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春夜未燃》
1. 雪梨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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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春夜未燃
文/竹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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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祁闻起初以为。
温燃应是短暂停落在他肩头的一只蝴蝶,一只栖息在他怀中遮风避雨的雀。
他拥有随时终止这段关系的权利。
可故事的后来。
她却成为他命里解不开的咒,绕不开的劫。
——引言
-
决定搬回学校那天,温燃撕掉了八月份的第一纸日历。
北城正值酷暑。
气温飙到最高点,骄阳架于穹顶高空,白昼之下,繁华都市犹如一座巨大烤炉。
午后,温燃拖着行李箱,辗转两次公交,两趟地铁,一个人从城市的最南端,迁徙回最北端。
彼时A大暑期过半,校园里空旷冷清,宿舍楼也空荡得好似有回音。
陈可媛拎着午饭回来,一推门就看到跪坐在地上叠衣物的温燃。
这姑娘还是从前的作风。
平价短袖,牛仔裤,远配不上她那纤瘦有料的好身材。
饱满后脑勺随意扎着马尾,没任何点缀的一张脸清秀白嫩,有种难得的书韵气,无论哪个角度都是标准的美人坯子。
陈可媛被她稳定发挥的颜值硬控好几秒,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她,“靠,温燃,你怎么回来了?”
老校区没安空调。
窄小的室内降温全靠外头的自然风。
温燃抬腕蹭了把薄汗说,“房东要涨租,谈不妥,一生气就回来了。”
话是这么说。
她语气却相当淡然。
反倒是陈可媛惊讶了,“那你回来了,你奶奶怎么办?”
“她去养老院。”
温燃奶奶今年七十。
两年前老人家确诊老年痴呆,温燃为了照顾她,一直租房住在校外,有需要才回学校住两天。
陈可媛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回来。
温燃也不想回来。
奈何老太太最近一个月内走丢不下五次,温燃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动用所有积蓄,把老人家送到了她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养老院。
交完钱,退完房,兜里只剩一千。
她根本没地方可去,只能回寝室,却没想到有人趁她不在,把她床铺当成行李寄存点。
看着满是杂物的上铺,温燃稍稍蹙眉。
陈可媛缓解尴尬说,“不然你今晚和我挤一起,回头我打个电话给江桦,告诉她你要把她行李拿下来。”
宿舍里,陈可媛是人缘最好的那个。
温燃则相反,她除了陈可媛,谁都不熟,跟江桦更可以称得上有仇。
大二那年,江桦抢走温燃那位需要领助学金的男朋友,又以两人名义,送温燃一套昂贵护肤品作为赔罪。
温燃清高又性子烈。
直接当着她的面,把护肤品全倒公共水池子里。
几千块钱的东西流进下水道,江桦小三儿名声也就当着围观人群的面坐实。
大小姐气红了眼,从那之后俩人就彻底结仇,即便没多久她也和那男生分了手。
陈可媛根本不敢想俩人在一屋檐下会有多鸡飞狗跳。
毕竟温燃没那么好拿捏,由不得江桦这大小姐揉扁搓圆。
果不其然,陈可媛刚说完,温燃就说了句不用,利落爬到上铺,清理江桦那群“破烂”。
陈可媛欲言又止好几秒,到底什么都没劝。
可就算她劝了温燃不会听。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人一旦面临生存问题,就尤为麻木和豁得出去,更何况温燃从一开始就没在意过那位前男友。
她只是单纯不喜欢,江桦仗着有钱,肆意妄为践踏别人的自尊。
……
行李不少,加上洗衣服洗澡,温燃一口气折腾到傍晚。
陈可媛刷完两套题,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夜市。
温燃从浴室出来,吹着头发说,“不了,晚上还有个面试。”
“晚上?”
陈可媛看着出水芙蓉似的温燃,觉得这姑娘又灵动了些,“什么面试啊,非要大晚上的,安不安全。”
“一个服装工作室的店员。”
温燃说,“傅北宸带我去。”
听到这名字,陈可媛张大嘴巴,“就那个隔壁班的傅北宸??他在追你的消息是真的啊!你们在一起了?”
“怎么可能。”
温燃几分好笑。
说曹操曹操到。
傅北宸的电话就在这时打过来,问她什么时候下楼,他看好时间出门接她。
温燃说二十分钟后,傅北宸毫无怨言地说了句“行,不急”,语气一点儿不像往日那个桀骜不驯的大少爷。
这下陈可媛坐不住了。
那可是傅北宸啊,学校里多少姑娘想勾搭上的帅哥富二代,就这么轻易被温燃拿下了。
最刺激人的是,温燃相当淡定。
她说,“就帮我介绍一工作,没多余交集的。”
陈可媛连啧两声,明摆着不信。
温燃不多解释,对着镜子涂润唇膏,隔了会儿才说,“我不喜欢他这型。”
“……”
陈可媛觉得她在“凡尔赛”,吊起眼梢表,“那你喜欢什么类型呀,我的温大美女。”
本是打趣的话。
温燃应付之一笑。
可偏偏那瞬间,她长睫微垂,脑中唐突闪过某张英俊至极的脸。
清俊高大的身姿,矜贵温雅的风度,那模样依旧停留在她尘封的记忆里,刻骨铭心好多年。
听说他前些年为了家族生意去了国外,而他那年纪和世家背景,估计早已有了良配。
温燃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
只是清楚地意识到,她竟然真的奢望,有生之年,能与他再见上一面。
-
那天挂断电话后,傅北宸没多久便开车来学校接温燃。
其实算起来,两人总共也没见过几面。
傅北宸当初注意到温燃,还是因为期末那场专业课考试。
两人座位挨着,傅北宸睡够了,一抬眼就看到温燃阳光下清新素白的侧脸,这姑娘低眸在卷面上奋笔疾书,眉宇间是傅北宸这种人很难有的专注。
傅北宸被戳到好奇心,考试结束就找她搭话。
他不知道她叫什么,就诶了声,玩笑似的说,看来你都会啊,那下场考试借我抄抄。
温燃坦诚地看他,“不会啊。”
“不会你写那么认真。”
“谁规定不会就不能认真?”
“……”
傅北宸无言两秒,往后一靠,笑得肩膀直颤。
就是当晚,他托人要了温燃微信。
温燃开始不想理他。
可谁让傅北宸说,“给学生补课能赚多少钱,我给你介绍一工作,你肯干,轻轻松松月入两万。"
温燃不是随便信人的性格。
可还是那句话。
人穷的时候,没那么多余地和选择。
在把奶奶送进养老院后,她鬼使神差地联系上傅北宸。
以她对傅北宸的了解,这家伙除了换对象比较勤以外,人品方面没得说。
但还是会有些防备。
所以在离开寝室前,温燃特意带了防狼喷雾,她一路疾步到校门口,本想坐后座,结果发现傅北宸今天开的是辆超跑,只有两个座。
见温燃有些无语,傅北宸笑,“坐个副驾驶又不能怎么你,犯不着用那种表情吧。”
“……”
温燃拉开车门,“你最好是。”
傅北宸被逗得哈哈大笑,觉得这姑娘不止漂亮,还有意思,不然他也不会主动给她找工作。
说到工作,傅北宸没什么好交代的,无非是店长不是个好惹的女人,让她到时收敛点儿脾气,多笑笑。
温燃说:“资本家都不好惹。”
傅北宸闻言一乐,“不至于,我舅舅那人就挺好,慈善家一个,今儿你要是运气好,还能见他一面,他那人,真是——”
那时温燃还不知道他口中的舅舅是谁。
也根本懒得听他后面说了什么。
她只是在想,奶奶一个人在养老院过得怎么样,那些护工会不会对她不好,她会不会害怕。
思及此,温燃视线空泛地望向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花天锦地。
暮色中人流涌动,行色麻木匆匆,高堂大厦鳞次栉比,即便浸在暖调余晖下,也彰显着无情的冷寂与漠然。
这便是这座城市的底色。
于她而言,始终太过冰冷与陌生。
或许毕了业,她就会离开这里。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疲倦,后来那一路傅北宸都没搭话,加快油门把人带到市区三环的服装定制工作室。
寸土寸金的地段,一个独栋白色小洋楼,门脸素简,内里装潢却高端奢华。
如果不认真瞧,很难注意这栋楼是做什么的。
温燃也是在女店长Amy的科普下,才知道这是很多上流圈富人常光顾的地儿,一件刺绣马面裙动辄几万,有时候一些明星也会过来定制礼服。
毕竟是傅大少爷带来的人,Amy没真那么不好说话,公事公办地带着温燃从一楼往上参观,告诉她未来都需要做什么。
总的来说,都是一些伺候顾客的活儿。
以温燃从小到大兼职打工的经验来说,手掐把拿。
唯一要交代的,是上班时只许她化淡妆,淡到只涂粉底最好。
温燃对这方面倒不介意,她只是不明白,店长为什么格外强调,明明店里的另外两个店员都化了很浓的工作妆。
“倒不是针对你,是看得起你。”
女人踩着五寸高跟鞋,步态婀娜地迈着台阶,“这规矩是家里老太太定下的,人说了,长得太漂亮的,不能往这儿塞,麻烦。”
“要不是先生被咱这大少爷缠得烦了,开了金口,我也不可能要你。”
温燃脚步一顿,仰头看她,“先生?”
女人朝楼上偏偏头,“难得他今天在,你跟我上去见见,免得以后唐突了。”
她兀自往上走,清脆声线荡着三分骄傲,“外头多少人还见不到呢,先生是多忙的人物啊
2. 桂花老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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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去,仍是傅北宸送的温燃。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明明没在那个房间逗留多久,可那股沉凛幽柔的线香气息,好似依旧萦绕在鼻尖。
这么多年,薄祁闻喜欢的还是那个味道。
从来没变过。
让人恍惚觉得,他应当是个长情的人。
明明年纪比以前大了,可除了雍容的气度,处之泰然的成熟,并不见一丝容貌上的衰老。
但仔细一想,他还不到三十岁,又能有多老呢。
温燃头轻轻靠在玻璃上,不知所想地看着窗外的华灯掠影。
黑润剔透的瞳眸缓慢地眨着,神色有种少见的娇慵。
当初傅北宸就是被她这样独特的气质吸引。
不浮躁,不轻佻,不谄媚。
甚至会让人觉得,她年轻的皮囊里,住着一个看透世态炎凉的老灵魂。
傅北宸从没见过这样的姑娘。
他不由多看她几眼,把她拉回神,“我没骗你吧,我舅是不是人特好。”
那是一种引以为傲的张扬语调,很公子哥儿气。
温燃默然两秒,回眸看他,“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你舅舅是他?”
傅北宸笑,“告诉你又怎么,你认得?”
当然认得。
温燃别开目光,侧颜线条流丽,“那么响当当的人物,谁会不知道。”
是的。
薄祁闻名声很大。
大到可以撑起国内大半个商界。
那时薄氏集团,多数产业都是他在打理,除了房地产和连锁超市,最负盛名的便是益心养老院。
益心养老院是薄祁闻一手建立打造的王国。
比起前两项,它更像一个为社会谋福利的慈善机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解决老年人养老问题,也间接推进了传统文化的传播和社会公益。
不止这个机构。
那几年,但凡薄祁闻手下的生意,无不兴旺发达,生机勃勃。
他不止样貌出尘,心慈好善,做生意恪守本心,打理的产业也在社会上造成很大正面影响。
甚至温燃高考那年的作文素材,都有薄祁闻的身影,说他是当代最杰出最年轻的企业家,前程似锦。
只是没几年,薄祁闻就为拓宽商业版图,去了海外。
自那之后,温燃能搜集到他的消息便越来越少。
她没想过他有一天还会回到北城来。
或许是从她眼中窥到什么,傅北宸一挑眉,“怎么,看上我舅舅了?”
明摆着的玩笑话。
温燃心尖却猝不及防地一颤。
她面无表情地回望他,傅北宸又笑了,“怎么,开个玩笑,别这么玩不起啊。”
他们那个圈子的人,似乎都喜欢说“玩不起”,像是生怕谁一不小心就把他们兴头上的许诺和感情当真。
蓦地多了两分觉悟,温燃一扯嘴角,点头,“也是。”
傅北宸被她弄得一愣,“也是什么。”
“没什么。”
温燃轻轻耸肩,偏头看向车窗外,淡声开口,“不管怎么样,今天谢谢你。”
-
回到学校,已经临近七点。
天色渐暗,暮霭沉沉,宛如铺陈开的水墨画卷。
傅北宸本想带温燃吃个饭,奈何温燃以要陪舍友吃饭的由头拒绝了。
傅北宸倒没为难她。
点了根烟靠在车上抽了几口,瞧见她的身影消失在道深处,才驱车离开。
这个点儿,陈可媛根本不在宿舍。
即便她在,温燃跟她也没什么好聊的,俩人虽熟,但绝没到推心置腹那份儿。
温燃从小到大,只认一个好朋友,那就是蒋雅和。
俩人在小城摸爬滚打长大的,各自扶持对方艰难的一段人生,即便现在两人文化层次和生活都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们还是彼此心灵最深处的依靠。
蒋雅和知道她今天和傅北宸去面试,挺担心,等她回到宿舍,电话直接打过来。
温燃换了身清凉睡衣,靠在阳台处边吹晚风边接电话。
蒋雅和问的第一句就是,“这臭小子没趁机占你便宜吧,还有那工作场地,不是什么地下场所吧?”
温燃笑:“没,挺高端一地方,给的工资确实是两万。”
两万工资在蒋雅和的小城市绝对是顶天工资。
够她给新娘子化两三个月的妆了。
可在北城,就只是中等偏上,不过对于温燃这样的学生来讲,已经非常不错。
蒋雅和挺意外的,“不就是店员吗?怎么给这么高?公子哥的友情价?”
“友情价倒没有,”温燃说,“那家店员工资就这个水平。”
统一的水蓝色套装裙,脖颈上系着精致的丝巾,六寸的细高跟鞋,身材气质完全不输国际航班的空姐。
她还是听傅北宸说,说那两位店员,一位有咖啡师证,一位精通花艺,学历也都是正经本科毕业。
店长随口问温燃会什么。
温燃想想说,懂一点茶道。
那时她还未见到薄祁闻,也没想过,现在的薄祁闻仍旧保留着儒雅的东方男人品味,热衷于茶饮。
思及此处,温燃缓缓提上一口气,说,“雅和,我见到薄祁闻了,他是那家工作室的投资人。”
听筒那边短路般安静几秒,蒋雅和再开口时,声线已然震惊,“谁?!”
“薄祁闻。”
“就当年资助过你那长腿叔叔?”
“……是。”
不知道为什么,当年十五岁的温燃,能对二十二岁的薄祁闻毫无顾忌地叫叔叔,可现在的她,却怎样都羞于开口“叔叔”这词。
他太年轻了。
年轻到任何年轻姑娘看到他,都会动上凡心。
根本不会有长辈的滤镜。
又想到傅北宸那句“怎么,看上他了”,温燃忽而有种心率不齐之感,叫人无地自容。
蒋雅和问她,“那他认出你没?”
“没。”温燃说。
蒋雅和冷静下来,“也是,你改了名字,当年一共也没见过几面,他怎么可能认出来,不过无所谓,你以后常见他,他总会想起来。”
会么。
他真的还会记起自己么。
温燃目色空泛地望着夜空上那轮清冷孤傲的月,忽然就想到七年前,唯二和薄祁闻见过的两次。
那时薄祁闻刚继承家业,常常奔走于公益事业。
温燃便是他资助的第一批贫困生之一,慈善机构得知资助人信佛,便组织贫困生们去寺庙同他见面。
彼时二十二岁的薄祁闻,斯文清隽,风姿脱俗,一束清透晨光照耀在他身上,更衬出他的清贵不凡。
而当下的温燃,不过十五岁,是个学费都快交不起的穷学生。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卑微怯懦地站在黯淡的佛堂角落,望着他清俊颀长的背影发呆。
就是那时,她才深切体会到什么叫云泥之别,什么叫惊为天人。
后来再见面,是她去薄氏总公司,为了感谢薄祁闻的长久资助。
温燃拎着几袋子土特产上门。
薄祁闻没嫌弃她的寒酸,反而叫人亲自把她带到办公室,以礼相待。
温燃陷在柔软的灰调沙发里,局促而茫然地坐在薄祁闻面前。
男人长腿交叠,平易近人地告诉她不用紧张,等她放松后,才与她聊到学业问题,最后,他耐心问她,“所以,大学毕业后,想去哪个城市发展?”
