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九天【传奇商后妇好】》 第1章 梦回千年前(一) 暮色苍茫照劲花, 碧波妆奁应骏马。 拈花一笑舆图舞,敢披戎装换红装。——题记 星移斗转,在夜色笼罩下的殷商古迹中象征着王权的青铜斧钺日复一日以他独有的方式回忆独属于自己的峥嵘往昔,回忆千年前恢弘的宫殿、嘶鸣的战马、热血的将士和那永远看够的万里山河。三千年的时间太过久远,久远到那些辉煌的印记被风沙渐渐磨平棱角,三千年前所发生的一切又太过璀璨,璀璨到足以媲美星辰千年归来依旧耀眼如初馥郁留香,亦如当年惊艳整个王朝的那个她,那个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扛起家国大义,用女性独有的坚韧博爱温暖了整个王朝的战神王后。 三千年前的古中国正值殷商王朝春末冬藏交替之际,大商在经过盘庚盛世之后迎来了自迁都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政治寒冬,盘庚之弟小辛帝不善政务,至使殷商王朝渐渐走向衰弱。朝堂混乱民不聊生,百姓们思念盘庚,于是写下《盘庚-三篇》。 殷商都城 商,是殷商王朝的国号,其祖子契因善于理财受舜帝所托掌管天下银钱,后经舜帝分封赐姓接掌封地--商地,商地的百姓头脑灵活善于经商使得商地的经济得到了空前的发展,百姓安居乐业同时也为成汤伐桀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基础,而后历经殷商王朝数代帝王励精图治殷商王朝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殷商王都也是最为繁盛的地方,王都之中商铺林立,南北商客摩肩接踵,街前小贩的叫买声,杂耍艺人的吆喝声,茶摊听书人的叫好声,好一幅绘声绘色的人间烟火图。 小辛之弟小乙府 残阳如血秋风萧瑟,层层红叶覆盖着假山怪石,一阵秋风拂过片片红叶坠入湖中荡起层层涟漪,如同扰乱了心湖,远处湖心亭中笛声氤氲运转阵阵回音,明明竹笛之声最为清脆所奏之曲最为轻快如嫩竹犹含粉,初荷未上尘,但听这亭中之音却如同沙峰似雪,城外霜月,征人望乡一般沧桑寂寥,就像一许扁舟飘荡无依不知心之所向;随之笛音一转又将人从漂泊孤旅拉入战场峥嵘,空气中风声卷携着笛音如同沙场之中离弦之箭猎猎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笛声停了下来,只见那湖心亭中的玄衣少年一手持笛负手立于残阳之下,但见那玄衣少年墨发如瀑眉如剑,眸光流转如聚星辰,鼻梁高挺似远山,五官深邃,清冷之中透着习武之人才有的英武之气,通身有一种超脱世外的气质,可那眉眼中似有似无的愁绪却又将他拉入这纷繁尘世之中。玄衣少年有一下没一下的掂着手中石子,不知他在想着什么。 “将军百战凋零落,独吹边曲向残阳。昭兄,好雅兴。”只见一男子青衫一袭,碧玉竹簪绾青丝,步态履轻盈,青衫抚风起,好似谪仙入凡尘。 “裴阳,你的明月楼干不下去了?”武丁淡淡的看了眼裴阳,随即又收回视线。 “喂,我说老兄你念我点好吧,我这不是看你悲秋画扇思虑过重开导开导仁兄你吗。”裴阳说着也走到殷昭身侧与他共望湖光秋色,“裴阳,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我已经召见明月楼各楼主把任务分布下去了,想罢不日与这些冢宰世家牵扯的官员便可一清二楚。” 裴阳说着坐到桌案前自顾自的给自己填了杯茶,收起不羁之态正色道“不过这明月楼如今已遍布大商各处,明面上经营酒楼首饰茶楼,暗地里布置暗哨打探情报,如今就怕树大招风,朝堂之上风云诡谲大王膝下无子,欲成大事我们还是要早做准备。” 听至此处,殷昭也转过身沉吟片刻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大丈夫立于天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是时候该与父亲摊牌了。” “秋天到了,该起风了。” 第2章 梦回千年前(二) "公子,大人命小人请您去书房。"小厮急急忙忙从花园的飞廊小跑过来,快步走上湖心亭禀报殷昭。殷昭同裴阳对视一眼,淡淡回了句‘知道了’便让小厮下去了。 "昭兄,朝堂恐怕要变天了。"裴阳正襟危坐难得神色认真的说道。 "山雨欲来风满楼,你回去加快进程尽快掌握那些门庭派系的底细,时不我待,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哈哈哈,昭兄要说咱们兄弟几人我最佩服的还得是你,搁别人都火烧眉毛了,您依旧能羽扇纶巾闲庭信步,唉,我裴某人就是劳累的命,本来还想找你讨杯伯母的桃花酿,如今看来今日这酒是喝不成了。" 殷昭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小巧的锦盒递给裴阳,"伯父寿辰快到了,我无法露面你替我转交。" "喔,什么好东西,还神神秘秘的…"裴阳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锦盒"寒山玉!我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居然在你手里!兄弟够意思,即便你什么都不送,我依然能为你肝脑涂地。" "哦,那东西还我。"殷昭向裴阳伸出手来,惹得裴阳怀抱锦盒连连后退"我就是和你客气一下,你怎么能当真呢,好啦,我赶紧去办你交代的任务,就不久留了,不用送了。"说罢根本不给殷昭说话的机会,裴阳就如一阵风般的离开了。 殷昭看着裴阳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任谁能想到大商巨贾裴家少主居然是天下第一情报汇聚地明月楼的掌柜人,而自己这个与裴家明面上毫无交集的王公子弟居然是明月楼真正的主人,五年了,明月楼从无到有,织成今天密不透风的情报网,真正做到了监控天下。而自己真的能在这风云诡谲的漩涡之中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重回殷商盛世吗? 这是十几岁的少年无法确定的答案,也许是这时的他不曾想像到的海晏河清,天下安宁。也许只有十八岁那天的秋风红叶见证这位殷商王朝未来足以媲美先祖的一代雄主那无法与他人诉说的心事。 小乙书房 书房中桌案之上布满书简,房中的香炉中燃着沁人心脾的檀香。殷昭进入书房时见坐于书案之中年男子正神情专注的看着手中的书简,殷昭向其恭敬行礼,"父亲,听闻您寻我,不知父亲有何事吩咐。" 殷昭出声询问,殷子敛这才恋恋不舍的从书简中抬头 ,慈爱的看着眼前长的愈发出众的儿子说到"昭儿,最近民间流传的《盘庚——三篇》你看过了吗?" 殷昭恭敬的回答道"回禀父亲,昭儿已读过了。" "哦,既已读过,那昭儿如何看?" 子敛丝毫不意外自己的儿子已然读过,俗话说知子莫若父,自己儿子从小便胸中有沟壑,对于国事敏于常人从小到大无论文治武功样样卓异。 看着儿子想起他刚刚学武的样子,小小的人儿,身高刚到自己大腿的昭儿蹲马步蹲到两条腿直打哆嗦,却仍然不肯停下,夫人看不下去要扶他歇歇,小昭儿却仍然不愿停下,只仰起自己稚嫩的小脸冲自己母亲讨好的笑笑,执着小奶音说到"母亲不用担心,昭儿还可以坚持,父亲说昭儿要做男子汉才能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这样才能守护大商守护百姓。" 夫人嘴角含笑听着他这番'豪言壮语'有一瞬真的感觉这小小身躯中蕴藏巨大的能量。 谁曾想那时用最直白的话语所描述的志向却成为了这小小少年日后用波澜壮阔的笔墨所书写传颂千年的绝美华章。 第3章 王位争(一) "父亲"殷昭出声使子敛从回忆中回神,看着儿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笑了笑说道"昭儿,有话直言,你从小无论在外人面前如何沉稳持重,一到我和你母亲面前就原型毕露,一看就知,心事全写脸上了。昭儿,父亲虽不知你心中所想,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无论何时父亲永远在你身后,”子敛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做你的依靠。” 殷昭听到父亲的这番话,孤寂的心中划过一股暖流,长久以来的孤军作战本以为自己想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且风险极大自己一直不希望家人因为自己的抱负遭受无妄之灾,所以这几年来一直是暗中筹划,无论是成立明月楼还是谋划朝堂这些一直都是自己默默承受未曾向至亲吐露半分,而今前朝大势将至无论如何自己也打算向父亲表明态度,只是没想到父亲即。竟会如此理解自己。 殷昭郑重向子敛施了一个大礼随即说道“父亲,如今朝堂不稳,贞人之党垄断神权,冢宰世家垄断政权,君王之权旁落,施政不通民不聊生,而且当今王上有对朝政得过且过,长此以往大商的朝堂就成了那些奸佞的一言堂,王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这些奸佞蚕食殆尽,这样下去就会内外无宁,大商的边境从来就不安宁如群狼环伺,到时候内忧外困殷商危矣!” “父亲常教导我读书明理、习武求义,理,为家国大理;义,为守土卫国、保境安民之大义,如今国将不国民生难安,百姓们追忆先祖无非是后辈失责,打破了先祖夙兴夜寐宵衣旰食为百姓创造的美好生活,这何曾不是百姓在向大商王朝示警。” 子敛看着心情激荡的儿子,无奈的叹息一声说道“依昭儿看,当今局势为之奈何?” 殷昭沉吟片刻还是向父亲坦明了心中的想法“儿听闻,王上前些日子曾召见父亲,虽然父亲一直不曾明言大王召见所为何事,但昭还是希望父亲能为天下百姓,能为殷商江山顺势而为。” 此言一出子敛心头一跳,王兄传召所议之事连身边近侍都不曾知晓,自己的儿子却如此敏锐的猜透了因果,思及此处不免又抬眼将儿子打量一遍,昭儿的天资自己从未怀疑过,这孩子自幼沉稳干练、聪慧明德,从教他读书识字起,自己就告诉他要做心中有天下,胸中有大义的人。只是时光犹如掌间沙,转眼间那个由自己手把手教他练字的孩童已然成长为心怀天下的少年郎,而自己已然在漫长岁月的蹉跎下渐渐磨平了棱角,也慢慢遗忘了曾几何时年轻时的自己也如昭儿一样是个心怀苍生,志有四海的少年。 是了,昭儿猜的不错,前日大王密诏入宫所商议的就是传位之事,当下王兄膝下无子,又于病榻缠绵,王兄有意将王位传于自己,可是那一刻自己犹豫了并未马上答应下来。 准确的说是自己从未肖想过王位,从未想卷入过朝堂纷争。于公,自己应当铁肩担道义,将这乱世迅速整顿,以防再拖下去任其做大动摇大商国本;于私,自己真的不想让家人接触王室的阴谋诡谲,这世上没有人比王室中人更了解王权,王权是把两面带刃的刀,看似可以杀敌,却也可以自戕。 第4章 王位争(二) 这世间最美的事物,往往也是这世间最毒的东西。权利和尊荣这两样,古往今来有几个人能抵挡住他们的魅力而不去争相抢夺,又有多少人为它们争的面目全非兄弟阋墙互相残杀,那是因为它们可以带给人所想象的一切。 满足人心之中无尽的虚荣,让人渐渐耽溺其中迷了眼失了心,让人被欲望所支配变得面目可憎,自己不再认识自己。所以这也是自己当年拒绝王兄盘庚的原因。 是了,当年王兄并不看好小辛,想让自己接王位享国祚,可自己以‘上有贤兄,不敢妄行悖逆’婉拒了王兄的授位,可如今听了昭儿的话回想当初,自己又是否真正选对了呢? 这些年看着朝堂混乱,百姓怨声四起,王兄这些年在王位上的所作所为确如当初先王所言难堪大位,而自己游离于王权之外,又真的能置身事外吗?看着那《盘庚——三篇》又真的能置若罔闻无动于衷吗? 小乙走到窗前望着王宫的方向沉吟而立 ,负手背后,手掌渐渐握成拳,仿佛下定了决心,坚定了自己多年来不肯迈出的那一步,落子无悔。 明月楼 月上西楼,华灯初上 ,王都北蒙的街头热闹非凡,街上的行人川流不息,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护城河两旁的商铺彩灯高悬,这其中最为热闹的明月楼在这王都的夜色中最是璀璨。 明月楼,楼如其名宛若琼台孤玉盘,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夜晚中琴音不断歌舞不停,这明月楼可谓是 美人一笑值千金,垂罗舞纱扬胡音。 玉杯金盏琼浆酒,温柔乡里英雄冢。 这明月楼聚集了美食美器美人,台上轻歌曼舞美人玉腰,台下则是权臣贵胄推杯换盏,这里是权贵的中意之所,可任谁也想不到这只关风月的明月楼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暗网将朝堂上的辛密,朝臣之间的关联无一遗漏的收入网中。 明月楼二楼,裴阳手执玉盏美酒立于画廊冷眼旁观台下的荒诞,就在这时掌柜忠叔快步走来向其耳语几句,裴阳将掌中之酒一饮而尽吩咐了句“让邱月、沧澜按原计划行事,切记不可打草惊蛇,那个老狐狸可不是好糊弄的,让她们有事即时来报,下去吧。” “诺。” 待掌柜的走后裴阳看着画廊下的权贵纵情欢歌游鱼戏水的样子,冷笑了声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润如玉只有一丝阴鸷浮于眼底“好戏刚刚开场,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 同一片星空易地而处便是不同的景象,映月之下的王府中便是如水清凉,秋季的夜晚在萧瑟之中带着一份肃穆的苍凉。 子敛提着烛灯屏退了下人,独自一人迎着月光漫步,走着走着便来到了殷昭的庭院看着执剑习武的儿子,那一招一式张弛有度进退自如,攻时雷霆万钧,退时脱如狡兔;剑势而起如秋风扫落叶,洋洋洒洒红叶纷纷落,却又抽身如龙去片叶不沾身。 "好好好…"子敛不禁为儿子鼓掌称赞。 "父亲,夜深露寒,您怎么来了。"殷昭说着不由上前将自己放在石桌上的披风拿起为父亲披上。 "不碍事,唉,想不到转眼间我儿长大了,也懂得照顾父亲了,想起你小时候每次习完武总要赖着父亲给你擦汗,眨眼间当年的小不点也长成了翩翩少年郎,剑势也不在如当年稚嫩,已然有猛虎下山之势了。" 子敛拿起石桌上的汗帕细心的为儿子擦去额间流下的汗水。 提起幼时糗事殷昭沉稳的脸上难得的有了丝少年的青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喊了声"父亲,您怎的还记得这些事,还记得这么清楚……"声音越说越小。 ‘噗嗤’子敛不由得笑出了声,"你这孩子平日心思太重太过沉闷,这时倒有几分年轻人的朝气。 人不青春纯枉少年嘛,好了不打趣你了,父亲过来是想问昭儿一个问题。" "父亲请讲。" 子敛拿起儿子刚刚放在石桌上的剑,轻拭剑身,挽过剑花剑指苍穹,"昭儿你可知这世间最好的剑客最后会败给谁吗?" "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天下如同奔腾江流,从不会因谁而停止奔流,如稍有停滞,便会被后来者居上。"沉吟片刻殷昭认真的看着父亲说着心中所想。 "昭儿,你要知道天下万物相通相行,专长者往往死于专长,不是他们不擅专长,而是他们耽溺于自己的专长,却不知早已一叶障目如坐井观天,他们受困于自己的方寸之地,而这方寸之地便是他们生命的囚牢。 当年舜帝所施画地为牢之法,其实要比如今最结实的牢笼要高明的多,不在囚身而在囚心。 昭儿,为父愿意圆我儿鸿鹄之志,但你也要接受父亲对你的历练,你可答应?" 殷昭激动的双手相握向父亲施了一个大礼道"父亲,儿子穷极一生只求海晏河清天下一统为此儿子百死不悔,多谢父亲给昭儿一个机会光明正大的去实现心中所求的机会,无论父亲如何历练,昭均坦然接受。" 子敛听着殷昭的话心有所感不禁眼眶泛红,激动的拍着儿子的肩膀,看同自己一般高大的殷昭,满怀欣慰的说"好!我儿不怕吃苦,心性坚韧,不惘为父多年教导的苦心。" "那当然,虎父无犬子嘛!"殷昭不禁道。 父子俩相视一笑,并肩而立,望着那灿如烟海的满天星辰,也许在不久的未来又一颗帝星会在这如幕夜空中大放异彩,不容直视。 第5章 兕国公主(一) 殷商方国 兕国 劲风萧萧起,黄花牧草香。 远眺琼台现,回勒骏马缰。 大商王朝自其祖成汤而起经数代帝王励精图治不断扩充下拥有几十个附属国(方国),而在这众多附属国之中殷商北部的方国最为富庶繁盛,此地为兕。 兕国是商王朝的传奇在归属殷商不足百年的光景中实现了朝堂清明百姓安居外无敌扰的盛况。兕国不仅拥有无数战马、牛羊、辽阔的草场,更拥有繁盛的经济商区。这里民风质朴,政通人和,国力强大 ,其国都的繁盛不亚于大商王都,来往的各国客商熙熙攘攘,在这里汇聚了各具特色的地方建筑更是象征着各地方文化大融合的集中体现。 站在街区观景楼处眺望远方可以清晰的看到远方恢宏的兕国王宫,"碧波琼台鸳鸯瓦,敕勒川穹饰红妆",此时的王宫被装饰得鲜艳热闹,好似要以最好的姿态等待着她的英雄凯旋,归来。 … 王城和王宫的九门均开,几支内侍队伍正有序的向分列街道两侧迎接大军凯旋的百姓分撒喜钱。随着欢呼声越来越大,雄壮威武且整齐有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只见队伍最前方的男子身着寒光战甲 ,腰佩錾金瑞兽宝剑,目若朗星眉如刀,眼神犀利仿佛只此一瞥便能看透人心,眸中的冷漠与那通身冰冷的配饰融为一体,倒是无形中削减了几分惊艳的相貌带来的旖旎,多了几分"将军穿金甲,寒光照铁衣"的硬朗气质,这也许就是浸润沙场之人才能有的肃杀之气。 正在此时"嗖"的一声,一朵荼靡花向马背上的男人袭来,只见那男子反应极快伸手便将荼靡接入掌中。 "哈哈哈…"伴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从人群中探出身来,只在看清她容貌的那一刹那,众人眼里掠过惊艳。 那女孩肤若凝脂,漂亮动人,五官精致的小脸完美得无可挑剔,但见她一身火红衣裙如同盛开的曼珠沙华美丽而又热烈,那小女孩目若辰星脸上带着一抹狡黠的笑,双手叉腰,那姿态宛如一只干坏事得了逞的傲娇小狐狸,再配上那银饰抹额的清脆声响衬得少女愈发娇俏。 看到女孩的片刻间,男子冰山的面容顿时浮现一丝宠溺却略带无奈的笑容。 "你看,你看,大公子笑了。" "你这么激动干嘛, 又不是朝你笑的。" "就你话多,即便不是笑给我看的也不影响我仰慕大公子的神颜。" "哎哎,你们别吵吵,这街前少女是谁呀?大公子怎能容忍她的无礼,还不加责怪如此纵容,难不成是大公子的家眷? 不对呀没听说兕国大公子成婚了呀,这哪来的孩子。" 正当围观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着眼前的这一幕,这时一个人接了话"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一看就是外地来的,这是咱们兕国公主,大公子的嫡亲妹妹,话说这位小公主可是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尊贵人儿,咱们大王子长年征战身上带着生人勿近的杀气,任谁都受不了那浑身的冷漠,远观一眼我都全身冰凉,可是凡事都有万一,俗话说得好"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就这样一个人面对小公主时,那是犹如冰山融化,春暖花开呀…"街道上夹道欢迎的百姓们和看热闹的来往客商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热闹。 第6章 兕国公主(二) “阿兄,阿兄,你终于回来了,阿好好想你啊!”那红衣少女如雏鸟归林般跑向骑着高头大马的兕寒,只见兕寒伸手一揽便将少女带上马背拥入怀中,无奈的在小妹的脑门上轻敲一下。 “你呀,古灵精怪,又瞒着阿爹阿娘偷偷跑出来玩,等闯了祸又拉我去背锅。” “阿兄不识好人心,我明明就是来迎你凯旋,阿爹阿娘都还是在宫中等你,你阿妹我都去宫相迎了,这么大的诚意你居然不奖励我还要凶我,哼!臭阿兄!阿妹我生气了!” 兕寒打开手掌拿着刚接的那荼靡花递到阿好面前"这就是阿好的"诚意"?" 阿好漆墨般的眼珠滋溜滋溜的转了转一脸讨好的对兕寒笑道"阿兄啊,你莫要小瞧这朵花,它可是你阿妹从阿娘精心培育的花园中摘的,那花园中的花都是中原客商进贡的珍惜品种,咱阿娘平日有多宝贝她那花你可是知道的,我从那摘花送你,可谓是虎口拔牙。" 兕寒一脸‘看透她’的样子盯着她,阿好不自在的干咳一声"好好好,服了你了我招供,我摘了些花草编了个花环,不小心多摘了几朵,又恰逢王兄凯旋而归,就借花献佛…"声音越说越小。 "顺便借机让我背锅。"兕寒一句问鼎点明要害,阿好不禁鼓掌"佩服佩服,不愧是我兕国军中鬼才,这双如炬慧眼果然能观人心,辨是非,审时局,断战机,阿妹自愧不如, 赞叹阿兄之情如滔滔江水奔腾不息。" "停停停"兕寒打断了她,"少拍马屁,小心拍到马蹄上,摘了一堆花送我一朵花,就让我背个锅,你这小算盘打的够响,唉,反正从小到大都是给你背锅,我已经麻木了,也不少这一件了。" 少女一听目的达成,喜笑颜开的抱着兕寒的胳膊"好哦,我就知道我心胸宽广,俊美无双的阿兄一定是人美心善疼爱妹妹的好阿兄。" "哎,替你背锅就是好阿兄,敲你脑门就是臭阿兄我摊上你这个闯祸精真是好命苦…" "哎呦,别掐我!"阿好拧了几下兕寒的胳膊,"哼"了声"还说不说?"阿好"气势十足"的威胁道,殊不知这般模样在兕寒眼中更显娇俏可爱。 "好好好,不说了,我妹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巾帼不让须眉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来而不往非礼也,那阿兄要送小妹什么呢?" 兕寒被她无赖的样子气笑了,"闭眼,坐好。" 阿好听他这么说赶紧乖乖坐好,不多时就感觉脖子一凉有什么东西带了上去。 "好了。"兕寒出声提醒,阿好睁开眼看向自己的脖子,"这是,狼牙。" "没错,这是狼王的獠牙,传说狼牙辟邪,希望我的小公主平安喜乐一生无忧,怎么样,我的小公主这份礼物喜欢吗?" "喜欢喜欢,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喜欢就好……"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嬉闹着打马朝王宫方向奔去,年少的青春总带几分肆无忌惮的烂漫,一如荼靡始于春末,不与群芳争春晖却在蔓草浸染的大地上以一种强有力的姿态展现自己全部的生机,化作天地间最为独特的人间春色。正所谓荼靡不争春,寂寞开最晚。人间芳菲尽,馥郁一引香。 "此生棠棣开荼靡,三生荣华不如你",无论沧海桑田,这春色中的一枝独秀永不凋零,她会飘向天际浸于识海成为穿越时空的往生印记。 第9章 王位更(一) 殷商王都 北蒙(安阳) 公元前1272年,殷商王朝小辛帝于商都安阳病逝,王诏遗命,命其弟殷子敛继位为帝,着玄金龙袍,执玉笏于大商王宫承乾殿举行加冕大典,受百官朝贺。 承乾殿 "天曰昭昭,灼灼其华,神凤临世,佑我殷商,君子之行,德被万民。 上袭尧舜之德,谦奉先祖之训,谨遵天神之谕。恭迎新帝登基,新帝加冕!" 随着司仪大臣读完登基祷词,文武大臣分列承乾殿大殿两侧,新帝殷子敛缓步走入殿中,行至殿内御阶前行加冕礼。 "新帝已立寰宇即清,盖追先祖之懿德,今有殷氏子孙子敛,恭谨有礼,秉性纯良,恺悌君子,人品端方,仁爱宽厚,深明大义,堪担神器,天地泰康,今承先王遗诏登基,问卜神灵,神谕大吉,加冕冠。" 大祭司从司仪官手中接过冕冠为跪于阶前的殷子敛加冕。礼毕子敛迈步走上王座,两侧宫人闭扇,待小乙帝端坐后开扇临朝。 文武百官行参拜大礼叩拜新君,"王上万年!" "众卿平身。" "诺!" 小乙帝目光扫过众臣,沉吟片刻开口道"我大商自先祖成汤伐桀而兴,先祖义旗一举则万民安止,天下义士箪食壶浆赢粮影从,沧海桑田几经沉浮。 大商有过辉煌,也有过跌宕,孤今日坐于这王座之上,深感祖宗基业来之不易,肩上之责重于泰山,思及此处寝食难安卧榻难眠,生而为王若是不能拯生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躬身自省以己之身以正天下,那便是愧于先祖,不配为王! 遂思之再三孤决定以身作则从王室开始,传孤王谕,从即日起王室上下开源节流,宫中开支一切从俭,遣返先王在位时期搜集的民间美女,日后如无王谕各地方不可擅自做主进献女子入宫,朝中上下躬身自查反躬自省力克前朝陋习,晓谕朝野内外。 诸卿皆为我大商肱骨之臣,孤望众卿皆与寡人同德,同心,同行! 故而孤盼诸卿为国献策为君分忧,知无不言,诸卿能做否?" "臣等谨遵大王谕,为君分忧,知无不言,鞠躬尽瘁。" … 明月楼 暗室 "昭兄,如今大王登基你也被敕奉为太子,这盘棋我们是要下出头了。"裴阳手执白子殷昭执黑子,手起子落局成。 "你真的认为当今时局利于我们吗?" "难道不是吗?如今我们可以深入朝堂不再如当初冷眼旁观无能为力,而现在我们可以一边根据暗线汇总的朝堂各势力的分布情况布局撒网,一边拉拢朝堂的中立派,然后…" "然后将这些痈疽尽数铲除?"殷昭意味不明的看着裴阳。 "难道不可?" 殷昭撂下棋子斟了杯茶,"当初我们立于朝堂之外,敌在明我在暗;而如今我已是局中之人,敌在暗我在明,不能再置身事外了,因为我已然成为众矢之的,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裴阳,你还记得伊尹吗?" "一代名相,怎会不知。" 殷昭冷笑一声,"名相吗?确实是 ,摄政丞相一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后来又身兼大祭司,政权神权皆加之一身,朝堂官员或受其举荐或是其门生,冢宰集团如日中天,历经四代君主,可谓是"流水的君王不倒的丞相",别忘了那几个君王皆夭寿短命不得善终。" "那我们难道熟视无睹坐以待毙吗?" 殷昭放下手中杯盏,沉吟片刻开口道"裴阳,我知你报仇心切,但我们走到今天更要慎之又慎,如今王权旁落别说是我这个太子就是我父王想要顷刻间拔出大祭司还有丞相这几大世家,难如登天啊! 不过,请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外祖一家枉死,他们是忠臣定会沉冤昭雪。" 裴阳一改轻佻,正色行礼"拜谢殿下,如外祖一家能洗雪沉冤斩除祸首,我裴氏一族为太子马首是瞻。" "好,你我兄弟无需多礼。" "礼不可废,"裴阳又恢复轻佻之色 "话说成为殿下之后感觉如何?" "唉~高处不胜寒啊。" … 祭司府 "大祭司,大王登基大典上说的话您怎么看?" 大祭司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冷哼了一声,"不过困兽之斗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个曾经的闲散王族,还能翻出天去!哼 ,别忘了自古王位皆是受命于天,而承天命传神谕之人是我,今日我能授他王冕,明日也可授给别人,司礼啊,去给宫中暗哨递个消息,让他们如有风吹草动即刻报来,还有太子宫中也不可掉以轻心。" "大人,太子不过还是孩子,咱们是不是草木皆兵了。" "哈哈哈,草木皆兵?老虎再小也是要吃肉的,因为凶猛嗜杀那是野兽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 第7章 英魂祭(一) 兕国王宫 昭阳殿 此时的王宫,各处都装饰着喜庆的红绸,十六只圣兽战鼓及鼓手分列殿前阶下两侧,大祭司执杖而立,文武大臣分列君侯大妃身后两侧于御阶之上,昭阳殿前空场的正中央安放着祭司大鼎,香案烛火,一切准备就绪,只等英雄归来。 … "大军马上就到了,怎么不见阿好来迎她王兄?"兕国君侯兕仲身穿赤色金纹瑞兽锦袍,头戴七宝冠冕站在御阶之上,询问身侧内侍,而内侍一副为难的样子说不出个所以然,就在这时站在身旁的大妃开了口。 "王上莫急, 阿好准又偷溜出去,上街迎她王兄去了。" "这丫头人小鬼大又有主意,再过几年怕是连你我都管不住她了,是时候加些教习课程,再多请几个文武师父,看她还能有心思调皮。" 大妃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兕仲无奈的摇了摇头,"阿郁这么看着本侯干什么?本侯又没说错,这丫头是该收收心了。" "君侯这话说的连我都不信,谁人不知这王宫上下最宠这皮猴的就是您,现在您嘴上说着请夫子约束她,等过不了几日,最见不得她受罪的也是您了。" 兕仲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哎,这也不能怪我喜爱这丫头,阿好天资聪颖,从小到大无论教什么都学的很快,尤其对国政见解独到,有颗玲珑心,能言善辩连这些老臣都说不过她。大臣们都说女儿肖父,阿好身上有本侯年轻时的风采,阿郁你说这样的掌上明珠本侯如何不爱?" 大妃摇了摇头轻笑道"君侯您看这还没人说阿好什么,您都快把女儿夸出花来了,这要是有人敢蹉跎你宝贝女儿,您还不得提起金刀将人痛打一顿。" "哈哈哈,知本侯者吾妻也!"高台之上愉悦的氛围,群臣早已见怪不怪了。谁人都知兕国君侯与大妃少年相识青梅竹马,成婚多年来依旧感情甚笃情比金坚,两人膝下育有一子一女,容貌迤逦文武双全,是各国公子贵女联姻的首选。 "君侯,大公子与公主已入宫门马上就到大殿了。"这时一内侍来报。 … "阿爹阿娘!阿好将阿兄迎回来了!"还未等内侍说完,就看到那少年将军马背上的红衣少女朝远在高台上的父母边挥手边大声唤道 ,这时还不忘用另一只手拍拍兄长握着缰绳的手臂催促着,"阿兄快点,我都看到阿爹阿娘了。" "你呀,母亲真没说错,你就是个皮猴,没有一时能安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征西大元帅班师回朝呢。" 兕寒嘴上虽是嫌弃着,但双腿不由得夹了夹马肚子加快了速度。 "阿兄,你莫要小瞧我,我阿好,你兕寒的妹妹早晚会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位也是最厉害的一位女将军, 到时候由我保护阿兄。" "好,阿兄等着被阿好保护的那天。"兕寒一脸宠溺的看着妹妹,两人相视一笑。 红衣少女于马背上的一句戏言,却使得经年之后一代王朝女战神的形象瞬间鲜活,也正是此时少女不经意的一句话,让属于她的辉煌传载千年德被千古。 第8章 英雄祭(二) 谈笑间一行人已走到祭司大鼎前,兕寒带着阿好及一行副将翻身下马,接受大祭司的洗尘,祝祷并向天神敬香。 兕寒从怀中取出战神面具,放于祭司香案上,金色的战神面具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却又散发着圣洁的光泽,让人从内心深处顶礼膜拜,并愿献上此生最大的虔诚匍匐在它脚下。 兕寒拿起香案上已由司礼官满好酒的青铜樽,"这第一杯酒敬天神保佑,我兕国西征凯旋大败戎狄 ,让我兕国百姓免于流离战乱,骨肉分离。"兕寒说完便将青铜樽中的酒洒于地上,转手又从香案上取来第二樽酒。 "这第二杯酒敬我兕国的战士,"将士百战死,英灵铸铁衣",征战一年来我们斩杀无数敌将但是那西北的戎狄之地同样也染尽了我兕国将士的鲜血,今日我们凯旋而归,而他们却永远的留在他乡,这杯酒敬牺牲的将士们,你们都是我兕国的血性儿郎,是我兕国的英雄。本帅带你们英魂归家,兄弟们,英雄们归来! "归来!归来!归来!……"殿前祭司广场上的士兵们跟着他们的元帅大声的呼唤着曾与自己并肩作战折戟沙场的战友们、兄弟们归来,回家。喊着喊着却不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浸湿衣襟。 … "这第三杯酒敬我们的敌人。"兕寒拿起香案上的最后一樽酒,慢慢转过身面向将士们。声音清冷,字句轻缓,但在此时鸦雀无声的广场上却掷地有声格外肃穆。 "敬他们一次又一次的侵犯,才让我们的勇士们在保卫家园的战役中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不可战胜。是他们点燃了我们的热血,成就了我们骁勇善战百战百胜的传奇。 那些敌将被我们尽数斩于马下,我们的兵刃在敌血的灌溉下才会变得更加锋利,而我军中所有勇士就是我兕国坚不可摧的利刃,刺穿敌人的胸膛让他们知道我兕国不可侵犯,兕国威武!" "威武!威武!威武!……"振聋发聩的呐喊一声高过一声响彻云霄。 热血将军百战兵,那炙热而深沉的家国大义感喟在场的每个人,同样也在阿好的心中打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直到经年之后同样站在点将台上的她,回想起当年的情景,宛如回溯时光又见到那个面带战神面具的少年将军还有他的将士们。 … 兕寒拾阶而上,在君侯和大妃面前站定,行跪拜大礼,"阿爹阿娘,儿子幸不辱使命击败敌军,携众将得胜还朝,这一年来让阿爹阿娘惦念了。" "寒儿,快起来,让阿爹阿娘看看可有受伤。"兕仲一脸慈爱的扶起儿子,一旁的大妃眼角含泪连忙用衣袖轻拭,"寒儿,这一年来虽说战报不断,但是数次鏖战战况惨烈,阿娘生怕战报传来不好的消息,哎,如今我儿能带着我兕国儿郎平安归来,娘心中的这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父母在不远行,儿子领兵在外让爹娘担心了。"听罢兕寒的话,大妃眼看又要落泪了。 "阿爹阿娘,我早就跟你们说了,我给阿兄卜了一卦,卦象大吉,阿兄定能得胜还朝,让你们不要担心你们就是不听,女儿我的占卜之术可是师承大祭司, 何时失误过。"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便惹得兕仲哈哈大笑连身侧的大祭司也但笑不语,看着小公主娇俏的模样心中却是喜忧参半,自己能看的透这世间人的命格,唯独小公主的命格自己不愿面对,阿好是翱于九天的凤凰,命格贵不可言,凤凰出,清寰宇,镇长空,但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即便是九鸾飞凤也必须承担命运馈赠所要支付的沉重代价。 "你这皮猴,阿爹还没计较你偷跑出宫的事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孤的阿好的确有祭司的天赋,也是大祭司教导有功。" 