人。
明宵就侯在外面,听见池岁的声音,明宵立即冲了进来:“大人,怎么了?”
“去找大夫来。”池岁面上尽是惶恐。
陈雏虚弱地发声:“没事,池岁,你扶我起来坐下。”
池岁这下能顺利扶起陈雏了,陈雏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揉着胸口,刚才那一下是有些让他发懵了,不过没什么大碍。再说了,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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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银子去宅大夫。
池岁这人一看就不是个当家的,一点小事就想着要去找大夫。
陈雏抬眼,整个人怔住了。
他指着池岁怀中的系统,面上惊惧:“这是什么玩意儿!”
论一个没看过漫画的古代人看见一个灵魂体是什么样的反应,大概就是陈雏这样的了。
系统没想到陈雏这一撞就能看见自己,吓得整个系统都变得透明起来,它抖了抖,又钻到池岁的身体去。
系统胆子小,它整个精神体都在颤抖,搞得池岁心里也慌慌的。只要系统在他身体里,池岁就和系统能有共同感知。
池岁见陈雏吓得脸色变得更白了,他怕出事,将明宵赶了出去,给陈雏倒了杯茶,让他压压惊。
“小殿下无需震惊。”池岁的解释有些苍白无力,他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话来解释,毕竟陈雏现在的认知连ai都不能理解。
陈雏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很快他就不再慌张,看着池岁的眼神更加幽怨,他意有所指道:“国师身上的秘密可真多。”
又来了!又来了!都叫上国师了,这是认真了。
池岁双手放在膝上,背听得笔直,像一个在听老师讲课的乖学生,他严肃地看着陈雏:“小殿下,你不会把这事说出去吧?”
陈雏翻了一个白眼:“怎么可能说出去,我说出去要有人信才行呀。就像读心一样,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得了癔症。”
池岁送了一口气,他趴在桌上,有些如释重负。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庞,他眨眨眼:“你,嗯,相信这个世界有鬼吗?”
池岁有个毛病,他一说谎,说出的话就会带一些奇怪的拟声词。
陈雏和池岁还不是很熟悉,他不知道池岁有这样的习惯,于是便当了真:“那东西是鬼?”
陈雏打心底不相信,都说鬼是来□□的,那东西看起来那么弱,能吓到谁。
陈雏全然忘记方才是谁被吓到脸发白。
池岁故作镇定,他一本正经地胡诌道:“对,他是胆小鬼。”
陈雏忍不住笑了,什么胆小鬼啊?
池岁想起在陈雏这个时代,还没有胆小鬼这个词,换了个更通俗易懂的:“顾名思义就是胆子很小的鬼,它,嗯,它是未来的你。”
系统被池岁这胡说八道给惊到了:“哇,宿主,你可真能胡说。”
“闭嘴,我在给你找补。”池岁能在脑海中和系统直接对话,这是陈雏听不见的。
陈雏不信,他就算死了化成鬼也只可能是这世间少有英勇的鬼,怎么可能胆小如那玩意儿。
池岁敲了敲桌:“它就是。你知道平行时空吗?那个时空的你已经死去了,它是你心中胆小的那一部分,它逃离到这个时空来拯救你!但它没有实体,救不了你!所以选中我来帮助你!”
池岁越说越激动,真假参半说出的话嘴最令人信服。陈雏信了三分,他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下:“所以国师大人并没有什么预知天命的能力,而是未来的‘我’,告诉你未来发生了什么,你是来纠正他的?”
陈雏一眼道破真相,一人一系统都听呆了。
25. 白昱
陈雏见池岁沉默便知道自己猜对了真相,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系统慢慢从池岁头顶探出来,他小声道:“宿主,他不会疯了吧?”
池岁嘴角一抽,怎么可能,系统的想象力可真是丰富。
陈雏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眼角都挂了一滴泪出来。他靠在屏风上,刚才被撞的胸口又痛了起来,他倒吸一口凉气,还是笑道:“没想到人前高人模样的国师,实际上是一个遇到事还不知道怎么解释的人,哈哈哈哈……”
池岁脸上的笑容僵住,还不如直接疯了。
“主子。”
房间外传来鸫的声音:“崧来了。”
陈雏对崧很是不耐烦,之前去找苏子元他也莫名其妙跟上,还搞得子元情绪不高。
池岁和陈雏的位置好像一下调换过来,池岁弱弱发言:“要不,还是看看崧要说些什么吧?他,说得比我还准。”
崧是真有点实力在身上。
陈雏弯腰抓住池岁的手:“等等,我问你件事。”
为什么他们俩老是要抓对方的手啊?
池岁一被抓住就想起刚才被陈雏拉得那一下,他躲闪了陈雏的视线,被一个小男生这么轻松地拉倒,真是丢脸。
陈雏正色道:“你见过白昱吗?南俞那位丞相,他曾经到过北境。”
池岁实在没有什么印象,他到这个世界也不算很久,说不定白昱早就到过北境。
陈雏手上的劲大了些:“崧的铃铛是怎么来的?”
像是回想起什么,池岁喃喃道:“修正者。”
“什么修正者?”陈雏这时耳朵倒好了,他眼神锋利,像是池岁只要不如实告诉他,他就要将池岁千刀万刮。
池岁起身:“有个商人,他到北境来贩卖商品。我们北境其实不怎么爱买商人的东西,但那天崧鬼使神差地买了三个铃铛。”
三个……
一个在崧身上,一个在小皇叔身上。
因为陈雏和池岁拉着手,池岁又能听见陈雏的心声,听见延乐王的时候,他惊讶地抬眼扫了眼陈雏。
崧什么时候和延乐王有了瓜葛?
池岁想不明白,崧之前到深清来,明明是去面见老黎帝的。池岁读过老黎帝的心,自然知道崧是听从老黎帝的安排,他不知道为什么崧和陈赢川就搞在一起了 。
闻言,陈雏起身:“那就是白昱无疑了。”
“可他不是南俞丞相吗?怎么有空闲到北境来做商人?”没有剧情金手指,池岁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的一切都源于原书剧情,白昱是修正者,白昱的行径是池岁无法预测的。
陈雏打开门,对着外面的鸫道:“带他过来。”
陈雏转头道:“你也知道我有个小娘是白昱的妹妹,我去问过她,小娘是这么跟我说的。”
要是以前,陈雏准没礼貌地称呼白明星大名,才不会规规矩矩地叫一声小娘。
池岁挣脱陈雏的手,他手心汗津津的,汗毛倒竖。如果白昱在那时就是修正者的话,那他做的一切岂不是成了无用功?
系统担忧地蹭着池岁,安慰道:“宿主,并没有的,主系统判定你任务成功,那就说明你做的有用啊!”
自从知道这个玩意儿是平行时空的“自己”,陈雏一听见系统软软糯糯的声音就觉得后背发凉,他怎么可能有这么软的声音,骗人的吧。
陈雏不知道系统口中的“主系统”是什么东西,但他清楚池岁是有任务在身上。
这个白昱,不但把耽误了池岁做任务,还把手伸向他们大黎,其心可诛。
“哟,小殿下 。”
还没见着崧,他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陈雏嫌弃地往池岁身旁凑了凑。
再次在陈雏府上见到兄长,崧好像卸了些力,他乖乖将铃铛取下,放到池岁面前。
池岁是不允许崧在他面前戴铃铛的,作为兄长他没资格这么做,但作为北境狼王,他有这个权力。
即使崧很跳脱,从小他跟着阿宁,耳濡目染地学了很多,他守规矩像是日常一样。
池岁摩挲着这枚铃铛,他有些懊恼自己怎么没把崧另外铃铛收起来。
崧可怜兮兮地看着陈雏,他矫揉造作道:“小殿下,下次我再见到你,岁能不能不在旁边啊?”
陈雏敷衍地应付着,崧嬉笑片刻便一本正经起来:“你知道,南俞丞相偷摸着来了吗?”
又是白昱。
陈雏和池岁对视一眼,崧特意前来给他们讲又是何意?
崧脸上堆起一个讨好的笑:“小殿下,陛下得这个消息特意让我来报,说是让您去跟礼部那边知会一声。”
崧还不知道自己为陈赢川做事已经被发现。他一人侍二主的事,一旦东窗事发,他可没好果子吃。
池岁看着自家弟弟那副不值钱的样子,目不忍睹。
陈雏离崧更远了一些:“知道了,你也不用特意来一趟,叫个人来传信便是了。”
崧凑上前去,陈雏继续往后退,撞在了池岁身上。
池岁忙伸出手扶了一下陈雏,免得他们俩又一起倒下了。
崧满脸受伤地向后退了几步,他捂着心口:“小殿下,我跟兄长长得那么像,你为什么亲近兄长也不愿意亲近我呢?”
陈雏哼了一声,他抬脚往外走,路过崧的时候忍不住抬脚轻踩崧一脚。
池岁起身,跟在陈雏身后。
见兄长这么亦步亦趋,崧若有所思地抬手摸了摸下巴,嚯,难不成传言是真的。
*
江瑾枫躺在礼书阁外的藤椅上,时不时让他的随从给他推一下。他倒是个会享受的。
陈雏和池岁一同进来的时候,江瑾枫已经悠闲得快要睡着了。都说春困,江瑾枫迷迷糊糊就被陈雏一把给拽起来。
江瑾枫睡眼朦胧地看着陈雏,迷迷糊糊道:“小殿下,怎么了?”
“南俞那边说白昱这次突然要到大黎来了。”陈雏叹了口气,他把江瑾枫拉起来后,自己坐在了藤椅上。
江瑾枫一下精神了,嘀嘀咕咕道:“我们礼部本来就穷,又来一个白昱,真是的。”
陈雏抬眼看着江瑾枫:“上次苏子元借给你的已经用完了?”
江瑾枫连连摇手:“当然没有,就是害怕有突发情况。”
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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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陈雏对面,和以前那老神在在的模样不同,他一开口声音离满是心虚:“小殿下,白昱的手段你也知道,怕出和凌珑一样的事,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
池岁隐晦地提示陈雏,陈雏对着他点了点头。
陈雏含笑看着江瑾枫:“江大人,听见了吧?”
江瑾枫“啧啧啧”叫了几声,他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他笑眯眯地问道:“这算是夫唱夫随吗?”
陈雏和池岁闻言都是被自己的口水猛地一呛,陈雏嫌弃地瞄了一眼江瑾枫,他忍不住吐槽:“你们这些人,这些天为什么总是这么说?”
池岁面红耳赤,他抬手撑着脸,宽大的衣袖挡住了他的神色。
江瑾枫就势在陈雏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他伸出食指,在空中晃了晃:“小殿下,你认真的吗?”
陈雏皱眉,他将双手揣在胸前,忍不住道:“江大人,你有话就直说,你们一个二个都不把话挑明,让我猜,我怎么能猜到?”
一听这话,江瑾枫就知道陈雏不是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他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一旁的池岁抱着系统,他和系统还是在脑中对话,陈雏和江瑾枫并不能听见。
“他这是姨母笑吧?”池岁和脑海中的系统小声嘀咕。
系统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我寻思着你也没和陈雏有什么啊?”
“啊啊啊,我忘了。”池岁将整张脸都埋进衣袖中:“陈赢川现在算是和陈雏彻底闹翻了,他要在舆论上赢过陈雏呀,这样他才能顺利登上帝位。”
老黎帝现在明显不想立陈赢川为太子,看他时不时让陈雏做事的态度,就看得出来老黎帝是有意在培养陈雏。
陈雏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和陈赢川明面上过不去。
陈雏抬手挥了挥,差点打到江瑾枫。他好没好气道:“这么离谱的谣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江瑾枫也不知道,所以江瑾枫选择不答。
江瑾枫也不急着去忙,他让随从给陈雏他们倒来茶,和陈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陈雏兴致怏怏,回答得很是敷衍。但江瑾枫倒是很有兴趣,一会儿找陈雏,一会儿找池岁,也不管这两人压根跟不想搭理他。
陈雏也没想到,自己到礼书阁了 ,崧也能跟上。
外面的侍卫不让崧进来,他便从墙翻了进来。兴许是崧以为陈雏他们都是在房间内,看到坐在院子里的三个人,崧一个没抓稳,从墙头摔了下来。
江瑾枫没看清崧的脸,他目瞪口呆道:“这光天化日之下就有贼人到礼书阁了吗?我寻思着我们礼部也没有东西可偷。”
陈雏和池岁对崧有些无语,两人对视一眼,面上都是对崧的无可奈何。
江瑾枫见陈雏他们没有喊人来,也机敏地没有喊人。
崧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脚扭了一下,走路一跛一跛的。
江瑾枫这才看清崧的面孔,他看看池岁,再看看崧,面上露出几分了然。
“崧,大门不走,剑走偏锋啊。”陈雏还是一如既往地乱用成语,他忍不住为崧鼓掌。
崧还真是执着,不跟着他是不罢休啊。
26. 切磋
江瑾枫听见这个名字,又猛地回头盯着池岁。他记得北境名单里有崧这个名字,崧是作为北境重臣来的大黎,那池岁的身份?
不过江瑾枫的确是个聪明人,他虽有察觉,但生生咽下了自己的疑惑。江瑾枫尽力掩盖自己的存在,默默地看着陈雏他们走向崧。
因为摔倒,崧的小辫子有些散了,看起来有些凌乱。崧在池岁的搀扶下,一瘸一瘸地坐到椅子上。
陈雏眯了眯眼,池岁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铃铛还给了崧。
有点奇怪,既然池岁不愿意让崧戴着这个铃铛 ,又为什么要还给他?
陈雏开始悄无声息地打量着这两兄弟。
池岁……到底是不是正如他所说,是受到那个“他”的命令才到大黎来做官的?
陈雏抬头看看天:“崧,你这么执着干什么?”
崧正嬉皮笑脸地向兄长说着好话,听见陈雏开口,他转头:“小殿下,我兄长都能跟着,凭什么我不行?”
他这回答也没有回答到点上,陈雏“呵呵”两声,又坐回了藤椅。
一旁的江瑾枫配合着崧开口道:“但你兄长是国师,你听过那说书人讲的,小王爷和国师的故事没?”
江瑾枫总算说出了谣言的源头,陈雏搓了搓下巴,下次得去观舫阁让那边的说书人换个版本讲讲了。
崧跟江瑾枫击了个掌:“这位哥哥懂我。”
陈雏是这四人中年纪最小的,也最沉不住气。他踹了一脚江瑾枫:“你还不快忙去?”
江瑾枫根本不想动弹,他懒洋洋地挪了一步:“小殿下,南俞丞相来就来吧,准备回礼也用不了多久。”
池岁轻咳一声,他盯着崧看了一会儿:“崧,你不跟着允里木?”
崧揉了揉还在发疼的脚腕,头也没台:“谁要和他一起啊?他可无聊了。”
“谁说我无聊?”
没想到,墙头又出现了一个人。
江瑾枫寻思着,这一个二个怎么都爱爬他们礼部的墙?
江瑾枫走到门边,向外看了看,那群侍卫拿着矛守在外面。
怎么回事?他们是怎么避开这群侍卫的视线爬进来的?
陈雏窥见江瑾枫一直在向外观望,嗤笑:“江大人,别看了。崧之前还不知道怎么跑进我府中来了,我那些暗卫、侍卫,一个也没发现他。”
“崧,你又做坏事了?”这个允里木一头金发,一双眼睛和猫儿一样,绿油油得像翡翠。他用北境话问崧。
池岁对着允里木行北境礼,开口也是北境话:“允里木,麻烦你来大黎了。”
“能为真诺伊班办事,是允里木的荣幸。”允里木像是将军,他的气质和周墨图很相似,都是一身肃杀之气。
陈雏和江瑾枫都听不懂,加上池岁身后的明宵,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允里木对着陈雏和江瑾枫笑了笑,他不会大黎话,到大黎后鸿胪寺也派了位译语给他。不过他到街上闲逛的时候,刚好看见鬼鬼祟祟的崧,这才跟了上来。
池岁对着他介绍道:“这位是平雁王,那位是礼部尚书。”
允里木对着陈雏和江瑾枫行了个不标准的大黎礼,用他蹩脚的大黎话道:“见过各位大人。”
陈雏好奇地打量着允里木,该说不说,北境这些人长得都是千奇百怪,各是各的模样。
允里木见陈雏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崧在一旁用北境话阴阳怪气:“允里木,平雁王可喜欢和真诺伊班待在一块儿,你可别触了他霉头。”
“崧。”池岁警告地看着崧。
崧撇撇嘴,不说话了。
*
江瑾枫嘴上说着没什么,干事效率却是很快。陈雏刚回府,江瑾枫那边就传信来,说是已经准备好了。
一回到府,系统就迫不及待地飘了出来,左蹦蹦,右蹦蹦。
陈雏挑眉,看着“他”像个小孩一样东张西望,心中对池岁的错词更加不信。
池岁顺着陈雏的视线看去,发现自家系统傻乎乎的,完全没发现陈雏已经起了疑心。
池岁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这几天苏子元都和周墨图在一块,陈雏不喜欢和周墨图待在一处,就算苏子元邀他一起去游玩,陈雏也是拒绝地爽快。
陈雏有些无聊,他蓦地想起池岁还有个武学师傅的名号在头上,他嘴角牵起一抹笑:“池岁,要来切磋一下吗?”
池岁本来还紧张的情绪,听见陈雏的请求,不免一愣。
一旁的东陵哪儿见得自家主子这样,小声道:“主子,国师大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您这不是欺负大人吗?”
陈雏想不明白自己这群随从怎么都这么向着池岁。
池岁眼见着陈雏要对东陵生气,赶忙出言打圆场:“没什么的,小殿下,请吧。”
池岁到现在都没直呼过陈雏的大名,陈雏一直对这事心有芥蒂。
平雁王府是老黎帝亲自监督修建的,陈雏当时年纪还小,又不受裘王重视。老黎帝害怕陈雏受到欺负,所以才一直派人帮他看着。
老黎帝当时也没料到陈雏之后就像被夺舍一样,那么聪明一个小孩,竟然开始沉迷酒色,所以老黎帝让他们在平雁王府后一片地修了一个校武场。
校武场那边的人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陈雏,陈雏他们到时,那群人还坐在地上玩着长条牌。
陈雏自己都不怎么靠谱,自然不强求自己的侍卫很靠谱。一群人慌慌张张地起身整理仪容,给陈雏他们行礼。
整个平雁王府就像一个草台班子,他们好像都和陈雏不熟一样,连陈雏到哪儿去都没人传话。
明宵背着池岁的佩剑走在最后,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怎么感觉侍从随主子,半斤八两地不靠谱。”
明宵身后传来一声轻哼。封鹄双手环胸 ,他腰间别着一把长刀,看着十分唬人。
明宵刚想道歉,就听见封鹄道:“你说的也没错,主要是小殿下不想管。”
明宵罕见地沉默了一下,这封鹄大哥倒也不客气,一点也不给他主子台阶下。
已经初春,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也轻便不少。为了方便活动,陈雏和池岁的衣服都穿得十分宽松。
封鹄站在锣鼓旁,受到陈雏示意的眼神后,封鹄一槌敲响铜鼓。
陈雏说的切磋是北境的切磋方式,不能用武器。陈雏率先出击,他收了些力,生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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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重了似的。在陈雏的潜意识里,池岁柔柔弱弱的,是不堪一击的。
没想到池岁反应还挺快,他向后一退,抬手借用巧劲将陈雏的进攻挡了下来。
池岁向来是以柔克刚,对方越使用蛮力,他越有优势。
以前陈雏在武学课上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了个皮毛,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陈雏的攻击毫无章法,全是蛮力。比起北境那群人,陈雏还算是温和,池岁能招架得住。
一旁,明宵和封鹄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回。封鹄看得有些紧张,于私心,他是希望自家主子能赢,但另一方面,他看出来了,国师大人现在还游刃有余,是在不动声色地消耗主子的体力。
“封鹄大哥,你说谁会赢呀?”
明宵年纪小,什么情绪都藏不住。陈雏出招的时候,带起的风屡次把明宵额前的头发给扬起。明宵每次都很害怕,但他家主子又好像什么伤害都没受到。
封鹄不敢说是国师大人的赢面大,他胡乱答道:“打得好呀。”
明宵知道自己是指望不上封鹄了,只能一言不发地看着。
池岁一直没有进攻,他见陈雏动作开始变慢,知道他这是没力气了,于是一个下蹲,扫堂腿扫了过去。
哪成想,陈雏这小子蛮劲还挺大。陈雏反手抓住池岁的裤脚,一个借力,将池岁直接带倒。
照理说,池岁这时候就该停下来,然后认输。坏就坏在,池岁有了肌肉记忆,阿宁以前训练他时,是让他没被打死就继续。
于是池岁反手 撑地,将另一只脚也扫了起来。
陈雏没站稳,被池岁带着摔到地上。
好像又重现了在偏殿那一幕,不过这次陈雏和池岁真真切切调换了个位置。
陈雏有些累,从鬓角滴落几滴汗,从脖颈到脸颊都泛着微红。
陈雏在倒下时,拉了一下池岁,以至于让池岁摔得没那么痛。
两人相视无言,一旁的明宵和封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不敢说话。
陈雏手腕抵在池岁脑后,但池岁的脚还勾着他的腿,一时间,两个人像缠在一起的绳子一样,解不开。
池岁有些懵懵的,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飞快地把自己的脚给撤开。
就说好巧不巧,狼鹄和满心疑虑的东陵得知消息后提了热水过来,正巧就看见陈雏和池岁摔在地上那让人误会一幕。
东陵握着壶柄的手紧了紧,看样子不用直接问小殿下了,直接看这一幕就可以回复小姐妹了。
他们小殿下好像真和国师大人有那么一腿。
陈雏拉着池岁起身的时候,刚好听见东陵这般的心理活动,忍不住咋舌,东陵啊,不是他那三个随从中最靠谱的那个吗?怎么现在也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了 。
池岁耳尖微微泛红,他结结巴巴道:“是小殿下,略,略胜一筹。”
陈雏不懂池岁的心理活动,他笑笑:“国师谬赞,作为武学师傅,还劳烦老师之后教学生。”
系统默默冒出一个头,幽幽地发出声音:“哦豁 ……”
池岁懂系统的意思,帮原主逃脱陈雏老师这个身份的任务是失败了。
积分又掉了。
27. 明月
国朝日很快就到了,一大早,街上就敲锣打鼓的。
平雁王府坐落在闹市边,陈雏是被不知道谁家小孩放炮的声音吵醒的。
也不知道他们在热闹什么 ,国朝日年年都有,又没有过年好玩。但陈雏那些狐朋好友可不这么觉得,他们早早就起床洗漱打扮,然后到平雁王府来等着陈雏。
往年都是这么做,今年也不例外。这些公子哥完全忘记国师也住在陈雏府上的事了。
陈雏和池岁一同从内院出来的时候,公子哥们全部沉默了。
江瑾枫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他有个本家弟弟之前和陈雏关系还不错,听见本家弟弟要来找陈雏,江瑾枫也不管礼部的烂摊子了,硬是要跟着弟弟来。
江瑾枫见怪不怪,这两人到礼书阁都要一起,住在一块儿怎么了。
“小殿下,早。”江瑾枫毫不见外地拿了块东陵端来的糕点 。
江瑾枫对那群公子哥来说也很有震慑力,他们一堆无所事事的人,看见一个戴官帽的,就跟见到家中给他们上学的老师一般。只要江瑾枫一开口,公子们便鸦雀无声了。
陈雏笑了一下,眉眼间有些疲惫,他昨晚在书房看书看得有些迟了。
江家弟弟摇着折扇,眉眼间都是轻佻的风情,他倒是不害怕他这位兄长:“小殿下,你今日倒是起的有些早,以往国朝日你都磨蹭到正午,等陛下游行完毕才过去。”
江家弟弟还有一句“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没说出来,是江瑾枫察觉到他可能会冒不出好话,及时掐了掐他。
这要是说出来了,不但会得罪陈雏,要是传到陛下耳中去,那可吃不了什么好果子。
池岁穿上了朝服,他在前来大黎之前和允里木谈过了,允里木支持他,所以池岁可以大大方方地在允里木面前穿大黎朝服。
国朝日除去皇家,每个人额间都要画花钿。东陵今早在池岁额间画了一道花钿,是朵半开牡丹,将池岁身上那种神秘的感觉点缀得更加明显。
池岁道:“那边随着陛下去游行吧。”
陈雏是第二次在国朝日跟着皇爷爷游行,上一次还是他刚从裘王府出来那年。
街上人很多,老黎帝的步辇一到,两边就会扔出漫天花瓣。
陈雏和池岁在老黎帝不远处跟着,那些花瓣从空中缓缓飘落,有些落在了他们头上,按规矩是不能拂去。
这些花瓣看作是百姓对老黎帝的祝福,到了今晚才能去清理,不然就意味着福泽没到陛下身上。
白明月和皇后都坐在老黎帝身后的轿中。陈雏是跟在皇后这边,他的位置刚好能看见一言不发的陈赢川。
周围人多少都在小声交谈,而陈赢川不言不语,抱着陈枭走在周墨垚身前。周墨垚也不知道夫君为什么这副模样,明明早上出府前还高高兴兴。
不用读心,陈雏就知道,是自己的出现惹得小皇叔又不高兴了。
池岁额间那花钿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融化,雾里看花般,衬得池岁有些可望而不可即。
池岁留意着陈雏的反应,看见陈雏不太高兴的模样,池岁小声道:“小殿下,延乐王他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陈雏知道,他从小就跟在小皇叔屁股后面,知道小皇叔只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那天他情绪本就不高,小皇叔那话一出来,陈雏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池岁声音和以前相比软了几分:“小殿下,今天是国朝日,你想去找延乐王,他不会对你甩脸色。”
私下再怎么有芥蒂,也不可能当着老黎帝的面做出来。
陈雏摇头,他没想好怎么去找小皇叔搭话,去了也不过是徒增尴尬。
*
到了会场,陈雏他们依次入座。按照他们的爵位,陈雏的位置和池岁的也是恰好在一处。
坐在高位上的老黎帝满意地看着台下的盛状,他高声宣布宴会开始。台下的人俯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人点燃篝火,火焰在中央跳跃,将周围的温度带上去不少。
南俞那边,白昱坐在位上,他身后坐着畏畏缩缩的凌瑜和冯四娥。
凌瑜实在是上不得台面,老黎帝就看了他一眼,凌瑜就害怕地将头埋了下去。这个草包跟他那位心思歹毒的皇兄,真的是同一位母妃生下的吗?
白昱端起酒杯,用衣袖挡住他的口型:“太子,昂首挺胸,我昨日怎么教你的?”
冯四娥被白昱吓了一跳,下意识抓住凌瑜的衣角。
白昱向来看不起这对夫妇,他将酒杯重重地拍在桌上,余光看见身后那两人吓得脸都白了。
却说北境这边,有允里木坐镇,一群人不敢太多关注他们这边,也就没发现崧和他们国师长得那叫一个像。
崧小声问允里木:“他们怎么都这么怕你的样子?”
昨天允里木在他们早朝是进宫朝见了老黎帝,本来大黎的官员们对他们只是客气,允里木去了一趟之后,莫名其妙就变成了敬畏。
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晓得允里木有一番动作。
“给真诺伊班撑场子去了。”允里木豪爽地喝下一杯酒,黄色的胡须上还沾上几滴酒。
崧缩了缩脖子,允里木给兄长撑场子?不得吓死这群大黎人。
“真诺伊班说让我们小心白昱。”
北境和南俞是面对面坐的,他们中间隔着篝火,透过篝火,崧只能看见对方模糊且摇曳的身影:“南俞是要对黎国出手?这么大费周章地派丞相来了。”
崧和允里木都是无足轻重的人。在北境那边,一个家中只要出了狼王,那他们的兄弟姊妹就不能当官,所以崧是没资格。而允里木是退下的旧将,北境孩儿们都是英勇善战的,如果允里木不放手,那群孩子很难有进步空间。
允里木不说话,崧自讨没趣,悻悻闭嘴。
一曲歌舞过后,是各国奇人带来表演。陈雏看得心不在焉,他打了个哈欠,刚想向皇爷爷禀退,他泪眼朦胧地看见白昱对着高台上的白明月使了个眼色。
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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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收到兄长的暗示之后,盈盈从座上站起:“陛下,臣妾想为您献舞一曲,不知可否?”
皇后看似担忧,话中夹枪带棒:“白贵妃有了身子,怕是不便,陛下,还是让妹妹休息吧。”
老黎帝却是摇摇头:“无妨,贵妃想献便献吧。”
见到这一幕,陈雏转头问池岁:“你知道白明月要做什么吗?”
池岁脸色煞白,他握住白玉杯的手在不住地抖:“我昨日明明向陛下说明了不要同意白贵妃献舞,他为什么不听呢?”
系统也开始着急,它上窜下跳:“这可怎么办?”
陈雏也不顾现在是什么场合,他直接站起来,按住池岁的肩,加重语气问道:“你说啊,这是什么意思?”
管弦之声袅袅,盖过了陈雏的声音。老黎帝有些困,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池岁额上也开始冒出密密匝匝的汗,他盯着陈雏看了好一会儿,好半晌,他才回神。
他意识到了什么。
他一开始的确不能理解老黎帝这样的卫星,除去凌珑那件事,老黎帝不是一意孤行的人。昨日老黎帝说要好好想想,那就说明他一开始就知道白明月要有动作了。
池岁灵光一现:“他是故意的,他想……以身入局。”
话音刚落,陈雏猛地回头。
只见白明月在篝火之下翩翩起舞,众人正看得出神时,白明月袖下滑落出一把匕首。白明月眼神在刹那间变得十分凶狠,她向前一冲,匕首猛地送入老黎帝胸口。
在那一瞬间,老李地唇角挽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只有白明月看见了。
白明月面露不解,她恶狠狠道:“你去死吧。”
老黎帝轻声说了句什么,皇后听见了,白明月也听见了。白明月被这句话刺激到了,将匕首加深,血渐开来,白明月秀气的脸上也被沾上了点点血迹。众人都被眼前的异变吓得定住了,那些侍卫也没反应过来。
白明月纵身一跃,从高台跳入篝火之中。
火光吞没了白明月的身影,只听见她悲戚的声音:“吾为吾主,吾主欺我弃我。”
陈雏见着老黎帝胸前渐开的血,她声嘶力竭地喊道:“皇爷爷!快叫太医!侍卫呢!快来人!”
陈雏松开手,快速朝着老黎帝跑去。人群好像在一瞬间活了过来,叫的叫,跑的跑,整个会场混乱得不像话。
皇后已经吓坏了,她握住老黎帝的手,泪止不住地向下掉。老黎帝拉着她的手,一顿一顿安慰道:“皎皎,别哭。今天,今天朕会没事的。”
陈赢川本来在和周墨图谈笑生风,看见这一幕,他愣在当场。而周墨图已经提刀追出场外,他看见了先走一步的白昱。
池岁猛地转头望向南俞那边,白昱早已不见身影,那座位之上只剩下满脸惊恐的凌瑜和冯四娥。
这两个人似乎还没意识到,南俞那边能做主的已经离开了,他们的侍从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凌瑜、冯四娥和凌珑一样,都成了白昱的弃子。
28. 薨逝
老黎帝的寝殿外面堆满了大臣,所有人脸上都是焦急。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殿内的气氛却很是焦灼,陈雏和陈赢川并肩站在屏风外,后宫妃嫔都侯在他们身后,只有皇后一直守在老黎帝榻边。
陈雏眼眶红红的,皇爷爷不喜欢他哭,再加上现在的气氛,他一哭,准要受到皇祖母责罚。陈雏强忍着泪意,鼻尖一耸一耸的。
陈赢川明显也不好受,他将手抵在鼻下,声音里带着鼻音:“国师没预测到这件事吗?”
陈雏咬咬唇,现在这个情形池岁是没办法跟进来的,他抬手揉了揉眼睛:“他昨日对皇爷爷说了,但皇爷爷今日还是让白明月这么做了。”
他们反应过来之后,立即把篝火灭了,白明月没死,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她现在被关在地牢中,这里的防守最为坚固。
皇后派了太医去医治她,白明月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陈赢川和池岁想到一块去了,之前他就觉得父皇对白明月的态度很奇怪,不像是盛宠,反而像是在养蛊。
父皇在等着他养的蛊虫反咬他一口。
老黎帝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要一觉长眠过去,但自己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做。
身边传来某个很熟悉的声音在叫着自己的名字。
——林均,林均……
陈林均是老黎帝的名字,是先帝随意从书中找了位贤人的名字取得字。老黎帝是最不受宠的儿子,却也是在先帝面前最乖巧的一位。
先帝在临终前,兴许是起了恻隐之心,才将皇位传给了自己。
好久都没听见有人叫他林均了,是谁……
好像是皎皎。
老黎帝意识开始变得混沌,突然又听见皎皎的声音。
——阿雏和赢川都在外面等着,你可要醒来。
老黎帝的其他儿子、女儿都不在场,他们都没有回深清参加国朝日。裘王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于是这里有爵位的只剩下陈雏和陈赢川。
老黎帝听见“阿雏”,意识开始变得有些清明,他睫毛颤动,一旁的太医立即施针点穴。
老黎帝幽幽转醒,皇后眼泪立即涌了出来。在心下的伤口很痛,老黎帝想起身,却被伤口牵动,疼得他止住动作。
皇后立即制止老黎帝,眼中满是担忧:“林均,你就好好歇着,我让他们都回去了。”
“咳咳。”老黎帝咳了几声,他抬手捂住胸口,“把阿河和阿雏叫进来吧。”
阿河是陈赢川的奶名,老黎帝也不知道怎么,今日就很想这么称呼自己这位幺子。
皇后立即起身出去将陈雏和陈赢川叫进来。
陈雏跟在陈赢川身后,他看着一脸苍白的皇爷爷,眼眶又迅速变红。
“阿河,阿雏,你们过来坐下。”
老黎帝这么称呼陈赢川时,陈赢川愣了一下。他显然比皇后他们想的多 。先帝在去世前,也是叫了父皇的奶名。
陈赢川脚步顿了顿,陈雏撞在他的背后,眼泪猛地就掉了下来。
陈赢川反手抓住陈雏的手,他不住地发着抖,一声不吭地带着陈雏过去了。
“哭什么。”老黎帝看见陈雏挂在脸上的泪,抬手想帮陈雏擦去。
陈雏慌乱地擦了泪,他挡住脸:“没哭,皇爷爷看错了。”
“阿雏,别总是哭啊,你小皇叔可不能一直护着你。”老黎帝又伸出手拉着陈赢川的手。
以前在太学的时候,陈雏经常被其他世家子弟欺负,一被欺负就被哭,都是陈赢川帮他打架找回场子来。
不过后果都是,陈赢川和陈雏都被老黎帝惩罚,一个太意气用事,只晓用武力解决,另一个被欺负了也不知道回手,有点太软弱了。
陈赢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拉着父皇的手:“父皇,阿雏也是成长了,现在也不是像以前那么哭。”
陈雏也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老黎帝欣慰地笑了笑:“皎皎,帮我把案台上的东西拿来。”
皇后依言走去。
老黎帝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轻轻的,像是会把谁打扰。
“阿河,听着。”老黎帝握住陈赢川的手微微用力:“不许对阿雏出手。”
陈赢川像是意识到什么,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老黎帝。
老黎帝将视线落在陈雏身上,这孩子心地善良,现在出了这么大乱子,陈雏不一定能解决得了,把帝位传给陈赢川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陈雏低着头,不停地抹着眼泪。越是在心里叮嘱自己不要哭,他越是想哭。
老黎帝忍不住叹气,都说帝王想要长生,可他的父皇得到了什么,是儿子们的互相猜忌和他自己的不得善终。
自己虽然想能陪这群孩子更久一点,可昨日池岁跟他说的话,让他改变了注意。
老黎帝早就知道池岁的身份,这个孩子和他的父亲一样,不是个爱把话说明的性格 。池列当年在大黎为官,也是个勤勤恳恳的,就是跟个闷葫芦一样,别人说他什么,他都不回嘴。
昨天池岁匆匆忙忙找到他,说是白明月要有动作了。
他早就知道当初南俞送来白明月是心思不纯,白明月明显和白明星不一样,一个眼神哀怨,一个眼神澄澈。再说了,白明月好歹以前是凌珑的未婚妻,凌珑一看就是个爱面子的人,怎么可能说送未婚妻到他们大黎来就来大黎。
陈赢川的妻兄是将军,而陈雏的好友也是将军。老黎帝在抉择的时候很是犹豫,他好不容易看到了陈雏的变化,但现在的情形已经容不得陈雏再成长了。
老黎帝看陈赢川时就像看到当初的自己,不被父皇所喜爱,却还是要装作敬爱父皇的模样,但赢川好歹是真心地敬重他这位父皇。
陈赢川拍着皇后的背,安抚着母后的情绪,他强装冷静道:“父皇,盈河已经去捉拿白昱了,你放心。”
老黎帝轻轻笑了,抓不抓的到无所谓,他只是给了陈赢川一个可以发动战争的理由罢了。
老黎帝眼中满是势在必得,他年轻时的梦想便是一统天下,他的野心要一个孩子来继承。
“皎皎,你带着赢川,我和阿雏聊聊。”老黎帝像是突然好转般,声音有了中气。
等皇后和陈赢川都离开了,老黎帝要求陈雏把他扶起来坐着。
老黎帝摸了摸陈雏的头:“阿雏,别信你小皇叔。”
老黎帝了解他们每一个人,陈赢川生性多疑,陈雏的存在对陈赢川来讲是个威胁,就算陈赢川现在答应自己不会对阿雏出手,但不能保证未来也一样。
陈雏不吱声,一个二个都说不要太相信小皇叔,他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
老黎帝见陈雏脸色不对,轻轻捏了捏陈雏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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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雏,听皇爷爷的话,把皇爷爷给你的东西收好。”
陈雏点点头,他皱了皱眉,想起了白明星:“皇爷爷,既然白明月犯了事,那白明星怎么处理?”
老黎帝摇头:“她是个好孩子,你小皇叔也知道。我倒是怕南俞那边会把你那两个妹妹带过去。”
老黎帝没让陈雏继续说话:“阿雏,听好了,必要时刻找池岁,池岁能护着你。”
“皇爷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陈雏不能理解,皇爷爷为什么要一意孤行地去以身入局。
老黎帝淡然一笑:“你心里肯定想解决这些事的方法有很多,我为什么非得选择那最糟糕的。”
陈雏沉默地看着老黎帝,既然皇爷爷知晓,那他便没什么立场再继续问下去了。
*
当天夜里,老黎帝便薨逝。一时间,后宫期期艾艾,哭声不断。
陈雏魂不守舍地换上孝衣。
老黎帝的灵枢摆在宣政殿内,后宫嫔妃个个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要说她们有多难过,也不是到悲痛欲绝的程度,只是为这些年受的委屈和无处发泄的愤恨。
陈赢川应诏为新帝,他来不及悲伤,照大黎的规矩,先帝逝世后,新帝要在次日即位。
那一身龙袍是老黎帝提前为陈赢川量身定做的。冠冕的流苏遮住了陈赢川的神色,他匆匆从登基大典赶到老黎帝的灵枢前,将手搭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陈雏身上。
陈赢川轻声道:“阿雏,跟我出来一趟。”
宣政殿内,没有一人发现陈赢川来,也没发现陈雏和陈赢川一同消失在殿内。
偏殿,陈赢川目不转睛地盯着陈雏,今日父皇的近侍公公将虎符给他时,那盒子里只剩下半个虎符,陈赢川猜测,父皇终究还是不放心自己。另外半边应该是再陈雏那里。
陈赢川今日换下他平日里繁琐的装扮,只简简单单穿着龙袍,崧给他的那枚铃铛他并没有戴在身上,池岁也没在宫中,陈雏将陈赢川的心声听了个明明白白。
指甲嵌进肉里,陈雏难以相信,小皇叔拿到虎符后的打算就是除掉自己。
陈雏苦笑一声,他分不清黏住自己头发的是刚才落下的泪还是听见小皇叔心声后流出的冷汗。
还真是被皇爷爷他们说对了,不能相信小皇叔。
陈雏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在坚持什么,池岁都说了,那个“他”告诉了池岁自己未来的结局,池岁说的话,他也得听呀。
陈赢川手紧紧禁锢着陈雏,眼神锋利:“阿雏,那半个虎符是在你手中吧?”
照军令,如有特殊情况,除将军外所有人需要将虎符合成一块才能命令军队。父皇不认为他能放过阿雏,所以要把另一块藏起来,这是给了阿雏保命符啊。
陈雏尽量地装出疑惑的模样:“什么虎符?”
陈赢川手上的力更大了些,像是要生生将陈雏的肩骨捏碎。
陈赢川冷笑一声:“你没有和小皇叔讲实话。”
风刮起陈赢川的头发与额前的流苏,陈赢川没有往日的温和了:“来人,把平雁王拿下。”
话音刚落,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数十位御林军围着陈雏。
在暗处的几个暗卫想要冲出来救陈雏,陈雏盯着陈赢川,将手背在身后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现在还不能救他,小皇叔很可能会迁怒裘王府和国师府。
29. 北境
天牢内潮湿阴冷,陈雏上一次到这儿来还是捉住凌珑的时候。
鸫混成天牢守卫进来见过陈雏,他告诉陈雏,陈赢川在派人彻查平雁王府,给出的理由是,陈雏有勾结白昱刺杀老黎帝的嫌疑。
陈赢川倒没有格外苛待陈雏,吃食照旧,也没有让守卫拷打陈雏。陈雏的装扮还如同他刚进天牢这天。
陈赢川是找不到虎符在哪里的。
陈雏安抚好鸫之后,便一直靠在墙边打盹。
*
陈赢川在平雁王府一无所获,他焦急地在大殿内走来走去。
周墨图那日没找到白昱,只能讪讪地回深清。他站在陈赢川身旁,语气冷淡道:“陛下,再关着平雁王,群臣怕是有意见。”
周墨图对这个妹婿一开始还很满意,但自从陈赢川登基之后,干的事的确雷厉风行,有时行事却还很青涩。
周墨图对这样的陈赢川并不是很满意。在陈雏被关进天牢之后,陈赢川又找借口将苏子元派去了苍山一带。
苏子元的地盘在西漠那边,把他派去苍山,无疑是让苏子元自断一臂。得知此事的苏子卿本来是想到深清来为兄长申诉,但周墨图派人去把苏子卿拦下来。
先不说陈赢川是个刚愎自用的,再说苏子卿来深清,就是让苏子元再断一臂,要是陈赢川把苏子卿困在深清,苏子元就不得不受陈赢川的命令。
周墨图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苏家,苏家军只听苏家将军的命令,能让人闻风丧胆。苏子元的判断不能受到别人的干涉,否则就是打败。鄄城就是很好的例子。
小公公在门外拉着嗓子喊道:“陛下,吴仲喜到了。”
吴仲喜……
这不是之前陈雏除掉的杨伯皋和吴士杰的弟弟吗?
周墨图自知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他便向陈赢川微微一揖告退。
吴仲喜一脸阴沉地朝着陈赢川行礼:“陛下,不知您找草民来所谓何事?”
“你去让陈雏交出虎符。”陈赢川咬牙切齿,裘王不知所踪,但他知道自己这位皇兄是个酒囊饭袋,父皇再怎么糊涂也不可能把虎符交给皇兄,至于其他兄弟更是不可能。
除去陈雏,陈赢川想不出来还有谁能拿到父皇给的虎符。
吴仲喜刚要应下,那小公公又拉着嗓子在那里喊:“国师大人,您不能进去。”
陈赢川和吴仲喜都抬眼看去。
池岁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大殿中,他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小公公。池岁有块令牌,是老黎帝给他的,可以让他穿梭在宫中和各个城邦。
陈赢川挥挥手,吴仲喜便默不作声地退到了殿外。
陈赢川对池岁心怀芥蒂,看着池岁手中拿着的玉佩,陈赢川眸色一沉:“怎么?是来为阿雏说情的?”
“陛下,臣没有拦住兄长。”紧跟着崧也跑了进来,他右脸红肿了一大片,像是被谁扇了一巴掌。
“没事。”陈赢川坐在龙椅上,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那枚玉佩:“国师,你今日能救出阿雏,下次不一定。我可有千百个理由阿雏下狱。”
池岁当然知道,原书的剧情到这里是陈赢川对陈雏用重刑,而原主也是个助纣为虐的。池岁当然不想这样的事发生,陈雏迟早被他的暗卫救出来。陈雏的暗卫可是老黎帝留给他最优秀的那一批暗卫。
原书中陈雏的反扑差点让大黎灭国,为了百姓着想,池岁得先一步把陈雏救出来。
池岁伏在陈赢川身前,字字铿锵有力:“还望陛下给臣一段时间,臣愿意自辞国师一职。”
池岁是老黎帝封的,陈赢川为表孝心,是不敢轻易对池岁出手。现在池岁愿意解自己燃眉之急,陈赢川当然乐意。
池岁手中的玉佩称作万命,老黎帝还留了后手。拿到万命的人,可以让君主满足他任何一个要求。
池岁把这次机会给了陈雏。
陈赢川接过玉佩,他笑得狡黠:“那劳烦国师在宫外候着,傍晚便会把陈雏放回来。”
崧欲言又止地看着兄长,但看见陈赢川不耐烦地敲着桌案,崧立即跪在地上:“陛下隆恩。”
崧和池岁有时候看着不对付,但毕竟是亲兄弟,该帮时还是要帮。
*
金乌渐落,池岁焦急地在宫门外走来走去。
老黎帝在之前叮嘱过他,让他务必把陈雏带去北境。池岁正想这么做,北境这个地方天高皇帝远,也是他自己的地盘,陈赢川的手伸不到那么远。
陈雏的那三个傻家仆也等在外面,陈雏让鸫给他们带过信,让他们尽快将平雁王府的家仆们遣散出去。东陵他们的确这么做了。
几天明宵找到他们,说国师能将他们小殿下救出来,这三个傻孩子便飞快地赶了过来。
比起东陵他们的焦急,鸫显得再淡定不过。要是陈赢川出尔反尔,鸫相信他们几个兄弟能把小殿下给救出来。
不过,陈赢川还是把陈雏给放了出来,还是他亲自把陈雏给送出来的。
陈雏这几天也没受委屈,出来时还红光满面,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
陈赢川将陈雏往池岁的方向一推,他凤眼狭长,身上有着年轻帝王独有的果伐气质:“就给你们两天时间,三天可太久了。”
崧站在旁边,他叹了口气,陈赢川可没有老黎帝那么好说话。
陈雏终究还是太年轻,没有老黎帝的护佑,他是斗不过陈赢川的。
*
池岁早就备好马车,陈雏见着池岁要带他走毫不意外。
在池岁选择要走偏道时,陈雏出声阻止:“不可以,小,陈赢川应该会在不远处设了关卡,你这么过去,一定会被耽误时间。”
陈雏毕竟是陈赢川的好侄子,对陈赢川的想法那叫一个了如指掌。
池岁只好听陈雏的,没有剧情加持,他的的确确猜不到从陈赢川要做什么。
池岁有些奇怪,他如实问了:“你怎么不奇怪我要带你去哪儿?”