青涩的小姑娘被他注目得不敢回望他,腼腆回答,“您觉得呢……"
薄祁闻思考后,不疾不徐道,“我觉得祖国哪里都很好,但留在祖国的心脏,会更好。”
见他这样说,温燃短暂怔住。
似是惊艳于他的思想深度,她看着他俊美的面庞,神情稚嫩地喃喃,“那我以后也要留在祖国的心脏。”
薄祁闻闻言一挑眉,笑了。
或许出于对小朋友的蔼然,他没有漫不经心,反倒煞有介事说,“那你可要信守承诺。”
“……”
“我等你以后请我吃饭。”
那一幕,迄今为止都历历在目。
然而长大后的温燃才明白,很多时候,成年人的很多话,都只是友善的客套。
她甚至都不能确定,未来是否还能见到薄祁闻,他那样贵介的身份,怕是多惦念一时,都是贪念。
而如她所料,自那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温燃也的确没再见过薄祁闻。
独属他的那间偌大茶室门锁禁闭,除了负责卫生的阿姨偶尔进去一次,不许任何闲杂人靠近。
那阵子北城不知抽什么风,雨水又勤又密,偏偏那几日客户很多,温燃是新来的,很多东西要学,忙得脚不沾地。
也不知工作室那几位设计师是看不上她,还是故意挑剔,因为尺寸上的事,找了她两次麻烦。
还有一回是她在帮客人试穿衣服的时候,不小心刮到客人的头发。
那客人是娱乐圈里的一位三线女星。
在综艺节目上努力营造平易近人又高情商的形象
3. 长腿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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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Amy骂得得没错。
温燃从小到大都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小学那会儿,她不想被春游会落下,就从酒鬼父亲那里偷拿钱上交,偷不到就去邻居家借,回头被揍一顿也不知道哭。
上了初中,被蒋雅和带歪,装大学生做兼职。
到高中,私下搞了套美甲工具,用勉勉强强的技术,赚隔壁卫校女生的钱。
可惜后来被隔壁寝女生举报,老师把她的“作案”工具收走,被全校通报批评。
大概是类似的事经历太多,温燃面对危机总有种刻在骨子里的麻木和冷静。
只是这种冷静对事不对人。
当她对上薄祁闻那道琢磨不透又余韵悠长的眼神时,还是没出息地心乱如麻了一瞬。
他好像总能关注到她不好的一面。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又想到他正在三楼等她,温燃那短暂的几分钟路都走得步履维艰。
等在茶室门口的是Amy。
见她上来,女人火气不小,眼神就好像在看玩聊斋的狐狸精,“少拿对付傅北宸那套对先生,先生什么人没见过,就你那点儿小伎俩,他脾气来了,让你滚你就得滚。”
说得尖酸刻薄是真。
但谁让温燃做的不对。
她任由她误解着,也没挂脸,就这么安安静静站在门口,“可以进去了吗?”
“……”
女人翻个白眼转身下楼了。
这会儿茶室里不止有薄祁闻一人,还有一位西装革履,样貌端正的年轻人,是他的助理周擎。
周擎恭敬站在薄祁闻身边。
薄祁闻抄兜立于长桌前,低眸端详一副书法字画。
温燃屏息凝神,敲了敲门。
薄祁闻没抬头,说了声进。
温燃摸不清在他这的分寸,大约走到长桌前一米,停下来。
薄祁闻瞥着那字画,谑笑一声,明显带了几分情绪,“会写几个字就当自己是个腕儿了,他倒真瞧得上自己。”
说话间,他长手不客气地一拂,几幅字画颜面扫地般从桌上逐个往下落。
周擎眉心一拧,赶紧俯身捡起来收到一边,说,“我这就退回去,让他别来您这儿丢人现眼。”
薄祁闻压着火气,拿起茶杯呷了口茶。
等周擎走后,茶盏一撂,才抬眼朝温燃望来。
眼前姑娘身材姣好,身上穿着标准统一的淡蓝色工作服套装裙,奶白色高跟鞋,脖子上系着一条金黄色的丝巾,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规整的发髻。
长相是那种很高级又很有韵味的清纯,又有几分未被社会浸染的学生气。
两只纤细白皙的手臂听话地交叠在一起。
目光亦是乖顺的,垂落看向地面。
要不是刚刚亲眼看到她披着肆意的长发,神情淡漠地抽着烟,薄祁闻根本想不到这姑娘还会有这样新奇的一面。
只是这会儿,她并不怎么“叛逆”。
她甚至不敢看薄祁闻。
薄祁闻也发现了。
眉宇间凌厉稍敛,他主动道,“温燃?”
心跳明显快了一拍。
温燃循循抬眼,与他四目相对,说了声是。
那是一双很纯净漂亮的眼。
唇色也很淡,不知是被他吓的,还是本身就这样,显得她这人底色很软。
可她看人时,眼睛里又莫名有种很坚韧的东西,让人无端觉得锋利。
大约是她气质里的矛盾感,让薄祁闻产生稍加了解的心思,他故意端起家里长辈训人时爱用的老腔,挑眉说,“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
到底年纪小。
温燃眸里飘过一丝很浅的紧张。
她说,“知道。”
说完,她上前,从制服左右两个口袋里,掏出两样东西,规规矩矩摆在薄祁闻面前。
是打火机和烟。
烟是傅北宸钟爱的牌子,打火机是他姑姑从新西兰给他带回来的孤品。
薄祁闻审视着两样东西,又看了温燃一眼,清邃的眸光让人很难参透。
温燃说,“傅北宸让我帮忙保存的,我平时不带这些东西。”
薄祁闻不置可否,拉开椅子长腿交叠着坐下,“有烟瘾?”
说话间,男人俊隽的脸微扬,专注地看她。
他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也不总是那样温和的,特别是那双狭长深湛的眸,投射出来的锐利洞察感,多看几眼都会让人心颤。
温燃忽然无地自容起来。
她说,“没。”
薄祁闻略一挑眉,“那是?”
“……心情不好。”
温燃实话实说。
薄祁闻从松木盒里不紧不慢地抽出香,插在香托上,顿了下,拿起傅北宸那只浮夸的打火机。
咔哒一声。
火苗跳跃,线香燃出青烟薄雾,那股幽柔沉凛的气味,再次真切地钻入温燃鼻腔。
似乎刚刚的火气消得差不多,薄祁闻静默须臾,语速不快地开口,“听说你今天被骂了几次。”
就在温燃上来之前。
Amy把她这一天的奇遇都告诉了薄祁闻,周擎当时还笑来着,说这姑娘点儿可真背,千万不能去打牌。
温燃没想到他会这么清楚。
她眸光轻闪,说,“您都知道……”
薄祁闻应了声,平声静气的,“那两位设计师就是这样的脾气,三顾茅庐请回来的,有自己的骨气,有时候连我都恨不得怼上两句。”
他说这话时语气几分无奈,不像在哄人开心。
可不知道为什么,温燃觉得这会儿的薄祁闻,又变成她印象中那个宽厚温柔的长腿叔叔。
这种感觉让温燃熟悉而安全。
她微微张唇,“她们连你都——”
“我怎么了。”
薄祁闻眼神里没有一丝倨傲之气,呵笑间有丝隐约的惫懒,“我不过也是个普通人。”
这话如果从别人口中说出,温燃只会觉得他们这种身处高位的人装腔作势道貌岸然。
可这话是薄祁闻说的。
她就没有任何怀疑与批判。
在她的世界里,薄祁闻就是这样不屑伪装,不矜不伐,或者,更离谱一点,哪怕他指着黑色说是白色,她也会相信,愿意相信。
温燃遵从本能地开口,“不,您能说出这样的话,就不是普通人。”
平时恭维话听得太多,薄祁闻第一反应便是笑。
可笑完又觉得这姑娘这一身硬骨头,还真不是曲意逢迎长袖善舞的好材料。
拿着火机在桌上轻轻磕了两下,薄祁闻尽量温和地说,“A大的学生应该有很多选择,为什么来这儿?”
A大作为北城第一梯队的大学,即便是暑假,大学生也能找到很好的兼职,或者实习公司。
可温燃却甘心做店员。
在这儿做店员,说有发展前景,是诳人。
要说没发展,之前那几位长相不错的店员,又都给自己找了个高枝儿。
温燃不蠢。
知道薄祁闻是什么意思。
她很直白地给出答案,“我缺钱,我来这儿只想赚钱。”
倒是从没见过年轻小姑娘,如此坦诚对物质的野心,薄祁闻眉心无端一跳,看她的眼神也从原先的慵懒散漫,逐渐贯注深沉。
蓦地一勾唇,他打趣,“
4. 不喜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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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祁闻说的那番,并非虚与委蛇的场面话。
而是但凡这个圈子的人都明白,像薄家这种钟鸣鼎食之族,从来就没有婚姻自由一说。
在他们眼中,利益永远至高无上。
思绪空茫间,男人们相谈甚欢的说话声渐渐被红木门隔绝,仿若一室生春的背景音。
温燃也不记得在原地呆立多久,才清醒回神。
后来她回想起那天她在门外偷听的场景,总觉得三个词很适合自己——
痴心妄想,自作多情,自不量力。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意薄祁闻的那句话,她没立场和资本在意,可那句话还是在脑中萦绕好长一段时间。
那天下午,她选择回宿舍睡觉,让那些乱七八糟的潮湿情绪烘干。
只是等到晚上,还要去校外便利店做夜班兼职。
时间从晚上六点到十二点,时薪不算低,客人不多,相对来说很安逸,温燃想着趁有时间多赚一点是一点。
傅北宸不清楚这事儿。
他是去工作室找她拿打火机时,才知道温燃那天下午早早回了学校。
薄祁闻有个投资方的酒局,很早就离开,是Amy把当天经过告诉他。
傅北宸听完直笑,给温燃打过去电话的第一句就是,“行啊温燃,抽烟都会,你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惊喜。”
温燃刚做完交接班,穿着便利店丑马甲站在收银台前,根本没心思搭理他。
她说,“有事吗?没事就先挂吧,我在忙呢。”
语气是不远不近的疏淡,让人总摸不透她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要搁别人,傅北宸早大少爷脾气了,可换做是温燃,他就总能被奇异地钓起兴致。
傅北宸笑说,“怎么没有,带你出去吃饭散心啊。”
温燃正给人结账,结完账才说,“不好意思,我在工作。”
傅北宸眉毛一挑,“工作?你不是都下班了。”
“学校外的便利店兼职。”
温燃顿了下,口吻诚恳,“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真走不开。”
她拒绝得挺真诚,也不认为傅北宸是热脸贴冷屁股的类型,可偏偏那晚,傅北宸还是找她要了地址杀过来。
那会儿是深夜。
傅北宸不到半小时就开车到了她这儿。
听说她这晚班还有提成,这家伙直接抽了几只塑料袋,在货架前大喇喇地走了几圈儿,过来一付款,价格小一千。
温燃蛮无语地给他结账,“就算你这么买,我也才提五十块,你费这力气干什么。”
“谁说我是为了给你赚提成的。”
傅北宸随手拿起一瓶养乐多拧开,冲她吊儿郎当道,“就不能为了跟你多见一会儿?”
“……”
温燃被他酸到倒牙。
回头倒是规矩地拎着他那几袋子零食帮他送上车。
傅北宸醉翁之意不在酒,胳膊懒洋洋搭在超跑车门上说,“你在那儿工作要不如意了,别憋着,有事儿跟我说,知道么。”
男生语气很仗义。
温燃心窝一暖。
可她低头看到自己身上寒酸难看的工作马甲,又觉得这种关照对她来说其实是种阶级层面的负担。
薄祁闻说得没错,那几个设计师都有骨气,客人也都心比天高金尊玉贵,自然瞧不上想攀高枝的穷人。
温燃没想过攀高枝。
她只想老老实实混口饭吃。
想明白这点,温燃扯扯唇,“打工而已,我没这么脆弱,你不用护着我。”
傅北宸不乐意,“那我就等着他们欺负到你头上抽我脸呗?”
那表情,就差说打狗也要看主人。
温燃懒得和他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解释,只帮他关上车门,用哄小孩的语气说,“早点回家吧大少爷,路上小心。”
“……”
傅北宸见她油盐不浸,没好气儿地上了车。
温燃双手抄兜,眼看他那辆跑车消失在茫茫夜色里,才重新回到便利店。
不多时,北城又开始落雨。
雨滴噼里啪啦地敲打玻璃门窗,温燃整理着货架,不经意朝店外看了一眼。
这个时间,交通依旧处于晚高峰,华灯夜色霓虹闪烁,拥堵得人心烦意乱。
那辆连号的黑色宾利就被困在其中。
司机几次抬腕看表,像是生怕触到身后新东家的霉头,小心翼翼透过后视镜朝男人瞥了几眼。
刚从酒局下来,薄祁闻靠坐在后座闭目养神,英挺利落的五官在浮光暗昧中更显轮廓深邃。
车窗半降着,微薄的雨水潲进来,落到脖颈上化作一丝凉意,他缓缓睁开明净长眸,抬眼所及便是车水马龙的喧嚣街景。
司机说,“您看这路况……不然,我调头换条路?”
薄祁闻半眯着眼,眸色里几分慵懒困顿,被酒精熏染的磁嗓发哑,“没事,堵着吧。”
司机欸了两声,双手规矩操着方向盘,眼神不敢乱飘。
他不算集团新来的员工,但与这位新东家相处,的确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听不少人说,这位手段很是辛辣凌厉,早年就在商界掀起不小的风浪,不然也不会把上一任斗下台,稳坐继承人交椅。
他一个司机,真不懂那些,只想着不惹他生气。
可如今近距离接触,他却觉得这位掌权人,似乎也没想象中那样让人生畏,反倒比其他几位更平易近人。
不知不觉想着,薄祁闻轻咳两声。
司机机警回神,见到男人取出白色小药瓶,吞服几粒药片。
也不知道谁疏忽了,中控台杯架上本该放置两瓶比佛利山庄90H20,当下只剩一瓶不说,几乎还是空的。
司机马上说,“我这就下去给您买水!”
薄祁闻忍着苦意将药片吞下,喉结涌动,他想说什么,下一秒司机就推开车门冒雨下了车。
三十来岁的男人,举止间几分紧促,像是遇到了不得的事,好在前方十几米处便是一家便利店。
薄祁闻正准备收回视线,余光却忽然捕捉到便利店门口那抹纤瘦高挑的身影。
那姑娘扎着朴素的低马尾,发丝柔韧黑亮,身上的穿着便利店的马甲和浅灰色运动裤,算是丢在人堆里很难认出的穿搭。
偏偏露出的那两节纤细修长胳膊,雪藕似的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她的清秀,挪不开。
眼见雨势变大,她手遮住额头,急匆匆从便利店跑出来,只为把门口成箱的打折面包和鸡蛋收回来。
司机压根就没注意到她,进了便利店。
见对方进去买东西,她忙端起那箱鸡蛋,跟在他后头进去。
距离不近不远,薄祁闻听到那姑娘脆生生的嗓音,“先生,矿泉水在这边。”
就是这道嗓音,在上午,正容亢色地对他说——“我缺钱,我来这儿只想赚钱”。
薄祁闻眸色一敛。
看着便利店里忙碌的剪影,他先是不太相信地眯起眼,继而心里诞出一道浅音,又是她。
明明这座城市这样繁华这样大,明明才一天不过,他又遇到了她。
是缘分么?