兕仲的话将大祭司的思绪拉回拱手道"臣只是尽了教导之责,是小公主天赋异禀聪颖好学,臣不敢居功。" "大祭司过谦了。"兕仲转而又对阿好说"既然如此,那么就功过相抵了。" 随后兕仲招呼众大臣携大妃向大殿走去,只听身后炸毛的阿好一脸悲伤的咆哮,"阿爹!!! 说好的占卜正确就奖励我自由出宫的,君无戏言! 您怎能言而无信呢?哎哎,阿兄阿娘!你们别走,给评评理……"阿好紧追着他们的身影朝大殿走去。 "哈哈,小公主怕是又让君侯骗了。" 只余众人渐行渐远的笑声挥之不去,却也温暖了这乱世的悲凉。 第10章 王位更(二) 兕国王宫 重华殿 "君侯,大公子到了。"内侍向兕仲禀报,兕仲还在继续批阅奏章并未抬头吩咐了句"请大公子进来。" "诺。" 不一会兕寒进入大殿到兕仲面前屈身行礼,"父君,您叫我来有何事吩咐?" 兕仲听到声音不由抬头,"寒儿来了,来快坐,"说罢兕仲拍了拍身侧的坐位, "大商新帝登基而今已有五年了,当年他登基匆忙并未让诸侯国去王都朝贺。" "父君,儿子知道这件事,当年您还在战场上与从西境来的胡人交战。" 兕仲放下手中奏章随即说道"新王殷敛同先王小辛一样都是盘庚的兄弟,据说当年商王盘庚弥留之际本想传位于才华横溢谋略天赋的子敛,只可惜他不恋朝堂,只想做个闲散人,可如今他重返朝堂怕是胸有雄韬壮志难平吧。 尔后的朝堂定是一番风雨,咱们方国自先王与大商达成附属盟约,这几十年来对外鞭笞强敌侵扰,于内依靠大商的来往客商使兕国成为周边众多附属国中最强大的存在。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要清晰掌握域外诸国的政局,"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我们身上肩负的是兕国百姓的安危。在其位,享万民供奉,就要谋其政,待万民如子女。所以,寒儿为父打算派一队使臣恭贺新帝登基,顺便打探局势,你看…" "父君"兕寒打断了兕仲的话,"父君,让儿臣带队去吧,一来向大商表示我兕国的重视和敬意; 二来儿臣常年领兵出征对时局变化敏于其他人,儿臣亲自去能准确的带回更有用的消息; 三来儿臣听闻新帝太子殷昭文武双全,儿此去安阳看是否能与其结交,顺便殷商朝堂是否真如传言一样王权旁落冢宰擅权贞人乱政?" "我儿说的不错,这的确是为父想让你走上一遭的原因。想当初商王盘庚雄才伟略人品贵重,宅心仁厚,爱民如子,你祖父与与他不打不相识又惺惺相惜,于是便于他歃血为盟,就这样两国结为兄弟之国。 只可惜盘庚的后继之人将一个好端端的盛世变成如今这番国将不国的颓败之相。现在子敛继位 奉行节俭王室上下开源节流,而且他还将小辛在位期间收入宫中的美女全都遣散了。 他是要延续盘庚盛世,可是难啊!难啊。时光如白驹过隙,日月如落花流水,寒儿你知道这世间最难做的事是什么吗?" 兕寒从桌上拿过茶壶为兕仲斟了盏茶随即说道,"守业更比创业难。" "不错,先人之辉只可学不可追,一但为效仿先人乱了心绪,急于求成那紧接着就是灭顶之灾。你此去安阳只需要带上眼睛和耳朵," 兕仲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耳朵接着又说"这次你去代表的是兕国是为父,谨言慎行不可轻做承诺,无论是王室还是权臣,他们说他们的你说你的,总而言之,敲打也好拉拢也罢,我自岿然不动。静观局变!" 兕寒拱手而道"父君所思所虑儿臣明白,其中关键要害儿臣会注意的。" 兕仲欣慰的拍了拍身侧兕寒的肩膀, "好!我儿心思缜密为父放心,就是你刚从战场归来身上旧伤未愈,父亲担心你太过劳累身体吃不消啊。" 兕寒无所谓的笑了笑"儿身体已无大碍,可以为君分忧了。" "那就好,随行带好巫医方便调理身体,为父再选几个机灵的侍从随你去做你耳目顺便照顾你饮食起居。" 兕寒无奈的撇了撇嘴,"阿爹,儿子久征战沙场没那么娇气。" "哈哈哈"听到兕寒的话引得兕仲大笑,"阿爹的雄鹰长大了,能跨云海穿苍穹了,可是儿呀,等你何时成家为人父母时,你就知道了,在阿爹阿娘眼里无论你多么强大却依旧只是个孩子。" … 待兕寒与兕仲商议完出使事宜,兕寒走出大殿时已是日照残阳,红霞似火,站在大殿的高台飞廊之上看着霞光万里不知不觉总想起战场上的情景,哀鸿遍野鲜血遍地,如同大片大片盛开的彼岸花。 残阳似血,霞似彼岸,这片大地上每天都上演着不为人知的生离死别,都说久经沙场的人早已没有了那颗同常人一样多愁善感的心,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冷酷的冰冷无情,可对于兕寒来说身上所浸染的杀伐之气,宝剑上所沾染的鲜血均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平安喜乐,安居乐业。更是祖祖辈辈所经营的家园,是繁华尘世间最美的万家灯火。 第11章 王位更(三) 兕国王国 月华殿 "阿娘,您这一天翻来覆去的看这些美人画像,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为父君广开后宫呢。" 阿好一袭藕粉色的轻罗流仙裙,青丝披肩斜插一支镂花海棠錾金步摇,双手托着下巴支在桌案上,"皎皎兮似轻云蔽月,飘飘兮若流风回雾",只见她盈肌赛雪,双目含星,初见倾城的美人面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 真应了这么一句"沉鱼落雁鸟惊喧,花容闭月花愁颜"。身有倾城不自知的阿好此时正百无聊赖的瞅着母亲不厌其烦的看着桌上堆满的一幅幅美人画像嘴里还时不时的点评一下。 大妃听到阿好的话之后这才从画像上抬眼无奈的给阿好一个脑嘣,"你这个丫头净不着调,我这是给你阿兄相看呢,你阿兄一天到晚脑子里只想着打仗,先不说这身上留下的一身伤病,他就这么天天过着刀尖饮血的日子,我也一天天跟着提心吊胆,所以我和你阿爹商量过了,今早让他成家收心。 所以呢,这才从各国贵女中精挑细选,给你王兄订门合适的姻缘,往常和他一提到娶亲他就说先立业后成家,如今他勇冠三军成兕国统帅了,不能再拖了,这次说什么也得给他选个合适的。" "阿娘,姻缘,姻缘,是可遇不可求的,正所谓"世人如浮云,浮云莫去求。斯人如彩虹,遇上方知有。"阿兄的婚事还得他自己同意才行,两心相依才能美满, 就像您与阿爹那样"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双向奔赴,方得始终。" "人小鬼大,你就是变着法的给你阿兄打掩护…" "阿好又在给谁打掩护?"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妃话音刚落兕寒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随即说道。 "阿兄你来了!"阿好"嗖"的一下从蒲垫上站了起来,就跟看到救星一样的跑到兕寒身边抱住了他阿兄的胳膊,小声地和兕寒嘀咕,"阿娘要给我挑嫂嫂,带着我看了一天的美人图,你好自为之,自求多福吧…" 大妃从容淡定的从桌案上端了盏茶,喝了口随即说道"你俩商量完了?说完了就过来,寒儿过来娘有事要对你说。你俩都过来坐下。" "是,母亲。" 兕寒一听整个人都僵了一下,脊背都绷的笔直,阿好无奈的与兕寒对视了一眼,只好乖乖的拉着兕寒坐下。 只见这兕寒在大妃身侧如坐针毡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紧张"二字,阿好强忍住笑意,这时兕寒一个眼刀抛来,阿好彻底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可是头回看到自己那"剑斩敌首如探囊取物,万军丛中如观鱼赏花"的阿兄身上能出现这等如临大敌的囧态。 不过玩笑归玩笑作为最好的妹妹,自己阿兄的面子还是要适当的顾及一下的,随即轻咳一下轻迈莲步乖巧的坐到母亲的另一侧,看着阿兄那充满怨念的眼神,回了一个"我看好你"的安抚式微笑。 大妃全程围观这兄妹俩一来一往的眼神交锋,只当做全然不知,随手拿起桌上的画,转而对兕寒说道,"寒儿,原本三年前你就该议亲了,那时你以边境未平,好男儿以家国为重回绝了,如今你得胜还朝,边境之忧也已解决,是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大妃边说着边将画摆好在桌案上 , "来,你看看这些都是娘亲为你精挑细选的各国贵女家世样貌个个出挑,寒儿,娘不想逼你,只是当年你父君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有你了。 再则战场刀剑无眼凶险异常,你父亲和我商量让你逐渐接管政务,成了家好让你收心,这些年你征战在外,你父君宵衣旰食兕国才有了今日的盛景。 如今我和你父君年纪见长。每次你征战我们都提心吊胆,不见军报不能安心,寒儿也当替爹娘多考虑些,让我们早过几年含饴弄孙的日子,这样不好吗?" "哎呀,阿兄你就答应了吧!大不了以后你守家安民,我大杀四方。" "你闭嘴!" "你闭嘴!" 大妃和兕寒异口同声的说道,大妃重重的拍了下阿好如嫩藕般的柔荑。 疼的阿好连连求饶,"哎呦!娘你轻点!" "知道疼了,我就是要打你这个说话不走心的丫头,从古到今你听说过哪个女人上战场的。 我和你父君培养你文武兼习就是为了让你开阔见识,日后嫁人本事傍身,让夫家不可轻视使夫君敬之爱之,使你在家宅后庭地位稳固生活顺遂,你可到好惦记着把你阿兄从战场上召回来,你又替他跑到战场上打打杀杀,哎! 你们俩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兄妹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都流露出一丝彼此都懂得的无奈。 兕寒赶紧转移话题,"哦,对了阿娘,今天来是为了跟您说一声,父亲让我带使臣去王都恭贺新帝登基,不日我将带队启程,后面几天我可能无暇抽身,所以今日特来禀告阿娘,也想问问阿娘有什么要让儿从安阳带的吗?" "阿兄你要去王都,什么时候走,能带我们吗?"阿好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兴奋了,也不知是谁前一秒还如霜打的花似的,现在的阿好明眸大眼,灿如星辰,巧嫣如花的笑脸上挂满了渴望。 第12章 王都朝见(一) "阿兄,阿好也想去,阿兄带阿好去吧!"阿好一边说一边朝兕寒使眼色。 然而谁料兕寒丝毫不接受她的"暗号","你莫瞧我,这事我做不了主。" 阿好一听马上调整目标转而去求大妃连讨好带撒娇, "阿娘阿娘!父君听你的话,阿娘去和阿爹好好说说,阿好相陪阿兄一起去王都,您就行行好吧。" 大妃伸手摸了摸阿好的小脑袋,"小皮猴莫要捣乱,你阿兄此去王都是去办正事不是去玩,听话莫要胡闹。" 阿好抱住大妃的胳膊摇了摇 ,"阿娘,阿好不是贪玩,祭司伯伯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真见识,再说阿好不会给阿兄捣乱的,不仅不会捣乱我还可以帮阿兄的,怎么样阿娘考虑考虑吧。不然,我,我就偷偷的跟着阿兄去。" 大妃听着她这无赖的样子只能无奈的说"好吧,阿娘只能答应你去问问你阿爹,但你要答应我不许擅作主张,阿好可能答应阿娘?" 阿好感觉到大妃的言语松动就觉得这件事成了一大半,马上给了兕寒一个眼色,示意他帮自己说说好话。 兕寒接到阿好的暗示瞬间领会意图不忍心那如花的小脸打蔫,"阿娘,要不就让阿好陪我去吧,我会看好她的定不让她调皮捣乱,不然要是这个皮猴偷偷的跟去,那才真的是平生事端呢。" "就是就是,阿兄说的对,您就答应吧,帮阿好跟阿爹好好说说。" "阿好,你可要与阿娘约法三章,阿娘才能帮你去问,一则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能自作主张,二则如果你阿爹答应你出去你要事事都听你阿兄的,三则出去不管在哪都要带上阿蛮和阿奴,她们俩武艺极高有她们跟着娘才能放心,阿好可答应娘?" "阿好答应,阿好答应!阿好与娘拉勾。"说罢就仰着小脸伸出自己的小手要与阿娘拉勾,大妃和兕寒不由被她这副可爱的样子逗笑了,随后大妃也伸出自己的手与她拉勾,"好,娘与阿好拉勾约定,一言为定。" … 商王都 北蒙(安阳) 相府 火树银花不夜天,轻罗水袖舞翩跹。 推杯换盏高台处,谁问寒门埋骨钱。 庭堂丝竹悦耳,高台舞姿曼妙,水袖轻纱玉莲藕,琼浆催饮美人腰,相府的厅堂内高朋满座,主客尽欢,再看这满堂宾客皆是朝之重臣,各司主位皆在其中。但见众人围拱的主位之上慵懒观舞的中年男子锦衣华袍白玉冠,一副温润君子打扮,但这剑眉狼目冰冷的神色倒让这君子模样违和几分。 "相爷,今个早朝大王颁布王谕命太子监理国事,主政司正司,司礼司,依下官看来大王是要让太子收拢政权分而击之。 现在下官的司正司已经插进了钉子,下官是怕这钉子楔进去可就不好拔了,恐有倾覆之忧啊。" "是啊相爷,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今日是司正司礼两个司,明日便是各司长此以往我们就将被各个击破,说句下官大不敬的话,相爷啊!终有一日大王手中的刀就将横在相爷您的脖子上啊!相爷!"司正司礼两司主位一前一后附和着,"是啊!相爷,咱们要早做决断啊!" 众官员你一句我一句说着,但见丞相无动于衷,周遭逐渐鸦雀无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摸不清丞相的心思,生怕触了霉头。 丞相听着这两司主官的话一直只看台上的歌舞而没有说话,直到台上一曲歌舞终了,丞相鼓掌叫好,"哈哈哈,好,不愧是明月楼的头魁舞姬担得起明月双姝的称号,一个歌如莺啼,一个舞似游龙,千娇百媚女儿香,温柔乡里英雄冢。"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丞相所谓何意,又不敢妄加揣测只能随声附和,"是是是,这苍澜邱月姿容上乘,色艺双绝,咱们都是沾了相爷的光,只有在相府咱们才有此等福气啊!哈哈哈…" "方才你们说什么,什么钉子啊,鱼肉啊,若我们是鱼肉,那谁是刀啊?那要是这刀废了或是换了把刀呢?这鱼肉还砍的成吗?"此时丞相面上和颜悦色但眼底的阴鸷呼之欲出。 "来来来,诸位同僚还愣着干什么,值此良辰美景,又有佳人相伴,珍馐在盘,此情此景说这些枯燥无味的公事岂不痛哉。借此佳酿 ,诸君可愿同本相同饮今日之酒啊?"丞相拿起案上杯盏,眼露寒霜的扫过众人。 刹那间鸦雀无声,众人沉吟片刻彼此眼神交换了一瞬,众人同举杯盏异口同声的说"唯相爷马首是瞻,与相爷同进退。" 第13章 王都朝见(二) 明月楼 为有玉屏无限娇,凤城寒尽怕春宵。 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香。 明月楼的歌台之上,水袖如幕香如帐,台下觥筹交错,镂栋雕花的转角飞廊如飞云入脊,二楼梅、兰、竹、菊、云、萧、玉、暖八间厢房装饰各具特色低敛馥雅却又极尽奢华,这里皆是有价无市非权贵不可入,往右边窗外看,是一池莲花,水雾氤氲,舞榭歌台,玉纱羽衣,宛若仙境。 汀兰阁 "少主,根据苍澜邱月传来的消息,今日相府夜宴,所来宾客皆为朝中要臣。"明月楼掌柜忠叔向裴阳汇报暗线传来的密报,裴阳一边喝酒一边听着禀报,"哦,他们这就坐不住了?太子刚刚接手司正司和司礼司他们就开始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了?那老狐狸可说什么了?" 忠叔为难的说 "苍澜邱月当时在场,据说那丞相并未直言而是顾左右而言其他。" 裴阳听罢气极反笑,"这个老狐狸不愧是能纵横朝野独揽大权的人,即便是歌台暖响美人在前也不能让他放下警惕之心,哼,顾左右而言其他吗,忠叔你马上通知苍澜邱月,日后如无要事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告诉她们只需要作好明月楼头魁就好,只需要带着眼睛耳朵作花瓶便好。" "是,少主。属下即刻去办。" 裴阳挥了挥手让他下去,继续自顾自的喝酒,手指敲打着桌面‘咚咚’声响召示着他此刻心中并不如面上所表现的那般平静。 丞相虽然狡诈但这么多年来能作到权倾朝野与祭司府平分秋色架空王权,若其权谋心机没有过人之处就不至于这么多年来在朝中稳如泰山了。 怕就怕他现在已有察觉,如果是这样的话,新政还未开始就会被扼杀,而太子也将在朝堂上步履维艰处处掣肘,到那时相府与祭司府联手,便是片刻之间皆可倾覆的局面,真到那一刻说什么都晚了,哎!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吧! … 兕国 月华殿 夜晚的兕国华灯初上,而王宫之中也是灯火辉煌,忙了一天的君侯结束了政务来到大妃的月华殿用晚膳,大妃正布置饭菜的功夫,君侯便走了进来,大妃看到君侯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迎了上去,"君侯来了,近几日越回来越晚,"大妃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君侯的披风,"您要再晚来一会我恐怕又要再温遍饭菜了。" 兕仲牵过大妃的手拥着她向桌案前走去,"这不是寒儿过些日子要去王都朝贺吗?这各项准备事宜都要权衡不能出纰漏。还有西面的鬼方又蠢蠢欲动,咱们兕国在大商北境,一但战事起恐怕咱们怕是不能置身事外的,‘晴天铺雨路,防备下雨天’,凡事有备无患嘛。" 大妃和兕仲坐好后便斟酒布菜,大妃想到了阿好的事便问起兕仲来,"君侯,阿好想一起去王都,这事您想的怎么样了?" 兕仲听完这话便放下碗筷,无奈的轻笑出声,"哎,本来我是不同意的,但是后来大祭司向我谏言,他说阿好命格奇特,王都有影响她一生的机缘,就算她不想去也非去不可。" 大妃听到此话震惊不已连忙正色问道"命格奇特,那君侯可曾详询大祭司,这奇在何处?又为何非去王都不可?" 兕仲捋了捋胡须回忆起那日与大祭司交谈的情景。 … "阿好想和寒儿一起去王都,这不是胡闹吗?大祭司你说是不是,而且她还拿你做挡箭牌,她说‘祭司伯伯说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才能长真见识’,你看看,你看看,我是不是平日太娇惯她了,让她这小脑袋瓜什么事都敢想,哎哎,大祭司你别光喝茶不说话呀。" 大祭司搁下手中茶盏不由得笑出了声,"哈哈哈,君侯莫急,莫急,命里有时终须有,冥冥之中皆是天意。" 大祭司收起了笑容沉吟片刻正色道"小公主的命格贵不可言啊。" 兕仲哈哈大笑不以为意,"阿好是本侯的掌上明珠,从出生起便受兕地百姓供奉,当然贵不可言。" 大祭司连连摆手,"不不不,臣所说的此贵非彼贵,是可上九霄之贵,可谓是贵气冲天啊!" "你说什么! 这怎么会,望大人明言!"兕仲立马坐直了身体,震惊的问道。 "小公主是有大气运的人,她注定是属于天下的,她的机缘就在王都,而且这也关乎着兕国的存亡,所以她非去不可。但是君侯不必担心,小公主此去定会平安无恙。" … 第14章 王都朝见(三) "君侯您别愣神啊,大祭司到底怎么说,您倒是说清楚啊!" 大妃的话让兕仲回神,故作轻松的说道,"阿郁莫要担心,大祭司说咱们阿好命好,咱们还有什么不高兴的既然那王都之中有机缘,那咱们便无需担心。" 兕仲的话并未缓解大妃的担心,"可是这不头不尾的话让我害怕,我怕咱们护不住她呀,咱们阿好从小就被你我和寒儿护着长大,没受过半点蹉磨,我不求她日后鹏程万里只愿她今后平安喜乐无忧无虑。可这如今……" "好了,阿郁莫要担忧,不论如何我们都是阿好最大的倚仗,更何况我相信阿好是有福气的孩子定会得天神眷顾。一定会无事的,一定会无事的!"兕仲握着大妃的手安慰着,也说不清是安慰大妃阿郁还是安慰自己。 … 兕国 朝颜殿 "公主夜露霜寒咱们进殿去吧,别在这花园荡秋千了。"阿蛮边推着秋千边劝阿好回去歇息。 "哎,你说阿娘到底和阿爹说了没,是长是短倒是有个准信儿啊!哎!到现在还没消息,八成阿爹不同意。"已经数不清这是阿好今夜第多少次叹气了。穿着月白寝衣裹着碧波色披风的小团子望着头顶上的那轮明月,心里说不出的悲伤,眼前的场景说不出的可怜。 "出什么大事了?让小皮猴唉声叹气的?"阿好应声抬头就看到兕寒从殿外大步流星的走来,阿好顿时从秋千上跳下来向兕寒飞奔而去,"阿兄阿兄,你怎么来了?" 兕寒看她跑过来了,就把她抱了起来带她一起坐到了秋千上,"还问我为何来,我若不来你是不是就不想睡觉了?" 阿好捏了捏兕寒的脸,"阿兄,你说阿爹答应了吗?这都好几天了。" 兕寒但笑不语只这么看着她,阿好一下子反应过来,伸手揽住了兕寒的脖子嘻嘻的笑了,"阿兄你老实交代,是不是阿爹答应了!" 兕寒也被她这娇憨模样逗乐了,不再逗她,"是是是,答应了!不过你这丫头莫要高兴的太早,要想同我去,这一路上就要听我的话,不可调皮,阿好可能答应?" "答应,答应!阿好与阿兄一言为定,阿好知道阿兄此去有要事,我定不调皮给阿兄惹麻烦的。"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兕寒摸摸她的小脑袋抱起她朝殿内走去,"好了,既然没了心事那便好好睡觉,天这么晚了穿的这样单薄就出来,生病了怎么办?我可有言在先你若生病我可就不带你去了……" … 殷商南境 井国 井侯 议政殿 夜已深沉议政殿里灯火通明,井侯还在埋头处理政务,这时有内侍禀报,"侯爷,子书大人有事求见。" "哦,这么晚了他怎么来了?"井侯停顿了一下随后说道"让他进来吧。" "诺" 不一会内侍就将人带上了大殿,"参见君侯。"子书向井侯行礼。 "哦,子书大人免礼,这么晚大人前来有何要事?" "君侯,王都祭司府与相府均给我们递了信,意图拉拢我们,并且承诺我们井国与大商接壤的大片耕地交由我们耕作,只需我们到时向朝廷交些田赋即可,事情紧急又不宜多让人知,所以臣还是决定连夜入宫向君侯面呈最为稳妥。这是两封信件,还请君侯御览。"子书从怀中取出帛书呈于井侯桌案上。 井侯打开帛书大致看了眼便放下了,"哼,他们这算盘打的响啊,若我答应了既与他们绑在一起,又要我井人白帮他们种地,谁都知道我井人善于农事。 他们是在用朝廷的地来抵抗王权,以人之矛攻人之盾,莫说当今大王同先王不同,就算如先王一样昏愦那我们也不能以身犯险。常言道‘人贵自知之明’我井人善农不善兵,即便要选边站队那我们也要选大船而弃小舟。" "哈哈哈,看来君侯已有决断,倒让臣白担心了。君侯若无吩咐臣就先告退了。" "好,子书大人也先回去休息吧。" "诺。" 第15章 王都朝见(四) 商都 北蒙(安阳) 商王宫 承乾殿 日出东方,太阳从地平线渐渐升起,柔和的光晕慢慢铺满大地,慢慢的将整座王宫笼罩其中,鼓楼辰钟报晓,伴随肃穆的钟声内待大监站在玉阶之上向众臣传报,“大王驾到,众臣早朝!” “跪——” “臣等参见大王,我王万年!” “众卿平身!” “诺——”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这时司礼司大臣出列,“启禀大王,司礼司有事启奏,望大王允准。” “准奏。” “诺!启禀大王,昨日司礼司接到兕、井两国国书,上书为贡贺大王登基两国将分别派出使臣于王都朝拜王上。” 殷子敛听完司礼司的启奏沉吟了片刻,随即开口道“兕,井两国为我殷商公侯之国,且这两国又是大商众公侯国之中最为强盛的附属国。 一个兵强马壮,一个物阜民丰各具特色各有千秋。这两国能主动朝贺是件喜事,兕侯与井侯能如此深明大义,我殷商为众国共主便不可怠慢失了身份,这件事便由太子全权负责,以彰大商对此重视之意,众卿可有异议。”子敛目光扫过阶下百官。 “如无异议便交于太子办理司礼司协同。” “儿臣谨遵王命。”太子出列回禀,而一旁的丞相和大祭司神色各异,但眼底的阴鸷之色却是掩饰不住的。 自从大王登基推行新政,而新政最重要的两条便是更改奴隶制,释放大量奴隶与民更始,而第二条便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就是改变入仕条件。 入仕官隶不再由世家举荐而是能者居之,这样就导致大量身份低贱之人甚至是奴隶都可脱了奴籍摇身一变入仕为官,现在全国各郡的官员也大量被清洗,相府与祭司府都损失惨重,想到这丞相与大祭祀不约而同的抬头,两人隔着龙道眼神短兵相接,虽然无言但两人却彼此都心知肚明,达成共识。 … 兕国 重华殿 “阿爹阿娘,你们叮嘱的阿好都记住了,阿好一定好好听阿兄的话,不会闯祸的,真的我保证!”阿好举起自己的小手向兕侯和大妃立好保证。 “阿好啊,”大妃拉下阿好的小手,心里不舍的抱着小公主,“你还这么小,都没离开过爹娘身边,下人照顾不好怎么办,生病了怎么办,你这还没走,娘这几天都吃不好睡不好了。” 小公主回抱住自己的娘亲,小脑袋在娘亲怀里蹭了蹭,瓮声瓮气的安慰阿娘,“阿娘别担心了,阿好有阿兄照顾不会有事的,再说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等回来我给阿娘带王都的好吃的回来…” “咳咳~”一旁的君侯假装板着脸轻咳几声打乱了母女两人温馨的氛围,“阿好是不是忘了什么。” 阿好眼珠咕噜噜转了圈狡黠的假装不知其意,故意一脸无辜的冲君侯说道,“阿爹,阿好没忘什么呀。” 听罢兕侯一副心痛的样子,“完了,本侯的小棉袄漏风了。” “哈哈哈,阿爹莫气,阿好怎会忘了阿爹。”阿好像只小鸟一样跑到自己阿爹身边,揽着君侯的脖子讨好的笑。 “哎,好吧,本侯就知道我的小公主最喜欢阿爹了,怎么会把阿爹忘了呢?不过小阿好此去王都定要多看多记,谨言慎行。 不要随意与朝堂之人接触,这些注意事项阿爹已经告诉你兄长了,你只要听你阿兄的话就可,哎,其实阿爹本不同意你去但是你祭司伯伯说你的机缘在那,非去不可。阿爹想这也许是天神的意思吧。” “阿爹,什么机缘?阿好怎么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看着阿好一脸困惑,兕侯和大妃不由得将心头涌出一丝不安压了下去,兕侯只摸摸阿好的小脸轻声说了句,“阿好现在不明白没关系,等阿好长大了就知道了。” 小孩子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听完阿爹的话转而又高兴起来,“那阿好一定快快长大,哈哈。”她这一闹倒让兕侯和大妃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第16章 王都朝见(五) 井国 柔嘉殿 蝶花树影玉箫,楝花飘砌。蔌蔌清香细。梅雨过,微风起。情随湘水远,梦绕吴峰翠。琴书倦,鹧鸪唤起南窗睡。 微醺莲垂碧瑶,密意无人寄,幽澜凭谁洗。修竹畔,疏帘里。歌余尘拂扇,舞罢风掀袂。人散后,一钩淡月天如水。 井人工于农事,对花草农田皆有所得,柔嘉殿内花木繁盛,芳草消尽处且有修竹林,花影斑驳间月影稀疏,天阶晓月辰星缀,余留只闻鹧鸪声。 “公主睡了吗?”井侯踏月而来,其实走在路上,井侯心中是忐忑的,脑海里的想法堵在心里却又下不了决心,心有所思行有所动想着想着就走到了柔嘉殿。 “回君侯,公主还在看书并未休息。”侍女阿兰回禀道。 待井侯刚入殿中正在看书简的公主井方若有所感询声抬头,待看清来人轻笑着起身相迎,“父亲今日怎的不夙兴夜寐了,居然有空来女儿这?” 井侯听着她这调侃的语气,只能无奈的笑了笑,“父亲平日再忙难道就不能抽出时间陪陪女儿?” 井方心知井侯有事但也不拆穿他只扶他坐下,然后拿起杯盏为他斟茶,灯火之下的柔嘉殿如同它的名字一般柔美静娴,而它的主人也同样如此,井侯看着身影溶于烛光中的女儿,柳叶弯眉,面容清雅,眉目间皆带柔情如同亭亭玉立的木棉,雪底兰花的罗裙衬得她愈加静娴,让浮躁的心有了片刻安宁。 “父亲请喝茶。”井方将茶盏递到井侯面前,眉眼弯弯就静静坐着看井侯喝茶,他不说井方也不催,最后还是井侯坐不住了思虑再三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方儿,不日咱们井国的使臣要去王都了,主要是那兕国已向大王递了奏请要派人去王都朝贺新王登基,为父寻思咱们井国若是不去恐怕会落人口实。” 井方嘴角弯了弯,“这件事方儿知晓。” “嗯……”井侯吞吐了半天没想好怎么说。 “父亲,您从来就不是能藏事的人,吞吞吐吐优柔寡断可不是您的作风。父亲,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吧。” “哈哈哈,知我者女儿也。好父亲便直说了,如今的大商政局三足鼎立三家分权,大王与太子占其一,其于两家便是丞相和祭司,不久前丞相和祭司分别给本侯来信实则是拉拢之意,父亲思虑再三决定选择王权,咱们井国世世代代攻于农作,才有了今日井国的富庶,然而这世间万物有长必有短,这军事便是我井国的劣势,所以我井地想要自保就必须依附强权,这样才可使我井国对外可借势抵御强敌,于内可守住井国祖祖辈辈积攒的基业。所以…” “所以自古以来想要借势就必须让两方有不可割断的关联。我说的对吗?父亲。” 井侯看着女儿心中五味杂陈,叹了口气“对,这强权之间最好的纽带就是联姻。” “所以父亲打算让女儿嫁入王室?嫁给谁?” “太子” 井侯此刻心里并不好受,远嫁异乡陪王伴驾这些都井侯是不想让方儿面对的,可是以家国计以百姓计这些都是身为一地之一主应当承担的责任,食百姓贡奉受百姓爱戴,那么这些牺牲都是再所难免的。 井侯本以为女儿会哭泣会怨怼,唯独没想到她会如此平静接受。 “父亲,女儿知道井国的难处,女儿不会推卸自己的责任。父亲尽管安排吧无需愧疚,是女儿愿意的。”井方笑着回答到,井侯看女儿如此识大体心中愈发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欣慰女儿竟如此懂事,心有所感用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女儿的背。 父女两随后又闲话几句家常,井侯便离开了,“公,公主…”阿兰一脸为难想安慰公主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井方看她的表情不由觉得好笑,“你怎么了,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公主,您要是心里委屈就发泄出来别闷在心里,奴婢看着担心。” “哎,小小年纪就伤春悲秋的怎么得了,时光还长你可怎么愁的完哦。”井方说着边捏了捏阿兰的鼻子。 “公主!阿兰是担心你。难道您就不担心吗?” 井方转过身向殿内走去,“世家子女尚且不可自定终身,何况是像我这样公侯国的公主呢?再说嫁与太子也没什么不好,听闻太子殿下文武双全,人品贵重,英武俊美,若嫁与这样的人此生恐怕也没什么遗憾了。”井方想到此处,脸上不由浮现一丝娇羞。 阿兰听这么一说倒是放下心来,“哎,公主您愿意就好,阿兰倒是白担心了。不过您若能嫁与太子那便是未来的王后了!” “莫要胡说!”虽然嘴上嫌弃着,但是此刻井方心里却是开心的,窗间望明月,心事付瑶琴,天间月轮高空挂,而月下的人心事却各不相同。 第17章 王都朝见(六) 商都 北蒙(安阳) 司礼司 “大人,小的给您捶捶背吧,这此日子为了协助太子筹备迎接兕、井两国使臣,整个司礼司可是忙的头脑发沉,属下们累些倒没什么,最要紧的是您的身体也扛不住呀。” 司礼司的小吏由一边谄媚的给司礼司卿捶着背一边还不忘用言语试探着,即便现在太子接掌二司但是谁不知道这么一句话‘现官不如现管’,这太子名头虽大,但是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是大王若是手下无兵也只是个"光杆司令"。 现下无论朝内的兵马钱粮还是官员的升迁贬谪,与其说是朝廷作主,倒不如说是以丞相与大祭司为首的两大势力马首是瞻。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这司礼司卿就是相府的耳目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哪怕只是一丝苗头能被提前捕捉到了,到时候若能押对宝那可是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司礼司卿眼睛微闭‘哼’了一声,“你这手艺倒是不错,就是长了张嘴。” 小吏由听罢心里咯噔一下,额上冷汗直流,“大人莫怪小人多嘴了,您别生气小的绝不再犯了。” “你清楚就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要心中有数,这人啊就怕没有自知之明,可千万不要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可听懂了,嗯?” 小吏子由看着这么吓人的司礼司卿,就恨不得给前一刻的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让你嘴欠"。 “愣着干嘛,接着捶啊!" “哦哦,小人马上捶,大人这力道可还行?” “嗯,尚可,”司礼司卿又重新闭目养神,“太子要求司礼司完成的事完成的怎么样了?” “哦,大人您放心所有事都已经安排好了,属下早就在几天前就将收尾工作安排下去了。” “嗯,这些事要盯好决不可出纰漏,更不可让太子捉到司礼司的把抦,太子不是好对付的,前段时间司正司卿在他手里可是栽了个大跟头,导致司正司损兵折将原气大伤,所以我们司礼司可不能重蹈覆辙,这其中要害你当明了,做好了相爷不会亏待你的。” 子由一听这话立马表忠心,“大人放心小的为相爷效力愿肝脑涂地。” “哈哈哈,放心我既不会要你的肝也不会要你的脑,你需要知道好好做事相爷不会亏待你的。”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子由嘴上虽是乖巧的连连答应,心里却冷笑着心想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要是如果有天你的主子倒了,你恐怕连狗都不如呢,想必到那时你还不如卑贱如泥土的小吏吧!那场景只此想想都令人兴奋。 商宫 太子东宫 夏末时节黄昏时分,天边的太阳似落未落垂挂天际,沐浴在落日余晖的东宫,身披霞光即便是在夏日也感不到丝毫浮躁,正如同它的主人一样。 殷昭的东宫如同他的人一样低调,但在细枝末节处却能看出那浸于深处而散发的矜贵之气。 此时的殷昭正坐于案前整理司正司自先王时期所审理案件的卷宗存档,俗话说的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先王昏愦在位期间朝廷的所有案件审理任凭司正司一言以蔽之,这其间倒底有多少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在这期间又多了多少刀下之魂,让人细思极恐。 “殿下,禽、羽已在殿外等候。” 殷昭抬头吩咐了句“让他们进来吧。” 不多时禽、羽已走进大殿,“属下参见殿下。” “嗯,免礼。”殷昭放下手中卷宗,“你们两是我一手带出来最早的一批护卫,一直以来我所交待的任务你们都完成的极为出色,如今国家正值用人之际,并且我也急需一批可靠的军中将才,今天叫你们来是交待你们二人新的任务,我会安排你二人进入禁军,而你们要在禁军中好生历练,并逐步掌握禁军,你们可否能做到?” 禽、羽二人被这巨大的惊喜砸的没反应过来,要知二人末遇到太子之前本是被拍卖到斗兽场供达官贵人取乐的卑贱奴隶,是太子买下了他们。 给了他们新的身份,教他们读书习武成为太子,哦不,那时还是王府世子的近身护卫,几年过去了,他们从奴隶变成了太子近卫,而且太子还要给他们入伍的机会,太子对他们而言有重造之恩。 “殿下,我二人别无所长只有一颗忠心,殿下对我二人如再造父母,我们是奴隶出身本是卑贱之人应永无出头之日,是殿下给了我们一尺天光,今后凡殿下所言我二人皆愿效死命。” 殷昭走下座位扶起二人,“我从带你们入府之日便从未将你们看作奴隶,于我而言你们不是奴隶,是我的近臣,是我的兄弟。” “殿下∽”二人听至此处都有些哽咽。 “禁军是宫中重中之重,我是将王室的安危全权交给你们了,我相信你们不会让我和大王失望的。” 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殿下放心我们定誓死保卫王宫安危, 如有差错提头来见。" 第18章 初见雍幸(一) 兕国 清晨时分,太阳刚刚升起一行车马走在兕国的官道上,那走在最前面的马车周身红木包裹,红色的纱缦带着香风如轻波般浮动于空气中,悦耳的铃声在风中吟唱伴着‘哒哒’马蹄声如听羌管幽幽仙乐盈耳,再看围绕马车周围骑着马的护卫一个个身材魁梧一看就知是久经沙场行伍出身的战士,可在这群人中最前方那身骑如墨良驹的白衣将军最为显眼。 “阿兄,你去过王都吗?王都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那里会像我们兕国一样广阔一样热闹吗?” 寻声而见正是那白衣将军怀里本该坐在马车里的红色小团子正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只从远处看去那一红一白的衣摆随风而动相互交织煞是好看。 “阿兄你怎么不说话?哦,我知道了,你这只爱打仗的木头,即便去过也不爱注意这些…哎呦!臭阿兄!怎么又敲我脑门!”兕寒又成功的让阿好炸了毛。 “谁让你又说我坏话的?谁是木头,嗯?这一路上是谁又带你骑马又照顾你的,嗯?小没良心的。”兕寒虽是数落着小团子,但身体却诚实的很,见风又大了些赶紧给小团子裹了裹披风又将她向怀里带了带为她遮住来自身后大部分的风寒。 来自阿兄的关心小阿好自是感觉的到,从小到大阿兄的关心是温柔和煦的,如同润物细无声,也许是两人年龄相差大,有时阿好感觉阿兄的关爱就像爹爹那样时时刻刻都要操心说教。 可是有时阿兄又像是自己最好的知己好友可以无所顾忌的畅所欲言,无论何时他都愿意为自己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可以无条件的包容自己的一切无论好坏。 想到这阿好就感觉大祭司的话没错,自己是真的被天神眷顾的,不然自己此生此世怎么能遇到这样好的爹娘还有这样好的阿兄,想着想着阿好不由得笑出声,又用小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狼牙项链。 兕寒低头看着她这笑靥如花娇俏模样,不禁无奈的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小脸,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想起了什么自己把自己哄好了。只见小丫头突然仰起小脸冲他笑 “阿兄。” “怎么了,小丫头。” “没事就是突然想喊阿兄,阿兄会永远陪着阿好的吧。” 兕寒听她这样问锋眉微皱,“阿好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这样问?” 阿好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能有这样好的爹娘还能拥有世上最好的阿兄,总之很幸福很幸福,幸福到有些不真实,阿好不想再奢求其他,只想留住眼前的一切,只想阿爹阿娘还有阿兄能一直陪在阿好身边。” 兕寒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似乎像是给予她最大的安全感给予她最大的依靠,“阿好你放心只要阿兄活着,阿兄就是你永久的倚仗,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在阿兄这你永远可以像草原上的鲜花一般肆无忌惮的生长,只要阿兄在你永远是那个美丽活泼无拘无束的小公主,这狼牙项链就是阿兄对你的承诺,它在阿兄就在,怎么样这个答案还满意吗?兕寒的公主殿下。” 两人相视一眼笑作一团,那欢笑声与马蹄的‘哒哒’声还有那扬起的尘土渐行渐远慢慢消散于风中。 … 兕国与殷商交界 “将军,我们已经行至兕国与殷商的交界处了,再往前走便离开兕国地界了,现在是否停下休整,明日再继续赶路。” 兕寒听到下属的禀报又看看怀里略有疲惫之色的小公主,想了想说道“通知随行车队今日停在此处驿站整顿休整,明日一早出发。” “诺!” “嗯?阿兄怎么不走了?”阿好感觉到马停了下来,强忍着困意,睁开沉重的眼皮将一双大眼瞪得溜圆以此证明刚才困的睁不开眼的不是自己。 兕寒轻笑出声,“也不知道是谁困的在马背上都能睡着,”说着就用手指轻勾阿好的琼鼻,“让你坐马车上歇歇,你偏要赖在这跟着我在马上受累,真是不知享福的傻丫头。” “哼!我才不傻呢!阿兄的旋风是万里挑一的宝马良驹,能有机会与阿兄同骑旋风岂是那香车所能相比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阿兄!” “你啊!总有歪理,真是服了你了!好了,咱们先找驿站休息明日一早再赶路。”兕寒一边说着一边扯了下缰绳驾马朝驿站方向走去。 … 第19章 初见雍幸(二) 就兕寒兄妹俩赶往王都的同时井国的车队也在去往王都的路上,更相同的是井国公主井方也同样使臣队伍中的一员。 车驾中 “公主,您都吐了一路了,您多少也吃点东西吧,不然身体受不住呀。”乳母看着因受不住长途奔袭的公主那憔悴而苍白的脸色心中不由心疼。 “乳母我现在吃不下,再说即便吃了,不多时也是要吐出去的。”斜靠在车厢软榻上的井方有气无力的说道,此时的井方少了几分平日清冷矜贵多了几分弱柳扶风的病容。 “哎,公主不是老奴说您,大王派使臣朝贺,您说您非跟来干什么,这车马劳顿的不是平白受累吗?”乳母无奈的道。 “乳母别烦心了,这一趟我总归是要去的,好了,给我斟点水吧,喝些水还能好受些。”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井方望着出了神,父亲本是不同意自己随行的,可是既然井国打算与殷商联姻,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亲眼看看那殷商太子才能心安。 不过据闻太子文韬武略人品端方是位谦谦君子,如果是与这样的人联姻也不是不可接受,想到这心情也好了起来,就连身上的不适也减轻几分,就这样井方满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向殷商王都走去。 清风拂云过,惟有落花知。 ‘只想跟你花雨中可抱拥,能同在这天里跟你心声接通,只想跟你执手让此生可到终,遥遥万里共你于心中……’ … “公主,边界驿站条件有限您先简单用膳,有何需要我们尽量去办。” 驿站的驿丞也没想到这烈境小驿有天还能接待这两位贵人,弄得驿丞现在还感觉在云里待着呢。哪想这万千宠爱在身的小公主居然丝毫没有刁蛮的性子反而好说话的很。 “没关系,驿丞不用麻烦了,这样的膳食在边境也已经是很好了,我们用的惯。”一旁的兕寒见小公主没有丝毫娇气,见状也应了句,“有事我再叫你,先下去吧,阿青给赏。” “诺!”阿青打赏了驿丞就带他下去了。 “阿蛮,阿奴,你们也下去吧。" “是!将军!”随后屋内便只剩兕寒兄妹俩,兕寒看着正没心没肺吃东西的阿好,轻‘哼’了声,阿好听到不明所以不理解他在气什么,于是一边吃着一边含糊不清的问道“阿兄,你怎么了,谁惹你了?” “你!" “我干什么惹着你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说你怎么了,你在别人面前那么懂事好说话,合着你的刁蛮脾气都用我这了。” 阿好一听这还得了,赶紧拿起兕寒面前的筷子塞进他手里,还不忘朝他碗里夹了几筷子菜,“嘿嘿,阿兄人有亲疏远近,最真实的样子只能给自己的至亲呈现,你是我血亲,也许我在外面是兕国公主,但在你面前我永远只是阿好。” 兕寒心有所动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小机灵鬼,快吃吧别凉了。” … “狗子!快给贵人把马喂了,快点!磨叽什么呢!一个贱奴还想偷懒!再不快点看我不打死你!” 马厩的小厮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挥着手里的马鞭抽打着衣衫单薄浑身是伤的少年,只见那少年因着无从躲避只能双手抱头来抵住头顶虎虎生风的鞭。 那小厮下手极狠只是几鞭子就将少年的后背抽得皮开肉绽,新伤摞旧伤,少年的背后早已染成一片血色,可即便是这样也未曾听少年吭一声。 “够了,吵什么吵!要是打扰了公主和将军休息你们驿站一并处罚。” 小厮一看是跟在将军身边的侍卫,马上放下手连忙换上一副谄笑,“侍卫大人,对不住小的不是故意打扰公主将军,实在是这贱奴太懒了,小的是在教训他,小的知错了知错了。” “阿青护卫,公主和将军让您把这奴隶带过去。”原来是兕寒和阿好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就让阿奴去看发生了什么,待阿奴回禀,阿好听说后心血来想见见这个奴隶,兕寒也对她无可奈何只得让阿奴来寻。 小厮一听心里一颠,心想公主将军怎的想见这卑贱奴隶了,要是贵人看上了这贱奴要给这贱奴撑腰怎么办,眼珠一转转念一想"哼"一个贱奴而已。 还能麻雀枝头变凤凰不成?一定是自己多心了,经过一番绯腹,小厮也不担心了,转过头对少年喊道。 “愣着干什么,没听公主将军要见你吗?麻利着快起来,看到贵人小心伺候着,千万别冲撞了贵人!你知道了吗,嗯?!”小厮瞪着少年威胁道。 第20章 初见雍幸(三) 只见那少年神色木然,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依旧蹲在地上,阿青看了眼阿奴,阿奴心领神会点了下头走到少年面前。 “你快起来吧,公主和将军还在等着呢,跟我过来。”话音落下这少年才僵硬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跟在阿奴身后向兕寒和阿好的房间走去。 路过小厮身边时那小厮还不忘咬牙切齿的瞪了少年一眼,等人都走了,‘呸’了一声,“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风尘女生出来的下贱货,和他那个娘一样是个灾星,哼!真是晦气!” … ‘咚咚咚’阿奴敲了敲阿好的房门,“进来吧。"不一会房门中传来兕寒的声音。 “将军,公主,阿奴将人带来了。”阿奴向阿好和兕寒禀告,随后扭头看向少年,“还愣着干嘛,进来参拜将军公主。” 少年听到后马上走了进来,跪下给兕寒和阿好行礼,“奴拜见将军公主。”只听那少年的声音清冷却又因长时间的磋磨略带沙哑。 “抬起头来。”兕寒撂下碗筷,目光轻扫淡淡开口。 少年闻声缓缓抬头看向主位上的兕寒和阿好,神情淡然,眼神中有些许无措和茫然但唯独没有底层奴隶该有的自轻自卑。 从少年进入房内兕寒便暗暗打量他,这少年虽然被长期虐待身形瘦削再加上高挑的个子更显单薄,脸上也是灰尘满面但不难看出他五官深邃,尽管自称为奴但是身上却没有丝毫鄙贱之气。 在兕寒和阿好打量少年的时候,其实少年也在打量他们。 一个是衣着粉嫩明眸皓齿的小公主,一个是身穿锦丝翠竹面若冠玉的少年将军,兄妹俩皆是天人之资坐在这边驿小站的客房使得这灰白色调的天地顿时有了色彩。 尤其是当看到那粉面带笑的小公主正眨着水灵灵的大眼好奇的看着自己,从不知鄙贱为何物的少年头一回感到自卑无措。 这也是少年自母亲离世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从心底自卑厌恶自己的身份,因为在那被保护得如同明珠的小公主的眼中自己清晰的看到了好奇和同情,但唯独没有其他人眼中看自己时的厌恶和鄙视。 可越是这样自己的窘迫越无所遁形,在这方寸之地明明自己与他们只有几步之遥,可是少年却感觉自己与他们相隔的是海与天之间的距离,这也许就是‘近在咫尺,远在天涯’吧。 直到多年之后已身处极位的少年故地重游回忆那次边驿初见,仍然可以记起那色彩分明的画面中的每一个细节,原来这就是世人所说的"花雨落,星辰现,一眼万年,情不知从何起一往情深,再掩面,原已泪湿沾襟,情已难渡’。 “叫什么名字?”兕寒的问话让少年回了神,轻启薄唇,“回将军,贱奴没有名字,只有买我身的驿丞给奴起了个"狗子"的贱名。" “哎,太欺负人了怎么能给人起这么个名儿,就买来的奴仆也不能这样啊。”还未等兕寒说话阿好先坐不住打抱不平起来,少年听到小公主的话心头一暖,连同身上的伤好像也不再疼痛。 此时那双凄冷的眸子顿时有了色彩如同幕色缀星辰。再看一旁的兕寒看着正义凛然不谙世事的妹妹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而又继续向少年问话,“听驿丞说你是卖身葬母才成的奴隶?” 少年拱手行礼恭敬的回答道“回将军,确实如此。母亲本是大商的官家小姐因外祖遭奸人陷害获罪家眷连坐女子卖入教坊男子卖身为奴。 后来母亲被一个兕国商人买下充做小妾,然外祖家仍清贵之家母亲受家族教导温柔静婉惠芷兰心,可这样的母亲却无法在后宅之中安宁度日。 后来母亲有了子嗣更不被后宅所容,那富商家子嗣萧条,所以后宅的夫人们更怕我们母子会承继家产,所以趁着富商外出经商不在府中的时候陷害母亲与外男私通,主母杖责母亲并将我母子二人赶出府自生自灭。 当时母亲伤势过重而我也只有六七岁没有办法只得沿街乞讨,用讨来的钱给母亲看病,但天不遂人愿我依旧救不回母亲。 母亲对来说不仅仅只是亲人,多年来的相依为命母亲早已是我生命中不能分割的一部分了,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将母亲好好安葬,让母亲的灵魂得以往生远离苦难,于是我卖身给驿馆为奴在这里作活。” 听完少年说完自己的经历即便是见惯生死的兕寒此时的心情也并不好受,再看旁侧的阿好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不可怜。 “阿兄,阿兄,我们…我们帮帮他吧,如此纯孝之人不当受此磨难,阿兄你说话啊。” 阿好看兕寒没反应不由急的摇摇兕寒的胳膊,兕寒被她摇的头晕实在拿她没辙,再则他久经沙场早已炼就一双风尘飓眼。 他观少年虽然瘦削但筋骨却是极佳,是上好的习武之材,即便只是站在那里可是少年身上却有宝剑的锋利之气。 准确的说这个人本就是一把绝世好剑,只不过现在的他,尚且被铜锈覆盖未经打磨,但只要假以时日便无人可与他争锋了。 兕寒沉吟片刻,“我可以从驿丞那把你要过来帮你赎身脱奴籍。” 兕寒说完少年都被这从天而降的喜讯砸的久久回不过神说不出话了,只听‘扑通’一声少年重重的跪在地上,好半天才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 “奴拜谢将军和公主大恩,二位再造之恩,奴铭感五内没齿难忘,从今日起奴的命就是二位的了,为达恩情奴愿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随后就朝兕寒和阿好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哎,你不用行这么重的礼,听着我都替你觉得疼,我听你谈吐不俗,你读过书吗?” 少年听到小公主的问话不由紧张的回答“回公主的话,奴的母亲出身书香世家,一直都是母亲教导奴读书识字,直到母亲去世奴便没再读书了。” 少年局促的紧握双手,不知怎的自己见将军都不曾紧张半分,但在小公主面前心里没由的没底,只是少年此时还不曾明白一见倾心的结果,就是任你是万年冰山还是百炼钢只要见到心动的姑娘也会使冰山融化,化钢为柔。 “哦,识字便好,阿兄,阿好还缺个陪读,让他跟着我可好。阿兄阿兄答应吧。” 兕寒一看妹妹想要这个少年作陪读,心思一动,也罢,这个少年眉宇之中正气斐然想必不是奸诈之人,这样的人留在阿好身边多一个人照顾她也好。 “好吧,从今天起你就是公主陪读了,你要记住,今天是公主听到声响让我救的你,所以我要你用你的命起誓要对公主尽全部的忠诚。” 少年郑重的朝兄妹俩磕头举起手起誓,“天神在上,今日得蒙将军公主相救,从今以后我愿为公主效忠直至生命最后一刻,如有悖主不得好死五雷轰神魂俱丧。” “好了好了,你别跪着了起来吧。”阿好听着他的誓言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没想到他居然向神灵发这么重的誓,“你既然读过书也有过家人怎么会没名字?" “回公主的话,那所谓的家已是奴的前尘往事了,奴与母亲一生所有的苦难皆因那个家而起,所以奴早已没有名字了。” “既然是这样,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就叫雍幸吧,典藉有云雍者贵重和美之意;幸者美满快乐之意。既然你说原来的名字已是前世,那便喻以美好开启你的今生吧。” 公主说他重生了,可直到此刻他才觉得自己所受一切苦难皆值得,因为他等到了他一生的救赎。 他愿与前世所有的苦难讲和,若用千万次的锥心之痛换得神女垂怜赐他新生,那么他愿献祭自己的神魂自己的永世,生生世世只作神的奴仆百死不悔。 “奴谢公主赐名,从今天起雍幸将是公主忠诚的奴仆,有生之年永不叛主。”少年叩首再拜。 “好了,你起来吧,身上还有伤别动不动就跪,还有别自称奴了,既然阿兄帮你脱了奴籍,你便不再是奴,从今以后你就自称属下吧。" “属下雍幸谨遵公主命!” 也是从那一刻起那个伤痕累累的少年再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属于雍幸的传奇,这个叫雍幸的少年将会用自己的一腔热忱陪伴守护着他的神女,去创造熠熠闪光的历史和独属于他们的时代。 第21章 若如初见(一) 伴随着一声嘹亮雄鸡报晓,太阳渐渐从地平线探出头来,和煦的阳光如同母亲的手轻柔又温暖,就像是沐浴在薄雾萦绕永不冷却的温泉中。 日出东方恩泽万物,天地万物各有灵性,神灵不以贵贱而偏减分毫,日月不以盈缺而攘夺光辉。 命运的尺轮从不会因沿途的风景驻留片刻,太阳升起万物轮转每个人也终将奔赴属于自己的战场,因为没有人能对命运说不,云卷云舒因风起,花开花落自有时。 … 一早兕寒收拾好自己就来到阿好门前叫阿好起床梳洗,虽说往常这个时候阿好也会起床习武,但是小公主毕竟还小又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 小公主又任性不肯坐马车赖着自己骑了几天的马,自己长年征战这点路不算什么,但是小妹又怎么会禁得起如此劳累? 正当犹豫着要不要再让阿好多休息会儿的功夫,阿好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兕寒的手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时,阿好就从房门走了出来。 小姑娘今日穿了身出水芙蓉的衣裙,外罩碧水清波的披风,缀着樱粉色宝石的银质抹额迎风作响,衬得小姑娘肌肤细嫩如同白瓷,面如美玉,巧目嫣然,如烟似幻,不似凡间。 只见那从小就有天人姿惊鸿颜的小公主在看到自己那英武俊美的哥哥时,如雏鸟归林般的扑了过去,这一下宛如九天玄女入凡间,使这美好的神灵一下就有了人间烟火气。 刚从随从的客房走出来的少年,哦不,是现在的雍幸,当雍幸跟随行下人走进将军与公主住的院子时,映入眼帘便是如此美不胜收的一幕。 从见到小公主第一眼时就知她的美好可爱不足以用言语形容,也是只此一眼便让那个早已不知羞耻为何物的自己产生了自惭形秽的自卑。 小公主与自己就像是站在正反两个世界的临界点,她有多么美好自己就有多么丑陋,如今小公主这么一笑,简直色若春晓,如同昙花乍现一般绚烂,本来就绝色的容貌更加摄人心魄。 幼时磨难只为生存奔忙早已没了道德礼义的束缚,自己从不是好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才是真正的自己。 没错昨日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算计得来的,从将军公主一行人进入驿站时自己就盯上他们了,是自己故意惹怒马厮让他鞭打自己闹出动静,引得贵人注意。 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摆脱这令人作呕的身份,摆脱这不公的命运,更重要的是母亲弥留之际的嘱托要为外祖一家洗脱冤屈。 外祖一生为官坦荡,爱民如子,不当死后还背着贪墨的罪名,但是以自己在驿为奴的处境永远无法实现这一切。 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的抓住这唯一的机会,从贵人召见到自述身世时的一字一句以及所要表现出的每一个神态都计算得分毫不差,后来发生的一切正如当初设想那般,如此顺利的达成所愿。 可是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只此一次自己会输了自己,并心甘情愿的在灵魂处打上奴仆的烙印,那个叫雍幸的人一生要用自己的全部,献祭给他的神明,只作她一人的奴。 … “阿兄,你怎么过来了?是我们要起程了吗?” 兕寒看着娇俏如花骨朵儿的小妹,即便从尸山血海走出来的将军也不禁收了身上的戾气转而是如沐春风般的温柔气息。 兕寒不知从哪变出一包糕点,献宝般的递到小公主面前,也是难得见到这号称玉面阎罗的铁血将军竟能流露出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阿好不急,天色还早,先吃点东西,来看看阿兄给你准备的什么?” 阿好接过纸包打开一看不由惊呼,“哇!是胭脂酥!阿兄从哪弄来的?” 看到小姑娘一脸兴奋的样子,也跟着笑了笑,“路过镇上时看你吃胭脂酥没吃够的样子,随手多买了份留着给你当早饭吃。” 没想自己兄长如此细心可以暗暗记住自己的喜好,别看他们两兄妹经常吵吵闹闹,但是只要是她想要的,阿兄总会默默记在心里,兄长的关爱永远如高山一样宽厚使人心安。 阿好打开纸包拿起一块形如樱花灿如烟霞的胭脂酥,“阿兄,低下来点身子。” 兕寒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弯下腰,一没注意嘴里就多了块胭脂酥,再看小姑娘微仰着小脸笑的跟朵花似的,一脸希冀的问“阿兄甜吗?” 兕寒本不喜甜食,可是嘴里的这块小妹喂的胭脂酥却直接甜到心里,“甜的,很甜。”小公主回以甜甜一笑。 这时目光一瞥看到雍幸的身影,此时的雍幸不再如昨日的狼狈样,换洗干净的他穿着和护卫们一样的衣服,虽然瘦削但也是宽肩窄腰的身材很显身形。 最重要的是他生了一副好相貌,剑眉入鬓,星目如炬,鼻梁高挺,唇似刀削,如瀑墨发高高束起,整个人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他的相貌虽不及阿兄那样潋滟,但也足以令人叹绝。 “雍幸,我让阿奴交给你的伤药用了吗?” 突然被小公主点名,雍幸受宠若惊,快步上前恭敬行礼,“雍幸见过将军公主,属下谢公主赐药,身上的伤已见好了。” 只听小公主轻笑了声,“那就好,哦对了,你可会骑马?” “回公主,属下长年饲马所以也学会了些许皮毛。” “那就好,一会让人给你备匹马。” 小公主一听这就好,不然还得要他现学,自己的属下怎能不会骑马呢。 “阿兄,阿好准备好了,咱们也早些起程吧,省得天黑不好找馆驿。” “好,阿青吩咐下去,清点车马人员即刻起程。” “诺!” … 时光流逝如骏马加鞭,日月起沉如落花流水,这世间即便是最长的路,只要有目的地,也终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一个月来的车马劳顿,阿好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殷商王都北蒙。 第22章 若如初见(二) 时光流逝如骏马加鞭,日月起沉如落花流水,这世间即便是最长的路只要有目的地,也终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一个月来的车马劳顿,一路来的风景流逝如打马观花。 阿好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大商王都北蒙。 殷阶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 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王都北蒙可谓集繁华盛景与飞廊彩坊于一身的所在,其实早在夏朝还在时民间的手工艺就已经繁复精深了。 后在又历经殷商的成汤盛世,盘庚盛世,广开商贸,收复诸国,迁都平原,促进各国客商往来经商,使国力比起夏朝又有了质的提升。 自古以来国力强盛皆是广大民间百姓智慧集大成的表现,三皇五帝遵寻受命于天仁爱待民人皇之名实至名归,君不仁则民不安,民不安则江山翻覆。 殷商帝君子敛自登基以来躬身自省以身作则,王室上下精俭节约一改小辛在位时的奢靡之风,惩贪墨轻徭役,改革奴隶制度。 督促贵族释放大批长久欺压的奴隶,使得民间从事农耕的百姓人数大量增加,从根本上大大缓解了盈粮不足国库空虚,如今在子武治下的殷商已初具盘庚遗风的景象。 王都安阳 城门 由兕寒带领的兕国车队来到王都安阳的东门,从远处看东门前早就派了礼官迎接,一行人行至门前停下, 这时礼官笑着快步上前,看着兕寒通身姿容惊艳英武不凡不怒自威便知这就是兕侯大公子那位战场上的玉面阎王,这杀罗可是威名远扬。 十五岁初上战场,十七岁与北境戎狄作战率二十死士夜闯敌营,取主将首级一战成名,十八岁拜大元帅荡平北境保大商边境安宁。 可就是这么个杀名远扬闻之令小儿啼哭的杀神,偏生了副好皮囊,要不然怎会得名玉面阎王的绰号呢。 不过早就传闻兕侯的一双儿女皆是天人之姿,据说那小公主还是个小娃娃呢,就已有倾城之容了。 看着那车队中的那辆香纱宝驹马车里坐着的应该就是那位小公主了,也许这次有机会可以一睹芳容了。 这时兕寒已驱马快到眼前然后翻身下马,礼官收起心中的诽附,恭敬的向身前高大威武的兕寒行礼,“贵人可是兕国大公子兕寒兕将军,下官等人奉王命在此迎接。” “正是本将,我兕国使臣已到王都,这是通关玉柬,”兕寒说着便从怀中取出通关玉柬给礼官查验,“劳烦礼官安排官驿,容我等暂作休整再入宫朝见王上。” 礼官没想到这杀神将军看着冷冽吓人其实脾气还不错,待人有礼,往常接待像兕国这样强大的其他诸侯国时,他们的使者无不是傲慢无礼,目中无人。 不过这所谓的强大得看跟谁比,说句实在话,那些诸侯国要是跟兕国比,那就是蚍蜉撼大树。 先不说那兕国兵强马壮猛将如云,就说这兕国都城的繁盛可是不输北蒙,说上一句塞上江南那也是不为过的。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人家比你强,可怕的是人家强大却不张狂,清醒又不恋虚荣,这种人看似是无害的家猫,可是放到任何时候都是可以随时取人性命的猛兽。 正所谓‘众人皆醉我独醒’,该清醒的醉不了,该醉的叫不醒,也就是老百姓常说的‘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哎,虽说自己是个芝麻小官但好在自己头脑清醒,不去追那天上云,空中月,但是在自己看来这天下权贵三公九卿又有多少是那叫不醒的醉鬼,悲哉!哀哉! 想到这礼官不由得更为恭敬,向兕寒拱手说道,“玉柬无误请将军上马进城,太子殿下已着司礼司安排好了,将军可自行到官驿下榻,驿丞会负责安排接待,将军无需担心,下官恭迎将军进城。” 兕寒听罢翻身上马朝礼官道谢,“有劳礼官。”扭头朝阿青吩咐道“传令下去车队进城。” “诺!”阿青转而向后面车队下令,“车队进城!” … “哇!那是什么人,看着不像商队,倒像是军队。” “不是军队,他们没穿甲胄,你没看那辆宝马香车吗?里面一定坐的是女眷。” “客官您要的面点热茶上齐了。”王都北街的茶水铺临街而设,这安阳城的北街是城中除东街最为繁华的所在,虽不是最繁华但却是最尊贵的所在。 只因这大部分权贵的府邸尽在北街,沿街小贩南北客商鳞次栉比,而这大商官驿就设立在北街上。 “哎,小二这是哪个官宦家眷好大的排场。” 小二听到客人的话一边上茶一边抬头朝车队方向瞧了眼,“哦,这估计是诸侯国的使臣,来朝见王上。不过看他们车马和随从的样子可能是兕国使臣。” “兕国那就对了,难怪有这么大的排场。你们先看那为首的男子剑眉狼目一身贵气,还有那些侍从未着甲胄但一看就是行伍出身。 再看那男子身后打头的那辆香车,装饰繁复高贵都比得上王室中人的车驾了。”这时一个茶客闻言说道。 “我看他们是奔官驿的方向走,这茶水铺对面不就是官驿吗?我倒想看看这马车上坐的贵人是什么样的。” 客人们和路上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官驿的驿丞也出来等候。 这时兕寒一行人走到了官驿前, “将军,官驿到了。” “好,”兕寒翻身下马走到红缦香车前,“阿好到了,阿兄扶你下车。”说话儿的工夫雍幸已在马车下放好了车凳打好车帘,兕寒伸出自己的手,这时只见一只皓腕玉手放到兕寒手里。 再看一个身着雪狐披风,内衬玉色海棠暗绣纹罗裙,女孩如墨乌发尽披于肩头,戴海天蓝的宝石抹额,一双眼灿如星辰与那宝石遥相呼应,风扶裙动如同雪地盛海棠,面如美玉,像新雪一般无暇的白,眉若远山,美眸似蹙非蹙,唇若桃花。 小小年纪容貌虽还未完全展开,但确如传言所说惊为天人,倾城之色,说句人比花娇再不为过了,可见这小公主他日若是长大是何等绝色美人。 “阿兄,我们终于到王都了。” “到了,一会咱们先用膳,之后你去好好休息,这一路你也就进城前才老老实实坐了会儿马车,光跟我蹭马骑了。” … “下官等人奉太子命在此恭候将军公主,官驿中的客房和膳食皆已准备好了,将军公主从兕国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实在辛苦,请将军公主进官驿好生休息,将军公主请随下官来。” “有劳驿丞。”兕寒朝驿丞微微颌首以示感谢, “阿好,我们进去吧。”兕寒牵着阿好朝里面走。 “好,阿兄。”阿好眉眼弯弯,朝阿兄回以一笑,就这样一大一小皆是绝色的两兄妹走进官驿。 驿丞一边在前带路一边不禁心里在想,这将军公主一进来连官驿都变得亮堂了,哎,这也许就是‘蓬荜生辉’吧。 本以为前几天来的那井国公主就够美了,可要跟兕国小公主比那可就是荧火比秋月了,就别更提这殷商的贵女,更是无一人能与这小公主相比了,果然应了那句话‘岁月不败美人’,美人就是美人无关年岁。 第23章 若如初见(三) 高梧百尺夜苍苍,乱扫秋星落晓霜。 如何不向西州植,倒挂绿羽邀凤皇。 梧桐苑 驿丞带着兕寒和阿好一行人穿过前厅走过花廊,边走边向他们介绍官驿中途经的景致院落,这官驿从外看来与驿站别无二至只不过装饰好些罢了,只是这进来一看,原是别有洞天。 从驿丞那得知这官驿还有些来头,此处 原为先王小辛给自己修的一处宫外住所,本是为闲暇时外出消遣所建,只不过‘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还未等完工就驾鹤西去了。 新王殷子敛开新政倡勤俭,这座先王行苑就充归国有,本着物有所用与其闲置不如当作官驿招待往来贵客所用。 所以这官驿内小桥流水峭壁飞廊亭台楼阁样样俱全,院落参差而布,散而不乱,如抛明珠入玉盘, 一院一景交叉纵横,分繁复杂,却没有一处不精致,上好的红木,乌木,衫木建造的建筑沉稳之中透着高贵。 花廊故名思意,百花争芳之意,虽是深秋时节,但花容不败,馥郁不逝,原因花廊深处有一处地涌泉,泉水从地下喷涌而出,带出些许雾气。 从这个角度看这廊中景,有如轻纱拂面看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美则美矣,再配上这七宝玲珑水亭,才叫琼台仙境登天梯。 过了这花廊便是梧桐苑,古有梧桐栖凤凰一说,这梧桐苑中百尺高的梧桐分列着正院中,枝枝相覆盖,叶叶交相通,正植深秋金黄的梧桐叶如同巨大金色流苏,随风而动‘沙沙’作响。 穿过秋语梧桐再往前走就看到主院的全景,原是一座高台,名曰栖凤台,站在高台上可以俯瞰梧桐苑的全景。 从台上看去东西两侧是大片的海棠花,难怪从走进这里就能闻到空气中盈郁的花香,海棠花香相较其他花香相比虽不浓烈但却悠远难逝。 阿好秀眉轻扬看着这里的每一处景致皆合心意,就连兕寒看到大商能如此安排不由也露出满意的神色。 驿丞在一旁察颜观色,一看兕国的将军公主皆满意不禁轻呼了口气放下心来,看来可以在太子那边交差了。 “将军公主可满意此处?若有其他要求下官再去安排。” 兕寒看向驿丞淡淡开口“驿丞安排的并无不妥,多谢。” “哎呀,将军折煞下官了,下官也是完成太子殿下的交待,哦对了,前两日井国使臣和公主也来了王都。 安排在花廊西侧的金桂阁,这两处院落一东一西想来是互不打扰,如此安排也是为了让两国使臣更好休息。这也都是太子交待好的” 兕寒微微颌首“如此请驿丞代我向太子转达谢意。” 驿丞笑着回话“将军客气了,下官一定代为转达,如此下官便不打扰将军与公主休息了,如有需要,您叫下属来唤下官便可,下官告辞。” 等驿丞走了,阿好拉着兕寒就朝栖凤台走去,说是要看看高台上的景色,兕寒看她兴奋的样子哪还有舟车劳顿的疲累。 只能无奈的任由她拉着走,阿好一边拉着兕寒一边还招呼着雍幸,阿奴,阿蛮,阿青,让他们跟着一起上来。 就这样几个人上了栖凤台,高台望景真是个好地方, “阿兄,你说这殷商的王还真是会享受,这亭台楼阁修得还真是宛若仙境。