"崧跟我说了,你这个弟弟还真是多变啊。"陈雏指的是崧的立场,这家伙一会儿为皇爷爷做事,一会儿为陈赢川做事,这下又偷偷告诉他。
池岁无奈地笑了笑,除非七年后狼王竞选,自己输给除自家的人,崧才能回到北境施展拳脚。
陈雏靠在软垫上,他气定神闲道:“别担心,陈赢川没有那么快追上来。他有自己的想法。”
陈赢川虽然想对他出手,但他不是那么着急的一个人,他要确保一切都万无一失才会行动。
池岁从箱笼中找出厚衣服递给陈雏:“北境这个时候还冷着,今晚我们得换马,不能用马车。”
陈雏吹了声口哨,马蹄声由远及近。池岁掀开马车窗帘,看见一匹黑马踏着月光而来。
这是陈雏的坐骑,沉光。
沉光一开始就被散养在深清城外,陈雏的味道沉光很熟悉,所以陈雏一出城,沉光便不远不近地跟在池岁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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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
封鹄和狼鹄的马术不是很好,自己骑马都够呛,而那几个暗卫是骑着马在不远处跟着或是在前面探路。出乎意料的是,明宵的马术倒是了得,他带着东陵也毫不费力。
*
他们到北境边界也没见着陈赢川人的人影,陈雏倒是猜到了陈赢川的动作。
北境地上的雪还没化透,路上也鲜有人出来。陈雏一进北境境界就着了风寒,池岁去牧民家讨了碗姜茶给陈雏:“北境的天就是这样,小殿下要习惯了。”
“出了黎国就别叫我小殿下了。”陈雏笑了笑。
到了北境,就不怕陈赢川的人来排查从。池岁找了处客栈住下。
池岁随身携带的银票倒是很多,即使他还有大把钱财没从黎国带走。
陈雏瞠目结舌地看着池岁的褡裢,鼓鼓囊囊的,一开就很有钱。陈雏酸酸道:“国师大人可真有钱。”
“还国师呢。”池岁笑了笑,“你到北境可就得叫我真诺伊班。”
陈雏听不懂北境话,只能坐在桌边看着池岁和店主交谈。
池岁回到桌前:“我让人去和允里木报信了,他今晚会赶过来。”
陈雏茫然地点点头。
池岁看着陈雏这副模样直笑,可能是因为冻的,池岁脸红红的。
东陵他们也冷得不行,搓着手直哆嗦。
北境这个地方还真是不适合他们大黎人去生活。不过现在陈赢川称帝,他一登基就违背他对老黎帝的承诺,再让陈雏他们待在大黎是没好果子吃。
池岁有点好奇:“陈赢川为什么要关着你?”
“他想要剩下那枚虎符。”陈雏盯着池岁的眼睛,皇爷爷说他可以相信池岁:“我能信你吗?”
池岁点头,他这下笑得更开朗了:“我本来就是为了救你而来的。”
陈雏将发冠取下,头发散了下来。陈雏将机关打开,取出那剩下半枚虎符:“他不知道虎符就在我身上,所以才这么放心地放我走。”
他刚被关进天牢的时候就被搜过身,当然,发冠也查过。不过这个机关是陈雏自己捣鼓出来的,不但需要找准位置,还要有点力气才能把他打开。
原书中没有写过老黎帝把虎符交给陈雏一事,是自己没有在大黎科考,而是直接成为国师,间接改变了书中的剧情。
系统一动不动地待在桌上,察觉到池岁看过来的视线,系统疑惑地跳了跳。
*
裘王看见了离开的白昱,他率先追了上去。他知道自己不是父皇最懂事的孩子,也不是父皇最有本事的孩子。
但有人伤害了他的父皇,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兰夫人和白明星都没有拦住他。
裘王忘记了池岁警告过他不要单独行动,他犹如初生的牛犊,飞快的追着白昱。
等到会场那边传来尖叫,裘王都不知道自己追着这贼人跑了多远。
那贼人在一处竹林亭下,白昱发现了身后有人在追着他。
白昱单手负在身后,他转头,发现是那个酒囊饭袋,目光里是惊讶,他还以为追来的人会是那位将军,还想在今晚一石二鸟。
裘王见对方丝毫不慌张,怒上心头,举着剑就冲了上去。
“噗嗤”一声。
长剑贯穿了白昱的身体,他瞳孔猛地放大,身体软软地倒了下。
血染上了裘王的衣服,他惊恐的放下长剑,脚不住地向后退。
30. 弑父
陈赢川没能成功拦截到陈雏,他烦躁的在早朝上斥着了一群趋炎附势的大臣们。
周墨图和崧站在人群前,两人相顾无言。
陈赢川自从坐上这高位之后,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也不怪先帝之前有那么多顾虑。
前几日,他们在竹林中发现了白昱的尸体。不知道是哪一位先行下手。
但白明月见到那具尸首之后,居然哈哈大笑起来。
被陈赢川控制住的白明星惊恐的看着“白昱”,说那不是自己的兄长。
白明月歪着脑袋看着妹妹,她阴森森地问道:“你真的确定那不是兄长?”
要放在以前,白明星见到姐姐这副模样准有些发怵,但现在她们一个是阶下囚,一个是当今圣上的嫂嫂。
白明星突然有了底气,她声音蓦然提高:“不是兄长就不是兄长,姐姐还要自欺欺人吗?”
白明月那张脸因为烈火焚烧变得扭曲狰狞,她双手被人反剪绑在身后。
白明月疯癫的模样倒和凌珑有几分相似。
陈赢川嫌恶的盯着白明月,他转头问白明星:“最近几天怎么没有见皇兄,守孝他也没来。”
白明星还没回答,倒是白明月兴奋了起来:“哈哈哈……那日他不是追着我兄长出去了吗?你猜他现在下场如何?”
白明星脸色一白,她身形一晃,要不是崧将她稳稳扶住,她就要倒在地上。
陈赢川脸色也很微妙,他忌惮陈雏,但并不意味着他也忌惮皇兄。和陈雏的相似,陈赢川小时候也是被其他皇兄欺负,只有大皇兄坚定不移的护着他。
即使现在大皇兄的平妻是杀父仇人的妹妹,陈赢川对大皇兄的恨意也没有那么浓烈。
“陈赢川,你信不信你在这个位置上坐不久?”白明月被摁在地上,灰尘早就糊了她满脸:“我当然说的不是陈雏会谋权篡位。”
一个君主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诅咒他,陈赢川从腰间抽出佩剑,他愤恨地看着白明月。
白明月丝毫不惧怕,她昂着头,如同一只护崽的母狼般盯着陈赢川:“你心里也是在害怕,这天下是属于我们南俞的!”
*
一晃陈雏就在北境待了大半个月,他来到池岁所住的地方时,这里荒草横生,像是很久没打扫过。
池岁这个北境狼王,过得比他在大黎时差了好多倍。
池岁说他还有个弟弟,陈雏一直没有见过,他倒是和周围其他小孩打成一片。
陈雏听不懂北境话,小孩们也听不懂大黎话,他们鸡同鸭讲地混在一堆。
池岁要处理的事很多,之前他离开北境的时候,都是阿宁帮他处理事务,现在他回来了,阿宁带着弟弟玩去了,剩下的事都交给他了。
陈雏给一个小孩编了个草环,一群小孩就跟在他后面要草环。
陈雏手都编累了,他赶忙逃进池岁的屋子里躲清净。
小孩围在池岁的窗前,个个都是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池岁转身过去,用北境话说了些什么,那群小孩一哄而散。
陈雏满头大汗,他趴在窗边,忍不住絮絮叨叨:“我也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他们怎么就喜欢跟着我呢?”
池岁将印章盖在文案上,头也没抬,就回答道:“你那些弟弟妹妹也黏你的要紧,可能你天生招小孩喜欢吧。”
陈雏才不稀罕这种喜欢,他已经很久没有得知大黎的消息。
陈雏不免好奇地询问池岁。
池岁印盖章的动作一顿,他含糊其辞道:“没什么。”
陈雏寄人篱下倒是来了脾气:“你明着告诉我又怎么了?”
这些天池岁陆陆续续知道了一些不好的消息,比如裘王至今还下落不明,而江瑾枫他们和陈雏走得近的,也开始受到朝中大臣的排挤。
池岁不知道怎么开口,怕陈雏心里生出愧疚来。
陈雏见到池岁这副模样,就知道黎国那边肯定出了乱子。
陈雏“蹭”的一下就站起来:“如果说我牵连了他们,我还不如直接回黎国。”
池岁安抚他道:“崧还在黎国,他告诉我那边没什么大问题,大部分事有他做主。”
陈赢川似乎越来越信任崧,反倒是疏离起周墨图来,不但池岁有些懵,崧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雏有些担心苏子元,当时苏子元可是明着和陈赢川过不去,不知道现在苏子元受到了怎么样的为难。
池岁皱了皱眉,陈雏偏偏挑了最棘手的那一位问,但他今日要是不回答,陈雏肯定会一直追问个不停。
“他被派去了苍山。”池岁有些底气不足。
苍山……
在南俞那边。
陈雏是明白了,陈赢川已经为难过苏子元了。
陈雏也没有办法,刚才听池岁的意思,陈赢川和周墨图已经不在一条线上。看来是周墨图帮着苏子元说过话,闹得两人之间不愉快。
“陈赢川现在正在大换血朝廷官员。”池岁将处理好的文书都堆在一旁,他看着陈雏,“你这些天北境话学的怎么样了?”
“打招呼没问题。”陈雏乖巧的回答,只要池岁一发问,陈雏就莫名其妙变得没有攻击力。
可能是因为北境是池岁的地盘,陈雏实在是硬气不起来。
池岁处理完那些文书之后,带着陈雏在那一处四处走走。
从远处走来一群人,声势浩大。
池岁挑挑眉,他拿出戴在脖上的哨,吹了长长的一声。
对方也回应了一个长长的哨声。
“那是谁?”陈雏疑惑地问道。
池岁对着那边挥了挥手,一个小孩骑着马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他骑到池岁身旁便紧紧拉住缰绳,马匹高高翘起前蹄。
“真诺伊班。”小孩笑得很甜,陈雏越看这小孩越觉得眼熟,他盯了盯池岁,再看着这小孩。
不得不说,他们三兄弟可能都长一个模样。
这小孩就是池岁的弟弟岑。
“岑,你今日怎么想着和阿宁一起回来了?”池岁将岑抱下来。岑紧紧抱着兄长的脖子,赖着不下来:“想兄长了,阿宁说想见见从黎国来的那人。”
想必是池岁父亲的缘故,岑倒是一口流利的大黎话。
一只鹰落在岑的肩上,池岁这时才想起来,他当时离开黎国时,特意将阳放了出来。
阳现在认主陈雏,它一开始是在北境的,没见到陈雏人,它就自己飞回了北境。前几日允里木说是在西边的森林里看见了阳的身影。
“陈雏。”岑松开池岁后,池岁转头看着陈雏:“你知道怎么吹召鹰哨吗?”
岑积极举手:“我会。”
陈雏茫然地摇头,当时崧把阳送给他时,只提了一句让他学会如何吹哨,但陈雏到现在都没有接触过鹰哨。
池岁点了点岑的额头:“你今晚不走吧?”
“阿宁说让我好好学习,别让我再贪玩了。”岑委屈巴巴地看着池岁,看样子是不会再走了。
池岁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糖:“你快点吃,可别让阿宁看见了,你晚上好好教教这位如何吹哨。”
岑今年九岁,一位九岁小儿当自己的老师,陈雏有些拉不下面子。
池岁在陈雏想要拒绝之前,飞快道:“韩文公有言,‘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我们岑可厉害了,对吧?”
完全是一副哄小孩的语气,陈雏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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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笑了一下,只能答应。
北境神女想要见陈雏,池岁不得不答应。
池岁的眉眼和神女相似,明明应该有些凌厉,和池岁待久了,陈雏倒不是很紧张。
出人意料的,神女并不会大黎话,她需要池岁翻译。
池岁诧异地看了眼阿宁,他道:“神女问你想不想回大黎?”
哪儿能不想呢,毕竟这是异国他乡。
陈雏只点头。
不知道神女说了什么,池岁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奇怪。
好半晌,池岁好像是才学会说话一般,结巴道:“神女说,她在,在交界处看到了黎国的人,她问你,问你想不想直接杀回去?”
陈雏愣住了,杀回去?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不知道为什么神女会认为自己想杀回去。
池岁见陈雏好像没有理解阿宁的想法,只好解释道:“阿宁觉着,陈赢川好像是要对我们出手了,她想我们应该先下手为强。”
陈赢川怎么又要对北境出手?不应该是对南俞出手吗?
神女见陈雏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变得有些不耐烦,她声音提高,像是斥责什么。
但池岁脸上并没有什么不适:“陈雏,阿宁说,陈赢川不会是个好皇帝,我们北境和黎国的契约需要长久地签订,但现在陈赢川像是要单方面毁约。”
陈雏手攥成拳头,那高位的权利真有那么大吗?明明以前的陈赢川念叨的都是如何造福百姓,让黎国更强大。
到底是什么时候陈赢川的初心已经变了。
陈雏这些天也是学了一些北境话,他别扭且慢吞吞地说:“我可以打回去,但,我怕南俞那边有动作,北境和南俞围击,大黎会灭国。”
神女脸上挂上了几分真挚的笑容,她说什么,还是池岁翻译:“神女让你别担心,她答应过以前的皇帝,只要她还活着,就不会让北境做出什么伤害黎国的行为。”
神女倒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岁,不好了。”一道浑厚的男声从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屋内的三人齐齐回头看着男人。
男人是池岁的父亲池列。
池列脸上都是焦急:“南俞那边出事了。”
先是黎国出乱子,再是南俞,这天下是要怎么了。
池列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猛地灌下:“南俞那边也弑君了。不过是那南俞帝的亲儿子干的。”
听池列这话,想也不用想,南俞帝是被老黎帝放出去的凌珑给害死的。
南俞帝自负且傲慢,根本不把自己任何一个儿子放在眼里。说是他是被自己的性格给害死的也没错。
“这位是平雁小殿下吧。”池列一眼就认出了陈雏。
“列,阿宁刚才还讲,要和陈赢川他们打一仗。”北境这边很奇怪,他们都没有父亲这个称呼,都是直呼其名。
池列将手放在神女肩上,他忍不住叹息:“那现在黎国有的忙了,腹背受敌了。西漠那边有苏子元镇着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闻言,池岁倒是笑了一下:“这不就巧了吗?陈赢川害怕小殿下反扑,把苏子元派去了苍山,反而让周墨图去守着西漠。”
陈雏有些插不上话,不过池岁看出了他有话要说,让池列他们先等等。
陈雏满脸纠结:“其实苏家军也听子卿姑娘的命令,子元应该留了一部分人给子卿。”
池列眼睛一亮,他笑着拍了拍神女的肩:“你和苏家那两兄妹关系好。”
陈雏不敢保证苏子卿会和他兄长站在同一线上,周墨图也不会一直听陈赢川安排。
但只要自己能顺利拿到陈赢川手里剩下的那半块虎符,这些事变能游刃有余地解决。
31. 狼群
南俞。
凌珑穿着龙袍,傲然地坐在龙椅之上。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人。
虞松狼狈地护住兰酒舒,他眼中满是愤怒。凌珑也太不是人了,好歹他们还算有些血缘,凌珑一登基就杀了父亲。
凌珑慢慢走到虞松跟前,他挑起虞松的下巴,嘴角牵起一抹笑:“表弟,呵,你抱着的这孩子也是那陈雏的表弟。”
凌珑倒是舍不得动他这个表弟,虞松长得十分妖冶,和他那母亲十分相像,但也同样让凌珑厌恶。
不过虞松剑术、射术和马术都是他们南俞少有天才般的人物。
回想起陈雏射穿他大腿的那一箭,凌珑的神色又阴沉了下去。
旁边,清脆悦耳的声音打断了凌珑的思考:“陛下,您是想要多久出击?”
凌珑现在走路都是不利索的,他悠哉悠哉回到龙椅上坐着,尽量让自己走得平稳。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凌珑脚下躺着数十具尸体,包括世安侯的。
凌珑看着虞松,他勾起耳边的头发:“虞松,你兄弟们可还在宫里,你知道怎么做,对吧?”
虞松浑身都在抖,他的胞弟们都作为人质被关在宫中。
他不得不听命于凌珑。
*
池岁他们并不急着出动,先不说陈赢川那边本来就有要和他们北境决裂的打算,他们北境的将军们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潇洒,池岁要他们过来,也得半个月。
陈雏好不容易才学会了鹰哨,岑得意洋洋地站在他身旁,说话语气跟个小大人一样:“我就说很简单吧!”
岑见着池岁来了,兴致勃勃地向前去邀功:“兄长,我教会了他吹鹰哨!”
池岁笑着摸了摸岑的脑袋:“可以啊,岑,过些日子我们要远征,你和列就好好待在家里。”
池列当初到黎国来也只是当一个文官,让他去带兵打仗无疑是天方夜谭。
“阿宁也要去吗?”岑扒在池岁腿上,他俩这才像正常兄弟的相处模式,崧和池岁的相处,看起来再奇怪不过。
陈雏被池岁带了出去。
北境的夜可能会有狼群出现,池岁他们一般不在晚上出门。池岁这是第一次带着陈雏在夜里出去。
池岁扔了把弓给陈雏:“带上,遇到狼别迟疑。”
之前提到过,池岁也驯养了一匹狼。那是匹毛发柔顺的灰狼,跟只小犬一样乖乖地以偎在在池岁脚边。
池岁骑着马背上,乘着月光,他头发的颜色和他的狼一样,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色。
在夜色之下,池岁的瞳色和黑色无异,但幽深没有光,像一只蛰伏的狼。
池岁语气带了些严肃:“你必须听我的。”
陈雏应下。
本来应该白天去找阳的,但明日几位将军都要到了,池岁要迎接他们,随后就是商讨作战事宜,根本没时间带陈雏走。
让岑去他也不放心。
晚风从草原上肆虐地飞过,周围静谧得连蚊虫的声音都没听见,只有马蹄声可闻。
能看得见森林了,池岁便让陈雏停下。
“你吹声哨试试。”池岁脚边的狼警惕地停下,它做出进攻的姿态守在池岁身边。
尖厉的哨声响过之后,周围的风好像都没了动静。不一会儿,一只游隼从森林中腾空而起,朝着陈雏飞了过来。
“阳。”陈雏莫名有些开心,他刚想拉着池岁说些什么,见对方警惕地盯着森林的方向。
不知道什么时候,森林中出现了数十双绿油油的眼睛,池岁的狼尾巴上的毛都已经炸开。
池岁毫不迟疑地骑马就跑,单凭他和陈雏是没办法解决这些狼的。陈雏身上的箭筒只有十支箭,必要时候才能用。
陈雏反应很快,他跟在池岁身后,披风猎猎作响。
阳准确地停在陈雏的护肩上,它“叽叽叽”地直叫着。
身后是狼群的嘶吼声,池岁加快速度,他的狼用尽了全身力气,也绕过一个山坡,超近道到了池岁前方。
陈雏分心地看着池岁疾驰的背影,和在江南水乡运筹帷错的池岁不同,现在的池岁像一把尘封已久的老剑,蓄势待发。
在大黎有一句老话,北境的人都像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你不知道他们的故事,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
太傅曾经告诉过陈雏,惹着谁也不要惹着北境的人。北境人不想称霸一方,他们喜欢在草原上驰骋的感觉。但如果北境有这个心思,大黎都很难阻挡。
北境无论男女老少都有着野性。
他们都是肉身凡胎,却无所不惧。
池岁对北境的地形很熟悉,他带着陈雏绕着弯,甩掉了身后的狼群。
星空明朗,池岁拉住缰绳。他停在了一处山坡上面,这里离狼群的窝很远,离人们居住的地方却不是很远。狼害怕人多和有篝火的地方,池岁不觉着狼会跟上来。
陈雏也跳下马背,学着池岁的样子躺在草地上。
池岁额上是刚才惊出的汗,狼又偎在了池岁身边。它也累得不行。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狼。”陈雏声音很轻,像是害怕声音一大,狼群会寻着声音找过来一样。
池岁笑了笑:“你们那边狼豺虎豹也不少。”
吴士杰,杨伯皋就是这样的人。
陈雏翻了个身,趴在池岁身旁:“是啊。我还是不能相信,小皇叔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夜深人静的时候是人最喜欢讲心里话的时候,就连系统也忍不住探出头来围观。
池岁闭上眼,感受风从身边绕过:“如果说他一直没变呢?”
陈雏疑惑地睁眼。
没变?
可小皇叔是明明白白地变得不一样啊。
池岁深呼一口气:“那是他在你面前的模样。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那天,在这之前,陈赢川跟我说了什么吗?”
陈雏还是不敢置信,他和小皇叔算是一起长大,小皇叔总不可能从小就在他面前是假装出来的吧。
“他说,先帝虽然宠爱他,但并不希望他能做皇帝。”池岁当时也不清楚老黎帝的心思,就算他能读心,他也只能听见老黎帝对陈赢川的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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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最后老黎帝依旧选择了陈赢川,但见着少了那半枚虎符,陈赢川应该还是患得患失。
陈雏沉默着,皇爷爷对小皇叔的警惕他也能见得。小时候,皇爷爷问他们的志向是什么,他说的是想要执剑走天涯,而小皇叔则说的是想要为百姓做事。
当时皇爷爷好像有些失望,陈雏当时没怎么意识到,后来宫人们送他们出宫时,小皇叔抓着他的手问他:“阿雏,你有没有觉得父皇不高兴?”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陈雏回想了一下,他对着小皇叔傻笑着,坚定不移地回答:“没有。”
当时他八岁,小皇叔已经十几岁了,是有自己心事的年纪。
小皇叔握着他的手,很着急地问道:“要是以后,我是说如果,父皇要立你为皇太孙怎么办?”
陈雏答道:“我还有父王呢,我当皇太孙,父王怎么办?”
那时自己和父王还没有矛盾,小皇叔当时是笑了还是什么,陈雏记不太清了。
思绪回到现在,陈雏凑到池岁跟前。说实话,陈雏的样貌并不是很像裘王,他眼尾上挑,在笑的时候,给人一种轻佻的感觉。
陈雏多像了他母妃几分。
“小殿下,这次就不带上东陵他们。”池岁有些不自在地避开陈雏的视线。
东陵他们顶多帮陈雏做事,要让他们上战场,准……是拖累。鸫这群暗卫倒是可以。
陈雏自觉是自己连累了东陵他们,让他们客居他乡,心里本就是内疚,怎么可能还要带着他们。
可陈雏也了解他们,如果自己不带上他们,那三个人准不知道要怎么闹。
“得给他们安排一些事做,别让他们知晓。”陈雏笑了一下。
池岁点点头,论找事做,他可有一堆事等着人帮他做。
系统细细的声音响起时,在安静的草原上倒显得有几分诡异:“我得回去禀报主系统一下,三天之后回来。”
池岁和陈雏都被吓了一跳,那白色光球从池岁头顶冒出,然后慢慢消散在空中。
白色光芒细碎地落在空中,像夏日湖泊边的萤火虫 。
这是系统第三次回去。
这种情况是出现棘手问题后,它向主系统汇报。如果问题严重,主系统便回召回它去商确。
等系统离开之后,陈雏和池岁对视一眼,却是都笑了出来。
那狼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身旁两个人都笑了,它站起身来,懒洋洋地抖了抖身上的毛。
*
崧被陈赢川召去了书房,这些天陈赢川一直让他卜卦,卦象都是大凶。
陈赢川这是急了,之前白明月说的话在他心里埋了根刺。
这次陈赢川到没让他算,而是一脸平静:“南俞要动手了,我早该借机对他们出手的。”
崧不敢说话,陈赢川连周墨图都能舍弃,更何况他这个来自异国的谋士。更何况,之前他的兄长还和陈赢川有矛盾。
陈赢川阴鸷地盯着崧,他一字一顿地问道:“崧,你说我现在是对南俞,还是对北境出兵呢?”
32. 践行
北境的几位将军次日点卯时变到了,池岁一脸倦意,但还是要强撑着。
几位将军和允里木一样,看起来都是五大三粗,不解风情的模样。
他们见着池岁还算恭敬,不过从偶尔几个人的脸上可以看出他们心里并不是很服气。
池岁一个毛头小子,能坐上狼王之位命令他们,着实让他们不好受。
但好在允里木也到场了,他在这儿,那些将军们也不敢有何异议。
听见是神女先提出要攻打大黎,这群小子窃窃私语了一番。
不过他们虽然不怎么信任池岁,对神女却十分信服。
池岁倒是习以为常,每一任北境狼王继位都不会服众,但他们几乎每一位都可以在十年之内让族人对自己改观。
陈雏百无聊赖地摆动沙盘上的旗帜,这群大老爷们儿总是叽叽喳喳的,干点事也不痛快。
对面那群人这时候才看到陈雏,他们叽里咕噜不知道对着池岁说了什么。
陈雏只听懂了几个词,大概猜到了是他们觉得自己在场有点多余。
池岁刚想说些什么,池列就轻轻敲响了门:“岁,我找平雁小殿下有些事。”
池列每次出现的时机都很恰巧,池岁松了口气,他对着陈雏点了点头。
池列将他带上屋顶的平台坐着,北境的天一般都很晴朗,今天也是这样的。
池列将腰间的酒葫芦取下来:“小殿下会喝酒吗?”
神女和池岁平日里不让池列喝酒,今天这两位忙,池列偷偷去打了一壶酒来喝。
陈雏欣然应下。
池列喝了一口后,脸上迅速地飞起一层红,他喝酒很容易上脸:“小殿下,我有一个直觉,你们这一走估计要很久。”
陈雏用自己戴着的葫芦倒了一些酒,北境很少人会用杯子,他们都是用葫芦和桶装水。
池列盘腿坐着,他问:“你有些时候有没有觉得岁很奇怪?我以前经常看到他自言自语。”
是那个“他”吗?
陈雏笑了笑:“奇怪一点也无所谓。”
池列的模样就是标准的大黎人长相,以前饥荒的时候,有一部分大黎人流浪去了北境讨生活,池列的祖先便是这时候到的北境。
池列有些不舒服地挠了挠脖子:“我感觉他不是我以前的那个儿子了。”
池列的感觉还是蛮准的。
陈雏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那个“他”影响的吗?
池列继续道:“不光是我有这样的想法,崧也这么觉得。不过我夫人常年不在家,并没有发现岁的异常。”
陈雏来了精神,他一直觉得池岁身上的秘密很多,能有机会多了解了解他,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池列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岁以前一直想要当狼王,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告诉我他不想了,而且让他去练武,他也是茫然地盯着我。”
池列没有等陈雏接话,他语速飞快:“虽然这个岁天赋很高,但比起以前的岁,他的能力要差上很多。有天,岁突然找到我,说是想要到黎国当官。”
池列不懂,自己以前明明说过,在黎国当官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以前在黎国当官的时候就受尽了委屈。
而且岁到了黎国,明明可以靠九试科举为官,非得走捷径去当那个国师。
池列想不明白,他唯一知道的是,这个岁还是挂念着他们家,并不会做出什么众叛亲离的行为。
陈雏摇了摇酒葫芦,他酒量了得,和池岁那容易上脸的比起来是天差地别:“池岁,池列大人,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是觉得他,有些时候不像我们这个时代的人。”
池列深以为然,他不能理解岁告诉他要去大黎,帮助平雁小殿下。
这些话他当然不能直接告诉陈雏,先不说不知道陈雏知道了这些心里会怎么想,再者岁也没说之后要怎么做。
现在看来,都是夫人在做主。
池岁和将军们商讨完后,走出屋子就见到躺在房顶上的两人。
“小殿下,你为什么总是喜欢躺在高处?”池岁站在房前,看着父亲和陈雏在屋顶上侃侃而谈。
没有系统在身边,池岁读心的金手指也消失了。
池列见池岁出来了,赶忙将他的酒葫芦藏起来。可是他忘了他喝酒容易上脸,一眼就被儿子看出了端倪。
“列,你又喝酒。”池岁的语气算不上和善。
陈雏倒是会找补:“狼王殿下就不要苛责池大人了,是我强求的,他才这样。”
池岁气鼓鼓的,他转身对着身后的将军们说了什么,随后拿了把扶梯,走上屋顶。
“列,你上次就胃疼了好些天,还不长记性吗?”池岁教训他。
这气势,好像池列不服他,池岁就要上刑具了。
陈雏莫名紧张地向后退了几步。
“还有你,一小孩喝酒干什么!”池岁下意识拿出家长训小孩的气势,圆溜溜的眼一动不动地看着陈雏。
陈雏也没想到自己能被殃及到,他举起双手:“好歹也及冠了。”
“好了,好了。”池列赶忙揭过这个话题:“你们谈好了多久出发吗?”
“明天,今晚举办送行宴,我已经让明霄去通知村里人了。”池岁也盘腿坐下来,房下的那几个将军已经各自离开去休息了。
陈雏这才知道,在北境有取水送践行人的习俗。
他们用柳条点水,第一点水,愿践行人能早日归来;第二点水,愿践行人能平安;第三点水,愿践行人能常收到自己的思念。
陈雏突然觉得,北境的人情味还是挺浓烈的。
“小殿下,有些事我需要你提前知道。”池岁不紧不慢道,“如果我们到了深清,会和陈赢川直接对上。你那些弟弟妹妹很可能成为他们的筹码。”
道理相同,听闻南俞那边会派出白家的人,白明月和白明星已经成了陈赢川手中的筹码。
陈雏心里清楚,但他也清楚陈赢川下不了那个手。他的弟弟妹妹们既是自己的亲人,也是陈赢川的亲人。
就算自己当时被关在天牢中,陈赢川也下不去手。
猜忌多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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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陈赢川的性格,同样,过于挂念亲情也是陈赢川的弱点。
池列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走了,他和崧不愧是一家人,走个路都悄无声息的。
房下小孩来来回回跑动着,大汗淋漓也不停下。
小孩看见了池岁,一个二个不知道都在兴奋地说些什么。
年纪长一点的人说话吐词更清晰一点,陈雏是一点儿也听不懂小孩口齿不清第在说些什么。
“伊布!”小孩突然齐齐喊道 。
池岁站起身来,用北境话骂了什么,小孩们一哄而散。
“这群小子。”池岁忍不住笑。
陈雏也坐起身来,“伊布是什么意思?”
池岁难得卡壳,他盯着在天空盘旋的鹰,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伊布是什么意思,还是不要告诉陈雏为好。
*
傍晚,村庄里摆满了桌子,家家户户都吹锣打鼓,看起来十分热闹。
将军们坐在首位上,大口吃肉。因为要行军,他们从不喝酒。
池岁他们一家也坐在其中,神女总是不苟言笑,北境百姓都不敢和她搭话。但池岁和池列就看起来和蔼可亲多了。
有几个女孩不敢向神女祝福,红着脸将手中的花儿递给陈雏。
是一束束白色的雏菊花束。
在大黎,雏菊是不详的象征。但在北境是对远行人的祝福。
池岁刚想和陈雏解释,他怕陈雏误会,让这几个女孩尴尬。但出乎意料的是,陈雏欣然接过了雏菊花束,并用北境话道了谢。
池岁松了口气,他正想和阿宁说些什么,转头发现陈雏一个人走进了屋子。
碰巧神女在和将军谈话,池岁对池列讲了一声,便跟上了陈雏。陈雏今天的性格也有些不像他,以前不管桌上气氛有多剑拔弩张都能大口吃饭的陈雏,今天只吃了一些。
陈雏走到马厩前,他抬手摸上沉光的脑袋。沉光察觉到主人的情绪不高,拿它的大脑袋不断地蹭着陈雏的头。
“你怎么过来了?”池岁站得离陈雏比较远,声音刚好能传进陈雏的耳中。
陈雏转头,对着池岁笑了笑:“没什么。”
这些天陈雏心里总是闷闷的,北境的草原太过宽广,他在闲暇是会和沉光一起驰骋在草原上。太傅曾经对他和陈赢川说,有一天他们可以到北境去走一趟,去见过无边的草原和无际的海洋,心胸会开阔很多。
但他心里空落落的。
池岁自然不相信陈雏说的话,他将手中的雏菊花束向前一递:“别想太多了,等你回了深清,你亲口问陈赢川。”
陈雏盯着沉月,沉默着不说话。
池岁轻声道:“裘王给你取的字还是有意义的。”
陈雏回头看着池岁,他不解,这不就是老头随便取的吗?
池岁笑了,眉眼间带着暮色,让他看起来十分温和:“归隼,归隼,回家的鹰隼。”
陈雏怔愣住,晚风吹起,带起了陈雏的头发,带来了池岁的声音。
“归隼,深清还有人等着你回去。”
33. 真相
从南俞离开时,虞松将兰酒舒带上了。本来凌珑是想把兰酒舒留下,但虞松强调了兰酒舒平日里的为非作歹,凌珑这才作罢。
凌珑是个什么样的人,狠心但怕麻烦。虞松看着怀中昏昏欲睡的兰酒舒忍不住叹气,这小孩一直念叨着他的皇表兄,希望此行能遇上他的皇表兄,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把这个烫手山芋给扔出去。
前面就是苏子元所在的苍山,虞松不想面对大黎这位闻风丧胆的战神。南俞将军在那里排兵布阵,虞松就跟个鹌鹑一样缩在后面。不过好在将军并不看好虞松,所以压根没想着他。
以前这种冲锋陷阵的事都是父亲去做。虞松才十六岁,被迫要承担起他们虞家的职责,对他来讲负担未免太大了。
越靠近大黎,天气要冷一些。本来穿着单薄的南俞兵都不得不加一层衣服,还有不少人因为水土不服上吐下泻。
虞松倒是适应良好。行军是吃不了什么好东西,虞松拿着弓上山给兰酒舒打了只野鸡开小灶。虞松忧愁地看着兰酒舒,希望见到他皇表兄之后,那位皇表兄能看在他把这小子养得白白胖胖的份上,能帮他救出自己的弟弟妹妹。
“虞云散。”
闻到烤野鸡的香味,那天出声打断凌珑的男人出现在虞松身旁。虞松看着这个男人,抿抿唇:“丞相大人。”
他是白昱,却长得和之前的白昱截然不同。
但虞松并不觉得奇怪,那个其貌不扬的是白昱,这个看起来风华绝代的男人也是白昱。
白昱坐在虞松身旁,看着兰酒舒在那里啃着鸡腿,满手是油:“小世子,不对,你现在可是小侯爷了。”
白昱真是不解风情,每次都精准地往别人伤口上撒盐。
虞松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双手不自觉地揉在一起,指尖没了血色,变成苍白。
外面的士兵们结束了晚餐,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混杂着微弱的口号。白昱放松地坐在虞松身边,他微笑着从兰酒舒手里夺过一根鸡腿:“我赌他们明天会大败而归。”
兰酒舒有些害怕白昱,被抢了吃的也不敢吱声。他这才看到白昱,飞快地躲在了虞松的背后。
虞松没想到作为丞相的白昱居然会这么不看好他们南俞。在虞松心里,黎国早就不像以前那么强大,那位叫苏子元的将军未免太年轻,怎么可能敌得过他们身经百战的老将们。
虞松晃着腿,没说话。
*
北境那边刚出征就遇上了黎国的军队,那位带头的将领,陈雏没有见过,应该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
城楼上是举着火弓的小兵们,稀稀落落的,看起来像是临时叫上的。
陈雏松了口气,看来,小皇叔现在最警惕的还是南俞那边。
北境的将军们都是兵分五路走的,陈雏也不敢完全确定小皇叔没在其他地方布阵。
令陈雏没想到的是,这个小将居然不战而败,意思意思便投降了。
陈雏觉得脸上烧的慌,毕竟他是黎国人,而这种完全没有守卫家国意识的人的出现,是谁心里也不好受。
池岁安慰道:“不是还有苏子元他们吗?崧告诉我,他们都被派去南方了。”
城内的百姓都害怕地躲起来了。他们临近北境,却没见过几个北境人。
看到一群头发和眼睛都是不同颜色的人,他们心里难免会发怵。
有个不知道是是谁家的小孩,站在道路中央哇哇大哭。
陈雏走过去,他蹲下身,平视小孩的眼睛:“你住在哪儿?”
小孩抽抽噎噎的,他年纪不大,遇到事儿就只知道哭。跟随陈雏他们的将军都对他束手无措。
陈雏抱着小孩在城中走:“走到你家你和我说。”
小孩见那些长相奇怪的人都离开后,他抓住陈雏的衣领,终于没有那么伤心了:“你们会杀我吗?”
陈雏见这小孩就跟见到兰酒舒似的,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陈雏温和道:“不会,等把南俞人赶走,你们就可以平平安安的了。”
“真的吗?”小孩总算笑了起来。
到了小孩家,陈雏看见透过窗户看向他们的老妪。老妪明显很紧张,靠在窗户上的手都在不停地抖。
陈雏叹了口气,他放下小孩:“你自己过去吧。”
小孩抓住陈雏的衣角,他仰着头说:“你发誓他们不会做什么?而且只要打赢了南俞就会离开?”
今天天不是很好,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陈雏伸出拇指和小孩盖了个章:“不骗你。”
小孩敲响自家门,立即有人打开门,将小孩报了进去。
城内街道空无一人,寂静得有些可怕。
陈雏回到池岁他们驻扎处时,发现他们正在拷问那个小将。北境人最忌讳的就是这种不战而败的人。
小将被打得奄奄一息 ,就是不开口说一句话。
陈雏忽然发现了不对,他上前一步,掀起那人的后衣领。
那人后脖颈有着一个烙印,陈雏觉得这个印记有些眼熟,他回想了一下,忍不住喃喃道:“这不是白家族徽的标志吗?”
“白家?”池岁愣了一下。
陈雏抬手描了一下印记的轮廓,他坚定不移地点点头。
当时白明星十里红妆,八抬大轿。那后面抬着的嫁妆上就是这个印记。
“白家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池岁百思不得其解。
陈雏他立即起身,拽住池岁的手:“之前白昱不是到过北境吗?兴许是那时候做的手脚。”
陈雏就奇怪,他以前从未在任何场合见过这个小将。如果说他根本就不是黎国人,自然是不敢出现在任何场合。
“他从那时候就开始做局了。”陈雏斩钉截铁地说道。
池岁知道白昱是修正者,他不觉后背发凉。所以从那时起,白昱就知道自己的存在,已经在这里先留了一手。
陈雏见池岁脸色不对,他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池岁摇头,他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可能是我多虑了。”
如果白昱真的知道是自己,为什么不在国朝日动手。
池岁稍稍安心了一些。
周围的士兵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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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狼王和这个异国王爷交谈了些什么,一个二个都呆呆地站在原地。
池岁起身用北境话道:“这个是南俞那边的人。”
在这个地方待久了,这位小将应该学会了一些北境话。听见池岁他道破了自己的身份,小将也不掩藏了,他盯着陈雏,像极了一头要吃人的饿狼。
小将认出了陈雏的身份,早在一个月前,他们丞相就派人向他报了信,他知道北境狼王将平雁王带到了北境。
小将喉咙像是被据过一样,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平雁王,你现在赶回深清是不是太晚了?”
陈雏不为所动,凭借南方有苏子元和周墨图坐镇,他相信南俞那边并不会很顺利。
南俞这群人向来会掌控人心,只要不听他们的,一切都好。
之前凌珑就是个太典型的例子。
池岁诧异地看了眼陈雏,他还以为陈雏会和以前一样拎不清,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自己被哄得团团转还不知道。
陈雏笑了笑,他拍了拍小将的脸:“你们这群人有些时候太过自信也是不行的。”
小将不服输,他挣扎着想起身一拳打上去,但被池岁死死按住。
“要怎么处理他?”池岁看着陈雏,这小将和黎国的关系太过复杂,一般人还不好插手解决。
陈雏脸上露出一个冷酷的笑,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小刀,在这个小将的脸上比划着。
小将长了一副刻薄的模样,上三白眼,尖嘴猴腮。他看见陈雏的动作不为所动,凭借这些年来在传闻中对这位平雁王爷的了解,在他的印象中,陈雏是不会做出杀人放火,草菅人命的事来。
现在自己是阶下囚,陈雏也不会落井下石。
但对方好像故意折磨他似的,陈雏将小刀收了起来,转身就走。
池岁抬头,看着陈雏毅然决然走掉的背影有点摸不清他的意思。
“陈雏,你要去哪里?”池岁也起身,跟上了陈雏的脚步。
直到陈雏走到关着小将的房间之外,他才气愤到狠狠地一锤墙壁。
他现在搞不清楚到底是皇爷爷太心慈手软,让南俞人钻了空子;还是这白昱太过有手段,凭一己之力蒙骗了他们所有人近十年。
和陈雏相处这么些天,池岁多少能猜到一点他的心思。那的确是白昱能做到的只手遮天。
修正者也有系统,而且那边的系统属于更高一层。池岁的系统告诉他,因为他们这边的人屡次被阻挠,修改任务失败。那边的系统有足够的能量了,便进阶了。
白昱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怀着一种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心态。
池岁不能告诉陈雏真相,因为系统的事,他本就接近陈雏的动机不纯,他不敢想,如果陈雏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陈雏心里会怎么想。
池岁忘了,他金手指的存在是因为系统,但陈雏不是。
系统不在,陈雏能听见池岁的心声。
陈雏背对着池岁,瞳孔微微放大。
什么叫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修正者和系统又是什么东西?
34. 兔死
他们赶路赶了整整一天,晚上要留下来休整。
营地里,那些被俘虏的小兵们都说自己是被那小将临时抓来的。
他们这些小将倒是心甘情愿地就被抓来了。
池岁觉得好笑,他站在帐篷外,看着伙夫给他们端去饭。伙夫都是北境人,他们做的饭菜让这几个人难以下咽。
池岁小声对身旁的伙夫道:“你们去准备点饼子给他吧,这油腻腻的他们吃不下。”
狼王一发话,伙夫们只对视一眼,不敢有怨言,乖乖的去做了。
陈雏坐在一旁,他面前的盘子里装着伙夫们递给他的羊肉。
这些天羊肉吃的他有些上火,陈雏也有些吃不下。城里的人因为害怕,餐馆不敢开门营业。陈雏心心念念的大黎菜也没有吃上。
陈雏闷闷不乐地拿树枝戳着羊肉,池岁坐在他身旁:“干什么糟蹋食物,你怎么吃不下?”
陈雏艰难地咽下一口羊肉,伙夫做羊肉时不加佐料,羊肉腥味很重,让人难以下咽。
陈雏问:“你在黎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家?”
池岁双脚并拢,看起来乖得不得了:“想家又如何?我还能直接回去?”
池岁的反问让陈雏有些想笑,陈雏躺在营地的草地上:“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害怕回到深清。”
“这叫近乡情怯。”池岁笑道。
陈雏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但比起深清,他更想再去一次江南。
那个地方可真所谓是温柔乡,让人流连忘返。
陈雏自觉不是一个贪图享受的人,但他现在思绪混杂,好想像以前一样把自己泡在酒坛子里。
北境行军不允许喝酒,再加上池岁在他身边一直看着,陈雏也找不到机会进城去打酒。
“你总是情绪这么低落干什么?”池岁笑着拍了拍陈雏的肩,他的头发顺着他手的动作跳动,和北境那漫山的草被风吹过时一模一样。
他可真是草原的儿子。
陈雏撑着下巴,他那双轻佻的眼睛看人时看起来十分深情。陈雏望向池岁,眼中有什么情绪在蔓延:“你之前说拥抱可以让人心里好受一点,你现在可以抱抱我吗?”
陈雏的声音越说越小,他现在算是有点理解那句近乡情怯。
他太害怕回深清那天与小皇叔对上,也太害怕等自己回到府中那一天被告知,父王和母妃被小皇叔为难。
闻言,池岁张开手对着陈雏:“偶尔任性一回也是无所谓的。”
陈雏忍俊不禁,他靠在池岁肩头,将整张脸都埋在池岁肩上。
池岁身上有种自由的味道,他好像不会被任何事所束缚。
池列说他不是自己原来的那个儿子,但自己见到的池岁却始终是同一个人。
池岁也是个不坦诚的孩子。
*
陈赢川依旧在不停地走来走去,这几天战事频发,他的白发都生了几根。
周墨图好像就是要跟他置气,一得知南俞出兵,火急火燎地便去找了苏子元。
而北境那边也步步紧逼,况且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一道防线便不战而败。
丞相客嘉这些天也是心力交瘁,他一开始就是明明白白的延乐王派人。
不过这些天下来,客嘉在怀疑自己之前的决定是否真的正确。
这位新的帝王太过武断,听不进去别人的一点劝谏。而且听闻陈赢川之前还想对小殿下赶尽杀绝。
小殿下虽然不是新帝亲生兄弟,但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陈赢川能做到这个地步,说明他不是什么善茬。
还好他儿子远在江南,新帝目前还没有对江南有什么想法。客嘉真的有些害怕,之前小殿下及冠宴,他儿子不知道是心血来潮还是什么,居然赶回深清来参加。
好在新帝当时应该没有注意到客行舟,不然自己现在可站不到这里。
客嘉一想到另一个可怕的后果就忍不住叹息,身形也佝偻了几分。
希望两位大将军能够坚持到小殿下回京。
他以前就不应该劝解先帝立陈赢川为太子,先帝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吴仲喜一开始是因为想要刺杀陈雏来到的深清,后来陈雏被池岁救走,吴仲喜本来是想一走了之的,却被崧强硬地留了下来。
崧说即使吴仲喜性格冲动了一些,但他能做一名十分出色的谋士。
陈赢川并不打算用吴仲喜,可他偏偏又对崧说的话有几分认同,不想把一位才子拱手让人的陈赢川下令让吴仲喜成为谋士。
吴仲喜站在陈赢川身旁,比起以前的他,现在的他更加阴鸷。
吴仲喜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择手段的向上爬,能受新帝赏识,还能有极高的权利,吴仲喜自然是求之不得。
吴仲喜将茶递到陈赢川手边:“陛下不要着急,崧不是说他有办法吗?”