薄祁闻说不上来。
他其实不太信缘分。
司机拎着两瓶百岁山回来,递给他时,上面还沾着雨水,他伸出袖子想擦擦,薄祁闻淡声打断,“不碍事。”
喝了水,那抹苦涩的滋味总算冲淡。
薄祁闻取出一片薄荷糖,含在嘴里。
眼前路况没有一丝好转,司机呼吸起伏着,擦了擦额头的汗。
薄祁闻倒一点儿不急,姿态舒展地坐在那儿。
他
5. 爱是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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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雨持续下到十二点后才停。
回去的路上温燃淋湿了些,第二天醒来就发了低烧。
清早的北城还是那样灰拉拉的天色,毫无生气。
陈可媛见温燃状态不佳,劝她不如请个假,温燃却还坚持出门,她说,“昨天就挨了训,今天再请假,我真就不用干了。”
陈可媛诧异,“你那工作室这么严格吗?”
“何止严格,”温燃坐在凳子上给后脚踝贴创可贴,想到待会儿还要穿上美丽刑具忙一整天,她就倒吸冷气。
她现在可算体会到,为什么蒋雅和总说上班如上刑。
陈可媛理解不了温燃这处境。
她吐掉牙膏沫,从卫生间里伸出脑袋说,“也就是你吧温燃,换别的女生长成你这样恨不得都横着走,还打什么工呀,直接找个富二代谈几年恋爱,不结婚也捞一笔的。”
“反正青春就这么些年,能走捷径为什么不走,现在这大环境多差啊,多少大学生毕了业都找不到工作的。”
陈可媛说得头头是道。
换一般姑娘,真就听进去了。
可温燃不一样,她固执,老派。
她不想用美色,换来短暂几年的浮华安乐,和色衰而爱驰的下场。
她更想把未来生活的希望攥在自己手里。
于是她说,“是啊,多少大学生毕业都找不到工作,我好不容易找到,更要珍惜了。”
陈可媛:“……”
简直是她说东,温燃说西。
“冥顽不灵。”
温燃又冲她笑,“别气馁,我打工赚钱,不耽误晚上回来给你买小蛋糕吃。”
陈可媛当即露出笑脸,“那我要吃蓝莓芝士的!”
说说闹闹出门,温燃精神状态总算好些。
意外的是,Amy这天不在工作室。
那几位设计师也放假,小洋楼气氛明显轻松许多。
其中一位叫沫沫店员,趁着闲暇的功夫过来找她打探,说昨儿先生叫你上去都说什么了啊,有没有训你啊。
温燃正用挂烫机熨衣服。
听到这话,动作顿了瞬,恍惚便想起昨天两人在办公桌前对视时,男人那双清邃迷人的眼。
心绪鬼使神差地游离几秒。
她摇头说,“没。”
另一位叫庄灵的店员就在这时端着插好的鲜花过来,和沫沫默契对视一眼,眼神不乏意外。
温燃当没看见,低眸继续熨烫西装。
后来午休,她又听到两人在休息室说话,说的正是她昨天被叫上楼的事。
“真不知道她什么来头,那么大面子,两位设计师因为她都被先生叫去单独谈话了。”
“谈什么?”
“让她们对咱们态度好点儿呗。”
“笑死,这有来头的人就是不一样,当初我们挨骂的时候,也没见有人替我们说话。”
“行啦,别得了便宜又卖乖,你也不看看她是谁带来的人,那些小辈里,先生最惯着的还不是傅北宸,他不在那几年,傅北宸都快成工作室老板了。”
“诶你还别说,她在咱这养着,傅北宸那未婚妻要是知道了,可不知道会怎么样。”
“能混一天是一天呗,有钱谁不赚啊。”
两人说笑着往外走,正好撞见进来倒水的温燃,温燃面色不变,擦身走了进去,倒是那两个姑娘,脸色有点儿吃不消。
当天下班后,沫沫到底过来找温燃,她说,“你别介意啊,我们就是随口聊天,没恶意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温燃把丝巾拆下来挂到储物柜里,“没什么好介意的,我跟傅北宸又不是那种关系。”
“你俩不是——?”
沫沫睁大眼,“那你俩是什么关系啊。”
“大学同学,他看我可怜,帮我找工作。”
温燃皮笑肉不笑,“我感激他的。”
沫沫无语凝噎,想想又好心道,“那你还是早点澄清比较好,要是误会深了,他那未婚妻可真不是一般人吃得消的。”
原来她之前没听错,傅北宸真有未婚妻。
见她走神,沫沫拍拍她肩膀,挎着新买的LV走了。
当天晚上,温燃把这事儿跟蒋雅和说了,电话里,蒋雅和问她,“你对那傅北宸真没心思?”
温燃站在货架前打着价签,不紧不慢说,真没。
蒋雅和又问,“那你怕得罪他吗?”
这倒是让温燃认真思考了下,她说,“我怕丢工作。”
“工作倒是不至于。”
蒋雅和说,“实在不行你就去找薄祁闻呗,他抓到你抽烟都没罚你,说明这男人还是挺好说话的。”
温燃僵了一秒,说,“我不想麻烦他。”
蒋雅和笑,“我发现你这人真怪,以前见不到这人心里一直惦记,现在老天爷给你机会了,你反而不知道利用,温燃,别说我看不起你啊。”
“……”
温燃暗淡垂眸,“他这种身份地位的人,你觉得我配惦记么。”
“配啊,怎么不配。”
蒋雅和语气辛辣,“惦记又不犯法,只要没结婚,没女朋友,就可以争取,至于以后谁知道呢,我都不知道我和我对象能不能结婚。”
温燃听后忍不住笑。
那时她是真当一乐呵的。
也没觉得自己有勇气去高攀薄祁闻。
可后来她又长大一点,她才恍然明白,爱是本能,爱是情不自禁。
爱会在不经意间爆发,爱让人身不由己。
-
当天晚上,温燃最终还是决定把话跟傅北宸挑明。
不知道为什么,电话打了几次都不通。
温燃以为傅北宸忙,就先搁置。
不想第二天到工作室,沫沫神秘兮兮把她拉到一边说,“傅北宸出事儿了你知道吗。”
温燃兀地一愣。
沫沫叽里呱啦给她说一达通,大意就是前两天傅北宸大晚上酒驾又被抓到,要拘留十天,涉及到保释,薄傅两家都知道了,傅北宸他爸气得把他关家里让他好好反省。
后面还想说更八卦的,奈何Amy把她叫走。
温燃怔在原地,突然就想起两天前傅北宸开车来便利店找她,她不知道这事和她有没有关。
她联系不上傅北宸。
后来是Amy叫住她,让她给客人送几套高订过去。
往常这事儿都是另外两个店员负责,温燃不知道为什么会让她去。
她对这套流程并不熟悉,稍稍有些意外,“我一个人吗?没人陪我一起?”
“就送个衣服而已,司机会带你过去,”Amy在忙别的事,丢下命令便上了楼。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温燃隐隐有种不安。
那种不安像阴郁的天气,笼罩在心头,一路跟她到客户的别墅,几次她都想给蒋雅和留条信息,可回神又觉得自己在小题大做。
她那样的小人物,又有谁会在意。
可后来想想。
温燃只觉那时的自己太幼稚。
其实早在她随傅北宸来到工作室时,她就已经一只脚踏入了这个圈子,是她愚钝而不自知。
可要有人问她,后悔吗?
她又觉得不。
因为如果没有那一天,她根本没勇气,也不知道该如何,走进薄祁闻的世界。
眼下,别墅一楼充斥着男女欢笑纵情的音乐声。
阿姨把她带进来就走了,也没管她换哪双拖鞋。
温燃最终选择光脚踩在地板上,拎着五套高定,往前走了几步。
正想扬声问谁是郑新柔女士,下一秒就见其中那位坐在中间,打扮得尤为精致的高挑女生,冲她抬抬下巴,“来送衣服的?”
音乐暂停。
围在她身边的男男女女也都回过头来看她。
那些人打扮各式各样,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却是相同的,好奇,打探,不屑,鄙夷,甚至有那么一点,猎豹准备猎杀前的意味。
这种眼神,温燃曾见过类似。
很不善。
出于警觉,她想尽快离开,他们之中的一个女生却自作主张地突然过来。
温燃光着脚,被她拽得一个趔趄。
女生把她拉到人群前,那双笑眼让人很不舒服,她说,“郑新柔,这就是你情敌啊,也太搞笑了吧,还系丝巾,以为自己是空姐吗?”
此话一出,年轻男女顿时哄堂大笑。
郑新柔笑得肩膀直抖,好不容易把气儿喘匀问她,“你就是温燃?胆子好大啊。”
“……”
温燃攥紧指尖。
到这会儿才算明白眼前是怎么一回事。
更意识到这群人是她得罪不起的。
她只能说,“您好,郑小姐,我是过来送高订的店员,也仅是一个普通店员。”
“普通店员?”郑新柔讽刺地笑,起身走到她面前。
二十出头的女生,瘦高窈窕,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站在温燃面前,眼神睥睨,“普通店员傅北宸为了见你喝了酒也要开车?普通店员傅北宸把你弄工作室去?”
他们这个圈子。
情爱不重要,名声和面子最重要。
像郑新柔,不见得多喜欢傅北宸,但她不允许傅北
6. 高山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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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祁闻这人,平日里虽儒雅随和的一面居多,可身边熟悉他的人,没一个敢仗着他纡尊降贵的善待,借坡下驴,见缝插针。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薄家最年轻的掌权人,底色是冷的。
他是疏离的,淡漠的,凉薄的,心狠的。
他不喜欢锋芒毕露。
所以他尽量显得平易近人,即便一掷千金做慈善,也只是他想做,并不代表他随时,随地,对谁,都会这样温蔼宽厚。
对于他不在乎的,他更喜欢隔岸观火,运筹帷幄。
所以那天,其实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薄祁闻对温燃的不同。
就好像薄祁闻出现在这儿,是为了护着她。
连郑新柔都呆视起两人,诧异于这个温燃到底什么来头,居然能得到薄祁闻的关注。
温燃却没想到在这儿遇见薄祁闻。
被男人漫不经心端量着,她脸颊爬上一抹薄晕,心也酸酸胀胀起来,声音透着一丝拘谨。
她说,“谢谢先生关心,只是一点工作上的摩擦。”
即便到这种时候,也还是顾全着大局和体面,真不知道她是太善良,还是太懂人情世故。
薄祁闻感喟于小姑娘不可捉摸的心思,轻轻笑了。
旁边的郑新柔哑口无言,挺意外温燃没告状,毕竟刚刚她那眼神,可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软柿子。
总归是忌惮薄祁闻的。
郑新柔解释说,“就开个玩笑,想让她帮忙试试衣服,她不愿意就算了。”
说完也不敢看薄祁闻。
眼神乱飘着。
薄祁闻谛视起她来,叫人捉摸不透地挑了下眉,“所以,她过来帮你当模特。”
“……”
“那甲方要你做什么。”
郑新柔头更低了,她闷闷道,“薄叔叔,我错了。”
那一声叔叔,不像认错,更像撒娇。
温燃眼睫一颤,观察着薄祁闻的反应,却发现他好像并不吃她这一套。
薄祁闻懒得搭理郑新柔,单看向沙发那边,七八个男男女女,无一例外都是郑新柔的狐朋狗友。
有圈子里名声狼藉的富家子弟。
还有几位,是集团娱乐公司旗下的网红。
平日里,郑新柔母亲就劝郑新柔离他们远点儿。
郑新柔偏不听。
郑母担心她被带坏,没少跟薄祁闻念叨,薄祁闻往常没当回事,如今看来,是不得不管了。
男人睨了郑新柔一眼,“上楼。”
“……”
郑新柔脸都吓白了,一个劲儿地朝朋友使眼色。
可那些人,要么仰仗薄氏吃饭,要么等着巴结薄氏,哪有一个敢吭声。
就连温燃都不敢乱动。
有那么一刹那,她想跟薄祁闻说自己先回去了。
可看到男人望而生畏的高大身影从自己面前掠过,又把话咽了回去。
说如何,不说又如何。
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他并不会在意她这个人的去留。
看着薄祁闻和郑新柔上了电梯,温燃知道她也该走了。
没想到那群刚刚还冲她耀武扬威的男女,动作远比她快。
电梯刚一上行,他们就赶忙收拾好各自的东西,火急火燎地离开别墅,徒留一地狼藉。
带温燃进来的阿姨看见,没好气儿地淬了声,咕哝着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边不满意地过去收拾。
温燃礼貌开口,“阿姨,那几套衣服我留在沙发上了。”
那阿姨看都不看她一眼,“放那儿吧。”
这个圈子就这样。
玉楼金阁住久了,连保姆阿姨也高人一等,瞧不上吃柴米油盐的普通人。
温燃其实能预料到。
只是等离开别墅后,又不免后悔,为什么她就不能再低一次头,出门前借把伞再回去。
彼时别墅外一辆车都没有。
送她来时的司机早就走了。
偏偏这会儿浓云压城,噼里啪啦地开始下雨。
温燃只能用之前装衣服的袋子遮挡在头顶快跑,可再快也没用,这么偏的别墅区,根本没有公交站点,只有前方不远处,一家高科技产业园。
产业园内是一栋耸立的高楼,园内冷清无人,园外大门紧闭,明显不对外人开放。
大雨却有了倾盆架势。
温燃被雨水从头淋到脚,只能在产业园大门的檐下躲雨,蓦地冷风吹过,凉得入骨,连约车敲字的手都是哆嗦的。
远远看去,她清瘦孑然,双臂环抱着身子,好不孤单可怜。
薄祁闻那天从别墅出来,在车内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车窗外雨帘重重,下得起了雾。
车内却馨香舒适,对比鲜明仿若两个世界。
周擎欸一声,惊奇道,“那不是刚刚在别墅的小店员吗?她怎么在这儿淋雨?”
薄祁闻低眸瞧着平板上的融资企划书,闻言视线一顿,抬眸便看到雨幕后,孤身站在高楼外的温燃。
还是上次见面时工作室的连衣裙,米白色细高跟。
被淋湿后的细白小腿仿佛滑腻的羊脂玉,轻薄的面料贴合着身材曲线,隐约能看到内衣的折痕。
即便这样,温燃也狼狈得很有美感,不怪郑新柔咽不下那口气。
或许是那一幕太过我见犹怜,又或许是早年因缘际会下的某些情分,薄祁闻难得未经思考便开腔,“把车开过去。”
周擎稍稍有些意外。
毕竟温燃只是一个普通店员。
最重要的是,跟薄祁闻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薄祁闻这么怜香惜玉一姑娘。
上次是抓到她抽烟不罚,这次又是为她雨中调头,很难不让人猜想什么。
可既然薄祁闻发话,他照做就是。
于是站在那儿约不到车的温燃,一抬眼眸便看到那辆在雨中行驶的那辆黑色宾利,忽然朝自己的方向驶来。
雨水被车轮碾成小小的浪。
车停下,驾驶位的人推门下车,黑色雨伞在喧闹雨中啪一声绽开。
与此同时,后座车窗缓缓下降。
雨幕下,车窗映着男人凉薄矜贵的倒影。
温燃一眼便认出他是谁。
是权贵里不可企及的高山白雪,是她够也够不到的月亮,是刚刚在别墅里,解救了她,再问她一句“也知道害怕”的薄祁闻。
那一瞬间,温燃心跳近乎停摆。
她不知道自己在用什么样的神情回望他,或许狼狈不堪,或许彷徨无助,更或许是赤.裸.裸的期艾。
相比之下,薄祁闻仍旧从容端矜,就这么隔着雨幕,轻描淡写地端量她,像在端量一只风雨飘摇又无家可归的雀。
周擎执伞走到她面前,温和一笑,“先生说了,可以送您一程,要上来吗?”