咱兕国的王宫也没像这行苑一般奢华。 阿爹阿娘的寝宫偏殿年久失修,阿爹都不舍得花钱去修,可这些年花在百姓和军队上的金银恐怕修十个这样的官驿也不止了。哎,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兕寒看小妹这长吁短叹的样子,不由失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阿好说的对,一国财富皆取之于民,自然也要用之于民,国库的金银虽多但没有一分可以枉动。 国君虽是一国之主,享百姓供奉,才有了锦衣玉食的奢享,才有了万民朝拜的尊荣。 可是不可忘了是先有百姓尔后才有了国君。身为国君只想去挥霍百姓血汗去满足自己的私欲,最终只会害人害己,误国误民。” “阿兄我明白,正是因为阿爹的自制克己,勤政爱民,才有了兕国今日的盛景,才有了今日大商对我们的礼遇,自古天下没有白来的好处。 若我们没有强盛的国力,富足的百姓,英勇的军队,大商又怎么会和颜悦色的拉拢我们呢?恐怕就连驿丞见了我们又是另外一番言辞了。” 兕寒不禁自豪小妹小小年纪竟能看得如此通透,就这番见的若是庸人恐穷其一生也想不明白,“好!阿好还这么小就能想明白这些,真棒!” 阿好听到阿兄的夸奖小脸一红不由害羞了,事实证明心性再成熟的孩子在面对亲人时还照样能流露孩子气的一面。 余霞散成绮,澄云静如练。 喧鸟覆瀛洲,杂英满芳甸。 落霞成绮,罗云如练,群芳满园, 秋风,花香,美景,美人自成一画,说不清是画融了景,还是人入了画。 第24章 若如初见(四) 北蒙 王宫承乾殿 “启禀大王,兕、井两国使者均已抵达王都,如今都已在官驿下榻…” 清晨承乾殿朝会,司礼司卿向坐在王座上首的商王子敛禀报两国来使的情况。 只见那身着金丝暗绣龙纹玄衣朝服头戴冕冠于上首端坐的商王小乙,淡淡垂眸听着官员的启奏,看不出什么情绪。 可是玉阶之下丞相祭司以及文武百官神色浮动皆入眼底。 兕、井两国是各诸侯国中最强的两国,兕国兵强马壮猛将如云又富庶繁盛,井国虽不比兕国强大但是井人善农,物产丰富。 现在全国推行新政虽有王权加持但是朝中权贵的阻力也是不容忽视的,所以如想一改前朝颓败之势拉拢像兕、井两国这样的诸侯国就势在必行,必须让他们与王权绑在一起支持新政拱卫王权。 更让人忧心的是近几年北境、西境愈加不安稳外族戎狄频频侵扰,幸而北境有兕国镇守才未让外敌踏商境一步。 听说北境之战并非是那号称战神的兕侯亲自出兵的,而是他的儿子兕寒领兵出征荡平北境逼迫北境戎狄契盟称臣并向殷商朝供。 小小年纪竟立如此不世之功这样的人真是敌人的催命符啊,若是稍加经年饶是他那号称战神的父亲恐怕也要望其项背了。 这样强大的诸侯国若是不听王命,那将是大商的灭顶之灾,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以王权之重向其加恩,当年父王不就是兄弟之邦收服了强硬的老兕王吗。 安抚强臣贵在恩威并施,越强大的人越在乎的是上位者对待他的态度,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成为支持新政的助力,同时也是抵御强敌护卫王权的保障。 哼!不过现在看来孤的丞相和大祭司无疑也动了想拉拢这两国的心思,哎,如今的新政削减了他们权势,拔了他们苦心积虑安插多年的爪牙。 有谁能想到上位之初就连这王宫之中都有他们的暗桩,若是他们想打探,这王宫中便没有秘密可谈,多亏昭儿手里的隐藏势力清了这王宫中的钉子,不然新政还未开始便已胎死腹中了。 这段时间丞相和大祭司连连退败手中势力大大缩水,先王在时他们何时活得如此憋屈,所以他们势必不会坐以待毙,这次两国朝贺他们肯定会背水一战。 要么拉拢两国划进自己的势力范围,要么破坏两国与殷商的关系,使君臣生了嫌隙,这样一来若外敌再来那便是腹背受敌也就再也无暇顾及新政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从他们那里收拢的权力又重新回到他们手里,要是真到了那时殷商的王位可就真的形同虚设了。 若要到那时才真的是灭顶之灾了,先祖征伐夏桀的事还恍如昨日,后人视今如今人视昔,宗庙尽毁山河破碎,尸山血海哀鸿遍野,只是想想都让人遍体生寒啊! 不!这样的事自己不准发生!就是梦里也不行!自己要创造的是殷商盛世,是百姓安乐不饥不寒,是山河无恙强敌铩羽的殷商天下。 这样即便魂归幽冥面见先祖时自己也可以挺直腰板堂堂正正的禀告先祖自己不愧殷商的列祖列宗,无愧殷商的天下万民,想必到了那时也能九泉含笑安眠了。 “大王,这次两国派出的使者分别是兕国的大公子兕寒将军,兕好公主;井国的井方公主,司礼少卿井堂。现今均已在官驿休息等待我王传召。” 司礼司卿的话将王座上的小乙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子敛轻抚几下胡须,开口道“两国使臣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多休整几日也是无妨,三日之后大朝会再来觐见即可,众卿可有异议。” 子敛目光扫过众人到丞相和大祭司处停下,“丞相和祭司觉得如何?” 丞相和祭司没想到大王会点到他俩,虽说他俩暗自谋划的那些事都是针对大王和太子的,但也不能放到面上来,于是丞相率先收敛神色恭敬回禀。 “回大王,臣觉得大王所言极是,两国使臣来王都朝见一路辛苦,这样安排不仅合适更体现王上对蕃邦重臣的安护之心。 臣还听说这次接待安排均是太子殿下着司礼司督促着办的,两国使臣的住所均是官驿之中最好的两处。 想必两国使臣定是能体会太子殿下一片爱护之心啊。我殷商能有这样一位勤勉仁厚百姓爱戴的太子殿下真是大王之幸啊!” 殷昭听着丞相那阴阳怪气的话,心中不由好笑,这就跟吃不着葡萄就赖葡萄酸的狐狸真是如出一辙。 怪不得裴阳总骂他老狐狸了,前一瞬还在恭维君王,后一瞬就能颠倒是非挑拨离间,祸水东引转移目标的手法还真让他给玩明白了。 自古以来君王之家无父子只有君臣,天家的父子之间不是父慈子孝而是父子相疑,因为这天家的父与子之间,隔的不是寻常百姓家的柴米油盐而是掌人生死的王权。 这世间最难坐的位置不是王位而是东宫太子位,太子无能会被君王嫌弃庸懦,若是太子贤明则会被君王疑有不臣之心。 没错就是不臣之心,因为那时君王眼里太子已经不是儿子而是臣子了,一个臣子太过出众那便是功高震主,威胁王权君王焉有不除之理。 别以为自己不清楚这老狐狸心里打算的是什么,虽说如今太子位在自己手里,但是自己却不是父王唯一的儿子,父王有四子,自己的母亲也就是如今的王后是父王正妻,却不是父王唯一的女人。 父王共有四个儿子,但最后只剩下自己和四王子子木。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表面上子木胆小怕事。 但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却明白自从父王承王位并封自己为太子,他与自己的关系越发疏远了,因为他惦记上了这王位。 子木的母亲因是一位官里低贱的奴隶,是父王酒后乱性才生下的产物,从小遭受所有人的嫌弃和冷眼。 而自己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其实自己从小也因怜惜子木的身世而多给了他一些照顾。 可是如今恐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就算自己想兄友弟恭,这些朝堂上的老狐狸怕不会如自己的愿,他们是打准了为求自保要将王室搅乱。 而子木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大王无法撼动,那太子之位就是他们的目标,他们需要一个没有母族只能依靠他们这群老臣的太子,一个未来听话的大王。 裴阳前日就已从暗卫那里得到情报,丞相与大祭司已决定联手,并打算拥立子木为太子。 这么一来王室的一场血雨腥风算是开始了,这不现在就开始挑拨他们父子离心了吗。殷昭还在想事的工夫就听子敛开口了。 “太子做事严谨凡事均能顾全大局,孤很是放心。” “谢父王信任,儿臣做事只求为父王分忧。”殷昭顺水推舟的接话道。 听到大王丝毫没被自己的话术牵着鼻子走,丞相挑了挑眉也不恼,心想这父子情深又不是什么秘密,自己也没想一两句话就把他们快二十年的关系土崩瓦解。 只不过不是有这么句话吗,‘事在人为’,这天下的事不怕难就怕人有心,一但让人上了心,哪怕就个盾牌也能被撬出条缝。 这天底根本就没有什么常胜将军,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只要有弱点那就不是击不垮的,就算是你认为的君恩似海, 只要撬开那条缝照样也能给你雷霆之怒,这人啊,就不能太过自信,因为这太过自信便是自戕。 哎,太子殿下您就真认为您一定能坐上这殷商的王位吗?哼!那咱们就拭目以待,看看是谁能笑到最后,看看这殷商的朝堂到底是谁的天下。 第25章 若如初见(五) 官驿 梧桐苑 深秋的清晨凉风瑟瑟,微冷的空气中混杂着梧桐林的青木香和海棠花的馥郁心香, 清晨的阳光明亮却柔和,而散射在剑身上却又能直观的感觉到丝丝冷光,随着剑花轻转剑身寒光犹如颗颗星子缀天幕。 剑势所起如影随风,一身红衣、玉绦束腰,长发如瀑,发随心舞,手中的剑像是身体一部分似的,动作似有雷霆威,身姿轻盈似游龙,美人舞剑堪为一绝最是飒爽,如诗有云 昔有佳人遗世立,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阿奴,公主的剑术可真好,想当初咱们同公主这般大时还在练基础剑势呢?” 阿蛮看着那挥剑扫落叶的红衣少女,一袭红衣随剑舞而动,纷纷洒洒如同大片大片的彼岸盛开于生命贫疾的枯洲,是灵魂枯竭处唯一的一抹亮色,是神魂的往生,亦是众生渴望阳光的救赎。 “公主天赋异禀,又得将军真传,我们像公主这么大时连这么复杂的动作都做不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暗卫营的教习师父就因为教我学一套动作,我没记清楚作出来差强人意,你还记得师父惩罚我什么吗?” 阿蛮听着阿奴的话也回忆起当年幼时在暗卫营的那段回忆 “剑者,当人剑归一,出剑时当以雷霆之力贯于剑身,心念起则剑随心动,才可攻袭兼备,收放自如。 你们今日苦习武艺,就是要将自己炼成最锋利的绝世好剑,这世间的绝世好剑即便是用剑气百步外都可取敌性命。 只有以身为剑你们才能离开暗卫营成为一名真正的暗卫,成为主上最称手的刀剑。下面我要考校你们昨日所习。” “第一式海入平风”随着教习师父一声令下,只见台下三十多个八九岁的小弟子,整齐有序的使出招式。 师父未让停便不可移动分毫,小弟们前半个时辰尚可不动,可随着时间越长,一个个剑身轻颤,绷的紧绷的小脸缀满汗珠。 “阿星,手别颤!抬高!” “阿奴,阿蛮,腿要扎稳!下盘不稳是习武大禁!” “阿月,出招时剑锋要狠!与敌交锋出招要稳,准,狠,不然便是引颈自刎!” “……” 师父穿行于一个个小弟子身边观察指导,直到有人撑不住,‘啪嗒’一声剑应声落地,在寂静的训练场上犹为清晰。 “阿奴,今天日落时分挑满膳房的两缸水。其他人也一样若是剑落地便一同挑水!” 听到师父的话,手中剑原本还未落的弟子吓的险些惊掉了手中的剑,要知道暗卫营膳房可是有十个吞海大缸啊啊啊! 毫不夸张的说就是个成人掉进装满水的大缸里都能被淹死! 而且暗卫营取水处要去营外的溪泉处路途不算近,挑着水一来一回体力更是消耗巨大,这不得把人累死吗!!! 全部装满!还要在天黑之前!这样的惩罚还不如围暗卫营跑上一天呢! “怎么这样的惩罚就不行了?告诉你们当年大公子进暗卫营受训时,一人便挑满所有缸的水,那时大公子也不过九岁。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们当做全军统帅是那么容易能做的?大公子年少从军,所经血战大大小小不下百场,哪一场是能侥幸取胜的? 咱们兕国就是马上将军战天下不论出身尊卑,讲的就是以武为尊!你们要是想成为像大公子一样的将军,就不能惜身!明白了吗!” “明白!” “明白!” “明白!” “……” … “没想到当时觉得这么痛苦的事,而今回想起来只余回味,想想当时师父若是不这般训练我们,恐怕我们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场任务中了。哪还有今日跟在将军和公主身边?” 阿蛮轻拂自己的佩剑一脸庆幸的看着阿奴说道。 “谁说不是呢?”阿奴若有所思的轻声应道,可是心中却泛着苦涩。 不同于阿蛮的神经大条,阿奴则是绵里藏针,将万千心事沉于湖底也不让人窥探分毫的人。 阿奴幼时父母早逝流离塞外,年幼的她见惯了人情冷暖悲欢离合,还有比草原野兽更凶残更丑陋的人性。 本已不再对这尘世抱有希望的她,却在濒临绝望的时候遇见了她的救赎,那是从黑暗深渊照进来的一尺天光,如同干涸的鱼儿遇到降下的甘霖。 自己永远都会记得那个杀气弥漫的草原,身后是尸山血海,堆成了高高的一堆,血流遍地,无数断剑卷刃横七竖八地插在地上,就像一个个坟冢。 将士们列队修整,甲胄上残存的鲜血散发出浓烈的腥气。 少年将军冰冷坚毅的脸上带着血迹伤痕。 束发的黑布抹额之上,落拓的几缕黑发垂下。 深不见底的黑眸中依旧沉着稳重。 他横刀立马脚踏巨石之上。 身上的铁甲血渍层层,旧的叠上新的。 血色夕阳洒落在他身上,千锤百炼久经沙场的凶悍之气扑面而来,整个人犹如战神在世。 可就是这样的他却给了自己从父母走后未曾有过的善意,战士们打扫战场发现了躲在草垛后的她。 简单询问后得知自己是个在草原上流浪的孤儿并非细作就打算放了自己,这时看到那战神似的将军走了过来,只见他打量片刻后清冷的声音应入耳来, “这么小就在草原上流浪不会病死也会被野兽分食,看到这么血腥杀戮的战场还没被吓哭,有些胆量!” 兕寒蹲下身和她平视,阳光照射着战甲,从这个视角看那个血染甲胄的将军宛如身披圣光的救世者,可以抚平人对杀戮最本能的恐惧,让人无比安心。 “你愿与我走吗?” 小女孩听到少年将军的话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嗫喏忐忑的应道“阿奴,愿意!” 一句愿意便是交付一生,无论暴雨风骤,只要将军令,便愿以身平山海,千磨百转,此生不悔!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也许少年将军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年在草原鏖战的身影早已入了她的眼进了她的心,无关风月只愿守护。 … 第26章 若如初见(六) “阿奴,阿奴,你想什么了?都没听我说话。” 阿奴听到阿蛮大大咧咧的声音回了神,无奈的撇了撇嘴,“听到了,看公主舞剑都挡不住你的嘴。” 阿蛮说到底还是小孩儿心性,一点都不像暗卫营榜三的杀手,这杀人如砍瓜切菜的暗卫身份与她竟是如此违和。 阿蛮就像是一朵向阳花,即便再贫瘠的环境依旧向阳而生充满活力,也正是与自己最大的区别。 与阿蛮相比自己则背负太多太多,不与人道的心事又太重太重,唯独与阿蛮一起陪伴公主时才能有片刻轻松。 阿蛮和公主都说自己太过清冷,在这里恐怕唯独那个少年能理解那种默默守护一个人的沉重吧。 看着那个手中拿着汗巾神情专注的看红衣少女舞剑的少年,此时即使身着玄色束袖劲装加上清冷的容貌也无法掩盖眸色之中的温柔。 本该是冷心冷情之人可眼中却有掩饰不了的深情,这眼中的情绪自己太过熟悉,因为自己同样也曾用这样的眼神凝视过自己的星辰。 想着想着阿奴又不由觉得好笑‘未有邀月入怀力,莫妄徒手接星辰’,不知在笑自己的不自量力还是该嘲笑自己的悲哀。 痴儿,痴儿,本以为这世间只有自己这么一个‘痴心妄想’,‘不自量力’之人,没成想这求不得却不只自己一人,缘是众生皆苦,这世间又多一个如自己一般的苦命人。 清晨的太阳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明亮,原本萦绕在空气中似有似无的青木海棠香也愈发浓郁,如同慢慢铺撒开的网,笼罩在人们的心头,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入瓮,最终成为它的俘虏。 … “啪啪啪”一阵掌声从身后响起,“好剑术!不愧是兕将军的妹妹,剑峰犀利,身矫如游龙,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身手,若是假以时日恐怕是要比肩将军了。” 寻声看去原来是兕寒和一个年轻公子,但见兕寒身边那位公子。 一身藏蓝色锦袍突显出他的高大,深色云纹腰带收束了腰身,勾勒出公子肩宽腰窄,身高腿长的完美身形。 这人的相貌与兕寒那种冷艳精致完全不同,此人五官深邃,剑眉星目,英鼻高挺似远山,额头饱满似有王气。 至少在阿好眼里这个人身上有种令人感到压迫的气势,就像阿兄因为久经沙场才有的肃杀之气。 但这个公子身上所流露出的更像是一种君王之气,不怒自威,谈笑风生间便可伏尸百万。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的气势自己却并不觉得压抑,反倒有一种面对阿兄时才有的亲切感,真是奇怪。电光火石间小阿好早已在心中腹诽了这么多。 … “太子殿下谬赞了,小妹顽劣,从小偏爱舞刀弄枪这些男孩儿才喜欢的东西,让太子见笑了。阿好,快来见过太子殿下。” 听到兄长的话阿好轻挽剑花收剑入鞘,接过雍幸递到眼前的汗巾,简单整理一下将剑交给雍幸,快步走到兄长身边,抬眼看了眼太子殷昭,福身行礼,“臣女兕好见过太子殿下。” 殷昭轻笑了声将阿好扶了起来,“小公主不必多礼,来,起来吧。” “臣女多谢太子殿下。”阿好一边顺着他的手起了身,一边恭敬的道谢。 虽说阿好在兕寒面前古灵精怪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做为一国公主,贵族仪态是刻进骨子里的,所以兕寒丝毫不担心阿好见到太子失了分寸。 殷昭温和的看着眼前一袭红衣灿若红霞的小公主,心里有说不出的喜爱,自己平时清冷不愿与人接近,要不然这么多年真正说的上话的人也不会屈指可数了。 可是不知怎么的,看到这小公主的第一眼时就有说不出的亲切感,心就好像不受控制的想要与她亲近。 是了,今日本是来见见两国使臣,顺便试探两国此行的目的,天底下的公侯国与共主国之间本就是维持表面上的统一。 实质是相互试探对方的实力,试探对方的底线,试探对方的目的,从而实现自己利益的最大化。要想实现真正的统一谈何容易。 如今公侯国中的两大强者来王都朝见大王,于公于私都当拉拢不可怠慢,所以自己这趟是非亲自来不可的。 今日本是走个流程提前替父王接见一下,却没想到会看到令人难忘终生的一幕。 舞于枯叶之上的红衣少女,剑锋所指睥睨天下,她仿佛就是这天地之中遗世独立的曼珠沙华,独自盛放独自美丽,万物都会因她的艳丽高贵而黯然失色黯淡无光,让人的眼里再容不下除她以外的风景。 殷昭心里不由失笑,自己怎么会因一个小姑娘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自己是储君有一统天下的抱负,有重于泰山的责任。 自己的人生不能也不许有片刻的失神,一定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精致可爱的小姑娘才心生喜爱罢了。 何况自己与她兄长年纪相仿所以在面对她时便不由自主的代入了兄长的角色,把她当作小妹妹一般喜爱,对!一定是这样! 此时的殷昭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强迫自己的心固步不前,或许现在的他还不懂,当你的视线被一个人完全占据时,你的心中早就有一颗种子破土而出蠢蠢欲动,而心中的尘世镜中早就映出那个人的身影,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公主不必如此见外,我与令兄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而且年纪相仿,若公主不觉冒昧,公主就唤我一声昭哥哥吧,我也同令兄一样唤公主阿好可好?” 阿好闻言抬头下子就撞入一双温润如水的眼中,这种眼神和阿兄看自己时很像,但又有些许不同,但是要说不同在哪阿好此时自己也想不明白。 阿好挥了挥心里的困惑,哎,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反正自己也不讨厌这个和自己阿兄相似的太子殿下,与他交好就算为兕国广结善缘了。 想到这心里窃喜,等回去定要好好跟阿爹讨些赏赐,你女儿我一出马就多认了个太子哥哥,厉害吧! 想到这些阿好也没了刚才的拘谨,随之娇俏一笑,“承蒙不弃,昭哥哥,小妹恭敬不如从命。” “哈哈哈,太子您可不能这么惯她,等您接触时间长了就知道这丫头的庐山真面目了。” “哦?此话怎讲?”殷昭听到兕寒的话不由发问。 “她在家中长辈面前可是妥妥的…” “阿兄!!!!!你不可以在昭哥哥面前说我坏话!” “太子怎么样,看出我家小妹的本来面目了吧。” 殷昭看着这兄妹俩的互动,心里好生羡慕,对,就是羡慕,羡慕兕寒能这么毫无顾忌的与小阿好玩笑。 看得出,小阿好只有在兕寒面前才会无所顾忌的展现出最真实的一面,如果阿好与自己熟悉了,是不是也能与自己同与兕寒一样亲昵呢,不知怎的心里却隐隐期待那天的到来。 第27章 若如初见(七) 官驿 金桂阁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叹朗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深秋的金桂阁暗香浮动,琴声绕梁,丝丝婉转声声似,促弦应转弦转急,轻吟兮如秋月照水,哀叹兮若雨打芭蕉,琴音颠兮似美人蹙眉,丝丝缕缕愁绪倒让这浓香馥郁的花香多了几分愁怅。 “公主,公主,太子殿下来了!太子殿下来了!~”侍女阿兰从金桂阁的大门口一路喊着跑进内殿。 ‘铮’的一声,这一瞬不知打乱了的是井方的琴声还是粉饰平静的心湖。 “公主,公主,太……太子殿下来了。”阿兰一边"哼哧哼哧"喘着粗气,一边断断续续的说。 井方看她跑成这样无奈的笑了,转头从桌案上拿起杯盏给她斟了杯茶,递给阿兰。 “来喝杯水喘口气慢慢说。” 阿兰憨笑一声,心想还是公主好,听到太子来心里不定多着急了,这时候还能淡定自若给自己斟茶,不愧是她们井国的公主。 只是阿兰并不清楚她的公主并不如面上表现出的那样心无波澜,自从住进这官驿,井方便让人俏俏去打听太子殿下的事,可是越打听越发将自己的一颗芳心寄在了他的身上。 尽管还未谋面,但从外人口中的描述便可知晓太子一定是位相貌英俊能文能武的端方君子。 而自己的姿容在井国也是绝色,更何况井人擅农日后在国政上自己也可以作太子的贤内助。 父亲本就想促成井商联姻,而日后若自己成了太子妃,井国作为太子妃的母国与大商自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井国也可以真正得到大商的庇护。 想通这些井方宛尔一笑,“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太子在哪呢?可是要到金桂阁来?” “公主您别急,听阿兰说完,太子今早是到官驿来了,不过是先去的兕国使臣住的梧桐苑,估计一会儿就会到咱们金桂阁了。” 井方听此不免有些失落,“梧桐苑,”口中轻念这三个字,“这次听说兕国公主也来了,就住在梧桐苑中,听说那位公主天人之姿倾国倾城。你说太子会不会…” “哎呀,公主!您想什么呢!奴婢听说那小公主虽然貌美但还是个孩子呢!太子就算是去梧桐苑也肯定是去找兕国大公子兕寒将军,公主您何时如此患得患失了!” 井方听着阿兰的话心中不由豁然开朗,是啊,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自己怎的和一个小姑娘捏起酸来了,虽说自己未曾见过那位小公主,但终究只是个孩子,就算再美还能美到哪去,顶多就是比寻常的孩子精致可爱些罢了。 再者说太子与兕寒将军年纪相仿又都身居高位自是有话可说,就算在梧桐苑多耽搁些也是应该的。 看着阿兰因吃惊瞪大的双眼再配上圆圆的脸颊煞是可爱,井方没忍住用手捏了捏她的小圆脸,“好了,我没那么幼稚,连个孩子的醋都吃,给我整理一下妆容一会儿好迎接太子殿下。” “诺∽”阿兰因被井方捏着脸只能含糊不清的说。 井方看她这滑稽的样子不由失笑,说了声‘走了’便拉着阿兰进了内室。 … 梧桐苑 栖凤台 兕寒和阿好刚送走了殷昭,这时两人坐于桌案旁,阿好兴冲冲的给自己阿兄煮茶,看了眼正专心煮茶的妹妹,兕寒眸色沉了沉转而漫不经心的问了句。 “阿好,你对这位太子殿下印象如何?” 阿好闻言抬头看向兕寒,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了阿兄,“此人龙睛凤目,言谈虽温和随意,但字字句句皆暗有所指,而且,我观他仪态细节已初含王者之威了,这个人心性坚韧,心机深沉并非等闲,不过,话又说回来,王族之中有几人是凡凡之辈。” 兕寒听到小妹对殷昭的评价满意的笑笑,“不愧是我的小公主,观人观事细致入微,今日见到这太子果然不同凡响,轻言慢语却有震聋发聩之音,谈笑风生间却胸有成竹纵横捭阖。 这样的人是天生的帝王,看似有情实则最是薄情。 这种人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自我从军以来所面对的敌人不在少数。 但唯独不曾遇见像他这样的人。这种人若是为友便好,可若是为敌那便是劲敌啊。” 阿好听到阿兄语气低沉心中不由憋闷,随即放下手中的活,坐到阿兄身边用自己的小手拉住他的大手,好似在用自己的方式向他传递安慰和力量。 “阿兄啊,你莫要多想了,我看那太子虽然为人深沉,但决非卑劣之人,我们兕国与殷商结盟这近百年来虽然从王国变成了公侯之国。 但是我们却比从前更加强大了,物阜民丰,兵强马壮,百姓安居乐业这不就是兕国列代先君梦寐以求的吗。 更何况我们兕国是诸公侯国之首,你和阿爹又是这世间可遇不可求的战将,殷商若要确保北境安稳就必须与我们交好。 只要我们永远强大,狡兔死走狗烹的事就永远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更何况我们又不是软柿子!敌若想战那我必应战!” “哈哈哈,阿好我的小公主,你怎么这么可爱,明明是开导阿兄,怎的说着说着跟上了点将台殿前训话似的。”兕寒捏了捏阿好的小脸调笑道。 阿好看到兕寒和自己调笑,心情也随之轻快起来。 随后仰起小脑如同傲娇的小猫似的‘哼哼’了两声,“那是,本公主可是答应过的,以后要保护你这个大将军的。” 说着还不忘用一双大眼瞄了瞄兕寒的表情,看他但笑不语,于是危险的眯了眯水灵灵的秋眸,“怎么大将军可有异议,嗯?” 兕寒见状心知不能再逗这只猫公主了,都‘嗯’了,再逗就该炸毛了,于是摸摸她的小脑袋给公主殿下顺毛。 “好好好,大将军怎么会不信公主殿下的话呢,再说谁敢有异议先过本将这关,怎么样我的小公主满意了吧。” 事实证明小公主还是很好哄的,一听兕寒这样说马上就仰起小脸冲兄长笑道“算你有眼光,不过阿兄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想替你分担重担,想替阿爹替兕国分忧。 给我几年时间,阿好一定可以成为像阿兄一样优秀,阿兄你信我,好吗?” 兕寒听阿好这么说心有所触,将小姑娘拥入怀中,“阿好,阿兄现在只希望你能快乐平安的长大,你什么都不用想,万事都有阿兄你无须担忧。” 阿好,阿兄愿用自己的全部作你永久的后盾,只为你一生顺遂高枕无忧,那些阿兄不愿告诉你的烦恼。 希望永远不会成为打扰你安眠的忧愁,阿兄只要你作那个无忧无虑笑靥如花的兕国小公主就好。 第28章 若如初见(八) 官驿 金桂阁 “公主,您这身湖水绿碧波荷纹衣裙真好看,再配上这掐丝点翠金步摇,真像荷花仙子,保准太子对您一见倾心。”阿兰在一旁喋喋不休的说。 井方被阿兰说的不禁羞红了脸,嗔怪她道“好啊,阿兰你何时学坏了,也来打趣我。” “哎呀,公主阿兰说的是真话,您可是咱们井国的第一美人,如今又一番精心装扮还愁不能俘获太子殿下的心吗?” 井方被阿兰说的脸都羞红了,于是用手将她圆脸一左一右向外拉,弄得阿兰口齿不清的连连求饶,“公主,公主,阿兰不说了。” “怎么样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保证不说了!”阿兰边说边举起手作发誓状。 井方见此才收回了手放过了她。 “公主,公主!太子殿下要进金桂阁了,现在由咱司礼井堂大人正陪着太子殿下过来呢。” 正当井方与阿兰打闹的功夫乳母急急忙忙从殿外快步走进来。 看到阿兰这丫头还跟公主打闹心中不由起急,“阿兰你这丫头给公主打扮好了吗?净在这胡闹,越发的没规矩。” 看阿兰这虎丫头被乳娘说的直耷拉脑袋,井方忍着笑意接话道“乳娘,阿兰已帮我梳洗好了,既然太子殿下现已快到了,那咱们也去外殿等候吧。” 乳娘从上到下仔细看了遍井方的装束,确认没问题后笑道,“公主您可真美,您一定能达成所愿的!” 井方娇羞轻笑,“借乳娘吉言。” 主仆三人便向外殿走去。 … “太子殿下,此次我井国使臣来王都不仅带来了井国独有的特产作物以及各种珍贵药材,以来恭贺我王登基,以及新政的顺利推行。” 井堂大人一边带着太子向金桂阁走去,一边旁敲侧击的向太子示好,表明井国此行的立场。 这可是临行时君侯再三交待的,定要与太子交好从而达成两国联姻的目的。 “本殿替父王感谢井国对新政的大力支持,也请井堂大人等回到井国后代为向井侯转达谢意。” 殷昭边走边客套的回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井堂大人看殷昭看似温和客气实则是清冷疏远,生人勿扰,这样的人其实是最难接近的。 哎,君侯交待的事难办啊。不过,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井方公主那可是井国第一美人,就不信一会儿太子见到公主还能保持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想到这,井堂大人顿时又觉得干劲十足,精神为之一奋。 … “乳娘,殿下到了吗?怎么这么久还没到外殿。”井方端坐主位等着,可心里不由的着急。 “公主您别急,老奴给您看着呢,保准一望见殿下身影就告诉您…公,公主,看到殿下和井堂大人了。” 井方闻言‘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乳娘,阿兰,快帮我看看衣服妆容有何不妥?” 乳娘快步走到井方跟前安抚她紧张情绪,“公主安心,并无不妥,您在这儿一站妥妥的仙女,您就放心吧!" 听到乳娘的话也确实安抚到了井方,收拾好心情,以最好的姿态迎接太子。 … “太子请进,公主已在殿内等候殿下。” “好,井堂大人也一同入殿吧。"话音刚落殷昭便抬脚步入殿中,而此时的井方看着进入殿中的高大俊美男子怦然心动。 这人与自己想象中的样子相比还要英俊潇洒,宽肩窄腰,玉带束封,干练中带着孔武有力,仿佛只看着他就能感觉到无穷力量令人心安。 也许未见他时心中对联姻还有顾虑,而今见到他方才明白何为情之一字,一眼万年。 而在殷昭进殿时便看清这井国公主的样貌,姿态轻盈,弱柳扶风,弯眉似月,五官清秀,是位不可多得的隽秀美人。 可是不知怎么的看到这位井国公主后脑海总不自觉的浮现那一袭红衣宛若游龙的身影,面如美玉,像新雪一般无暇的白,眉若远山,美眸如星朗如月,唇若桃花不点红。 就这么小小个人儿怎么能生的这么美,若说这井国公主是弱柳扶风,那小阿好就是灿若烟霞,真是有些嫉妒兕寒能天天陪着这么个妹妹。 哎,自己是怎么了,就算那小公主天人之姿国色天香,自己也不至于一见‘佳人’误终生吧。 不对,那还不是‘佳人’呢,那只是个小姑娘就像自己妹妹一样,对,一定是自己太喜欢这个新认的妹妹了,才会如此念念不忘。 心中百转千回现实不过一瞬,面前两人各怀心事,但还是井方先了开口福身行礼,“臣女井方拜见太子殿下。” “井国公主不必多礼,请起。”殷昭朝井方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 “公主一路舟车劳顿实属辛苦,官驿如有不周公主大可和本殿说。” 原本就是公式化的交谈可在井方听来就是心上之人对自己的关心。 可怜,又可悲的命运避无可避。 这世间最苦的莫过情之一字,都说人间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 这最苦莫过爱而不得,情之一字折磨了世间多少痴男怨女,又平添了世间多少悲哀。 … “太子殿下,已近晌午不如在这里用些午膳,井方也好向太子殿下如此周到的安排聊表感谢。不知,殿下可愿?” 井方娇羞轻笑心里又些许紧张,不知这样冒然留饭,会不会让殿下觉得自己不矜持,会不会给殿下留下不好的印象。 可是自己真的想多和殿下有些相处的时间,也不知殿下对自己的第一印象满意吗?是否也像自己这般一颗心全系在他身上。 殷昭听井方要留自己共用午膳,本是想开口婉拒的,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现在父王急需拉拢这些强大公侯国来稳定朝堂,确保新政能在大商顺利推行。 更重要的是一定不能让丞相和大祭司抢先步得到这些公侯国的支持,这也是为何自己亲自督办这些接待事仪。 就是不让那些老家伙钻空子,若是拒了井国公主好意生出事端岂不因小失大,再者说自己来这官驿先去了兕国那边,这会再拒了井国这边,多多少少有些不妥。 思虑周全后殷昭温和轻笑,“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公主款待,本殿也想看看这井国美食与殷商的膳食有何区别。” 井方闻言心花怒放,更加笃定殿下也与自己一样,同样心生好感,随之脸上的笑容更加柔美,“那就请殿下稍坐片刻,我为殿下煮些井国特产的花露,殿下请上座。” “劳烦公主了,公主请。” … 第29章 若如初见(九) 兕国 月华殿 “大妃,您这又走神了,哎,您别担心了,小公主从小聪明机灵,身边又跟着大公子还有阿奴阿蛮和这么多护卫,他们肯定会照顾好她的,您就别担心了,过不了多久小公主他们就回来了。” 掌事嬷嬷看着一边插花一边走神的美人,不忍开口劝导,自从小公主和大公子去了王都安阳,大妃就吃不下睡不着,天天担心,小公主长途跋涉风餐露宿是否习惯,到了王都是否会闯祸。 大公子虽然心细但终归是个男人,能否照顾好小公主…反正诸如此类,大妃是各种不放心。