崧昨日出宫去找以前支持陈赢川的老臣们,应该是受到了很多阻拦,他到现在还没有回宫。
陈赢川接过茶,将目光落在唯一到场的客嘉身上,他出声问道:“客大人,您是父亲看好的丞相,不知道现在的局面您有什么见解?”
客嘉苍老的面庞上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回陛下,臣愚钝,想不出来什么好的法子。”
“你放心大胆的说。”陈赢川将茶摔在地上,他看出了这位丞相话里有话,却也厌倦了丞相一直遮遮掩掩。
客嘉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陛下,微臣无言。”
陈赢川厌恶地蹙眉,刚想说些什么,周墨垚提着长剑就走进殿内。
这群小公公都是机灵人,知道新帝对皇后宠爱有加,就算皇后做出如此大不敬的行为,小公公们也没有直接把她拦下。
周墨垚将剑直指陈赢川,脸上全是戾气,她已经气愤到敢直称新帝全名:“陈赢川,你想收走我兄长手里的兵权?”
陈赢川面露微笑,他上前一步,让那剑锋抵着自己的胸膛,要说这些世家小姐们谁最有血性,他夫人可当不了第一。
这可是他精挑细选的夫人,怎么可能会不如他的意。
陈赢川看着在发抖的周墨垚,语气温和:“夫人还是好好休息吧,这天下的事,可轮不到你一个女人来说话。”
两个将军家的小姐,一个周墨垚,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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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卿。
陈赢川就是想到了有这么一天,才娶的周墨垚。纵然苏子元手中的兵权更好回收,但常年被兄长培养要淑女的周墨垚却比苏子卿更好拿捏。
要是当初自己娶的是另一位,现在这把长剑已经刺入自己的心。
周墨垚终究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剑,她颓唐地坐在地上,掩面哭泣。
剑与地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陈赢川蹲下身,温柔地用手擦去周墨垚脸上的泪。
他像一只毒蛇,在吐着杏子。
“夫人这些天是累着了。来人,送夫人回宫,如果没有必要就不要让她出来。”
陈赢川将周墨垚扶起,脸上是志在必得的微笑。
但也多亏了周墨垚的打岔,陈赢川忘记了他向丞相的发难。
陈赢川挥挥手,满不在乎地说道:“都退下吧,让我自己静静。”
*
苍山那边却是焦灼,苏子元死守城门,南俞各将都拿他没办法,他们纷纷向白昱请教。
白昱手执羽扇,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再困他几天。”
苍山地处高山,易守难攻。南俞的兵已经围了好几天,没有一位将军成功打上去过。
白昱想让苏子元弹尽粮绝。
白昱身后的虞松罕见地沉默了。
苍山这些年都是上山容易下山难,苍山城里的人是不知道种田自给自足吗?
虞松第一次觉得,面前这位丞相有些蠢得过分。
白昱转身看着虞松,虞松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在心中说的坏话不小心脱口而出。
白昱戴上披风,他盯着虞松:“你最好看好兰酒舒。不管你心里有什么样的主意,都给我藏好了。”
虞松暗自松了口气,下一秒他那口气又被提了起来。
白昱拿起放在帐篷边的铁蒺藜,他背对着虞松,让对方看不清他的表情:“你明早,带着兰酒舒和虞家精兵,随我一同从小路直接到深清。”
多年前白昱远游北境,他经过黎国,已经提前探好了路线。
擒贼先擒王。
白昱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卑鄙,成王败寇,胜利都是都留给有准备的人。
更何况,他是知道故事如何发生。
苏子元在五日后的冲突中,一定活不来。
苍山城内,苏子元正和副将下着棋,是池岁教的五子棋。
副将挠挠头,觉着这棋比象棋和围棋难多了。他一下也赢不了将军。
苏子元看着棋局,他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块黑棋,他将副将的生路围追堵截:“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
外面的人在等着他们弹尽粮绝而崩溃,而自己则等着援军到来。
周大哥派人来过信,这几天援军变会到。
西漠那边的铁骑可比南俞这些人难处理。苏子元得意一笑,南俞人打了这么久都上不了城墙,怎么还期望自己能被饿死?
围这么久也不死心……
等周大哥的人到了,便是这群南俞人的死期。
落棋掷地有声,苏子元将手放在膝上的剑身上,一群兔死狗烹的东西,迟早败于他的手下。
35. 狐悲
陈雏他们继续南下,第二天便到了奉城。陈雏常听皇爷爷讲,奉城是黎国的宝地。每年奉城向朝廷供奉之物是最丰盛的。
这块风水宝地,至少在皇爷爷在世时,是被派人好好守着的。
陈雏出不知道小皇叔对排兵布阵做了怎么样的变化,希望这一战不要打太久。
上一座城池的小兵们都被送回了自己家,他们都是寻常百姓,只是被小将临时抓来充壮丁的。要他们跟着池岁的队伍,就是一个拖累。
前方的探子来报,说是奉城每隔两个时辰轮一次守卫,防守的严严实实。
陈雏和池岁站在沙盘前,争执得不分上下。
陈雏坚持要在白天进攻,依照皇爷爷的安排,白天守卫奉城的人远比晚上要少。北境曾经有一任狼王,因为奉城不和任何一个城池接壤,那狼王就经常带兵夜袭奉城。
可池岁坚持说,现在是陈赢川做主。陈赢川厌恶老黎帝以前做的行为,已经大刀阔斧地改了老黎帝的安排。城里的守卫只有那么多,每两个时辰就换一次,那些士兵在高度紧张的情绪下,又休息不好,必定会因为疲惫而疏于防守。
陈雏和池岁争执不休时,鸫从外面窜了进来。
“小殿下,狼王殿下。”鸫手中拿着一封信,“我在苍山那边的兄弟给我传来消息了。”
苍山苏子元在。
陈雏和池岁齐齐停下,转头看着鸫。
鸫将信递给陈雏,如果不是发生了大事,他不会把信给主子的:“蛟说,此丞相非彼丞相。”
陈雏飞快地扫了眼信纸。
大概讲的是前几日在深清发现了白昱的尸体,但现在苍山那边,穿出带兵的人是白昱。
陈雏握住信纸的手在发紧,他好想亲手为皇爷爷报仇。
他既希望死去的真是白昱,又希望白昱还活着,那么这样自己就能亲手除掉这个祸害。
池岁早就意识到白昱和以前长得不一样,听见这个消息他也觉得不足为奇。
池岁让鸫去把一个将军叫进来。
将军阿姬云,是神女姐姐的儿子,也算是池岁的表弟。
阿姬云一身戎装没有换下,像是在随时备战。他见到池岁,亲昵地拦住他的肩:“岁,你怎么想着找我了?”
池岁蓝色的眼睛和阿姬云是一模一样,他对着阿姬云笑了笑:“我需要你在前面探路,你走小路直接到深清去,白昱那边可能会提前动手。”
阿姬云不解,他那股劲和崧一模一样:“为什么呀?”
池岁把阿姬云拉到凳子上坐着:“你还记得几年前到北境来贩卖的那个云游商人吗?我怀疑那就是白昱。”
阿姬云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听见狼王这么说,他也便没有继续追问。
北境人有个规矩,不管你有多不信服狼王,狼王说的你一定要听。
阿姬云多问一句,也只是在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基础上。
阿姬云带着一支精兵就出发了。
他们穿着玄铁盔甲,气势汹汹地就朝着深清走去。
鸫站在陈雏身旁,犹豫再三还是说道:“主子,裘王失踪很久了。”
陈雏眼睛瞪大了些,老头怎么会失踪?
池岁转身,看着鸫:“是在国朝日那日失踪的吗?”
鸫点头。
池岁脸上突然出现了奇怪的神色:“怎么这父子俩一个二个都不听我的?明明跟他讲了不要单独行动。”
陈雏听见了这句小声嘀咕,他也纳闷,为什么父王会一个人冲出去?
明明当时周墨图已经追上去了。
他一个废物王爷,追上去也没有用,老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雏,你晚上跟我去夜巡。”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没错,也为了打断陈雏的思绪,池岁出声命令。
晚饭的号角在营地里响起,周围传来士兵们杂乱的脚步声。
陈雏回神,对着池岁点了点头。
当务之急是回深清,他倒是要看看小皇叔在搞什么名堂。
这已经成为陈雏心中的执念,他不是非得和陈赢川一争高下,就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违背誓言,又为什么要让老臣寒心。
夜色笼罩着奉城。
由于陈赢川现在目标主要放在南俞那边,奉城并不会主动出击。营地里放心地燃起了篝火。
陈雏戴上盔甲,跟随着池岁和一支巡逻兵朝奉城走去。
奉城上点燃着数不胜数的火把,远远地就可以看见很多士兵拿着矛、举着盾守在城门上。
城内是百姓们的欢声笑语。
陈雏想起那个孩子,他现在做的真的是对的吗?小皇叔就是想除掉自己,至于让这么多无辜百姓失去生命吗?
池岁猜到了陈雏的想法,就算没有系统,池岁也能了解陈雏,这孩子太好懂了,什么表情都放在脸上,不懂遮掩。
“陈雏,倘若今日你不向陈赢川宣战,那日后,南俞和西漠那边同时出击,让黎国灭国怎么办?”
池岁总觉得陈雏太过心软。
北境之所以不会对黎国动手,是有求于黎国。北境常年雪冻,土地都不适合种植蔬果。
北境向黎国进贡牛羊肉和奇珍异宝,黎国则每一年都要运一批粮食到北境。
但西漠和南俞不是,他们常年被压制,被周家后人和苏家后人。
现在周家后人只剩周墨图和周墨垚,苏家也只剩苏子元和苏子卿。
这两个大家族为何落到如此地步,谁也不知道。但肉眼可见的是,西漠和南俞对黎国蠢蠢欲动。
现在南俞出手了,西漠指不定多久也要动手。
不过苏子卿还守在西漠,倒是没多大问题。
陈雏能看清城墙上的动静,池岁带他到的时间正是小兵换班的时间。
肉眼可见的,这群士兵们都萎靡不振,没有精神。城墙上横七竖八地睡着许多士兵。
陈雏心里抉择的天平向池岁的方向稍稍倾斜了一些。
鸫不知道又到哪儿去又窜了回来,吓了陈雏一大跳:“主子,这奉城刺史您认识。”
以前的奉城刺史是个老古板,现在倒是换了一个。
鸫道:“您在礼部见过,是那位冉仪。”
看来冉仪和江瑾枫关系也不是特别的好。
池岁知道一点内情,江瑾枫因为帮过陈雏说话,被一群想要捧新帝臭脚的官员排挤、弹劾,在仕途上很是不顺。
而冉仪能够直接从九品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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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三品,足以可见他和江瑾枫并不是一条心,甚至是趋炎附势之流。
陈雏想的就更多了,江瑾枫说冉仪是得罪了刑部尚书才被送去的礼部,当时他觉得这小子是个直性子。
可现在能坐上刺史之位,当时冉仪和刑部尚书之间发生的冲突就耐人寻味了。
“不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吗?”池岁让骑兵队停下:“冉仪到了奉城有什么改动吗?”
鸫摇摇头,并不是没有改动,而是他不知道。如果狼王想知道,他又得钻狗洞进奉城查探消息。
池岁也没有难为鸫,他见到对方摇头,没有多说,而是意味深长地看向城门的方向。
*
深清,自从周墨垚被禁足,宫中是越发的冷淡。陈赢川也越发的阴晴不定,现在能在他身边一直做事的,也就只有崧和吴仲喜。
崧为陈赢川带来了好消息:“陛下,苍山已经七日了还未失守。”
要等苍山城内没有一丝存粮,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而南俞那边也迟迟未对苍山发起最后的冲击。
“好。”陈赢川心情有些好转,他看见正在一旁温习夫子教授内容的长子,难得温柔地叫他到跟前来。
陈赢川以前对长子的喜欢都是装出来的,为了博得他一个良王的好名头。
一个婢女的孩子,可真是脏了他的血脉。
“父皇。”
陈鹰特别害怕陈赢川,整个人缩成一团。
陈赢川问他:“你前几日对母后说,你有话想对我说?”
周墨垚在禁足,她不能出来,但陈鹰和陈枭可以被带进去。
陈鹰这句话是偷偷对母后说的,母后仁爱,他知道母后不可能告诉父皇自己的心思,毕竟母后劝诫了他,不要告诉父皇。
但父皇知道了。
陈鹰害怕地避开陈赢川的视线:“父皇,儿子没有什么想说的。”
陈赢川冷笑一声,他那些在周墨垚身边的眼线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了。
这个孩子不诚实。
是被周墨垚给惯坏了。
陈赢川站起身来,俯视陈鹰。
他那居高临下的态度让陈鹰很是害怕,陈鹰身形单薄,明明是个十岁的孩子,身高却像个六岁孩童。
周墨垚当时有孕在身,没工夫管陈鹰。而陈赢川要是真的在乎这个孩子,他现在就不是这副模样。
陈鹰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陈赢川嗤笑一声:“听说你想为小平雁求情?”
他这问句一问出来,崧和吴仲喜都是一愣。
陈赢川蹲下身,掐住儿子的下巴:“你告诉我实话啊。”
陈鹰整个人抖成筛子,他结结巴巴的,生若蚊呐:“父皇,儿子不敢。”
敢不敢和想不想是两回事。
陈赢川起身,他那身黑色的龙袍在烛火的照映下显得格外鬼魅。
“阿鹰,你可是我的长子啊!”陈赢川转身拿起桌上的茶杯,他转身定定地看着陈鹰:“你这颗心可千万不要向着外人。”
话毕,陈赢川将茶杯向前一扔,滚烫的茶水和茶杯一起砸在陈鹰的身上。
陈鹰闷哼一声,豆大的眼泪落了下来,却是不敢哭出声。
36. 奉城
从奉城边回去,陈雏就和池岁待在帐篷中等着另一位将军。
陈雏带着的暗卫战斗力还没有北境骑兵墙。暗卫们唯一的作用就是钻狗洞进去,擒贼先贼王地抓住冉仪。
陈雏对冉仪的底细不清楚,不敢让鸫他们贸然行动。
天色近暗,那位将军姗姗来迟。将军也是神女的侄子,叫阿姬慕,他的名字和阿姬云连起来,在北境话中的意思是“神的福赐”。
阿姬慕看起来比兄长更稳重,他对着池岁颔首,坐在了沙盘一方。
要说奉城很难攻打,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不过池岁给了阿姬慕另一个任务,他们要是进城后,阿姬慕他们不能对百姓动手。
阿姬慕应下了,他下颌处是密密匝匝的棕色胡渣,眼睛下也是一片乌青。
这几日阿姬慕休息得也不是很好,他有点水土不服。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实力,阿姬慕一到战场上就如同换了一个人,分外精神。
阿姬慕双手合十抵着额头上,他阖上双眼,闭目养神:“最迟三日就能攻下。”
三日呀……还是有些太久了。
陈雏心里预估的最迟第二天就能拿下。
不是他夸下海口,是冉仪太过年轻。苏子元能成为西漠人眼中不可战胜的战神是因为他十岁起就跟着他的父亲征战沙场,而周墨图已经年过三十。
论资历,冉仪也比不上阿姬慕。
池岁点点头,帐篷的门帘没有被拉上,天渐渐暗了下来,营地的篝火在黑夜中更加明亮。
“出发吧。”池岁拿起剑,对着陈雏笑了笑。
*
城墙上,冉仪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他面前的几个小兵靠在一起睡着了。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陛下这是搞什么名堂。明明自己已经禀报过,说是这样不利于守卫,但陛下非得这样安排。
冉仪觉得,如果平雁王真的带着北境人打过来,自己的胜算只有一成。
面前路过一个懒懒散散的小兵,冉仪手中拿着酒杯,对着他们敬了一杯。
也算是共患难,还是敬他们一杯。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冉仪站起身,对着远处又敬了一杯。
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
城墙上的烽火被点燃,弓箭手整装待发。
冉仪敲响战鼓,一群昏昏欲睡的士兵来了精神,举着剑和盾守在城门边。
北境那边可不兴爬城墙,他们都是直接撞开城门进入。
第一波弓箭手如果不能震慑他们,接下来就注定是败局。
陈雏骑着沉月首当其冲,池岁想拦他,但却被身旁的阿姬慕拦下:“殿下,让他冲吧,让他受点伤就该长教训。”
池岁叹气,他身后是气势汹汹的北境士兵,他们拉着土炮,准备向城门进攻。
城墙上的弓箭手看见有一对骑兵朝着城门骑来,数以百计带着火的弓箭就从城门发射。
可惜准头差了点,一眼望过去只点燃了草地。
陈雏的头发在风携带下飘扬在身后,他举起弓,单手取出一支箭,将它轻轻按在弦上。
沉月带着陈雏避开所有带火的箭,能看见指挥弓箭手的人后,陈雏将弓拉成满月形状,右眼微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摁住弦的手一松。
那箭破弦而出。
弓箭手射出的箭太多,以至于让他们没有见到一支逆流而上的箭。
等指挥手看见那支箭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箭穿破他的喉咙,直直定上他后面的城墙。指挥手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身体便轰然倒下。
指挥手一倒下,弓箭手们便犹如无头苍蝇,到处乱窜。
冉仪瞠目结舌的看着那只羽尾还在微微颤动的箭,他上前几步到城墙边,看着领头的那个少年。
怎么会是小殿下?
冉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那不就是个传闻中的废物吗?之前在礼部的时候,看着也是江瑾枫和国师在做大头的事。
冉仪转身,他用力敲响战鼓,再让弓箭手主阻难没办法的事。
冉仪命令道:“出城门迎战,在城内的人守好城门。”
一大批身穿铠甲的士兵们在城门后集结。
平日里热闹非凡的街道,现在空无一人。冉仪叹了口气,让一支小队挨家挨户的通知躲好。
厚重的城门被缓缓打开,士兵们鱼涌而出。
阿姬慕看见这一幕,立刻觉得热血沸腾起来了。他脸上挂着猖狂的笑容,他做俯冲状,骑着马向前冲去。
“殿下,现在是我们上场的时间了。”
阿姬慕越过陈雏,直接冲入敌军中间。
他这个冲锋陷阵的性格还是改不了,一旦失手那可是丢了命。但庆幸的是现在他还没有失过手。
兵刃相接的声音在城墙下传出,冉仪站在城墙上,看着伤员们唉声叹气。
他认出了这是北境哪支队伍,是能和苏子元媲美,甚至更胜一筹,是战无不胜的玄兵。
自己手下这些歪瓜裂枣是不可能抵挡住他们。
陛下让自己到奉城来是个错误的决定,也不知道原来那位刺史现在被派去了哪里。
听闻方刺史是裘王派的人,被陛下针对也是情理之中。
陈雏第一次上战场,他不熟练地用着剑,身上多了几处伤口。
那些士兵好像看出了他是弱点,纷纷朝着他打来。
陈雏一人难敌四手,背后有个小兵想要偷袭他。
池岁赶忙仰身挡住小兵的攻击。
“小殿下,还是得小心背后啊。”池岁一脚讲小兵踹开。
陈雏不忍心下狠手,这群小兵被踹倒了又重新站起来。
池岁一剑刺破他们的胸膛,气喘吁吁道:“在战场上这么仁慈可不行,现在不是你死就是他活。”
“你这说的不是同一个意思吗?”陈雏靠着蛮力推开一起上来的几个小兵。
来不及做更多的解释,池岁吹了声口哨,远处跑来数十只狼。
这些都是被驯养过的狼,它们在远处虎视眈眈地看着士兵们。
狼们分得清是敌是友,因为北境兵身上都有特制的香囊。
它们刚一加入战场就咬住黎兵的小腿。
黎兵很快就出现了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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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势。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城墙下的战争接近尾声。
系着红发带的男人将剑插入土地,灰头土脸,衣服上沾满了血迹。陈雏累得直接坐在地上,周围分不清是哪边人的尸体。
只有阿姬慕还兴高采烈地站着,他好像用不完力气似的,还在不停地挥舞着他的大刀。
“这家伙。”池岁声音有些哑。
陈雏也笑了笑,看着阿姬慕不知疲惫地跑动着。
城楼上,看了一夜的冉仪忍不住叹气,本来以为可以撑上几天的,没想到一个晚上变成了这样的局面。
烽火已经燃尽,但却没有一个援兵。
堵在城门的士兵们面如土色,觉得是朝廷放弃了他们。
晚上没有参与战争的北境兵开始不停地撞着车城门。
古老未修缮的城门看起来摇摇欲坠,冉仪慢慢走下城楼。
北境人势如破竹,再怎么抵挡也只是无用功。
冉仪亲手打开了城门。
阿姬慕骑着马,耍着刀,率先冲进了城门。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意气风发的骑兵,他们的斗志昂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黎人的心如死灰。
陈雏和池岁骑着马在最后面,他们的目光和冉仪相撞,对方飞快地低下了头,像是很羞愧。
“冉仪,我们可以聊一聊吗?”陈雏骑马到冉仪身前,他心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再次见到熟人,好像也不是那么的难过。
冉仪思忖片刻,还是答应了。
在他看来,江瑾枫能和这位殿下插科打诨,就足以看出陈雏的性格并不是那么的差。
但他心里还是在打鼓,他和小殿下接触的时间远没有江瑾枫多,希望小殿下能够聊一些温和的话题。
他们到了刺史府。
府上空空落落的,没什么人。陈雏觉得有点好笑,这和他自己府上没有什么区别。
冉仪让下人们为他们倒水,成王败寇已经成为定局,还不如好好接受。
他不屑于做什么下毒、暗杀的行径。
“你怎么就到了奉城来?”陈雏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冉仪苦笑一声:“刑部尚书和陛下生了嫌隙,本来陛下是把尚书大人发配到这里,老刺史并不喜欢大人,而陛下也很不喜欢老刺史,他听闻我与尚书大人有过矛盾,便把我派在这里故意膈应尚书大人。”
小皇叔还真是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
池岁大口大口地灌水,一晚上的激战,他已经渴的喉咙冒烟了。
“但是国师大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冉仪并不知道池岁的真实身份,他到现在还傻傻地以为国师只是站在小殿下这边。
陈雏抬眼和池岁对视,两人都是忍不住笑。
冉仪觉得这简直莫名其妙,他看着池岁,又看看陈雏,默不作声地等着他们开口。
陈雏抢在池岁面前道:“那位阿姬慕也要叫他一声表哥。”
池岁也笑了笑:“鄙人不才,小小北境狼王而已。”
冉仪整个人呆住了。
什么叫做鄙人不才呀?这简直就是太过谦虚了,好吗?
37. 来郡
“国师还真是深藏不露。”冉仪抱着茶杯,满脸无语。
池岁身边跟了几个士兵,不苟言笑地盯着冉仪。他们听不懂大黎话,只能绷着一张脸,随时做好准备。
冉仪拿起水壶,给自己倒水,氤氲的雾气模糊了他的神色。
自己也算是抵挡过了,陈赢川要是追责,那就没办法了。
陈雏打了个哈欠,困得不得了。但现在也不是休息的时候,陈雏强撑着,眼皮耷拉下来:“你在深清的时候,陈赢川有什么异样吗?”
听见对方直呼新帝大名,冉仪是明白了陈雏和陈赢川之间已经彻底决裂。
冉仪回想着,他见过新帝的次数并不多,其中大部分都是被召去询问尚书大人的事。
尚书大人年岁已高,他被贬奉城后,因为水土不服和恶劣的天气,在不久前病逝了。那时尚书大人周围没有亲人,是冉仪去为他送终。
冉仪之前是得罪过尚书大人,不过的确是因为他当时有些心术不正。
尚书大人在临终前对他说过,不可以太臣服于新帝,新帝受妖人蛊惑。
冉仪便这么如实地对陈雏他们讲了。
“是崧吗?”冉仪这才看见池岁和陈雏都是一脸沉重。
刚才茶杯里冒出的白雾遮挡了他们的神色,让冉仪看不清他们。
这下看清了,冉仪便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讪讪闭嘴。
冉仪不知道,陈雏他们心里都在怀疑是白昱的人已经潜伏在了陈赢川身边。
陈雏有些睡眼朦胧,思绪也有些混沌,他猜不到那个人是谁。
崧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小子立场不坚定,是个连池岁都看不透的家伙 ,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且坚定不移地帮白昱做事。
池岁双手放在杯壁上,他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凝固,让人误以为是绣上去的花纹。系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和主系统开会到现在还没回来。
问题很棘手。
这个白昱,作为修正者,能把他们都耍得团团转,想必是去过很多个世界。
池岁是一个初来乍到的修改者,怎么能比得过一个老手。
池岁愤恨到咬牙切齿,只听一声脆响,池岁手中的茶杯支离破碎。
碎片划破了池岁的手心,他扔开碎片,血从他手心冒出。
陈雏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他抬手,拿出手帕裹住池岁的手心。
池岁觉得手格外烫手,他慌乱地从凳子站起,退后一步。
一旁的冉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这是郎有情君无意的戏码呀。
当时深清可都是传遍了,平雁殿下和国师的那些花边故事。
不过也难怪有这出戏码上演,人家可是北境狼王。
“小殿下,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冉仪怕陈雏他们降罪看戏的他身上,赶忙出声提醒。
陈雏点点头,他起身伸了个懒腰:“行了,我们去休息了。你可别想着趁着我们休息反扑。”
冉仪淡笑着,这两位祖宗休息了,可还有一位精力充沛的阿姬慕。
*
陈雏一觉睡到晚饭时,窗户大打开,鸫就坐在窗沿上,叼着一块绿豆饼,数着地上的蚂蚁。
“鸫。”
陈雏穿上鞋,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拍了拍鸫的肩。鸫的肩猛地耸了一下,他从窗沿跳下:“小殿下,你可吓人了。”
“你个暗卫不好好看着,连我都能吓着你。”陈雏笑眯眯地,他俯身靠在窗沿上,惬意地吹着晚风。
门外突然出现一个北境小兵,他木着一张脸,用极其奇怪的口音说道:“对下早您,气您随窝来。”
陈雏有些哑然,其实用北境话他也能听懂,北境小孩的家长叫他们回去吃饭时,自己天天听,自然是能听懂。
陈雏跟着小兵到池岁那边去。
还没走近,就听见那边传来鸡飞狗跳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阿姬慕在上窜下跳。
陈雏收回之前对阿姬慕的看法,这哪里是比阿姬云稳重啊,这简直就是一只泼猴。
“阿姬云将军。”
陈雏咳了一声,及时收了快迈出去的脚,他差点和阿姬慕迎面撞上。
阿姬慕羞赧地笑了笑,他也咳了几声,随后装作老成地坐在椅子上。
池岁含笑,他用石块在小石桌上,摆了个城防图出来:“你们都过来,看看接下来向哪儿去。”
西面鄄城……
看见奉城旁边的城池,陈雏有些激动。
苏子元以前在这里被西漠铁骑埋伏。但从鄄城过去到深清,再容易不过来人。
但同样的,鄄城十分难打下来。鄄城坐落在山谷之中,从傍晚开始起雾,到次日近正午那雾才散去。而且山谷间有野兽出没,池岁他们虽然有狼和鹰,一旦遇到熊和老虎之类的,他们也不敢冒险。
阿姬慕从地上捡了块石头起来,随手弹掉鄄城的那块石头:“就鄄城了。”
说的是北境话,但陈雏听懂了。
池岁点点头:“那就要好好做些准备了。”
能有最优解就用最优解,不管是陈赢川胜还是南俞那边胜,他们最后有九成概率都会对北境出手。
倒不如他们现在抓紧时机,先行将主动权拿在手中。
鄄城很难攻打,阿姬慕点了点鄄城和另外两个城池之间的地点:“不妨去来郡看看?这个地方我记得,没什么人烟,好像只有十几户人家。”
来郡在鄄城所处的入口,长年大风,没什么人烟,但多少还有几个村庄。太祖当时很喜欢这个地方,来郡便是他取的名字。
*
夜深了,皇宫内点起了灯火,小宫女和小公公们也落灯歇下,宫中只剩下巡逻的侍卫们。
周墨垚宫中,陈枭哭个不停,脸红扑扑的,他这是发烧了。
被吵醒的陈鹰有些焦急。
周墨垚现在在被禁足,连着她宫中的下人也不能出去。陈鹰穿着中衣,不顾周墨垚的阻拦火急火燎地就冲了出去。
门口的侍卫见是陈鹰,眼皮也没抬,就让陈鹰跑了出去。
小婢女不解地哄着陈鹰 ,转头问周墨垚:“娘娘,为什么不让阿鹰去?我们这里能出去的只有他了。”
周墨垚握着手帕,不住地抹着眼泪。
陈赢川这些日子脾气越发地奇怪,周墨垚害怕陈鹰过去会触了陈赢川的霉头。
陈鹰一路找了过去。
陈赢川寝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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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还亮着,小公公将陈鹰拦下,走进去禀报陈赢川。
所幸的是,陈赢川见了陈鹰。听闻陈枭发烧哭得不停,陈赢川赶忙让人去太医院找人。
他起身披上外裳,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枭,这傻孩子不知道自己先去找太医吗 ?
等陈赢川寝宫的人全部离开后,一个人影闪了进去。
陈赢川在寝宫中修了一个暗室。那人似乎很了解,摆动了一下架上的装饰,暗道的门就被他打开了。
暗道里很暗,那人点燃了一支火把,照亮了他的脸。
赫然是崧的脸。
崧步伐很快,狭小的暗道里只有他的脚步声。
暗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暗室。
陈赢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这里修了个暗室,时间很赶,这个暗室十分简陋。
崧目光落在放在角落的虎符上,他将虎符收进暗袖,忽然吹灭了火把。
不远处传来侍卫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还有陈赢川指挥的声音:“看来有只小猫要和我们玩。你们把出口守好。”
糟了……被陈赢川意识到自己有这个意图了。
崧从袖中掏出几颗黑色球状物,他抬手,将球状物谈到道口。
等侍卫们举着火把到这里,崧重重地向下一踏,地面微震。
侍卫们看见了崧,刚想喊人,身体就突然无力地倒了下去。
崧用黑色纱布捂住他的脸,随后疾步跑了出去。
不出所料,陈赢川带着人在门口守着。锋利的刀锋指着崧,陈赢川反手握着长刀,他冷笑着看向崧。
“崧。”
就算崧挡住自己的面庞,陈赢川也知道是他:“你还是想为你兄长做事呀。”
吴仲喜从陈赢川身后出现,也多亏了崧把他留下,今天他看见崧半夜出门,才能及时地通风报信。
但崧依旧不慌张,他估计重施,周围所有人都倒下了,独独陈赢川还站在原地。
陈赢川用长刀撑着地,艰难地支撑自己的身体:“这是什么东西?”
崧掏出虎符,对着月光仔细端详。这个虎符是太祖时就开始沿用,上面留着许多斑驳的痕迹:“陛下,这是我的秘密武器,我可不能告诉你。”
陈赢川感觉眼皮很重,像勾着千斤石头一样。他咬牙切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崧走上前去,轻轻一按,陈赢川便倒在了地上。
在陈赢川快昏倒之前,崧笑眯眯道:“我本来也不想这么做的,但你居然想对北境动手。哦,我挺喜欢平雁王的,他这个人很有意思。你不知道,如果你不对平雁王赶尽杀绝,凭借他对你的敬爱程度,你跟他说一句,他会把虎符给你的。只可惜你听信了‘他’呀。”
崧蹲下身,凑近陈赢川的耳朵道:“陛下,再告诉你个事实吧。你那个背后谋士……可是和白昱有些关系。我会算卦,什么都瞒不过我。”
皇宫之上盘旋着几只鸟雀,在崧走出皇宫之后朝着远处飞去。
“崧,现在去哪儿?”阴影之处,有个人突然出声。
崧拉了拉他的黑色纱布,用北境话,一字一顿地说道:“去西漠那边找苏子卿。”
“呵。”那人轻笑了一声:“真是不嫌事大。”
38. 来郡(2)
早上不知道怎么回事,陈雏有种不好的预感。
并不是认为他们到来郡会遇到危险,而是觉得自己身边某个人会受到伤害。
当然不是池岁。
陈雏不安地用手摩挲着后脑勺。
身下的沉月敏锐的觉察到了主人的情绪不高,它放慢脚步,企图用自己的行动来让主人感觉没有那么焦虑。
陈雏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深呼吸了一下。
还没走到来郡,风已经大了起来。这些风还携带着沙子,让人迷了眼。
陈雏捂着嘴咳了几声,这里的空气弥漫着一种让人难以描述的腥味,不至于让人受不了,但闻着也不好受。
池岁见他这么难受,扔过去一个香包。
这股味道是来郡人防蛇虎扑洒的药草味,曾经的他们对蛇虎不堪其扰,但不知道谁发现了这股味道可以防止它们出现,来郡人便一直沿用了下来。
不得不说百姓是最智慧的。
陈雏将香包抵在鼻下,这才觉得自己好受了一点。但他心中的焦躁却无法压制下去。
来郡有位老翁挑着扁担走在旁边,看见朝着鄄城走去的军队,见怪不怪地往路边走了走。
陈雏见他这样,忍不住问道:“老伯,你怎么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老翁头发花白,双目却很精明。他看着小子不像是一直带兵打仗的模样,却也不像是山匪,便道:“小公子,你们不介意的话不妨到我们那里去坐坐。”
陈雏转头看向池岁,对方点头同意后,陈雏方对老翁点头。
老翁便能看出这里能做主的是谁,他对着池岁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睛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池岁太过年轻,在他们印象里不是能主持大局的。
来郡人都住在山林中,老翁说,这里风很大,住在山林里可以防止东西被风吹走。
老翁将扁担放进屋内,叫出了一位老妪。
老妪应该是老翁的夫人,见来了这么多客人也不奇怪,反而裹着衣服朝外去叫其他几户人家。
老翁让陈雏他们坐下,将这里的故事给他们娓娓道来。
来郡并不是一个适合人居住的地方,而太祖当年征战到此处,是受到了山匪的阻拦。
他们来郡的人都是山匪的子女,世世代代都在这里居住。
他们很害怕别的地方的人对他们暗中倾轧,故都不敢搬到其他地方去住。
老妪叫来了数十位年轻人,个个都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
年轻人畏畏缩缩地站成了一排,个个低着脑袋,没有吭声。
老翁像是能做主的人,他爱怜地看了一眼这些年轻人:“但就在近几年,鄄城那边的人突然对我们动手,大肆烧杀抢夺。”
老妪拍了拍其中一个年轻人的背,那个年轻人上前一步,声若蚊呐:“自从之前那位将军在这里受到埋伏,鄄城的人害怕我们像祖先一样,要作为山匪去抢夺他们的军队。打着不让我们有反扑意图的旗号,让我们过的水深火热。”
年轻人突然泣不成声,老妪叹了口气,将他的话补充完:“他们还抢走了我们这里年轻姑娘,甚至连这些孩子的母亲都不放过。”
不是和杨伯皋那群人一样的行径吗?
眼见着陈雏要发怒,池岁赶忙摁住他:“阿伯,你刚才看到我们却并不害怕,也没急着回来通知人,为何?”
老翁揉了揉因为常年抗东西落下伤病的肩,他痛苦地说道:“我以为你们是朝廷派来的,看你这么年轻,就知道不是了。”
闻言,老妪更是激动起来了,她抓住陈雏的手,不住地问道:“你们不会做像他们一样的事吧?”
陈雏坚定地看着老妪,语气里满是痛恨:“我们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明明去年朝廷就说会派人来处理这边的事,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一旁的年轻人满脸恨恨,他们这边消息滞后,还不知道皇帝已经换了人。
陈雏本来还蛮心愤恨,但听见这句话,他情绪一下低落起来。
老翁抬手制止了年轻人继续说下去,他看出了面前这群人神色很不对劲。
“是京城发生了什么事吗?”老翁看他们这副模样就不对,虽然面前这些人大部分都长了一副北境面孔,可并不是像有什么坏心思,不然他们早就像鄄城那些人一样对他们做出惨无人道的事来。
陈雏面上很是沉重:“皇爷爷在国朝日遇刺,现在的皇帝是以前的延乐王。”
听见陈雏话语中的称呼,老翁意识到陈雏身份是最不简单。
他站起身来,对着陈雏行礼:“是草民有眼不识泰山,没有认出殿下。”
“老伯,您还是别对我这么客气,我现在是陛下追杀的人。”陈雏苦涩地笑,要是他现在被陈赢川的人发现少不了又是一顿麻烦。
年轻人听见陈雏的话纸红着眼看向了一边,既然是这样的话,他也没办法过多责备。
陈雏对另一件事更上心,他弯腰将老翁扶起:“老伯,我想问问您之前苏子元将军在这里的事。”
池岁之前讲其实是有内鬼作祟,但崧又说不尽然。
陈雏对这件事很是上心。
老翁常年待在这里,并不知道苏子元到底是谁。但一听到将军他便知道了。
四年前那一战可打的轰轰烈烈,却也是他们来郡过的最安稳的一段时日。
当时西漠骑兵来犯,朝廷那边做出了反应,老翁他们还生气地觉着,是朝廷不管他们了,不然他们一直向朝廷发出的求救,朝廷却根本不搭理。
可是后来那位将军在鄄城外苦苦酣战近一月,还险些落得个战败沙场的结局。老翁他们便觉得,和鄄城比起来,他们来郡的的确确算不上什么。
陈雏见老翁陷入沉思,趁热打铁问道:“他究竟是怎么战败的?”
是啊。
怎么战败的呢?
老翁想起当时的情形,当时他的儿子热血沸腾想要去参军,自己阻拦无果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去。
儿子说,当时明明将军有战胜之势,却因为一个探子的话,局势被深深逆转。
那个探子就是池岁口中的叛徒。陈雏既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为苏子元感到不值。
正当他十分颓败之时,旁边另一名年轻人突然开口:“阿饮伯,我记得当时好像不是这样的情形。”
这个年轻人当时也参与了那场战斗。
来郡的人虽然深受鄄城人的骚扰,但一遇到敌军外犯,却还是分外的团结。
年轻人走到陈雏面前,一字一顿道:“将军当时一开始并不相信那个探子的话,那个探子说的太离谱,是个人都不会相信。”
那探子说,西漠那边并不会善罢甘休,在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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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佯败,然后等他们追出城来伺机反击。
苏子元当时自然是不信这个的,凭借这么多年他和西漠那边的冲突,先不说他并不觉得西漠那边会有这么重的心机 ,再者成王败寇已定,他怎么可能会追着败军前去。
可这件事就明明白白的发生了。
谁也不知道那天苏子元是怎么想的,他们只知道苏子元那日十分的不理智。
这便是崧说的其中另有隐情。
可现在看来这个隐情只有苏子元自己知晓。
陈雏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有些失望地低头看着手中漂浮着茶叶的杯子。
池岁眼中透露着深深的无奈,现在这个时候,陈雏自己都自顾不暇,还能去想着别人。
可真是……
让人感叹且嫉妒他们的感情。
“岁,你看。”
一旁,阿姬慕抬头看着天,突然出声。
话音刚落,陈雏和池岁都抬头看去。
天上盘旋着一只鹰,它正在追逐一只信鸽。
池岁眉头微皱,那只信鸽的方向是朝着鄄城去的。
一声破空之音响起,一支利箭从他们这边破弦而出。
是陈雏动手了。
那只信鸽被利箭穿破了喉咙,不再能挥动羽翼它,直直向下掉落。
阳从陈雏身后飞起,在那只鹰抓住信鸽之前,迅速将信鸽叼起。
阳在空中盘旋一圈之后,迅速向下飞来。
陈雏抬手,阳稳稳落在护手上,将信鸽吐在地上。
那只没有抓到猎物的鹰委屈地盯了一眼阳,慢慢且萎靡不振地落到了池岁肩上。
信鸽脚上绑着小小的信纸,陈雏将它取下来,展开来看。
上面的字他并不认识,不是大黎字。
池岁接过去一看,微微蹙眉:“这是西漠那边的文字。”
这上面怎么写的是英文,他看起来毫无阻力。
英文是什么?
陈雏默不作声地看着池岁。池岁自然是留意到了他的视线,但他只以为是陈雏在暗示他把上面的内容读出来。
于是池岁兢兢业业当起了翻译官:“在透空河偶遇苏子元,对方重伤而逃,估计命不久矣。”
池岁念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刚才才聊到苏子元,现在局势怎么又发生了变化?
陈雏心神不宁地盯着池岁,有什么东西福至心灵,他问:“这是白昱写的吗?”
池岁看着落款画着一个太阳的符号,有些迟疑。
真的是白昱吗?
单凭一个模棱两可的符号真的能确定是他吗?
*
得知苏子元获胜后,在回西漠那边的路上遇到了一支莫名其妙的队伍,在一番切磋下来,苏子元甚至没有胜过他们。
陈赢川脸色沉的可怕,那日崧从他这里盗走虎符后,他便比以前显得更可怕。
吴仲喜上前一步:“陛下,现在右大将军生死不明,得多派些人去保护左大将军。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位强有力的将军,不能再让敌人趁虚而入。”
“我知道!你给我闭嘴!”陈赢川暴怒。
吴仲喜自觉不能再多嘴,他微微一躬身便告退。
他离开之后,陈赢川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乌黑的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大殿外。
39. 来郡(3)
虞松带着兰酒舒躲在山洞中,他们被白昱找到的时候,天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白昱脸上还残留着血迹,他高高在上地看着这两人,露出一个极为冷酷的笑:“虞松,我说过了,不要带他出来。你不听,还做了逃兵。”
虞松不敢抬头看他,闷声闷气道:“丞相,我只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
“有陛下在,你不必多虑。”白昱闻言笑了一下。
有凌珑在才不放心好吗?到了他手上的人,指不定要被怎么折磨。
想起自己被关在皇宫里的那几个兄弟,虞松眸光沉了下去。
凌珑最好别对他的兄弟做什么,不然他绝对会和凌珑搞个鱼死网破。
“前面是江南,跟我去见个人。”白昱拿出巾帕,慢条斯理地把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兰酒舒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白昱烦躁地皱了皱眉。
虞松见状,赶忙抬手捂住兰酒舒的嘴。
*
自从知道苏子元现在情况不太好后,陈雏就阴沉着一张脸。
之前爱和他嘻嘻哈哈的阿姬慕也识趣地没有吭声。
池岁和老翁继续交谈了很久,得知了这边大致的情况后,才慢悠悠坐到陈雏身旁。
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去安慰陈雏,毕竟陈雏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男孩,遇到这些事,六神无主是难免的。
陈雏本来心里是怨念陈赢川的,现在又怪起自己来,如果自己当初没有跟着池岁离开深清,苏子元他们现在的情形是不是要好一些?
不过这些他也不得而知,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可能还有返回的余地。
陈雏喃喃自语,明明那个“他”说是来拯救自己的,可现在的情况还是变得糟糕起来。
他不懂那个“他”回来的意义是什么。
陈雏正想着,突然看见眼前闪过一道光。
是系统回来了。
系统跳到池岁手上,闷声道:“情况好像有些不太妙。”
系统瞥见陈雏黑黑的脸,忍不住往池岁手心里钻。
陈雏现在的表情也太可怕了吧。
池岁环顾四周一圈,确认没有其他人后,问系统:“主系统有告诉你什么吗?”
系统小声道:“那个白昱,他的权限很高。连主系统都没办法知道他现实生活中是谁。”
由此可见,白昱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任务,才能到现在这个地步。
这下系统有些绝望了,池岁不过是一个新人,是没办法战胜有更多金手指的白昱。
池岁不信邪,他不信一个人会完完全全地没有弱点。
系统倒是有一个最差的解决方法,不过事情没有到完全没法挽回的地步,他是不会给宿主说的。
这个方法对宿主来说太不公平了。
陈雏幽幽地扫了眼系统,他抬手想要触碰系统,却碰了个空。
陈雏可以看见它,却碰不到它。
“啧。”
陈雏嫌弃地扭开头,他以为这玩意儿摸起来手感会很好,但啥也摸不到。
池岁抬手将系统递了过去:“差不多休整一会儿,我们就要去鄄城那边看看。”
还不是时候去攻打鄄城,池岁向来谨慎,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他不敢动手。
系统在陈雏身上蹦来蹦去,左看看,右看看,它觉得这人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对。
这个眼神很像是看猎物的眼神。
系统想要缩回去,又回想起自己这边没有很好的完成任务,给陈雏带来不少麻烦,只能硬生生地忍住。
身后传来脚步声,陈雏和池岁都回头看去,是老翁和老妪互相搀扶着走过来。
老妪手臂上还悬着一个篮筐,里面装满了水果:“小殿下,还有这位大人,不知道用什么款待你们,就只能用这些水果。”
他们自己都是挣扎着生活,却还是硬生生地挤出了水果给池岁他们。
池岁受宠若惊地接过水果,看着老翁他们眼里的希冀,池岁做出承诺:“我会帮你们解决掉鄄城这个麻烦,还你们一片安宁。”
说着,他用手肘撞了撞身旁还愣愣站着的陈雏。
陈雏也被老翁他们眼底的神色烫了一下,当时他在王笙姑娘的眼底也看到过这种神色。
还有江南那群无辜百姓的眼底。
说到底,造成他们痛处的人都是身居高位之人,有什么情绪在陈雏心底蔓延开。
他如果让老翁他们失望了,他们会不会责怪自己?