那把伞真的很大。
大到遮挡在头顶时,体温都回暖几分。
温燃没崩住打了个小喷嚏,再度看向薄祁闻,眼神几分难以遮掩的窘迫感恩。
薄祁闻淡淡一弯唇。
儒雅俊美得让人心旌摇曳。
像童话故事里慈悲的神。
温燃按捺住心跳,随周擎上车,刚要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薄祁闻又道,“坐到后面来。”
那声音很清浅。
夹在哗哗雨声中,缠绵似的不真切。
周擎微微一愣。
温燃也停住了手。
她看向薄祁闻,薄祁闻却不再看她,视线重新低垂下去,看向手中的企划案。
后来还是周擎上前,帮她拉开后车座车门,示意她上去。
温燃只能红着耳根坐到薄祁闻旁边。
动作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身上的雨水,弄脏薄祁闻的座椅和他的人。
可再豪的车,车内空间也就那么多,温燃躲也躲不掉。
薄祁闻就在这会儿掀眸,轻轻觑了她一眼。
只见温燃脊背挺直,双手拘谨地搭在双膝上。
葱白的指尖攥着那只印着工作室logo的包装袋和手
7. 温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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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祁闻的话,让温燃有种他忙碌了一天,明明疲倦得不行,却还要分出心力估顾及她感受的错觉。
尤其是那句暧昧的“想欺负你”。
明明他才是老板。
他不必如此纡尊降贵。
温燃不知道他是故意揶揄自己,还是真心实意安抚,总归那一刹那,她心神乱了,“没有,我没这么想,您别这样说。”
话说完,她尴尬地错开目光。
像是有几分倔性在,却又按捺着不能发作。
薄祁闻无声瞧向她的侧脸。
她眼睫浓密,又很长。
下颌骨圆润却不失棱角,骨相漂亮得很有力度,不语时两腮略鼓一点,清冷中多出几分坚韧之姿。
的确是有资本清高的长相。
而有资本的小姑娘,骄傲一点,向来无伤大雅。
薄祁闻宽和地扯唇,“总您您的,累不累。”
“……”
温燃不知道说什么,干脆没接话。
彼时车窗外雨水淅沥,不知什么时候能停,气氛一时仿佛处在真空玻璃罩。
薄祁闻扣上平板,也不知哪来耐心,诚心诚意地问,“那要怎样才肯消气?跟你道歉吗?”
语带笑腔又漫不经心的话,撂到别人身上,恐怕是要折寿。
就连周擎都心下一惊,透过后视镜看向温燃。
偏偏这姑娘“不知好歹”。
即便听到这话,她也只是略一抬眸,颇为意外地看向薄祁闻。
这会儿好像又不怕他了。
或许,不是不怕,而是冷静下来,觉得自己没什么豁不出去的。
左右是一个工作,丢了可以再找。
但尊严不行。
同样,谁轻视她都无所谓,薄祁闻不行。
温燃注视着他,迟疑道,“您在说笑么。”
薄祁闻倒是一脸认真,拖着腔调,“怎么,我不能道歉吗,还是你不想接受。”
他笑得很游刃有余。
那是一种成熟男人才会有的迂回,试探,练达,让人捉摸不清,又不知不觉鬼迷心窍。
温燃轻轻咽嗓。
再一次败下阵来。
眼睫颤了颤,她说,“您没做错什么……”
薄祁闻挑眉,煞有介事的,“不是误会了你跟傅北宸的关系?”
“可你现在不误会了。”
这次用的终于不是“您”。
薄祁闻心下冉冉升起一丝熨帖。
像对她有所交代般,他说,“傅北宸那边,我会让他收敛,至于郑新柔,她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
他耐人寻味道,“除非你想找她麻烦。”
温燃心口微突,攥紧手机,不想薄祁闻反而朝她看去。
男人声线保持着温和,温燃却从中听出几分薄情的意味,他说,“如果我今天不来,你打算把那段录音发到网上去,以卵击石?”
“……”
原来他都看到了。
看到她在被那群人霸凌时,偷偷用手机按了录音——对于知名模特和网红来说,这无疑是致命一击。
温燃拿它当最后救命稻草的。
薄祁闻却突然来了。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他,真真正正的薄先生。
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哪怕他面对你的时候,是温蔼的,宽厚的,也仍旧不妨碍他用利剑抵住你的喉。
温燃忽然有种无力感。
无力于她总会被他一次次迷惑,上当,贪心。
可事实是,他只是在维护自己人,抑或是,怀柔政策下的警告。
情绪在这刻堆积到心门之上。
温燃没有那么丰富的阅历去处理,只觉鼻腔发酸,要轻吸一口气才开口,她说,“先生,您是不是特别擅长这样。”
薄祁闻优游不迫地掀眼,“擅长什么。”
“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儿。”
温燃斗着胆子对薄祁闻说,“再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儿。”
倒是头一回有人这样评价自己,薄祁闻眸色深黯下来,一瞬不瞬地看她。
前方周擎明显惊了。
他倒不完全是怕薄祁闻动怒。
而是怕这小姑娘遭殃。
他插话道,“你怎么对先生说话呢,先生好心让你上车还错了吗?”
“让她说。”
薄祁闻打断他,清冷的神色不辨喜怒。
“……”
场面一时僵持下来。
温燃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四目相对几秒,温燃于他漆邃莫测的视线中收回目光,嘴角绷直,低眸把手机解锁,把之前的录音删掉。
薄祁闻静默无声地瞧着,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须臾的功夫。
雨势忽然转小。
车窗上雨雾褪去,温燃抬眸便看到熟悉又繁华的街景。
被雨水濯灌后的草木绿得鲜嫩,往常喧嚣的街道也被洗出几分脱俗清亮。
她没回头,轻声对周擎说,“麻烦您,在这把我放下。”
周擎一哽,透过后视镜端量着薄祁闻难得阴郁的脸色,支吾着没吭声。
还是薄祁闻往后一靠,阖上长眸闭目养神,冷冷撂下一句“让她走”,他才敢踩下刹车。
下车之前,温燃回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高冷俊美,气质矜贵疏离,让人总有种不真切的梦幻感,似在体会一场小资的温情梦。
可即便再不想,也还是要结束,温燃轻轻咽嗓,在关上车门的瞬间,说了句,“谢谢先生。”
那一声气息破碎,带着一点颤音,渺若云烟。
后来车子调了头,薄祁闻缓缓睁眼,也不确定她到底说没说那句话。
只知道朝车窗外望时,那抹淡蓝色的清瘦身影裙摆轻荡,已然快步穿过马路,朝斜对面的公交站走去。
像一阵忽然降临,又让人抓不住的季风。
-
温燃犹豫一番后,回了工作室。
她身上衣服差不多干了,披散着的头发还是潮的。
见她这样回来,另外两个店员还挺惊讶的。
沫沫主动提出帮她找身干净的制服换上,没想到温燃拒绝了。
她楼上楼下找了一圈不见Amy,回来问沫沫,“Amy姐呢。”
沫沫瞧她神色平静中又隐约压抑着某种情绪,茫然地眨眨眼,摇头,“不知道啊,她好像有事要忙,走好久了。”
庄灵这时插话,“你找Amy姐干嘛?你——”
后面话没说完,温燃打断她,“辞职。”
温燃眼神坚定,音色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把俩人听得直直一愣。
没等两人回过神。
温燃一转身又走了。
回到更衣室,她换回自己的衣服,连卡都没打,就这么拎着杂物当着两人的面离开工作室。
等到晚上,温燃一个人去校外买感冒药,Amy终于出现了。
她给温燃打了个电话,问她怎么回事,为什么沫沫说她要辞职。
还是第一次,A
8. 风月无关
上位者的决策从来没有转圜余地。
不过一句话,当天晚上工作室的司机就得知自己丢了饭碗。
这司机是工作室里一位设计师的亲属,走后门进来的,大抵是没把温燃当回事,那天眼见到了下班时间,回家接孩子去了。
往常这种情况不是没有。
但没有哪一次闹到这个地步。
那天晚上,Amy电话被打爆,不止司机,就连那位设计师亲自过来问她怎么回事。
Amy一脑门子官司自己都吃不消,哪有心情应付他们,直接撂下话——还能怎么回事!踢到铁板了呗!
这消息第二天在工作室传得沸反盈天,无人不叹服温燃。
都说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有这本事,都快怀疑她是哪个富商送过来体验生活的富家女了。
对这些温燃一概不知。
她感冒没全好,在宿舍睡了一上午懒觉,还是傅北宸电话打过来,约她在校外见面,她才从床上爬起来。
温燃猜得到他为什么找自己,她也想找他把话说清楚,于是就这么去了傅北宸发定位的那家咖啡馆。
大约是被家里规训了几天。
傅北宸几分疲惫倦懒的。
他提前给温燃叫了一份甜点,见她落座,问她想喝什么。
温燃说,“不麻烦,我说完就走。”
往常她冷淡,傅北宸也就习惯了。
可那天晚上是为了找她才出事,傅北宸心里吃不消,眉头不悦地一抬,“怎么,我是扫把星?见我就这么避之不及。”
温燃知道自己欠着他的,耐心解释,“没有,我只是不想让别人误会我们更深。”
虽然没开学,这家咖啡厅生意依旧不错,温燃不知道周围有没有认识他们的人。
她虽表面如常。
可昨晚梦里,还是出现了郑新柔那张娇纵跋扈的脸。
那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人。
傅北宸也算理解她的处境,想想说,“所以你现在是想跟我划清界限,还辞职?”
倒没想到这消息这么快进他耳朵。
温燃端着咖啡的手一顿,“辞职不是因为你。”
思忖间,她扯了下嘴角又说,“而且我跟你,本就没熟悉到需要划清界限的程度吧。”
话是事实,也真刺耳。
傅北宸大少爷脾气藏不住,一下就气笑了,“行啊温燃,你倒挺会卸磨杀驴的——”
“傅北宸。”
温燃抢白,直言不讳地看他,“你喜欢我吗?"
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傅北宸一时发了愣。
温燃却继续说出早就酝酿好的话,“还是说,你只是想泡我。”
那张清醒伶俐的脸一瞬不眨地审视着他,像是一定要从他脸上盯出一个答案。
僵持几秒,傅北宸从迷茫无措,到被看穿后彻底败下阵来。
他束手无策地笑,“温燃,你这人怎么……”
怎么这么直接辛辣,不给人留余地。
温燃从他眼中读出答案,也笑。
那笑有种超脱年纪的成熟,她知道她猜对了,“所以,你只是觉得我新鲜。”
一句话便给傅北宸盖棺定论。
他张唇想反驳,却发现没什么可反驳的。
他的确不够喜欢温燃。
只是觉得她有趣,够劲儿,想挑战。
况且,就算喜欢,他也没法承诺什么,温燃性子太烈,拿起来也怕摔碎。
傅北宸舔舔唇,忽然就没什么好说的,但一想今天来这里的目的,还是劝道,“那你也犯不着辞职啊,我舅舅不是说了,郑新柔以后不会找你麻烦。”
提到薄祁闻。
温燃神色难得一滞。
她好像永远没办法不去在意这个人。
“你舅舅都跟你说了?”
“昨儿他来我家给我说情来着,”傅北宸愁云惨淡的,“不然你以为我能这么快出来。”
“哦对,”傅北宸说,“那天郑新柔叫你过去,是他发现的不对劲,说真的,你可谢谢我舅舅吧,要不是他——”
怕吓到温燃,傅北宸欲言又止,说了句算了,"反正你就记住,郑新柔是个疯子,早晚要捅出篓子。"
温燃却只抓住另一个重点,“先生那天出现……?”
后面的“不是碰巧吗”,含在喉咙里,没出声。
是傅北宸接住话,“你说我舅舅啊,他平时虽然会管着我们几个小的,多数情况下不会亲自去的,打个电话多方便,他那天去,肯定是为了拦着郑新柔祸害你,不然还能为什么。”
或许是出于私心,傅北宸到底没说那句“护着你”。
“……”
温燃微微出神,陷入沉思。
原来,薄祁闻不是碰巧给她解了围,而是从一开始就奔着她和郑新柔的矛盾去的。
换句话说,薄祁闻没有只站在郑新柔那一边,或者为傅北宸“擦屁股”。
他这把遮天蔽日的大伞,一开始也给她留了庇佑的余地。
可明明,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
他都不再记得她。
温燃眼睫轻颤,不知怎的,心跳突然快了,又想到那天她自己在薄祁闻面前,斤斤计较又自命清高的幼稚相,无地自容得厉害。
后来傅北宸又说了什么,她思绪翻飞,几乎一句都没听进去。
不过两人间该说的话也算说明白,傅北宸走得潇洒利落,看起来没跟她计较什么,但也并不像完全对她死心。
至于温燃,心里还是感激他的。
但也仅限感激。
午后北城日头仍旧毒辣。
校园里热风徐徐,温燃穿过学校漫长的林荫路,一路揣着沉甸甸的心事回了宿舍。
陈可媛见她回来,随口打趣一句跟谁见面去了,怎么还拎着小蛋糕回来。
温燃回过神,把小蛋糕给了她。
陈可媛面露欣喜,说了句谢谢宝贝,又想起什么提醒她,“哦对了,你那帕子我顺手帮你洗了晾阳台了哈。”
“……”
温燃神经一紧,立马去阳台,然后就看到那只夹在晾衣架上的深蓝格纹帕子在随风轻荡。
昨天她回来感冒有些重,就没收拾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唯有那帕子,她叠好放在桌上,想着第二天送去干洗店。
陈可媛约莫没把这帕子当好东西,瞧见就帮她洗了,洗得很随便,晾得更是皱巴巴的。
温燃感谢她的好心,但也真无语凝噎。
她垫脚把帕子摘下来,捋平褶皱,指腹抚了抚上面那个刺绣的“闻”字,心才渐渐落到实处。
当时情绪上头,她觉得这帕子被她弄脏,随手还给薄祁闻很不礼貌,便不经意带走了。
后来她去搜这个牌子的定制手帕的价格,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大五位数的价格。
她就是白给薄祁闻打工,都要打上几个月才行。
……
天还长,下午温燃把帕子送去干洗店,又坐了好长时间的公交,去探望养老院的奶奶。
奶奶名叫温素龄,江南出生,早年因为结婚来到华北地区。
丈夫早逝,两人没有孩子,她也没再嫁,直到前些年收养了温燃,才算不孤单。
她赚的不多,却把所有最好的都留给温燃,温燃念大学的学费,电脑手机钱,就是她一点点攒的。
这份恩情重如山。
所以温燃宁可三餐吃泡面,也要给老人最好的生活条件。
——不仅住最好的房间,伙食也是最好的,生活方面有护工管理。
只是她的病情实在让人担心。
据护工说,老人家记忆力又差了些,有时候发了病,需要好几个护工才能摆平。
那会儿温燃好不容易把老太太哄睡着。
护工组长把她叫出来。
女人委婉道,“真不好意思啊温小姐,照顾这样的老人实在吃力,现在工作人员紧张,如果情况越来越严重,我们恐怕没法收了。”
温燃心一沉,神色露出几分凌厉,“一个月一万不算便宜了吧?院里不是了解情况后才决定收的么?”
女人尴尬笑笑,“一个月一万是不便宜,但也要看在哪儿,这是北城,什么不贵。”
“是,我们是了解情况后觉得可以才收的,但架不住你家老人总这么折腾啊,这不这一个月还没到,我们也算提前知会您,您要是不接受的话,就提前做好打算转院。”
“……”
温燃越听脸色越难看。
女人马上又说,“不然您就再加些钱,别误会,不单是您家,另外两家比较难护理的老人,也都加了的。”
“现在资源紧张,我们也是没办法。”
说来说去就是要加钱。
就是不知道这次加完,下次什么时候又要加。
温燃懒得和她掰扯,就说了句行,我考虑看看。
可再考虑,能考虑多久,还有十来天就到一个月,之后也要开学了。
温燃思来想去,只能找蒋雅和借钱。
蒋雅和对她从来都是最义气的,二话不说就给她打来两万。
大晚上,温燃站在收银台前,眼眶微酸。
她轻吸了记鼻子,打字说,你放心,我有钱立马还给你。
蒋雅和和对象在一起吃宵夜,没和她细聊,只说了句咱俩谁跟谁,不急的。
于是那晚,又成了一个落寞的不眠夜。
温燃躺在平板床上,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压抑在心底许久的委屈,一涌一涌地漾上来。
这些年,好像无论她怎么过,她都依然在为钱发愁,为生计操心。
那种摇摇欲坠的不安感,让温燃又想起傅北宸的话,他让她不要怄气,回去好好上班。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很可笑。
一个温饱都快解决不了的人,还在清高什么,又清高给谁看?
可她真能回去么?
薄祁闻真的会原谅她的无礼与幼稚吗?