真应了那句话‘儿行千里母担忧’,哎,这天底下做爹娘的都不容易啊! “嬷嬷,昨个听侯爷说寒儿还没给传信儿来,你说这都一个多月了,怎么着也到了怎的还没有信儿,也不知道两孩子这一路顺不顺利,有没有遇见事儿。” 大妃越说心里越急,索性就扔下手里的花,“哎,早知道这两个孩子在外边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我就应该不让侯爷放他俩走。 你说派礼官文臣不也照样能去王都嘛,这朝贺不就是把贺礼献上嘛,那里用的着他俩一个将军一个公主亲自去,真是昏了头了…” “什么昏了头了?阿郁谁惹你了,我这从殿外边就听你这抱怨劲儿。” 大妃闻言抬头原是君侯兕仲大步款款走进殿来,还别说君侯都已人至中年但仍然威武俊朗与年轻时相比风姿不减分毫,倒更多了成熟男人才有的醇厚,一袭深蓝金丝云纹瑞兽锦袍,玉带紧紧束腰更显高大威猛。 大妃不由唾弃自己,都已经老夫老妻了,还能被这家伙的皮囊诱惑住,哼!不过若不是这家伙年轻时的确俊美威猛,自己堂堂兕国第一美人也不会嫁他。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家伙当年在自己还未答应他时,在外边就以自己青梅竹马自居,暗地里处处向那些自己的追求者宣示主权。 刚一继位就向自己母家将军府下了聘,册封自己为大妃与君侯同享尊荣。 不过,自己这辈子确实很幸福,儿子英武有为女儿聪颖可爱,夫君又作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恩爱有加。 自己已然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了,这么想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连看兕仲的目光也柔和下来了。 但也仅此而已,嘴上还是忍不住朝他撒气。 “我说什么昏了头,我说的是你昏了头,居然放着这么多朝臣不用非让儿子亲自带队去王都。 儿子才刚从战场上回来,你也不让儿子歇歇,去送礼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怎么就非得让我儿子去。 寒儿要是不去阿好也不可能非闹着跟去凑热闹,这一下子俩孩子都走了,你说我这个当娘的心里能放心吗? 要不都说这当爹的心狠,我看啊你就是!哼!” 兕仲越听风向越不对,怎攻击火力都朝自己来了,不行啊,根据多年的"作战经验"这时候必须甩锅转移攻击对象,不然面对夫人的熊熊怒火‘弱小’的自己可是无法平息的。 想到此处兕仲瞬间福至心灵,一脸讨好的给大妃斟了杯茶,“来来来,阿郁,说这么久口渴了吧,快喝盏茶润润喉,说我不要紧可不能跟自己过不去,不然我可是会心疼的,来喝茶。” 兕仲一边说一边将茶盏递到大妃手里,大妃瞥了他一眼接过来喝了口,这要是寻常女人生气的样子肯定惨不忍睹,但是美人就不一样了,即便是生气的样子也是如娇花一样美艳无瑕。 “别以为这样我就不生气了,阿好要是有一点事儿你就等着吧!” “阿郁,你别急啊,这阿好有她阿兄了,寒儿的能力你还不清楚吗?那是在外边会吃亏的主儿吗? 再说这不是大祭司给阿好推的命数吗,说此行有阿好的机缘,阿好非去不可,这不都是没办法嘛。 阿郁,你就放心吧,阿奴阿蛮还有暗卫营十几个精锐都跟着了,那些都是以一敌百的身手,更何况有寒儿这个战神在,任何魑魅魍魉都近不得咱们小公主的身。 你呢,把心放肚子里,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别孩子什么事没有你到先将身体累坏了,你这样我看了心疼。” 兕仲拉大妃一通表白到把大妃给说不好意思了,再有气也不好意思发作了,娇嗔瞪了他一眼,“你越来越滑头了,惯会如此哄我,让我不好意思朝你再发脾气。” 这兕仲也是会顺杆爬的,一听夫人这口气便知有戏,于是就紧接着说“那夫人可还生气,若是有千万别闷心里,夫君就是你出气筒。 有什么气都朝夫君撒,只要阿郁身心愉悦,为夫即便吃些苦受些罪也是甘之如饴。” “你少卖可怜了,就是瞧准我心软才这样说的。” “我夫人那不是心软那是善良,要不然也不能成为我兕国最尊贵的女人啊。 嬷嬷,快传膳吧,今日大妃准有好胃口。” 兕仲朝嬷嬷挥了挥手,命其下去传膳。 转过头从怀里取出两份帛书递到大妃面前,“夫人,今日有这东西定能解了我爱妻的心忧。” “这是什么?” “自己打开看看。” 大妃不知这兕仲神神秘秘的卖什么关子,于是将信将疑的打开帛书,一看帛书上的内容展颜一笑。 原来是兕寒和阿好的家书,兕寒那份是公文,向君侯汇报使臣车队已平安到达王都,短暂休整不日将入宫面君,还有井国也同派使臣公主等人来王都朝贺等诸多事仪。 而阿好的那份则是一封家书,写的是小公主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一路上所发生的的各种趣事,还有去王都途中所看到的不同景色以及在兕殷边驿收了个叫雍幸的伴读的事。 总之事无巨细尽在家书之中,最后还不忘告诉阿爹阿娘还有祭司伯伯自己会给他们从王都带礼物回去,让长辈们不要担心。 自己与阿兄在一起被照顾的很好,等入宫朝贺后就会和阿兄回家了,见字如面勿念勿挂。 大妃一边读着家书,一边抹眼泪,而兕侯只能在一旁轻拍大妃的后背安慰着。 “好了夫人,别不开心了,你看咱们阿好多贴心,就知道你不放心,这不赶紧写了家书与寒儿的公文一同寄来,好让你安心。 你看这小丫头还懂见字如面呢,真是出去一趟长大了,也懂事了,懂得挂念爹娘不让爹娘担心了。” 大妃又仔细的看了遍家书,小心的收好,听到兕仲的话也破涕而笑。 “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是谁的闺女儿,我的小阿好最是听话懂事,懂得阿娘担心得给阿娘写家书。” “哈哈哈,夫人,小阿好在家时你好像不是这么说的,你一直说她是皮猴儿…” 兕仲被大妃的死亡视线凝视,顿时求生欲爆满马上住嘴。 “我的小阿好平日虽说皮点但总体还是懂事乖巧的,但是那也只能我说,别人不许说我闺女儿坏话。” 兕仲随之一本正色的顺着大妃说“没错,夫人说的都是对的,小阿好这么可爱,谁敢说她坏话,别说夫人了就是为夫也不能饶他。” “君侯,大妃,膳食准备好了,用膳吧。”嬷嬷带着下人布好了菜请兕仲和阿郁用膳。 “好,阿郁咱们快用膳吧。”一听此话如同及时雨兕仲就拉着大妃赶紧去用膳了。 下人们走到殿门口还听里面大妃的说话声,“你这个家伙,一说不上来就转移话题…” 这也许就是世人都羡慕的爱情,三餐四季细水长流,吵吵闹闹烟火人间。 同是午膳不同的人吃出不同的滋味不同的四季,这边春暖花开,那边秋风萧瑟,总之是百态人间。 … 第30章 若如初见(十) 官驿 金桂阁 “太子殿下,再来尝尝这道菜,这是我井国八珍鸭,这八珍是用八种珍贵菌菇,八种珍贵药草,八种特制香料,经过蒸、煮、卤、炖等工序才可制成,这道菜贵在香气浓郁而清新,肉质滑嫩,口味独特。您先来尝尝。” 井方一边给殷昭讲解菜品,一边用公筷从盘中夹了一块鸭肉放在殷昭面前的餐盘中。 殷昭本不是重口福之欲的人,但看井方如此热情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于是便拿起筷子夹起鸭肉,尝了一口,“确如公主所言,的确鲜香味美,肉嫩而不柴。” 井方看他喜欢心中不由欢喜,浅笑道“太子殿下喜欢便好,准备匆忙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殿下见谅。” 殷昭放下筷子,拿起餐帕拭口净手,“多谢公主热情款待,今日本殿多有打扰了,时间不早了本殿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公主休息了。” 随着殷昭便起身告辞,井方本想多留他些时侯,可是见他去意已决实在不好再多留他,只好压下心中失落朝他温婉一笑“既然太子殿下还有事,我也就不多留太子了,您如果喜欢井国的美食金桂阁永远恭侯太子驾临。” 看到井方脸上热切的期盼,殷昭心里一跳,但面上不显分毫不自然,疏离客气的回了句,“那就多谢公主了,公主留步,本殿告辞。” “恭送殿下。” 井方目送殷昭离开,人都已经走远了,还站在门口久久未曾收回视线。 “公主,快别站着了,太子殿下都已经走远了,忙了一上午了,您快歇歇吧。” 阿兰看太子都已经走远了,井方还望着太子走的方向出神,不由想出声提醒。 “你说太子对我印象如何?我怎么感觉他一直冷冷淡淡的,与我交谈也疏离客套的,你说他是不是不满意我啊。” “阿兰你先下去收拾,我带公主去内殿休息。”一旁的嬷嬷接过话来,把阿兰支了下去。 “嬷嬷,您有什么要紧事要对我说的,把阿兰都支下去了。”井方随着嬷嬷进了内殿,走到软木香榻前坐下,自顾自的拿起桌案上的花棱镜。 “公主,这自古以来王族姻亲皆出自公侯国,这是不变的定律。 如今新王登基王位还未坐稳,王室更加需要公侯国的支持。 而现在真正有实力的公侯国里除了北方的兕国就是咱们井国了,王室中人的婚姻是利益为先。” “乳娘,您…您想告诉我什么?” 乳娘看着懵懵懂懂的公主心里不由无奈,这些事对于公主来说还是太沉重了,本是想明白的告诉公主。 不要奢求王族中人的感情,情爱二字在王族中人眼里比起权势利益只会显得苍白而无力。 身入井宫半辈子见惯了女子从满心欢喜到求而不得最后只剩心灰意冷的死寂,那些个女子入宫前哪个不是含羞带笑娇俏嫣然,可是终是化作红颜枯骨。 单单是井宫就葬送多少女子的幸福,又何况是殷商君王的后宫呢? 欲求君王之爱无异于与虎谋皮。只是公主还小未经磋磨才有这些天真的痴妄。 但是话到嘴边,看着公主如今一颗心扑到太子身上,又不忍心在公主本该如花般肆意绽放的年纪就蒙上如此阴霾。 思及此处,只好咽回想说的话,“公主老奴是想说,公主不能心急,这才只和太子见了一面,俗话说的好‘来日方长’,公主定会心想事成。 再说依老奴看太子只是性情清冷,并非对公主无意,不然公主相邀用膳太子就不会留下,可见对于公主太子殿下的态度是特别的。” 井方一听乳娘这样说心中的阴郁一扫而空,撂下手中的花棱镜牵着乳娘的手,开心的说“真的吗乳娘,这么说太子还是有些喜欢我的。 对呀,要不然就算我邀他,他也不会留下用膳的,您看我真是胡思乱想了。” 井方想起这一时半会儿的心情竟像海浪潮起潮落似的起伏不定。 还有自己竟为只见一面的太子就悲春伤秋起来,不由得羞红了脸。 乳娘看着小女儿状的公主煞是可爱,心想还是不要提前破坏了公主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了。 再说要是太子真是如自己所言那般只是性情清冷而不是对公主无意呢? 那自己不是白担心了吗,回来又给公主浇了冷水熄了心头刚起的那团火,日后再影响夫妻感情那可是罪过。 花棱镜中的公主真是如花一般,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这样温柔娴静的公主怎么可能不被喜爱呢? 自己真是老了,昏头了竟然将公主代入了韶华夫人的悲情人生了,公主是有大福气的人怎么会是那红颜薄命的韶华夫人可比的。公主一定会幸福的,一定会的。 … 祭司府 与丞相府‘美人一笑值千金,轻捻罗裳舞胡琴’不同,秋风萧萧起,竹影斜疏横,交叉纵横的棋盘,黑白胶着,案中炉上檀香缭绕,层层叠叠宛若云中。 ‘啪’一颗白子落盘,“相爷平日公务繁忙,分身乏术,怎的今日有时间陪我这个老头子来下棋了?” 丞相抬眼看了眼大祭司,还别说,若是不知道他底细,但凡换个不知情的看到眼前这位大祭司还以为是遇了仙人了,长髯雪白,白发飘逸,竹簪束发广袖翩然,慈眉善目一副仙风道骨。 心中不由‘啧’了声,这俗话说的好‘人比人气死人’,果然不假,有的人佛口蛇心任谁看还以为是善人呢。 其实呢,心狠手辣,做的恶事比起那些大奸大恶之人是有过之无不及。 世人都知自己奸诈,哼!孰不知在这老神棍面前自己做的那些事那是小巫见大巫! 看看他那装模作样的样子,要是不知道他在官驿都设了眼线,就现在这稳坐钓鱼台无欲无求的样子还以为他要得道成仙呢。 成仙吗?哈哈哈!都是地狱里的恶鬼怎可得到神明的眷顾? 即便把自己装扮的再好,可是鬼就是鬼,永远见不得光,只有这老神棍明明是鬼还偏爱白衣求神问道。 占着神使的身份,还真以为自己是神在这人间的传话者呢,这种人才真正是大奸之辈,俗话说的好‘老而不死是为贼’,古人诚不欺我。 第31章 若如初见(十一) 思及此处看着对面举盏品茶的大祭司,丞相心头百转眼神一转将手中黑子落于杀局处,“树欲静而风不止,大祭司与神明神魂相通,知晓天地运转之规,知天时识命格。那大祭司,此局何解?” 大祭司轻拂白髯,眼神犀利扫过棋盘最后定位在相爷那似是而非的笑容上,轻笑一声,随之执一白子落于生门,“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死何生?” “哼!故作高深,死而复生?你真当我们是凤凰,古有凤凰浴火而烬涅盘重生,故称不死鸟,可那是神明而我们不是,我们存于尘世吃的是五谷不是香火,喝的是世俗水不是醴山泉,我们的所欲所求皆为尘世俗物,因为我们都是凡夫俗子,连圣人都称不上谈何比肩神明拥有神明之眼俯瞰众生?大祭司,我不是你也不是!像你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无异于告诉我让我引颈自刎,我只知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我等死我告诉你不可能!” “哈哈哈……”大祭司听着丞相这长篇大论的‘肺腑之言’,朗声大笑。 “哎哎哎,你这老杀才说话便说话这样笑作甚?” 大祭司笑够了喝了口茶,又看了看丞相正色说道“相爷你我相识二十载,你一直以温润君子自居,待人恭谨有礼永远都是一副没脾气的样子,如同古井无波,我有时真想看看你失控的样子,你我相识二十载也斗了二十载,你知道吗?刚才说那些话时候的你才更像个真人。 你说我故作高深也好,虚伪奸诈也罢,这世上有些东西本就不是凡人所能左右的,我做了神使一辈子,有些东西不想承认但避无可避,这天地间的江河湖泊山川流岚皆为神之棋盘,而做为众生的我们皆为神明手中的棋子,黑白落子伏尸万里也好血流成河也罢,雷霆雨露皆是神明恩赐,我们只能谢恩,因为每颗棋子的结局神明早己安排好了,其实那就是我们所谓的命运,而神明呢?他则站在三十三重天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棋盘上的棋子们无用挣扎作困兽之斗罢了。” 丞相听他这样说也坐不住了,打断了大祭司,“停停停,我今天来这不是让你给我讲神谕的,你还是把这套说辞留给大王吧,今天我来就问你一句话,李代桃僵移花接木你是干还是不干,就像你说的你我斗了二十载,如今生死存亡该放下过往共闯难关,我们俩不只代表着自己更背负着整个冢宰世家的生死,不管怎样你今日给我个准话。” 大祭司执起石桌上的茶壶给丞相续了一盏茶,“我的答案早就告诉你了不破不立死而后生,我以为你能听的懂的。哎,原是我高估你了,看来这么多年的声色犬马也让当年名动王都的才子沾染了一身的世俗。悲哉,哀哉!可惜可惜啊!” 丞相气极反笑合着这老杀才刚才绕过来绕过去逗自己玩呢?!随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即是如此本相公务在身就不陪您老在这解闷了,告辞。”丞相说完起身便走,没走两步只听大祭司开了口,“相爷,若是败了,你,后悔吗?” 此时丞相背对着大祭司神色淡然并未回头,但身侧的两手紧紧握拳昭示他的心情并不像表面一样平静,“我不会败,同样百死不悔!”随后便不再说一句大步离去只留大祭司一人还坐在桌旁看着桌上的残局,残局之上黑白棋子看似势均力敌,实则已有两败俱伤之势,这中间若是异军突起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将这黑白残部尽数收入囊中。 时也,命也,你说百死不悔,真到那天你果真能做到不悔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无异于想要逆天改命,他一个文臣想要与天命争,自己明明是最了解天命的人怎么也同他胡闹呢? 也许正是他那句自己和他不是只代表自己而是整个冢宰世家,一旦他们两个人倒下就意味着冢宰门阀这个庞然大物将身死族灭,届时他们将会沦为同那些奴隶一样卑贱,他们的子嗣也会同那些奴隶的孩子一样永困沼泽不可自拔,不!那样的事绝对不能发生,绝对不能!生死一线,落子无悔! … 殷商王宫 商王寝宫祈年殿 “咳咳咳…”秋冬交替气候骤冷再加上长时间伏案处理政务,商王小乙的身体微恙,有些轻咳。 “大王,您这两天休息越来越少,长此以往,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内侍大监一边给子敛斟水一边劝导子敛休息,这时一个小太监从殿外快步进来禀报。 “大王,太子殿下来了,正在殿外候着呢。” “快请太子进来,快去。” 不一会殷昭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躬身向父亲行礼,“儿臣参见父王!” 子敛看到儿子来了高兴极了,连忙让儿子起来,“昭儿快起来,来,坐父亲身边。” 内侍连忙在子敛身侧处铺好坐垫让殷昭落坐。 “谢父王赐座。” “你我父子何须客套,对了昭儿,今日怎么有空上父王这儿来了?”子敛一边和殷昭说话一边招呼内侍大监给太子上热茶。 “这不今日儿臣去了官驿提前见了兕、井两国的使臣,同时也向他们传达了父王三日后诏见他们的王谕。” 子敛喝了口茶又看看儿子,意有所指的问了句,“据说兕国使臣是兕国大公子兕寒和公主兕好,井国使臣是井国公主井方和司礼大臣,今日昭儿也见了那兕井两国公主,印象如何?” 殷昭闻言心里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依父亲所问做了回答,不过提起那兕国小公主自己新认的小妹妹,那抹于萧萧落叶中执剑而舞的红色身影猝不及防的从脑海之中呼之欲出已有不可阻挡之势。 沉吟片刻开口道“两国公主各有千秋井方公主温和柔婉仪态端庄,而兕国小公主虽然稚气未脱但文武兼备灵动聪颖,那小姑娘精致漂亮煞是可爱…” 子敛听着儿子一提起那小公主时一脸欢喜的样子,心里不由好笑,自己这个冰山冷面少言寡语的儿子何时看他有过一见心欢的姑娘。 只可惜那小公主尚且年幼不宜订亲,而且兕国的实力又是诸国之最,作为王室外戚如同头悬利刃,实在让人坐立难安,而现在联姻又迫在眉睫不可拖延了。 只有联姻才能巩固加强王权,所以只有先订下一位母族强大又不能威胁王室的太子妃。 外可将公侯国与王族利益绑定同进同退,而对内则可稳固太子地位震慑权臣,惟此才可为新政争取喘息之机。 只是如今看昭儿的样子恐怕是爱而不自知,可为大局着想,只怕也只有委屈昭儿了。 哎,做人难,做王族之人更难,而做一个储君那就是难上加难。 忍常人所不能忍,做常人所不能做,家国面前,即便是天大的委屈也只能自己咬牙咽下,这就是王。 第32章 承乾殿(一) “父王,父王,您想何事想得那么出神。儿和您说话您都没听到。”殷昭不知父王想神情沉重,不知在想什么。 小乙听到他的话回了神,轻笑摆手恢复了往日轻松的神色,“无妨,父亲只是觉得我儿长大了,也是时候考虑终身大事了,大丈夫当先成家后立业,所以…” “所以,父王想让儿臣,联姻?”殷昭听到父亲的话音顿时明白父亲心中所想,联姻确实是缓解当今朝堂纷争行之有效的办法,将外患势力引入朝堂内可震摄群臣,外可交好诸侯,从而稳固殷商共主的权威加强王权的掌控。 这件事对自己对大商都是有利的,自己又从未考虑过情爱之事,和王图霸业比起来男女之情本就不值一提。可不知为什么心中莫名发慌,总觉得有什么在脱离自己的掌控,又为何…提起联姻脑海中会想起小公主笑靥如花的面庞,为什么自从见过小公主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她,是幻觉还是最近自己太累了,殷昭不由扶额。 “昭儿怎么了,是身体不适吗?”小乙看儿子脸色不是太好,担心他是不是最近政务太忙累坏了身体。 “父王,儿臣身体无碍,劳父亲挂心了。父王,对于联姻您有何看法。” 小乙看了看儿子叹了口气正色道“孤准备让你迎娶井国公主为太子正妃,达成大商与井国的联姻,昭儿觉得怎么样?” “父王,儿臣能知道您选择与井国联姻的原因吗?”听见父亲的决定时,殷昭的心仿佛不由自主的沉了下去,压抑与沉闷的情绪反复撕扯着他,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烦躁什么在失落什么,总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自己的掌心慢慢流逝,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答案快到捉不住。 “昭儿,孤这些日子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对比来对比去,还是觉得井国是联姻最好的选择。其一,井国在众多诸侯国中实力虽不及兕国武力强盛但是贵在物产丰盛,粮食充盈。其二,井人善于耕作,而我大商虽然国土辽阔但殷商百姓相比农作更善于经商,若与井国结为姻亲便可借助其在耕种上的优势填补大商在粮食上的短缺,每每遇到荒年天上滴雨未下地上寸草不生,我们只能大摆祭坛祈求天神赐雨,除此以外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每每想此孤便如万蚁噬心痛不欲生啊! 可是昭儿,若我们能够掌握更好的耕种技艺就可以在风调雨顺的年景尽可能的多收粮食,晴天铺雨路防备下雨天,这样不仅可以让百姓在荒年不用再饿死,还可以极大的充盈我们的军备补己,这样我们才不再会惧怕悍敌挑衅,你我父子二人才能真正实现海晏河清天下一统啊!” 是啊,海晏河清天下一统,这是自己毕生所愿,曾几何时,自己常常半夜推枕惊起难以入眠,祈求天神垂怜眷顾殷商,又叹自己生不逢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国家凋敝而无能为力,遥望窗外明月却不知归处,捶胸顿足辗转反侧,这一腔的抱负该如何实现。 孤寂,彷徨,无人理解的志向,长期如同刀片寸寸凌迟自己的心,无人能救又无法自救,就像一叶扁舟在茫茫大海上飘飘荡荡无所依无所靠,可就在心沉无望之时,一根锚绳就那样毫无征兆的向自己抛过来,可以栓住自己所有的不安,怎么可能放弃!怎么可以放弃! “父王,要想真正天下一统必要王权归一,土地归一,军权归一;要想三分归一,归的绝不仅仅是朝堂上的相权和神权,更要归的是诸侯手中的土地和百姓,所以…” “所以,归一最好的办法就是削,相权和神权强大就必然驾空王权,公国诸侯强大就必然凌驾共主之上,自古以来想要真正做到削权,无不是刀山血海,而若要兵不血刃的完成就必须借助手段,所以若要削相权神权就必然要以血换血,可若要削公国诸侯之权就必然要水乳交融,所以不计出身从全国选拔能人才俊入仕为官是将家事化为国事,而与诸侯联姻的目的就是将国事化为家事,将百炼钢化绕指柔。 昭儿啊!为君王者最忌以凭一己好恶去断定国事一叶障目,你要记住你是未来的大商的君王,你的身,你的心,你的一切,都是天下的!而非自己的!孰轻孰重孤望你明白!” 君王之言字字雷霆万钧,看似商议实则不可违背,殷昭自是意识的到,自父亲与自己说与井国联姻开始,眼前的父亲就不只是父亲,而是大商的君王,一个孤字就意味着王命不可违。 不过父王说的不错,身为王者就注定身不由己,所做的一切决定均要以天下为先,以万民为先,以江山为先,身为王族之人尚且不能恣意妄为,更何况是要做王又怎能仅凭好恶做事呢?要做王难,要做一个合格的王更是难如登天! 也许直到今天自己才切实的感觉到捆绑到自己身上的重重枷锁,也许直到今天自己才真正明白父亲所抗拒的无奈,当年父亲再心怀天下不忍百姓悲苦,可还是宁愿做个闲散王族也不愿登上那九五之尊的宝座俯瞰众生疾苦。 自古以来为王者要么追求穷奢极欲极尽享乐,要么好大喜功为了满足自己心中极尽的虚荣,只有凤毛麟角的人爱的才是这天下,求的是百姓安乐。 这样的人就像太阳,燃尽一己之身而普照万世,离他越近的人终究会同他一起燃烧,直至灰飞烟灭,只有离他遥远的人才能感觉到他的温暖。 而他自己呢?只会耗尽自己所有的热情,激情,和生命,直至一切终归尘土,也许到那时只有江上的风,山间的月,林间的叶和那江河湖海山川青空才会记得他,又终将一切都归为虚无。 高处不胜寒,因为寒风彻骨锦裘难御啊! 第33章 承乾殿(二) 王都北蒙 东街 安阳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 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 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凤翼。 “阿兄,原来这就是王都最繁华的街市,果然与咱们兕地不大相同…咱们那儿民风质朴街市虽然繁华但商户的店铺并不会像这里一样装饰的雕梁画栋,走在这里像是在观景儿…” “阿兄阿兄,那边有红彤彤果子做的糖,还有五彩的蜜果,你看那…哎,阿兄你想什么呢?我和你说话呢?” 兕寒被阿好拉着在东街的夜市上这走走那看看,听着她喋喋不休的说着从街上看到的好吃的和新奇的小玩意儿,身后的阿奴,阿兰,雍幸无一人例外手里都提着小阿好的‘战利品’,大包小包糖人糖果蜜果糕点。 兕寒看着疯狂购物正在兴头上的小丫头,额角直突突,忽然觉得今天晚上没扛住她的软磨硬泡答应带她逛东街夜市是件错误的决定,正想的出神。 嘴里忽然被人塞了一个圆圆的果子糖,再看那"罪魁祸首"仰着骄傲的笑脸眨着狸奴般的大眼睛一副"求表扬"的神色。 这样的小丫头在兕寒的眼中煞是可爱,就连平日不爱甜食的他此时也不得不说他并不反感嘴里那酸酸甜甜的滋味,这果香的甘甜不仅环绕舌尖更萦绕心头。 这晚夜空繁星点点月色正浓,街上火树银花万家灯火,带小丫头出来这感觉好像也不赖。 算了,难得丫头高兴,自己这几年外出征战不能像以前一样时常陪伴她,虽然小丫头嘴上不说但还是能感觉的到自己不在她身边的那些日子她并不开心。 从这小公主刚出生粉嫩嫩的一团还不懂睁眼呢,就知道亲近自己,小小的手掌牢牢的攥着自己的手指不肯撒手,嘴里还时不时的"咿咿呀呀"的伴奏几声,让生性淡漠的自己有了直撞灵魂的柔软,也许就在那时自己才明白守护的意义。 兕寒想到这原本就柔和的目光更带了一丝宠溺,自己的小公主虽然活泼一点儿,调皮一点儿,呃…还有爱闯祸一点儿,总的来说还是很乖的。 "明月楼,阿兄阿兄,这明月楼是什么去处,怎么装饰的这么漂亮还有这么多人进去…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此话一出让原本还处于温情回忆的兕寒如泼冷水,果然和阿好在一起乖巧不过一瞬就得现原形。 "哎呦!疼,阿兄弹我脑嘣做甚?" 突如其来的‘偷袭’让阿好疼得龇牙咧嘴,张牙舞爪的样子如同炸了毛的猫,兕寒毫不怀疑若不是这小丫头身高不够要不然一准得讨还回来。 "你这丫头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就敢去凑热闹。若是出了危险该怎么办?你说当罚不当罚?" "这不有你跟着吗?我不就是好奇吗? 我也没说要自己去…"阿好不认命般的小声嗫喏着。 "你还想自己去?嗯?!你知不知道…” “哎,昭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正当兕寒虎着一张俊脸要对这个不听话的小丫头说教一番时,小阿好余光一扫一个白衣云纹锦袍的颀长身影映入眼帘。 小阿好在心里早就对这个一面之缘的便宜哥哥感激涕零了,终于让她逃脱自家老父亲般的兄长的说教魔音了,可是孰不知小姑娘笑靥如花欢天喜地逛街的身影早被殷昭收入眼底,不忍惊扰。 本来日间同父王在祈年殿交谈后心里就像装着个大石头压得自己喘不上气,回到东宫坐在书案前处理那些奏简不知怎的那篆刀怎么也写不下去,心烦意乱,哼,这个词自己总算切身体会了。 这十八年来就连当年和裴阳最初创建情报暗网最困难的时侯都不曾有过这等情绪,裴阳常常调侃自己是个心里只有任务的傀儡人。 呵,也是他说的也不错,一个心如古井,老气横秋,不知疲倦,一心唯有霸业的人不是傀儡又是什么呢? 坐在东宫里漫无目的发呆,不知为什么这是头一次自己真的感觉到累,没错就是累。 不是身上的疲乏而是内心和灵魂上的倦累,随之席卷而来的还有前所有的孤寂,偌大的东宫明明装着这么多人,可是自己却觉得寂寥无比,空空荡荡的宫室之中只有自己形单影只。 就这样一坐便是从日中高挂到暮色西沉,快到晚膳时分自己实在坐不下去了,本以为坐会儿烦躁的心绪就能平静,但半分不见缓解。 心想还是出宫转转,也许找裴阳喝顿酒就能将这些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等明日太阳升起自己依旧是那个无挂无碍杀伐果断的东宫太子,就将所有的不安和脆弱都隐藏进今晚的夜色之中吧。 可是为什么人越是内心不想面对的,越是在不经意间与你撞个正着,这难道就是心有所思眼有所见吗? 自己本是要去明月楼找裴阳的,可就在走到东街的转角处不经意的一瞥,那个扰乱心弦的红色身影一下子便强势的撞进自己的眼里,心里。 对于这个仅凭一面便击溃自己用十几年的时间筑起的心墙的小公主,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心绪会因她被牵动。 自己因她苦恼的耽误政务食不下咽,再看看她在干什么? 这个搅乱人心的"罪魁祸首"居然在没心没肺的开心逛街,看着她在兕寒面撒娇耍赖的样子,不由得心情更不好了,这种感觉就像什么呢? 就像那清晨的唯美邂逅只是自己编造的一个梦,在这场梦中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而这场梦的主人却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从始至终所有的美好旖旎所有的惹人心弦都只是自己的臆想,都只是一场自己不愿醒来的梦。 ‘人世太匆忙,等不及地老天荒,来日又方长,还个神仙愿望,人世太匆忙,褴褛青衫锦衣霓裳,谁不是孤身走一场’ … 第34章 承乾殿(三) “哦,太…哦不,昭公子怎么这么巧在此遇见您了?” 兕寒听到阿好的话也狐疑的转头朝来人方向看去,原本还以为是这机灵鬼不愿听自己唠叨又虚晃一枪,谁料这一看那本该在东宫的太子殿下竟出现在这喧哗的闹市,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袭白衣的太子殿下身上透着不可言说的…孤寂?没错就是孤寂。 更奇怪的是他看向自己这边的眼神中有一种一闪而过的热切,喜悦还有…羡慕。羡慕,他在羡慕自己什么? 不过准确的说应该是看向阿好的方向是热切与喜悦,奇哉怪哉,阿好与他不是今天早上才见第一面吗?按理说他的脸上不应该出现这种神情。 明明早上才见过,可此时的太子与早上的意气风发竟然不同,呵,怎么换身衣服连周身的气质都改变了?这个太子…有意思。 意外归意外但礼数还是要守的,即便兕寒在心里腓腹万千,但还是恭谨的打了声招呼。 "寒兄,阿好,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上午刚刚见过面,这会儿又在这里遇见。" 兕寒客气的应了声,"确实够巧,这不阿好第一次来王都,没见过东街的夜景,便闹着我带她出来看看,没想到能在这碰到阁下。对了,阿好,给昭公子见礼了吗?" 兕寒本能的不想让阿好与这太子殿下有太多瓜葛,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一旦阿好与他有了牵扯一定会受伤,长年征战的人面对危险时总会有预感示警,靠着这种预判曾几次三番救自己与死境之中,从早晨他和阿好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就有这种预感。所以要想掐灭危险那就要从源头根除,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两人的身份拉开两人的距离。 不管兕寒心里千回百转,此时的阿好是没想这么多,只有庆幸这挡箭牌真如及时雨一般,帮自己解了围,这样想着连带着看殷昭时的微笑也更真诚了些。 可殊不知她这一笑在兕寒,殷昭和雍幸这三个男人心里却掀起了不同的惊涛骇浪,当然对于兕寒来说心里产生的更多的是警惕,生怕这丫头大大咧咧一个不小心踩坑里,让"别有用心"的人给拐走。 没错,现在兕寒眼中这个殷昭就是个"别有用心的中山狼",别以为自己没看出来,这头中山狼从刚才自己跟他说话开始那眼神就没离开过他小妹,自家小丫头才多大,他都多大了,这家伙心里就没个数吗? 千万别说他把那小阿好当妹妹看,要说早晨他还能从自己眼皮子底下唬过去,而今夜东街相遇自己再看不出些许端倪自己这么多年的将军就算是白做了,为将者练的第一项本事便是识人之能。 呵!还说他清冷矜贵不近女色,没看到吗,小阿好只是出于礼貌跟他打了个招呼,再瞅咱们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太子殿下高兴的那个样子,不行,自己一定得看好小阿好,一定不能让这"中山狼"有可乘之机,等登殿朝贺过后马上就带着阿好赶紧离开,免得夜长梦多。 而在殷昭看来小公主这一笑比自己在那冰冷的东宫净了一下午的心都管用,"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只此一瞬便胜过金石良药,心中所有的不安迷茫在这一刻都有了着落,如同漂泊无依的扁舟有了航向。 同一场景各人心中却是千面千境,自古以来都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不管那两人的心情如何,但此情此景于雍幸来说确是那么刺眼,要问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是谁,那答案一定是你的对手。 没错,也许殷昭本人都不曾明白自己的心事苦恼,但在场的另外两人却早已看明白了,自从阿好收下雍幸的那一刻,雍幸的眼里心里便永久的住进了一个人,除她以外再无繁华,也正因如此小公主的一举一动雍幸都会记在心里,只要关于小公主的事哪怕风吹草动雍幸都会感觉到,从这太子出现的那一刻,雍幸的心中便满是戒备,因为从太子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看小公主时产生的相同的情绪和神情,即便太子克制的极好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喜爱和宠溺是骗不了人的。 