陈雏垂下头,不敢直视老翁他们的眼睛。
在老翁他们期待的目光下,陈雏抬起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老伯,我不能保证我能做到我们攻下鄄城之后,你们之后能一直不受他们的骚扰。但只要我能做到,我就一定会让你们的愿望成真。”
池岁侧头看着陈雏,这些事对他影响还是很大呀,已经从一个不成熟的孩子成长了。
池岁突然有种老父亲的心态。
阿姬慕跟着那群年轻人到来郡四处走走,探看地形。说实话,他在心底是想跟着神女一路走。但狼王发话,不得不听。
阿姬慕敏捷地爬上树,站在树上眺望远处。
鄄城常年隐藏在浓雾之中,可谓是名不虚传。
现在天色还没暗下去,来郡到鄄城之间的路已经起了薄薄一层雾。
年轻人站在树下,叉着腰,小声道:“我们还是很希望这个时候到来的。”
阿姬慕听不懂,狼王和陈雏又都不在他身边,他只能满脸迷茫地看着年轻人。
年轻人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兀自骂起鄄城的那群人。
阿姬慕挠挠头,看年轻人面上的神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阿姬慕搜肠寡肚想出了一句话:“请节哀。”
年轻人有些无语,他盯着阿姬慕看了好一会儿,实在是没忍住骂了一句。
要不是这个人长了一张异邦人的脸,又好像是异邦的领导者,年轻人就想一拳打过去。
这人可真不会说话。
“喂,阿姬慕。”陈雏和池岁在另一帮人的带领下和阿姬慕碰头。
阿姬慕从树上跳下来,他道:“你们怎么过来了?有我一个人看就行。”
池岁笑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而是我们实在需要小心谨慎。”
刚才信使来报,说是神女那边已经打下了三座城池。
池岁把这一好消息告诉阿姬慕,阿姬慕脸上露出艳羡的神色,他也想跟着神女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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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不愧是神女。
百战不殆。
年轻人看了看他们,只看到陈雏长了一张他们大黎人的脸,故走上前去说:“还有一炷香时间,他们有一路商人会回鄄城,大人如果想要查看消息,可以混进这些商人进去。”
年轻人对鄄城人的作息了如指掌。
他曾经有段时间生活在鄄城,后来他娘被鄄城人掳走,自己在鄄城报官无门,甚至还被同僚欺辱,他一气之下便回来郡。
鸫一直跟着陈雏,不过他隐藏在暗处,年轻人一时也没看见他。听见年轻人的话,鸫快速地溜到了陈雏身边:“主子,我可以跟着他们进去。”
也只有他能跟着进去,陈雏这细皮嫩肉,一看就不是像商人一样饱经风霜的模样,而另外一群北境人,从长相来看就和商人不是一路人。
年轻人好奇地打量起鸫来,听闻达官贵人就喜欢豢养暗卫,他猜到鸫的身份,所以表情看起来不是很惊讶。
陈雏对着鸫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我们这边查探完,就先回营地休息,你到时到营地来找我。”
鸫一口答应下来。
*
神女把玩着手中用玉雕刻的太守印,上面有一只珠圆润玉的王八。
神女看着被五花大绑起来的太守,让译知翻译她的话。
“我刚才见你书房里有向大黎皇帝的书信,但你为什么做做样子变降了?”
神女想不明白,在她印象里,大黎人对君主都是忠心耿耿,不会做叛主的事。
太守没想到自己降了,却依旧还要遭此大罪。
他苦不堪言道:“新帝太过荒唐,任人唯亲。而且我听说他这个帝位来的不干净。”
深清多少有些谣言,陈赢川上位后就对陈雏百般刁难,他们都说,先帝在临终前,其实是想立陈雏为帝,但陈赢川串通了先帝的近侍公公,才登上这个帝位。
太守还听说,小殿下是跟着北境人一起朝深清进攻,更对这个谣言深信不疑。
神女听完译知的话,嘲讽地说道:“只可惜你想错了。我亲口听平雁王所讲,你们先帝就是想立陈赢川为皇,不过你们倒是为平雁王扫清障碍。”
太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神女将太守印章放在桌上:“一路都畅通无阻,也太没意思了。你,去跟后面的人说,让他们好好备战,看看你们的实力。”
没想到神女还有这个癖好。
旁边的译知神色扭曲了一瞬。
神女转头看向身旁跟着的巫女:“塔克里莎,你知道岁那边如何?”
塔克里莎已经年过半百,头发花白。她是崧的老师,崧的神算都是跟着塔克里莎学习。
塔克里莎抬头观望天,嘴中念念有词。
片刻后,塔克里莎对着神女点点头。
神女放心地笑了,她和池列都知道这个岁不是原来的那个。
一开始她还很担心岁会比不过其他族人,但在岁成功当上狼王后,神女和池列都放心下来。
不管住在岁身体里的灵魂到底是谁,只要她身上流着自己的血脉,她并认同这个儿子。
更何况塔克里莎还告诉她,原来的那个岁,在异世也过得好好的。
40. 小早
陈雏蹲在树下磨着箭锋,他身旁放着一碗奇怪的液汁,见着池岁走来,他伸手拦了一下。
“小心别碰着了。”陈雏将液汁端到了另一旁。
池岁看见这个东西的颜色就觉得不太妙,他向后退:“你为什么喜欢捣鼓这么奇怪的东西?”
陈雏也算不上是对这些玩意儿的喜欢,只是在他的印象里,老太傅说必要的时候,这些液汁可以让他免受危害。
他们已经计划好,在鸫带着情报回来后第三天,就向鄄城发起总攻。
不过,陈雏总有一些不安。
他并不觉得西漠边人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那封信究竟是传给谁的?
如果是鄄城的人还好,但如果是西漠那边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传信的人为了保险起见,一般都不止放飞一只信鸽。
而陈雏他们,到目前为止也只看见了那只信鸽。不难怀疑,有信鸽从其他路线将消息传递到了那边。
苏子元生死不明,这个唯一能镇住西漠骑兵的人不在,西漠那边必定会抓住这个机会。
就算苏子卿还在这边,西漠人见她只是一介女子,根本不会把她放在心上。
陈雏他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池岁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他擦拭着他的刀,那刀面可以反射出他那张看似波澜不惊的面庞。
池岁那张脸太有迷惑性了,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会让人以为他是一个高深莫测的人。
然而并不是这样。
*
鸫去了两天才回来。
他脸色不太好看,看样子问题很棘手。
鸫眼底是一片乌黑,这两天为了打探消息,他一直没休息。
阿姬慕根本不懂现在的情况是有多么的难搞,他磨刀霍霍:“干就是了,何必担心这么多?”
池岁无可奈何地拍了拍阿姬慕的肩,早知道就把他兄长留下来,这孩子太过莽撞。
之前阿姬慕还说,只要让陈雏长长教训,就知道冲动的后果。现在他自己都不能做到平静下来。
陈雏给阿姬慕倒了一壶水:“你先别激动,听听鸫怎么说。”
阿姬慕被池岁一把摁下,强行让他冷静。
鸫将藏在袖中的东西拿了出来。他盯着陈雏的眼睛说:“鄄城刺史真不是个东西。”
那东西像是人的手骨,被什么东西浸泡过,显得格外森白吓人。
陈雏不知道鸫为何这么说,单单是这个手骨并不能说明什么东西。
鸫的脸扭曲得不成样,他浑身发着抖,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苏将军的未婚妻并没有死去,她被鄄城太守关起来了。”
这和王笙姑娘的娘亲好相似。
不知道为什么,陈雏心里那股闷闷的感觉更甚。
译知耐心地给阿姬慕翻译鸫的话,顺带还解释了四年前这里发生过的事。
阿姬慕不解,他心直口快道:“可这又跟苏子元战败有什么关系?”
鸫更加气愤,仇恨的火花在他眼中跳跃,眉毛紧紧地拧成一团:“当年,苏将军是被凌秀姑娘引出去的。西漠人把她当做人质,引诱苏将军出城。凌秀姑娘怎么可能一个人跑到城外去?是被鄄城太守给五花大绑扔出去的。”
说到后面,鸫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要不说他和陈雏是主仆关系,连生气发怒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鸫拍案而起:“最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剁下凌秀姑娘的尾指,把它当做自己的战利品。”
因为苏子元没死,他的未婚妻就被迫承担痛苦。
陈雏问:“可子元……他不是亲眼看着凌秀自刎的吗?”
凌秀当时被西漠人抓住,以为自己没有生的可能,于是挥刀自刎。
可现在又说她还活着。
鸫闭上眼睛,面上的神色满是痛楚:“她的确这么做了。鄄城太守不惜一切将她救活,又让她生不如死的活着。”
听到最后,在场所有人面上都是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
凌秀尚是如此,更别说来郡那些被抓走的女孩们。鄄城太守把她们都当做战利品,简直比杨伯皋还猪狗不如。
两人都是同等败类,鄄城太守居然更胜一筹。
“看来这下,西漠那边真的会出手。”池岁深呼吸,让情绪平静下来。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鄄城周边的山道险峻,怪石横堆,在起雾的时候,他们不但看不清方向,还很容易被鄄城的人反击。
陈雏让鸫退下休息,池岁和阿姬慕也屏退其他无关人员。
陈雏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仰头将水一饮而尽,心中的愤懑总算缓解了一些。
阿姬慕将弯刀放在桌上,不单单是陈雏,任何人都很痛恨这一类人。
让别人妻离子散,有情人不得终成眷属,折磨这些无辜的人。
阿姬慕现在就想刀刃鄄城太守。
陈雏从腰间取下一枚令牌放在桌上,他说:“这是子元给我的令牌,有这个令牌就可以和子卿姑娘有联系。我们需要她带兵帮助。”
军有军规。
苏子元留在西漠的兵都是由苏子卿带领,如果没有令牌,陈雏又没有完整的虎符。苏子卿会害怕是奸细诈传,故而不敢出兵。
现在的问题就是谁去传信?
到苏子卿那儿去不旦要经过鄄城,还要经过一段西漠人的地盘。
让鸫去,时间太过紧急,鸫又没休息好,很可能会被西漠人抓住。
陈雏食指不断地敲击着桌子,发出微弱但扰人的声。
他们这些天都高度紧绷着,池岁被这声响搞得心情有些糟糕。
他刚想说些什么,就对上陈雏那双清澈的眼眸。
就一个眼神,池岁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想也没想,池岁就开口拒绝,但陈雏的声音更大,压过了他的拒绝声。
“让我去试试吧。”陈雏将手抬起,眼中是志在必得。
他心里清楚,池岁现在没有理由能拒绝他。
他马术和射术都了得,就算西漠骑兵追查他,他也可以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就是经过鄄城有些困难。
“小殿下,你……”池岁果真词穷,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陈雏将手放到池岁肩上,语气坚定:“池岁,是你们再帮我回到深清,我不可能什么事也不干。”
到目前为止,出力的都是北境人。如果这一关不过去,北境这一举动便是出力不讨好。
为了不让他们的苦劳作废,陈雏必须向前去!
也只能这样了。
池岁担忧地望着陈雏收拾东西。
他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小殿下此行平安。
与此同时,在西漠边境的苏子卿觉得心口猛然一痛。
上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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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种感觉,还是父亲战败的时候。
苏子卿望向南方,她直觉告诉自己,兄长出事了。
周围的小兵还在刻苦操练着。
苏子卿站在高处,不安地走来走去。自从情形紧张起来之后,她和兄长便再无联系。
听闻小殿下跟随北境人在往深清打。
苏子卿双手合成一个拳头放在胸口,她闭上双眼,虔诚地希望小殿下能快点回去。
如果可以,她也想帮帮小殿下。
就算违背军规也要这么做。
战鼓声又隐隐传来,兄长被新帝派去苍山之后,一直有西漠骑兵来骚扰他们。
手里的兵不够,苏子卿不敢贸然回击,只能一次次的让他们尽量抵挡西漠的攻打。
所幸,到现在,西漠还不能有半点前进。
唐垣校尉站在苏子卿身旁,他和苏子卿心里有同样的想法。他们都想主动出击,可是苏子元在离开前,特意下令,让他们不要出动。
唐垣觉得他们是时候要做出行动了。
“小苏将军。”
在唐垣他们心里,苏子卿担得上这一句小苏将军。
苏子卿回过头后,唐垣请求道:“再等一周,如果将军那边还是没有消息,我们就违背军规,主动出击吧。”
苏子卿笑了,她和苏子元长相都十分出众,像谪仙。
唐垣被她这一笑晃了神。
苏子卿将腰间的面具戴在脸上,她美得雌雄莫辨,戴上面具之后更同她的兄长有九分相似。
苏子卿声音里含笑:“校尉和我心意相通啊。”
苏子卿将腰间的佩剑抽出,动作干脆利落,英姿飒爽。
她回头望着听见战鼓声整装待发的士兵们:“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就用尽全力击退这群狼群虎豹!”
“杀!杀!杀!”
士兵们用脚踏地,声音震天响。
苏家军只听苏家人的命令,无论男女。他们早就想上战场,酣畅淋漓地厮杀一顿了。
*
月上柳梢头,听见厮杀声的崧有些失望地坐在树枝上。
还是来迟了一步,赶在苏子卿出动前一刻来该多好。
树下,神秘人将树枝一端削得锋利,他打了个哈欠:“崧,你说平雁王会到这里来,我怎么这么不信?”
崧好没好气地给他一个白眼:“我说会就一定会。”
神秘人将削尖的一端插到泥土中,看上去有些不满崧的态度。
崧双手捧着脸,晃着腿看向星空。不知道他通过星象看到什么,又是忍不住翻白眼。
神秘人给自己搭了个遮风的地方躺下,这荒郊野外,还没有一个驿站,他只能这样应付。
崧从树上一跃而下,他再看了看天,盘腿坐在神秘人身边:“欸,打个赌。”
神秘人转身过去不看崧。
崧扒拉了一下神秘人,见对方真的不想开口说话,才慢悠悠道:“我赌小平雁两天后会到,而且苏子卿他们那边刚好结束。”
神秘人终于开口了:“和你这种神算子没什么好聊的。”
“呀,小早。”崧躺在神秘人身边,依旧是一副欠揍的模样:“那你为什么还要陪我玩儿这一场游戏?”
神秘人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都说了不要这么叫我。”
至于这一场局……
当然是把水搅得越混越好。
41. 凌秀
陈雏戴上斗笠,将自己藏在商人中间。鄄城守卫挨个挨个排查。
本来守卫都快查到陈雏了,不知道看到什么,守卫们冲向陈雏身后。
那群守卫迅速向后跑去,他们拿着兵器,对着一个人追去。
陈雏不动声色地跟在前面那波人中,穿进了城内。
鄄城有两道一南一西的城门。有一部分商人只是穿过城门,他们是去西漠的商人。
陈雏混在他们其中,根本没有异常。
远行的商人戴着斗笠为了防风沙,刚好给陈雏伪装的时机。
到了西城门,商人们本来想交通行令出城,没成想,城门却被守卫拦住,不让上商人出城。
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开始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陈雏有些紧张地朝人群中走了些,他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
不过并不是这样。
守卫头头站在最前面,他声音很大,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西漠那边出兵正打着呢,等这一仗打完你们就可以出去。”
西漠来犯……
陈雏倒不担心苏子卿他们会打不过西漠人,只是更害怕他被关在城内的这段时间,会被鄄城里的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人群渐渐散去,陈雏压低帽檐,跟着大部分商人走进一家驿站。
驿站老板记不清这么多商人,陈雏给了他一些碎银子,订了间房间。驿站老板并不奇怪,让小二带着他到楼上去。
陈雏简单收拾了一下,他把东西都藏在柜子深处,随后走下楼找了个位子,用屏风阻挡住其他人看来的视线,自己却能将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商人甲不停地劝着酒,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还不如一醉方休。
商人乙闷闷不乐,他没什么心情喝酒,吐槽道:“西漠这群人也太不会找时候了。今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
这仗一打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们这批货不卖完,是没办法回家。不是家里人不让,是他们没有这个脸面。
小二端上来一盘牛肉,陈雏就着酒,一口一口吃着。
商人甲、乙都在不停地吐露着心声。
陈雏放下筷子,刚想起身离开,就听见后面来了位商人丙。
商人丙见这两位商人都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凑近他们,小声道:“我知道有条小路可以出城,只不过需要你们自己把货物搬出去。”
这声音也不算小,刚好够陈雏偷听。
商人丙语调稍稍拔高了些:“今晚戌时末,你们同我一起出来,我给你们指路。”
两位商人连连应下,同时放下了酒杯,生怕喝醉误了事。
……
戌时末,陈雏站在窗前,等待着那三个商人的身影出现。
他刚在那里站了一会儿,那三个人的人影就出现在后门。
留意到他们离开的方向后,陈雏悄无声息地下了楼,跟上了他们。
鄄城有城归,戌时便有打工人敲锣,这时候所有人都不准出门。
主要是害怕有人到城门去,和西漠人里应外合,造成一些不可估量的后果。
陈雏穿着夜行衣,很好的隐藏在夜色之中。就算有士兵巡逻,他藏在阴影之处也不容易被发现。
不过商人丙刻意避开士兵,他们到现在还没遇到过士兵。
经过刺史府后门,商人甲乙丙放慢脚步。刺史府守卫很多,经过这里的时候要小心,只要不被守卫发现,什么都好说。
陈雏直接跃上屋檐,很多时候守卫都不会注意屋檐上的情况,所以他位置越高,越不容易被发现。
太守府内传来女子悲戚的哭声。
商人甲好奇地想要驻足观望,却被商人丙推着向前走去。
在这里停留时间越久越容易被发现,一旦被发现,那可不是掉层皮就能解决的事。
陈雏也感觉到有些奇怪,不过当务之急是发现另一个出口在哪里。
先找到那个出口再回来,也来得及。
那是个很小的缝隙,商人们的马匹是没办法通过的。
不过,在商人前行的路上会遇到很多突发情况,就像马匹会因为疾病或者疲惫而突然死去,他们会在路上的驿站买马。
只要把货物送过去,什么都不成问题。
商人甲、乙正想庆祝,却被商人丙,捂住嘴不让他们开口。
陈雏看着越来越走近的士兵,将身形一顿,趴在了屋檐上。
等他再抬头,商人甲乙丙已经不见踪影。
*
陈雏回到刺史府后门,此时后门正站了四位士兵。
他们都没有抬头的习惯,所以并没有发现陈雏。
那女子还在不断哭泣,士兵没有一个想要去查看,像是已经习以为常。
想起来郡那些姑娘,陈雏站在房顶上,循着声音飞檐走壁过去。
越往刺史府深处走,那哭声更大声。
陈雏这才发现原来不是一个女子,而是许多女子在深夜中哭泣。
她们肯定很想家。
陈雏蹲下身,探出个头看那院子里的情况。
院子中站着数十位士兵,但那些姑娘的数量可就多了。
陈雏一时没看清到底有多少人。
这刺史可真是畜生。
陈雏现在有些纠结,他到底是先去找子卿姑娘,还是先救这些姑娘们。
屋檐下,有位女子并没有哭泣,她抬头,无意间瞥见了在屋檐上的陈雏,瞳孔猛地放大。
这人……太像黎帝了。
凌秀估摸着他的年纪,猜到了这是哪位。
凌秀不动声色地低下头,不断用手拍着旁边姑娘的背。
之前那狗刺史为了刺激她,说是子元自从战败之后,回到深清就一蹶不振,还和皇长孙平雁王一直泡在酒坛子里,不成大器。
现在,陈雏到这儿来了。
凌秀心中有一个计划。
陈雏肯定不是特意为她们前来,子元都不知道自己还活着,更何况是小殿下。
白天刺史不让她们出门,只有晚上才可以被放出来放风。
凌秀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她走到侍卫面前,面带微笑:“李大哥,奴有些饿了,能否去食堂拿些吃食?”
刺史虽然关着她们,不让她们出去,但在衣食住行上可没有亏待过。
李大哥不敢怠慢,他和同伴交代了一些便走出去。
凌秀用余光看见陈雏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于是将手背在身后,对着陈雏做了几个手势。
陈雏自然是没有错过这个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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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睛瞪大了些。
这个手势他在苏子元那儿看到过。
是什么意思来着?
——不要着急,慢慢来。
陈雏单凭这个手势就知道这是凌秀,他不觉将视线落在凌秀手上。
凌秀右手尾指果然没有了。
陈雏紧紧咬住后槽牙,生怕自己气愤到发出一点动静。
凌秀继续打着手势——等你的事解决之后再来帮我们。
不愧是苏子元的青梅,在这些事上看的格外通透。
陈雏想了想,他对这些手势都不熟悉,只是能认懂的程度。
陈雏从暗袖中掏出一片竹片,用炭块在竹片写下一段话后,他轻轻一抛,竹片不偏不倚刚好落在凌秀身旁。
守卫们都没有看见,凌秀假装自己站累了,拉着身旁的姑娘坐了下来。
那片竹片,便刚好被凌秀藏在身下。
陈雏转身便离开了,他要回驿站拿东西,趁着夜色离开鄄城。
放风时间结束后,凌秀将竹片藏在袖中,一同带回了寝屋。
她是最先被带回来的,有自己单独的房间。
狗刺史这几日都不在府中,凌秀点燃烛火,就着烛火看竹片上的字。
——待子卿大捷,回鄄城救姑娘。
凌秀从屋子里找出冬日未用完的炭火,将竹片上的字抹去。
为何是子卿?
凌秀和苏家接触了这么些年,虽然知道子卿也在帮着兄长带兵打仗,但她也同样清楚,子元对子卿极其爱护,非必要时可是不会让她在前线。
凌秀担忧的吹灭烛火,让黑夜笼罩了她脸上的担忧。
*
池岁他们这些天都在来郡帮着老翁他们种田。
他们在森林之中开出一片地来种地,鄄城那一群强盗根本不给他们留吃食,只有把田开在这里,鄄城那群人才不会发现。
不得不说,来郡人还是有些智慧的。
池岁他们走进山林才发现,这里还是有很多姑娘的。
因为鄄城那些人,这些姑娘只能每日生活在森林中,很少人敢出去,除非她们到了老妪这个年纪。
有的人到死都没办法出去。
池岁目光中又不觉带了怜悯,这是个人人都难自保的时代。
除非你有权力,不然总会招人苛待。
老翁他们特意去猎了野鸡招待池岁他们。
作为回礼,阿姬慕带着士兵们走进山林,去猎了两头野猪回来。
“阿伯,今天就好好吃一顿吧。”池岁目光温柔,他很喜欢来郡这群人,热情好客,没有什么坏心眼。
老翁这几天没有见到陈雏,他心中满是担忧。趁着这个机会,老翁便问道:“这几日没有见到小殿下,是出什么事了吗?”
池岁也有些担心陈雏,但他面上不会表现出来。
他安抚老翁:“小殿下去西边找苏家军,我们到时候准备来个夹击。”
池岁和陈雏已经商量好了,陈雏和苏子卿碰头之后,就直接到鄄城外攻打。
到时候他们肯定没办法分心来郡之间,两边来个夹击,鄄城这边肯定没有什么办法。
陈雏只要将阳放飞作为信号,池岁这边看见了便会立即出兵。
不过,在此之前,一切都要顺利啊!
42. 疑虑
天蒙蒙亮的时候,陈雏从那个出口钻了出去。
他刚一出去,就听见后面传来那三个商人的脚步声。还好他来的早,不然准要和他们撞上。
陈雏将箭筒往背后提了提,趁着那三人还没有出来,他赶忙朝着苏子卿那边走去。
光靠走去肯定是不够,路过驿站,陈雏进去找店家买了一匹马。
沉月被养的太好,一看就不是商人们骑的马。陈雏也没有将它带上。
山谷风很大,两边都是悬崖峭壁,稍不注意就可能会摔得粉身碎骨。
风沙被风卷到陈雏身上,他附身,尽量让受风的躯体少一些。马蹄声回荡在山谷中,震落山边的碎石。山间的树木抵挡不住这些落石,它们落在山底,发出闷闷的声响。
雾气还没散去,陈雏要出鄄城的范围,他只能向下起去,不多时,那些雾气就吞噬掉陈雏的身影。
……
黄昏时,战斗接近尾声。
苏子卿挥刀砍下敌人的头颅,她能从眼神中看出,对方还是惧怕自己。多亏她一张和兄长相似的脸,才能镇住他们。
唐垣解决他那边的敌人后,迅速回到苏子卿身边。
苏子卿单手提着刀,另一只手举着盾,眼神冷酷。她的佩剑在之前的厮杀中脱手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她随手抢了把刀,就开始反击。
这其实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在战斗中丢失武器,要是被兄长知道了,肯定又要责备她。
不远处还有数十位西漠骑兵,他们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苏子卿。他们在找机会,趁苏子卿松懈时,把她一击毙命。
这次出兵,苏子卿只带了一百人。
一天过去,他们这边还剩五十多人。不过那数十位西漠人一看就是精兵,不然到现在,他们都毫发无伤。
苏子卿下令排阵,等待对方出击。
和她兄长相比,苏子卿的打发比较保守,她向来是以退为进,出后手置敌人于死地。
双方僵持不下,都等着对方先出手。
就在这时,一支箭从苏子卿他们身后射出。
利箭带起的风让西漠的沙扬了起来。
西漠人刚想躲开,那箭就贯穿他的喉咙。
陈雏向没有失手的时候,他那一箭让西漠骑兵警惕地想后退。
陈雏抓住缰绳,马被急急停下,蹄子在沙地上画出两道深深的沙痕。
苏子卿惊讶地盯着陈雏:“小殿下,您怎么来了?”
陈雏没回她的话,他将手中的令牌亮出来:“苏家军令牌在手,请苏家军助平雁一臂之力!”
他的声音回荡在苏家军间,这一下,士气高涨,就算只有五十人,也喊出了百来人的气势:“杀!杀!杀!”
“所以,小苏将军,快点把这边的敌人解决吧。”
陈雏将将箭搭在弦上,他目光锐利,黝黑的瞳孔里全是对西漠人的憎恨。鄄城太守可恨,可鄄城里的百姓是无辜的,不知道多少百姓的亡灵沉眠于这片土地之上,他们可能是商人,也可能只是要赶路去另一座城池的旅人。
陈雏闭上眼,平稳呼吸。他再睁开眼,目光就锁定正在撤退的西漠人。如果今天不把这数十位西漠骑兵留在这里,之后围剿鄄城的时候,这些西漠骑兵可能带着援兵来,将在鄄城外攻打的苏家军包围。
一声震耳欲聋的战鼓之后,陈雏拉满弓弦,两腿夹住身下的马肚,朝着西漠骑兵那边追去。
箭破空破空而出,将对面西漠人的胸口贯穿。
苏子卿深呼一口气,她举着刀:“苏家军,都随我前去帮助小殿下!”
苏家军很久都没这么酣畅淋漓地打过一仗了,将西漠人全部绞杀之后,不少人都痛快地笑了出来。
苏子卿连着放飞三支响箭,示意给营地里的人,他们获得了这次胜利。
*
陈雏跟着苏子卿到了营地,营地里士兵们欢呼着迎接凯旋的战士们。
苏子卿站在人群最后,她环胸看着陈雏:“小殿下,你是想篡位吗?”
这话没什么恶意。苏子卿从小爱舞剑弄刀,跟着父兄在军营里久了,开口也便是直来直去的了。
篡位吗?陈雏倒是没想过,既然苏子卿问出这个问题,他自然是要好好想想。
苏子卿也是个不会看眼色的,她挠挠头,继续问道:“你跟着北境那群人,不怕到时候打到深情,他们单方面毁约,让你吃不了好果子?”
这个问题陈雏倒是能及时地回答:“不会。我们这边的规矩,北境人不喜欢,他们喜欢自由。”
像神女一样,成天带着家人在外面驰骋,就像北境那成群的鹰一样。一群在天上翱翔,一群在草地上纵横。
这话对苏子卿来讲,她是不能理解的。苏子卿能带兵守卫家国,对她来讲,已经是自由的了。
为了庆祝他们胜利,火头军给他们宰了三头猪和一头羊来。烤羊肉“滋滋”冒着油,看起来就很好吃。
西漠这边晚上很冷,苏子卿带着陈雏坐到了火堆前,她用小刀割下羊肉腿递给陈雏:“小殿下,你知道兄长的近况如何吗?”
陈雏接过羊肉腿的动作一顿,他没办法骗苏子卿:“子元在回深清的路上遇到伏击,现在生死不明。”
苏子卿早就见惯生死,她亲眼目睹父亲是怎样战败沙场的。但她还是担心着兄长的安危,毕竟那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苏子卿心里对陈赢川的怨恨更多了。当初还在深清的时候,苏子卿就不喜欢陈赢川。一是,陈赢川以前有向先帝请求取她和墨垚姐姐其中一位为妻;二是,陈赢川最后居然真的娶到了墨垚姐姐,还让墨垚姐姐不要过多和她接触。
真的是气人。
化悲愤为食欲,苏子卿狠狠咬一口羊肉腿。等咬下之后,她才想起这本来是要给陈雏的。
苏子卿刚想道歉,就看见陈雏坐在那里出神。
“你怎么了?想什么?”苏子卿用干净的手在陈雏面前招了招。
陈雏回神,他有点搞不懂,明明家人有危险,苏子卿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你不担心子元吗?”陈雏也这么如实问出了口。
苏子卿弯起一只腿,放松地坐着:“当然担心了。小殿下,兄长是我的弱点,这是我不能在敌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再说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只能祈求兄长平安,担心是没用的。”
士兵们放松下来,开始载歌载舞。苏子卿看着他们的目光十分柔和,军队里的士兵们何尝不是她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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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卿小声道:“小殿下,最重要的是珍惜眼前人。”
珍惜眼前人。
陈雏叹气,眼前人能是谁?酒舒他没有保护好,皇爷爷也因为白明月而驾崩。
苏子卿想了一下,她问道:“你为什么和陛下决裂了?我记得你们以前关系还很要好。”
当时苏子卿只觉得只孩子有点傻气,陈赢川说什么就跟着做什么,一点儿自己的主见都没有。
陈雏一想到陈赢川前后的变化,始终觉得奇怪。就算池岁告诉他,陈赢川从一开始便是那个态度,自始自终都是那副模样,陈雏还是难以置信。
皇爷爷是牺牲自己,给了陈赢川一个出兵的机会。但陈赢川不但没有抓住这个机会,甚至还对着陈雏穷追不舍。
陈雏本来是怀疑崧的,池岁却说的那么肯定。陈雏对崧的怀疑少了几分,却还是觉得跟他脱不了关系。
陈雏仰头看着天,有些无奈:“他可能觉得我对他有威胁吧。”
听到这话,苏子卿是嗤之以鼻,她也不过多纠结,反而问道:“你到时候要我们怎么做?”
“我们从西城门进攻。”陈雏捡了根木枝,在沙土上画着图:“到时候池岁他们会从南门进攻。”
“池岁?”苏子卿国朝日也没有回深清,她唯一知道的就是不久前深清出了位名噪一时的国师,却不知道他国师的大名。
陈雏将手中的木枝随手一扔,他转头盯着苏子卿:“北境狼王。”
闻言,苏子卿疑惑滴地放下手中的小刀:“你什么时候认识北境狼王了?”
陈雏眼神真挚,语气肯定:“就是国师呀。”
苏子卿差点被没咽下去的羊肉哽住,她满脸震惊:“他一个狼王,是怎么想着来大黎做国师的?”
“说来复杂。”
话音刚落,一只鹰从天而降,阳跟在它身后,一嘴就想咬住那只鹰。那鹰从嘴里吐出什么到陈雏手中,在阳要啄住它的前一刻,鹰展翅飞向高空。
陈雏看着那东西,瞳孔猛地放大。
这是……虎符。
这下陈雏能认出那只鹰来了,这是崧的那一只。
*
鹰落回崧的肩上,它讨好地发出“叽叽叽”的叫声。
崧扔了块生肉给它,随后得意洋洋地转身看着那个神秘人:“我就说陈雏一定会到吧!”
神秘人还在用匕首削着什么东西,他打了个哈欠:“我们走这么远,就是为了给他半块虎符,你可真没意思。”
“小归隼拿到这个才能放心大胆地去做。”崧又放飞鹰,那鹰就盘旋在他们头顶,久久不落下。
崧笑着将手搭在神秘人的肩上,语气满是不怀好意:“小早,你说,白昱是什么情况?”
神秘人冷笑一声,他冷声道:“一个跟我抢任务的小人而已,能有什么出息。”
话毕,神秘人转过身,将匕首狠狠掷了出去。
见他这样,崧耸耸肩,紧跟在神秘人身后走去:“喂,小早,你还没跟我说你怎么让陈赢川改变注意不出兵南俞的,给我讲讲呗。”
“略施小计而已。”
神秘人戴上纱帽,径直走进山林。
“还有,你再这么喋喋不休,就别跟着我了。”
43. 审判
估摸着时间,池岁和阿姬慕就带兵在侯着。正如池岁所想,他们没等多久,就在天上看见了阳。与此同时,鄄城城墙上燃起了烽火。
池岁带着兵,藏在浓雾之中,冲向城门。
南城门一开始没有多少士兵,他们都以为只有西城的那边有敌人。
却没成想南城门也遭到了围击,一时间城内大乱,躲的躲,逃的逃。
鄄城刺史烦躁地在西城门走来走去。
正当他焦躁不安到头痛欲裂的时候,有个小兵突然道:“大人,好像不是西漠人……是苏家军!”
小兵音量很高,周围的守卫都听得一清二楚。
苏家军?
鄄城刺史狐疑地挑眉,这个时候苏子卿来凑什么热闹?
难不成是发现凌秀还活着?
这不可能。
鄄城刺史很自信,当时苏子元亲眼看着凌秀自刎,不可能告诉苏子卿凌秀有活着的可能。
鬼使神差的,鄄城刺史还是想回府看一眼。府中那么多人质,现在正乱,指不定府中也乱成一锅粥。
鄄城刺史看了眼身旁站着的太守,他吩咐道:“你来看着,我去南城门看看。”
太守不知道刺史心里的小九九,满口应下。
街上有哭泣的小孩,还有被撞到在地的老人,混乱得不像话。要是现在骑马回府,指不定要多花多久时间。
鄄城刺史避开人群,穿街走巷地走回府。
苏子卿他们打来的时候是清晨,鄄城刺史回到F府上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刻了。
出乎意料,刺史府格外安静,这让鄄城刺史内心的不安加剧了。
鄄城刺史推门的动作一顿,那群女人平日里就爱哭哭啼啼,现在乱起来了,反倒安静下来,这十分反常。
刺史转身就想走,却被一声清脆的呼唤止住脚步。
“张访,要去哪儿呀?”
少年声音冷冰冰的,让人不寒而栗。
张访知不知道来人是谁,他僵硬地转过身,抬眼看着坐在房顶上的少年。
矜贵的少年屈腿坐在屋顶上,他冷笑着看向自己,一双凤眸和多年前自己冷不丁瞥见的皇帝的眼睛一模一样。
张访能猜到这是皇家的人,却不能确定是谁。鄄城这边天高皇帝远,是他为非作歹的好地方。
当他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就来了鄄城,一开始还兢兢业业,生怕自己做的不好,皇帝就会把自己给撤职。
后来他发现自己做些手脚,皇帝根本发现不了,他便大手大脚地坐起坏事来。
听见张访的心声,陈雏忍不住觉得心寒。在他心中皇爷爷是最好的君主,可是江南、鄄城发生的一切都让他心里出现了怀疑,皇爷爷以前做的决策都是对的吗?
陈雏不自觉摸了摸放在腰间的虎符,两个虎符合二为一,他便能调动不少军队。
其中肯定有一部分是坚定的延乐王派人,陈雏不希望这虎符就能调动他们。
但,如果当时皇爷爷把完整的虎符给了陈赢川,他们现在是不是和以前一样?
陈雏内心很复杂,耳边却又仿佛想起苏子卿昨天对他说的话。
--事情已经发生了,担心是没用的。
陈雏也不能保证,如果皇爷爷如自己所想那么做,陈赢川还会不会放自己一马。
如果……陈赢川拿到了完整的虎符还是要对自己赶尽杀绝呢?
陈雏站在屋檐上,遮住阳光,他投下的阴影刚好罩住了张访。
“张访,你现在也逃不出去,不如跟我坐下,我们一边聊,一边等你们完败?”
陈雏笑着,却又好像不是在笑,眼底都是冷漠。
张访刚想后退几步逃跑,从阴影中就走出五个暗卫,他们将张访围住,不给他逃跑的机会。
那天鸫休息之后,一觉醒来发现小殿下不见了。问池岁才知道,小殿下孤身一人前去子卿姑娘那里了。
鸫当时是想找池岁麻烦的,要是小殿下出了事,他会亲手手刃池岁的,不管池岁究竟是国师,还是北境狼王。
但鸫被其他暗卫拦了下来,他们商量先进城,到时候小殿下和子卿姑娘前来,他们好接应小殿下。
没想到今早,有兄弟就看见小殿下从鄄城西门那边的小道钻了进来。
张访逃也逃不开,这个人一紧张倒是奇怪,其他人都是面无血色,而张访则是整个人红到了耳根。
陈雏以前在学堂的时候,太傅就说他内心心虚愧疚的时候,整个人就像烧熟一般红。
现在张访这样,是在心虚吧。
他知道自己逃不了了,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张访倒是比杨伯皋他们更坦然一些,知道自己是犯下弥天大罪。
张访推开门,跟着陈雏坐了下来。
屋子里还站着一个人,阳光晃得张访一时没有看清那人是谁。
等反应过来,凌秀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巨大且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屋子中,张访的脸高高肿起。
凌秀胸膛剧烈起伏着。陈雏是个男子不好上手安慰她,只能道:“凌秀姑娘别把手扇坏了,要是子元知道了,指不定有多心疼。”
凌秀甩了甩发麻的手,她冷哼一声,拿出手帕仔细擦拭着手:“小殿下,您请,我便不打扰了。”
“不必回避。”陈雏径直坐在梨花木椅上,鸫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壶水,给陈雏倒上。听见陈雏的话,他们又给凌秀倒了一杯:“凌姑娘,请。”
凌秀接过水,自然而然地也坐了下来。她右手尾指空落落的,看上去格外令人怜惜。她这尾指,其实也不是张访砍下的。
当初被送到西漠人手中,凌秀自觉活不久,她于是决定自刎让子元没有负担。而在她失去意识后,刀划落,锋利的刀锋刚好将她尾指划下。
要说她为什么要打张访,还不是因为张访和西漠人暗中勾结,让子元吃了一个哑巴亏。
张访不想苏子元一直守在西漠,苏子元每隔一段时日都要到鄄城来。张访做的那些腌臢之事很容易被苏子元发现,于是他决定和西漠人勾结,逼迫苏子元回深清。
在张访眼里,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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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卿完全没有威胁。
但今日,苏子卿的的确确让他吃了一惊。
张访早就知道北境的人在来郡等着攻打鄄城,也为了防止苏子卿会带兵前来,张访特意联系了西漠那边的将军,让他拖住苏子卿。
没想到苏子卿今天让他大跌眼镜。
这姑娘简直比她兄长还要猛。
陈雏看着瓷杯中的茶叶起起伏伏,他和凌秀都不开口,张访觉得有蚂蚁在身上爬,浑身不自在。
身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灼烧,张访坐立不安,他实在受不了冷凝的气氛,小声道:“小殿下,您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张访还是个人精,刚才凌秀一句“小殿下”,张访便用这个称号称呼陈雏。难怪张访这么明目张胆压迫来郡人这么些年,会看脸色也是他的本事。
陈雏一开始没想搭理张访,他只是喝着茶,时不时望向窗外。他本意是想吓唬吓唬张访,让他紧张之下不那么圆滑。
可他看见凌秀也一副很紧张的模样,他只能反下茶杯,注视着张访道:“你怎么想着要欺负来郡人的?”
闻言,张访表情讪讪的,看起来十分愧疚。
陈雏抬起桌上放着的空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敲,他盯着张访的神色格外严肃:“你最好说实话,别骗我。你那位好太守可也在城里,你不说实话,不保证他也不说实话。”
陈雏眼睛里看着是有笑意,但唇角下撇,一副张访不说实话,就要把他千刀万剐一样。
张访低下头,这些事他的的确确是和太守一起做的,他肩膀为抖,思忖半刻后还是说了实话。
要是蒙骗陈雏,不知道他知道真相后,会不会处罚得更严厉。
张访研究过大黎法,他知道自己做的事不至于到死,但蒙骗皇家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张访道:“他们都是山匪的后人,我们想着,他们的先祖做了这些错事,我们要他们后人来偿还。”
陈雏眉头紧蹙,他不能理解张访的想法,一旁的凌秀也不能理解,她恨恨地咬住下唇,带着哭腔说道:“那子元也不是,你何必让子元也受如此大苦?”
在陈雏到这里的时间里,凌秀听了苏子元近况和到深清之后的事。她现在对张访,是那种想要对方永世不得超生的恨意。
“小殿下,子卿姑娘那边结束了。”鸫推门而入,带来了好消息。
没想到这么快,想必是张访他们这边的确是慌了,没想到苏子卿会来的这么快,也没想到池岁会这么刚好地就在南城门那边发动攻击。
因为混乱,不少士兵都还没来得及赶到城门,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子卿妹妹是进城了吗?”凌秀擤了擤鼻子,站起身来。
“你要去找她吗?”陈雏抬眼看向凌秀。
凌秀点头,陈雏便示意鸫将她带出去,同时对另一位暗卫说道:“鸮,池岁那边结束了,让他到这里来找我。”
鸮和鸫同时走出房间。
陈雏将目光落在张访身上,他轻笑一声:“张访,等都结束了,该轮到审判你了,做好准备吧。”
44. 樊早
池岁他们那边也很顺利,一炷香时间内也把南城门攻下。
放在桌上的茶还温热着,陈雏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放在膝上,阖眼休息等着池岁。
张访知道北境那边来人了,听见池岁这个名字,他心里是疑惑的。在他九试那年,状元便是北境人,单名一个列。当时的陛下为列赐姓“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池列突然辞官回北境,但池列在当时还是让不少人议论过一段时日。
刚才那位小公子口中的“池岁”和池列又是什么关系?都是北境人吗?
张访不敢多问,只能默默垂着脑袋,看着地板。
池岁他们来的很快,看来是鸮一直等在城门边。
池岁推开门,他来的时候就听鸮说过大致情况了。鸮站在门外,他拉住想跟进去的阿姬慕,对方不理解地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发现语言不通,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鸮是以为阿姬慕是池岁的仆从才拦下的阿姬慕,他和鸫不一样,不是一直跟着小殿下的。
阿姬慕被拦下,索性也不进去了,抱着剑,和鸮一样,如同木头般站在门前。
屋内,张访看见池岁的时候晃了一下神,长得和池列太像了,看年纪,他们应该是父子关系。
池岁根本不认识张访,他径直坐在陈雏身边,这才发现阿姬慕没有跟上来。
他抬眼看去,阿姬慕和陈雏那个暗卫,如同门神一样站在门口。
没管他,池岁转头对着陈雏道:“这个人是谁?”
“鄄城太守。”陈雏将晾好的茶推到池岁那边去。
他那些暗卫都是没干过事的,拿着滚烫的水就过来想要给他们掺水,真是没有生活常识。
这么烫的水怎么喝?
池岁自然而然地接过茶,他懒懒散散地掀起眼皮看向张访,看面相就不是什么好人。
“后院里都是来郡的姑娘们,凌秀做过统计,他们带来的人一个不少的全在他府里。”陈雏来之前是看过张访的位置,知道他短时间不会回到府中,才大胆到刺史府来的。
至于刺史府那些下人,随随便便传个谣言,那些惜命的下人就都打包着自己的行李跑了。
看来,张访在这群下人心中的形象也不是特别高大,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陈雏伸了个懒腰,眼皮耷拉着:“我现在可没有权利私自处理他,要不你借着北境狼王的名儿,把他给处理了?反正现在看起来也是你们北境人把鄄城给占领了。”
陈雏说的头头是道,这让池岁忍不住笑了一下。
借北境狼王的名号来处理鄄城太守,不愧是陈雏能想出来的办法。
池岁喝了口茶,温度刚刚好:“小殿下想怎么做?”
陈雏耸耸肩,之前他向皇爷爷提出的意见大部分都被拒绝了,他不期望能在池岁这里得到正面反馈。
所以还不如不说出自己的意见。
见陈雏不说话,系统又慢吞吞地爬出来,它趴在池岁的头顶,一副没有力气的模样:“小殿下,您尽管说,有什么都有池岁给你担着。”
陈雏这下确信这玩意儿不是未来的“他”,他哪里会自己称呼自己为“小殿下”。
这玩意儿可算是露出马脚了。
系统刚一说完这句话,池岁就觉得大事不妙,他猛地站起身来,抱歉地对着陈雏笑:“小殿下,我有些事儿先出去一下。”
这是在回避他。
陈雏靠在椅背上,他双眼含笑看着池岁匆匆离开的背影,还要在他面前装下去吗?
陈雏在等着池岁找好借口回来。
不过在此之前,他又将目光落在了已经吓破胆的张访身上。
“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要不要?”陈雏这下语速很慢,像在山间修行的僧人那般。
只要不是丢掉他这个小命,让张访干什么都行。
陈雏脸上突然挂起坏笑,他站起身来,俯身看着心神不宁的张访:“你该不会觉得,我会让你很轻松地将功赎罪吧?”