她不知道。
更不了解那个阶层的人。
或许对他来说,她从头到尾不过是一粒尘埃,薄祁闻根本不屑把她放在心上。
她目前能做的,就只是尽快找到工作,甚至那一晚,温燃梦里还在投简历,只是没想到,转机发生的那样快。
就在第二天,下午两点。
温燃一身正装,和一群神情紧张的应届毕业生等在即将面试的会议室外。
Amy的电话就在这时打了过来。
温燃心跳悄然一快。
僵持几秒,她按下接听键,听到Amy难得带着讨好的声音。
情理之外又意料之外的。
Amy游说她回去。
她先是给温燃道歉,说自己那天不对,千不该万不该把她往火坑里推。
又说以往对她的态度不好,作为店长实在不应该,保证说以后绝不会这样了,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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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踏实实回来工作。
最重要的是,还有十天就可以发工资,整整两万。
虽然很可耻。
但在听到那个数字的时候,温燃还是地动山摇了。
有那两万,她可以马上还钱;有那两万,起码下个月奶奶在养老院的生活会有保障,而眼前她所在的这家公司,即便入了职,前三个月也只能拿到六千块的实习生工资。
温燃不认为眼下还有更好的选择。
可是,她还是想知道。
为什么Amy会良心发现跟她道歉,请她回去。
是他吗?
蜷了下指尖,温燃听到自己紧绷的声线,“先生他…没生我气吗?”
Amy似是诧异她这么问,停顿片刻才说,“温燃,这种问题你不该问我,你应该问先生。”
踢皮球的语气,隐隐透着点儿怨怼和不耐烦,压根儿就不信温燃敢去问。
耐心耗尽,Amy深吸一口气说,“反正现在就等你一句话,你回不回来上班?我跟你说啊,你不干有的是人干,要不是我缺人——”
话没说完,温燃固执道,“我想见先生一面。”
-
后来回想起来。
温燃总觉得那一刻,Amy应该是既意外,又极其不耐烦的。
可这个世界千变万化,你前一秒还看不起看不上的人,下一秒就可能平步青云,把你踩在脚底。
Amy被利害关系裹挟,即便不乐意,也还是把周擎的联系方式告诉她。
女人语气不大好,“先生不一定有空,你让周擎帮你沟通吧,行就行,不行也没办法。”
言外之意是,她想见薄祁闻,还要看薄祁闻赏不赏脸。
于是当天面试完,温燃站在大厦外,鼓足勇气,打了周擎的电话。
伴随着电话嘟嘟声,她心跳渐快。
因为她也不知道,薄祁闻会不会给她见。
不见也没关系,大不了让周擎转达她想说的,这样哪怕以后都见不到面了,薄祁闻也能收到她的歉意。
可事实是,她又误判了。
接电话的是周擎没错,可在周擎听完她来意后没多久,另一道磁沉男嗓透过手机听筒,循循闯入耳膜。
四平八稳的嗓音,问了声谁。
周擎恭敬说温燃。
短暂的沉默。
温燃没想到薄祁闻就在身边,攥着手机的掌心都渗出几分薄汗。
下一秒,她听到他又说,电话拿来。
依旧不紧不慢的腔调,夹杂在略显嘈杂的背景音中,慵懒矜贵。
温燃觉得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跃出来。
直到对方开腔,真切的声音灌入耳膜,她才得以呼吸。
薄祁闻说,“温燃?”
稳如泰山的调子。
温燃心尖轻颤,“先生。”
薄祁闻似乎并不意外她来找她,淡定出了张牌,“周擎说你想见我。”
温燃微微抿唇,“您在忙?”
薄祁闻四两拨千斤,“你觉得呢?”
他说起话来那股语调与往日不大一样,像故意端着凉薄,不可捉摸。
偏偏旁边牌友贱兮兮地打趣,“诶呦我说老薄,跟谁打电话呢,这么温柔,别是哪个好妹子吧。”
薄祁闻撂他一眼,“显着你了?”
大概是那少有的藏而不漏的神色太过稀罕,一桌人当即纵情声色地笑起来。
温燃没怎么听清,只觉那群人笑得她双颊微烫。
好在薄祁闻没晾着她。
男人弹断一节烟灰说,“见我做什么。”
他语气不冷不热,是身居高位者的淡淡疏离,又夹着不紧不慢的耐心,像在兴头上钓着她玩儿。
温燃忽然就不知如何作答。
只能硬着头皮说,“给您当面道歉。”
这一切的确是她不对。
薄祁闻不仅帮了她,还让她回来上班,她应该感恩。
只是年轻人玻璃般的自尊心就是这么易碎,后面几个字,到最后都成了气音。
薄祁闻闻言挑了挑眉,突然就觉得,让一倔了吧唧的小姑娘低头还真不容易。
但也挺有意思。
他难得稀奇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咳了声,声音温和多了,“你还会道歉呢。”
温燃英雄气短,不吭声了。
薄祁闻说,“行,等会儿周擎给你发个地址。”
温燃松了口气。
又怕太唐突,谨慎道,“没关系吗?会不会打扰您……”
听她紧绷的声音,薄祁闻谑她,“那天从我车上下去不是挺大胆的,这会儿倒怕我吃了你?”
温燃眉心一跳。
她忙说,“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仓惶的感觉像把这辈子的慌张都耗了个干净。
或许是她这年轻气盛的样子有点儿可爱,薄祁闻到底是不装了,轻笑起来,意态慵懒地打趣,“怎么逗你两句,还认真了。”
温燃:“……”
这会儿听他心情倒是不错。
修长洁白的手指捻摩着白玉麻将,薄祁闻端量着眼前的牌,“小孩儿家家的,思想包袱这么重,也不知道将来哪个男人哄得了你。”
漫不经心的揶揄,像长辈对晚辈不值一提的玩笑话,换别人都不会放心上那种。
温燃却没由来地心尖一颤。
明知他话中风月与她无关,却仍平白无故,为他心悸难捱。
9. 白纸水仙
电话挂断,薄祁闻又出了张牌。
麻将声稀稀拉拉,桌上几人惊讶得不行,有人见缝插针地打探,“谁啊,居然能让你领这儿来。”
八卦的眼神朝薄祁闻身上七上八下地扫,都没想到他这样超凡脱俗清心寡欲的人,身边还能有女人。
往常薄祁闻是懒得搭理的。
可这会儿瞧着牌面,不知怎么,男人低垂浓睫,捉摸不透地来了句,“前些年资助过的女学生。”
没等到下句,一圈人面面相觑。
对桌的白萍生跟薄祁闻最熟,他斜着眼,不可置信,“然后呢,就没了?”
薄祁闻眼皮都不抬一下,“怎么,非要像你,什么关系最后都哄到床上去?”
众人听君一席话,登时哈哈哈。
旁边牌桌上的几个女伴也都眉开眼笑地朝这边瞧。
白萍生玩世不恭的脸失了几分颜面,啧一声出了张牌,又拱了拱拳,“行,是我龌龊,您菩萨心肠,我可比不了。”
这话倒不是置气揶揄。
而是薄祁闻就是这个圈子里神仙级别的人物。
从小到大都是长辈眼中的天之骄子,为人处世张弛有度,不越雷池,走的每一步,都严整精确得让人挑不出错误。
他看起来永远都是无懈可击的。
没有弱点,更没有软肋。
近乎完美得不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白萍生很多时候都在想,这家伙未来到底会被什么样的女人降住?他会有为爱情栽了的一天吗?还是说他压根就对女人没兴趣?可他看起来对男人也没兴趣啊。
思来想去,不得其解,白萍生索性盖棺定论——薄祁闻这人,谁都别惦记,谁也别想碰。
他就好比吃了会死的水仙。
这辈子,怕是到死,都不会爱上别人。
这个想法,再次深深扎根在白萍生心中。
打牌的中途,他干脆一个电话,把嚷嚷着要过来见薄祁闻的亲妹妹给赶了回去。
等再回包间的时候,薄祁闻口中那位被资助过的小姑娘过来了。
那是白萍生第一次见温燃。
后来回忆起来,总觉得是挺特别的初见。
高挑有料的好身材,却穿着很死板的套装裙,很有韵味的一张脸,青涩倔强的气质,一看就是那种嚼不烂是硬骨头。
的确是个少见的美人坯子。
可对他们这种荤素不忌的纨绔子弟来说,就叫漂亮的有点儿单调,怕是玩不起,一哭二闹三上吊。
这种类型,圈中人敢碰的少。
所以那会儿,白萍生只是好奇地打量她一眼,并未放在心上,那时的他自然也没想过,未来就是这么个白纸样儿的小姑娘,轻而易举便把薄祁闻拉下神坛,在圈子里翻出惊涛骇浪。
当然,这都是后话。
当下的白萍生稍作停顿,问带她过来的周擎,“找薄祁闻的?”
周擎说是。
两个大男人堵在门口,温燃什么都看不见。
她来得匆忙,连职业装都没换下去,下意识便朝白萍生颔了颔首。
白萍生在心里一乐。
还怪礼貌的。
不过这么无趣,怕是薄祁闻都嫌没滋味。
见怪不怪地抄兜,他当没看见地进去了,在屋里闲闲绕了两圈才回到薄祁闻身边落座。
彼时午后日光薄纱似地笼罩进来,衬得复古设计的包房里华靡豪奢的调调更重。
桌上的牌立立正正的,薄祁闻一身白色西装,长腿交叠。
修长白玉般的手随意把玩一对色子,手背淡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见,漫不经心玩弄的力道,色.气拿人,偏又一张脸俊美得超凡脱俗。
明明处在纵情声色的场合中,身上却丝毫没有酒色财气。
温燃鬼迷心窍地盯了几秒。
忽然觉得,那两只色子应当也很荣幸,又不由好奇,被他牵着的感觉会是怎样。
后来还是周擎丢下一句“在这等我”,她才堪堪回神,结束这段赧然的遐想。
偌大的包房里,男女形形色色,杯酒言欢,宛如上流社会的缩影。
周擎进去找薄祁闻。
温燃攥紧装着帕子的纸袋,没越界半步,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包间最深处的薄祁闻抬起头,深远的目光穿过衣香鬓影,不紧不慢地朝她望来。
眼神碰撞间,也分不清薄祁闻轻描淡写的那一眼,是玩味更多,还是审视更多,总归是她败下阵来。
温燃别开视线,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薄祁闻面前,有多稚嫩可笑。
——原来她连他的几秒直视都遭受不了。
她突然有点儿后悔过来了。
可为时已晚,薄祁闻侧首跟周擎说了什么。
周擎点点头,又朝温燃望上一眼。
就是这会儿,后方有人过来,温燃余光撇到,想让路,身后却倏地冒出一个女人嫌恶的低呼,“How disgusting!你屁股后面沾的是什么!”
“oh my god!你别过来别过来,别蹭到我身上!”
尖锐华裔发音让温燃神经一紧,她扭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女人推了一把,那力道不小,温燃踩着高跟鞋没站稳,直接撞在前人身上。
幸运的是,前方不是客人,是侍应生。
糟糕的是,侍应生托盘里上放着的那瓶价值几万的Dom Perignon,就这么直直跌落到地上,啪一声碎了。
清脆的一声,宛如金钱流逝的声响。
整个包房仿佛被按下暂停键,喧嚣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朝门口诧异地望。
侍应生明显急了,“小姐,你撞我干什么!你知道这酒多贵吗!”
“……”
处在漩涡中心的温燃赫然呆住。
她望着地上那滩昂贵的桃红色的液体,心情仿佛吞下一整块沉甸甸的铅,有一瞬间的绝望。
但很快,她的绝望就被打碎。
就在众人愣神之际,那道熟悉的,如林籁泉韵般的嗓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怎么回事。”
众目睽睽下,薄祁闻和周擎一前一后地来到门口,立在那滩碎裂的玻璃瓶跟前。
温燃抬眸便对上男人居高临下递来的幽深视线。
薄祁闻这才发现,她眼眶不知何时红了,神情却仍旧坚毅倔强。
她说,“我刚刚被推了一下,撞到侍应生身上,酒这才掉下去撞碎。”
华裔女人立马补充,“欸,我不是故意推你的啊,我是不想你身上的脏东西沾我身上!谁让你没站稳的。”
说完嫌恶地皱起眉。
没一点儿讲理的样子。
“……”
温燃气血上涌,正要开口,白萍生却在这时过来凑热闹,他朝地上一看,呦呵一声,添油加醋,“四五万一瓶呢,谁赔啊。”
温燃指尖都攥白了。
见她惨淡的脸色,薄祁闻平静地给了白萍生一记眼刀。
白萍生摸摸鼻梁,转眼就听见薄祁闻几分沉柔的声嗓,“没问你这个。”
这回视线是锁着温燃的,话自然也是对她说的。
是温燃太迟钝,几秒后才有所反应,对上他深邃的眸。
薄祁闻抬了抬下巴,“她说你身后有脏东西,转过来,我看看。”
男人语气自如。
却掩盖不了尊口一开,不容置喙的魔力。
温燃微微一哽,这才想起这么一茬。
或许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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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薄祁闻,她没太迟疑,双颊发烫地转过身去。
毕竟她也想知道身上到底沾了什么,让那个女人那么嫌弃,反正肯定不会是月经,她生理期前几天刚过。
然而在短暂的一小刹沉默后。
气氛死寂。
薄祁闻并未给出答案,而是蹙眉肃冷着声线,吩咐周擎,“把她带到我套房去。”
温燃回过头,对上他的视线,莹澈水润的眸子湿漉漉的,没有一丝防备。
薄祁闻眉眼低垂,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就是那个瞬间。
他忽然想到一个词——叫“雏鸟情结”。
并非他对温燃。
而是温燃之于他。
或许,人就是这样。
曾经第一眼看到就垂怜的人,再见面,也还是想偏爱一点。
-
去套房的路上,温燃和周擎都很沉默。
等进了套房,温燃把纸袋装着洗好的手帕转交给周擎,周擎嘱咐她,“我去给你拿身衣服,换上之前,你先别坐了。”
这间会所在薄祁闻名下。
他偶尔谈生意会客,会来这边住上几天。
整个会所的设计,都按照薄祁闻的喜好来,复古的装潢,别墅之外是园林,花鸟风月目不暇接,是完美藏匿在烟火市井中的低调奢华。
至于这间私人套房,更是细致讲究,连沙发布料都是薄祁闻钦点的。
周擎也不是很理解薄祁闻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儿。
明明外面那么多房间。
他只是担心她身上那东西脏了沙发座椅,但话又不好直说,只能嘱咐说,我很快回来。
空气里浮动着熟稔的雪梨檀香。
温燃感受着独属薄祁闻的气息,站在玄关处一动没动。
很快,周擎回来,把一套崭新套装交给了她。
是一家国际很知名的少女风奢侈品牌。
淡粉色的新款连衣裙,和搭配好的粉色帆布鞋白袜子,很多网红和明星都在穿。
温燃看到牌子logo时,意外了一瞬。
等进了卫生间,门外的周擎又扬声道,“你那衣服不值钱的话,就扔了吧。”
温燃解西装扣子的手一顿。
像是回过神来,方才有勇气,朝后方铺满整面墙的镜子瞧上一眼。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预期。
但看到那滩沾在她腰臀的粘稠液体时,心口还是猝不及防地一咯噔。
脑中蹦出的第一个想法,不是她怎么这么倒霉,而是薄祁闻会怎样看她,他会不会觉得,她是那种很随便的人。
这种难堪羞耻又百口莫辩的心情,这样恶心的事实,让温燃耳根后的皮肤迅速烧灼起来,她几乎不敢再看镜子,用最快速度把套装换下来,扔进垃圾桶,像终结一场噩梦。
心绪千回百转,她换好衣服出来。
却没想到,这时等在客厅的,早已不是按规矩办事的周擎,而是闲散立于落地窗边,从容喝着半杯酒的薄祁闻。
长身玉立的身影,世家公子的矜贵气质,容纳在一副美景中,如难得一见的水墨画。
温燃心情仿佛做了过山车,脚步瞬间一停。
薄祁闻闻声侧回眸,视线在她身上轻飘一撂,仿佛在细心地打量这套衣服与她的适配度。
那眼神,没有凝视,也不像一个疏冷高贵的掌权者,倒像一位仁慈宽厚的长辈。
末了,他挑了下眉毛,“看来周擎眼光不错。”
“……”
“这才像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
很明确的,那双眼里,没有嫌恶没有误解,只有和蔼与温煦。
刹那间,酸意冲上鼻腔。
温燃眼眶再次红了。
10. 醉鸳鸯
“我不是小姑娘,我今年二十二了。”
不知道哪来的犟劲儿,温燃哽着喉咙,语气刻板地反驳出这么一句话。
好像为此就能证明她和薄祁闻不过是差了七岁的同龄人。
不,本来就是。
就算他快三十,看着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风华正茂丰神俊朗,多少年轻姑娘痴迷不悟,温燃不懂他为什么总用长辈的姿态对自己。
只是“抗议”无用。
薄祁闻轻飘一笑,似在笑她幼稚又不与她计较,在沙发上款款落座。
他朝她递了个眼神,“站着不累?”