就是有这样的认知才让雍幸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沼泽泥潭,一颗心慢慢下坠,那窒息的感觉让自己整个身体骤然变凉,犹如坠入冰窟只是这一次却怎么也找不到生命的救赎。这种久违的感觉就好像又让自己回到那个没有尊严,没有名字,衣不蔽体,只有无尽的殴打谩骂的前世,可是这一次自己还能得到神女的回眸,眷顾于他吗? 从小到大自己早就明白一个道理,想要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不能寄希望于漫天神灵,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去抢夺,可是这一次呢?横亘于自己眼前的是这个王朝的太子,这个国家未来的王,自己可以从野兽的嘴里夺食,但若是王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片土地上万物生灵皆归其所有,从没这么痛恨过命运,痛恨过自己的渺小,为什么,为什么! 有人本就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了,却还要抢夺别人生命中唯一的一尺天光,去抢夺别人本就贫瘠的生命中唯一活下去的念想,若这世间真有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神灵,那么就请认真的听听这地上卑微的信徒那微不足道的心愿吧。他愿用此生最大的虔诚去换一个圆满。 … "阿好,见过昭哥哥。" "小公主,我不是说了吗,你就把我当做你阿兄一样,不用和我客套。阿好是第一次来王都,怎么说昭哥哥也当尽地主之谊带阿好好好逛逛这王都的。" "昭哥哥,你真的…"阿好原本还想让这太子带自己光明正大的去这明月楼逛逛呢,反正有太子作陪阿兄也就不能怪自己了。可是一切的一切还未等结果花儿就落了,不知是不是幻觉随着阿兄无情的打断,她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阿好,昭公子公务繁忙不可多加打扰,今天天色不早了,我该带阿好回去了,也就不耽搁公子时间了,告辞。" 即便阿好内心失落但还要顾全大局的,不能去拆兕大将军的台,只能万千心事压肚中,脸上回以得体一笑与自己的挡箭牌"挥泪"告别。 只是阿好并未发觉她的潇洒转身,有人却是盯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直至那身影化做一个模糊的光点消失在街头的夜色中。 第35章 承乾殿(四) 明月楼 "呦,稀客稀客,这是哪阵风将你这大忙人给吹来了。" 裴阳一身竹墨丹青纱衣锦袍再配上墨竹玉簪束发,一手执雕花镂刻金盏,一手抱胸,身子慵懒的斜靠在窗沿前,一肩青丝随着窗外吹来的风层层叠叠的吹散空中,此情此景若是没有这楼下的伶歌艳舞推杯换盏,还真称得上是山水画娟一散仙。 殷昭从楼下上来时,裴阳正是这番模样,似醉非醉但目光清明,朝他揶揄调侃一副欠扁的样子。 殷昭也不搭理他,径直走到桌前落座,自顾自的给自己斟了杯酒,仰头便一饮而尽,就这样也不搭理裴阳只管自己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如同喝不醉一般,仿佛房间里就没他这个人一样,这恐怕是真正做到了"熟视无睹,视而不见"。 自从殷昭一进门裴阳就察觉出些许端倪,常年浸淫商场察言观色早就是身体的本能,就像普通人吃饭睡觉一样皆出自天性的自觉。 虽说殷昭这个人生性冷漠人情浅薄不爱说话,平日自己总调侃他,说他是个"傀儡木偶",感情木讷,眼里心里只有他的王图霸业,就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心一样。 这样的人是天生的王者,说他冰冷无情,他又有仁爱天下普渡众生的博爱之心;说他心慈博爱,他又对敌人心狠手辣出手无情,自己实在想不出除了朝堂上的事还有什么能扰乱他的心绪让他情绪失控。 没错,从他刚一进门就能看的出来,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宠辱不惊,尽管他一直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让真实的情绪表露在外,但自己是什么人,那些伪装瞒得了天下人却瞒不了自己。 呵,还真是有意思,看他这样还真是激起了自己好奇心,究竟是何事竟能让这"木胎神像"一时之间染上了世俗。 裴阳见殷昭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一直自己喝酒,心中越发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如此失控。 只见他端着杯盏款步走来,步态轻盈一举一动皆是风雅,哪还见半分醉态。 "喂,老兄,你不觉得在我的地盘儿上喝我的酒应该态度好点儿吗?瞧着你这张冰块儿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你酒钱呢。" 裴阳与殷昭对面落座,一手随意的搭在桌案上,一手举盏自饮。 殷昭闻言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这么多年赚的还不够你喝的?聒噪!" 自己本就心烦来这找他喝酒是为了散散心,谁料今天出宫更给自己平添烦恼,又有这欠扁的家伙一个劲儿的聒噪,还有那似是而非的眼神,更是让自己无比烦闷,就连这玉液琼浆胭脂红也没有了滋味。"借酒消愁愁更愁",呵,再好的酒也浇不了心里的愁,果真如此。 "哎哎哎!你别喝了!这一杯值千金的胭脂红让你这么当水喝,真是暴殄天物!" 见殷昭伸手继续要斟酒,裴阳一把拦住了他的手。 "我要成婚了!" 殷昭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裴阳好一阵没反应过来。 "什么!!!你说什么!我没幻听吧!你要和谁成婚?什么时候?我认识吗?" 面对裴阳的直击灵魂的三个问题,殷昭只有回以苦涩一笑,心想看吧,连裴阳平时这样一个游戏人间的人,都会觉得惊讶,可见这事儿得有多不靠谱。 本以为这世上除了江山自己没有什么可在乎的,而为了江山付出一切,过去的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错,可是如今心里竟然尽是苦涩。 父亲说若想做一个合格的王,此身,此心,此魂就要尽数归于天下,只此一心可装下整个天下,却唯独不能留有方寸之地装下自己,和自己的喜、怒、哀、乐,如今才刚刚开始这种身不由己的苦涩便如尖刀直接插进自己的心脏,原来这就是心痛的感觉吗?如果是的话,那么自己已经体会到了。 "不对,不对,你这个状态不对,你这婚别不是你自愿的,是有人强迫你的吧。" 裴阳看着好兄弟这般颓败的样子,也收起往日的那副风流做派正襟危坐严肃起来。 "强迫吗?哈哈哈,笑话,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大商的太子!我堂堂大商的太子殿下,怎会有人胁迫我?我又怎会受到胁迫?" 裴阳看着好友这番癫狂模样再也没法如往日那般调侃于他,虽然殷昭不说,但他明白此时这位横扫朝堂铁腕手段而能面不改色的东宫太子,此时的心情应是难过。亦或是脆弱。而自己除了赚钱别无所长,无法为他做些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有倾听。 "你知道吗?今天是能让我这一辈子都刻骨铭心的一天,就在这一天之间喜、怒、哀、乐,这四样儿我在这一天都体会了个遍。你说是不是我自作自受啊!是我想要王图霸业的,所以这所有的一切不管我情不情愿就都该我来承担。所以,今天别拦我,我要一醉解千愁!" 殷昭推开裴阳拦着自己的手,继续倒酒一饮而尽。 "不是,你要娶谁啊?让你这样苦大仇深的。" "我要与井国联姻。" 裴阳一听也端起杯盏浅酌一口,微微思索一瞬,"井国,据说那井国公主可是号称井国第一美人,不是,娶她你也不亏啊!" 话音刚落,裴阳眼神一转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案,"不对,你有心上人了!没错!你就是有心上人了!要不然就让你娶个井国公主,你就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不是兄弟,那是哪家贵女啊?可别是咱政敌的,你要是昏了头我可跟你拼命…" 此时的殷昭满脑子都是裴阳的那句"心上人",以至于他后面的话殷昭都没有听到也并不在意。原来自己对小公主是这种感情吗?可…可怎么会呢? 小公主还只是个小女孩啊!自己怎么会对仅有两面之缘的她产生这种感情呢?虽然她是个异常美丽的小姑娘。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不过若这个人是她的话,那自己甘之如饴。原来这就是困扰自己一下午的答案。为什么自己早没想到呢。 "喂!我问你话呢?"裴阳看他一个劲儿的出神,心里那个急啊,"不是我提醒你,咱们大家伙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你手里,你可不能色令智昏。不是,你听见了吗?你可别吓我啊,到底是哪家小姐,你给个准话。" 殷昭因裴阳的一句话解了心中困扰,虽说还是嫌他聒噪,但现在勉强看他顺眼些了,但也只是淡淡回了句,"兕国。" 裴阳听他说兕国半天没反应过来兕国有哪家贵女能与他相配,几息过后不由震惊的看着殷昭,"不,不是吧,不会是那位,你可别告诉我是那位兕国明珠吧。" "就是你想到的那样。" "殷昭,你疯了!那小公主还是个小孩儿呢?这么多适龄贵女你不喜欢,怎么喜欢一个小孩儿呢?"裴阳此时觉得今天一定是自己酒喝的太多了,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骇人听闻的事呢?自己冰山一般不近女色的好友不动心则已一经动心就一鸣惊人,不行,今天自己可得好好缓缓。 殷昭看到裴阳这般惊讶 ,轻笑一声,"斯人如彩虹,遇上方知有。兄弟,今日多谢解惑,改日我请你喝桃花酿。告辞。" "哎哎哎,我怎的就给你解惑了,你别走啊,你还没给我说明白你怎的看上那小公主了…" 殷昭得到困惑自己的答案随即便大步离开包间,徒留裴阳在身后咆哮。 万般如浮云,浮云莫去求, 斯人如彩虹,遇上方知有。 第36章 承乾殿(五) 江河逐日月,百川逝云坪。地上江流奔腾,天上云海翻滚,日月交替,时光加鞭,三天的时间眨眼而过伴随着一声声晨钟暮鼓殷商王宫中门由内敞开,有如王者伸开他的双臂,庄严肃穆般的敞开他的怀抱,迎接即将向他走来想要对他的神秘一探究竟的人们。 "王上驾到—— 众臣早朝——"司礼大监站在高高的御阶之上,有些尖锐但却嘹亮的迎驾声伴随着御阶两侧画着凤凰图腾的重鼓声响彻整个承乾殿外的广场,文武群臣手执玉笏自动分列两队由御阶两侧步入承乾殿之中。 待商王从殿阶处走向王座处落座,众臣朝拜,"臣等恭迎大王,吾王万年——" 待众臣朝拜后,司礼司卿出列奏禀。 "臣司礼司卿启奏吾王,兕国、井国,两国使臣现已于殿外等候大王传召。" "准——" 司礼大监听到商王口谕后,便以那尖锐且嘹亮的嗓音宣两国使臣上殿。 "大王有旨—— 宣兕国、井国使臣上殿面君——" … "兕国使臣到——" 随着司礼大监的宣召声身着瑞兽纹锦衣武将官袍头戴七宝玉冠的兕寒和朱红色曳地流仙裙头戴碧波海棠金步钗的阿好手奉敬献礼品清单款步走入承乾殿觐见君王。 反正自从这兄妹二人走进大殿开始就仿佛逆光而来,将原本就金碧辉煌的大殿更衬得光彩夺目。 "臣/臣女,奉兕国君侯之命拜见陛下,吾王万年。" "兕少将军,兕好公主,远道而来不必拘礼,平身吧。" "谢陛下恩典!"兕寒和阿好同向商王小乙谢恩。 "陛下容禀,臣与家妹此番奉家父兕侯之命率使臣前来王都略备薄礼特此恭祝吾王荣登大宝。" 此时阿好上前一步将手中的贺礼清单恭敬呈上,一旁的内侍本想走过去接过礼单,但还未等迈步便看到太子殿下便大步流星的走下御阶,径直来到兕国公主面前站定,双手从公主手中接过礼单。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万年冰山般的太子殿下此时的面容竟流露出一丝温柔?! 哎,太子殿下也懂得体会人了,估计是怕自己神情太严肃会吓着这仙女儿般的小公主,毕竟又有谁能铁石心肠忍心吓着这样娇俏动人的小姑娘呢?不过殿下神情再温柔也没有用,因为啊,人家小公主压根儿没抬头看他,自然也就错过了这惊奇一幕。 "兕侯的心意孤收下了,兕侯多年来为大商驻守北境,保我北境无忧,的确劳苦功高,兕小将军少年英才,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兕氏一门皆是英雄,孤心甚慰! 想当年殷氏先祖与兕氏先祖惺惺相惜歃血为盟,如今算来已近百年,两地如此情谊哪怕传于后世亦是一桩美谈啊!孤望两族后人亦能承先祖之所望,切莫辜负!" 此时王座上的小乙这番殿前训话,在外人听来只是对诸侯国来使的一番客套之言,但是凡是站在这承乾殿上的文武朝臣又有谁不明白这是恩威并施借机敲打之意。 可见这王上并不如表面那般放心各诸侯国对殷商的忠诚,自古帝王多疑无可避免,凡是对王权构成威胁的因素往往皆是一场悲剧发生的起因。 反正不管在场的人是否明白,但立于殿上的太子殷昭还有御阶下的兕寒可是听出了这弦外之音,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兕寒心中千回百转,但面不改色依旧从容而淡定,仿佛不曾听懂这话外之音, "陛下谬赞,兕国乃大商附属的公侯之国,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兕地将士保境安民,保的乃是为我大商的边境,安的乃是我大商的子民,我父子二人既是大商的朝臣就当以为我殷商镇守北境为己任,兕国定尊崇祖训世世代代效忠殷商王朝效忠大王!" 兕寒说完便向上首的小乙行了跪拜大礼,阿好见状立马跟随阿兄行礼。 聪明人之间本就无需点明就能心领神会,小乙对于兕寒的表态还是很满意的,想必待他回去定会将自己的意思告知他的父亲。今天对兕国的这番敲打也是无奈之举。 当今大商几十个诸侯国之中当属兕国风头正劲,兕氏祖孙三代皆是军中战神,如今的兕寒更是青出于蓝,年纪轻轻便可统帅三军横扫北境,至今但凡出战皆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行之处敌人无不闻风丧胆。 这也就让兕国在各诸侯国中的地位不可撼动,这么多年来其余诸国皆以兕侯马首是瞻,自古以来弱主强臣必然动摇国本,如若强臣再心生反意那必然是天下大乱宗庙尽毁的大难。 所以今日借此机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兕国做个明确的表态,不单单是敲打兕国,更是借此震慑群臣和各诸侯国,正是敲山震虎之意。 … 待兕国使臣递交礼单过后,小乙便让内侍宣见井国使臣。 "大王有旨,宣井国使臣觐见——" 不多时一袭水蓝苏纱百菏裙的井国公主井方及井国司礼井堂大人缓步走入殿中。 今日井方天还未亮便让阿兰和乳娘为自己梳妆打扮,更衣换装,力求在今天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众人面前,真是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用心。不过单说这一点阿好可就省心多了,根本就没在换装上费工夫,只是按照自己平时样子稍作装扮而已。 可这世间本就是世事无常,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也许世间的一切本就是从一开始就早已成了定局,这便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吧。 … "臣女井方今率井国使臣恭贺王上登基之喜,叩见吾王,王上万年。" 井方恭敬的向商王行参拜大礼,即便面上淡定自若,只有她心中清楚自己第一次面君有多么紧张,更何况是当着太子殿下的面,一举一动皆怕出了差错坏了自己在心上人面前的印象。更何况父亲已经决定与大商联姻,所以就更要在商王面前留下好印象。 这样想着,井方的态度也越发恭谨,生怕惹商王不喜。 井方在想事的是时候,与此同时商王小乙也在打量下面的井方,柔顺温婉,这便是井方给小乙的第一印象,一看便是宜室宜家之人,这样的女子嫁于昭儿倒也不算委屈昭儿。不过珠玉在前,再看这样的女子便如清粥小菜不再觉得惊艳了。 今日朝贺之前自己或许还觉得这同是第一美人还能有多大区别,无非就是毫厘之差罢了。 可是如今一见便高下立判,那个叫兕好的小公主确实不愧是能将昭儿拉下凡尘的人,小小年纪便有倾城之姿不说,最重要的是,这孩子身上自带一种超然的气度又有将门之风,进退有度,宠辱不惊,不卑不亢,这单拿出一样别说是个孩子,就算是这满朝文武当中,又有几个能做到其中一样。哎,兕侯好福气啊,得女如此岂会有憾。 … 第37章 承乾殿(六) 心思百转,片刻后商王小乙又看了眼阶下的井方开口道"井方公主远道而来,一路上舟车劳顿实属辛苦。不必拘礼,平身吧。" 井方恭顺回礼,"谢大王恩典。"随即起身, "大王容禀,家父井侯闻听大王登基欣喜之至,虽不能亲至唯有略备薄礼,特派臣女亲往代他向大王表示心意,以及井国上下的恭敬之心。" 听到井方之言,小乙便听出她的话外之意,看来井侯已经做出了选择,前些日子昭儿的暗线来报丞相和大祭司均暗中给井侯递了消息,企图将接壤井国的二百里平原耕地划给井国耕种,只需井国每年向朝廷交些许粮赋,将此作为条件换取井国的联盟。 想到这小乙心中不由冷笑,呵,这些人已经不能用无耻二字来评价了,如此吃相未免也太难堪了。也是,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携君王而号令诸侯,在他们眼里,那王座上的坐的不是君王,而是个提线木偶,是个睁眼瞎,无论他们做什么都不会得到任何惩罚,因为天下官员尽数出自冢宰世家的举荐。 君王,呵,君王有什么,君王若是手下无人可用,心中无人能信,那么除了这空空荡荡偌大的宫殿,还有这所谓象征王权冰冷的王座,君王将一无所有,正所谓"孤家寡人"。世人皆知为王者称孤道寡,殊不知真正的王者,也是真正孤家寡人啊! … "井侯的一片心意,寡人收下了。也请井方公主回去代为转达寡人的谢意。"小乙话音刚落,内侍看太子殿下没有亲自接礼单的意思,就要过去接下礼单,可谁料又是还没抬脚,就听小乙开口道"昭儿,去将礼单接过来。" "诺!"殷昭微微皱眉但依旧听从父亲的安排拱手遵旨,便向井方走去。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相较于殷昭心无波澜的例行公事,而对于井方而言此时的心境便如"一夜春风吹海棠,半露嫣红半缕香"。 作为一国公主即便再欣喜也不能直视来人,只能娇羞的用余光看着殷昭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好像他的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尖上,明明是如此短的距离,可对于井方来说却是如此漫长,当殷昭走到她的面前,她觉得拿着礼单的双手竟紧张的都是汗,不过面上依旧克制着不能失礼,见太子伸出双手,随即柔声娇怯的喊了声,"殿下~" 就这份含羞带笑眉目含春的样子若是换个男子见了定能心生怜爱,可是,大千世界凡事皆有意外,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有情饮水饱,无情山海遥",心若有情,即便远在天边却仍觉近在眼前,可若无意,即便近在眼前,心却远隔山海。 美人含羞带笑欲语还休,可是殷昭丝毫没有体会到美人此时的心意,再看那表情又变回那万年冰山般的模样,哪还能看出丝毫柔情。 井方由于心情激动所以并未察觉殷昭的异样,但是他们之间的一举一动坐在王座上的商王小乙却看的清清楚楚。可再清楚又能怎样?就算知道昭儿并不中意这位井方公主,那无法改变要与井国联姻的事实,谁让他是殷商的太子,是这个王朝未来的王,承担起他应该承担的责任,这是他必须履行的职责,不可推脱,不能逃避! "今日两国使臣远道而来进宫朝贺,孤心甚慰,待两国使臣返程之前,孤会在琼英殿为诸位设宴饯行 。今日的早朝便到这吧。" "恭送陛下!" … 官驿 梧桐苑 栖凤台 "阿奴,你说都快到晌午了,将军和公主怎么还不回来?这膳食都热了三遍了,你说不会大王给留下用膳了?" "好了,别唠叨了,再将膳食热一遍,将军和公主在宫里杵了一上午了,等再回来定该累了。咱们把该备的准备好也好方便他们歇息。" 阿奴好笑的看着阿蛮孩子气般的絮絮念无奈的说道。 "阿奴姐姐,我觉得咱们俩现在越来越无事可做了。" 阿蛮一边看着阿奴不厌其烦的又将渐凉的饭菜收下去加热,越发觉得无聊。 阿奴抬眼看了看她,"怎么这么说。" "我就觉得自从公主收下雍幸,我们手里的活儿就越来越少了,你看现在从早到晚只要是他能做的活儿都让他给揽下了,公主练剑时他陪着,公主用膳时他布菜,公主出行时他跟着,现在除了梳妆打扮他做不了。哎,我有时就想,若他是个女人,估计我们俩就彻底无用武之地了。 阿奴你说是不是。" 阿奴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是 , 我跟你说正经事呢,你笑什么。" 阿奴一看阿蛮这副要炸毛的样子赶紧收起笑容,"好好好,我不笑了,不过雍幸把伺候公主的活都干了,让你捞个清闲,你怎的还不高兴了?" "清闲是清闲了,但是太闲了,我们自小进暗卫营受训便习惯一刻不得清闲的生活了,少时习武长大之后便天南海北的执行任务,直到大妃将我们拨给公主我们才算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而且公主殿下虽然身集万千宠爱但一点都不刁蛮,从不亏待下人,对待我们就像姐妹一样,所以我早就立誓一定要保护照顾好公主,不让公主受一点伤害。 可是,我所有要做的事都让那个讨厌的雍幸给抢了,偏偏他还能讨公主欢心,现在他从早到晚的陪在公主身边,就连今天进宫公主都让他随行。阿奴,你说我怎么能不生气。我,我肺都要气炸了。" 阿奴摇了摇头无奈的走到阿蛮身边,用手指戳了戳她气鼓鼓的圆脸。 "好了,我知道你的想法,公主和咱们投缘所以你想好好照顾公主,可是你换个方向想想,那雍幸是真心的对公主好,这点你我都看的出,公主身边多一个人陪伴她照顾她,我们不应该更开心吗?公主从小除了将军就没什么玩伴,后来将军常年在外征战不能回家公主就更孤单了,现在有了雍幸,即便将军再出征公主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孤单了,再说我看的出,除了将军没人会比他更会对公主好了。所以你还气吗?" 阿蛮虽说嘴上抱怨但心里还是明白阿奴说的都对,但还是不自在的轻哼一声。 "就看在他真心照顾公主的份上本姑娘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他计较了,不过要是有一天他敢对不起公主,本姑娘一定让他尝尝柳叶刀的滋味。哼哼!" "你啊…" 第38章 兄妹谈 "你要让谁尝尝柳叶刀的滋味啊?" 还未等阿奴说完话,就听兕寒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将军和公主他们回来了,咱们快出去迎迎。"阿奴阿蛮一听这兄妹俩可回来了,高兴的赶紧撂下手里的活出去迎接。 这时兄妹二人带着雍幸和阿青已经走入殿中,"阿奴阿蛮,快点备饭,我都快饿晕了,这一晌午早就把我早上那点儿吃食都消磨干净了。"阿好一边快步向殿内走一边气鼓鼓的抱怨着。 走在身后的雍幸听到小公主这急切的模样,不由得在心里轻笑,小公主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可爱,哪怕是在生气时都是一副娇憨模样,自己在心底越发坚定一定要守护好小公主的纯真,他的小公主只需要像花儿一样在阳光下肆意张扬的绽放属于自己的美丽,永远向阳而生无需凝望深渊。 … "你这丫头现在知道累了吧,当时说不带你来,你撒娇耍赖的要跟来,怎的现在后悔了吧。" 走在阿好身侧的兕寒摸了摸阿好的小脑袋,无奈的说道。 "啧,谁说我后悔了!"阿好拍掉自家阿兄恶魔般的大手,将自己早上梳好的发髻给拯救出来,平时自己抹额束发简单惯了,这回为了进宫面圣仪态庄重,自己好不容易起个大早让阿奴梳了个正经八百的流仙髻,还挺好看的呢。可不能遭了阿兄的"毒手"摧残。 "不过阿兄,现在我是明白为什么各诸侯国的君侯们为什么都不愿来王都了。" 兕寒侧头看看她有何高见,"哦?公主殿下有何高见,在下洗耳恭听。" "来,阿兄先坐下喝口水。"阿好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兕寒走到桌前坐下,随即斟了盏茶递给兕寒。 "阿兄,你看首先这王宫美则美矣但在我看来就是一座金丝牢笼,条条框框的规矩横亘其中就像编织这牢笼的金丝栏杆一样,被关进这里面的活物终究会失去天性,被驯化成听话的宠物,你想啊,将一只翱于九天的凤凰驯化成只为主人一个眼神一口吃食就摆尾乞怜的家雀,何其残忍。" 兕寒听到阿好的话若有所思的喝了口手中的茶,紧接着就听小丫头又说道"还有今天面圣时大王说的话看似是对阿爹和阿兄的褒奖,但我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味儿,这里面掺着一丝威胁和警告的味道,其实大王从不相信各诸侯能安分守己,君疑臣,臣疑君,君臣相疑无止无休。祭司伯伯向我讲习策论时说过,为君者最忌功高震主,臣强君惧,恐生血灾,恶因不止则恶果无终。怎么想都是悲哀啊。" 兕寒没想到阿好这般年纪就能想明白这么复杂的问题,要知道这可是多少浸淫官场的人都不曾明白的事啊。阿好虽然天性纯真却自小就有一颗玲珑心,往往成年人都不曾想通的事,她却轻而易举便能贯通其中关节实在是让人喜忧参半啊。 不知道这小丫头的未来如何,但依着自己的私心却不希望她被这些世间的纷纷扰扰所纠缠,只希望她永远只是在父母兄长庇佑之下无争无忧平安喜乐的兕国明珠。 "阿兄阿兄!我和你说话呢,你又想什么呢?" 兕寒被阿好这一喊抽回了思绪,轻笑一声, "怎么听你这话就好像我总走神一样。" "难道不是吗?阿兄你没觉得最近你总走神吗?自从见过太子后你就这样了,时常我和你说话,就发现你总不专心,还有时看着我发呆。阿兄,你和我说说,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兕寒伸手刮了一下小阿好的琼鼻,"你啊,人小鬼大什么都想知道,大人的事你个小丫头少操心,最近这些日子玩儿疯了,等回了家,你得给我把落下的功课都给补齐了,不然的话……" 小丫头一听兕寒的话,水灵灵的大眼瞪的溜圆,"不然怎样?臭阿兄,你想好再说!不然后果自负!" 兕寒一听,呦,小丫头胆肥了,还敢威胁自己了? "我倒要听听,公主殿下打算让在下如何后果自负,嗯?请殿下赐教。" 阿好一看他这淡定自若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那个气啊,这么一气原本就有些婴儿肥的小脸瞬间就变得气鼓鼓了,本以为很有威胁力的样子,可落在别人眼里却是说不出的可爱。 这么一想兕寒‘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阿好再看他这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的样子就再也忍不住那如岩浆喷发般的怒火了。 “兕寒!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兕寒一看小姑娘再逗就炸毛了,便没敢再逗她,赶紧给她顺毛。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是作为一个好哥哥的自我修养。 于是乎大手一伸便将气呼呼的小团子抱进怀里,轻拍后背给她顺气。 “你说你气性怎么这么大,也就是我不嫌弃你,陪你吃、陪你玩、陪你习武识字,哦,还有在你闯祸的时候还得给你背锅。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说上哪去找这么好的你哥!嗯!还不实逗了。”兕寒说着还不忘捏捏小丫头软乎乎的小脸。 阿好其实在兕寒把自己抱在怀里的时候就已经气消了,但还是别扭的拍掉那只蹂躏自己小脸的大手,随即下巴一抬小脸一仰那骄傲的模样如同一只高贵的猫咪,身为一个高贵的公主哪能被几句话就轻易哄好的?笑话,她难道不要面子的吗?哼! “哼!这次本公主便不和你计较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兕寒将这小丫头的表情收入眼中一览无余,但也乐得哄她,“好好好,多谢公主殿下的宽宏大量。不过在下还是好奇公主殿下打算让我怎样后果自负?” 阿好小眼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神气的说到,“你若是再惹我生气,我便让阿娘给你说亲,让将军府的表小姐做我的嫂嫂,阿兄觉得如何?嘿嘿~” 听着小丫头恶作剧得逞般的坏笑声,兕寒气极反笑咬牙切齿的说道“阿好!你好的很!知道我最烦谁就拿谁气我。” “那当然了~不是我自信,在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既非阿爹阿娘也非你的敌人,而是你美丽善良的小阿妹。” 兕寒看她这无赖模样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美丽我看出来了,而善良吗,恕在下眼拙还真没看出来,在下眼前分明是个混世小魔王怎么可能是个善良小仙女。” 阿好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兕大将军,本宫允许你组织好语言再说一次。” “哈哈哈,好了好了,兕大将军知道错了,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就宽恕他一次吧,嗯,怎么样,考虑考虑。” “咳咳,好吧本公主心胸开阔就不与你计较了,但是还是要惩罚的。”阿好一边说着一边偷瞄兕寒的脸色,殊不知这一举一动尽在大将军的眼中。 “说吧,小公主想要什么呢?” 阿好一听有戏便伸手搂住哥哥的脖子,笑脸嘻嘻的说道“阿兄,咱们马上就要回家了,再想来王都恐怕不易,我想在这几天出去玩,顺便给阿爹阿娘买些礼物回去。怎么样阿兄答应吗?” 兕寒好笑的看着一脸讨好的小姑娘,也不忍心说出让她不高兴的话,“这些日子阿兄恐怕没有时间陪你出去,王都的各世家纷纷递帖子阿兄也不好都驳了,但是那些宴请阿兄不打算让你出席,所以我会单独赴宴,你若是想要出去必须答应和阿兄约法三章。” “阿兄阿兄,阿好答应!”阿好听到兕寒答应自己出去玩甭说约法三章就是十章也是可以的。 “那你要听好,首先出去必须带上阿奴、阿蛮、雍幸他们三个,不许单独行动;其二出去不可惹事我会让他们三个监督你。” 阿好一听阿兄的条件这么简单这还不好做到吗,连连点头答应,“没问题,没问题!阿好能做到,阿兄!” “你先别急!还没说完呢。”兕寒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出门在外不许透露自己兕国公主的身份,咱们身在王都多少人明里暗里的盯着咱们,再过几天咱们就要离开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谨慎更不能节外生枝,咱们的身份太敏感所以更要注意,不能给有心之人有可乘之机,懂了吗,阿好?” 阿好知道阿兄说的意思,也明白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于是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脸严肃的向自己的哥哥做保证,“阿兄放心阿好一定不会给阿兄惹麻烦的。” 兕寒看着那张可爱的小脸上满是严肃的样子有些好笑,于是也伸出自己手印上了她的小手,一大一小于是就这样愉快地达成了约定。 阿奴在一旁看着这眼前温馨的一幕,心里觉得无比的安宁,看着将军鲜有如此轻松的时刻心里也为他开心,将军年少得志世人只见他在战场上的威名,却不知他为此所付出的代价所流的血受的苦。多久了不曾看他如轻松的活着了。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世人只知你飞得高不高,却无人知你飞的累不累,凌波烟雨起,高处不胜寒。 第39章 食之蜜糖 王都 祈年殿 “昭儿,今天使臣参拜后井国的司礼大臣单独留下见了孤,并向孤表达了井侯联姻的意愿,而且孤已经当面答应了,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不可更改了。只待井国使臣将消息传回国内告知井侯孤的意思再做后续安排,如今兕国和井国两国使臣也已完成朝贺,五日后就将启程归国了,孤的意思是要你值此期间私下里多和井国公主井方沟通感情,也是略尽地主之谊,这样也有助于你们婚后能相处和睦。正所谓夫妻一体同心,感情不睦又如何能成为你的助力,昭儿孰轻孰重父亲希望你能明白。” 殷昭看着眼前神情正色看着自己的父亲,虽然心中有万语千言,但话到了嘴边却始终开不了口,也无法拒绝父亲的要求。因为自己明白有一丝可能父亲都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做赌注,这些事情自己不是早已明了了吗?那还有什么可不情愿的。王图霸业这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吗?呵,一场交易换自己得偿所愿划算得很! 即便心里这样劝慰自己,但殷昭垂眸之间掩饰在眼底的悲凉却永远无法从商王小乙的脑海里挥散而去,直至多年以后回想起当年祈年殿父子交谈的情景,回想起儿子眼里悲凉仍心悸不已。 “父亲,您放心吧,这个中要害儿子拎得清,儿子一定会按您的意思去做的。” 商王小乙看他能理解自己的一片苦心,这提着的心便也撂下了,欣慰的笑道“昭儿啊,你最近一直忙于政务,父王知你勤勉但也要劳逸结合注重身体,再说你也有些日子没去看你母后了,你母后昨天还埋怨我给你派了这么多活儿,害的她儿子明明就住东宫这么近的地方都抽不出时间去看看他娘。