陈雏的语气里带满威胁,他不是个大度的人,张访之前那么对苏子元,为了好友,陈雏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这个害他好友那么惨的人。
张访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小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草民一定尽心尽力的去完成小殿下吩咐的事。”
张访说话做事实在没得挑剔,也难怪当时苏子元对他没有防备心。
这样一个戴着面具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是很难会起疑心。
池岁总算是带着系统回来了,他脖颈处还红红的,像是和系统争执了一番。
池岁坐回原来的位置,身子却往陈雏那边微微倾斜:“你刚才和鄄城太守说了什么,他怎么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张访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好不可怜。他向来爱逢场作戏,这招对那些老古板是有用的,但对陈雏来讲,张访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是很令人反胃的。
陈雏站起身来,他打了一个哈欠:“这事单凭我一个人是做不了主,等会儿子卿她们休息好了再来叫我。鸫,鸮,把刺史、太守等人押下去。”
鸫和鸮险走进屋将张访压了下去。
等屋内其他人都离开之后,这里只剩下池岁和陈雏,还有就是聊胜于无的系统。
池岁不敢抬头看陈雏,之前陈雏就怀疑过系统,当时他含糊其辞过去,今天看陈雏的反应就知道,这一遭是必须要走过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陈雏在深清的时候,同样是这副表情,但却没给池岁那么重的压迫感。
陈雏抬脚超池岁走近一步,他们俩之间的距离本来就很近,陈雏这一步,更是让池岁动弹不得,他不敢动呀。
陈雏弯下腰,开了个玩笑:“国师大人,你再不告诉我全部,我就去告诉这天下人,国师是个爱妖言惑众的。”
池岁被陈雏骤然凑近的脸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就将背向后仰,但背后空落落的,他动作有些大,就要摔下凳子。
陈雏反应极快,他拽住池岁的手,将池岁稳稳拉住。陈雏没想到池岁反应这么大,忍不住道:“你骗人的时候可是毫不迟疑,现在怎么倒怕起来了?从某方面来看,你和张访还真是一类人。”
池岁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陈雏又长高了一些,池岁要稍稍抬头才能对上陈雏的眼睛。
池岁刚才和系统商量过了,还是如实告诉陈雏,不然白昱那边的确不好解释。
池岁将陈雏拉到了院子中,他道:“小殿下,今天晚些跟你说,我娘说她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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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到,走,去接她。”
陈雏简直被池岁莫名其妙到了,为什么不能现在说?反正也没人。
就在他们俩要走出院子的时候,阿姬慕去而复返,他看着池岁的神色很复杂:“殿下,崧来了。”
崧?
陈雏抬手摸了摸暗袖,那完整的虎符就放在那里。
池岁倒是习以为常,崧不但在大黎神出鬼没,在北境的时候也是这样。不过令他惊讶的是,崧怎么不好好待在深清,到处乱跑干什么?
他抬手招来一个小兵:“你去传信给神女,崧到了,今晚我不能前来迎接她。”
为了崧,不去迎接神女?陈雏怀疑池岁和崧之间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陈雏凑上前来:“带我一个?”
池岁倒也没拒绝,只勾勾手,示意陈雏跟上。
*
将近晚饭时间,池岁和陈雏坐在百香楼等着崧。
鄄城的百姓们发现攻进城的是苏子卿之后就很放心了,他们心中都认为是鄄城太守干了太多恶事,苏子卿是奉命来捉拿张访的。
而北境那群人,他们也没觉得奇怪。鄄城本来就临近西漠和北境,两边时不时有商人和旅人前来,鄄城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崧并不是一个人前来的,那个神秘人一直跟在崧身后。
陈雏和池岁站在楼上,注视着崧他们前来。陈雏靠在栏杆上,发丝垂落在腰间:“你这弟弟还带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来。”
神秘人的气质和他们这些人都很不同,有种孤傲的感觉。陈雏觉得,这个神秘人和池岁给他的感觉很像。
陈雏转头扫了眼池岁,对方现在正一动不动地看着神秘人,脸色很微妙。
陈雏不想再继续看下去,索性坐到桌前,欣赏起鄄城的特色美食来。
没一会儿,池岁也坐到位置上,看样子是那两人正在上楼。
陈雏抛了抛刚才从太守那里搜来的太守印章,大黎的太守印章都是玉做成的,可能是黑玉,也可能是碧玉。通常都是从本地挖出来的玉做成的。鄄城盛产黑玉,所以鄄城太守印章是黑色的乌龟状。
陈雏又恢复了以前的吊儿郎当,好像之前能叱咤战场的人不是他一样。
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陈雏将太守印章放在桌上,转头对池岁道:“今天这餐可还是国师大人付?”
池岁忍俊不禁,陈雏还是一如既往的一贫如洗。
崧还是一副咋咋唬唬的模样,他看见陈雏,眼睛亮了一下:“小殿下也在啊?是特意等我的吗?”
说话还是这么不动听。
老规矩,崧一到就将铃铛扔给了池岁,拉着神秘人坐了下来,一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
池岁看着神秘人,他仔细打量他一会儿,觉得有些眼熟。
神秘人留意到池岁打量的眼神,他对着池岁行了北境礼,恭恭敬敬道:“樊早见过北境王,同时也作为修正者也见过剧情修改者。”
池岁恍然大悟。
他就说最近为什么顺利得不像话,白昱是修正者,但白昱在阻挠自己的任务。而樊早也是修正者,他今天跟自己开门见山地跟自己挑明身份,明显就是有别的需求。
池岁和樊早对视着,两人僵持住没动。
45. 决定
两人僵持不下时,陈雏还在一旁不停地夹着菜,好像他就是来蹭个饭的。
崧好像被陈雏同化了一样,也自顾自地吃着饭。这两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致志吃饭的模样。
樊早和池岁都知道崧是什么德行,看出这家伙是在做样子。
池岁之所以觉得樊早眼熟,是因为他之前在老黎帝身边见过他。
每次他从宫中和老黎帝密谈之后,都会在宫门前碰见樊早。樊早每次见到自己都是一声不吭,只行礼,也没和侍卫说要进的话。池岁当时只觉得这人很奇怪,没想到又是一个深藏不漏的。
樊早转头对着崧道:“你要在做出一副正经的模样,就别待在这里。”
樊早说话毫不留情,但这招对崧很有用。陈雏这么说,崧肯定陈雏是做不出来赶自己走的事,但樊早这么说,他就一定能做出来。
崧放下筷子,他嘟囔道:“不正经你要骂我,正经了你还骂我。”
“好了。”池岁打住崧的喋喋不休:“你是怎么认识樊早的?”
崧拿起块糕点咬了一口,他想了想:“是小早来找我的。”
闻言,樊早忍不住皱眉。樊早目光转向陈雏,看对方动作不停,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池岁见樊早眼神中有话,像是觉得崧和陈雏在场很碍事一样。
池岁倒是觉得没什么,反正陈雏也该知道真相,崧知不知道都无所谓,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告诉崧这些,这家伙不知道还要闹出什么事来。
“你就说吧。”池岁给樊早倒了一杯酒,按照现实世界的年纪来算,他现在都是社畜了。
酒桌文化到什么时候都适用。
看樊早的样子,他应该是老油条了。
樊早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地说道:“本来这个世界的任务应该我来做,但被白昱这家伙给截胡了。”
樊早依旧盯着陈雏,眼神中透露着微妙的警惕。他也是读过全文的人,他知道陈雏是个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十分有手段。
系统也冒出头来,它本来是不敢出来的,但刚才主神传信来,说是可以信任这个樊早。修正者主系统那边传来合作的通知,主系统要求系统去告诉池岁,让他答应和樊早的合作。
樊早继续说道:“我觉得白昱有留在这个世界的意图。”
池岁也猜到了,因为白昱是抢来的任务。之前系统有告诉过他,如果抢任务被主系统发现,那负责这个人的系统会和宿主一同留在这个世界。
但池岁不知道樊早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樊早肯定道:“国朝日那天我也在。我看见裘王跟着出去,所以我也跟了出去。当时裘王把‘白昱’给杀掉了。”
听见老头的称号,陈雏停下吃饭的动作,他这才留意到樊早是一直在看着他。
不好的预感在心中产生。
陈雏声音发着抖:“是裘王出事了吗?”
樊早点头,他和池岁都是从现实世界到这个世界来的,对书中人物本来就有些怜悯的,看见陈雏这副模样,他和池岁以前的心境很像。
不过樊早的情绪终究要比池岁藏得深一些,他注视着陈雏,平淡地开口道:“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我见‘白昱’被他杀掉之后,裘王就跑开了,至于他去哪儿了,我也不知道。我本来想去看看‘白昱’的状况,然后发现……”
见池岁的系统出来了,陈雏也好像见得到系统。樊早指着系统道:“白昱的系统出来了,我便没有走出去。他给‘白昱’塑造了一个新的身体。”
崧没有说话,陈雏觉得奇怪。以前白昱是到北境见过崧的,如果白昱死了,崧肯定会接话,他觉得不对劲。
陈雏疑惑地看着樊早:“你说的那个,死去的白昱,真的是原来的白昱吗?”
这句话有些绕,不过樊早听懂了。
死去的那具躯体和白家那两姐妹长得十分不像,白明月和白明星在大殿与陈赢川对峙的时候,樊早在暗处悄悄听着的。
他之所以觉得白昱会留在这个世界,就是因为这点。他和池岁都是身穿,他们都是被各自主系统选中的幸运儿,因为这个世界的长相刚好和原来世界的他们一模一样。白昱是截胡进来的,当时樊早和他的系统被拦在系统之外,为了查这个截胡的人还废了好长一段时间。
樊早点头,他来这个世界的时间差不多是池岁到大黎的那一天,也是知道一些情况。他赞同陈雏的看法:“通俗易懂的给你讲,这个白昱有两具身躯,死掉的只是他其中一具。”
这话有些倒胃口,本来今天在战场上闻到血腥味就很不好受,现在又告诉他白昱的这个骚操作。
池岁本来就觉得白昱是个难缠且阴魂不散的,现在更是证明了这一点。他就和夏日里的蚊子一样,惹人厌。
陈雏本来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不过这年来发生的事,一件又一件地打破他的观念。听见白昱能有两个身体,陈雏也觉得不奇怪了。
陈雏也吃得差不多了,他索性放下筷子,站在栏杆边,烦躁地抱胸:“所以,你来找池岁干什么?”
“我是来找狼王合作的。”樊早果不其然说出了这句话。
池岁也站起身来,他刚想拒绝,他本来就派了阿姬云前去深清,还要这个合作干什么。池岁刚发出一个音,就听见系统的声音:“主系统让我们答应合作要求。”
池岁只能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坐下,他脸上挂着一个尴尬的笑,这主系统那边老是出一些幺蛾子,让他的计划出现偏差。
系统也很无奈,主系统发布的命令它也不敢不从,要是他们都有胆子像白昱那样就好了。
陈雏留意到池岁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又听见那名为系统的玩意儿说出的话,陈雏忍不住道:“就一个白昱,至于你们大费周章地这么做吗?”
这话说得太幼稚,在场的三个人都盯着陈雏看了一会儿。
白昱要是好解决,老黎帝也不会白白遇刺,而樊早也不会到现在还没发现白昱的踪迹。而且樊早本来想让崧算白昱的位置,崧每次一想这么做,都会被莫名其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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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给阻止。
按塔克里莎的话来说,白昱这情况是有天神护佑,寻常人很难探测到他的轨迹。
见三个人都盯着自己,陈雏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微微侧头,避开他们的视线,道:“那现在要怎么做?”
樊早从包里拿出一枚指南针,他将指南针扔给陈雏,陈雏稳稳接住,但陈雏没有搞懂这个指南针有什么用。
指南针只是装饰的作用,樊早就是看陈雏站在那里,莫名觉得这孩子有点碍眼。当初他选择这个任务还以为和以前一样,轻而易举地就可以解决,没想到这几年了,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樊早道:“我听崧说神女今晚也会到,到时候直逼深清,不用把所有城池都攻下来。我猜,白昱要想剧情进行下去,他一定会提前到深清。到时候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一大群人浩浩汤汤地就往深清走,白昱也不是傻的,他不知道这些消息。
陈雏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还没说出口,池岁就赞同了樊早的提议。
到时候阿姬云在深清城内接应,他们在城外,来个里应外合,白昱不是手到擒来。
白昱要想提前到深清,肯定是偷偷摸摸的,他那些消息便变得闭塞起来。
只要他们能及时赶到,白昱就没有太大的胜算。
他们一拍即合,这才开始用餐。
陈雏靠着栏杆向下看,鄄城人好像都忘记刚才的战争,很多人都挤在楼下,热闹非凡。
他们好像不长记性一般,却又是城里的常态。之前都是西漠人前来骚扰他们,他们以为这一次也是西漠人。乱起来还是因为南城门也遭到袭击,那边没打多久便结束了,也没有进屋烧杀抢夺的敌人,他们以为是自己胜利了,一个二个遍都没了防心,他们都跑出来庆祝。
樊早和池岁已经说笑起来,崧在一旁想插话也插不进去,只能闷闷不乐地吃着饭。
陈雏越看樊早,越觉得他不顺眼,他冷睨着樊早,心里像有根猫毛一样,膈应得厉害。
池岁在和樊早聊着现实世界发生的事,他们谈笑生风,根本没意识到另外两个人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
陈雏正看得出神,崧突然拍了拍他的肩:“小殿下,怎么?心情不好?”
陈雏心情更臭了,有一个倒胃口的不够还来第二个。
崧很明显没有那个自觉,他还是紧紧贴着陈雏:“我都给了你这么大一个礼物,你还不谢谢我?”
陈雏有些不想搭理崧,但看在池岁的面子上,陈雏勉为其难地应了一声。
“那可真是谢谢你。”陈雏情绪不高,回答的声音也淡淡的。
崧吹着口哨,他学着陈雏的样子,环胸靠在栏杆上,他对着陈雏道:“你好像很不喜欢小早?”
崧向来没什么边界感,就算对方不怎么喜欢他,他也能腆着脸凑上去。
陈雏当然不喜欢樊早,他觉得樊早有时候看他的眼神很让他讨厌,就像他之前看见池岁做出那副神情一样。不过池岁……
陈雏想,自己能稍微原谅一下。
46. 谈话
神女很快便赶到鄄城,迎接她的是阿姬慕。阿姬慕看见神女很是激动,一个劲地向前凑。
等看到神女,阿姬慕才想到他兄长不久前才被殿下派去深清,现在一时半会儿也见不着兄长,阿姬慕表面看起来稳重一些。
神女听阿姬慕说崧也来了,她讶异地挑了挑眉,这神出鬼没的孩子总算冒出个头来,好难得。
神女他们一路走到百香楼,鄄城百姓开间乌泱泱一大堆北境长相的人,他们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神女他们上楼。
神女他们听不懂,不知道百姓都在议论他们。
但站在楼上的陈雏听见了,这群人声音很大,兴许是因为知道北境人听不懂他们的话,这才这么的肆无忌惮。
他们都在议论,说北境人怎么这么多,今天很是奇怪。兴许是对苏子卿太过放心,他们都觉得北境人是来通商的,而不是打过来的。
神女刚走上楼来,崧就不自觉往后退一步。崧天不怕、地不怕,就害怕他的阿宁。
自从狼王竞选结束后,塔克里莎就没有见过崧了,她骤然看见崧,还觉得有些稀奇。
“崧。”神女灰蓝色的眼睛扫了一眼崧,招手示意他过去。
陈雏避开崧求助的目光,他转过身,趴在栏杆,哼着曲儿。
池岁和樊早也停下交谈,前者走上前去,后者留在原地,只是单单行北境礼。
神女笑着坐下,她将崧拉到身旁,不知道在问些什么。池岁见自己也插不上话,故而退一步到一旁看着。
陈雏走上前去,他站在池岁身后,声音很轻,像是声音一大就会打扰到神女一样:“你刚才在和樊早说些什么?”
池岁双手放在身前,他眨了眨眼:“一些过往的事。”
刚才交谈下来,池岁才发现自己和樊早居然是同一个城市的,人生四大喜事,他乡遇故知是最让人激动的。方才一时半会儿讲得兴奋了些,池岁一时没意识到自己冷落了崧和陈雏。
池岁觉得有些抱歉,他抬头,撞见陈雏看着自己的视线,原本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被他堵在喉咙中,连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陈雏自然地移开视线,就好像刚才盯着池岁看的不是他一样。
池岁也错开视线,他紧抿唇,放在身前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一旁神女不经意地瞥了眼他们,她拉着崧,面上露出关心的神色:“你这些日子好像瘦了些。”
崧不自在地挣脱神女的手,他腰间挂着的狼骨哨在空中晃了晃。
神女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照理说,崧是没有资格参与狼王竞选,但如果崧能在别国做出一番成就回来,他同样能够参加下次竞选。
她知道崧的那些小心思,自然不会过多阻拦。而她也没想到崧能把狼骨哨戴到现在,看来那年的事对崧来讲还是记忆深刻。
*
苏子卿和凌秀叙旧之后,陈雏带着她们到了张访那里。
张访颓败地坐在椅子上,他面前放着陈雏让人送来的晚饭。今天他倒是体会到了那些被他关在院子里姑娘们的心情,那种坐立难安,如同蚂蚁噬心般的痛楚。
苏子卿一进屋就站在角落,她怕自己站得离张访太近,忍不住动手揍他。这人害了她兄长和嫂嫂这么长一段时日,甚至还间接导致了他兄长现在生死不明的处境。
苏子卿低下头,咬牙切齿。
陈雏随手拿起这间屋子的团扇就扇了起来。
鄄城的晚上温度很低,他披了件厚重的披风,但屋子里却很闷热,他一进来,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气。苏子卿和凌秀习惯了这边的天气倒还好,陈雏不习惯,自然会扇风。
“张访大人,好久不见。”池岁跟在陈雏身后走进房间,他看见张访,唇角微弯。去年他从北境到深清时,经过了鄄城。
张访当时看他衣着不凡,还以为是他是游玩天下的公子哥,池岁一贯不会拒绝人,张访可把他好一顿宰。
张访看到池岁,脸上惊讶的神色都快遮掩不住,他伸出食指指着池岁:“你……怎么会和苏子卿他们在一块?”
张访先入为主地以为池岁是跟着苏子卿他们进城的,压根没想过池岁是攻打南城门的人。
陈雏有些不悦,他拿团扇挡住张访的手:“有什么惊讶的?”
池岁没说话,他将厚重的绒毛大衣脱下来,抬眼看向陈雏:“小殿下,这种时候就没必要把我叫来了吧?”
凌秀靠在门边,他们几个人都没坐下,都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张访简直是汗如雨下。
陈雏脸上挂着淡笑:“你现在写信,告诉陈赢川,鄄城这边守住了。”
按照崧的说法,陈赢川必然不会相信,他多疑地会让张访亲自前去。只要张访能去,那封信就有十成把把握是真的。
张访不理解,但在周围一圈人的监督下,他只能抬笔写信。
暮色笼罩鄄城,街上的人少了不少。
看着张访写完信,确认没问题之后,张访又被押下去了。
陈雏将信叠好,交给等在一旁的信差。深清有也有不少他的眼线,这个信差就是其中一个。
好不容易有闲下来的时间,陈雏可不想一直待在房间里,他张嘴想要叫上池岁一同去街上。
但阿姬慕突然前来,说是神女要找池岁。
陈雏看着池岁和阿姬慕一起离去的背影,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苏子卿凑到凌秀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就一蹦一跳地到陈雏面前:“小殿下,跟我去街上逛逛。”
苏子卿还是个很活泼的姑娘,她在街上看到什么稀奇玩意都想上前去看。
卖糖人的小贩和蔼地盯着苏子卿挑选糖人,他家的孙女和这位小女子看起来是一般大。
小贩看了看等在后面的陈雏,忍不住道:“女公子不如给令弟也买一个?”
闻言,苏子卿笑出声来,她眼睛亮晶晶的,像灯火一般。苏子卿对着陈雏招招手:“小公子初来乍到有些羞涩,阿伯,你给小公子选一个。”
陈雏听出了苏子卿话语间的打趣,脸颊微红:“子卿姑娘莫要打趣了。”
听见陈雏的话,小贩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取了个小糖人给陈雏:“是老朽眼拙了,这个糖人就作为赔礼给小公子了。”
陈雏接过糖人,脸上挂着淡笑。
苏子卿自然是不会占小贩的便宜,她多给了小贩一些铜币,以表感谢。
“小殿下,去桥下坐坐?”苏子卿在陈雏面前转了一个圈,苏子元真的很在乎这个妹妹,不然苏子卿不会像现在一样,是一个看起来和普通人家女孩一样娇憨的姑娘。
陈雏自然是答应的。
桥头很多行人,陈雏甚至在其中看见了之前的商人甲,看来他的货物已经卖完,开始返程了。
苏子卿也不嫌地脏,坐在河边,惬意地吹着晚风。
陈雏坐在一旁,没搞懂苏子卿叫他一起出来的缘由。
苏子卿转着手中的糖人,冷不丁地切入正题:“小殿下,你好像很在意池岁?”
苏子卿自从知道池岁是北境狼王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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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不拿正眼看他。在苏子卿的观念,这种不坚守自己本职的人都是让人瞧不起的。
陈雏当然在意池岁,毕竟池岁说过,他是来帮自己的。
苏子卿那双和苏子元一模一样的眼睛温柔地看着陈雏,她见陈雏没有反驳,自然是知道陈雏会错了她的意:“小殿下,我说的在意,是带着爱的那种。”
陈雏歪着头,发冠上的流苏搭在他的脸颊,痒痒的。
陈雏躺在斜坡上,语气很平淡:“在深清就有传言说我有断袖之癖,你怎么和他们一样?”
苏子卿咬了口糖人,那糖人的头顶被咬缺了一块:“小殿下,你呀,还是年纪太小了。”
自古都说人到了一定年纪就懂得男欢女爱的事,小殿下看起来就不是这样的。
苏子卿忍不住笑出声,她问:“你认识江瑾枫吗?”
当然认识。
陈雏叼着小糖人,只点头回应。
苏子卿笑着说道:“你看池岁的眼神,很像江瑾枫看我的眼神。”
江瑾枫喜欢苏子卿,陈雏知道这件事。
陈雏不懂,为什么可以从一个人的眼睛可以看出这么多信息。
苏子卿说道:“小殿下,我之前和你说过,珍惜身边人。”
这句话说完,苏子卿的眸光好像暗下去了。
苏子卿道:“之前兄长问过我的意见,他说,如果我不能一直陪在爱人身边,就不要答应。”
原来是这样。
陈雏想,苏子元当时以为凌秀真的死了,他应该很后悔以前没有好好陪在爱的姑娘身边,所以回到深清后才长醉不醒。
苏子元正是有这样的感受,才要苏子卿好好选择。
可江瑾枫好像也很执着。
大黎的男子多在二十岁时成婚,最迟也不过二十五岁。
江瑾枫今年二十有八,他应该是在深清一直等着苏子卿吧。
见陈雏又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苏子卿有些气恼:“小殿下,你为什么总是心不在焉的?”
陈雏起身,对上苏子卿气愤的眼睛:“子卿姑娘,你也说了,如果不能长相守,何必开始。”
陈雏将披风的帽子戴上,他走在前面,步伐很快,苏子卿只能急冲冲地跟在陈雏身后。
人群已经开始变得稀稀落落的了,归家的人也点亮了灯。
灯火将陈雏的脸照得黄澄澄的,像是个陈雏勾勒出一道金边。
陈雏的声音很轻,但苏子卿听见了,她的眼睛瞪大了些。
“如果池岁不能留下来,我做的一切都会是白费。”
*
神女是找池岁密谈,所以屋子里没有其他人。
神女只点了一根蜡烛,她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中,让池岁看不清她的神情。
神女一直知道池岁能读心,在六年前的池岁还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孩子,经常在房间里自言自语。一来二去,不用塔克里莎提醒,神女就知道大儿子躯壳里的灵魂换了。
这样促膝长谈的日子,在那段时日里是常有的。
“岁,你好像看出了那个小殿下的心思。”
神女看着池岁的眼睛里含笑:“你不打算回应吗?”
池岁手指蜷缩着,他垂眼看着地砖,他不知道怎么去回应。
池岁这几天因为太忙,看起来有些憔悴。
神女走到池岁的面前,她的手放在池岁脸颊上,语气温和:“岁,别让我一直不放心,别和崧一样。”
池岁抬头注视着神女,他点点头:“阿宁,我会好好想想的。”
47. 入京
果然如他们所想,陈赢川看到那封信以后,传信让张访入深清面圣。
陈雏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多疑多虑,这难道是君王必有的特性?
张访这几天被关在房间里不能出来,等重见天日,他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已。
得知自己还要千里遥遥地前去深清,张访叫苦不迭。
陈雏拿着擦得亮堂堂的刀站在张访面前,他诚心吓唬张访:“你看这刀是不是很好看?”
张访吓得腿都在发抖,他赶忙点头,不敢说一句话。
他们当然不敢让张访一个人去,这小子贼得很,可能在中途就逃跑,让他们的计划功亏一篑。
陈雏和池岁商量着,让苏子卿带一队小兵跟着去。到时候到了深清,也可以先用担心兄长安危来稳住陈赢川。
就这样一锤定音,苏子卿带领着一部分苏家军就赶向深清。
樊早第一次看到士兵整装待发,他站在城墙上看得津津有味。
神女也让北境兵做好准备,接下来他们可能会发起猛攻,可没有他们再休息的时间。
池岁有意避开陈雏,在与他商量完事之后,池岁并一直黏在神女身边,就算崧一直在他旁边骚扰,他也坚决不离开。
陈雏当然看出了池岁的不对劲,他不知道神女昨天把池岁叫走是去说了什么,但心里还是有着微妙的不舒服。
陈雏搓了搓脸,置气般走下城墙。
崧看见陈雏走下城楼,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陈雏很快就察觉到身后跟着个人,他解开披风,那披风随着风飘到空中,挡住了身后那人的视线。
等披风飘走之后,崧发现陈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浓雾之中。
陈雏一路走到昨晚他们落脚的地方,他那几个暗卫还等在那里。
鸫看见陈雏前来,抱拳行礼:“主子,您让我做的我都做了。”
陈雏径直坐在椅子上,他微抬下巴,气质瞬间变了。他眼神冷冽:“太学院那群学生呢?”
鸫回答道:“自然是答应了,主子每年都给太学院那么多钱,这可不是白费的。”
陈雏唇角牵起笑,他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目光:“这也是陈赢川逼我的,本来没想这么做。”
陈雏听着附近传来的心声,有些恼人,他站起身来,吩咐道:“接下来我还需要你们的帮助,都做好准备。”
周围暗卫齐齐单手撑地跪在地上:“谨听陛下吩咐。”
待暗卫们都散去了,陈雏捂着头,沉默地靠在屏风上。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鄄城的一处旅馆,比不上百香楼那么豪华,但胜在隐蔽。不过旅馆还是有些缺点,就是没那么隔音,干一些坏事都要小心翼翼的。
陈雏推开旅馆窗户后才发现,这个旅馆就是他第一次进鄄城时的旅馆。那天他太害怕鄄城守卫发现自己,没好好观察周围。当时旅馆内都是商人们的商品,陈雏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同一个旅馆。
陈雏看着跟着神女走来的池岁,他放在窗户上的手微微一收,窗户上的倒刺刺伤了他的手,让他猛地一激灵。
陈雏不是那种会被自己情绪掌控的性格,他走着没将倒刺拔出来,再一抬眼,那些外露的情绪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
陈赢川自从收到信之后就觉得不可思议,南方虽然守住了,但北方那边频频传来噩耗,敌军势如破竹,将他们黎军打得落荒而逃。j
鄄城居然守住了。
陈赢川手上拿着手串在盘,他眯着眼,盯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几个大臣。
这些天,不少人都上谏,让他把苏子元派回西漠。可现在苏子元下落不明,他好不容易把消息封锁,怎么可能让这群人轻而易举地就知道全部真相。
陈鹰站在陈赢川身旁,因为陈赢川对周墨垚心有芥蒂,连带着陈鹰也不让过去了。
陈赢川为了防止上次的情况出现,甚至将陈枭抱了出来。
陈赢川转头,问陈鹰:“阿鹰,你过来。”
陈鹰心里虽然还是害怕,但强装着镇定走到陈赢川面前。
陈赢川问他:“你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办?”
台下的大臣们都为陈鹰捏一把汗,他们都知道陈鹰的生世。现在连周墨垚和陈枭都被陈赢川如此对待,更别说一个婢女生下的孩子。
这些大臣这些天被折磨得头发花白,他们都希望远在南方的周墨图听见妹妹的遭遇,能够带兵打回来;或是小殿下带兵带回来也行。
他们都不知池岁的身份,而且陈赢川有意让他们蒙在鼓里,他们自然不会知道北方这些天发生的事。
自然而然,他们都不知道陈雏已经在准备反扑。
陈鹰恭敬行礼:“儿子愚钝,不能想到什么好方法。”
对于一个才十岁的孩子,陈赢川自然不寄希望于他。
台下,老太傅沉默着注视着陈鹰和陈赢川。
这两个孩子都是他教过的学生,以前他就觉得陈赢川这孩子心思太过深沉,还多次向先帝提过意见。
现在陈赢川一继位,事情果然按照他所想发展起来。
至于陈鹰,老太傅不觉得陈鹰是愚钝之人。他有种感觉,陈鹰和陈雏一样,他们都在藏拙。
国子监祭酒稍稍向前挪动,他凑在老太傅耳边道:“老先生不必太多担心,很快就好了。虎毒不食子,陛下不会对小太子做什么的。”
说来也怪,就在昨天,陈赢川突然下旨,封陈鹰为太子。
现在朝堂都乱了套,没多少人关心陈赢川这个行径。
老太傅身形佝偻,他心中还挂念着陈雏这孩子,也不知道陈雏现在如何。
祭酒对着老太傅眨眨眼,他同样也是老太傅的学生,自从被任命为祭酒之后,他和老太傅也共事过一段时日。老太傅心里怎么想的,祭酒也很清楚。
陈赢川突然开口:“今日就先退下吧,我想歇下了。”
台下的大臣们顿时停止交头接耳,跪拜退下。
陈鹰一直留意陈赢川脸上的神色,他觉得父皇今日心情很好。
陈鹰想到了早晨从鄄城送来的那封信,鼓起勇气道:“父皇,今晨传来消息说鄄城守住了,这是好消息啊。”
陈赢川最近处理政务都没有避着陈鹰,不介意他这一句僭越的话。
陈赢川撑着脑袋,看上去有些疲惫:“是好消息,但不知真假。”
大概半个月之前,陈赢川那几天情绪都很不高,甚至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陈鹰那些天可谓是过得如履薄冰,今天他忽然觉得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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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好像不是那么沉甸甸的了。
不过,还不知道阿雏哥哥的消息。
陈鹰有些心不在焉。
以前还在延乐王府的时候,就阿雏哥哥对他十分好。母后固然对他好,可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关心,那段时间母后肚中有了阿枭弟弟,父皇防自己防得很厉害,像是生怕自己冲撞了母后。
只有阿雏哥哥愿意一直陪着他。
陈鹰有些稚气地想,他要是是阿雏哥哥的亲生弟弟就好了,这样他也不至于到现在还过得如此不顺心。
在陈赢川眼线没有到的地方,阿姬云带着他的亲信守在城门,找时机进深清城。
近些天北境那边频频传来捷报,阿姬云心中想着不能拖殿下他们的后腿,他紧张地站在高处,观察着能够入城的方向。
身后,阿姬云的亲信道:“殿下说,城外有处宅邸是列大人的,让我们可以照着门牌上的北境进去休整休整。”
阿姬云思忖着,他目光还留在深清城外的护城河上,他抬手:“你们先去找,我留在这里看一会儿。”
亲信点头,他们一队人四散开来去寻找落脚处。
阿姬云叼着干粮,深清城要比一路来的地方守卫都严,要想进去,就只能通过这个让人根本想不到的水路。
夕阳落到一旁豪奢的大船上,阿姬云忍不住翘起唇角,看着上面歌舞升平的公子哥们,阿姬云从高处一跃而下,他脸上的开心都要压制不住了。
在那游船上的公子哥们全然没发现自己被人盯上来。
江家公子摊躺在椅子旁,都这样了旁边的歌女还想给他倒酒。
江家公子连忙拒绝,手都摇出残影来。
一旁衣着华丽的公子哥左拥右抱,他对着江家公子道:“小江,你今儿怎么不行呀?来让我们一醉到天明呗!”
江家公子从地上慢吞吞爬起来,他摇摇晃晃地扶住一旁的柱子,笑道:“今儿不行,明日我要和家兄去刑部审理犯人。”
“你家兄长不是礼部的吗?怎么……嗝~跑去刑部了?”那公子哥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地看着江家公子。
江家公子头有点痛,但还记得兄长昨日叮嘱自己的,只含糊其辞道:“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道呢。”
“那你走吧走吧。”公子哥喝到意识不清,“嘿嘿”直傻笑。
江家公子在前面的渡口下船,今晚他也喝了不少,现在意识有点不清楚,只听见身后有人问他。
“小公子为何不和他们一起?”
那声音像是从天边来,江家公子觉得他的口音很是奇怪,摇摇头,觉得是自己喝迷糊了:“他们要半夜才回去。我明日,要帮兄长做事,得先走一步。”
身后那人似乎笑了一下:“你们每日都在这河上吗?”
江家公子觉得这人问得很烦,他背对着那人,挥了挥手:“当然是呀,喝到天明,不醉不归!”
那人没有在继续问,江家公子也没有回头看,就这样趔趄着走向城门,给侍卫出示自己的令牌。
阿姬云站在江家公子身后,他之所以敢不加乔装就出来,多亏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城外没有什么行人。
阿姬云早就听闻过深清公子们的荒唐事,他抱着剑站在不远处看着江家公子,心中有了主意。
48. 面圣
有神女的帮助,他们接下来便毫无压力地攻打下接下来的几座城池。
前面传来消息说,苏子卿他们已经要入城了。
池岁便让人传信给阿姬云,让他准备好进城接应他们。
陈雏有些孤寂地站在人群中,这些北境兵不懂大黎话,能和他讲话的人这些天都挤在一块儿,很少搭理他。
陈雏盯着樊早,心中莫名厌恶起这人的名字来。樊早,烦躁,还真是让他烦躁。
陈雏不能理解樊早和池岁口中的修改者和剧情修正者是什么意思,却觉得樊早的话中夹枪带刺,对自己很不友好。
对面的樊早被盯得很焦灼,他不自然地用池岁挡住陈雏的视线:“陈雏怎么一直盯着我?他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池岁叹了口气,他自己也留意到了陈雏的目光,只是不把事情说破而已。池岁想着能躲一天是一天,等所有事都尘埃落定了再和陈雏谈谈。
可没想到樊早承担压力的能力这么小,就这就忍不住了。
池岁小声道:“他应该是真的对你有一些意见。”
樊早寻思着自己应该没做什么让陈雏反感的事吧,怎么小殿下一直盯着自己。
池岁拍了拍樊早的肩,目光中带着一丝对樊早的怜爱。
都怪他,陈雏才会迁怒于樊早。
不远处,陈雏看见池岁还上手了,更是觉得牙痒痒,一股郁气堵在心中。
陈雏正想上前去,他被崧拦了下来。
明明不久前,这崧才惹怒了陈赢川,这家伙居然还敢返回深清,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崧对着陈雏眨眨眼,明显怀着坏主意:“要不要我们先入城,你也打算这么做吧?”
不愧是神算子。
陈雏下一步都被崧猜的彻彻底底。
陈雏第一次觉得崧的提议没有那么讨厌,他和崧一拍即合,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在了北境人的视线里。
等池岁发现他们消失的时候,陈雏和崧已经顺利入城了。
崧擅长乔装打扮,他离开深清的时候,并没有把通行令扔掉。而陈雏当时出城的时候,自己也带着通行令。
他们俩就这么入城,连一点骚乱都没有引起。
出乎意料,深清城内没有以前那么热闹,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
而苏子卿的队伍就在不远处。
要是以前,苏子卿他们绝对会被百姓们围个水泄不通。
见陈雏停住脚步,崧将陈雏拉到一旁。
他们这么站在路中间可是太突兀了,就算便装了,这样也会让别人引起怀疑。
崧在深清有许多落脚的地方,他以前的屋子被陈赢川查封了几处,但现在还是又能让他和陈雏稍稍歇脚的地方。
崧问他:“小殿下,直接进宫里去吗?”
“你能进去?”陈雏挑眉,皇宫里的暗卫可比他府上的还多。崧能轻而易举潜入平雁王府,可不代表他能轻松进皇宫。
崧点点头,斩钉截铁道:“我当然可以,就看小殿下的意思。”
陈雏担心隔墙有耳,开口说话都小心翼翼:“是不是太冒险了?”
崧突然凑上前来,吓得陈雏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崧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他能只身一人从宫中出来,自然也能有办法进到宫中去。
陈雏本就想进宫去,他本来打算让太学院的人到宫里去闹一闹,等到陈赢川焦头烂额的时候,就是他最好混进去的时间。
陈雏一直知道陈赢川有在养私兵,他害怕到时候陈赢川知道了北境这边的消息,会做好万全准备。
不过说来也怪,陈赢川好像完全没有把北境放在心上,甚至他们轻而易举地便让陈赢川相信了北境没有打过来。
实在是怪。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陈雏胸膛翻滚,那种不好的预感在陈雏心中蔓延开来。
照理说,应樊早的小道消息来说,白昱他们应该几天前就已经到了。
可阿姬云他们到现在都没有看到过他们的身影,而且过了这么久,一点子元的消息都没有。
在陈雏心里,有种白昱要憋一个大的感觉。
苏子卿他们并没有被立即诏入宫中,陈雏在等一个时机。
*
夜深人静的时候,打更人瞧着锣,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号子。
岐山将军府却是热闹了起来。
苏子卿还没有出嫁,她回深清,都是住在兄长的府上。陈赢川在这时候召他入宫,苏子卿觉得心中一顿恶寒。
都说做坏事的时候都在晚上,陈赢川没有在白天人多眼杂的时候召她入宫,苏子卿就觉得这事有些不太妙。
凌秀握住苏子卿的手,安抚道:“我陪你入宫,你别怕。”
守在张访落脚旅馆外的眼线回来了,说是张访也被召去宫中。
苏子卿不敢再拖延。她必须赶在张访入宫之前赶到。
早在小殿下说要张访帮他们做事的时候,苏子卿就觉得他不靠谱。要是张访比她先一步入宫,把真相都告诉陈赢川,那小殿下做的准备不久功亏一篑了吗?
与此同时,鸮得了信,他赶忙到陈雏这边报信。
“可以入宫了。”陈雏还没有歇下,他还端端正正地坐在烛火边,拿着崧屋子里的策论在看。
崧就等着陈雏这句话,他到书架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放着那天他迷晕陈赢川的小球。
崧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些递给陈雏:“这些里面有致幻的香味,小心别磕着碰着了,它金贵着。”
联想崧的铃铛是从白昱那里得来的,陈雏开口便是:“你这东西也是从白昱那儿拿到的?”
崧明显有些不在状态,没有听出陈雏的言外之意。
崧有些疑惑地阖上盖子:“什么白昱?我这是从一个云游商人那里得来的。”
陈雏揉了揉眉,忽然想起来,自己和池岁都还没有和崧通过气。
陈雏言简意赅地给崧做解释:“白昱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做局,你见到的商人,是他乔装的。”
刻不容缓,陈雏只能和崧一边赶路,一边交谈。
崧本来想说,他那天在宴会上看过了,白昱和那个商人根本不一样。不过,樊早那天说的话回荡在崧脑中,白昱可能有两副躯体。、
崧内心有着和池岁一样作呕的感觉,他打了个寒颤,带着陈雏到了皇宫侧面。
相比起正门,侧门的防守要薄弱一点,传消息也没有正门那边快。
崧将他的鹰小敖也带上了。
小敖爪子勾着崧递给它的小球,挥动着翅膀飞到皇宫高处。崧打了个手势,小敖便松了爪子。
四个小球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几个巡逻的侍卫走过去查看,刚蹲下身就觉得头发晕,两眼一黑就倒了下去。
宫门很高,但在侧门有一个狗洞。以前陈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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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上学的时候,经常从侧门的狗洞溜出去,等到要夫子要下课了,他才又悄悄地摸回来。
崧之前都是飞檐走壁,大费周章地到皇宫里面去。他第一次知道这里有个小洞。
这小洞兴许只有太祖和陈雏知道,宫人很少到这里来,荒草横生也没有人来搭理。
陈雏挑着守卫少的路走,绕是绕了些,但不容易被侍卫和暗卫发现。
陈赢川的暗卫比起陈雏的,是只多不少,鸫他们只能帮陈雏解决一些,陈雏觉得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路过不知道哪位太妃的院子,陈雏眼尖地窥见院子里放着一把弓。
刚好没有趁手的武器,陈雏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了那把弓,他翻墙的动作一看就很熟练,崧看得叹为观止。
陈雏他们畅通无阻地到了宣政殿不远处,这时已经可以听见苏子卿他们的脚步声了。
乌云遮住了月亮,陈赢川登基之后,皇宫内一直都暗沉沉的,晚上都没有点亮灯。
而且陈赢川除了周墨垚也没有另外的后妃,整个皇宫都乌压压,让人不寒而栗。
苏子卿对着门口的公公点点头,那公公打开门,示意苏子卿进去。
本来凌秀被挡在门外,苏子卿强行要求凌秀要一起进去,公公进去通报之后才作罢。
宣政殿里,烛火也没点燃几根。苏子卿一进去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她不自觉放轻脚步,拉住凌秀的手。
凌秀也很紧张,她一直生活在鄄城,这还是她第一次入京,更是第一次进到皇宫中。
殿内阴森森的,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凌秀和苏子卿同时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地回头。
发现是江瑾枫之后,苏子卿猛地松了口气。
江瑾枫见到苏子卿,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惊讶,但现在可不是叙旧的好时机。江瑾枫对着苏子卿和凌秀匆匆行礼之后,便更快地朝着殿内走去。
陈赢川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殿内:“查出什么来了吗?”
紧接着是江瑾枫的声音:“陛下,结果和之前一样,臣早就禀明过不是这些人,背后另有其人,可您为什么不信?”
陈赢川胡子拉碴,眼睛底下乌青已经变做紫黑一片。
他当然不愿意信,不愿意相信自己被一群他看不起的人骗了。
苏子卿和凌秀挪到前殿,朝着陈赢川行礼:“民女见过陛下。”
苏子卿没有封官加爵,她不敢称臣。所以苏子卿只好和凌秀用了同样的自称。
陈赢川眯着眼,他让江瑾枫退到一旁去。陈赢川从高台上走下来,他走到凌秀面前,仔细打量着她。
凌秀被打量得不在在,不自觉地向后退一步到苏子卿身后。
苏子卿做出护住凌秀的动作,看着陈赢川的眼神很是警惕。
陈赢川觉得头有一点昏,他向后退一步,问道:“这位姑娘是谁?”
这时,张访到了。
陈赢川让公公放他进来。
苏子卿估摸着张访可以听到了,出声介绍凌秀,同时也在警告张访:“这位是民女侥幸活下来的嫂嫂,民女这些天心系兄长,又因为鄄城张访大人救了嫂嫂一命,民女想回深清见兄长一面,并告诉兄长,嫂嫂还活着的好消息。”
苏子卿的声音掷地有声。
偷摸着从房顶钻进来的陈雏和崧都能听清。
苏子卿当真是聪明。
陈雏赞赏地注视着这个姑娘。
49. 争端
介绍了凌秀之后,大殿内又安静下来。
陈赢川衣袂在苏子卿眼前飘过,他又回到他的高位上坐着。
张访来的比较迟,是在陈赢川宣见他一个时辰之后才到。陈赢川是因为等得不耐烦了,才召见的苏子卿。
没想到这时候张访倒来了。
站在一旁的江瑾枫低着头,他不敢抬头看苏子卿,生怕陈赢川看出什么端倪来。
他放在身子两侧的手攥成拳头,离他近了,还能听见他将手捏得“咯吱”作响。
陈雏在房梁上看得心慌慌,害怕江瑾枫会忍不住冲上前去。
崧摁住陈雏的肩,他对着陈雏眨眨眼,用口型道:“别着急。江大人能控制住自己的。”
陈雏深呼一口气,他忍住自己想现在就把崧给他的东西扔下去的冲动。
他和江瑾枫的接触也就国朝日准备的那几天,他根本不了解江瑾枫。陈雏觉得自己应该相信江瑾枫的。
陈赢川好像已经习惯了屋子里昏昏沉沉的,他随手就拿起桌上放着的杯子,将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随后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这美酒啊,就是醉人。难怪阿雏以前爱喝。”陈赢川仰躺在龙椅上,整个人看起来很不对劲。
骤然听见自己的名字,陈雏有些吃惊。他忍住自己要倒吸口凉气的声音,不敢放松地观察着四周。
陈赢川将酒杯摔在地上,发出的声响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着。
陈赢川有些疯癫地站起身来,他眼底一片猩红,他又走到江瑾枫面前,大声质问道:“是朕错了吗?”
江瑾枫沉默着不说话,欺君之罪的话他可不敢说,但顺着陈赢川的话,他也不敢说。
不知道是谁把陈鹰叫了过来,他小跑到陈赢川面前,他跪在陈赢川面前:“父皇,您别再这样好了吗?”