“……”
怎么可能不累。
她站了一小时公交,这会儿后脚跟还是麻的。
正因为在拥挤的公交车上一直站着,才会发生那样的恶心事。
想到那滩不明液体,温燃两片薄薄的耳朵泛红。
她规规矩矩在他对面坐下,及膝的裙摆稍稍朝上蹿,漏出两截雪白并拢的腿,一双白袜帆布鞋衬得她学生气更浓。
薄祁闻眸光微顿,很快又不着痕迹地别开视线说,“怎么来的。”
温燃说,“公交。”
薄祁闻不意外,“当时在公交上有察觉到异样?”
温燃没想到他会直指要害,但转念想,他一个大男人,肯定比自己懂,怕是看到的第一眼,就明白怎么回事。
到这会儿,也没什么好羞耻担忧的。
温燃回忆一番,摇头说,“没有。”
薄祁闻嗯了声,算替她松了松气,“那多少路公交,记得么。”
“65。”
温燃说完,两人目光才重新对上。
薄祁闻专注看她时的神态,既耐心又赏心悦目,看得温燃心速微快,不知哪来的底气问,“您是要帮我报警么。”
她眼神克制期艾,薄祁闻轻晃酒杯,勾唇轻笑,深潭般的眼波糅杂出几分难以揣测的森冷。
他反问道,“报警不便宜了他?”
轻描淡写的语气。
像在说玩笑话。
温燃却觉得,他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忽然就想起旁人面对薄祁闻时不敢犯上的眼神,以及她今天来这儿的目的。
指尖蜷了蜷,温燃攥住裙边。
薄祁闻瞧着她的小动作,几不可查地翘起嘴角,兴味更浓地逗她,“怕什么,又不用你动手,最多我杀人,你递刀。”
温燃抬眼,那眼神像是被他这话微微惊到。
偏偏套房门突然被推开,一道男声响起,“靠,谁杀人,谁递刀!你们俩在背地里谋划什么!”
白萍生大敞四开地来到两人跟前,惊诧地看了眼温燃,又看向薄祁闻,“你还真怒发冲冠为红颜了?”
薄祁闻又气又笑地睇他一眼,温燃心跳都乱了。
根本分不出他们话里的真假。
好好的气氛被搅散。
薄祁闻杯子朝茶几上一撂,煞有介事说,“怎么,你要加入?”
白萍生说,“加入什么?”
薄祁闻倒没着急说话,而是单手撑头,给温燃递了个不紧不慢的眼神。
那一瞬说不上是福至心灵,还是和薄祁问心灵相通,温燃抬眼看白萍生,竟真配合着来了句,“杀人分尸,入伙吗?”
“……”
白萍生一脸无语。
薄祁闻难得笑得肩膀直颤,就连温燃也翘了下嘴角,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就是这一秒,白萍生离奇地觉得,眼前身份悬殊,云泥之别的两人,居然诡异地登对。
可明明一个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
另一个多年浸淫在尔虞我诈的上流社会,早已生出看透世俗的七窍玲珑心。
他会真的对她感兴趣?
白萍生不得其解噎了又噎,指责薄祁闻,“你少在这跟我贫啊,外面人可都等着你回去玩儿下局呢,香槟我都给你开了。”
听到香槟。
温燃笑容又没了。
那副可怜模样尽收眼底薄祁闻眼底,薄祁闻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嘴角,来了句,“那之前碎了那瓶,也算你账上?”
白萍生差点儿没让他气吐血,拿手指点着他说,“再薅我我可真就秃了啊!”
薄祁闻扯着嘴角起身,讹定他似的,拍拍他的肩膀,“给你那小情人几百万都花了,也不差这四万。”
白萍生心堵得就快一脸猪肝色。
薄祁闻却冲温燃偏头,磁嗓温润,风轻云淡,“走吧,带你出去透透气。”
有时候,闯入一个人的世界,就是一瞬间的事。
明明她上一秒还在措手不及,下一秒人就已经把各种烦心事抛到脑后,不由自主地跟着薄祁闻起身。
不跟着他走,又能去哪儿呢。
还不是他说了算。
于是温燃卸下防备,跟在两个男人身后,穿过郁郁葱葱的回廊,重新朝棋牌室的方向走。
薄祁闻话少,一路都是白萍生给温燃介绍会所的地理分布。
温燃以为白萍生才是这里的主人。
直到中途路过一片栽满盛放蔷薇小院,小院被花墙遮挡,听到潺潺水声伴着女人细软的说笑声,白萍生那地道的京片子又呦呵一声,“老薄,你这会所可以啊,温泉都开放营业了。”
温燃微微一怔。
薄祁闻被提醒的想起什么,脚步微顿,看了眼温燃,“累吗?”
他突然一刹车。
温燃险些撞他身上,往后退了半步,“还好。”
薄祁闻觑到她颊边一抹淡淡红晕,年轻姑娘的风姿,也就只有年轻姑娘本身才配。
唇畔漾起一丝难以捕捉的浅笑,薄祁闻只当她抹不开面,关顾道,“累的话可以去泡个温泉。”
白萍生听这话来劲了,“行啊,一起去呗,再泡壶好茶。”
说完又看温燃,笑嘻嘻的正要说什么浑话,薄祁闻剐他一眼,“有你什么事?”
白萍生不满,“怎么,你要泡鸳鸯浴啊!”
温燃哪听得了这样的打趣。
神色都不自然了。
薄祁闻倒是淡定自如地骂白萍生,“没皮没脸的玩意儿,明儿就把你剁碎了喂鱼。”
白萍生咯咯直笑,朝长廊外的浅湖里看了眼,还真有几条金光灿灿的大锦鲤。
他仰天长叹,“老薄,你好狠的心呐。”
“不过你这池子建的真好,回头我送你几条巨骨舌鱼玩玩儿。”
薄祁闻轻哼一声,懒得搭理他。
俩人一来一回,让温燃想起刚刚在套房里,他逗自己的那句“杀人递刀”,她不自知地勾起唇角,却不想这一出,正好被薄祁闻逮了个正着。
薄祁闻挑眉,“偷笑什么呢。”
“……”
温燃板起脸。
总觉得他在明知故问。
这会儿白萍生拿出手机屁颠屁颠去拍锦鲤了,俩人几乎并排走着,她放松下来,理直气壮地看着薄祁闻说,“笑也不行么。”
薄祁闻哦了声,“嫌我霸道。”
几分玩味的打趣,似笑非笑的,永远让人揣测不了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却不知不觉拉近了两人的关系。
温燃其实能感知到这一刻,他对自己是不同的。
或许,是酒精吧。
他可能有点儿醉了。
温燃抿抿唇,在心中“原谅”他,大起胆子咕哝,“谁敢嫌你呢。”
本是一句吐槽,可不知为何,竟有隐约娇嗔的味道。
就连温燃自己都不大适应,马上又绷起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刚刚那句话不是她说的。
薄祁闻低眸瞧着她,忽然就笑了。
心说这二十来岁的年纪,还真是什么都藏不住。
-
在外面兜了半圈,最后温燃还是跟着薄祁闻回了棋牌室。
那些公子哥儿过来本就是为了痛痛快快打牌的,见薄祁闻出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个个怨声载道。
薄祁闻却从容得紧,进包间之前,还安排侍应生带温燃吃点儿东西。
交代完,温燃突然问他,“那吃完呢?”
俩人站在包间外,里头说笑声稀稀拉拉的,她却是不敢大声说话,偷情似的。
薄祁闻眼眸融融地瞧她,没由来一乐,“吃饱了就该玩,好学生连玩也不会?”
这要是换别的姑娘,指不定借坡下驴到什么程度。
唯独她冥顽不灵的。
你说她无趣吧,也不是,薄祁闻反倒觉得她那聪明又有规矩的劲儿有意思。
“可……”
温燃话到嘴边,舌桥不下。
她想说,那我什么时候能给你“道歉”,可转念想,这话要是说出来,恐怕她现在就要回去了。
想回去吗?
温燃转瞬即逝地思考着。
不想。
她想待在薄祁闻身边,哪怕只是一个下午。
于是话咽了回去,她说,“可我只会玩飞行棋。”
以为薄祁闻会取笑她,哪知男人见怪不怪,扬眉点了下头,“那就玩飞行棋。”
这话还真不是哄人。
温燃在楼下吃完西餐再上来时,已经有个组好的局等她过来。
局是白萍生帮忙组的。
从那些兄弟带来的小情儿中挑了几个,专门开了另一间房玩飞行棋,水果零食和香槟都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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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了。
温燃被白萍生按在座位上,白萍生拍拍她的肩膀说,“老薄让我转告你,放松玩儿,输了都算他账上。”
说完冲她wink一下,转身潇洒走了。
温燃:“……”
对面三个女人对她很奇,开口就问她和薄祁闻什么关系,毕竟她们还是头一次见薄祁闻带姑娘出来玩儿。
“没什么关系。”
温燃认了命,低眸分着棋子,规矩清白的气质显然与她们不同,“我只是他工作室的员工。”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撇嘴的,耸肩的,反正没一个信的。
长这么水灵,当店员不屈才?
再说薄祁闻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小店员这么关照。
怎么看都有猫腻。
可不信又如何。
还是要陪着小姑娘玩儿。
不过光赢钱可没意思,她们几个不缺钱,缺的是乐子。
就算温燃输钱走的也是薄祁闻的卡,不会对她有影响,于是几人另辟蹊径,把飞行棋和大冒险结合在一起。
领头的大波浪提议,“这样吧,输了就去找自己男伴当众来个法式热吻,其他人负责拍下来,怎么样?”
另两个女人同时笑了。
其中盘发女人说,“你可够毒啊,不怕传到正宫那儿去啊。”
“怕什么。”
大波浪不屑地吹了吹指甲,“我巴不得她来找我呢。”
盘发女人莞尔,“你不怕就行,反正我无所谓,赵老四又没老婆的。”
她冲另外那个长直发,看起来很娴静的女人说,“你呢?”
女人笑笑,看起来温文尔雅,骨子里却有傲气,“出来玩,扫兴怎么行。”
盘发女人看向温燃,“你也没问题吧。”
“……”
挺荒唐的。
温燃竟真有一刹那的动摇。
但也只是一刹,她马上冷静说,“你们别开玩笑了,薄先生只是我老板。”
“老板怎么了,老板亲起来才刺激呀!”
大波浪眼神放光,却被长直发瞥了一眼。
几人中,长直发那位是正牌女友,正当宠,大波浪当下便不敢吭声了,倒是盘发女人机灵,笑笑说,“那行,你输了的话,就喝酒吧。”
刚巧白萍生给她们几个开了瓶香槟。
放在旁边没用处。
温燃没推脱的理由,心想不过就是喝几杯酒的事。
然而真玩起来了,她才发现,事情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飞行棋算是一种靠运气的游戏。
那天她运气一点儿都不好,连玩儿三局,排名都靠后。
其他女人倒是玩得开,输了就去隔壁房间当众索吻,隔壁包间气氛活色生香,一下便热闹起来,三个女人回来后,还要监督温燃喝酒。
连着三杯,温燃都喝了下去。
等开第四局,她已经有些难受了。
大波浪不收手,她本来陪着男伴陪的好好的,硬是让白萍生给拽过来,心里气着呢。
温燃运气也是不争气。
飞棋越走越歪。
大波浪幸灾乐祸地笑,给她支招,说妹妹,不然你就过去找薄先生帮忙吧,没关系的,我们不拍。
说完女人们便笑起来,没一会儿盘发女人赢了。
第四局结束。
温燃眼神都有些直了,她不想再玩下去,她想吐。
可那几个人岂是好对付的。
她要真是薄祁闻的情儿,她们还真不敢造次,既然她都说了不是,那她们几个也没必要给她面子。
于是这回,大波浪给她倒了满满一杯,口蜜腹剑地撂在她手边说,“既然妹妹不想的话,那就只能喝咯。”
温燃视线落到那杯酒上。
也说不上脑子短路,还是怎么,她竟真想着,硬着头皮再喝下这一杯也没什么大不了。
反正等会儿也要一起吐。
只是这想法还没落实,头顶便落下修竹白玉般的长手,兀地覆在温燃握住酒杯的手上方,将她卡的死死的。
瞬息间,肌肤贴合,蕴凉触感,冰得温燃神经一颤,一抬眸就看到站在她面前的薄祁闻桃花眼杀气四溢。
在他身后的,是白萍生以及隔壁包间过来的另外两个男人。
几人明显没搞清状况。
白萍生来了句怎么了,下一秒就见薄祁闻玉容肃冷,面无表情地扫向旁边面色怔怔的大波浪.女人。
男人高眉深目下尽是冷漠阴鸷,凉凉一笑,“逼小姑娘喝酒,挺有本事啊。”
话音落下,整个包间静如死灰。
女人骨缝好似钻了凉风,肩膀生生一抖。
11. 缠绵耳语
关于那天的后来发生的一切。
其实很多细节温燃都记不清了。
要说印象最深刻的,大概就是那女人起身给薄祁闻慌张道歉,转眼就挨了另一个男人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耳光声响亮。
涨红着脸的却是温燃。
薄祁闻见她不对劲,凝眸叫了声她的名字,温燃目光虚浮地看向他,那神情,显然是醉了。
薄祁闻当下便冷起脸,把她从座位上拎起来。
身后的白萍生追出来说了什么,薄祁闻蹙眉说了句不用。
温燃头脑昏胀。
说不上是借坡下驴,还是酒精稀释了理智,她搂住他的腰,顺势依偎在他怀中。
男人怀抱温暖,气味清幽,腰精瘦胸膛却宽广有力。
那刻温燃脑中蹦出一个念头——他是不是经常这样抱别的女人?
然而翻江倒海的胃根本不给她深思的机会。
薄祁闻把她带回套房,几乎是一进门,温燃就不受控制地想吐。
残存的意识告诉她,不能吐在外面,地毯很贵,于是她推开薄祁闻进了卫生间,毫无形象地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
薄祁闻倒没嫌弃,在她身旁单膝跪下,帮她一下下顺着后背。
“这是喝了多少。”
男人眉心微蹙,音色沉柔中透着几分无奈。
温燃喘息着,冲他比了三根葱白手指。
薄祁闻被她这刻的窘样逗笑,俊美绝伦的一张脸也生出往日少见鲜活的神采来。
原来他真心实意的笑,是这样的。
温燃一时看痴了眼,连吐都忘了,就这么木木盯着他。
红润的嘴角挂着刚吐过的水渍,发丝也是凌乱的。
明明狼狈又笨拙,薄祁闻竟瞧着稀罕,他无端一笑,揉揉她的头,“怎么,不认识了?”
温燃机械摇头,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认得。”
薄祁闻挑眉,“那我是谁?”