你母后还说了,儿子这还没娶媳妇儿都快因为政务把她这个当娘的给忘了,这再以后娶了媳妇,那她这个娘就更得靠边儿站了。哈哈哈,你说说,你说说,你娘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姑娘一样爱置气,幼不幼稚。” 殷昭看着父亲虽然嘴上嫌弃母亲爱耍脾气,但是提起母亲那眼里的柔情都快要溢出来了,无奈的摇了摇头轻笑出声,“父亲现在莫要叫苦,母亲再爱耍脾气也是您给养出来的,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儿说的对吗?” 小乙听出了儿子的揶揄,“臭小子,现在成了太子胆子大了,还敢嘲笑起你爹我了?等你以后成了家就知道这各中滋味了,到时候还指不定谁笑话谁呢,不信咱们拭目以待。” “好啊,能跟大王打赌臣殷昭荣幸之至。” “哈哈哈~” 殷昭说完父子俩相视而笑。 … 王都 官驿 金桂阁 “乳娘,乳娘~ 公主回来了!”阿兰人还没进内殿,就听这声儿却先到了,正在殿内准备饭食的乳娘听到声音一边往外走一边无奈的摇头,心想阿兰这丫头不管教了多少遍还是这么毛躁,不过听着这高兴劲儿,公主恐怕心想事成了。 这时候井方带着阿兰已经进殿了,乳娘看到井方赶紧上前拉着她的手紧张询问,“公主,今日面圣可还顺利?” 井方看的出乳娘关心自己,随即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乳娘放心,今日面圣一切顺利。而且大王已经同意父亲提出联姻的建议了。”思及此处井方不由露出娇羞一笑。 乳娘一听此言顿时放下心来,“好好好,顺利就好,顺利就好,这样公主就不用担心了,老奴在此恭喜公主得偿所愿喜盼佳期了。” “就是就是,我就说咱们公主貌美如花肯定能让太子倾心的,现在公主如愿以偿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再也不用食不下咽,夜不能眠了。”阿兰看到公主和乳娘这么开心也俏皮的耍起宝来。 王都 祈年殿 “昭儿,今天使臣参拜后井国的司礼大臣单独留下见了孤,并向孤表达了井侯联姻的意愿,而且孤已经当面答应了,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不可更改了。只待井国使臣将消息传回国内告知井侯孤的意思再做后续安排,如今兕国和井国两国使臣也已完成朝贺,五日后就将启程归国了,孤的意思是要你值此期间私下里多和井国公主井方沟通感情,也是略尽地主之谊,这样也有助于你们婚后能相处和睦。正所谓夫妻一体同心,感情不睦又如何能成为你的助力,昭儿孰轻孰重父亲希望你能明白。” 殷昭看着眼前神情正色看着自己的父亲,虽然心中有万语千言,但话到了嘴边却始终开不了口,也无法拒绝父亲的要求。因为自己明白有一丝可能父亲都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做赌注,这些事情自己不是早已明了了吗?那还有什么可不情愿的。王图霸业这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吗?呵,一场交易换自己得偿所愿划算得很! 即便心里这样劝慰自己,但殷昭垂眸之间掩饰在眼底的悲凉却永远无法从商王小乙的脑海里挥散而去,直至多年以后回想起当年祈年殿父子交谈的情景,回想起儿子眼里悲凉仍心悸不已。 “父亲,您放心吧,这个中要害儿子拎得清,儿子一定会按您的意思去做的。” 商王小乙看他能理解自己的一片苦心,这提着的心便也撂下了,欣慰的笑道“昭儿啊,你最近一直忙于政务,父王知你勤勉但也要劳逸结合注重身体,再说你也有些日子没去看你母后了,你母后昨天还埋怨我给你派了这么多活儿,害的她儿子明明就住东宫这么近的地方都抽不出时间去看看他娘。你母后还说了,儿子这还没娶媳妇儿都快因为政务把她这个当娘的给忘了,这再以后娶了媳妇,那她这个娘就更得靠边儿站了。哈哈哈,你说说,你说说,你娘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姑娘一样爱置气,幼不幼稚。” 第40章 禁军大营 王都安阳 禁军大营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飞 深秋时节正是冷风萧瑟的时候,一天之中只有正午太阳当空时才能感觉到些许温暖,王都的街道上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恢复往日的热闹,此时王宫以北十里外的禁军大营的将士们也正如火如荼的练兵。 禁军大营校场点将台上一身着玄甲面容冷毅,身材高大威猛的男子如一座山般伫立当中岿然不动,此人便是刚刚被太子殷昭提拔上任的禁军统领禽。 此时禽目光如刀扫视台下正在操练的禁军将士。 “第一式!做!” “杀!” “手臂抬高,出式要狠!在战场上你们要面对的是敌人,只有杀和被杀两个结果!平时练兵不对自己狠,可你们的敌人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 “第二式!做!” “杀!杀!杀!” “对!就是这种气势!现在你们要想象自己的敌人就在眼前,在战场上只有不怕死才不会死!” “第三式!做!” “杀!杀!杀!” “你们要知道!你们如今不只是士兵更是禁军!这里是禁军大营,而你们是保卫王宫的精锐!你们的身后站着的是我们大商的王!你们是王的近侍,你们守卫的是我们大商的根基!我要你们大声的告诉我,我要你们同我一起守护王都,你们能做到吗?” “能!” “我听不到你们的决心!” “我们能!我们能!我们能做到!” “将军!将军!将军!” “我们能!我们能!我们能做到!——” … 禁军大营 主将大帐 “报!”主将大营内一男子正在案前处理公文,只见这男子也是一身玄甲加身,许是常年习武的原因这男子身材健壮身形高大魁梧,即便此时端坐案前也无法掩盖从甲胄之中流露出的力量,但是这帐中男子的威猛又与禽截然不同,若是抛开甲胄在身但见此人说句俊美无铸也是不为过的。也是奇怪原本文墨之气与肃杀之气本是格格不入的,但如此相冲的气质合于此人身上却是水乳交融竟无半点违和,真是奇哉怪哉! 听到小兵在帐外禀报的声音羽正在案前处理军务公文,头也没抬只是朗声回复了句,“进!” 话音刚落小兵便立马走入帐中。 “将军,膳食备好了,现在端上来吗?” “禽将军练兵结束了吗?”听到小兵的话羽依旧继续处理军务并未抬头,只是淡淡问了句。 “禀将军,属下从校场过来时禽将军还在点将台上练兵,不过估计也快结束了。” 羽考虑片刻心想反正禽也快回来了就别再让人将饭食端下去了,左右他们两个人也不是贪口腹之欲的人,那时在斗兽场当奴隶饥一顿饱一顿,饭食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维持生存的工具罢了。再说这个时候让人再把饭端入伙房少不了又得重做,这也是自己到了禁军营以后才发现的。 自从奉太子命接管禁军,自己和禽就亲自上阵轮流练兵,誓要把禁军锻造成精锐中的精锐以报太子知遇之恩,但是先王昏聩禁军以前一直被掌握在以丞相为首的世家手里,曾经的军中王牌锐气不再逐渐成了笑话,所以快速提升禁军的实力就成了他们两个首当其冲要解决的问题,也正因如此他们两个一练起来没让士兵达到标准便不会结束。 正因如此错过用膳时辰是常有的事,因此伙房士兵每日都得询问几次是否传膳,等他们俩忙完了再让人送饭时就发现每次这饭都跟新出锅的一样,开始也没觉得怎样,以为是伙房又将冷饭给加热过了,当时自己还在心里夸了句这伙房的人还真是贴心。 可后来自己有天心血来潮在伙头兵送饭来时没让他撂下饭马上就走,而是询问他几句也想让他代为传达自己对伙房士兵的感谢,谁料这一问这才得知这历任禁军统领的膳食都得现吃现做,要是统领有事膳食凉了伙房的规矩就是重新再做,等再到前任统领上任那处事可就更加奢靡了,自己当时听闻此事后就不奇怪为什么原本是军中精锐的禁军会如此差劲了! 正是太多的尸位素餐之徒,食君禄却不感君恩更有甚者克扣军中将士的卖命钱,吃空饷贪得大笔的银钱穷奢极欲满足自己的奢靡之心,上行下效军中诸将谁还会真心练兵。长此以往不仅寒了军中将士的心,更是断了将士们效忠朝廷的念想,试问危难之时谁还会为王朝再效死命,谁还会舍生忘死保卫家国? 所以自他们两人知晓前因后果就大刀阔斧的整顿了禁军大营之中的乱象,也清理了一批贪墨将领改善了士兵的待遇,他二人号令诸将从膳食开始官兵一致不得违抗,不从令者杖刑伺候。经这一番整顿之下才改善了军容军貌,士兵们才重新燃起了斗志,激起报国的血性,正因如此尽管自己和禽会比寻常将领要求更加严格,训练也更加辛苦,但是禁军中的士兵们却从无怨言。 军士皆感念自己和禽带给他们的公道,所以将心比心这些士兵自然而然愿意亲近照顾他们,所以伙房的兵士看他们俩训练起来时常错过时间等腾出功夫时那饭早就不知道在灶台上热了几遍了,于是他们私下做新的给他们俩端上来,这样就能让他俩吃新出锅的膳食了。即便后来自己告诉他们不要这样做,可等再端上来时还是重新做过的。后来自己即便不吃也不再让伙房士兵将膳食端下去了。哎,说的太过总归是会伤了兵士们的一片爱护之心,如此想来也是暖心的烦恼。 “将军,现在用膳吗?”小兵的话将羽的思绪拉了回来。 “把膳食端上来吧。” “诺!”小兵答应着快速的将食盒里的膳食摆上桌案,羽瞧他布膳本是随意的扫了一眼,可这随意一看就瞧出了问题, “今日的膳食怎么会比往日丰富许多?是伙房仅给我们二人单做的?” 小兵听出了羽此时口气中的不悦连忙放下手中食盒抱拳回禀。 “启禀将军,将军有军令禁军营中无论官兵伙食待遇一律平等,不得阳奉阴违。军令在前属下们怎可知错犯错,今日膳房加餐营中官兵人者有份。” 听此回复羽心中不解剑眉微皱,“这营中膳食的开销历来是朝廷定额不可能留有余钱,因此这膳食标准也是固定的,负责采买的人也不可能不明白这个规矩。” “哦,将军有所不知,今日相府派人来说日后咱们禁军大营的伙食开销朝廷会多给三成,所以负责采买的人就比往日多采购了些家禽和肉。” “相府来人,本将怎么不知?”羽听到相府竟然越过自己传达指令面色更加不悦。 小兵赶紧回话生怕将军发火殃及自己,“禀将军,今日相府来人时您去了西山练兵去了,是储将军接待的…… ”小兵话音越来越小。 羽见状也没为难他便让他下去了,目光不由又看向桌上刚摆上的膳食不知在想些什么。 … 第41章 东街市集 王都 安阳 东街 “公,小姐小姐,您慢些走,这街上人多别被冲散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 若说夜晚的东街华灯初上是王都安阳繁盛的标志,那么这白日的东街便是烟火人间的象征,今日的东街如同往日一般人来人往,各地客商纷纷在街道两侧摆卖不同地方的特产和各种新奇的手工艺品琳琅满目真让人目不暇接。 反正对于此时的阿好来讲就是这样,自从兕寒答应了这小丫头的霸王条款允许她上街后,转天阿好就迫不及待的行使自己来之不易的特权,直接就带着阿奴、阿蛮、雍幸三人单刀直入直奔东街,别问为什么要直奔东街,问就是小阿好隐隐的遗憾在作祟,自打那日东街夜游看见了明月楼都到了门前就因为哥哥拦着连明月楼的大门都没摸着,阿好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好气啊! 所以这回一定得好好利用从兕寒那里讨来的特权,一定要看看这明月楼到底是怎样的去处。 这些日子对这明月楼的好奇扰得自己抓耳挠腮,连平时自己最爱吃的糕点都吃的味同嚼蜡,这感觉想想都够难受的,这回困难已经全部扫除,终于可以一探究竟了。 不过既然出来了不好好逛逛又说不过去,最终尊贵的公主殿下‘勉为其难’的决定不能厚此薄彼,人生在世唯有美景美食不可抛,其他一概皆浮云。不过一逛不得了,这一逛咱们公主殿下是真的‘勉为其难’的从街市上移不开眼了,以至于明月楼吗,笑话,明月楼是什么?就算是神仙洞府也得等咱们公主殿下将这东街市集逛够了再说,身为一位尊贵的公主的自我修养,那就是公主殿下从不做选择题,明月楼要去,以至于这市集嘛,也要逛! … “雍幸,雍幸,前面这么多人围着是做什么的?” 小公主这走走那停停,在这儿买包糕饼,在那儿买个面人,一刻都闲不住,再看身后阿奴三个人的手上没一会就都挂满了小公主横扫街市的战利品,要说负重最多的就数雍幸了,因为几个人中他是唯一的男丁,不过即便是负重前行对于雍幸来说却感觉不到半分沉重,许是常年干活力气本就比普通人大,也许是他神女就在他的眼前冲他微笑清脆的喊着他的名字向他招手,心中的甜蜜或许早已抵消了这世间所有的苦难与负重。 “雍幸雍幸,愣在那做什么,快过来呀。” 小公主这么一喊让雍幸将自己从思绪中拉了回来,赶紧快步向小公主走去。 “小姐,什么事?” “雍幸,你个子高帮我看看前面这么热闹,围着这么多人是做什么的?” “好,小姐您别急,我去看看,您就在这安心等着便好。”估摸这小公主逛了这么久也该饿了,雍幸随手便将刚才买的一包小零食放在小公主手里,又转头和阿奴阿蛮说了声‘照顾好小姐’,雍幸说着便抬脚向人群走去。等着的功夫阿好便让阿奴阿蛮和自己一起吃手里的零食,不到几息的功夫雍幸便回来了。 原来前面是从外域来的舞团在前方跳舞卖艺,大商的百姓未曾见过外域人更没见过外域的舞蹈,所以街上的百姓觉得稀奇都纷纷围观。 阿好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心想如此热闹要是错过岂不遗憾,于是拉着三人便扎进人群中,但是围观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没一会就把几人冲散了,阿好身边只剩雍幸,这还是雍幸紧紧护着阿好才未让二人被人群冲散。 看见阿奴阿蛮她们和自己跟公主冲散了,雍幸更不敢分神片刻,紧紧盯着阿好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阿好懊恼的看着呜呜泱泱的人挡在自己身前,奈何自己太矮了什么都看不到,正苦闷着呢,就听雍幸说道“小姐要是不嫌弃,属下把您抱起来看?” 阿好一听这话兴奋地一双大眼都跟着放光,只是又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雍幸眸中带笑的看着小公主可爱灵动的样子,“小姐,怎么了?” 只听小公主嗫喏着“你都拿着这么多东西了,怎么还能让你抱着我…” 雍幸一听瞬间了然,原来是小公主不好意思了,小公主怎么能这么可爱,明明是高高在上尊贵的公主可是偏有一颗怜悯众生善良的心灵,娇俏却不傲慢,活泼却不骄纵,跟着她的时间越长了就越会发现她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美好更加迷人。 在小公主的世界里没有虚伪的身份阶级,没有世俗的高低贵贱,没有刻板的非黑即白,在她的眼中的世界是多彩的,她喜爱世间的一切美好,喜爱这世上所有美丽的灵魂。在小公主的眼中这世间的每个人都值得尊重,所以她从未将自己当做下人,她会体会你的辛苦,会照顾你的自尊,哎!小公主啊,雍幸该怎么做才会永远的守护你与你永不分离。 “小姐,不用担心,雍幸有的是力气绝对不会摔着小姐的。” 阿好眼中的亮光瞬间点满,“真的吗?” 雍幸弯下腰张开提满包裹的双手,“真的,小姐上来试试。” “好!嘻嘻~”阿好欢快的让雍幸抱了起来。 “哦!雍幸好棒!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雍幸看她这样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小姐开心就好!”只要换你嫣然一笑,纵使劈山填海我亦无怨无悔,甘之如饴。 出帘仍有钿筝随,见罢翻令恨识迟。 微收皓腕缠红袖,深遏朱弦低翠眉。 忽然高张应繁节,玉指回旋若飞雪。 凤箫韶管寂不喧,绣幕纱窗俨秋月。 有时轻弄和郎歌,慢处声迟情更多。 “雍幸,那些异域女子跳的可真美,应该说‘美人一笑值千金,轻揽罗裳舞胡琴’,你说是不是?” “小姐说的对。”其实雍幸想说是‘那些异域舞女不及你舞剑的半分风采’,在他眼中那深秋晨阳下的那抹殷红便是这世间最美的色彩了。 那年,他想说她是世间最美的图画,却不知她和他早已成为人群中最美的景象。 第42章 十里飘香(一) “哎呦,我的小姐你们可算是从人群里出来了,我和阿奴都急坏了。这要是有个差错我们俩怎么跟将,哦不,是公子,我们回去怎么跟公子交代啊。” “哈哈哈,好了阿蛮,别再生气了,再生气就要成包子脸了。” 阿蛮本想好好劝劝公主不能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可哪想这小公主丝毫不知刚才有多么危险,还嘻嘻哈哈的和自己转移话题,阿蛮瞬间就觉得更气了! “小姐!你…” 阿好看阿蛮这回不好糊弄,于是乎在她发作之前捏了块糕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她的嘴里成功的堵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这下世界终于变得安静了。 但看阿蛮猝不及防的被堵住了嘴,气的将眼睛瞪得溜圆,煞是可爱。而我们的始作俑者却‘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一旁的雍幸和阿奴看着打闹的两人也跟着无奈的笑了起来。 年少的快乐总是这么简单,来的又那么猝不及防,仿佛是墨笔丹青的山水,无需染色已是天地间最美的画卷。 … 几个人说说笑笑已近晌午,阿好的小肚子也敲起了战鼓,小眼珠转了圈心想反正已经出来了,去明月楼也不急这一时了,再说雍幸他们三个人陪自己逛了这一上午也该累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个地方填好几个人的五脏庙,好主意!就这么定了! “阿奴,阿蛮,雍幸,咱们先不去明月楼了,逛了一上午了大家也累了,再说你们手里还提着这么多东西也该找个地方歇歇了。” 阿奴知道小公主还没玩儿尽兴,他们这些人自小吃苦这点儿累算什么,不想让公主因顾及他们扫了兴致。 “小姐,我们几个不累,不用歇息。”雍幸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哎呀,好了,你们别和我争了,咱们是出来玩儿的又不是来受罪的,开心最重要。”阿好小脑袋一歪双手叉腰,小脸摆出一副自以为很严肃的模样,“再说我是你们的小姐,那,小姐的话你们难道都不听了吗?嗯!” 三个人看着小公主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却没有半点杀伤力,倒是更像只傲娇的猫咪,三人互相看了眼,随即做出一副行礼的模样,异口同声的说道“属下谨遵小姐号令!” 阿好看着他们的样子,憋着笑装模做样的轻哼一声,高傲的昂起头向她的‘士兵们’发号施令,此时的阿好宛如一个大将军,“众将听令,本小姐命令你们向东街最好的酒楼出发!” “领命!”三个人异口同声答道。 “哈哈哈~”话音落下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作一团,浩浩荡荡向酒楼的方向走去。 … 王都 丞相府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王都的东街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而此时的相府也同样热闹非凡,只不过此热闹非彼热闹,东街的热闹是清风自来烟火人间,而这相府嘛,虽有歌台舞榭,柳腰曼舞,推杯换盏,流觞曲水,但是在这亭台楼阁间皆是暗流涌动的勾心斗角。 “来来来,诸位诸位,今日承蒙兕寒将军不弃,能够光临寒舍来此赴宴,真是令我这相府蓬荜生辉啊!哈哈哈~ 来,诸位同僚让我们共同敬我们的战神将军一杯。” “敬将军!请将军满饮此杯!——”在场的各位官员随着丞相共同向兕寒敬酒。 听着丞相不停的给自己戴高帽,又是‘战神将军’,又是诸位高官共同敬酒,兕寒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然端起面前的杯盏,与丞相遥遥一举,“多谢丞相和各位大人,兕寒先干为敬。”随后便举起杯盏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自古英雄出少年,兕寒将军年少有为又有海量气魄,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相爷谬赞。寒不过是上了几年战场打了几场仗罢了,称不得英雄二字。”兕寒虽说嘴上谦虚着但是面上仍然无甚表情。 丞相的心思兕寒再明白不过,不过是将自己拉下水绑进他的阵营,大王本就忌惮兕国的兵强马壮,今日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会尽数传入大王的耳朵里,要是自己言语不当引得大王生疑对兕国失了信任,到时兕国为求自保就不得不倒向整个冢宰集团。 他字字句句看似夸奖实则捧杀,每一句都是无形的杀人刀,自己是用兵器杀人,而这位相爷则是只用这三寸肉舌头就能杀人于无形,真不愧是能权倾朝野的人。 哎,这无聊又无味的宴会何时结束啊,这个时候倒有些想阿好了,也不知道这个丫头有没有乖乖的,有没有闯祸。要是能选择自己倒宁愿陪那小丫头逛街也好过在这儿和这一群恶心的人虚与委蛇。 … 东街 “飘香楼,这就是东街最好的酒楼了?” “听东街的商贩说,这飘香楼确实是整个东街最好的酒楼了,小姐咱们进去吧。” “清风十里不如你,满园飘香满园春,好名字,走咱们看看是否菜如其名。” 说罢主仆几人便步入店中,刚走到门口,店内的伙计就迎了出来,“哎呦,几位客官快请进。” 说着便把阿好几人迎了进去,“几位客官是在楼下大堂用膳还是上二楼香阁用膳?” “这香阁不就是包间吗?还不如在大堂热闹呢?”阿好心想在家时吃饭就从来没热闹过,好不容易出来了就要活得有烟火味,要是吃顿饭又要吃的静悄悄的还有什么意思?那还不如回官驿吃呢。 “其实客官在大堂吃也有在大堂吃的好处。” “哦?有什么好处?”阿好听此便有些好奇。 “几位客官不是此地人吧。咱们‘飘香楼’最近新来了个乐师,那曲弹得那是一个仙乐飘飘啊,就连我这么个不懂的都听得出来好。” “真有这般好?” “哎呦,客官您就瞧好吧,这不,一会儿饭点儿乐师就该来了,小的先给您找个好位置,咱先点菜。一会边吃边听别有一番滋味,保您满意。” “好吧,”阿好本就喜欢乐理,再经伙计这么一说心里也有些蠢蠢欲动,于是转而对阿奴阿蛮和雍幸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今天就在这儿吃了。” “都听小姐的!”三个人倒无所谓在哪吃只要公主高兴就行,于是异口同声的答应。 第43章 十里飘香(二) 阿好转过头对伙计说“麻烦小二哥给找个好位置。” 小伙计看着眼前娇俏明艳的小姐,心想这位小姐不仅人生得好看脾气也好,要知道像他们这些人在这些贵人眼中不过就是卑贱的下人,哪个见了他们不是颐指气使目中无人,可是今日店中的这位小姐倒是个例外,自己虽说是个小伙计无甚大本事,可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世间千百行,行行有绝技嘛。 就凭自己这常年迎来送往练就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这小贵人甫一进门自己就知道这位客人不简单,连同跟着这小姐的几个随从也都看着不简单,反正就他们几个的衣着相貌都不像普通下人,这男的俊女的俏,看着更不像普通百姓。 单看这这小姐一身的穿戴虽然低调但却也掩饰不住华贵,更别提这通身的气质那更是贵不可言呐,心思百转现实一瞬,小伙计心里是一阵腹诽但也没耽误领路,最后小伙计给阿好几个人找了一个临近看台的座位,阿好一行人随即也就坐了下。 “小二哥,这店里可有招牌菜?” “哎呦,小姐要说起咱们家的招牌菜,那可多了,您且听我细细讲来,咱先说这主菜有雨后春笋、石板鱼桥、落英缤纷、雪顶含翠、玉琴乳香、花开富贵,还有咱们飘香楼招牌中的招牌,满园飘香,怎么样小姐?”小伙计不遗余力的向阿好介绍这飘香楼的招牌菜,满面笑容眼巴巴看着阿好,那热切的眼神犹如看着钱袋子。 先不管这小伙计心里怎么想,反正阿好自从听到第一道菜名时就不由自主的眼前一亮,这些菜名单单听起来就有说不出的风雅,仿佛听到这些菜名就能闻到菜香浮动萦绕唇齿之间,看来今天这飘香楼来对了,一会儿尝尝这儿的菜要是真的好吃下次就带上阿兄还来这儿吃。 “这样吧小二哥,你把刚才报的菜名都给我上一份。不过现在先给我们上壶茶。” 伙计一听把刚才的报的那几道菜都上一遍,哎呦!这是真遇见贵人了,就说嘛,这小贵人不简单没想到还真有意外之喜。越想脸上的笑容就越真诚。 “客官那没问题,你等着我这就给您上茶。各位稍候。” 小伙计一边说着一边美得屁颠屁颠的下去了,哎呦!他得告诉掌柜的今天来了个大主顾,没准儿自己今日还能有赏钱呢,越想越高兴,若是有翅膀阿好觉得他可能毫不意外的会飞起来。 看着伙计电光火石的背影阿好不由得嘴角抽了抽,至于吗? 不过这飘香楼的环境倒是真不错,上下两层成海天一色的布局错落有致,正如这伙计所说他们飘香楼的香阁不同于寻常所见的包间,如诗有云 碧海成天色,烟波使向前。 暗香浮云起,莲生娥眉间。 天水色的香云纱垂挂两侧,各色花卉淡雅织花花屏作为每个香阁的隔断,从香阁中抬眼望去楼下大堂的景致一览无余。 不过要真说景致如画还要说这飘香楼的大堂,阿好他们坐的这个位置是整个大堂中最好的位置。这飘香楼大堂的座位分布乍一看没有规则可谈,可是阿好坐定仔细一看就品出其中暗藏玄机别有洞天,若说这二楼香阁是海天一色,那么这大堂的设计就是月夜荷塘,没错这大堂之中的座位成莲瓣状分布于大堂各处,看似无序实则错落有致,层层叠叠宛若莲开;不经回首抬眸间,只见那中央的玉白圆台精致明朗,从座位处看去宛如一轮明月映苍穹,在二楼香阁向下俯视大堂可不就是一副月夜荷塘的景象嘛。 阿好思及此处不由懊恼,哎呀!失策了早知道就上二楼了,这要是在二楼的香阁一边吃饭一边赏景品茶听曲岂不美哉!失算失算!不过要是一会儿尝尝这的菜要是也如这儿的景儿一样惊艳绝伦,那么,嘿嘿…回头儿就把阿兄拽上,在离开王都之前再上这儿吃一顿,这个主意真好!对,就这么定了! 此时还在丞相府和一群老狐狸苦苦‘鏖战’的兕寒还不知道自家小妹就把他的后续日程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 官驿 金桂阁 “公主,歇歇吧,这腰带您都绣了一晌午了,不然眼睛也是受不住的。” 此时的金桂阁沐浴在正午的阳光下,院内成片的桂树在阳光的映射下在地面上洒下一片斑驳的光点就像夜幕中散落的繁星。清风阵阵推送着馥郁的桂香争先恐后的涌入殿中,暗香抚轻纱,娇娥窗棂下,不知相思处,屡屡针线上。 听到阿兰的催促,只见在窗下软榻上的井方眉眼一弯抬眸看向她无奈一笑,“你说你小小年纪怎的就这么爱唠叨呢?” “不是奴婢爱唠叨,奴婢是心疼您,这么精细的活没个四五天是干不完的,可您硬是要用两天赶完,一坐就是一天,不吃不喝的,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就算您想临行之前想向太子赠送礼物那也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呀!”阿兰看井方这么不拿身体当回事心里不由的着急。 “好了好了,”井方一边放下了手中的针线,一边捏了捏阿兰的圆脸,调笑的说道“小管家,你说你这么爱管我,以后要是不在我身边,我得多不习惯啊。” “那阿兰就永远陪着公主,一辈子唠叨您!” 井方听她孩子气的话,轻笑出声,“你以后也是要嫁人的,哪能一辈子都围着我转?” “公主,您说什么呢!!阿兰才不嫁人呢!阿兰要一辈子陪着公主,除非公主不要奴婢了。” 井方心有所动摸摸阿兰的小脑袋,“傻丫头,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 “公主公主,好消息,”井方话未说完就听乳娘一脸喜色的边说边快步向殿内走来。 “乳娘,什么事让您这么开心?”井方看平日稳重的乳娘竟少有的失态不禁好奇。 “公主,喜事!刚刚太子差人前来转告,说太子后日邀您画舫同游。您说是不是喜事。” “此话当真?”井方喜上眉梢都快坐不住了,心中的喜悦犹如‘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当真当真!千真万确!老奴在此提前恭喜公主,得偿所愿,心想事成!”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太子既然主动邀公主同游,分明不是对公主无意,这样就好!虽是联姻但是只要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就皆大欢喜! 第44章 敬川先生(一) 王宫 太子东宫 林断山明竹隐墙。乱蝉衰草小池塘。 翻空白鸟时时见,照水红蕖细细香。 明黄瓦,紫萱窗, 潇湘泪,响云裳。 有情多被无情恼,杖藜徐步转斜阳。 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回来了?” “殿下,属下已经向井国公主那边递了邀约。” 深秋的风已经能感觉到丝丝凉意,庭中的大片竹林在秋风浮动下沙沙作响,平添了几分萧瑟,往日肃穆而忙碌的东宫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周遭的一切声响都好像被无限放大了,没由得总有份轻如薄雾的愁绪烟胧无形却又萦绕于心挥之不去。 凭窗而立,看着窗外竹绿潇湘,感受着丝丝缕缕裹挟冷意的秋风拂面而来,天凉了,可为什么却比不上来自心底的凄凉,殷昭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今日的东宫为什么如此的寂寥空旷,空旷到自己的心也跟着塌陷了一块,好像自己的感官自己的情绪都随着那处塌陷一并封存,无悲无喜,无爱无忧。 殷昭听见下属的回禀并未做过多表示依旧垂立窗前,只是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不多时待那个回禀之人退下,这偌大的宫殿又只剩他一人,这是又一阵秋风袭来,吹得片片竹叶窸窸窣窣似在回应主人的哀伤。 … 东街 飘香楼 人生总有千百态,有人欢喜有人伤。 同风同雨不同景,莫怨造物有偏张。 “来喽,客官您的茶,来小的给几位斟茶。”小伙计八面玲珑一边应承着一边手脚麻利的点茶,与文人雅士的行云流水赏心悦目不同,店小二的点茶功夫动作流畅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倒让客人生出几分亲民的舒适感。 “几位客官尝尝这茶滋味如何?” “多谢。”阿好应了句,端起面前杯盏先观了观茶汤的色泽又用手轻扇茶香,随即浅酌一口。 “小二哥,这茶色茶香皆属上乘,口感醇而不腻,苦而不涩,入口回甘但回甘退却又萦果香,甚是独特。” 小伙计在听完阿好对茶的品鉴之后又不由得对阿好暗生敬佩,心想这小贵人当真出口不凡。 不过小阿好倒是没想到不过随口说了几句自己的见解到让小伙计想了这么多。 “嘿嘿,几位客官有所不知,这茶汤是咱们飘香楼独一份,名为烟雨人间。” “烟雨人间?难怪这茶的滋味层层叠叠,缀而不杂,‘雾雨烟胧散,何似在人间’,浮生若梦,似真似幻,这茶不错,名字也相得益彰。不过小二哥,我看你这店中上到布局装饰,下到菜名茶名,皆是不俗,你们掌柜是个读书人吧?” 从这店的装饰再到这茶皆透着股高洁之气,能有如此见地的人自己实在是好奇。 “这就让客官见笑了,我们掌柜就是普通商人,并非读书人也不是什么文人雅士。”小伙计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心想就老板那膀大腰圆的模样连书院大门儿都没摸过,跟文人雅士更是半点不沾边。 那不对呀,这飘香楼里的设计皆透着清雅之气,并非常人所能想得出的。阿好不禁这么想并也问了出来。 “嗨!客官您有所不知,原本咱们飘香楼并不是这东街最好的酒楼,也就这一年前咱们店里来了位军师。” “军师?”阿好一听就来了兴趣,示意伙计接着说。 “没错能化腐朽为神奇,那可不就是军师吗?唉!—— 要说这敬川先生也是个可怜人啊!”当小伙计提起这敬川先生,心中有些沉闷,语气也不复刚才的诙谐幽默了。 小伙计沉闷片刻便说起了敬川先生和这飘香楼的渊源。 原来这敬川先生本是文人高士无人知他师承何人只知他学识渊博智谋诡奇,亡妻早死,家中只有一幼女相伴,敬川先生虽然身世飘零,但却心地善良常常辅助乡里,穷人家的孩子家无余钱不能进学堂读书,先生得知心生怜悯,又不愿自己一身学识无人传承,还不如无偿教导这些孩子,也好有个传承,这一教便教出了十个高徒。 寒来暑往春秋不怠,后来这几个孩子相继出师纷纷拜别恩师打算入仕为官,可是这朝廷的官员选拔是要经过冢宰世家的举荐才能选仕入朝,可这天底下哪来白得的便宜,百姓家的孩子没有银钱没有门路只是一介书生,说白了白牌儿一个,那些个眼高于顶的冢宰世家的大门怎会为你打开? 最好的办法就是交出一份令他们满意的投名状,不幸的是这敬川先生就成了那块儿敲门砖。要说这世间最美好的是人心,可是最丑陋的也是人心啊! 看过明月便不会喜欢星辰,登过高台便不甘居于乡野,这就是人心,贪婪自私是绕不过的主题,更有甚者为了名利父母亲族皆可抛,更何况是授业恩师呢? 没错,敬川先生这一生的悲剧就是拜他那弟子所赐,原来这几个弟子入仕无门正苦于没有投名状,忽而想起师父教习的时候曾说起过些许往事,原本敬川先生早年就已经扬名在外,不少冢宰世家想要他做自己的军师客卿,以增强自己在朝堂的势力,可是苦于敬川先生不愿将这一身学识去为这些欺压百姓无恶不作的冢宰世家所用,所以才自我放逐乡野,以此来躲避这世间的纷纷扰扰,可谁成想这几个学生为了前程轻而易举就将对自己恩重如山的授业恩师给出卖了。 后来他们带着世家的人上门规劝敬川先生归顺世家,呵,与其说是规劝倒不如说是逼迫更为恰当,那时日日都有人上门骚扰敬川先生,最开始是骚扰再到后来便是围困逼其就范,先生父女二人实在没有办法只有在家中挖出一条通往后山的暗道,要知道父女两人已经到了饥寒交迫山穷水尽的地步想要做到这点何其艰难。 后来终归打通了地道逃出生天,可是这老天爷专爱和人开玩笑,就让人在地狱和天堂之间来回徘徊反复挣扎不得解脱。 第45章 敬川先生(二) 就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敬川先生父女二人拖着疲重虚弱的身体趁着夜色从地道中逃出生天。