陈赢川歪着头看这位儿子,他好像突然不认识陈鹰了一样,上上下下打量着陈鹰。
自从陈赢川即位后干出许多荒唐事,不少都是陈鹰去给他父皇兜底。很多人都能从他一个十岁的小孩身上看出担当。
陈鹰劝道:“父皇,把那群人斩首就是,您何必把自己困在宣政殿不出来。”
陈鹰用了十足的勇气才说道:“还有母后,她,她也很担心您。”
陈赢川根本不相信陈鹰的话,他向后踉跄一步,低下头笑起来。
周墨垚会担心他?说什么胡话呢。
陈赢川一把推倒陈鹰,好在宣政殿四处都铺着地毯,陈鹰并没有摔得很严重。
陈鹰悲伤地仰视着父皇,却猛然看见站在房梁上的陈雏。
陈雏见陈鹰看见自己,对陈鹰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陈鹰本来要叫出声来,但看见这个手势之后,迅速消了声。
苏子卿也想再说些什么,但江瑾枫一直对她摇头,动作微小,陈赢川看不清,对于苏子卿常年征战的却是很明显。
不知道小殿下他们什么时候才出动。
苏子卿差点急得跺脚。
陈雏听见了苏子卿心声,他自己倒是到了,也不知道池岁那边要多久出动。
正想着,宫内敲响紧急情况发生的锣鼓。
陈赢川好像终于回过神来,他让侯在外面的宫人点燃大殿内的烛火。殿内一下亮堂起来,陈赢川才看清了倒在地上的陈鹰。
陈赢川捂着发疼的头,他有些懊悔刚才动手推了陈鹰。但现在锣鼓敲响,他必须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
陈赢川跟在前来的公公跑出大殿,一点儿也没关注大殿内的情况。
崧从他们钻进来的地方又钻出去,上次他就被陈赢川摆了一道,明明这人已经去找周墨垚了,不知道为什么去而复返。这次他长了教训,确认陈赢川穿上盔甲,走远之后才对着陈雏点头。
陈雏和崧都从房梁跳下,吓了苏子卿他们一大跳。
苏子卿捂着胸口,她刚才差点就拔刀,要不是入宫不允许带刀,现在小殿下都有可能成为她的刀下亡魂。
陈鹰从地上爬起来,他跑到陈雏跟前,泪眼汪汪地看着陈雏。
陈雏摸了摸陈鹰的脑袋,宽慰道他:“阿鹰现在变勇敢了,很不错啊!”
陈鹰眼泪夺眶而出:“阿雏哥哥,我都要以为我要见不到你了!”
这话说的,周围几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都忍不住笑了。
小孩子童言无忌,陈雏自然不会计较。
陈雏看着陈鹰穿戴的,忍不住调侃道:“我们阿鹰有本事了,都成太子了。”
陈鹰这下是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他委屈地扒拉住陈雏的衣服:“阿雏哥哥,我这些日子都要害怕死了。父皇不知道怎么了,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原来不止自己有这样的感觉。
陈雏抱着陈鹰的脑袋,任由对方把眼泪蹭在自己的衣服上。
等陈鹰哭过了,他才想起来外面有急事发生。陈鹰不敢开口问陈雏,他心里清楚,父皇之前那么对待阿雏哥哥,阿雏哥哥心里肯定有芥蒂,肯定不会去帮父皇。
“没事。”陈雏将陈鹰推给崧,反正之前崧带着兰酒舒也很熟练,这小子也推给崧算了:“那是我们的人,我和你父皇有些冲突,到时候会闹得很难看,阿鹰,你不要怪我。”
陈鹰被推到崧怀中的时候还没有回过神来,他转头怔愣地看着陈雏,有些没听懂陈雏话中的意思。
不过,这些天下来,陈鹰对父皇很是失望。他以前一直觉得父皇是无所不能的,值得他去敬佩的。
可自从父皇继位之后,不但让他失望了,还让母后乃至整个朝廷对父皇失望。
如果……他是说如果,阿雏哥哥和父皇只能活下来一个,他宁愿阿雏哥哥活下来。
虽然现在的情况就是,阿雏哥哥和父皇不是你死就是他活。
江瑾枫走上前去,他看出了陈鹰眼底还有一丝对陈赢川的眷念。这还是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他渴望着父亲爱他,却得不到父亲的爱。
现在深清的人都不再称呼陈雏为小殿下,他们都叫陈雏平雁王,改称陈鹰为小殿下了。
“小殿下,你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好好和平雁王讲清楚。”江瑾枫擦去陈鹰脸上的泪。
陈鹰眼眶红红的,他带着鼻音说道:“父皇对母后不好,我不想看到母后伤心。”
一句话就表明了他的立场。
陈鹰对周墨垚的感情比对陈赢川还深,他和周墨垚没有血缘,可周墨垚却是当时他在延乐王府时,对他最好的一位。
现在他当了太子,他要护着母后,还有阿枭。
陈雏对着陈鹰笑了,眼底都是温柔的光芒。
陈鹰对着陈雏坚定地点头:“阿雏哥哥,不管你怎么做,阿鹰都支持你。”
陈雏没有再接陈鹰的话,接下来都是他们大人的事了。陈鹰还是一个小孩子,就不让他为难了。
苏子卿让凌秀留下看住张访,自己则跟着陈雏一同出去。
因为知道池岁他们的计划,知道自己被召进宫之后,苏子卿就换上了轻便的衣服,她准备好和陈雏一起攻打深清了。
她守了大半生的西漠,第一次有着“谋反”的行径,苏子卿想想都觉得刺激。
陈雏摸出虎符,这些天他总是心不在焉,一有心事就盘虎符,现在虎符都被他盘得油光水滑。
苏子卿疑惑地看着虎符,她都要问出口了,被陈雏突然开口又吓住了。
“皇爷爷驾崩前留了半个给我,还有半个在陈赢川手中。”陈雏目光带着哀愁,皇爷爷是想到了他们叔侄会有反目的这一天才把虎符留给自己半个的?
皇宫中的侍卫都去城门守卫了,守着周墨垚的那几个侍卫也不例外。
周墨垚见他们都走了,迫不及待地冲出寝宫,她想出宫,去找兄长。
刚跑到宫门前,她和陈雏他们撞见了。
周墨垚借着劲向前冲了几步才停下,她看见陈雏和苏子卿的时候,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她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苏子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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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知道哭了第几个人,周墨垚看见苏子卿,眼泪就止不住向下掉。
她现在好后悔。
当时兄长,子卿都劝她不要嫁给陈赢川,就算陈赢川请婚又如何,只要她本人不同意,兄长都会不顾一切地替她抗旨,可她还是一意孤行地嫁了。
她究竟是为什么被陈赢川这个道貌岸然的人给欺骗了。
再看到周墨垚,苏子卿内心百感交集,一方面她和周墨垚从小一起长大,她真的很亲近这个邻家姐姐;一方面当时周墨垚要嫁给陈赢川的时候,自己和周墨垚闹得太不愉快。
陈雏倒是没什么想法,他对着周墨垚行礼,初见叫一声“皇婶”,再见只能叫一声“皇后”了。
周墨垚对着他们挤出一个笑容,陈雏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看出了对生活无望的那种死气。
老头府中那几个女人不受宠的时候,成天寻死觅活,陈雏也在她们脸上看出这种死气。
周墨垚问道:“小殿下,您和子卿怎么在宫中?”
苏子卿没有回答周墨垚的问题,这个问题到现在来问都是无关紧要的了。
苏子卿盯着周墨垚,半晌才问道:“你后悔吗?”
这个问题周墨垚也不想回答。
陈雏没时间等着苏子卿她们你来我往的试探,他举着弓:“皇后,现在有事,先走一步。”
周墨垚站在原地,她也是个聪明人,她应该猜到发生什么了。
周墨垚赤脚站着,她出来的太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
*
还在皇宫中就能听见外面的厮杀声,越靠近城墙,厮杀声越猛烈。
早霞染红了半边天,城墙下也是一片猩红。
池岁挥刀砍去一个敌人的脑袋。
他看到了白昱的那队人马,追上去的时候和白昱他们爆发了冲突。
南俞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带了一个年纪看起来不过十五岁的孩子上战场。
那孩子和陈雏一样是用弓的,他看起来像是第一次上战场,面前很多人倒下的时候,那孩子脸上还挂着惊恐的神色。
对面的虞松心里当然紧张,他想着不要那么尽力,免得倒是请求陈雏的时候不好请求。但现在的情况是,他们这边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不知道为什么,北境的来了,他们这儿又被黎国的人发现了。
简直招架不住。
还有那白昱,关键时刻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虞松咬咬牙,他们虞家人,都是为君王做事,哪有跟着丞相的。
他现在溜走,把兰酒舒带走,也不算是逃兵吧。
正想着,黎国城墙上的士兵开始放箭。
铺天盖地的箭朝着他们射来,虞松好一顿躲,但他身下的马可就没那么幸运。
马被射中腿倒在地上,将虞松甩了出去。
北境的骑兵追了过来,虞松只有一把弓,他正要拿弓抵挡,兰酒舒就从旁边的草丛中窜了出来,当在虞松身前。
“兰酒舒!”
虞松脚受了伤,他想起来拉住兰酒舒,但身上使不了一点力气。
跟在北境骑兵后面的池岁立即就注意到了兰酒舒。
在那个骑兵要挥刀砍向兰酒舒的时候,池岁吹响了哨子。
本来要追着南俞人杀的骑兵全部停下来。
池岁没有看见白昱的身影,知道这家伙肯定又逃走了。
池岁开口流利的北境话让本来要上前的兰酒舒停住了:“白昱不在这里,都撤了。”
等北境骑兵都掉头藏到郊外的丛林中去后,池岁才下马走到兰酒舒身边,用大黎话问道:“酒舒,你怎么在这儿?”
听见熟悉的话,兰酒舒才赶上前。
池岁被兰酒舒撞得猛一趔趄,这小子经历这一遭非但没瘦,还胖了一些。
池岁站在虞松面前,有些疑惑。
看刚才的模样,虞松应该是北境那边的人,兰酒舒怎么这么护着这人……
还有,兰酒舒这小子是怎么回到黎国来的?
50.求助
只听见一声刺耳的哨声,陈赢川就看见他们北境人散开来。
陈赢川不能保证北境人不会短时间再来战,刚才元气大伤的都是南俞那边的人。
陈赢川沉默着站在城墙之上,他默默注视着城墙下横尸遍野的情况。
他现在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错了,连北境打过来的消息都不知道,他和父皇都被蒙在鼓里了啊……
陈赢川苦笑一声,他仰头看着天,乌云密布。明明是早晨,看起来却和傍晚一样昏暗。
陈赢川刚想着歇一会儿,还没低头,他就看见一只鹰从城内腾空而起,盘旋在深清城上空。
陈赢川神色一变,他猛地趴到城墙前,果然看见那群北境骑兵又聚集起来。
目光落在北境带头的人身上,陈赢川气得整张脸都红了。
他从喉咙中挤出两个字——
池岁!
又是他们一家的!
之前才被崧摆了一道,现在又被池岁带兵攻打。
陈赢川真是恨这两兄弟恨得彻彻底底。
陈赢川转过身,他凤眸眯成一条缝,一动不动地看着刚才放飞鹰的地方。
有北境人在深清城内。
陈赢川抢过身旁士兵的兵器,没有光投在陈赢川的身上,他又穿着盔甲,看起来格外肃穆。
周围的士兵停止跑动,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帝王。
陈赢川将手中的兵器高高举起,他望着周围的士兵:“来一队人,随朕去清剿城内的北境人!”
陈赢川这边气势很足,但他不知道大学士那边知道陈雏已经开始反扑的消息,他连忙召集了太学院的人,要求他们等会儿拦住要赶回皇宫的陛下。
有几个学生不敢,畏畏缩缩地站在人群之后。
大学士劝了好半天也没有用。
大学士正苦恼着,祭酒扶着老太傅到了这群学生面前。
有几个情绪激动的学生见着老太傅,立即平息下来。
老太傅最近身子骨不太好,总是咳嗽。不过这位新帝还念在这是曾经老师的份上,叫过太医来诊断老太傅的情况。太医说,这是老太傅年轻时候留下的病症,只要习惯,对生活没什么影响。
老太傅坐在太师椅上,他将拐杖放在身旁,严厉地注视着这些意见不合的学生们。
老太傅道:“你们能在这里过得舒舒服服,可全靠了平雁王。现在正是你们回报他的时候,怎么能够望而却步?”
反对最厉害的那个学生上前一步:“平雁王对我们做了什么?他不就是个每日都入不敷出的酒囊饭袋吗?”
老太傅愤怒地将拐杖甩到那个学生身上。那个学生感觉到身上传来剧痛,但还是倔强地昂起下巴。
老太傅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转头盯着祭酒:“你没同他们讲?”
祭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解释道:“平雁王不是不让我们向外讲嘛。”
当时延乐王派和平雁王派争执的时候,祭酒他们也想站出来支持陈雏,但却被陈雏制止了。
陈雏不知道怎么想的,明明他每年都要拿出一大半银子来支撑他们太学院,他却不让祭酒他们外传这件事。
太学院在教出裘王这些学生之后,朝廷给他们下发的银两逐年递减。要是只靠着朝廷那些银两,他们太学院早就开不下去了。
祭酒一直认为当初闹得最厉害那段时间,平雁王把他做的这件美事传出去,那当皇帝的就不会是陈赢川了,反而会是陈雏。
老太傅抬眼盯着祭酒,祭酒立刻懂了他的意思,他站在老太傅身旁,抬手平息议论纷纷的太学生们。
“都听好了。”祭酒咳了一下,声音顿时清朗起来:“我们这些年能将太学院开学去,多亏了平雁王的倾囊相助。你们都听着平雁王那些荒唐事,可你们有没有想过,那时候的平雁王才多大,怎么可能做出那么离谱的事。”
一些学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看上去很是不相信祭酒的话。
祭酒无奈地笑了笑,他就知道这些学生会是这么个反应。
大学士站在老太傅的另一边,他适时地出声道:“学生们,都听太傅的好吗?”
大学士穿着紫色朝服,他昨日下朝之后一直忙到现在,忙了个通宵,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当初我也问过你们,觉得新帝如何?你们的评价又如何?现在情况又如何?”
这下说动了一些学生。
但还是有不服气的。
还是那个第一个站出来的学生:“我们怎么能拦圣驾呢?拦圣驾可是要掉脑袋的。”
大学士转头看向祭酒,这下是祭酒的主场了。
祭酒大声道:“我们就说我们太学院没钱了,要朝廷拨一笔钱来!”
学生们高举着手应下了。
历代君王都怕他们这群读书的,一肚子墨水,比武夫还难缠。
陈雏当初在帮助太学院的时候,已经在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祭酒到现在也不明白,平雁王既然想到了有这么一天,那他为什么一开始不展露出自己的才华,让老黎帝没那么不放心他呢?
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祭酒摇了摇头,带着学生们浩浩荡荡地就挡在陈赢川回宫的必经之路上。
祭酒还是希望,现在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希望小殿下能够顺利地完成他的计划。
这边已经做好准备,那边苏子卿还没搞清楚状况,她跟着陈雏,在深清巷子里穿来穿去,没有明白陈雏绕路的意图。
陈雏绕过一堆放在屋外的杂物,他将弓放在身前,随时最好准备。
苏子卿还是忍不住问:“小殿下,为什么不直接到城门去,为什么要绕路?”
陈雏耐着性子给她解释:“我刚才走前看到崧放飞小敖,这是他给池岁的信号,代表可以出兵了。”
苏子卿懵懵懂懂地点头,她没有和北境人交手过,自然不知道他们的作战习惯。
陈雏现在是要去和阿姬云他们会和。从崧那里得到消息,阿姬云他们在昨日就已经入深清了。现在阿姬云他们已经在池岁以前的国师府上。
果不其然,从后门翻进国师府,陈雏和阿姬云打了个照面。
阿姬云的大黎话还很生疏:“小殿下,怎么是你?殿下他们还没有打进来吗?”
陈雏摇摇头:“走,我们去城门,给池岁开门。”
这句话用的是北境话,苏子卿听不懂,只能傻站在一旁。她的兵都在岐山将军府,她估摸了一下距离,国师府离岐山将军府不远,等陈雏这边和这位北境小将商量好了,她就可以回府带兵了。
*
城外,池岁还没加入战场,他站在后面,皱眉看着那两个小孩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
等洗干净虞松的脸,池岁才发现这小孩长了一张极其精致的脸,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上过几次战场,也不知道是怎么被带到这里来的。
还有兰酒舒,莫名其妙地被人拐走,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回来了。
要是陈雏突然见到兰酒舒,也准摸不着头脑。
虞松吃饱喝足后才空下来对着池岁自我介绍:“我叫虞松,南俞世安侯长子。”
池岁对这孩子有点印象。
因为陈雏擅长弓箭的缘故 ,先帝对擅长弓箭的人格外关注,有好几次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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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虞松的箭技,都是夸奖。
南俞话和大黎话都差不多,顶多有些口音。池岁能顺顺利利地理解虞松的话。
虞松满足地放下汤碗,他看着池岁,解释道:“当时凌珑的人把兰酒舒带到府上,要求我父亲抚养。但父亲很忙,这小子一直都是我在管。”
池岁点头,他又给虞松倒了一碗热汤,他们北境人都是力气足的,那先行的粮草甚至养了两头羊。
看在兰酒舒找回来的份上,池岁破例杀了一只羊。
一旁还站着没有上战场的樊早,他打量着虞松,啧啧称奇。他在现实生活中都没见到过比虞松还好看的明星,这书中世界就是不一样,好看的人一抓一大把啊。
虞松见池岁像是能做主的模样,他眼睛一亮,请求道:“我带着兰酒舒来大黎是想请平雁王帮我一个忙。”
池岁还是点头,不过这次他倒是接话了:“陈雏可宝贝他这个表弟,你能把兰酒舒完完整整地带回来,我相信陈雏能答应你的请求。”
虞松却是显得有些犹豫,像是他的请求有些难以启齿一般。
兰酒舒跳下椅子,拉住虞松的手:“皇表兄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他一定会帮助小松的。”
兰酒舒本来就是不怎么爱守规矩的,在南俞这些日子被世安侯教的规矩都没有,他现在都学着世安侯直呼虞松小名。
虞松被他说的一腩,他不好意思地对着池岁笑了笑:“其实,我想请平雁王帮我救出我的兄弟们。”
“怎么讲?”樊早挪得近了一些。
虞松就算皱眉也是非常好看,他的瞳孔颜色比寻常人要淡上几分,给他平添了几分妖冶的气质。
虞松道:“凌珑篡位之后,他把我的兄弟们都关在宫中作为人质,要我好好跟着白昱。”
从虞松的面向就可以看出这孩子是个心软的。
池岁就好奇,这么年纪小的一个孩子是怎么被带到这里来的,听虞松这么一解释,池岁便了然了。
不过池岁也奇怪,他们南俞是没人了吗?派这么小一个孩子上战场。要不是今天自己即使喊停,虞松就要命丧刀下了。
虞松自小就会看人脸色,他们南俞可不像大黎这么好生活。南俞可是个吃人的地方,先帝和凌珑都是好杀生的,要说有人反抗过吗?有是有,但都被先帝和凌珑用极其残忍的方法虐待。
虞松看出池岁的疑惑,抢在池岁问出口之前道:“在我跟着白昱之前,凌珑才杀了几个大将,他这个皇位毕竟来得不干净,他要震慑那些不服他的人。”
闻言,池岁和樊早对视一眼,都觉得凌珑十分难搞。
要是白昱现在逃走,如果他想修正剧情,肯定还会留在深清,伺机而动。他这边就是一个难搞的,现在又要帮助虞松这边。
想想就觉得麻烦。
池岁忍不住叹气,这南俞的人,一个赛一个的难搞啊。
虞松有些坐立难安,他不知道陈雏会不会答应,但看池岁这样,他忽然觉得陈雏能答应的可能性很小。虞松不觉低下头,看上去有些难过。
兰酒舒握住虞松的手,像虞松安慰他一样,安慰虞松:“小松不要难过,有酒舒在这里。”
小孩奶声奶气的,让虞松破涕为笑,他揉了揉兰酒舒的脸,难过的情绪总算好了一些。
池岁莫名觉得虞松的经历和陈雏好像 ,恻隐之心在池岁心中蔓延开来。
“等深清这边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我们再来商讨你这边的事。”池岁也忍不住捏了捏虞松的脸,他早就想上手了,这孩子的脸看起来就很好捏。
虞松鼓着脸看着池岁,眼中闪烁着感谢的光。
51.决战
苏子卿也带好她的兵之后,陈雏他们就朝着城门进攻了。
陈赢川应该还被太学院那群人纠缠不放,陈雏的暗卫还没有给他带来陈赢川回宫的消息。
不少深清居民都把自己关在家中不敢出来,他们快活日子过久了,已经忘记战争是什么滋味。深清一时间人心惶惶。
陈雏不知道他那些爱玩的狐朋狗友们有没有事,这战事是突然间爆发的。照那些公子哥们的性格,他们那时候估计在游船上快活着。
陈雏不知道,那天阿姬云他们进城的时候,是挟持了那些公子哥们,为了防止这些公子哥们回府告状,阿姬云将公子哥们都关到了国师府,到现在都还没放他们出来。
城楼上,那些士兵们只顾着前面的敌人,根本没有想过他们后面也会来人。
陈雏一箭射上去的时候,那些士兵还以为是自己人放错了箭,互相责怪起来。
直到阿姬云带着兵打上去,他们这才反应过来。
苏子卿依旧戴着面具上了城楼,她个子虽然比不上兄长,但胜在长得和兄长像。黎国这些士兵只熟悉苏子元,不了解苏子卿。乍一看,他们还以为是苏子元打上来了,一个二个心里都慌了。
陈雏由鸮将他带到了高台上,城墙上的人只要不抬头,他们就看不见陈雏。
陈雏一箭倒下去一个人,那些士兵都招架不住苏子卿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关注放箭的人在哪里。
北境的人搭了云梯上来,他们挥着刀,不少黎兵被吓破胆,个个都拿着武器向后退。
陈雏站在高台之上,风将他的头发卷起,挡住他面上的神色。
台下终于有人看见他了,有一个人喊出声之后,一个二个都抬头看向陈雏。
陈雏将箭上弦,他动作干脆,眼神凌厉。
大黎这些兵早就对陈赢川有意见了,陈赢川自从即位之后便把银子大部分给了他的私兵,对守城门的这些人根本不在意。
既然不在意,何必为君效命。
看见陈雏的身影后,那些人都不再反抗,反而朝着陈雏跪下。
陈雏刚拿出虎符就看见这群人是这么个表现,他有些懵,陈赢川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怎么现在他们一副都不想站在陈赢川那边的反应。
风渐渐平息下来,云层漏开一条缝隙。光洒在陈雏身上,陈雏低头看着他们,正想说话,他就听见陈赢川的声音。
陈赢川站在城墙之下,他身边围着百来个锐兵,他举着剑,怒视陈雏:“你终究还是回深清来了。”
陈赢川的声音很大,陈雏站在最高的地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看得出来陈赢川是十分气愤了。
城外,池岁带兵撞开城门,那些抵抗的士兵被撞倒在地,有的被城门推着向前飞了出去,在地上留下几道长长的血痕。
池岁将剑上的血渍用衣服擦拭干净,他骑在马上,看着陈赢川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不理解。
一手好牌被陈赢川打成这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赢川多年压抑的心里扭曲了。
陈赢川的眼睛猩红,脖颈上青筋暴露。阳光让陈赢川几乎要睁不开眼睛,但他还是死死看着陈雏的方向。
陈雏举起弓对着陈赢川,他下颌微动,像是要说什么话,但手上的力气不减。
陈雏手臂上的肌肉鼓起,他和陈赢川无言对视着,两人都没开口说话。
陈雏从小力气就大,一身牛劲还用不完。
陈赢川是知道这一点的,他并不是想和陈雏耗着,而是他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说。
陈赢川被包围了。
池岁带着兵站在他的前面,而阿姬云不知何时,带兵绕到了陈赢川身后。
陈赢川养的那些私兵举着盾牌,坚定地护着陈赢川。
要是陈赢川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陈雏就算拿出手中的虎符,也不一定能服众。
神女骑着马从人群走后缓缓出来,她抬手,池岁便退到一旁。
陈赢川自小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北境话他也是能听懂的。
神女问:“我们北境都打到这里了,不如你和陈雏来一场我们北境人之间的战斗?”
北境人讲究一个光明磊落,他们不会以少敌多少。在神女看来,陈赢川已经是穷途末路了,不至于到赶尽杀绝的那一步。
陈赢川抬手,身边的护盾“唰”的一声,他们整齐划一地放下了盾牌。
陈雏从城墙上慢吞吞走下来,他将弓随意地扔在地上,走到陈赢川面前。
陈赢川和陈雏再现了之前苏子卿和周墨垚在宫门前的场景。
陈雏将手中的虎符放在地上,陈赢川注视着陈雏的一举一动。当时崧把虎符盗走之后,他已经猜到这半块虎符还是落在了陈雏手中。陈赢川其实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如陈雏。
他一直以为父皇是因为陈雏是皇长孙的缘故,所以父皇对陈雏更关心一点。
可现在所有人都告诉他,他们宁愿现在登基的是陈雏也不愿是自己。
陈赢川刚才被太学院那群学生推攘的时候,发冠被挤掉了。他现在披头散发的的,像极了怨气很深的怨妇。
陈赢川一直都很看不起陈雏,他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他在学院里,一心向学,得不到父皇的夸奖。而陈雏只是每日都到场都能收到夸奖,陈赢川不服。
当时他看出来父皇对陈雏很是上心,就是害怕陈雏坐到这个位置上。
陈赢川现在满心都是懊悔,觉得之前的自己太过感情用事,要是当时陈雏在天牢的时候,自己就把陈雏除掉,是不是就不会落到现在的地步。
陈雏看着陈赢川的目光中带着不理解,他问:“小皇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陈雏看着陈赢川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理解。
陈赢川突然笑了,他擦了擦不自觉留下的眼泪,痛恨地看着陈雏。
还不是因为多年前那位天师的预言。
天师预言,陈雏以后会有大出息,而自己将会淹没在庸人之中。
即使后来,父皇发现那个天师就是个犯欺君之罪的恶人,却还是对陈雏抱有希望。
陈赢川不知道为什么,他好恨陈雏,但同时要是之前的自己,他的的确确对陈雏下不了手。
陈赢川一字一顿道:“要是当年天师不出现,我们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原来不止自己心中在纠结这个问题。
陈雏苦笑一下,不会这样吗?
在池岁口中,自己和陈赢川还是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陈雏道:“小皇叔,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不要再想太多。今天终究还是要有结果的。”
陈赢川抽出身旁侍卫的刀,站在陈雏一尺远的地方。、
池岁将手中的剑扔给陈雏,陈雏反手接住,负手而立。
周围特别安静,只有呼吸声可以听见。
陈雏和陈赢川叔侄相争,让所有人都是意想不到的。
在深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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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陈雏和陈赢川的关系很是要好。陈雏和自己父王的关系才不好。
池岁吹响哨子,陈赢川提刀,一道风带起泥土,差点蒙住陈雏的眼睛。
池岁的剑在陈雏手中犹如游蛇一般灵活,本来是陈赢川先发动的攻击,顷刻间,陈雏便反客为主,他攻击迅猛,陈赢被逼到连连后退。
池岁看出了陈雏的招式,是之前自己和陈雏比试时,自己用过的招式。
池岁有些惊讶,他这些日子对陈雏本就改观很大。听到陈赢川刚才的话,他觉得陈雏之前的行为都是有意为之,陈雏并不是废物,而是他有意让别人觉得他是这样的人。
陈赢川比陈雏就要稳健的多,他双腿固在地上,将长刀一甩,寒光直逼陈雏。
陈雏不慌不忙,他将自己的招式和池岁的招式做了结合,那剑本就很轻,在陈雏手中更如羽毛一样轻盈。
刀与剑相撞,声音刺耳,不少人都捂住耳朵。
刀光剑影之间,陈雏突然一个仰身,陈赢川本来就冲向前,力道没有控制好,直接跌了出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陈赢川就要输掉的时候,陈赢川长刀一挑,竟是生生抵住了陈雏的攻击。
尘土遮住了周围人的视线,他们看不清陈雏和陈赢川的战况如何,只能听见刀与剑相撞时发出的声音。
一个长条的东西飞了出来,看戏的人迅速散开。
灰尘慢慢散去,陈雏提剑抵在陈赢川的脖颈处。
陈赢川怔愣地看着陈雏,眼中马氏不可置信。
他居然输给了一个他向来看不起的人。
陈雏用长剑一挑,地上的虎符被抛在空中,随后径直落在陈雏手上。
陈雏抬起左手,那些暗卫又不知道从哪里出来,正要将陈赢川押走的时候。从人群中冲出一个女人。
定睛一看,陈雏发现是周墨垚。
周墨垚此刻披头散发的,她扑倒陈赢川面前,早已是泪流满面。
陈赢川望着周墨垚,喃喃道:“墨垚……”
他一句话都还没说完 ,唇角突然溢出鲜血。
周墨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忽然浑身发抖,踉跄着站起身来。
陈赢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想要把周墨垚刺进去的那根发簪给拔出来,但他失去了力气,只能躺在地上等待生命流逝。
周墨垚捂住脸痛苦,她手上沾满了陈赢川的血,看起来十分恐怖。
周墨垚哭着,她太恨陈赢川了,恨到宁愿自己背负这弑君之罪。
陈雏冲上前去,他跪在陈赢川身旁。
就算他和陈赢川闹到如今的地步,陈赢川也是他的小皇叔,这么些年,感情也在那里。
陈雏握住陈赢川的手,他手足无措地看着陈赢川。
陈赢川对着陈雏笑了笑,他想,这样也好,这样陈雏就不用为难怎么处理自己了。
陈赢川抬起另一只手,他轻轻拍了拍陈雏的脸颊,就像曾经他们做过很多次那样。
陈赢川感觉到生命在流逝,他想,自己到了那边,肯定会被父皇怪罪。
一滴悔恨的泪从陈赢川眼角滑落。
陈赢川已经没有生命力了,他看见陈雏也在哭,他用劲全身的力气道:“对不起……阿雏,别哭。”
陈雏将自己的额头抵在陈赢川的手上,他曾经最敬佩,最喜爱的两位亲人都相继离他而去。
陈雏看着陈赢川阖上眼,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
52.贪恋
陈雏双目无神地坐在宣政殿前的台阶。
大黎在短短一年之内,就失去了两位皇帝,陈雏现在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另一边,陈鹰虽然难过,但毕竟和陈赢川的感情没那么深,只是红了眼眶。
陈鹰对陈赢川的感情,向来是畏惧更多。现在杀掉他父皇的人是母后,陈鹰也没办法过多苛责。
弑君,除了能登上帝位的,其他都是死罪。
周墨垚被关进了天牢。
陈鹰在陈雏身旁站了许久,他有些不清楚阿雏哥哥这样的情绪是怎么来的,他觉得父皇之前做的特别过分,为什么阿雏哥哥还是这么难过。
陈鹰一直以为陈雏是想坐到那个位置上才回来的,他将传国玉玺拿给陈雏的时候,却被陈雏推了回来。
陈鹰不知道为什么陈雏会这么做,他拿着传国玉玺,手足无措地站在陈雏身旁。
陈雏搓了搓脸,这些日子他的确有些心累,需要好好静静。
陈雏抬眼看着陈鹰:“阿鹰,让我去休息休息,今晚这宫中就你和崧了。”
陈鹰呆在原地,他搞不懂陈雏,只能看着陈雏一个人离开。
平雁王府已经荒废了,陈雏离开之前就将所有下人遣散。陈雏想回裘王府的,但走到半路被池岁的人叫了过去。
国师府倒是一直有人打扫,陈赢川到底是没下死手。
国师府中,依旧是下人们在一丝不苟地打扫卫生。
陈雏被带到一处开阔的花园。
大半年没到国师府,现在正值盛夏,国师府里的花开得很艳,树叶绿的发黑,整个国师府里都是一派活力。
陈雏手中还拿着那一块虎符,他盯着池岁,罕见地敛去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气质。
池岁听见陈雏的心声,他转头,对着陈雏绽开一个笑。
陈雏咬咬牙,走上前去。
陈赢川虽然不得人心,但也算是国殇,陈雏穿着素衣,倒显得他整个人有了些精气神。
池岁垂眼,他等着陈雏坐过来。
陈雏就站在亭子阶前,这几天深清都是乌云沉沉,压抑得很。
陈雏问:“这是在干什么?”
池岁将手中的茶杯递给陈雏,目光很是温柔:“陈雏,坐着聊。”
陈雏就靠在柱子那边,看着池塘中盛开的荷花和莲花,人工湖也是死气沉沉的模样,和这些莲花荷叶根本不搭配。
池岁见他不过来,也没办法,只能说道:“南俞那边来了个很有趣的小孩。”
陈雏听着这话觉得不舒服,他撇撇嘴,一句话都没有说。
池岁继续道:“他把兰酒舒带来了,陈雏,晚些时候我会让人把他带进城,你去看看。”
陈雏终于有了点活人的反应,他抬起头,眸光微动:“那个人和白昱有什么关系吗?”
池岁摇头,硬要说的话,也是和凌珑有些关系:“他有事求你。”
陈雏有些惊讶,南俞那边居然有求于他。
池岁看着陈雏,问道:“你有什么意见吗?”
陈雏摇头,既然能把兰酒舒带回来,那就算是对他有恩。
池岁抿了口茶,有点紧张,他抬头看了眼陈雏,又迅速低下脑袋。
陈雏注意到了池岁的视线,他心里门清,池岁今天来找他是干什么。
说实话,那个叫“系统”的东西不见得那几天,陈雏将池岁的心声听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池岁来自一个不同的世界,听池岁和樊早的话,他们那个世界好像很令人向往。
陈雏也低头,他看着茶杯中的茶叶起起伏伏:“你……要走吗?”
他声音很轻,像是下一秒池岁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池岁沉默片刻,他走,走去哪里呢?他到这个世界来已经好多年了,久到他已经记不清楚现在是第几年了。樊早说的,他有时候都会觉得恍惚。
樊早说,这本书的时间流速和外面是一样的。外面早就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池岁看着陈雏,眼中流露出罕见的难过,他道:“我……有些不想回去。”
池岁记得自己应该是高中的时候到书中世界来的,现在自己应该是在现实世界找工作的年纪了。
他要是回去,一是没大学学的技术,二是他已经和社会脱了节。
这要他怎么过。
陈雏怔愣,他能读懂池岁眼中的伤感。那是一种失去了自己特别重要东西的眼神。
陈雏的心忍不住揪了一下。
池岁闭上眼睛,小声道:“陈雏,你……这几天要小心。”
原书的剧情是陈雏和陈赢川同归而尽,现在只有陈赢川一个人死去。
白昱为了不让剧情有太多改动,一定会对陈雏动手。
池岁心里猜测,白昱可能已经进了深清城。
陈雏点头,他将茶杯往自己的方向推了推,提醒道:“你和樊早不是一条线上的,你也小心。”
陈雏这人到底很聪明,什么事儿他心里都很清楚。
樊早觉得不是想除掉白昱那么简单。
陈雏能看出樊早眼底的欲望,他看出这人不是好人。
池岁定神,他自然是对樊早不放心的,不过目前他们还站在一条线上,也不知道解决了白昱的事会怎么样。
如果白昱不能得逞,樊早还会动手吗?
池岁不敢和修正者太交心。
陈雏终于敢正视池岁的眼睛了。
池岁回望着陈雏,他猜到陈雏接下来的话想说什么,于是在陈雏要开口的前一刻,突然道:“陈雏,等都结束了,才好好聊聊。”
陈雏握着杯子的手猛地一缩,他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他现在可看不准池岁的态度。
池岁站起身:“陈雏,这些天就留在国师府吧。”
国师府空房间很多,各个都雕栏玉砌。大约是因为这原来是前朝一个王爷的府邸改建的。
池岁对花草有一番心思,他摘了一枝荷花,将它抱在怀中。
陈雏看着池岁抱着这花,视线差点挪不开。池岁今日穿了一身青色的衣服,配上这朵花儿,像是活神仙。
陈雏好不容易将视线移开,心跳如鼓。
池岁将陈雏带到一个院子中,池岁推开门,将荷花插入花瓶中。
那花瓶恰好是青色的。
就在池岁要转身离开时,陈雏突然从背后抱住他。
池岁的身子猛然僵住,他感觉到陈雏将头埋在自己的肩上。
陈雏声音闷闷的:“池岁,你能不能……”
池岁没等陈雏再说下去,陈雏心里想的那些事,他能听见。
池岁忽地转身,借着巧力挣脱陈雏的拥抱。
陈雏眼神有些受伤,他双手垂下,放在身子两侧。
下一秒,陈雏感觉到身子被人向前一拽。
陈雏不敢置信地对上池岁骤然放大的脸,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陈雏呼吸一滞,下意识就想向后退。
池岁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像北境天一般蓝。
陈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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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在原地,就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池岁的唇轻轻贴了上来。
一触即撤。
陈雏有些恍惚,他看见池岁松开自己的衣领,向后退了一步。
池岁脸有些红,他转过头,将视线落在那枝荷花上:“陈雏,在国师府也要小心。”
池岁手放在唇边,轻轻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我害怕白昱会潜入府中,你也知道,他能给崧让人晕过去的东西,那他自己也会有。”
陈雏脑子“嗡嗡”作响,一时没反应过来池岁说了什么,只迷茫地点点头。
池岁见陈雏反应迟钝,脚下一溜烟便逃走了。
现在他再留在这个地方,等陈雏反应过来了可就不是什么好事。
等池岁走了好一会儿,陈雏才如梦初醒般捂住自己的嘴。
这个感觉和他第一次见到池岁那天,在马车上不经意碰到是不同的。
陈雏的脸迅速变得绯红,他睫毛轻颤,眼神中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羞涩。
*
国师府不但家仆众多,处处都是富丽堂皇建筑,连吃食都是极好的。
陈雏一直知道这点,但前来送饭的下人却说,这是太子派人送来的山珍海味。
陈雏食之无味地看着那些佳肴。
他不知道陈鹰这些天对他讨好的举动是为什么。陈雏知道陈赢川死后,能护住陈鹰的人又被关到了天牢中。
陈鹰心中害怕是正常的。
可陈赢川已经封了陈鹰为太子。
陈雏本就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
陈雏不知道陈鹰为什么迟迟不登基。
陈鹰性子胆小,让他贸然坐上皇位,那肯定会让陈鹰提心吊胆好一会儿。
可陈雏自己明明拒绝了好多次陈鹰送来的传国玉玺,这孩子为什么就不听呢。
陈雏思忖片刻,唤出了鸫:“你速速进宫,把陈鹰帮我叫出来。”
鸫连忙去做。
陈鹰来的很快,应该是一听鸫说陈雏找他,陈鹰就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陈鹰低下头,没有直视陈雏,他心底没有底,不清楚陈雏是什么反应。
陈雏不好责备他什么,陈鹰毕竟才十岁:“阿鹰,你同我讲讲,为何不愿登基?”
陈雏的语气很严厉,没有往日哄陈鹰那般温和。
陈鹰下意识就抬眼看陈雏,他咬着唇,好半天才扭捏着道:“我觉得我没那个能力。”
陈雏知道陈鹰不自信,却没想到这孩子不自信到这个地步。
陈雏道:“天塌下来了有我顶着,阿鹰,只有自己强大了,别人才不敢欺负你。”
陈鹰的眼眶又红了,他将手中的传国玉玺往袖中藏了藏。
现在他心里清楚了,阿雏哥哥无论如何是不会接过这枚玉玺的,阿雏哥哥并不像那个公公告诉他那样,是故意推辞,让自己放松警惕的。
陈雏朝陈鹰伸手:“好了,过来,别哭了。以后要是朝堂上,那群官员为难你,你是不是还要哭鼻子?”
陈鹰摇头,他靠在陈雏手臂上:“阿雏哥哥,你能不能做我的摄政王,我现在还小,什么都不懂。”
这个陈雏倒是能答应。
陈鹰只是一个婢女所生,他没有强硬的母家,指不定要被怎么刁难。
自己做这个摄政王,倒是能震慑住一些蠢蠢欲动的叛贼。
陈雏发间的飘带随着风卷起,又缓缓落下。
他不允许任何人做出危难大黎的事,白昱和凌珑,他必定是要亲手除掉。
53.又来
等陈鹰离开之后,池岁将虞松和兰酒舒带了过来。
兰酒舒有些怯生生地盯着陈雏,他紧紧抓着鱼松的衣角,不敢上前。
小孩总是有敏锐的直觉,兰酒舒直觉陈雏已经变了,他有些害怕。
虞松以为兰酒舒这是近乡情怯了,蹲下身安抚兰酒舒。
陈雏起身,他走到兰酒舒面前,也蹲下身:“你想祖父了吗?”
兰酒舒点头,手依旧抓着虞松的衣角不放。
虞松捏了捏兰酒舒的脸,“兰酒舒,你怎么不说话?”
兰酒舒手稍稍松开了些,他转头盯了眼陈雏,似是有些害怕。
陈雏见兰酒舒对自己反应平平,也以为是这孩子在南俞这些日子吓破胆。
陈雏坐回原来的地方:“虞松?”
虞松听见自己的名字,有些紧张地看了过去。他现在这副神情倒是和兰酒舒如出一辙。
陈雏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有些奇怪地问:“你才多大?”
虞松那双狐狸眼中带着满满的疑惑:“十六。”
陈雏点头。
南俞那边习惯了把自己讲大一岁,虞松今年也不过十五。
十五啊,也没比他小多少。
池岁跟在他们身后,他道:“虞松,你直接说吧。”
听见池岁的声音,陈雏忍不住抬眼看去,池岁却是避开陈雏的视线。
虞松感觉喉咙有些发紧:“我想……我想请您出兵,灭了南俞。”
?
闻言,陈雏和池岁对视一眼。
一个凌珑死了,还有另一个凌瑜。
那日白明月刺杀老黎帝之后,被白昱扔下的凌瑜和冯四娥就被陈赢川拿下了。
白明月刺杀老黎帝这事被陈赢川莫名揭过去了,陈雏想着,借凌瑜的名号杀去南俞。
但……
虞松的这个诉求,陈雏却是有些迟疑。
史书都是史官在写,陈雏他们都是不能插手的。
要是陈雏真的带兵杀去南俞,那些史官指不定会写陈雏的不好。
毕竟陈雏之前的风评就不是很好。
虞松看出陈雏的犹豫,他知道自己的这个诉求很过分,于是虞松连忙道:“我知道这事儿对您来说很不利,可是……”
虞松欲言又止,最后一句话迟迟说不出口。
可是他的父亲死在了凌珑的刀下。
他们虞家世代都对君主忠诚,就算凌珑这个皇位来历不明,他们虞家也不会干涉什么,依旧会为凌珑做事。
凌珑最让虞松气愤的就是杀了他的父亲。
虞松是有些自私的,其他忠良死于凌珑手中,他觉得无所谓。
况且论关系,自己也得称呼凌珑一句表兄。
既然都是表兄了,为何还要对他们虞家出手,甚至把他自己的兄弟们作为人质。
池岁听见了虞松的心里话,他叹了一口气,走到陈雏身旁:“陈雏,他也是个可怜孩子。”
陈雏挑眉,他微微仰头,看向池岁,他开口,有些阴阳怪气:“我们国师大人难得为别人说话呢。”
池岁有些羞恼,他听出了陈雏的弦外之音,无非就是陈雏觉得他有点太在意虞松。
池岁弯下腰,小声对陈雏道:“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不是还有白昱吗?他总会先动手。”
陈雏总感觉这句话哪儿不对劲。
陈雏沉思片刻才蓦地反应过来。白昱是要对自己动手,池岁说这话是不是太云淡风轻了。
陈雏抬手扣住池岁的手,他笑盈盈地望着虞松:“行,我答应这事儿。你也别太担心了。”
虞松眼睛一亮,他对着陈雏行南俞礼:“那虞松就先谢过王爷。”
虞松没有注意到一动不动的池岁,来时池岁就叮嘱过他,要是陈雏答应了,自己就赶快走,不然陈雏很可能会反悔。
虞松一激动,把黏着自己的兰酒舒也一并带走了。
等他们都走开了,陈雏才松开手。
池岁那块被握着的地方像是被烫了一下,他用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那块地方,眼睛瞪得大大的。
陈雏有些坏心思地笑了,他趴在椅子靠背上,笑着望向池岁:“国师,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池岁脸突然就变红了,他轻咳一声:“都说了,等解决了白昱再跟你好好聊。”
陈雏可不想这样。
陈雏起身,凑近池岁。不怪那些朝臣看着陈雏不顺眼,他就长了一副会处处留情的模样。
陈雏上前一步,池岁抬头望着陈雏,脚跟钉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
陈雏低下头,他抬手勾起池岁的头发,将池岁整张脸都露在自己面前。
“池岁,为什么非得等这一茬结束了,你才和我聊,现在不行吗?”陈雏将池岁的头发理到背后,他看着池岁,喉结上下滑动。
池岁眯起眼,他知道现在陈雏能听见自己的心声,于是全盘托出:“系统跟我说,白昱没那么好解决,如果到最后没有办法了,我想和他同归于尽。”
陈雏猛地抱紧池岁,他小声道:“怎么就到同归于尽那个地步呢?”
池岁也没有办法,对方太过狡猾,到现在都还没有踪迹,他怕……陈雏出了事。
他现在最想的也不是完成任务,而是要陈雏好好的。
陈雏当然知道了,这毫无保留的想法。
陈雏望着池岁,俯身吻了上去。
这和之前的蜻蜓点水不同,有些太过缠绵。
陈雏很生疏地吻着池岁,他捧着池岁的脸,眼泪止不住向下掉。
池岁闭上眼,将他一切情绪都掩藏在黑暗之中。
门外,意识到自己带着兰酒舒离开的虞松去而复返,他看见院子里的两个人,眼疾手快地捂住就要开口说话的兰酒舒。
虞松心在“砰砰”直跳,他就奇怪那个叫池岁的为什么会那么笃定陈雏殿下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虞松垂眼看着兰酒舒,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带着兰酒舒匆匆离开。
等到了偏院,虞松才松开捂住兰酒舒的手。
兰酒舒可怜巴巴地盯着虞松,他刚才什么都么看到,就被虞松带走了。
“你可真是好命。”虞松伸出食指,戳了戳兰酒舒的脸颊。
*
回到皇宫的陈鹰还是有些焦躁,他刚把传国玉玺藏起来,门外就有公公敲门。
“进。”陈鹰慌乱地起身,他坐在案前,等着公公进来。
因为陈鹰还没称帝,公公道:“太子殿下,左大将军到了。”
母后的兄长?