温燃眼艰难吞咽了下,眼神虔诚,“你是薄祁闻,薄叔叔。”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薄祁闻眸色一敛,浮在嘴边的笑弧微滞,温燃眼眶却越来越红,红到眼泪生生滚下来。
湿润的眼睫一颤颤的,她委屈垂眸,用泪雾氤氲过的嗓子对他说,“你忘了对不对。”
那声音连同肩膀一并轻轻抖着。
像是花了好大勇气,才敢借着喝醉质问他。
薄祁闻蓦地回过神来,正要说话,温燃却突然起身,结果腿抽了筋,一屁股又栽回到地上。
约莫是真的疼。
这姑娘眼泪掉得更凶了。
哭也不敢大声哭,咬唇硬撑着,发出细如蚊呐的吸气声。
就好像谁给她天大委屈,欺负她一样。
不过也的确。
她这一天过于精彩了。
薄祁闻轻叹,说不上哪来的耐心,到底拖着她的腿弯,把她从地上抱起来。
他抱她。
她就配合。
纤细白皙的胳膊乖乖勾住他的宽肩,头靠在他的怀里,哪还有半点虚张声势的模样。
大概对酒精的耐受力真的低。
薄祁闻把她轻轻撂到床上时,她眼皮已经沉得快要打架。
可即便如此,手也还是死死拽着薄祁闻的手臂。
生怕他离开半步。
感受着属于年轻女孩掌心的柔软温热,薄祁闻莫名没有挣脱,低眸瞧了她好一阵,直到她卸了力,垂下手,才俯身帮她把空调被盖上。
后来发生了什么。
温燃不知道,她的记忆就断在这里,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
空气中浮动着幽柔沁甜的雪梨檀香。
床边斗柜上放着一枚银色香托,香托里仅剩香灰余烬。
似是熄灭了很久。
她躺在暄软舒适的大床上,抬眼便看到明净的天光透过落地窗纱洒在蓬松的被子上。
是薄祁闻的套房。
回忆倾泻而来。
温燃头痛欲裂地坐起身,发现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换成一套质量上乘的绸缎睡衣,里面的内衣却是纹丝不松。
床下摆着一双偏大的男士拖鞋。
旁边沙发上,除了那件粉色裙子,还放了一套崭新的女士衣服。
摸起枕旁的手机一看,早上八点。
有那么一瞬,温燃怀疑自己还没醒酒,在做梦。
可手机上堆积的微信不是假的。
陈可媛打来的电话也不是。
见她昨晚没回宿舍,陈可媛很担心,开口就是责备,“温燃,你昨晚干嘛去了,怎么一晚上没回来!打电话你也不接!”
温燃揉着闷疼的太阳穴,不太会撒谎地说,“我昨晚去看奶奶了。”
“你在养老院住的?”
“……嗯。”
“这样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如果昨天薄祁闻不过来找她。
那的确是要出事了。
温燃想到昨天发生的波云诡谲的一切,不是没有后怕。
酒精真是一种恐怖的东西,饶是平时再闷的人,也还是会在喝醉后不由自主吐露心声,变得不像自己。
至于薄祁闻,他消气了吗?
温燃不知道。
更不知道薄祁闻听到那声“薄叔叔”后,会如何看待她。
她头疼得厉害,也迷茫得厉害。
电话挂断,温燃踩上那双不合脚的拖鞋,拿起沙发上的粉裙子,裙子上沾了污渍,像呕吐物。
庆幸的是她昨天没吃什么东西,不然更恶心。
温燃轻吸一口气,把裙子叠起来,正盘算这裙子在干洗后还能不能还回去,周擎就敲门进来,“你醒了?”
温燃下意识站直身子,在看到是周擎后,才卸下紧张,颔首说了声周助好。
周擎一如既往规矩办事的态度,告诉她楼下餐厅的早餐好了,可以下去吃饭,沙发上那套新衣服也是为她准备的,昨天的睡衣也是女服务生给她换的。
温燃就知道会是这样。
又不是电视剧,薄祁闻那样胸怀坦荡的人怎么可能动她。
想到他,温燃暗怀期待地问,“那先生呢?”
周擎说,“先生回公司了,你找他有事?”
“……”
温燃摇头说没事。
周擎点点头,“那你吃完告诉我一声,我送你回去。”
说完就带上门走了。
温燃收拾好,下楼找餐厅,餐厅没找到,却碰到了白萍生。
白萍生穿着一身墨绿色休闲西装,骚得像孔雀,看到她喜笑颜开,“这不温妹妹吗?酒醒了?”
温燃被这油腔滑调的称呼硬控住,不尴不尬地抖了下嘴角,权当笑了。
白萍生走过来,问她干嘛去。
温燃说找地方吃早餐。
白萍生笑,“这不巧了吗,我也要去,走,带你去。”
于是大清早。
两个不算熟的人,就这么面对面坐下来。
白萍生这人话痨,死人都能给他聊活,别说温燃了。
没多久温燃就从他口中得知,昨晚薄祁闻陪了她挺长时间,就连他都抽空过来看过自己一眼。
“不是我说啊妹妹,你这酒量也太次了点儿,以后跟着老薄还是得多练。”
温燃喝粥的手一顿,眼神几分讶然,“你说先生陪了我多久?”
“下午四点一直到晚上八点,你说多久,”白萍生煞有介事的,“后面还是他家那难搞的老太太叫他回去,他才走的。”
温燃猝不及防地怔住,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那不是梦。
昨天她半梦半醒翻身时,床边坐着看平板电脑的人,确实是薄祁闻。
给她喂水的人,也是薄祁闻。
甚至,她伸手过去企图牵手,纵容着给她牵的,还是薄祁闻。
耳尖悄无声息地升温。
温燃拿出手机,果然找到昨晚六点便利店老板给她打过的一通电话。
通话显示32秒。
……也是薄祁闻接的?
他还帮她请了假?
可是,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就因为那一声薄叔叔?
温燃云里雾里间有一点受宠若惊。
偏偏白萍生冲她暧昧地笑,“跟哥说实话,你跟老薄到底啥关系?别搪塞我什么资助人啊,我可不信。”
温燃抬眸看他,“他都跟你说了?”
“说了啊,昨儿你来之前就说了,资助过的女学生嘛。”
温燃眸光轻闪。
心口似有什么一寸寸碎裂开来,露出柔软的底色。
所以,薄祁闻早就知道她是谁,他跟她一样,一直以来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见她迷茫发呆,白萍生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你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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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燃目光终于落到他身上,“什么?”
白萍生拉着个脸,相当无语,“你丫的跟薄祁闻一个德行。”
温燃:“……”
饭后北城下起雨,雨滴噼里啪啦敲打窗棂,天色灰拉拉的没生气。
温燃百般情绪糅杂在心口,直到上车,脑中还在回荡白萍生的那番话。
还是周助主动开口问她回A大的哪个校区,她才回过神来报上地址,又问,“先生今天会去工作室吗?”
“不确定,你要见他?”
温燃面色有些不自然,她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他。
可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份。
薄祁闻那么忙,不是她想见就能见,更没有什么理由必须见。
压下心中淡淡失落,温燃摇头,“没事。”
周擎却开口,“但你要回去上班的话,肯定能再见到他,Amy姐不是一直求你回去吗,你不回去上班,她都要被辞退了。”
温燃片刻恍然,“她要被辞退?为什么。”
"先生罚她呗。"
周擎语调轻松。
话到这里,就算再迟钝,也能想通之前Amy对她是怎么一回事。
温燃蜷了蜷手指。
那股受宠若惊之感再度浮现上来,却不知如何消解。
A大离会所不算太远,过了早高峰,很快就到达目的地。
温燃在一条郁郁葱葱的街道下车,转身朝校门口的方向走,身后却忽然响起周擎叫她的声音。
停下脚步,扭头就看到周擎开着那辆宾利追来停在路边。
周擎匆匆下车来到她面前,温燃正要问他怎么了,周擎就递给她自己的手机,说,“先生的电话,快接。”
彼时街道车流涌动,前方拥堵处响起几声不耐烦的鸣笛声,温燃不知怎么竟耳鸣了一瞬。
再回神时,她已经把手机贴在耳畔,声音和心跳交融着开口,“先生。”
电话那头是男人熟悉的声嗓。
薄祁闻语调一贯的优雅从容,染着一点玩世不恭,“叫我什么?”
磁沉的嗓音透着颗粒感,撩拨而不自知地落在她耳边。
温燃瞬间语塞。
薄祁闻就知道这小闷葫芦是这德行,无伤大雅地勾勾唇。
车窗外,钢筋水泥打造城市森林飞驰而过,他低眸随意翻着企划书,云淡风轻道,“昨天怎么叫的,一醒酒全忘了?”
很正常的对话。
可因为是他说的,温燃只觉难以招架。
她想到昨晚她抓住的那只修长温润的手,想到他怀里,属于男性的沁人体味和体温,心跳不知不加快。
偏偏这时鸣笛声更响了。
那车停的位置本就禁止泊车,当下更是把不宽阔的马路堵得拥挤。
后面那辆车的司机探头出来,正准备开骂,结果看到车牌号,又缩了回去,改成不停按喇叭。
就是那一刻,温燃鬼迷心窍。
她轻吸了口气,说,“先生,你的车碍事了,最好马上开走。”
薄祁闻也听到喧闹的喇叭声,猜到个大概,好整以暇地哦了声,“那怎么办。”
他说的怎么办。
自然是这通电话。
温燃攥住掌心,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些,“这样吧,您电话是多少,我给您打回——”
话还没说完。
温燃就听到薄祁闻磁性清越的嗓音,不紧不慢地念出一串数字,动听得像在念一段缠绵耳语。
“157”
“462”
剩下的几位,是一串重复数字。
也是后来,温燃才从白萍生口中得知,薄祁闻对外联系的从来都是秘书特助的手机号。
他本人的号码,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千金难求。
然而那天的“惊喜”远不止于此。
就在当晚,温燃洗完澡准备去便利店兼职时,突然接到薄祁闻的电话。
男人嗓音慵懒磁性,似是沾了酒意,几分倦怠,“睡了没?”
这会儿又不是白天拒接她几次电话日理万机的大忙人了。
温燃按捺着心跳,抬眼看向眼墙上的挂钟,语气平直道,“……现在才六点半。”
大概听出她的气闷,薄祁闻轻轻一笑,语气有种哄人的味道,撩得人心颤,“不是说要报答我。”
“……”
“怎么还生气了?”
12. 玫瑰松糕
薄祁闻说她生气,不是没道理。
毕竟白天是他给了人家电话,结果人家打回来,他反倒不接了。
要是一次也还好。
薄祁闻鸽了温燃三次。
那天上午,薄家请了国内几位知名的角儿来老宅表演,为了配这正宗苏州评弹,摆了两大桌姑苏小吃。
往日冷清的薄园罕见地热闹起来。
满园除了回来赴宴的薄家子弟,还有准备结姻亲的梁家上下。
薄祁闻算是特例,从公司一回来,就被叫去陪梁家老爷子下棋。
坐的是亭榭雅座,下的是和田玉围棋,饮上好的信阳毛尖。
姑苏小曲儿吴侬细语地唱。
台下女眷们说笑甚欢,不是聊彼此新作的旗袍马面裙,就是聊新拍卖下来的珠宝玉石。
男人们多是一本正经地聊生意,看似谈笑风生,实则暗藏玄机。
薄老太太和梁家幺女梁碧君坐在一起。
老人家难得慈爱地拉着她的手聊天,听不清在聊什么,只知道聊着聊着,一起朝薄祁闻那边看。
薄祁闻长腿交叠坐在棋盘面前,持子凝思,清冷儒雅的风姿倒真配得上“神采英拔,英英玉立”八个字。
即便梁碧君是圈中出了名知书达理矜持自重,也在看他时怯上眉梢,目中含情。
后来也不知谁提议,让梁碧君给父亲送糕点过去。
梁碧君特意挑了据说薄祁闻会喜欢的玫瑰松糕、薄荷糕、猪油糕团,可能是太紧张了,放糕点盘子的时候,一下把薄祁闻的手机碰掉了。
矜贵的玩意儿竖着砸向地面,一个寸劲儿的功夫,折叠屏幕就碎成了蜘蛛纹。
好巧不巧的,温燃的电话就在那会儿打来。
梁碧君先一步叫出声,手足无措地把手机捡起来,却不小心碰了静音键,阴差阳错地把电话挂断。
梁老爷子平时就对孙女管教严格,见她笨手笨脚的,开口就训她怎么这么不小心。
薄老太太听见动静,过来撑场面,笑说手机而已,祁闻再买个新的就是。
梁碧君咬着唇跟薄祁闻说对不住,要赔给他。
两边老人这会儿倒是不说话了,彼此心照不宣地故意看戏。
奈何薄祁闻不接茬,从头到尾都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即便说了不碍事,也没什么情绪,连正眼都没瞧她,把手机交给周擎拿去换屏幕,到了傍晚,手机才重新送回到他手中。
薄祁闻那时被几个小辈敬酒敬得几分醉玉颓山,拿起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来电,这才注意到温燃给他打了三通电话。
似乎怕打扰到他,这三通电话隔的时间都挺长。
薄祁闻扯了扯领口桎梏一般的温莎结,想到昨晚这姑娘醉得神志不清了,还跟他信誓旦旦说报答,不禁笑了。
回去的路上,也没管被长辈硬塞在旁边坐着的梁碧君,薄祁闻就这么把电话打了回去。
事实如他所料,温燃被他鸽三次,的确有点儿生气。
只是那点儿气,很快就被薄祁闻那句“不是说要报答我”转移了注意力。
温燃微微一怔,“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不承认?”
薄祁闻懒声道,“不然调一下监控?”
薄祁闻的套房,谁敢放监控,这么说不过是吓温燃,可谁让温燃遭不住吓。
温燃一言难尽,“……我昨晚喝醉说的?”
听出她的心虚,薄祁闻勾了勾唇,语调悠长,“你在明知故问吗。”
梁碧君听见薄祁闻特别的语气,不由朝他看,小声问了句谁呀。
薄祁闻却没理,偏开视线目光凉薄地降下车窗,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点燃,目光虚浮地望着这座城市靡艳的浮光掠影。
明明那么高冷禁欲的一个人,这会儿举止却拘着一股浮浪不经的风流气,仿佛那才是他骨子里的本性,禁忌又迷人。
梁碧君悄悄红了脸。
说不上是尴尬,还是为美色心悸。
然而为薄祁闻色令智昏的人并不止她一个。
电话那头的温燃也在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去工作。
可情感上,她就是没办法忽略薄祁闻,甚至会为这通电话暗自欣忭。
“……那你想我怎么办。”
温燃像被薄祁闻牵引的风筝,犹豫不决,“我晚上还要做兼职。”
她是偏甜的声线,却一点不讨巧,说起话来平铺直叙,总让薄祁闻想起下午吃过的甜津津的冰镇杨梅。
薄祁闻弹断一节烟灰,笑了,“我允许你辞职了吗,就背着我打工?”
又说,“之前是谁说要给我点茶的。”
温燃哑口无言。
她不懂薄祁闻到底想干什么,“您的意思是,让我去工作室加班?”
“兼职给你多少钱。”
“一小时,”温燃顿了下,故意报高,“有一百。”
该说不说,这睁眼说瞎话的劲儿是真把薄祁闻逗笑,他已经很久没觉得和人交流是一件这么有趣的事。
连抽烟都没了兴致,他随手捻灭,不紧不慢说,“你是觉得我够傻呢,还是你够精明?敢这么跟资本家玩心眼儿。”
时薪一百,一晚上就能赚六百,一个月就是一万八,要是真能赚这么多大家都去便利店了谁还正经工作。
温燃没想到他能立马反映过来,略有些尴尬。
但那语气明显不是责备,倒像纵容更多一些。
嘴角无意识擎动了一下,温燃说,“可今晚再不去,我这兼职真不用干了。”
“一个月到底多少钱。”
“差不多,”温燃说了实话,“能有个四千。”
薄祁闻眼睛都不眨一下,“给你五千。”
温燃以为他在玩笑,“五千?”
薄祁闻语气散漫,“五千是涨的工资,今晚加班单独算,时薪算你一千。”
这下温燃真的怔住了。
还没反应过来,薄祁闻就挂了电话,不给她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
虽然不知道他大晚上叫自己过去干什么,那天温燃还是去了。
便利店兼职她找陈可媛帮忙,日结的工资也都给她。
走的时候,陈可媛还打趣她,“不是我说温燃,你这两天是不是有情况,怎么心情看起来都比前两天好呢。”
温燃换鞋的动作一顿,“有么?”