陈鹰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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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墨图还是颇有微词的,他觉得这个将军也不是很在乎母后。
陈鹰认为周墨图是来为母后说情的,于是便让公公把周墨图带来。
“等等。”陈鹰叫住了快走去的公公:“将将军带进来之后,去帮本宫将平雁王找来。”
陈鹰有些不安,他总觉得周墨图不仅仅是听见深清出事才回来。
周墨图穿着盔甲就走进陈鹰的寝宫。天已经暗下来了寝宫内没有点燃太多烛火,周墨图带着肃杀之气走进大殿的时候,陈鹰已经昏昏欲睡。
听见那厚重的脚步声,陈鹰突然回神,他睁开眼,看见周墨图沉着一张脸走到自己面前。
陈鹰有些怕周墨图,不仅仅因为周墨图那张留下可怕伤痕的脸,还有周墨图不苟言笑的性格。
周墨图将头盔取下来抱在怀中,他眯着眼,注视着正紧张看着自己的陈鹰。
陈鹰咽了口唾沫,他站起身:“大将军。”
周墨图嗤笑一声,当了这么久的太子,还是一副畏畏缩缩,上不了台面的样子。
周墨图行了个军礼:“太子殿下,臣又要事商确。”
陈鹰望着周墨图:“将军有什么事要讲,不如……”
周墨图将盔甲扔在地上。
那盔甲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让陈鹰心猛地一跳。
周墨图跨坐在椅子上,他挑眉看着一动不动的陈鹰,他就知道陈鹰看见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子元下落不明。”周墨图故意拉长尾音,让陈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殿下,西漠那边得有新的人去。”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苏子卿咋咋呼呼的声音:“周大哥这是什么意思?欺负我们苏家没人了?”
陈鹰紧张的情绪一下平静下来了,他差点忘了苏子卿和凌秀今天进宫去看母后了。
周墨图立刻站起身来,他双手抱胸,有些意外苏子卿会出现在这里。
周墨图对上苏子卿还是有些发怵,苏子卿这姑娘性子贼烈,连苏子元都压不住苏子卿,和他们苏家没关系的周墨图更难压住。
苏子卿和凌秀一并走进大殿。门被推开,风灌进屋子,烛火摇曳,周墨图的神色看起来更加深沉。
周墨图脸上挂着无所谓的笑:“子卿,你觉得我说的有问题?”
周墨图这是明摆着耍无奈。
他就是仗着自己是周家人,还有周墨垚对陈鹰的好,不然他也不可能这么横行霸道。
陈鹰不敢抬头看人,他在心里祈祷阿雏哥哥能快点赶进宫中来。
苏子卿其实很足,她抽出腰间的佩剑,将剑在手中挽出一个剑花:“周大哥,你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我们苏家,我不觉怀疑,我兄长的事和你有关。”
周墨图脸上挂上意味深长的笑,他也将佩剑抽出,两人剑拔弩张。
凌秀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她靠在苏子卿身旁,同样警惕地望向周墨图。
之前她和苏子卿聊过了,觉得苏子元这事儿有些不对劲。
苏子元被陈赢川派去了苍山,怎么可能说回深清就回深清,其中肯定还有内情。
她们猜测,是周墨图说了什么,才让苏子元决心要回深清。
陈鹰欲哭无泪地现在角落里,阿雏哥哥快点进宫吧,他在这儿进退两难,怎么办?
54.还来
陈雏到的时候,周墨图和苏子卿正僵持不下,谁也不敢先动手。
看见陈雏和池岁到了,周墨图撇撇嘴,将剑收回剑鞘。
周墨图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陈雏,也不知道是什么风把这位祖宗给吹来了。
想也不用想,陈雏这是来给苏子卿撑腰的,毕竟陈雏和苏子元关系匪浅。
周墨图收回剑后,目光落在陈雏和池岁交叠的手上。
他们大黎虽然对两个男子之间的事没什么看法,但周墨图却是放下心来。
这么看来,陈雏是真的无心皇位。
周墨图对着陈雏颔首示意,在池岁带走陈雏的那天,陈赢川就剥夺了陈雏的爵位。
在周墨图眼里,陈雏现在就是个庶人,对他没有威胁。
池岁也没有取下自己的佩剑,他站在陈雏身旁,审视着周墨。
陈雏又做出了原来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松开握住池岁的手,向前走了几步。
陈雏道:“将军怎么回深清了?南俞那边能顶住?”
陈赢川之前把苏子元和周墨图都派去了南俞。
陈雏当时就觉得奇怪。
崧说,陈赢川和周墨图之间是生了嫌隙。周墨图才洄去苍山那边。
陈雏觉得哪哪都有猫腻。
先不说周墨图对陈赢川这个妹夫是十分满意的,突然就生嫌隙是不可能;其次,苏家和周家每一代都是将军,可以算是世交。每一任皇帝在任命他们的时候,都将他们分开了的。周墨图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跑去南俞。
就算苏子元要求周墨图出兵帮助,周墨图派一个小将就行,不至于自己都要跑去。
陈雏当时想的是,周墨图和陈赢川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
不过看周墨垚和陈赢川之间的过节。
陈赢川主动派周墨图的可能性很小,陈赢川都有想夺周墨图兵权的想法了。
周墨图回答陈雏:“有几个兵在那里足够了,南俞还不成气候。”
周墨图将视线落在池岁身上,意味深长道:“岁大人倒是有些手段,骗过了这么多人。”
池岁现在穿的都是北境服饰,他能带兵,身份一目了然。
周墨图倒是不担心北境的人会谋权篡位。
毕竟北境的人向来不怎么看重权力。
池岁笑了笑:“大将军谬也,我的身份,同安帝是知晓的。”
同安帝便是老黎帝的谥号。
周墨图强装出来的淡定自若有一瞬间的崩坏。
陈鹰从桌案后跑出来,他紧靠在陈雏身旁,慌乱不安地盯着周墨图。
周墨图猜到了是陈鹰让人去把陈雏叫来的。周墨图打心底认为陈鹰成不了气候,压根没把这小子放在心上。
“是你一直不让新帝登基?”周墨图若有所思,他奇怪着陈鹰为什么不登基,看见陈鹰一直黏着陈雏,周墨图开始瞎猜。
苏子卿一肚子火,她本就是坏脾气,现在更是压制不住:“周大哥,你还没告诉我我兄长的下落。”
周墨图当着一众人的面,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椅子上:“你们是觉得我对子元出手了?那他被困在苍山城中的时候,我何必出手帮助?”
周墨图在诡辩。
苏子卿气得牙痒痒,但找不到一句话反驳。
陈雏摸了摸陈鹰的脑袋:“你不想除掉苏子元,因为你爱大黎,不忍我们大黎是去一员重将。但你猜到我会回深清,你怕苏子元会来帮我对位,所以你要整出点幺蛾子,来拖住子元的脚。”
陈雏抬手将额前的碎发理了上去,身上透露出一种不符合他年纪的成熟气质:“左大将军,你心思歹毒啊。我猜你想立陈枭为新帝,然后……外戚干政。”
被说中心事的周墨图脸上一僵,他重新审视起陈雏来,他发现这小子和以前还真是不一样了。难怪陈赢川会败在陈雏手上。
周墨图问:“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陈雏抛出手中的虎符,池岁配合默契地站在后面接住。
陈雏昂起下巴,有些孤傲:“左大将军,我一直很不喜欢你。”
所以,他一直在周墨图身边安排了自己的人。
周墨图劝说苏子元洄深清的消息,都被暗卫那边传回来了。
周墨图听出了陈雏的弦外之音。
他还真是低估了陈雏。这人即使打定了不会登基的主意,却在一开始就给自己留了后路。
周墨图笑了一下:“我自愧不如啊。陈雏,你藏的可真好。”
陈雏也报之一笑:“不敢当。不过大将军,我劝您还是别插手此事。你做的这些事,你妹妹可不同意。”
周墨图嘲讽道:“我还需要她的同意?一个女人而已,她能捅的最大篓子,不就是趁陈赢川输给你时,把陈赢川给杀掉吗?”
闻言,苏子卿更加怒火中烧,她提剑就要冲上去,却被陈雏一手拦了下来。
“子卿,冷静。”陈雏垂眸,周墨图之所以还能泰然自若地坐在这里,肯定有他自己的底牌。
陈雏猜,失踪的苏子元或是不见的裘王,有九成可能都与周墨图有关。
周墨图坐在椅子上,看苏子卿被陈雏硬生生拉住。
凌秀有些不解,她一句话都没说出口,就听见陈雏道:“将军,你知道白昱的下落吧。”
还有那白昱,自从进城之后就没了踪迹。
那剧情如果当真要按照原书发生,为何白昱还迟迟不动手?
自己和陈赢川在城墙前,是白昱动手的最好时机。
“你果然聪颖。我当时还奇怪,你一个毫无用处的毛头小子,有什么值得陈赢川忌惮。”
周墨图脸上有些愤恨,凭什么他们周家的人世世代代都要为陈氏皇族的人当牛做马?
他们周家,能战无不胜,肯定也能坐上皇位。
当初陈赢川求娶墨垚的时候,周墨图就觉得是个好机会。
自己妹妹的性命与安危,在周墨图眼中根本排不上号。
周墨垚知道白昱会被自己抓住,多亏那位虞松世子,他才能摸清楚白昱的踪迹。
周墨图听闻了虞松那边的惨状,他潜意识觉得,如果自己再这么下去,他们周家的结局会变得像虞家一样。
被皇帝死死拿捏。
周墨图不想落到这个地步,所以他准备出手。
陈雏不想给周墨图这个机会,他一直有关注周墨图的动静,所以还算得上是有准备。
陈雏望着周墨图,轻笑一声:“将军,你不会觉得你的准备都万无一失吧?”
周墨图皱眉,有些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陈雏很讨厌别人在他面前做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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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池岁除外。
池岁有些自豪地站了出来,也多亏了他有先见之明,在进宫之前就让陈雏叫些人在将军府前守着。
在他们到陈鹰寝宫之前,鸫送来消息,说是周墨图的兵伺机而动。
陈雏便将令牌给了鸫,让他去带着苏家兵,拦下周墨图的兵。
池岁笑眼盈盈地看着周墨图:“将军,你的兵还没有到,你不觉得奇怪吗?”
周墨图还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他不敢直接逼宫,怕坏了他们周家的名声。
周墨图也不宰淡定,他将佩剑抽出。
他觉得,凭他多年来的作战经验,解决陈雏他们还是没有问题。
陈雏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嘴上却还是没停下:“将军何必急着动武?”
周墨图将剑立在地上,他抬起左手,滑过脸上那道吓退无数小孩的伤痕。
周墨图好不甘心,他为大黎做了那么多,之前陈赢川还想架空他。
现在陈雏知道他有异心,肯定不会放过他。
周墨图不想停手。
但陈雏可由不得他,在周墨图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陈雏抬手,示意站在窗边的人。
一块石头打向了周墨图的手。
力道很大,震得周墨图手麻掉了。
暗卫从四周窜了出来,将周墨图压在地上。
陈雏可没那么傻,他清楚知道他们和周墨图之间的差距。
但陈雏懂得人多势众这一套。
周墨图手中的剑被夺走,被交到了陈雏手中。
这把宝剑名叫“封狄”,是周家老祖留下的。
落到周墨图手中,陈雏倒真觉得有些可惜。
摊上了这么一个没用的主人,封狄也是败落了。
“将军。”陈雏将封狄递给池岁,他转头看着一脸愤恨的周墨图:“你们家历代都是左大将军,是权力太高,让你忘乎所以了吧。”
周墨图仰着头,冷笑一声。
那是他们苏家败落了,他是没想到,苏子元那个青梅竹马还活着。
周墨图是认识凌秀的,当时凌秀的消息传来时,周墨图还觉得有些可惜。
没想到凌秀还活着。
苏子元那个痴情种,知道这个消息了,指不定会有多高兴。
周墨图第一次输了,他有些颓败地笑了。
陈雏笑了一下,站在周墨图面前:“我们未来的陛下,说不定不想让你有牢狱之灾。”
陈鹰亦步亦趋地跟在陈雏身后,他咬咬唇,没说话。
陈雏道:“将军毕竟是阿鹰母后的兄长。”
陈鹰说:“母后很敬重大将军,我不想母后伤心。”
太优柔寡断了。
周墨图皱眉看着陈鹰,他道:“你性格怎么还是不果决?你对你一个试图谋反的人如此心软,怎么当好一个皇帝?”
周墨图说完就有些懊悔,他干什么要提醒这小子。
陈雏弯腰和周墨图对视,他促狭地眨眨眼:“我相信将军还是想保家卫国的。不过这事儿之后,你们周家军,要归阿鹰管了。”
周墨图望着陈雏,一瞬间哑然。
陈雏耸耸肩,他转过身,和池岁一同向外走:“反正你的兵现在在我手里。”
要是还想造反,这辈子周墨图都别想再见到周家军。
55.逃走
被押下去的周墨图关在了地牢中。
陈雏说出那些威胁的话后并没有直接放周墨图走,这是在给周墨图下马威。
周墨图太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了。
陈雏这是在给他下马威。
地牢中潮湿昏暗,周墨图还能看见虫蚁老鼠从角落中穿过。
他在边疆这么些年,这些小虫子他还是不怕的。
周墨图靠在墙上,合眼休息。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关着周墨图的牢房前。
崧那道清脆的声音在地牢中回荡。
“将军,好久不见。”崧手中晃着钥匙,他拿出一块布铺在地上,随后慢慢坐下。
周墨图没有睁眼看他:“何事?”
“真是不给我面子呀。”崧笑了一下,“白昱对你说了什么,你这么急着出手?不像你的性格。”
一道视线锁定了崧,崧将手肘抵在双腿上,撑着脸望向一脸愕然的周墨图:“将军,你很惊讶?”
意识到自己被崧牵动了情绪,周墨图侧过头,冷声道:“你有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当然是……”崧起身打开地牢的锁,“将水搅得越来越浑。”
“你不怕被陈雏知道?”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崧是池岁的弟弟。崧把这局面搅得越来越混乱,对池岁是没好处的吧。
崧走到周墨图身旁,蹲下身跟周墨图平视:“我要逼出一个人来。”
“何人?”周墨图问。
崧递出给东西给周墨图:“那年将陈雏和陈赢川都改变的天师。”
周墨图瞪大眼睛,那个天师,他是亲眼看见被腰斩的,怎么可能还活着?
看出了周墨图的心思,崧笑了笑:“白昱都能活着,天师为什么不能?”
崧拍拍衣角,走出牢房:“我把白昱放出去了,他应该会回南俞。将军,你心里也有主意了吧?”
周墨图站起身,握着手中的的东西,有些震惊。
那是他统领周家军所用的令牌。
之前被陈赢川收走了,出现在崧手中,的确很让人惊讶。
那串开锁的钥匙被崧随手扔在地上,他那双和池岁一模一样的眼睛却分外冷酷。
周墨图一时没有读懂这个年轻人眼中所蕴含的情绪。
等他反应过来,崧已经哼着歌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周墨图额上冒着冷津津的汗,他没想到崧能这么深藏不漏。
陈雏这边得知白昱在周墨图进宫这段时间被人放跑了,他毫不意外,并且他猜到了放走白昱的人会是崧。
“你怎么这么确定是崧?”池岁坐在马车上,有些疑惑地看着陈雏。
他并不是在为崧说话,池岁心底清楚崧是个什么德行。
陈雏仰着头想了一下:“每次一出事都有崧,这次也不意外。”
池岁忍不住笑,他眼睛很亮,像晴日未化开的雪。
陈雏猜测道:“白昱应该是跑回南俞了,不出意外,崧也会把周墨图放走。”
鸫走进书房,对着陈雏道:“主子,东陵他们回来了。”
那三个被丢在北境,发现小殿下不见之后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人生地不熟,他们又听不懂北境话。
在东陵的再三逼问之下,明霄才告诉他们陈雏的动向。
东陵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气喘吁吁的男人。
“东陵,咋咋呼呼的。”
话乍一听是责备,但陈雏脸上全是笑意。
东陵拿起手帕就开始假哭:“小殿下,您可真是好狠的心呐,把我们三个留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一旁狼鹄、封鹄也都是满脸委屈。
陈雏看着他们笑了一下,他对着池岁勾了勾手:“池岁,我们去找找白明星,问问她想不想回南俞。”
老头至今还下落不明,和苏子元一样,让人揪心。
“小殿下!”东陵见陈雏不接自己的话头,有些生气。
鸫双手环胸站在一旁,睨眼看着东陵:“主子不带你们就有这个原因,别再叨叨了。”
有鸫唬住这三个人,陈雏便放下心来,跟着池岁一同走向裘王府。
池岁发现陈雏最近有些黏黏糊糊的,干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来。和自己聊天的时候,陈雏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在离裘王府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池岁问:“陈雏,你最近怎么了?”
陈雏停下脚步,转头道:“崧做这些是为什么,你有想过吗?”
崧的立场很不坚定,但大多时候都是自己陷入窘境的时候,崧愿意出来搭一把手。
可是,崧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陈雏说不清。
池岁站在原地望着陈雏,他忍不住叹气。
谁知道崧怎么想的,连阿宁都不知道,更何况是他。
*
逃出深清城的白昱气愤地朝树干踹了一脚。
他没想到临门一脚还会被人拦下,可真是令人气愤。
白昱从怀中掏出一张丝帕,擦去脸上的污渍,眼神满是愤恨。
就在白昱又想一脚踹过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阴森森的声音:“白丞相,能否带我去南俞?”
白昱转过身,眯起眼,盯着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是陈赢川和陈雏对峙的时候,吴仲喜溜了出来。
吴仲喜在城门外守了许久,捉住了他一直等待的人。
那个叫崧的家伙还有两把刷子,能猜到后来要发生的事。
吴仲喜那双鹰眼看人带着意味不明的毒气,看起来很不好惹。
白昱若有所思,他盯了眼吴仲喜,问:“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吗?”
吴仲喜慢慢踱近,他声音放低:“我想杀了陈雏,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肯定不会……拒绝我吧。”
白昱笑了一下,他朝吴仲喜伸出手:“欢迎加入我们。”
与此同时,在江南的客行舟收到了父亲从深清传来的消息。客行舟刚看完那封信,陈雏的信也传了过来。
客行舟脸色大变,他将信纸扔进火炉烧尽,转头对着身旁的小厮道:“备马。”
陈雏在信中说,白昱从深清潜逃,很可能去江南一带。
一直跟在陈赢川身旁的那个谋士也消失不见。陈雏猜测,那个谋士会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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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庄。
王家庄……
客行舟一下就猜到那个谋士的身份。
杨伯皋和吴士杰有一个兄弟,因为性情狠戾,他一直被吴家养在别庄中。吴家被抄家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见到那为兄弟的身影。
想起吴家那两兄弟做的事,小厮牵来马匹后,客行舟让小厮对外宣布自己生病,便马不停蹄地朝着王家庄赶去。
自从王臻被任命成太守之后,王家庄的生活是过得好了太多。
客行舟心怀大爱,他可不希望王家庄的百姓好不容易得来的生活被打破。
等客行舟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王笙正带着几个老太太站在村前清理杂草。
“王笙姑娘。”客行舟大老远就开始喊。
王笙扔下锄头,有些疑惑地望向客行舟。
客行舟停在王笙旁边:“来的时候我已经找过了王臻大人,这几日有大事发生,找你要事要聊。”
王笙对身旁的老太太说了些什么,然后带着客行舟到了一处新的房屋面前。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王臻任命成太守之后,王家庄沾上光,也就有功夫修建新的房屋。
这新房屋被王笙用来当作议事堂。
王笙问:“这是在干什么?”
客行舟简单明了地把事情说了。
他比陈雏想的要周到。
白昱好不容易到大黎来,怎么可能愿意回南俞。白昱肯定要把自己想做的事做完才回去。
根据陈雏给的消息,那吴家兄弟对哪儿最熟悉,那肯定就是江南这一带。
自从江南被客行舟接手之后,乱子都很少出。吴家兄弟十有八九会把目标放在王家庄这边。
王笙皱眉,他们王家庄才过了多久的好日子,又要被这些人给搅乱了。
王笙问:“新帝没有出手吗?”
王笙这边还不知道陈赢川已经死了的消息。消息能传到客行舟手里,都是快马加鞭的结果。那消息传到江南各地,还不知道要多久。
客行舟道:“新帝被皇后给杀了。小太子还没即位。不出我所料,过些日子陈雏小殿下会再来一趟江南。不过在此之前,你们一定要准备好。”
夜色降临,王家庄陷入一片死寂。
他们都看见客行舟急冲冲赶来的画面,知道有不好的事要发生,早早地便回屋歇下,养精蓄锐。
王笙继续问:“我们能去哪儿,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生活。”
“白昱可能回到带兵过来,躲地窖,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客行舟刚说出这句话,王笙就忍不住笑了。
王笙道:“你都说了吴家那位会很了解我们王家庄,他难道不知道我们有地窖吗?”
王笙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她随手从地上抄起一根棍子,眼睛亮晶晶的。
她将棍子舞得飞快,声音爽朗:“我们王家庄的人从来不服输,他们只要来,我就敢杀!”
客行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半晌他也露出一个笑容:
“好,那你,一定要等到陈雏小殿下他们来的时候。”
“一言为定。”
王笙将棍子抛向空中,飒爽英姿。
56.醋坛
在俞宫的凌珑等待不耐,他用手敲了敲身后的墙,墙壁发出“咯吱”的声响,一道向下的通道赫然出现在凌珑面前。
大殿没有别人,凌珑哼着曲儿。心情颇好地走下地下室。
地下室点燃了许多根蜡烛,将整个地方照得亮堂堂。
里面被关着两个小孩,见着凌珑走下来,年纪大一点的将小一些的护在身后,满脸仇视地盯着凌珑。
凌珑走路晃晃悠悠的,看起来十分悠闲。
“虞枰,虞桢。”
凌珑神经质的笑声回荡在地下室中。
那两个孩子有些害怕地挤在一起,不敢抬头看凌珑。
凌珑却不打算放过他们,他慢慢走上前去,两个孩子吓到身子抖成筛子。
凌珑蹲下身,掐住其中一个孩子的下巴,他感叹一句:“你们虞家的人还真是都长了一张勾人的脸。”
年纪大的那个孩子是虞枰,他气得咬了一口凌珑:“快放我们出去!”
那道被咬出的伤口流出血来,凌珑一脚踹开虞枰,目光流露出嫌恶:“你倒是比不上你兄长和弟弟。”
那个被他掐住的孩子像是有些痴傻,到现在都是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
“你这是什么意思?”虞枰肚子被一块硬物撞着,他痛苦地捂着肚子,就算痛到睁不开眼了,虞枰也毫不服输地嘴硬。
凌珑松开禁锢虞桢的手,他站起身来:“我我可是和虞松说了,要是他能帮我解决到黎国陈雏,我就把你们放出去。”
凌珑背过身,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声音如同鬼魅一样回荡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可惜……到现在,我的丞相还没有为我传来好消息。”
等凌珑离开之后,虞枰艰难地挪到弟弟身旁,他抬手摸了摸虞桢被掐红的脸,自己也眼眶红红:“小桢……你倒是躲开啊……”
虞桢小时候发烧,当时大夫来得比较晚,虽然虞桢最后痊愈了,但最后也因为拖的时间太久了,反应变得有些慢。
现在他们还要在这个狭小幽暗的地下室受罪,虞枰是真的很心疼弟弟。
虞枰闭上眼,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祈祷兄长能够早点带人过来,救他们出去。
而远在黎国的虞松似有所感,他遥遥看了一眼南俞的方向,坐在院子中暗自神伤。
兰酒舒被兰尚书那边派人来接走了。
自从兰酒舒失踪之后,兰尚书因为过度伤心,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大夫说他时日不多了。
兰夫人知道兰酒舒找到之后,赶忙给消息到父亲那边。
虞松眨了眨狐狸眼,他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
这几天他没见着陈雏,不知道陈雏是怎么打算的,虞松心里有些摸不着底。
虞松正纳闷着,就听见外面小厮在对陈雏行礼。
陈雏从院子外走进,他对着坐在那里的虞松颔首:“这几日要出发了,你也别心急。”
虞松眼底下挂着两片乌黑,明眼人都可以看出虞松是担惊受怕到晚上睡不好。
陈雏坐在虞松对面,目光温和:“小侯爷,你要我攻打南俞,这要是被史官知道了,指不定怎么写你。”
虞松目光坚毅,他朗声道:“我不怕。”
闻言,陈雏笑了一下。
他当然三不会让史官知道这是虞松对自己提出的要求。
说出来逗逗人就得了。
陈雏声音轻柔:“酒舒在南俞没惹出什么麻烦吧?”
兰酒舒在黎国可是人见愁的小魔王,人见人怕。
虞松摇头,应该是寄人篱下的缘故,兰酒舒在黎国倒是很乖顺,自己对兰酒舒的警告,这小子都听了进去。
陈雏将手中用帕子包裹住的东西递到虞松面前:“这是池岁让我给你的,他看你今晚没吃什么东西,让我过来跟你聊聊。”
陈雏的话没说完,池岁很担心虞松,但这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只敢让人转述自己的话。
现在池岁就在一墙之隔的偏院等着,陈雏和虞松的聊天,池岁能听得一清二楚。
说实话,见池岁这么关心虞松,陈雏心里是有一些吃醋的。
不过陈雏向池岁要了亲亲,这才被哄好。陈雏这才愿意过来和虞松聊聊。
虞松问:“白昱呢?你们找到了吗?”
陈雏见虞松将那块用帕子包裹着的糕点吃下去,这才道:“本来是抓住了的,但被人放走了。”
听见这话,虞松皱眉,像一只猫儿一样:“怎么会被人放走?”
言外之意,虞松觉得大黎的守卫有空缺,听他的的话,还觉得他是有些嫌弃。
陈雏笑了:“你倒是有趣的要紧。白昱可以算是某人放出去的饵,有人想要钓出更大的鱼。”
见虞松面露不解,陈雏道:“这不要紧。白昱手中还有一些余兵,他会养精蓄锐再回来的。我们和白昱打起来之后,你带着兵,去南俞救你弟弟。”
白昱和凌珑蛇鼠一窝,但凌珑,陈雏觉得这人只是单纯的坏,并没什么能力。
和凌珑交手之后,陈雏更是觉得,如果没有白昱给凌珑兜底,凌珑现在是一事无成。
“我就是有些担心弟弟们。”虞松眼中是化不开的忧愁,他看着陈雏,问:“陈雏殿下,那位苏子元将军,您找着了吗?”
听虞松这话的意思,他应该对苏子元的下落有些门路。
陈雏将手搭在桌上,微微俯身:“你知道到他在哪儿?”
虞松纠结在三,还是道:“他……他还在苍山城内。”
可是不是说苏子元回深清赴命了吗?怎么还在苍山?
看出了陈雏面上的疑惑,虞松解释道:“当时我们遇上苏子元的时候,的确打了起来。但是,白昱突然放走苏子元,当时白昱让我去跟着苏子元。”
当时白昱把兰酒舒扣下了,虞松只能照做。
他一路跟着苏子元走到苍山城外,亲眼看见周墨图将苏子元迎进苍山城。
“你们昨天进宫是因为那位周将军吧?”虞松抿抿唇,真挚道:“他应该不会对苏将军做什么的。”
“我知道。”
沉默半晌,陈雏才这么没头没尾道:“好了,你歇下吧,明天出发。”
深清这边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陈雏才准备离开。
陈鹰答应了陈雏,等自己一出城,陈鹰就要登基,这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出了院子,等在旁边的池岁立刻迎上来。
陈雏拉住池岁的手,轻车熟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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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走到池岁的寝屋。
池岁笑着望向陈雏:“你这些天冷落人家干什么?”
陈雏从后面抱着池岁,声音闷闷的:“你太在意虞松了,我心里不舒服。”
陈雏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惹得池岁忍不住笑。
陈雏觉得更气了,但现在也不是闹脾气的时候,陈雏问:“你为什么觉得白昱他们会去江南。”
“吴仲喜。”池岁道:“崧当时把吴仲喜留下来,说他有大作用。”
崧这个人四面漏风,又八面玲珑。先不说陈雏在崧身上吃了多少苦头,崧这个人看似在搅浑水,实则他有自己的计谋,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更何况,崧只有当着池岁的面才不戴铃铛。平日里这个家伙就神出鬼没,更何况是戴着那个神秘铃铛的时候。
崧这小子,真是惹人厌烦。
次日凌晨,皇宫那边传来隆重的鼓声。
陈雏觉得是时候出发了。
虞松吃了一颗定心丸,好不容易才好好睡一觉,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就被人叫了起来。
虞松迷迷糊糊地跟在陈雏身后。虞松本来是有些害怕陈雏的,但没睡醒,迷迷糊糊就跟了上去。
陈雏刚对着鸫吩咐完,翻身上马,余光窥见虞松紧紧跟在自己身后。
“干什么?”陈雏突然转过身,双手环胸盯着虞松:“你好像很怕我?你怎么不怕池岁?”
陈雏比虞松高了整整一个头,更别说他现在还骑在马上,他这么看着虞松,很有压迫感。
虞松果不其然被吓了一跳,本来迷迷糊糊的,一下就变得精神了。
“陈……陈雏殿下。”
虞松咽了咽唾沫,看样子被吓得不轻。
陈雏也不知道这人在害怕自己什么,就这么问了。
虞松看人的眼神怯生生的。
讲真,虞松倒不是很怕池岁,他觉得池岁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对人也很温和。
而虞松第一眼见着陈雏,陈雏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看得虞松心里发虚。
听见虞松的心声,陈雏忍不住笑了一下。
虞松更精神了,他心里在打鼓,觉得陈雏这意味不明的笑,更加有压迫感。
虞松嗫嚅着唇,睫毛轻颤,半晌才挤出几个字:“人生……地不熟,怕。”
这副可怜蛋的模样,难怪池岁这么在意。
陈雏抬手弹了一下虞松白净的脑门:“啧,怕我作甚?我又不会吃人。”
虞松捂着脑袋,有些迷茫地盯着陈雏。
陈雏逗虞松,就跟逗兰酒舒一样信手拈来:“不过,还是得离池岁远一点。”
“嚯……平雁王殿下好不威风。”池岁笑眯眯地从陈雏身后冒出一个头。
陈雏转头盯着池岁,挑眉一笑。
池岁靠在沉月身上,他眯着眼望向陈雏,有些吃醋:“平雁王殿下今日倒是对虞松态度好了。”
陈雏哼哼了几声,将抱胸的手垂下,抓住池岁的衣领。
站在一旁的虞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有些欲哭无泪地站在原地。
他真想一巴掌扇醒方才没睡醒的自己。
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应该默默站在一旁不说话的。
57.隐身
一个月后,王笙站在垒得极高的土墙上,她有些嫌弃地将手中的棍棒丢在地上。
王笙开始怀疑客行舟话中的真实性,毕竟到现在那所谓的南俞丞相和吴家公子,都还没个影儿。
照理说,这两个家伙要是从深清出发,现在早到王家庄了。
“姑奶奶。”身后,王家庄的人突然出声。
王笙回过头,看见身后是王臻。
王臻穿着蓝色官袍,戴着一顶高高的乌纱帽。
都这个时候了,还这么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过好歹是自家人,王笙不好说些什么。
王臻爬上土墙,眼睛微微眯起,他捋了捋自己长长的胡须,语调悠长:“这么紧张作甚?相信平雁王吧。”
王笙眉头紧锁,不是她不愿意相信平雁王,而是在之前吴仲喜那件事,陈雏显得尤其不成熟。
不过王臻毕竟是长辈,他说的话,王笙多少还是要听一些。
王笙点头,她心里也是知道,陈雏肯定会过来。但就是不知道,陈雏究竟什么时候能赶过来。
要是陈雏来迟了,他们王家庄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王笙不知道,在半个月前,陈雏和白昱已经交手过了。
白昱他们无心念战,趁着夜色逃进山林中。陈雏他们带兵围在山林周围,一连快五天了,都还没看见白昱他们离开。
池岁坐在帐篷前,有些焦躁地用树枝在地上戳出大大小小的坑洞。
陈雏站在他身后,看着池岁生无可恋地将手中的树枝扔在地上。
“你在担心什么?”陈雏冷不丁出声,吓得池岁身子猛地一抖。
池岁转过身,就见陈雏也蹲下,坐在他的身旁。
陈雏伸手将落在池岁身上的落叶拂去:“别做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池岁顺势靠在陈雏身上,他目光落在自己戳的那几个洞上,他道:“白昱太狡猾了,我都要怀疑他现在不在这山里了。”
闻言,陈雏神色一凛。
池岁这么一说,他真开始怀疑白昱他们压根没有走进这座山。
不过池岁只是这么一说,他身子往下滑,头躺在了陈雏的腿上。
池岁灰蓝色的眼睛里蕴含着一丝陈雏看不懂的神色,他道:“今晚……山里没有东西,最早今晚,他们会出来的。”
山里只有野兽和山泉,白昱那么多人,山中哪有那么多东西给他们吃。
池岁想,最迟今晚,白昱会鱼死网破地冲出来。
与此同时,伙夫在溪边,将猎来的野猪用溪水清理干净。
他们身旁架起了火,这是在为今晚的晚餐做准备。
阿姬慕和阿姬云两兄弟可算再见上面了,两兄弟豪爽地喝着酒。
阿姬慕笑道:“哥哥,你跟着神女,可让我好生羡慕。”
他俩在一起,阿姬云就显得很稳重。这些天奔波,阿姬云有些不修边幅,看起来有些憔悴。
阿姬云身旁蹲了一只乖顺的狼,除了狼王的狼宠,他们自己的狼并不会跟着到黎国来。
这些狼都是被训练出来,专为作战而生的。
阿姬云觉得这狼好笑,口水落满地,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在火上烤着的猪肉。
阿姬慕扔了把匕首到地上,阿姬云捡起来,割下一块肉扔给狼。
那狼很快就将猪肉风卷残云,它呜咽着朝阿姬云又要讨要一些的时候,突然口吐白沫,往前踉跄了几步,然后倒在了地上。
阿姬云和阿姬慕对视一眼。
阿姬慕反应很快,他站起身,飞快地跑去找池岁。
“岁,不好了。”阿姬慕的声音很大,吸引了不少士兵的注意。
拿着矛,守在池岁附近的士兵都竖起耳朵听。
池岁问:“怎么了?”
阿姬慕道:“溪水有问题。”
陈雏本来在帐篷中磨剑,听见阿姬慕这个大嗓门的话,他掀开门帘,朝着阿姬慕望去:“你怎么知道?”
阿姬慕解释道:“刚才兄长将猪肉给狼吃,那狼吃了就不行了。肯定不是肉的问题,那就是溪水了。”
陈雏心里一跳,他们最近的饮用都是从溪水中取水。
见陈雏就要急着去问其他士兵有没有用过溪里的水,池岁赶忙道:“没事,应该是今晚白昱他们要出来了。都做好准备。”
不知道为什么,白昱一开始不使用这招,要是这样,池岁觉得自己早就是败局。
好在今天阿姬云没有自己先吃,而是让狼先试了毒。
*
夜色降临,山林中的蚊虫嘶鸣起来。
池岁下令将营地里的火全部熄灭。
周围都是灰暗一片,他们只能借着月光静观其详。
他们没蛰伏多久,就看见山林中冒着忽明忽暗的火光。
兴许是觉得他们这边都招架不住,白昱那边放下心来,火把连着亮了起来,在山上形成一条长龙。
陈雏站在树上,他嘴中叼着哨子,手臂绷得紧紧的。
就算在暗处,陈雏也能看清白昱那边的情形。
陈雏在等着白昱出现,准备一箭将他拿下。
就在白昱那个衣冠禽兽,悠闲地出现在队伍最后时,陈雏眼神猛地变得凛冽。
哨音响起,那箭破空而出。
白昱听见哨声,他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抬眼看向哨声传来的方向。
白昱看见了站在树上的陈雏,以及……那朝着他射来的箭。
白昱反应极快,那箭近在咫尺的时候,白昱将身旁的吴仲喜一把扯过来。
吴仲喜不敢置信地看着刺入自己身体里的那支箭,在意识涣散的时候,吴仲喜抬手,紧紧抓住白昱的衣服。
吴仲喜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成了白昱的替死鬼。
白昱眼睛一直盯着陈雏的方向,看见陈雏搭弓又要射来。
白昱一着急,衣服发出“撕拉”的声音,他脚下一趔趄,就倒在地上。
彼时陈雏的箭已经射出,因为他跌倒,那箭就摄入了白昱的手臂。
白昱额上全是因为疼痛难忍而冒出的汗。
他这个人很果断。
见自己没有优势,借着地势,不知道遁去了哪里。
至于白昱的那些兵,看见自家主帅一个倒下,一个逃走,早就溃不成兵。
埋伏在周围的兵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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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他们一个二个都扔下武器,不做反抗。
带头的池岁刚将一个小兵压住,就看见虞松默不作声地冲了出去。
看虞松的方向,是去追白昱了。
“虞松!”池岁见身下的小兵在乱动,他抬脚踩住,着急地冲着虞松喊道。
见情况不对,陈雏再次吹响哨子。
暗卫寻声而出,陈雏也跟着跳下树,背着弓去追白昱。
“陈雏!”
池岁这下是真慌了,见阿姬云走来,池岁松开身下的南俞兵,急吼吼地又去追陈雏去了。
*
白昱跌跌撞撞地在山林中走着,他捂着手臂,靠在树上喘着粗气。
这该死的陈雏,箭法这么准。
白昱的确没想到自己能在陈雏身上吃到这样的亏。
白昱咬咬牙,踉跄着就要向前去。
身后,冷不丁传来虞松那还没有脱去稚气的声音:“白明日。”
白昱嫌恶地回头,他很讨厌别人叫他白明日。
白明日是原主的奶名,和白明月、白明星那两姐妹一样,这名字粗俗的要命。
自从白昱成了丞相之后,这么叫他的人都成了亡魂。
不过现在白昱可没有心情去处理虞松,他现在要逃走。
看在他完成任务优秀的份上,系统给他奖励,有隐身的金手指。
白昱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他看见追来的陈雏和池岁,脸上的笑更甚。
池岁,还真是一个优秀的修改者。
不过,这场博弈,他白昱还不认输。
白昱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他伸出右手,打了个响指,就这么消失在原地。
虞松脸上是藏不住的惊愕。
赶来的陈雏忍不住骂他:“这么努莽!你想想你弟弟们,别这么冲动!”
虞松抬眼,不敢置信地指着白昱消失的地方,开口都变得结巴了:“他……他就这么……就这么消失了?”
陈雏知道内情,他抿抿唇,抬手搓了一下虞松的脑袋:“我知道,别这么冲动。”
池岁好多不容易也赶到:“虞松,你简直吓死我了。”
虞松后知后觉自己是有一些冲动了,他这才觉得两脚发软,险些跌倒在地上。
一旁鸫赶忙扶住他。
池岁气呼呼地站在陈雏面前,眼中是满满的责怪:“你怎么也冲了上去,不是有鸫他们吗?你也是个冲动的。”
陈雏被池岁骂得有些发蒙,借着月光,陈雏看见池岁红红的眼睛,他有些手足无措。
池岁的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
陈雏心里发酸,他扔下弓,微微弯腰抱着池岁,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这不是还是好好的吗?”
眼见着池岁还要说些什么。
陈雏赶忙给自己找补:“我再也不冲动了。”
池岁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你可真不长记性,之前都骂过你了。”
远处,隐身的白昱看见这一幕,嘲笑般靠在树上,他自言自语道:“一个修正者,把自己任务对象攻略成了对象,呵,还真是……给人留了把柄。”
58.过度
就在王笙以为白昱他们不会过来时,庄里站岗的人派人向她传信。
“姑奶奶,我们在一里外发现一个衣衫褴褛,行踪诡异的人。”
传信的人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他们找到的那个人。
王笙用一根筷子,随手将头发挽起,她披着黑色的披风,跟着传信人站在岗台上。
传信人口中行踪诡异的人已经要走到最外的土墙了。
一个月,这土墙早就被垒得严严实实。那人靠在土墙上,有些虚弱地滑坐在地上。
王笙一只脚踏在面前的围栏上,仔细打量着那人。
那人手臂好像受伤了,用丝布包裹的地方冒着猩红。
这时候还有流民?
王笙第一直觉是这样的,但又觉得不对。
往年都是年底的时候才出现流民,就算陈雏和陈赢川那边闹得大一些,深清的人也不会背井离乡。
深清那么多年的夺嫡之争,他们早习惯了。
王笙心里有了猜测,这人十有八九是陈来信中提到的人。看那人衣服质量也是上等的,王笙冷笑一声。
看来白昱他们还没到江南这边就遇上了陈雏。
这个衣衫褴褛的人,想必就是那大名鼎鼎的白昱了吧。
“小五。”王笙转头看向带自己来的传信人:“你去带人把他带进来,关在祠堂中,别让他跑了。”
小五“诶”了一声,便带着人去了。
王笙转身,又撞见时不时来巡逻的王臻。
“大人。”王笙不情不愿地喊道。
王臻也不知道,自己那天说的话触碰到了王笙哪个点,这几天王笙看到他,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王臻问:“姑奶奶这几天,为何都是一副和我有深仇大恨的模样?”
对方先挑明话题,王笙也不藏着掖着了。她说话很直,没轻没重的:“你们怎么都这么相信陈雏?同安帝这样,您也这样?那陈雏不是花名在外吗?”
“诶哟姑奶奶。”王臻常年严肃的脸上露出几分惊恐:“就算小殿下是这样的人,您也不能这么骂,更何况他也不是这样的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王笙揪住王臻不放。
王臻叹了口气,解释道:“我当年在太学做事,偶然一次听见太傅和小殿下在聊天,这才得知,小殿下并不是传闻中那副模样。”
他也算是从太学出来的学生,知道有段时间太学过的可难了。
而且太傅对小殿下向来都是赞不绝口。
那天他借着打扫的由头,在太傅给陈雏讲课的房间外听着。
陈雏亲口对太傅说,他不想当皇帝。当时的陈雏似乎是想要太傅站在延乐王那边。
太傅当时说什么来着,好像是“延乐不是当皇帝的料子”,王臻当时还不相信这句话。
现在看来,太傅不愧是太傅,姜也还是老的辣。
“就凭这点?”王笙有一些被说动了。
王臻温柔地望向王笙:“姑奶奶,我跟你打个赌吧。最迟不过明晚,小殿下会带人赶到。”
王笙觉得没意思,反正之后当皇帝的人也不会是陈雏,那就这样吧。
*
陈雏想,就算没有吴仲喜,白昱还是会到江南那边去。
白昱这个人,一般只做十拿九稳的事。
能让白昱改变自己原本计划的人,只能是凌珑。
陈雏他们一开始的确有赌的成分,他们在赌白昱不会立即回深清。
可是,凌珑究竟做了什么,让白昱这么不想回深清。
“马上要到王家庄了。”
队伍开始停下休整,池岁看见从江南那边,开始有商人走来,便猜测距离不远了。
路过的商人看见陈雏这么大阵仗,心里都觉得大事不妙。
有个大胆的商人路过阿姬云时,还出声询问。
阿姬云表示,自己压根就听不懂大黎话。
两人鸡同鸭讲好一会儿,池岁注意到他们那边的阵仗,过去看热闹。
商人讲得自己面红耳赤,差点就要动手:“我是说,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池岁看他急眼了,赶忙走上去:“阿伯,我们这是要去南俞。”
“又要打仗了吗?”
当时苏子元带兵到苍山城的时候,也是路过了江南。
当时他们见这情形,心中就已经很慌张,生怕这战事就危急到他们。
现在陈雏他们又带兵前来,这么大一个阵仗。江南那群人更觉得大事不妙。
连岐山将军和盈河将军都解决不了,这还得了。
陈雏也听见了这边的话,他笑着望向那位商人:“阿伯多虑,不过是小打小闹。岐山和盈河都不在那边,我们这才去的。”
商人心里犯嘀咕,听见陈雏亲昵地称呼两位将军,就算陈雏长了一张极其年轻的脸,商人心中也信了三分。
等商人带着马队离开之后,陈雏这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池岁忍不住望住陈雏笑,这人也真是,明明心理素质没那么强大,却偏偏做出一副“我说的你都得听”的模样。
陈雏见池岁笑得这么开心,有些无奈地耸耸肩,耳朵通红。
兴许是觉得胜利在望,北境这群人竟然开始载歌载舞起来。
池岁任由他们这么去。
黎国的夜空看起来没有在北境时那么好看,陈雏躺在一块石头上,他发冠有些歪,池岁抬手将它扶正。
“晚霁。”陈雏没头没尾地喊出了池岁的称号。
池岁心里一颤。
晚霁不仅仅是列给他取的称号,更是他在现实生活中的名字。
池岁扣着关节,故作镇定问道:“为何这么叫?”
陈雏笑了一下:“就是觉得……这个称呼很奇怪。”
晚霁啊……给人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是池列给池岁取的封号,这个满肚子墨水的文人,取这个名字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池列一开始就知道那不是原来的“池岁”,那这个“晚霁”意味着什么。
“还好吧。”池岁没有多想,毕竟他原名就是这个,从小被人这么称呼,池岁一点儿都没觉得奇怪。
池岁问:“这些事儿都结束了,你想干些什么?”
陈雏伸出五指,放在池岁面前,细数自己的想法,没说一个他就弯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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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手指。
“第一件事,我答应了阿鹰,在他及冠之前,要教他如何去处理政务。第二,好好陪母妃。她……算了,以后你会知道。”
池岁眼睛弯弯,没说话,继续听陈雏讲下去。
“第三件事,要让阿鹰把朝廷大换血。”
这话说完,陈雏情绪开始变得低落。池岁知道他这是想起了陈赢川,他握住陈雏的手,出声道:“好了,多久去王家庄?”
陈雏坐起身来,他道:“今晚你和我,带十个人去王家庄。白昱就一个人,阵仗不要太大。”
虽然池岁是生硬地转移话题,但陈雏还是配合着讲了。
剩下两个愿望,还是要等到最后,再跟池岁讲吧。
那行商人向北走,没走几里路,就遇上周墨图的队伍。
周墨图坐在河边,用水清理着他的佩剑。
转身,周墨图对上商人惊慌的眼神,有些奇怪地问道:“阿叔为何不继续前行?”
“将……将军。”商人声音在发着抖,听得出来他很惊恐。
周墨图不知道商人这份惊恐何来,只能一直盯着商人。
商人翻身从马背下来,身形一下佝偻许多,他蹒跚着朝周墨图的方向走了几步:“您……前面有一波人,也带着兵……您是要去捉拿他们吗?”
商人没见过陈雏,能带兵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c商人自然是没能猜到陈雏的身份。
两波人都是这么大阵仗,而陈雏他们的方向又是往江南那边去的。
商人这是在害怕,害怕陈雏他们对江南的人家有威胁。
陈雏那日说的话,在周墨图心中也是有了几分分量。
周墨图自然不会败坏陈雏的名声,反而想了个理由,给陈雏圆了过来:“带兵的人是平雁王,南俞欺人太甚,同安帝驾崩,你们也知道,和南俞脱不开关系。平雁王这是要和南俞决一高下。”
这话也没说错,陈雏本来就有这个心思。
商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要是他之前看到的队伍是周墨图要捉拿的,他说什么都要回江南和家人在一起。
看着商人离开,周墨图将佩剑收起来,走到他的副将旁边。
副将小声嘀咕:“平雁王莫名其妙挑起战争,真是没事找事。”
朝廷中还有很多人对陈雏有意见。
周墨图抬手敲了一下副将的脑袋:“别说胡话,之前在苍山城你也看见了南俞的阵仗,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只会让南俞得寸进尺。”
副将讪讪地笑了一下。
回深清有段时间,南俞那边也没有再传来消息,副将觉得南俞应该是收手了。
但周墨图这话一出,副将便不再说话了。
周墨图咬了一口干粮,他冷声道:“平雁王这人城府很深,稍不注意就会栽在他的手里。”
陈鹰跟他提过一嘴,陈鹰想让陈雏做摄政王。到时候这边的事一结束,朝廷肯定又会被搅起千层浪。
不过……
周墨图站起身来,活动自己的筋骨。他眼神锐利地望向远处。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现在可是他能大展拳脚的时候。
59.兄妹
亥时一到,陈雏便带人出发。
王家庄离他们驻扎的地方并不远。没走一会儿,陈雏就看见王笙让人修筑的高墙。
陈雏“啧啧”称奇,看来客行舟一收到自己的信,就向王笙报了信。
王笙召集王家庄百姓的速度也挺快的,在短短一月之类,借着地势修建了这密不透风的墙。
阳在空中盘旋一圈,见陈雏抬手,它乖顺地飞了下来。
陈雏写了张纸条,放在手心。阳将它叼起之后,迅速飞向王家庄。
王家庄这么严防死守,却没想到白昱那边的人那么不堪一击。
看来,自己之前想的,多虑了。
“诶。”池岁用手扣了扣这个土墙,发现里面有很多木材。
看起来严实,如果人一多,这墙撑不了多久。王笙也是在赌啊,如果真的打起来,王笙赌陈雏能及时赶到。
收到纸条的王笙很快就带人来接陈雏他们进村了。
墙内有一条小道,单凭肉眼是没办法看见。
王笙头发高高束起,她身旁也跟着两位穿着黑色轻便衣服的女孩。
其中一个明显没经过这样的大场面,看起来十分慌张,还时不时回头看陈雏他们。
王笙皱眉,忍不住出声提醒:“那都是金枝玉贵的人物们,你这样算唐突他们。注意一点。”
那女孩顿时被吓得猛地抖了一下,手上拿的流星锤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王笙是没想着自己能把这姑娘吓成这样,她弯下腰,将流星锤握在自己手中,有些无奈道:“你也不用吓成这样。”
那姑娘垂下眼帘,有些不安道:“那这些金枝玉叶的大人,能忍受我们王家庄吗?”
王家庄一直以来像桃花源一样,他们不像外通商,一直过得都是自给自足的生活。
只有王家庄每任族长及族长的家人可以出王家庄,这点倒是和北境差不多。
王臻便是上一任族长的儿子,他也是王家庄唯一一个九试中了的孩子。
陈雏想想都觉得王臻特别不容易,王家庄可没有什么像样的学堂,王臻当时只能去江南求学。
江南那群人可瞧不起王家庄的人。
陈雏想着,他走在王笙身后,小声问道:“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人到王家庄吗?”
陈雏怕他们出行扑了个空。
毕竟白昱那么狡猾,见王家庄这么严防死守,说不定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但陈雏忘记了,白昱是负伤逃走的,他脑子是乱的,哪里容得下白昱细想,能有个地方落脚养伤,这是最好不过的了。
所以当王笙说,白昱被关在祠堂中时,陈雏脸上的惊愕之色,怎么也挡不住。
“平雁王,怎么处理他?”王笙推开最后一面墙的稻草,带着陈雏他们走进王家庄。
在田中劳作的农夫们抬眼看来,眼神带着莫名的敌意。
王笙也察觉到了。
她觉得并不是农夫们是不希望陈雏他们来,而是在农夫们心中,陈雏他们可能是南俞的人。而自己带路是因为有把柄在南俞人手中。
这怎么可能。
王笙轻笑一声,她抬手示意陈雏他们停下后,对着周围的农夫道:“这位是平雁王,诸位不用担心。”
闻言,这群农夫才低下头继续劳作,不再看向陈雏他们。
那天将白昱带去祠堂的小五也站在庄前迎接,他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像年画娃娃似的,乍一看还有些渗人。
“小五。”
王笙招手。
小五屁颠屁颠地跑来,跟村门口的大黄一样。
他这副模样引得不少人都有些想笑。
王笙有些不高兴,他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陈雏在呵斥那些士兵。
陈雏一脸严肃,他道:“你们到王家庄来可不是主人,注意言行。”
北境的那群人听不懂陈雏的话,池岁便跟着用北境话委婉地提醒北境兵。
“晚霁。”
自从傍晚陈雏开启那个话题之后,他就像打通了任通二脉一样,一直用“晚霁”来称呼池岁。
池岁转头看向陈雏,他听见对方说:“白昱那天是怎么消失的?”
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
池岁想了想,只道:“和读心一样,都是由系统给的能力。你放心,今天白昱不可能会逃掉。”
陈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倒不担心白昱能逃走,能抓到白昱的尾巴一次,就能再抓到第二次。
到祠堂前,小五殷勤地上前推开门。
里面传来嘈杂的争执声顿时消停下来。
王笙先朝着祠堂中祖先供奉了三炷香,这才让池岁和陈雏进来。
王家祠堂本不让外人进来的,但事出有因,王笙只能用香火告诫祖先。
祠堂正中央的柱子上正严严实实地绑着白昱,他的伤本就还没好,这下更是有发炎的趋势。
白昱本来没觉得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自己只是被当作莫名其妙的人被抓起来。
那吴仲喜说过,王家庄消息闭塞,肯定不会知道深清发生的事。他们到时候只要搞个突袭,王家庄肯定会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可当白昱看到陈雏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被吴仲喜害了。
陈雏这不是摆明了,他早就和王家庄有联系吗?
“没想到还是落在你们手中了。”白昱以前就看起来病恹恹的,现在真害了病,活像是死人诈尸。
陈雏反倒觉得这副模样和白昱很贴合,反正白昱也是真的死人诈尸。
陈雏走到白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周盈河能抓你,我为什么不能?”
想起自己被那位盈河将军抓住的事,白昱面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没想到自己能连续两次栽在黎人手中,真是有些丢脸。
白昱被捆得有些难受,他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仰头看着陈雏:“你除了靠着池岁,你有什么用?”
一旁的池岁听见这话,忍不住抬眼瞥了一下白昱。
进来之前他和陈雏说好了,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这白昱倒好,直接把矛头引到他们俩身上,这是想让他们起内讧吗?
陈雏却是笑了一下,他眼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他道:“如果没有你,说不定还没有这一遭!”
“如果没有我……哈哈哈,你早就死了,哈哈哈……”白昱和凌珑果然都是如出一辙的狂妄。
白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阴森森地望着陈雏,小声道:“如果没我……你还真遇不上池岁。哈哈哈哈……”
眼见着陈雏就要发怒,池岁眼疾手快地握住陈雏的手,不让陈雏动手。
白昱歪着头,散落的发丝落在他的脸上,给他平白增添了一丝鬼气。
“呵。”陈雏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嘲笑,他还以为白昱真有那么运筹帷幄。
看来,白昱一切的底气,都来自于那个莫名其妙的系统。
“晚霁本来不该来的。”
陈雏冷笑道:“白昱,你为了一己之私,牵扯进了多少无辜的人,你真该死啊。”
池岁没听懂陈雏话中的意思,只觉得后背发凉,什么叫他本不该来的。
系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它有些心虚道:“宿主,你午休的时候,陈雏把我拉出来,他质问我。”
这委屈巴巴的模样,不知情的,还真以为陈雏对他做了什么。
陈雏好没好气地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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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一眼,这玩意儿中午自己出来透气,刚好被自己撞见了。
它还是个没骨气的,自己一问,这家伙就将所有都全盘托出了。
而坐在地上的白昱,他一点儿悔过的意思都没有,他看上去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白昱阴恻恻地笑着,他狼狈却嚣张:“陈雏,你在害怕吧?”
陈雏转身,不再看白昱。
陈雏道:“白昱,比起这个,我更好奇,是什么让你不愿意回南俞。那个凌珑,他对你做了什么?”
陈雏的语气也很奇怪,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白昱更是在不断地发着抖,他本以为自己是个心狠手辣的,但却没想到凌珑能做的更绝。
这个人是不要命的。
白昱本来是想借凌珑的手,拿到兵之后将陈雏绞杀。
他们修正者的任务远比池岁的严苛。
要想完成任务,陈雏的死法就要和原著一样。可是白昱没办法了。
原著中的陈雏在最后和陈赢川争夺皇位时,陈雏输了。陈赢川打着陈雏谋反的由头,将陈雏绞杀。
当时,陈赢川好像还有原书中的池岁帮助。
修改者那边居然给了池晚霁这样一个身份,还真是自己失策了。
“我没完成凌珑给我的任务,我怎么敢回去。”白昱喉咙中泛起一阵腥甜,他难受地扬起头,将涌上嘴中的血生生咽了回去。
他折了这么多兵,还没有成功要是回去,白昱那家伙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陈雏回头,蹲下身和白昱平视。
他们陈家人的眼睛都生得相似,在没有隐藏的情况下,他们眼中都是充满野心。
陈雏抬手掐住白昱的脖子,对方的脸很快就憋得通红,但还是神经质地笑着。
陈雏道:“听你们那个系统说,你们原来的世界不是很好吗?你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们?”
意识到自己掐住白昱,让对方发不出声音,陈雏立即松开手。
白昱垂下头,猛地咳了一会儿。等他缓过神来,白昱才道:“那个地方有什么好的……呵呵,陈雏,你以为我不来这个世界,那个樊早就不会做出跟我一样的事吗?”
陈雏瞳孔震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自从到深清之后,樊早就没了消息。
池岁走上前,将手放在陈雏肩上,低声道:“没事,我让人看住樊早了,他有什么动作,我的人会告诉我的。”
池岁也没天真到将樊早一个人放在深清。
在自己提出要去南俞那边捉白昱,樊早拒绝自己的时候,池岁就想到樊早可能会有什么动作,已经让人看住樊早了。
“白明星想见你。”陈雏理智回笼,他起身整理衣服,眼睛也没抬,在场的人都知道陈雏这是在和白昱讲。
白昱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黑血,他颤着声音道:“我见她就没意义了吧。”
白昱和白家那两姐妹是没有感情的,白家那两姐妹对他来说不过是两枚棋子而已,没用了,便将她们舍弃。
“她想见你,由不得你不见她。”陈雏掀起眼皮,他打了个响指,祠堂外响起白明星和王笙的交谈声。
没一会儿,王笙就带着白明星进来了。
这些天舟车劳顿,白明星原本圆润的脸消瘦不少,她走到白昱面前,双手发着颤。
“你问吧。”陈雏退后一步,到王笙身旁。
王笙好没好气道:“你们打扰了我祖宗,上柱香意思意思。”
“那好。”陈雏转身,从一旁的柜中取了几支香出来。他一边用烛火将香点燃,一边说这话提醒站在旁边的白昱:“白昱,你抢了人家兄长的身体,还把她夫君弄得下落不明,可别含糊人家。”
60.第 60 章
“白昱。”白明星没有再称呼白昱为兄长,看来她心底真的确认了,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她原来的兄长了。
白昱唇边还沾着刚才吐出的血,他低声笑了一下:“白明星,你还没死心吗?”
白明星拿出手帕,蹲下身,轻柔地擦去那抹血迹。
眼前的人终于和记忆中的兄长重合,但白明星心中知道,这个兄长早就不是从小看着她和姐姐长大的那位了。
“这是做什么?”白昱愣了一下。
白明星站起身,她嫌弃地将手帕扔在地上:“不过是不想看着你顶着兄长的脸,却不如兄长那么意气风发。”
白明星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她性格早就与当初寻死觅活,就为了不去黎国和亲的那个姑娘不同了。
一旁的陈雏点燃了香,他走到白明星身旁。香燃烧冒出的烟悬在白明星面前,白明星笑了笑,她道:“白昱,我知道兄长回不来了。但,你总得告诉我,裘王的下落吧?”
“他死了。”白昱挑衅地看向面前的两人,他像是笃定了陈雏他们会暴怒一样。
虽然结果和心中想的一样,亲耳听见这个结果,陈雏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白明星也不意外。
裘王是何等精明的人,如果裘王没出事,在陈雏和陈赢川决一死战那天,他肯定会回来。
白明星心里有点难过,但她面上却没有显现出来。来的时候她也和陈雏说好了,要在白昱口中问出凌珑的弱点。
白明星道:“白昱,你和凌珑接触这么久,知道他怕什么吧?”
如此单刀直入,白昱笑了笑,他无所谓道:“那家伙是怕手中没有权力。当初老俞帝废他太子之位的时候,他可是让我看好凌瑜那个废物。”
说起来,凌瑜还在黎国。陈雏去关着凌瑜的地方见过他,问他要不要回南俞。结果凌瑜那家伙好像直接被吓破胆,说什么也不回去。
池岁在一旁问道:“他,杀了世安侯,可我听闻世安侯是个忠臣。”
“他要立威。”
说起这个,白昱就忍不住想笑,自己明明提醒过凌珑最好不要拿世安侯开头,可那家伙哪里是自己能劝动的。
这下朝臣虽然对他忠臣了,可虞家却不再忠于皇权了。虞松那小子这不就找来了陈雏吗?
虞家对南俞是世代忠诚,而凌珑这个做法,无疑是伤了他们的心。
白昱道:“他还想要虞家的兵,你应该不清楚南俞的权力制衡。”
在南俞,一半的兵在皇家手中,剩下一半在虞家手中。
虞家那边可是大头,百年来,皇家的那部分兵早就成了酒囊饭袋。但一直在为皇家做事的虞家可不是。
虞家的兵只认虞家的人,所以凌珑才不敢对虞松在做什么。而虞松必定会因为世安侯的事对凌珑心怀芥蒂,所以凌珑把虞家那两兄弟作为人质,要求虞松为他做事。
白昱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开始大喊大叫:“我早知道就去其他世界了哈哈哈哈……”
看来从白昱口中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陈雏将香插进香炉中,他转头盯了眼白明星:“怎么处理白昱?”
白明星也转过身,她闭上眼,不忍看兄长的皮囊有这么癫狂的模样。
“杀了吧。”
白明星终究是白家人。
有他们白家的人在,陈雏是不会擅自处理白昱的。
白昱就这么被砍下脑袋,他的尸体被扔在王家庄外的乱葬岗中。
王笙派人去把外面的墙推了。
他们这才发现陈雏的兵就驻扎在不远处。
陈雏不能在王家庄久留,他怕凌珑那边太久没有收到白昱的消息,会对虞松的弟弟们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不过时间也不早,从王家庄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丑时中了,回到驻扎的营地,陈雏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池岁在陈雏快要沉沉睡去时,他紧紧抓住陈雏的手。
陈雏察觉到了池岁的不安,他温声问道:“怎么了?”
池岁将脸贴在陈雏的手上,他小声道:“归隼,你可一定要像你的字一样,平平安安地从南俞回来。”
陈雏唇角挽起一抹笑容,他意识有些混沌,但还是强撑着精神道:“我会的,因为我啊,有晚霁呀。”
池岁笑了一下,似乎是觉得陈雏有些油嘴滑舌。
晨光微熹,阿姬慕就迫不及待地叫醒还在沉睡中的人。
阿姬慕这人的战斗因子在体内迸发,他兴奋地在营地走来走去。
陈雏有些佩服阿姬慕的精力充沛,他站在帐篷前,睡眼惺忪地伸了个懒腰。
池岁从帐篷中钻出来的时候,陈雏还头发乱糟糟地站在原地,一看就是还没睡醒。
“陈雏。”池岁也打了个哈欠,见陈雏迷迷瞪瞪地回过头,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头发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回去整理一下再出来。”
陈雏好像一下子回过神来,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飞快地跑了回去。
阿姬慕在营地走了好一会儿,这才看见陈雏和池岁已经整理好了。
阿姬慕兴致勃勃地走上前来,他在空中比划着:“听说南俞那边寸草不生,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不是这样!”
池岁头上依旧是他初到黎国时用的那根红绳,细细长长的红绳绕在他的发间,让他看起来还是如当初那般,像极了脱俗凡尘的大师。
陈雏走到池岁身后,手指绕上那根红绳,他还是有些困,不过比起刚才神游天外的他,现在他精神好多了。
“阿姬慕,南俞好歹也有风水宝地。”陈雏目光落在不远处,那是抱着一只破旧木偶,神色落寞的虞松。
陈雏是在虞松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在想,如果池岁没有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自己身边,而是和那劳什子系统说的一样,自己现在应该会落到和虞松一样的境界吧。
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到最后还会落得一个通敌叛国的名号。
阿姬慕有些憨,他听见陈雏的话,站在原地傻笑。
“跟傻子一样。”池岁忍不住嘀咕:“你兄长呢?”
阿姬慕道:“他在巡视那群家伙,一个二个到这儿水土不服。”
说的是他们养的那群狼。狼群一到黎国就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像是在害怕什么。
空中落下一片树叶,陈雏将它接住抵在唇边,这些畜生的反应好像不是什么好兆头。
*
南俞大部分地方还是寸草不生的,经过村落还能看见面黄肌瘦的村民。
君主都是蛮横的,他们每年都要朝上面进奉多少东西,他们自己的温饱都成了问题。
越往俞都走,越觉得心惊。这一层层下来,靠近都城的人可谓是富得流油。
陈雏心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南俞这些人,还真是烂得彻底。
他们一路都要到俞都,居然没有军队出来阻拦。
陈雏问过虞松,但这孩子只是说,那群士兵不敢动手。
虞松这孩子,心中别扭得很,你让他跟你说一些南俞的事,他要扭捏半天才说出一段话。
但在离俞都还有几里路的时候,虞松主动找了陈雏。
陈雏和池岁正坐在石堆中烤刚抓上来的鱼,虞松就怯生生地站在旁边,眼神躲闪。
“何事?”陈雏问。
虞松跟兔子似的,一下被惊得退后几步。
眼见着陈雏又不搭理他了,虞松才小声道:“我知道皇宫有条密道。”
闻言,陈雏和池岁对视一眼,都来了兴趣。
虞松知道的这条密道,只有虞家和南俞太祖帝知晓。太祖当年与黎太祖一起建国,两方相互制衡。
后来,黎太祖被官员所害。俞太祖慌了神,觉得是黎太祖太专横,这才招致的飞来横祸。
俞太祖利用一年修了密道,并将这条密道告诉虞家祖宗。他叮嘱虞家祖宗,他要让虞家世代守护南俞,并且一旦凌氏后人有做出危害南俞的事,虞家人一定要做出行动。
当年老俞帝荒唐行事,本就该杀了他改立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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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皇室成员为帝。可平安侯没有这么做。
虞松睫毛轻颤,那时候自己在别庄学习,偶然翻到古籍才发现俞太祖和祖宗之间的事。等他回府,才发现是口口相传下来的命令出了错。
不知道从他们虞家哪一代起,那个命令成了,虞家要誓死捍卫皇帝和太子。
“我怕你们被凌珑阴了。”虞松本来的性格并不与现在相同,他在南俞,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可是现在,他要顾虑的很多。
陈雏笑了一下,他将手中的烤鱼翻了个面:“其实,在我们后面,一直跟了有人。”
虞松敏感地转过身,身后只有树影婆娑,连只鸟儿的影子都没看见。
池岁忍俊不禁:“别看了,还在远一点的地方。”
他们从一开始就发现周墨图在不远不近地跟着。这对他们并没有坏处,便由着周墨图去了。
虞松脸被自己臊得有些红,他欲言又止地看着陈雏。
池岁看出虞松眼中有话,他起身,拍了拍陈雏的键:“别把我的鱼烤焦了。我去找找阿姬慕。”
等池岁离开之后,虞松竟然是跪在陈雏面前,他脸色有些难看。
“这是在干什么?”
陈雏并没有抬头看他,一副对虞松事不关心的模样。
虞松也是深思熟虑了:“我请求您,到时候能别让我出面吗?”
虞松太害怕凌珑了,那是一直以来藏在他心中的恐惧。
之前虞松并不知道俞太祖真实命令,他帮着凌珑做了很多见不着光的事。
现在来看,当时的凌珑从那些事抽身,把自己的手笔藏在虞松的行径下。凌珑手中可握着虞松太多把柄。
陈雏将烤鱼架在支架上,站起身来,走到虞松面前。
殚精竭虑这么多年,陈雏不会让自己这么多年的谋划功亏一篑。
所以陈雏是不会让虞松离开自己的视线。陈雏也算是只狡猾的狐狸,他看得出来,虞松这是在故意装柔弱,以此来搏得他们的同情。
一个小孩,能做到这个地步。
陈雏可不敢说虞松是天真无邪的。
陈雏的气场压的虞松向后退,他盯着虞松,一字一顿道:“你不行。”
虞松脸上的恐惧有一瞬间变成了埋怨,不过他藏得很好,那外泄的情绪在一刹那就消失不见。
陈雏回想起那天系统说过,那年挑拨自己和陈赢川的那个天师可能还活着。
其实他不难猜到崧想做什么。
崧早就发现兄长换了个人,他也是个顶聪明的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崧谋划了这么久,不过也是想将天师找出来。
毕竟这一开始的罪魁祸首,就是天师和白昱。
“为什么?”虞松还是掐着嗓子在说话。
陈雏抬手掐住虞松的脸:“你知道你装出这副模样,真的很好笑吗?啧,能把酒舒从南俞白白胖胖、平平安安地带回来,你本来……就很有本事。我怎么能放心一个对我有威胁的人,不在我的面前?”
见陈雏亲手撕下自己的面具,虞松也不装了,他挣脱开陈雏的手,勾唇轻笑。
他虞松本就不是个天性纯良的人,他做事儿,向来都是做利于自己。身为世安侯世子的他,怎么能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陈雏见他脸上烟消云散的怯懦,觉得这孩子真的有趣。
他就说,他在虞松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能让他有这样感觉的人……
哼,当然不是什么纯良之辈。
把话挑开了,陈雏便坐回原来的位置,继续翻面烤鱼,他道:“凌珑的腿还没好吧,他没什么办法的。”
那次在国库,凌珑被伤得很厉害,那伤口,不花个两三年,是养不好的。况且凌珑之前还奔波回了南俞,身上的伤口估计还恶化了。
“你还真是恐怖如斯。”虞松身上多了一丝诡异的邪,他长得就很妖艳,配上这种气质,和凌珑、白昱别无二致。
那是一种惹人厌烦的感觉。
61.密道
虞松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把小刀,那刀在他手上翻飞,像在花间翻飞的蝴蝶。
火光映在虞松眼中,他尾音上扬,能轻而易举地听出他声音里的兴奋:“一想到能除掉凌珑,我就格外兴奋。”
啧,这小孩是和凌珑有深仇大恨啊。也难怪,凌珑把人家父亲杀了,是该死。
陈雏转过头,对着那边吹了声口哨。
池岁从那边的树后走出,他也没去找阿姬慕。就站在不远处听完全部。
他可是有读心术在手,虞松那些小心思,自己听得清清楚楚。马上就要入俞都,虞松果然按耐不住自己,要开始行动了。
“虞松。”池岁接过陈雏递来的烤鱼,笑眼盈盈地啃了一口:“你倒是装的好,连白昱都被你骗过去了。”
虞松停下手上的动作,那匕首的尖刃划破他的手心,腥红的血沿着匕首低落在地上。
虞松笑道:“这么好看的美人,居然被一个没用的王爷拿下了。哈……还真是暴殄天物,要不,你跟着我吧?”
这小孩。
陈雏被气笑了,这才多大一个小孩。早说了和白昱、凌珑这两人接触久了,再正常的人也会变得神神颠颠的。
“我怎么就没用了?”陈雏有些咋舌,怎么一个二个都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虽说以前是这么表现出来的,但自己今年那么多大动作。怎么还这么多刻板印象?
池岁也笑了一下,他靠在陈雏身上,眯起眼望向虞松:“你先说说,密道在哪儿?”
虞松用衣袖将匕首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他唇边是诡异的笑:“在城南。我可以带你们去。”
“那你有什么要求?”陈雏不相信眼前这家伙会真有那么好心。
虞松用手帕将手上的伤痕遮住,他手猛地攥成拳头:“我要凌珑的处决权。他怎么折磨我两个弟弟,我就要怎么折磨他。”
眼见陈雏想要拒绝,虞松抬眼,冷冰冰地注视着他:“你别忘了你那位表弟是被谁带来了南俞。我可是废了好大力气才保住兰酒舒。”
当初凌珑要他跟着白昱到黎国的时候,自己可是坚持要带上兰酒舒。
要是把兰酒舒留在南俞,现在陈雏要打凌珑,还得有过多的顾虑。
“行。”陈雏也不多纠结,现在拖下去,对谁都不好,尤其是那两个还在凌珑手中的孩子。
事不宜迟,当天夜里,陈雏就带人收拾东西,跟着虞松从密道进去。
密道狭小冗长,不知道多久没有走过人,他们一进去,密道内就扬起重重的一层灰。
虞松走在最前面,他举着火把,还能看见挂在密道上方密密麻麻的蜘蛛网,看起来十分令人不适。
“这密道的终点在哪儿?”陈雏冷不丁地出声,他声音里难得带了些威压。
他的声音在密道中回荡,层层叠叠的,有些滑稽。
“直接到皇帝寝宫。”
虞松很确定凌珑也会在那里。
凌珑渴望那个位置太久了,他不会给自己另辟蹊径,到另外的寝宫去住。
皇位,龙袍,美人。凌珑想要的太多了。
“他和白明月是怎么回事?”一想起白明月那个神经质的女人,陈雏就觉得自己哪哪儿都不舒服。
虞松轻点暗道墙壁,他解释道:“白明月和凌珑可是两小无猜。白明月是主动请缨要嫁到黎国去的。因为这样,才能保住凌珑。”
当时,白家和凌珑的权力都特别大。老俞帝害怕凌珑威胁到自己的位置,迫切地想要剥夺凌珑的权力。如果白明月当时没有主动提出,凌珑现在已经是刀下魂了。
白明月太狠了,对自己,对家人都是。
凌珑这人运气也是十足的好,能遇见一个对他死心塌地的女人。
听见虞松的话,陈雏叹了一口气。难怪白明月在刺杀皇爷爷后会说出那样的话。
她心里也在恨,恨凌珑没有像话本中那样,将自己带走,远走高飞。
凌珑在女人和江山之间,最后还是选择了江山。
“要到了。”
嗅到空气中微弱的龙涎香,虞松打了个喷嚏。他在墙上摸索半天,总算找到一个小小的按钮。
“嘎达”一声,在不远处露出一个小小的缺口,上面微弱烛火的光透进密道。
虞松对着陈雏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来看。
那洞口刚好能够看见一张桌案,凌珑正在伏案改奏折,看起来人模狗样的。
凌珑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眉头锁在一起,看上去这问题很棘手一样。
陈雏小声道:“那怎么出去?”
虞松对着前面昂了昂下巴。前面是密道尽头,黑黑一片。
就在尽头有个向上的通道,而打开通道的方法,便是用火炙烤。
“真麻烦。”陈雏嘀咕着,但还是和他几个暗卫举着火把,站在了出口处。
“滋啦”一声,暗道门受热缓缓打开。
一旁刚放下笔的凌珑听着这声音,他抬眼望向那边,就见着陈雏和他的暗卫们探出头来。
“陈雏?”
凌珑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处理政务到头晕眼花。
陈雏和凌珑对上眼,他抬手擦了擦被闷出来的汗:“总算是出来了。”
凌珑以为就陈雏和那几个暗卫,觉得自己能游刃有余,他抽出放在身旁的剑:“怎么?黎国的事解决了,现在想来吞并我们南俞了?”
“当然不是。”
虞松笑着从陈雏身后冒出,他掷出那把划伤自己的匕首。那匕首狠狠地刺进凌珑面前的桌案。
那摇摇坠坠,不知道经历了几个皇帝的桌案轰然倒塌。
“哟。”凌珑不动声色地向后退:“这不是我们失魂落魄的败家犬阿松吗?”
凌珑内心慌张不安,虞松怎么可能一个人回南俞,除非白昱出事了。
那家伙会出事?凌珑心中觉得有些荒谬。
“你要走去哪里?”
陈雏一步一步朝着凌珑逼近,他手上就拿着一把不趁手的剑。
凌珑知道陈雏是擅长使弓的,兔子急了会咬人,更何况他才不是那种软绵绵,任人宰割是兔子。
在陈雏离他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凌珑突然反手挑剑将身后架子上的鞭子扫了下来。
虞松脸色一变,他刚出声,就看见凌珑左手接住那鞭子,接着凌珑轻柔一甩,那鞭子落在陈雏的脖颈处,将他紧紧束住。
鞭子缠住陈雏的脖颈,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凌珑将剑也横在陈雏脖颈处,一步步向后退。
紧跟着钻出密道的池岁顿觉大事不妙,系统在空中“叽里呱啦”叫着,到处乱窜。
凌珑后退的脚碰到身后的书架,他用手肘狠狠一击花瓶,身后又出现一个入口。他抬眼,对着池岁他们勾唇一笑,带在陈雏一起跳了进去。
等两人身影消失后,入口轰然关闭。池岁刚想追上去,虞松抬手将他拦了下来:“别,你进不去了。”
俞宫地下四通八达,虞松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卷。他将羊皮卷铺在凌珑的桌案上,拿着烛火仔细观察。
羊皮卷是老俞帝在凌珑弑君前派人交给他的,上面的地图,就是俞宫地下通道。
手心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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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凝固,虞松将手心再次弄破,滴下的血准确无误地落在羊皮卷上的地点。
“在主殿地下。”虞松抬眼,对上池岁焦急的目光:“你别担心,凌珑喜欢折磨人,平雁王他一时不会有事。”
*
地下的路蜿蜒曲折,陈雏被凌珑挟持着向前走去,他呼吸困难,步伐越发沉重。
陈雏艰难开口:“凌珑,你……你已经走投无路了。”
“走投无路?”凌珑手上的力气大了些,这股力气让陈雏更难受了:“呵……把你杀了,孤的丞相就会回来,哈哈哈……你们以为真的杀死他了吗?孤的丞相可是永生的!”
听凌珑的话,陈雏就知道这是那破系统在作祟。
陈雏的双手还可以自由活动,他将手摸进大带中,一把小飞镖出现在陈雏手中。地道黑暗幽深,凌珑并没有注意到陈雏的小动作。
“喂。”陈雏不动声色地将小飞镖藏进袖子中以备不时之需:“虞松那两个弟弟在哪儿?”
“呵。”凌珑发出了嘲笑:“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在关心别人。”
凌珑一直怨恨着当初在黎国国库陈雏那一箭,他当时派白昱过去的时候,也是下了死命令,要白昱活捉陈雏。
那一箭让凌珑现在都还隐隐作痛,他问过太医,太医说他腿上的上,这辈子都会落下疼痛,特别是阴雨天,那种疼痛的感觉会加重。
那天要偷黎国国防图的时候,凌珑还是有些犹豫,他去黎国前,白昱也是提醒了自己可能会有人出来阻挠,让他千万要小心。
陈雏这傻子是不可能想到自己会去国库盗取边防图,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当时还在场的池岁。
估摸着要到地方了,凌珑突然停下来,他像是一只在阴暗处打量着猎物的蛇,冷冰冰地说道:“你好像和那个叫池岁的关系不一般啊。”
陈雏后背发凉,他想发出声音,但鞭子缠得他脖子太难受了,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凌珑左手死死控住陈雏,右手用剑柄向前一敲。
墙壁后面发出微弱的叫喊声,凌珑皱起眉,他推开墙,那后面赫然是关着虞家那两兄弟的地下室。
“凌珑,你究竟多久才能放我们出去!”
还没看清楚人,虞枰就大叫起来,等他看清楚凌珑挟持一个人进来,眼睛猛地瞪大。
凌珑一脚踹上去:“聒噪,虞家就是这么教你礼数的?”
虞家!
陈雏眼睛微微瞪大,还以为凌珑会把虞家两兄弟关在自己找不到的地方,没想到现在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因为凌珑脚上有动作,他手上的力气倒是小了几分,陈雏总算能喘气了。
凌珑将剑锋抵住陈雏的背,左手熟练地动着,将陈雏的双手绑在身后。
“在这儿好好待着吧。”凌珑将剑插入剑鞘,他转头,对着虞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等凌珑离开之后,陈雏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你是谁?”虞枰问。
陈雏抬眸,看着虞枰抱着另一个小孩小心翼翼地缩在墙角。
陈雏袖下的手用小飞镖不断地割着那根鞭子,他对着虞枰笑了笑:“你猜猜我是谁。”
虞枰嗤笑一声:“你能被作为人质,看来你也不是什么有能力的人。”
“你兄长要来救你了。”陈雏突然站起身,朝着虞枰靠近。
虞枰眼睛亮了一下,又忽然暗淡下去:“兄长……他不会出事吧?凌珑可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陈雏向虞枰伸出手,捆住他双手的鞭子已经被割成两段:“走吧,带你们去找兄长。”
62.终章
陈雏还记得凌珑带自己进到这个密室之后,关门所做的动作。
他在墙上摸摸索索,终于摸到了那个按钮。
陈雏将困住虞枰的脚链割开之后,便没有再管着他们。到底跟不跟自己走,全凭这两个小孩。
虞枰紧紧抓住陈雏的衣角,他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他自己的神色。不过虞枰知道,只有跟着面前这个人,才能让兄长没有后顾之忧。
有二哥在前面带头,最小的那个也自然而然的跟了上来。
陈雏从地下室随便取了一根火把,就原路返回。
他们不知道的是,凌珑刚走上大殿,就和刚来的虞松对了个面对面。
“你快把陈雏交出来。”池岁将自己的剑提起来,双眼猩红地盯着凌珑。
那地下室的门再度被关上,陈雏的暗卫想要上前去都来不及。
凌珑的贴身公公被几个士兵摁在地上,他头发散乱,看样子是经历了一番搏斗。
凌珑的视线在这个公公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他转头,神经兮兮地笑着:“现在可是要死了,那个缠在他脖子上的绳子,用不了多久,就会要了他的命。”
池岁一急,他就要冲上前。但虞松抬手挡住了他。
动作幅度过大,牵动了手心的伤口,虞松倒是一口凉气,他视线却没有从凌珑身上离开半分。
“他不会这么早要了陈雏的命。”虞松的语气十分冷淡,他了解凌珑,就像陈雏了解陈赢川一样。
都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人,凌珑的行径基本都被虞松掌握在手中。
唯独在弟弟身上,虞松第一次栽了跟头。
而一旁的公公听见这话,却是不要命地挣扎起来。他疯癫地站起身来,冲向凌珑,嘴里念念叨叨:“陈雏不能死!陈雏不能死!他不能死!”
反应这么大……
池岁正要拦住这个公公的时候,崧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死死将这位公公按住。
“天师,好久不见。”崧掐住公公的脖子,满脸狠厉。
凌珑有些不解地望着公公,他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半晌才道:“你究竟是谁?”
在凌珑的印象中,这个公公是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跟着自己了,照理说是对自己忠心耿耿。
可是,这些北境人怎么会认识他?
凌珑想的很明白,唯一的可能只有,面前这人早就被掉包了,不是原来那个了。
天师挣扎着,他动作幅度很大,一股子蛮劲,崧都险些没有控制住他。
“够了。”池岁拳头紧握又松开,他道:“先捉住凌珑。至于你,修改者一号,崧,带他跟着我来。”
池岁转身就走。
刚才那破系统突然断线,又及时回来了。他没能在大殿中提取到陈雏的声音,那就说明陈雏已经逃走了。
要是陈雏真的出事,这死系统会宣告任务失败。
池岁转身离开,背影决绝。
陈雏的暗卫们为了救陈雏,自然会听池岁的话,去把凌珑捉住。
池岁发现虞松也想留在这里,他转过头,轻声道:“别在这儿了,陈雏带着他们走了。”
“你怎么知道?”虞松回过头,惊讶地盯着池岁。
被崧压住的天师听见池岁这话,一下子卸了力,任由崧把自己捆住。
天师头也不抬,闷声对着虞松道:“他说的,那就是真的。”
虞松也罕见地沉默了,这个天师能把凌珑都哄骗过去,看来是有点实力。
“修改者二号。”天师跌跌撞撞向前走:“你没办法回去了。”
池岁步伐微顿,但他并未迟疑:“是你向你的系统兑换了脱离这个世界的奖励吧。”
这个世界出现了两波人,但脱离规则还是没有改变。
所以,池岁和天师,只有一个能出去。而且天师在脱离这个世界的时候,与此同时,樊早也会自动脱离。
池岁一路走到外面宽敞的地方,外面围着满满当当的北境兵。站在城墙上的俞兵本来是对着他们剑拔弩张,凌珑没发命令,他们不敢动。
虞松对着上面打了个手势,那群人便都停下动作,整齐划一地站回原来的位置。
虞家的权力能和皇帝抗衡。
很神奇的是,南俞和黎国境界微妙的相似,他们都对在位的皇帝不满意,甘心对另一个有能力抗衡的人效命。
“天师。”池岁转身,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狠厉,“你当初倒是当了个甩手掌柜。我很好奇,你是怎么骗过白昱,让他以为这个世界只有我这个修改者的?”
回想起当年自己在黎国招摇撞骗,被老黎帝发现的事。天师不由得苦笑一声:“哼,不过是串通了那边的系统。”
池岁的系统一下没反应过来,它蹦跶到天师面前:“你怎么和对面串通的!主系统那边一直没有类似的案例。”
这对两方都很重要。
天师猛地咳了几声,他这具身体也是抢来的,本就时日无多,今天折腾一番,他更是难受了。
“好了。”天师借着崧的力气滑坐在地上,“你们要什么抓紧问吧,还有一个时辰我就要走了。”
“回答我系统的问题。”池岁挑眉,看来天师没打算给自己留个退路。
满打满算,这个天师到这本书已经十多年了。
按照系统的说法是,一开始被选定的人就是自己,天师应该是和白昱一样偷渡进来的。
可不知为何,天师似乎以为白昱就是先定的修正者。
如果天师知道的话,他应该知道自己有机会回去。
天师心脏那边一阵痛:“嘶……当然是杀了我的系统。”
此话一出,池岁的系统被吓得躲在了池岁身体中,即使知道池岁不可能干出和天师一样的事,系统还是被吓得够呛。
“行。”池岁坐在地上,和天师面对面,“现在是第二个问题,你当初为什么要在老黎帝面前说那样的话,陈赢川的结局本不该这样。”
池岁可心疼陈雏,如果天师不来这么一遭,陈雏本该是快快乐乐长大的。
天师掀起眼皮,好没好气道:“要是按照系统的指令来做,这任务得做到猴年马月。”
他看池岁年纪也不大,现在多半是要在这个世界困一辈子了。
天师耐着性子道:“你本来有机会走的,可你为什么要对这里的人有感情呢?”
话音刚落,天师就被崧踹了一脚。
崧居高临下都看着他,“好好说话,怎么对我兄长讲的?”
“兄长?”天师听见匪夷所思的话,他嘲笑道:“他是你兄长吗?你这么维护他?”
他们这些对话搞得虞松是摸不着头脑,什么系统不系统,又不是兄长,给他听得迷糊了。
黎国这群人还都是卧虎藏龙啊!
“他现在就是我兄长。”崧很倔,他认定的事是不会变的:“你别挑拨离间。”
“人家可不是在挑拨离间呢。”陈雏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在场的几个人齐齐抬头看去。
陈雏一手一个小孩,坐在那绿瓦之上。虞桢那傻孩子只觉得好玩,“嘎嘎”笑着,全然没注意到一旁脸色极其难看的二哥。
陈雏笑眯眯道:“这不是天师常做的事吗?挑起~祸端。”
听得出来,陈雏语气里带着不满。
天师笑了一下,他难受得要紧,现在可没工夫跟这些小屁孩扯皮:“池岁,哦不,池晚霁。”
天师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池岁,像是要把他皮下的灵魂看透:“你不想回去吗?想回去,就把你的系统消灭掉吧哈哈哈哈……”
池岁忍住想要杀掉天师的冲动:“回不回去无所谓。”
天师见劝不动池岁,又把目标放在崧身上。
“你不想你原来的兄长回来吗?劝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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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劝劝他呀!”天师模样很癫狂,让人一时看不清,他究竟是想干什么。
“哈哈哈……”
天师唇角溢出血迹,他看上去十分癫狂。头发黏着血,将他整张脸都糊得一团糟。
“啧。”陈雏抱着两个小孩从屋顶滑下,他脖颈处是被鞭子紧紧缠住过的痕迹。
陈雏把两个小孩交给虞松,他懒懒散散地揽住池岁的肩,眯着眼望向天师:“他中邪了?”
“精神不太正常了。”池岁觉得天师才是最可怜的,他到南俞来,应该是试图杀死白昱,这样他就能出去。
可惜,白昱并不是唯一的修正者。
“走吧。”池岁也没什么想问天师的了,他慢条斯理地将身上的衣服整理干净。
比起问这个没有用的人,还不如去问凌珑。
本来虞松是不要虞枰跟着一起去的,但耐不住虞枰闹。没办法,他只能把虞桢交给崧,才急急忙忙跟上陈雏他们。
“哟。”陈雏听见虞松跟上来的脚步声:“小世子,你要亲自去报仇雪恨?”
“不是说好的吗?”虞松听着话的意思,觉得陈雏想要反悔。
池岁笑了一下:“逗你玩你也信。好了,人家年纪不大,就别给逗急了。”
陈雏食指和中指还夹着那个小飞镖,他微笑着跟着鸫到了绑着凌珑的房间。
凌珑嘴巴没有被堵住,他到现在嘴上还没闲着。
“死到临头了。”陈雏将手中的飞镖飞了出去,飞镖将凌珑的一撮头发给割了下来:“嘴巴怎么还这么不干不净的?”
“等孤的丞相回来了,有你们好看!”凌珑到现在还做着白昱能复活的白日梦。
陈雏抬手擦了一下自己脖颈上的红痕,他腰间依旧佩戴着他那一串累赘的挂饰,看得玲珑心乱如麻。
“白明星回南俞了,白明月没有。”
陈雏一只脚踏在那金丝楠木制成的木椅上,他歪着头:“你想见见白明星吗?”
“算了,你想不想见她无所谓,她想见你就行了。”陈雏吊儿郎当的模样被池岁偷偷揪了一下。
陈雏悄悄握着池岁的手,他转头道:“鸫,去叫白夫人进来吧。”
到现在陈雏还愿意称呼白明星一声白夫人,看来这小子对以前的事一点儿芥蒂都没了。
凌珑那边突然哑了声,他捂住胸口,痛苦地闭上眼睛。
“怎么?”陈雏一步一步靠近凌珑,他故意加重脚步声,以此来达到震慑凌珑的目的。
凌珑从口中发出一丝气音。
陈雏扬起头,他叹了口气,故意语调上扬,刺激凌珑:“好可惜啊,有情人不能再相见了。”
一旁的虞松忍不住别开眼,不得不说陈雏这人是真的很记仇,利用白明月来折磨凌珑,还真是有本事。
“白明月为什么不回来?”凌珑心口疼得厉害,他紧皱眉头,看上去果真难受得厉害。
陈雏当然要实话告诉他,他诚心要去折磨他:“白明月也要死了。她为了你去刺杀我皇爷爷,最后不是想要玩一出焚火自尽吗?”
“你别说了!”
凌珑突然大声,他痛哭流涕,看上去比平日里还丑陋。
“我就要说。”陈雏扇了凌珑一巴掌,力道很大,凌珑的脸在顷刻间就变得红起来。
陈雏脚踩在凌珑脸上,义愤填膺道:“白明月为了你,可是不惜付出生命,你啊,太自私了。”
“阿雏。”池岁见陈雏情绪不对,赶忙上前拉住他,让他别那么激动。
紧接着,一道甜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让陈雏继续说啊。”
白明星穿着一身白色长衫走进殿中,她昂着下巴,步伐沉重:“白家,虞家,这些年来为你们凌氏做了多少事。”
白明星眼眶很红,她走到凌珑面前,声音里满是苦楚:“你却害得我们都生不如死,真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