“有。”
陈可媛斩钉截铁。
“……”
温燃看向摆在门口的那双价值几千的白色帆布鞋,想起那条送去干洗店的粉裙子,以及白天穿回来那套新衣服,难得没有反驳。
薄祁闻算是她的情况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薄祁闻之于她而言,从一开始便是命运的恩赐。
她从来都抗拒不了。
然而到了工作室。
才发现事情与想象中不一样。
那会儿工作室已经下班。
沫沫拎着小羊皮手袋踩着细高跟从更衣室出来,见她回来很是意外,“温燃?你怎么回来了?你回来上班?”
温燃点头,“算是吧,先生叫我回来的。”
“怪不得,”沫沫如有所悟地,“我说怎么Amy姐告诉我今天不用加班,原来是把你叫回来了。”
她指了指楼上,小声道,“那位大小姐就交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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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啦。”
“什么大小姐。”
温燃脚步顿住,略有意外,“先生带客人来的?”
“是啊,你不知道?”
沫沫冲她使了个眼色,“听说关系不一般,相亲对象之类的,总之你好好服务就是。”
相亲对象。
服务。
两个冰冷的字眼带来一种微妙刺痛。
刺得温燃倏然一怔,盈满心头的期艾瞬间降到冰点。
他今天去相亲了?
思绪混沌间,沫沫拍拍她的肩膀转身走了。
手机就在这时响起。
温燃回过神接通,听到薄祁闻平直的声音,“到哪儿了。”
温燃很难说没有失落,语气也生硬几分,“……在一楼。”
“还挺快。”
薄祁闻淡淡道,“上来。”
温燃挂断电话。
台阶踩到一半,却突然想到什么,转身下楼去了更衣间。
两天没来,更衣间一切没变。
打开属于她的储物柜,她那件工服果然还挂在那儿。
温燃思想斗争须臾,到底把衣服摘下来换上,再把长发盘起,才重新上楼。
彼时三楼茶室的门没关。
轻浅的说话声从里头徐徐传来。
温燃立在门口,攥了攥指尖敲门,薄祁闻磁嗓低沉悦耳地说了声进。
抬头的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人。
仔细辨认才认出是温燃。
瞧着小姑娘一身死板的工作服和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男人眉梢轻挑,笑了,“谁让你这么穿的。”
他往常很少有这样的神态,兴许是沾了酒气,多了好些随性恣意。
只是那语气叫人拿捏不准。
连坐在沙发另一边的梁碧君都好奇地朝温燃打量,“这位是……”
薄祁闻要说什么,温燃却抢在前头,冲女人礼貌颔首,“您好,我是这里的员工,专门为您服务的。”
大概是Amy入职培训得不错,温燃笑容虽淡却得体,得体到和昨天醉酒后痛哭流涕的小姑娘,几乎不像一个人。
最重要的是,她从进门开始,就没正眼看过薄祁闻,更别说对他笑。
很好。
又不是昨晚搂着他喊叔叔的人了。
薄祁闻淡扯嘴角,心说行。
梁碧君并不懂这其中的暗流涌动,只当薄祁闻细心安排,扬起笑脸,“这样啊。”
她看向薄祁闻,“也太周到了。”
那眉目含情的眼神,足以叫人心口一酸。
薄祁闻却不予理会,不咸不淡地看着帮他“周到”的温燃,笑意不达眼底,“看来是昨晚在我那儿休息得不太好,都会当面使小性子了。”
阴阳怪气的嗔怪,点她似的。
温燃心下微紧,眼睁睁看着梁碧君笑容在嘴角僵滞。
薄祁闻却没有一丝负罪感,从果盘里摘出一颗荔枝,白玉般的手指,淡定如常地剥开深红色外皮。
他好像很擅长这样。
轻而易举便能将人一池春水搅乱。
他却临危不乱。
那一刻,说不上鬼使神差,还是想赌一把,温燃唇瓣微动,竟真抖着胆子反击,“是您的床太硬了,我不习惯。”
话音落下。
薄祁闻指尖一顿,抬眸看她时,眸底波光潋滟,情绪难辨。
梁碧君脸色“雪上加霜”。
温燃被两人不期然投来的目光盯得耳尖发烫,却仍旧执拗着,不肯移开视线。
哪曾想,薄祁闻轻轻一笑,“行啊。”
他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意味深长地看着温燃,语调不紧不慢,“明儿我就给你换。”
13. 非分之想
认真算起来,梁碧君跟薄祁闻正式认识不过才半天。
她对他根本谈不上熟悉。
可即便如此,梁碧君也能察觉到薄祁闻当下这番话并非玩笑。
再加上眼前温燃颜值气质相当不俗,怎么看都不像个店员,梁碧君心瞬间凉了半截。
偏偏她在薄祁闻这儿没有丝毫话语权,就连晚上跟着他的车过来参观工作室,也是薄家老太太开金口,让她去选几件旗袍,薄祁闻才没拒绝。
梁碧君情绪无处发泄,纠结须臾也不过体面一笑,“……我在这,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这话挺四两拨千斤的。
既不撕破脸,又能暗中探出虚实,还带着隐约讽刺。
不只话讽刺。
连看向温燃的眼神,都透着一股轻慢和不甘。
薄祁闻云淡风轻地见招拆招,"打扰倒不至于,就是麻烦梁小姐,要自己下楼选衣服。”
说话间,他看向温燃,眼神意味深长,“小孩儿跟我赌气呢,我得陪她好好聊聊天。”
一声“小孩儿”,被他说得暧昧狎昵,仿佛两人真是某种不可说的禁忌关系。
温燃脸上一热。
心里那块大石却落到实处,她知道她赌赢了。
薄祁闻和这位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他需要她这个挡箭牌。
她也的确发挥了作用,成功劝退梁碧君。
只见女人那张端庄娴静的脸青白交加,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不用了,你这儿的衣服我没那么稀罕。”
薄祁闻面色淡然地把玩着茶杯。
一阵香气自温燃面前拂过。
高跟鞋踏在地板上噔噔几声,转眼间梁碧君气哄哄下楼的身影就消失不见。
那瞬间,温燃心中竟升起一丝后知后觉的歉意。
薄祁闻也不全然“没良心”,见人走了,好心好意给周擎打了个电话,让他把人安全送到家,可惜梁碧君不稀罕。
电话打完,这间茶室才真正属于他们俩。
气氛一时微妙无两,薄祁闻把手机扔到茶几上,倒了杯茶语调温和地问她,“吃饭了吗?”
这会儿语气又变成从前那个和蔼温煦的长辈了。
温燃似有几分别扭,轻声说了句没。
薄祁闻手一顿,眸色浅浅望着她,了然一笑,“原来是饿着肚子过来的,我说怎么脸这么黑。”
这笑像羽毛,在心上一掠,把人俘虏得又颤又痒。
温燃不动声色地别开目光, “……你才脸黑。”
薄祁闻笑,也不计较,温和地冲她偏了偏头,“过来。”
刚刚梁碧君坐的也不过是薄祁闻对面,薄祁闻当下所指的位置却是他旁边。
温燃想到昨天发生的那些,觉得没什么好扭捏的,便过去捋着裙摆在他身边坐下。
薄祁闻从旁边拿来一大盒精贵的糕点,打开盖子,撂至她眼前。
是粉色花朵造型的国风菓子。
看着就知道很贵。
温燃拿起一块尝了口,果然又软又糯,口感极佳,绝不是市面上能轻易买到的。
薄祁闻把那杯茶推到她面前,“好吃吗?”
温燃腮帮子吃得有点儿鼓囊,近距离和薄祁闻对视着,一双翦水秋瞳灵动清澈,“这是什么糕点。”
“玫瑰松糕,”薄祁闻交叠长腿往后一靠,斜睨着她,姿态散漫矜贵,“苏州师傅现做的,喜欢?”
可能是真饿了。
温燃认真点了下头,嘴角还沾着一点碎屑。
薄祁闻闷出一嗓子笑,眼神都不自觉慈爱,“慢点儿吃,又没人和你抢。”
温燃被他瞧得不大好意思,干脆偏开视线,抽出纸巾擦擦嘴不吃了。
薄祁闻单手撑头,“这就饱了?”
温燃撒谎,“我晚上一向吃的很少。”
薄祁闻意兴阑珊,“既然吃不下,那剩下的我只能让周擎解决了。”
到底年纪小,温燃马上变了脸色,“别——”
薄祁闻挑眉,“到底要不要。”
温燃老实,“要。”
薄祁闻笑,“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明明很坦荡的话,从薄祁闻嘴里说出来,却像霸道的打情骂俏。
温燃无端心浮气躁,猜想他这人在欢场里一定个撩女人的好手。
不过没什么好意外的,他们那个圈子,最热衷的事就是在销金窟里调风弄月,薄祁闻就是再出淤泥而不染,也是个男人。
她对他从没什么期待。
只是再看向薄祁闻时,仍免不了赌一点气,“可我明明帮了你大忙,你不谢我就算了,怎么还收拾我。”
薄祁闻正想提这茬,她倒先来劲了。
薄祁闻拖长气息呵笑,“我还没说你呢,你倒敢邀功。”
温燃被他一审视,顿有几分无措。
四目相对着。
薄祁闻突然抬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敲,“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怕捅篓子。”
冷不丁挨了一下,温燃下意识捂住额头,“……我坏事了?”
薄祁闻桃花眸几分戏谑,“你觉得呢。”
温燃一时语塞。
见真把她吓到了,薄祁闻觑着她哼笑一声,“呆。”
“……”
“我来工作室是为了见你,她爱走就走,爱留就留,不过是个场面,你倒好,自作聪明乱加戏。”
那句“本就为了见你”,在她心头精准一击。
温燃眼波轻荡,“那,你还说那种话……”
“我那话是什么意思,”薄祁闻不怎么正经地眯着眼瞧她,“你不然仔细回忆回忆?”
这一眼,几乎要看破她那伪装了一层又一层的少女心思。
温燃马上收回视线,企图掩盖心虚。
“还有,你的声誉呢,”男人游刃有余地看着她,京腔倦懒勾人,“这会儿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了?”
两番话说得温燃哑口无言,全是她没想到的。
不,不是没想过,是压根就没在意。
因为对方是薄祁闻,她就根本不在乎。
是被薄祁闻点出来,她才发觉刚刚自己的行为有多大胆。
能和薄祁闻相亲的女人,权势地位肯定都不差,真惹怒人家,回头免不了找她麻烦,再闹到薄祁闻家里去,她连工作室都待不了。
薄祁闻自然比她高瞻远瞩,什么事一眼就能望穿。
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也是为了保她。
总归是心软,薄祁闻从容不迫道,“不过也没什么,左右工作室人这么多,她不知道你是谁。”
顿了顿,他不屑又凉薄地笑,“早点让她认清现实也好……我这个年纪,养个女人不也挺正常。”
那时温燃太过稚嫩,根本没看出他眼中的自嘲与无奈,话说这么多,她只抓住一个重点——养个女人也正常。
脑中神经好似忽然被麻痹了一瞬。
温燃听到自己虚浮的声音,“你有女朋友了?”
这下换薄祁闻微微一怔。
反应过来,喉间溢出一丝好笑,男人眼眸漆邃如渊,一副教育的眼神,“我记得你小时候语文成绩挺好,怎么现在悟性这么差。”
前言不搭后语。
温燃花了两三秒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薄祁闻玩世不恭地扯扯嘴角,“还是说,你也觉得我该找一个?”
这话像潮水,把温燃心中火苗淹没。
她说不出话。
薄祁闻倒是无伤大雅的,端起茶杯姿态雅致地饮了口茶,不咸不淡道,“我倒是想。”
他话里究竟多少玩笑的成分在,温燃琢磨不透,她只知道心情像坐了个过山车,从高处跌到谷底。
刚巧有人给薄祁闻打来电话。
约莫是他们圈里人的局,薄祁闻没什么兴致,不留情面地拒了。
紧接着第二个电话打过来,似乎说到他感兴趣的事,薄祁闻眼神稍滞,终于聚了焦,言语讥诮,“你亲耳听他说的?”
这一问,温燃认出了对面的说话声。
那副标志性的公鸭嗓,常年泡在纸醉金迷生活里腌入味的吊儿郎当劲儿,除了白萍生没有第二个。
他兴冲冲说了什么,薄祁闻凉凉地笑,“你倒会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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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撑场面。”
白萍生声音忽大忽小的。
到后来,温燃就只听到一句清晰的——这夜场的妞儿贼他妈辣,你快来。
她莫名就想到薄祁闻刚刚那句“我倒是想”。
思绪纷沓间,电话挂断。
温燃看向薄祁闻,“要走了?”
“一点杂事。”
薄祁闻眼中并无儿女情长,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她,浓长的眼睫像鸦羽,“怎么,想在这儿加班?”
温燃哽了哽,面无表情地拒绝,“不想当你们资本家的免费牛马。”
薄祁闻被她逗破功,抖着肩膀笑了下,眼神近乎纵容,“德行。”
“……”
温燃在他注意不到的瞬间,浅浅弯了下嘴角。
那晚,薄祁闻特意等温燃换完衣服,才把她带离工作室。
第二次和他坐同一辆,温燃心境有种微妙的不同,最起码这次没那么紧张。
薄祁闻酒意散得差不多,用平板抽空看了封英文邮件,随后才想起两人上一次在车上不愉快的经历,头也不抬道,“有件事还没问你。”
“什么?”
浮光掠影在薄祁闻那张骨相立体的俊脸上闪过,他偏头看向温燃,耐心正浓整的样子仿佛带着蛊,“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件事。
温燃一双清白的眼含蓄地看着他,“如果我说从一开始,你会生气么。”
“生气倒不至于。”
薄祁闻态度无可无不可,“就是挺好奇——”
他掀眼,眸色寂静而深邃地望着她,隐约笑了下,“这孩子怎么不会叫人。”
被他那张出尘脱俗的脸煞有介事地端详着,温燃又有些招架不住了。
她垂下眸避开他的目光,“您一开始不也没认出我么,而且也没那个必要,万一您真不认得我了,多尴尬。”
一会儿您一会儿你的。
还挺不好伺候。
薄祁闻往后松弛一靠,语气淡淡,“你都不问怎么就能确定我不认得你。”
“不过,”男人缓慢眨眼,笑了下,“小姑娘长成大姑娘,又这么多年没见,你得原谅我。”
居高临下者,谈不上有诚意的道歉,却能把人诡异地说服。
温燃默默提上一口气,认真看他,神色有种类似小动物的柔软,“那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便利店吧,”薄祁闻不紧不慢地回忆,“那天下雨,司机下去买水,你给他结的账。”
然而说的再细致,温燃也想不起来,“那你认出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薄祁闻反将她一军,“你都不认我我为什么要认你。”
商人的讨价还价向来有一套,温燃不是对手,沉默了。
或许是她这刻无语的样子太有趣,又把自己放到长辈的位置上,薄祁闻一时丢掉分寸,蕴凉的指尖轻挑了下她小巧圆润的耳垂作为“惩罚”。
“那次下车呢,我哪儿惹你了?”
这一碰,温燃如遭电击。
突然意识到,他虽清风霁月,可玩世不恭与浮浪也是他的另一种底色。
他总归是个男人。
极有权势和魅力的男人。
温燃一瞬肩颈绷直,偏偏下一秒就跌入男人漆深似海的眸。
夜色靡靡,薄祁闻凝瞩不转地看着她,侵略性强到摄人心魄,“说话。”
距离过近,一呼一吸间都是他身上清幽好闻的男性荷尔蒙,以及一点让人意乱情迷的酒精气味。
温燃想到昨晚她在睡梦中牵过薄祁闻的手,醉酒时被他环绕的拥抱。
双颊泛起红晕,这一刻,她眼中渴慕如同夏天鼓噪的风,也只敢在暗夜缠上他的目光,袒露自己的非分之想。
咽了咽嗓,她说,“因为,我觉得你在护着郑新柔。”
料到是这个答案。
薄祁闻不意外地勾唇,分明是对世俗漠然的一双眼,此刻却盛满慷慨温情。
“那现在呢。”
飞泉鸣玉般的磁嗓循循善诱,他眼里是种东方男人才会有的柔肠韵味,“知道我护着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