这地道的尽头是后山的树林,就这样父女二人带着仅有的些许刀币和几件衣物走向树林之中。 正是数九寒冬,天寒地冻万物萧条,偌大的树林能找到的食物却屈指可数,更别说是想捉野兔山鸡这样的野味充饥了,在这个身寒心寒的严冬,父女两人刨过松鼠的树洞取板栗充饥,挖过冻土下的草根,本想在这树林之中熬过寒冬躲过那些世家寻找自己的风头,天大地大再寻个安身之所当是不难。 可俗话说的好"屋漏偏逢连夜雨,墙倒却遇众人推",父女二人从家中逃出来时本就遭了好一番磋磨身体虚弱,这再经严寒彻骨食物匮乏,小女儿便一病不起了。 那时的敬川先生就感觉天地之间尽是灰暗,看不见一丝光亮,他厌弃这个令人作呕的尘世,痛恨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更多的是恨自己,若不是自己女儿就不会遭此大难,他们父女原本的生活虽然清贫但却平静安心,可是,可是,这一切都被自己的一丝善念给毁了!给毁了!! 如今女儿命悬一线,可若是真有万一,他日自己与亡妻黄泉相见,自己又有何面目见她?难道要让亡妻知道是因为他的原因让亡妻用命换来的爱女夭亡吗? 对于敬川先生来说女儿就是自己在这世间存在的意义,若是拼尽一切都救不了女儿,那么他在这世间便了无牵挂,可于地下与妻儿相聚了。 … “所以这敬川先生是为了救他女儿来的王都?”听小伙计说了敬川先生的往事阿好对这敬川先生更是好奇了。 “哎,没错先生的女儿小玉在逃难的路上得了怪疾,到处求医问药不得其解于事无补啊,所以先生就来了王都,想在这儿拜访名医,治好小玉的怪疾。” “不过他来了王都不等于自投罗网吗?那权贵本就在寻他…”阿蛮不禁打断了小伙计的话。 “嗨!这还说感谢咱们大王,自从大王登基清理了大批的祸乱乡里危害人间的权贵,这其中就有当年迫害敬川父女的贼首,不然这父女俩现在还得在荒野避难呢。” 可话又收回来即便这些人受了惩罚,那加之在敬川父女身上的苦难呢?又该让谁来偿还,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的雍幸听到敬川先生的故事有些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自己和母亲,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呵,在这人世间总是不该苦的苦,不该甜的甜,不该富的富,不该贫的贫,在这个世界上若是真有一个俯瞰众生的神,那为什么还会给那些善良的人降下这么多的苦难,这么多的悲欢离合,这么多的…这么多的无可奈何,为什么看着这些可怜人在下面深陷泥潭苦苦挣扎,却永远事不关己冷眼旁观…… “小二哥,既然这敬川先生来王都是为了给他女儿治病又怎么到你这店中的?”阿好又品了口盏中的烟雨人间,顺口问道。 “不满客官,要不怎么说这是咱们飘香楼的造化呢,这敬川先生刚到王都时身无分文,父女俩都快饿死了,到现在我还历历在目呢。”伙计说着边回忆起当初的情景。 … 那是一个初春的早晨,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初春时节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空气中还夹杂着些许透骨的冷意,小伙计同每个清晨一样打开店门落下窗户上的挡板,跟往常一样准备开门营业。 小伙计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迷迷瞪瞪的向门口走,正准备取下窗户上的门板时,哎?怎么窗沿下坐着两个人呢,还穿的破破烂烂的,别是哪来的叫花子。不是,就是睡也别睡这啊,这店本来就不景气,再因为这叫花子耽误了做生意,自家掌柜准又得大发雷霆,哎呀,想想掌柜的那暴跳如雷的样子,伙计不禁打了个哆嗦,自己还是赶紧把这俩人赶紧叫起来吧,可不能叫掌柜的看见,要不然准得拿自己撒气,伙计一边腹诽着一边过去想要喊醒两人。 “喂喂喂,叫花子,醒醒,醒醒!别在这睡了,天亮了!醒醒,别耽误我们做生意,喂!叫花子!听见了吗?” 不管伙计怎么喊地上的俩人愣是没有一点动静,伙计伸出手推了推地上的男人,谁知这一推可倒好,地上的男人像是没有知觉一样一下子就倒在地上即便这样怀里的小女孩依旧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这一下可把伙计吓了一跳,只见伙计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探那男子的鼻息,谁知一探才知这地上的男子鼻息微弱,若是不仔细看到胸腔还有细微的起伏还以为这人早就没了气息。 伙计这下是真被吓了够呛,“啊!!!死人了!死人了!掌柜的----” 小伙计一边叫喊着一边向店内跑去,嘴里语无伦次的可见吓得够呛。但一清早就扰人清梦的结果是收获掌柜的霹雳巴掌一个河东狮吼一声。 “叫什么叫,大清早叫魂儿呢?天天偷懒,干活时叽叽歪歪,要是我这飘香楼干不下去了,让你们都没饭吃。” 此时掌柜的原本的困意也被伙计那渣渣呜呜的声音弄得清醒不少。 “掌柜的,要死了!要死了!”伙计此时已经顾不得自己说的是什么了,只知道现在门外有两个要死的人,“哎呦!掌柜的,您打我干什么?” 掌柜的听着伙计这没头没尾的话眼皮直突突,这个臭小子现在胆儿肥了,还敢咒自己了!想着就给伙计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你说为什么打你!老子供你吃供你喝,现在胆儿肥了,还敢咒我了!” 伙计一听掌柜的误会了赶紧解释,“不是,掌柜的您误会了,您就借我几个胆儿我也不敢咒您呢,我是说咱店门口躺俩死人。” “死人!!!”掌柜的一听这还得了,自家店本就不景气,现在摊上死人的事儿,以后更没人进来了,自己怎么这么命苦啊!!! “不是,掌柜的,准确的说是还没死,还有口气,不过有出气没进气,也跟死了差不多。” 听着伙计这大喘气的话,掌柜的又给伙计的后脑勺一个大巴掌,“我看你小子今天是皮痒痒了,别废话快带我去看看!”说着便和伙计一起向店外走去。 第46章 敬川先生(三) 掌柜跟这伙计径直来到店外的窗沿下,掌柜的定睛一看,好嘛,这俩人可不是有进气没出气吗,这时小伙计用手推了推掌柜的,“掌柜的,掌柜的,您说咱们到底怎么办啊,这也不能让这俩人死在咱们门口啊。”小伙计想了想眼珠子一转,又说道“不行咱把人抬官府门口去?” 掌柜的闻言毫不意外的又给了伙计一个‘醍醐灌顶’,“你蠢啊,你什么时候见过官府管过叫花子的事儿,回来到时候倒给了那些人敲诈我们的借口,老子这个店一年挣得都不够他们敲一次竹杠的,什么馊主意,你想看着老子关门啊!” “这不行那不行,你自己倒是出个好主意啊,就懂得欺负我…”小伙计一边用手揉着被掌柜的拍得生疼的后脑勺一边小声嘟囔着。 “我看就是平时对你太好了,让你小子还学会无法无天了,你…” “掌柜的,掌柜的!”小伙计看着胖掌柜又要发火,赶紧拦下他的话避免继续遭他毒手,“您先别动气了,咱们还是商量商量这俩人怎么处理吧,这眼瞅着天就要大亮了,再过会儿街上的商户就都要开门了,再拖下去等街上的人一多,到时候都看见了,咱就是有嘴也解释不清了,您说呢?” 只见胖掌柜眼珠精明一转,目光转向地上的父女身上,这孩子也就有十岁的样子瘦瘦小小的,再看那怀中紧抱女儿的男子,虽然衣衫褴褛灰头土脸依旧掩饰不住那男子的俊朗,实在不像是叫花子的模样,倒更像是遭难的读书人,哎,想当初自己不也是个逃难的人吗?要不是飘香楼的老掌柜也就是自己的岳父救了快要饿死的自己,还将独女嫁与自己并让自己接管了店铺,要是当时不是老掌柜心善,没准儿自己那会儿早就死了。 算了,这男人看着也不像坏人,孩子还这么小,怪可怜的。就当看在过去自己的面儿上,给家人积德吧。想通了胖掌柜也不犹豫,直接推了下旁边的伙计。 “桂子,去叫人把这俩人抬店里去。” 伙计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片刻。果不其然又遭遇了自家胖掌柜的狮子吼。 “臭小子,还愣着干嘛!去给老子叫人!” “不是,掌柜的您是不是大清早没睡醒,癔症了?您要救这俩人?您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 胖掌柜都快被小伙计给气笑了,合着自己在这些伙计心里就是个‘恶毒’的形象呗,自己这是个什么命啊!收来这帮小崽子供他们吃供他们住,还教他们养家糊口的活计,这店里上客儿少还不用他们干多累的活儿,可是看看小崽子们在干什么!哎,自己就算不被飘香楼的生意被抢而气死,早晚也得被这群小崽子给气死! 胖掌柜皮笑肉不笑咬牙切齿的说道“桂子,爷善不善良爷不知道,但是爷决定让你亲身体会一下什么叫‘恶毒’,这个月银钱减半。” 小伙计听到这个五雷轰顶的消息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随即哀鸣一声,“掌柜的,您是天底下最心善的掌柜了,您肯定是和小的说笑的,当不得真的。” 胖掌柜看到小伙计的悲伤的神情心里顿时舒服了,这就是实力压制带给人的爽快,哎,舒服! “哼!你现在再不去叫人,这个月都不用拿月钱了。”此时的胖掌柜一脸的舒心,不过那傲娇的神态出现在这肥硕的圆脸上却有说不出的喜感。 小伙计一听这还得了,一个月的银钱要打水漂,立马如一阵风般进店喊人了。 胖掌柜看着桂子如旋风般的背影不由好笑,平时逗逗这群小崽子真是有趣,总归能将生意不好带来的坏心情稍作缓解,哎!人生在世,生活不易,苦中作乐,总得继续。 … “小二哥,那后来呢?”这店小二真是个人才,要是不去说书都可惜,这不,把阿好的好奇心都勾出来了,越听越想听。 “这后来啊…”桂子又说起后面发生的事。 … “哎呦,你可醒了,还真不易!这一睡就是两天,来起来先喝点粥。” 床上刚刚转醒的敬川先生一时还没分得清是幻境还是现实,“我没死吗?这会儿不应该在阴曹地府吗?” 此话一出问的胖掌柜差点咳出一口老血,“你早说啊,你这么想下阴曹地府,当时老子就不该救你,我这辈子好不容易发回善心救了回人,合着救的还是个找死的鬼。” 胖掌柜越说越生气,“老子给你爷俩又抓药又喂饭的,老子爹娘死的早都没赶上老子在床前照顾他们,你可倒好,白得了好处还叫屈,早知道当初老子就不该把你们捡回来!” 这会儿躺在床上原本还有些混沌的敬川先生,被胖掌柜这一通硬核输出总算彻底清醒了,分得清今夕何夕,就从胖掌柜刚才那几句抱怨中简单了解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原来自己和孩子被这酒楼的掌柜给救了,当时自己抱着重病的女儿跌跌撞撞的奔王都走,希望进城拜访名医给小玉治病,这一路上盘缠早已花净了,进城的时候自己和小玉已经饿了两天了,精疲力竭,等走到这家酒楼的时候实在是走不动了。 本想坐那缓口气儿,可谁料头越来越昏沉,当时昏过去的前一刻自己还想,其实自己就算和女儿从此长睡不醒,也算得了解脱,终于不用再面对这令人作呕的尘世和这不公的命运,再也不用这么提心吊胆的活着了,这一世活着太累了,太累了。妻子死时自己本就想随她去了,可谁知妻子拼死给自己留下了个女儿,这孩子是用妻子的命换来的,不管自己有多痛苦,为了孩子也要好好活着,将女儿养大成人,这样来日黄泉相见,自己也好无愧的站在妻子面前,告诉她自己对得起她用一条命换来的牵挂,告诉她女儿已经长大了生活的很好,再告诉她自己这些年其实真的很想她,很想她,想随她而去,可是就因为她给自己留下了小玉,所以不管怎样自己都要好好活着,照顾好她。 第47章 敬川先生(四)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这凡事均有例外,不还有另外一句话吗‘只因未到伤心处’,都说流泪是懦弱的表现,可是这人啊,生来本就是慕强的动物,要是没有锥心刻骨的伤心事,谁也不会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在其他人面前。 此时的胖掌柜一看这大男人怎的被自己说了几句还掉起金豆子了!!!胖掌柜发誓自己这半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好不容易救了回人还救了个‘娇小姐’,你瞅瞅这哪个大男人被吼几句就给吼哭了的。哎,这么几句才哪到哪啊?这要是自己拿出吼桂子的全部功力这男人还不得崩溃呀。 得,谁让这是自己找的麻烦呢?这就是老人说的自作孽不可活啊!胖掌柜默默地在心里为自己鞠了一把泪。深呼了口气,耐着性子坐了下来,语气不禁轻缓了不少不似刚才那般暴跳如雷,“不是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还哭哭啼啼的,也不羞得慌,来快起来!吃口东西。”掌柜的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敬川先生起身。 这会儿敬川先生也从自己悲伤的心绪中抽离了出来,心里知道要是没有眼前这个好心的掌柜恐怕自己和小玉在两天前早就死了,自己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君子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要把女儿的病治好后自己定会回报掌柜的大恩。 只是此时的胖掌柜还不知自己心血来潮的一个善举将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意外之喜,不过那都是后话,这会儿的胖掌柜只想赶紧将这个让自己心烦的‘累赘’赶紧吃饭,养好身体好去照顾他女儿,想起那小女孩儿,饶是胖掌柜如此一个‘乐天派’都不由叹了口气。 哎!自己不是没给这父女俩请大夫,只是大夫说,这男人状况还好,只是长时间没有进食再加长途奔袭所导致的身体虚弱罢了,只是这小女孩儿,情况却不容乐观,这孩子身上寒症和热症并发,这平常人只得其中一种病症都是要命的,更何况两种病症都在这孩子一人身上,可以说是一人身上兼寒暑,大夫说这寒热症的症状极其痛苦,表现在病人身上则是一时三伏酷暑一时数九寒冬,极冷极热两种感觉在身体里来回撕扯,那种感觉最是痛苦。大夫说凡是得了这种病的人大多是药石无医。 哎,想想那小姑娘被夫人清洗干净的样子很是漂亮可爱,就是太瘦了,可能是跟着他爹逃难这一路没吃没喝饿出来的。自己要是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女儿就好了,漂亮乖巧,哪像自己那个臭小子整天就懂招猫逗狗惹自己生气。要是自己有这么个“小棉袄”自己肯定会把她养的珠圆玉润的,定不会让她吃半点苦的,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病病恹恹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哼!这爹当的真是失败,居然连孩子都照顾不好,还让孩子生了这么重的病,真是气人! 胖掌柜心里这么想着,这时看敬川的眼神不由也带了一丝怨念,不过此时的敬川却没空管胖掌柜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他这一清醒满脑子都是小玉怎么样了?即便浑身使不上半分力气,但还是挣扎着起身,只是长时间的饥饿让他的四肢早就不受控制了,这不,还没起来就差点从床上蜇下去,亏着胖掌柜及时扶住了他。掌柜的一边扶着他半坐着靠在床头,一边抚了抚突突直跳的额角,从敬川醒来压抑已久的怒火爆发了! “你这连坐起来都费劲,还惦记着下床,你到底要折腾什么!老子好不容易才把你救活,不是要你又去作死的!你要是想作死就先把老子救你爷俩的钱还上,回头你再想作死老子绝不拦你!但是现在老子是你的债主,老子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现在,快给老子吃饭! ” 胖掌柜气势汹汹的从桌上取过那碗粥,气势十足的递到敬川面前,胖胖的脸上一副‘你不喝老子就要给你好看’的神态,敬川接过粥碗无奈的撇撇嘴,但毕竟是眼前的人救了自己和孩子,心里虽然对这恩公的暴脾气有些无语,但是这人是为了自己好,心肠不坏,见惯了人心善恶,是好是歹这点自己能辨的清。随即也不废话,立马将碗里的粥喝了下去。 胖掌柜一看这人听话的把饭吃了,心情顿时就好了,心想,看吧,还得用自己平时管教桂子的那套法儿,没人能抗过狮吼功的威力,这便是自己独门的驭人之术。嗯哼! 虽然饥肠辘辘但是敬川吃的轻快之中却又带着不能忽视的文雅之气,怎么说呢,这世上的有些人一举一动不用刻意就能自成一画,这敬川就是这样的人,行动之中虽然文雅矜贵但却不矫情,总而言之一股潇洒之态自成一流,怎么看怎么让人赏心悦目心里舒坦。 胖掌柜心想人才啊!这样的人要是在柜台前做个账房,说不定还能给自己招揽生意呢!哎呦!老子可真是独具慧眼,能发现这么个人才! 胖掌柜腹诽的功夫敬川也喝完了一碗粥,撂下粥碗,转而向胖掌柜拱手行礼,“在下敬川家中遭难突逢骤变,携女逃难,不料小女途中得了恶疾,为给爱女治病只能辗转来了王都,希望来此遍访名医,可谁料行至贵店已经脱力,多亏得遇恩人相救,施以援手,不然我父女二人皆殒命于此。”敬川叹了口气紧接着又说道,“恩公大恩敬川没齿难忘,无以为报。” 敬川这一番文绉绉的肺腑之言,倒把原本大大咧咧的胖掌柜给整得不好意思了,别看胖掌柜为人粗糙,其实心底却是十分敬重读书人的,自己从小家境不好,连吃饱饭都困难更别说请先生去私塾了,后来得了机遇有了造化,终于不必再为生计发愁了,可是却错过了读书的年纪,要说没有遗憾那是骗人的,所以自己一见读书人其实就打心里羡慕。 从见敬川第一眼看他衣衫褴褛灰尘扑面,但仍掩盖不住他浸于骨子里的气质,那种文人独有的气息是掩饰不住的,所以这也是自己没怕麻烦想搭救他的原因之一,哎,自己跟文墨无缘,救他也算圆自己少年时的一个梦吧。 第48章 敬川先生(五) 这么一想胖掌柜没有刚才的不自在了,扭着自己胖乎乎的身躯在离床不远处坐下,神情高傲的说,“你确实该感谢我,要不是我心善,这会儿你们父女俩没被饿死也被冻死了。” 敬川又在床上对着掌柜行了个大礼,“恩公高义,大恩不言谢,敬川愿竭尽所能以报恩公对我父女的救命之恩。不知在下的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提到敬川的女儿小玉,胖掌柜的脸上难得的浮现严肃之色,同时敬川也敏锐的感觉到掌柜神情的变化,女儿的病自己心里有数,要不然也不会山水迢迢的来到王都给女儿看病,当时刚进城的时候小玉就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那现在呢?是不是病的更重了?看恩公的神情不一定乐观。 “恩公您跟在下直说吧,在下受得住,在下…”说到这敬川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悲伤更不敢面对任何关于女儿不好的消息,那份悲戚之情溢于眼底连言语都藏不住哽咽的语调。 胖掌柜被敬川这突如其来的悲伤也搅得心里不好受,不过还是安慰了他,“哎哎哎,看你也是个读书人怎么动不动就哭呢?你家闺女儿病的这么重身上那样难受还没哭呢,昨天她醒来我夫人喂她喝药,那药那么苦,就连我那个臭小子闻了一下那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个苍蝇,你再瞅你闺女儿,一口气儿就把药给喝完了,眉都没皱一下,我夫人都看着心疼,这孩子这样小的年纪就得受这么大得罪。”胖掌柜看敬川情绪稍微平稳些许,轻叹说道“孩子的病确实棘手,我已经给她请过大夫了。” “恩公,大夫怎么说?”敬川一听掌柜的给女儿请过大夫心中百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自从遭难以来本不再对这人世间的善念有任何幻想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世间以痛吻我,却在山穷水尽之时给了自己最及时的拯救,可是此时自己能否再贪心一些再祈求神灵予以降幅,让女儿可以安然无恙的渡过此次危困。 “你先别急,听我说,孩子的病确实不好治,大夫说这是寒热症,常人得上其中一种都是万分危险,更何况是两种症状同时出现呢?不过我让大夫先给开了些可以缓解症状的药,至少也对她的病症稍作缓解,让孩子稍微好受些。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快把身体恢复好,这样才有精力给孩子寻那治病之法啊。” 敬川闭了闭了眼,好一会没有说话,胖掌柜能理解敬川此时的心情,生离死别是这世间最残酷的事,至亲之人深遭苦难却求助无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任其消逝犹如掌间沙,何其残忍,敬川的痛苦自己理解,因为曾几何时自己也面对同样的情景而张皇失措,求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看着亲人在自己的眼前慢慢失了气息,而自己除了冷眼旁观其余的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无力感简直就是噩梦,宁愿永远都不会醒来。 片刻后敬川平稳了心绪,不停地带脑海中思索后面到底该怎么办,这时只听胖掌柜开口道“兄弟我劝你也别急了,当下先考虑你们父女俩的今后的活计,再想办法给孩子治病。你们一路风尘仆仆,不知道在这王都可有亲属投靠?” 敬川沉吟片刻,“不瞒恩公,我父女二人来王都本就是为了治病,在这儿一无亲眷二无熟识,自然无处投靠。” 胖掌柜一听如此抚了抚胡须,眼神一转看向敬川,“既然如此,你看这样可好?你父女二人就先在我这飘香楼落脚。你看怎样?” “已受恩公大恩,再如此麻烦,这让敬川如何生受?” 胖掌柜摆了摆手,“此言差矣,此言差矣,我既打算收留你自有我的考量,你就给我做个账房先生,总算可以吧,这就叫做,哦,叫做以工抵债,这样你们在王都也算有个临时落脚的地方,再想办法给孩子治病,你看怎样?” 胖掌柜的话无疑于及时雨,能有个安顿的地方让女儿不再跟着自己风餐露宿,也利于治病,至于以工抵债也是应该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就算给掌柜的做些工又算得了什么? 心里想明白了也不忸怩,大大方方的给胖掌柜作了个揖,“敬川见过掌柜的,今后愿听差遣。” “哈哈哈,痛快!投脾气!既然以后在一个锅里吃饭了,就别客气了,说实话我没拿你当伙计,我小时候家穷,没钱读书,但是从小就羡慕读书人,救你也是瞧你是读书人又投缘,这样吧咱们也别客套,我比你虚长几岁,以后就喊我一声大哥吧,我呢就喊你一声敬川老弟,怎样?” 敬川拱手而道“敬川多谢兄长施恩,弟恭敬不如从命。” 胖掌柜抬手就扶住了敬川,让他在床上坐好,“行了兄弟,既然喊我一声大哥就不用跟我讲这些虚礼,你大哥我就是个粗人不懂你们读书人那套文绉绉的礼节,我就一句话你和孩子安心在这住着,有多难的事儿,咱们一起想办法。” 这是敬川在突逢大变之后唯一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可以说他是不幸的,幼女命悬一线,自己流离失所,一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本是生还渺茫;可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在这人世间竟还有最真切的善念,而偏偏自己这个对尘世已不抱任何期盼的人遇见了。 早已见惯了人性丑陋和贪婪,这一路走来受过多少冷眼遭到多少嫌弃只有自己清楚,甚至说原本那颗温暖向阳的心已经渐渐被层层厚重的坚冰包裹的密不透风,不曾期盼就不会失望,所以自己带着女儿背井离乡倒不如说是自我放逐,这一切的苦难自己不怨任何人,是自己识人不清铸成大错,但是唯独对不起爱女。 因为自己的过失让爱女遭此大难,让自己悔恨不已,若是这世间能有救治的办法,即使用自己的一切交换也无怨无悔,若是这世间真的有神灵俯瞰世间,那么愿将一切献祭神明,惟愿吾心所爱能得到神的赐福。 第49章 敬川先生(六) “后来啊,这敬川先生便在咱们飘香楼安顿下来了。”伙计一边给阿好几个人续茶一边绘声绘色的接着说道。 “最开始咱们飘香楼的这些人看他是个读书人,说话文绉绉的,都没拿他当回事只当他是掌柜的找来的账房先生,说实在话过去咱们飘香楼半晌都见不到一个客人,哪还需要个账房先生,所以大家伙只认为是掌柜的接济他并没把敬川先生当回事儿,可后来您猜怎么着?” “小二哥,别卖关子,快讲快讲!”小伙计这说话大喘气的样子可是把小阿好急得够呛,这就好比小猫看着水里的鱼只能看不能吃,如同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在心尖上骚动,惹得人感觉心痒痒的。 “客官别急,来先吃点咱们飘香楼的特色茶点,”伙计将几盘茶点推到桌子中间招呼阿好几人品用。 阿好看着这几盘茶点十分精致,样式也别出心裁,夹起一个粉红色桃花状的茶点,一口下去馅料清甜却不腻口隐约之间桃花香萦绕于口,别是一番滋味。 “小二哥,这点心也太好吃了吧!这点心叫什么名字?”阿蛮吃了一个就忍不住叫好,接着嘴里的还没嚼完就又从盘子里夹了一个,真是一吃就停不下来,吃了还想再吃。 “那是,咱家的东西是形美,味美,名更美。这道点心名叫春风十里。”小伙计夸起自家店来还真是眉飞色舞如数家珍。 “这点心配这名字确实是相得益彰。”就连平时不喜甜食的雍幸也不禁点头称赞。 “小二哥,这点心的名字不会也是出自你们敬川先生之手吧?”阿好现在是越发好奇这敬川先生了。 伙计一听连连嬉笑点头,“哈哈哈,客官说的不错,不仅这名字是出自敬川先生之手,准确的说整个飘香楼的内饰布置,菜色创意,菜名设计以至于连咱们飘香楼供给客人的香茶都是出自敬川先生之手。可以说敬川先生可是咱们飘香楼的镇店之宝啊。” “小二哥,不知我们可否见见这位敬川先生?”阿好心想这人当真是个人才,越发坚定一睹真容的意愿了。 “几位客官稍安勿躁,一会儿敬川先生就该登台献曲了。” “哦?这敬川先生在你们这飘香楼可真是落地扎根了。”阿好随口一问之后又夹起一枚‘春风十里’眯了眯眼品尝起来。 只见小伙计收起了轻松的神色,叹了口气,“哎!敬川先生这也是为了在这多赚些银钱,好给他的女儿小玉看病。可是这一年来遍访名医,只可惜收效甚微,先生也是个可怜人啊!” “怎么,他女儿所患何疾竟如此难治?”阿好一听此言精神劲儿来了。 小伙计挠了挠头想了片刻这病的名字,忽的一拍脑门儿,“是…哦想起来了!听掌柜的说是叫什么寒热症,没错!就叫寒热症!” “寒热症?”阿奴一听这病怎么这么像自己当年发的那场病的症状,当年在北境草原被将军捡回来以后,自己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儿殒命,多亏大祭司出手救治,不然自己根本活不到现在。 “没错,就是寒热症。”小伙计自顾自的说着,“小玉这病可是厉害,发病时这人身上忽冷忽热,一会烈日酷暑,一会儿数九寒冬。您想这人怎禁得起这么折腾,就是多好的身子骨也禁不住啊,更何况小玉还只是个孩子,哎,每次看着本该活泼可爱的小姑娘病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天天还得煨着那苦哈哈的药,真是让人看着心里都不好受。其实…”小伙计还想再说点什么,不料让掌柜的一声‘平地惊云’给打断了。 “桂子!快点来上菜!” “哦!来了!”伙计马上应了句,继而转头对阿好几人笑声说道“几位客官,菜做好了小的先给您几位上菜去,诸位稍等。” “好吧,有劳小二哥。”阿好淡笑应了句,伙计走后阿蛮迫不及待的问了自己自打刚才就想问的话。 “小姐,您什么时候这么好打听别人的事儿了?还是您对这敬川先生感兴趣?” 阿好淡定自若的饮尽盏中之茶,刚撂下杯盏雍幸就习惯性的又为她重新续好一杯,动作自然可见这些这些生活琐事做的早已习以为常,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牵强。 “不是感兴趣,是好奇,此人心智奇伟即便身居闹市也不能遮掩其辉,是个奇人,也配得上所受的磨难。” “小,小姐,阿蛮怎么听不懂您说的话呢?这磨难怎么还有配不配受一说呢?这难道受难还得分人啊?” 阿好轻笑,“匹夫无罪而怀璧有罪,天神降任于人必经人生八苦,苦辣辛酸尽数尝遍,千锤百炼周而复始,直至锻成百炼钢而刀枪不入,大业乃成。当年舜帝起于寒微,几经生死,外人所困,至亲所苦,不容于世,可是最后怎样?天下尽归大舜,享九州供奉。可若没有当初的那些苦难,还会有后来的舜帝吗?每个人生来都有各自的使命,要承担多大的责任就会有多大的苦难,天地如棋盘,众生如棋子,而神灵便是这执棋之人,每个人的命运皆是司命之神所步好的星轨,没有人能脱离命运的安排,唯一能做的只有宠辱不惊波涛不怒,坦然接受迎难而上,万不可受其影响自怨自艾怨天尤人。” 阿好拿起杯盏又浅酌一口,轻笑说道,“世人常说君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其实此话放到天神那里亦是如此。” 司命司命,命运之轨皆是定数,避不可避躲不可躲,唯有淡然处之别无他法,若是刻意规避恰恰适得其反,当初大祭司传授自己占卜之术就早已告诫自己,卜命之术的禁忌,只可卜不可避。命数之说总而言之归为一句话,那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万般顺其自然不可强求。 可是这天底下又有多少愚昧又无知的人明知不可为还妄图逆天改命刻意强求,真是可怜又可悲啊。 第50章 敬川先生(七) “来喽!客官您的菜,雨后春笋、石板鱼桥” “落英缤纷、雪顶含翠,” “玉琴乳香、花开富贵,” “还有咱们飘香楼招牌中的招牌,满园飘香——”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随着一道道诗情画意的菜名,就见几个伙计鱼贯而出将几道菜摆上餐桌,不多时几道菜均已摆放整齐,这几道菜怎么说呢?如果一定要用语言来评价,那就是美轮美奂活色生香,就单说这石板鱼桥,上好的青鱼为原料,片成的鱼片经蒸煮炸炖,在放于提前烘热后的清石板上做鱼桥状,几叶嫰竹做衬,颇有空山新雨后,渔樵唱晚舟的几番意境。 “来客官,您这桌的菜都上好了,几位慢用。”小伙计将最后一道‘满园飘香’摆放上桌,面带笑容的招呼阿好几人用膳。 “哇,这飘香楼的菜也太好看了吧,小姐小姐,您看这道菜看起来就跟一朵盛开的牡丹花一样,难怪叫花开富贵。还有还有,这盘落英缤纷各种颜色的食材层次分明真是姹紫嫣红落英缤纷。还有还有…” 自从开始上菜阿蛮就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使的了,本来以为自己在兕国王宫什么玉盘珍馐没见过,可是自打来了这飘香楼才发现限制自己想象的不是财富而是学问,哎,书到用时方恨少,要不然现在也不会连形容都不会形容,虽说她是一个暗卫,但也不妨碍她羡慕公主能够出口成章,能用她想象不到的词藻去描述出她所描绘不出的风景。 “好了,瞧你这连眼都不够使了,阿奴,雍幸快一起吃,咱们一起尝尝这飘香楼的招牌菜,”阿好无奈看着阿蛮这番惊奇模样嗔视了她一眼,连连招呼阿奴雍幸一起用膳,看他们似乎有些拘谨似乎在等自己先动筷,顿时明白他们的不自在,平时他们和自己并不能同桌用膳,今日忽的和自己一同用膳多少也有些不习惯。随即说道“今日桌上只有家人没有主仆,你们不必拘礼只需将我当做你们的小妹便好,来,都别拘着了,开动!” “是小妹,我们遵命!”三人异口同声的说道,阿好听闻此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噗嗤’一声便笑出了声,余下三人也相视一笑,千言万语若心有灵犀即便一个眼神一个微笑无需多余的赘述也能彼此明了,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就在这个瞬间这四个人的关系又无形的更近了一步,也许正如阿好所言‘今日桌上只有家人没有主仆’,也许直至这一刻,几个远隔山海的人拥有了横跨山海的桥梁,纵使雀鱼隔天海,但是海天一线总会相连。 … ‘铮’的一声,空吟入场而来,但听轻音入境,促弦而起, 缥缈兮似轻云揽月,望明月兮环故旧乡, 醉吟诗误入平康,百代风流,一饷徜徉。玉雪丰姿,珠玑咳唾,锦绣心肠。 五花马三春帝乡,千金裘万丈文光。才压班扬,锦衣归来,两袖天香。 羡当年精妙文章,少年意气,斥尹排贞。秦岭云横,蓝关雪拥,万里潮阳。 龙虎榜声名播扬,凤凰池翰墨流芳。此兴难量,巷柳园桃,恼乱春光。 羡柴桑处士高哉,绿柳新栽,黄菊初开。稚子牵衣,山妻举案,喜劝蒿莱。 审容膝清幽故宅,倍怡颜潇洒书斋。隔断尘埃,谁爱他五斗微官,我自求一笑归来。 叹坡仙奎宿煌煌,俊赏苏杭,谈笑琼黄。月冷乌台,风清皓月,荣辱俱忘。 侍玉皇金莲夜光,醉朝云翠袖春香。半世疏狂,一笔龙蛇,千古文章。 驾东风龙驭天来,百仞烟霄,十二楼台。琼草云封,琼林露暖,玉树花开。 呼万岁尘清九垓,拥千官星列三台。鸾凤音谐,仙仗香中,人在蓬莱。 居庸叠翠耸颠崖万仞秋容,气共云分,势与天雄。玉润玻璃,翠开松桧,金削芙蓉。 破山影低回去鸿,蘸岚光惊起游龙。往灭狐踪,尘冷边烽。海宇还礼生,愿上东封。 惊翠嶂分开玉田,似银河飞下瑶天。振鹭腾猿,来往游人,气宇凌仙。 金台夕照渺青霄十二云梯,谁曳长据,拥拜丹墀?万古罗贤,千年宗社,名与天齐。 望老树斜阳影里,慨西风衰草荒基。壮志何奇,倚剑空吟,归去来兮。 轻拂瑶琴弹到鹤鸣,自谓防心,谁识高情,夜月当徽,秋泉应指,晚籁潜声。 棋烂樵柯石室忘归,足智神谋,妙理仙机。险似群峰,胜如蛟龙,败若蒲柳。 消日月闲中是非,傲乾坤忙里轻肥。不曳旌旗,寸纸关河,万里安危。 书送红笺昏雪案萤灯,书通千编,万古群经。 亥豕讹传,鲁鱼误辨,帝虎移形。 横钿轴牙签整整,缀仙芸竹简层层。 英雄血豪杰易逝,越江吟易简词成。千古清名,一去钟期,无复能听。 一梦红颜自难忘,物是人非事事休,锥心痛,空余恨,壮志酬,始成空, 道是无晴却有晴,轻拂面泪满殇。 谁言孤影向残阳,赤霞才披殷红影,我自挥戟战四方。 琴音时而低音似诉平生多喘志难酬,时而高亢似空中舞游龙述年少意气风发,时而悲切哀鸣宛若悲戚叹人生自古伤离别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 这世间有人弹琴起于弦奏于音,而有的人弹得是琴可于指尖而出的却是自己的一生,万千心事无人诉,只托孤影付瑶琴。 阿好看向坐于圆台中央的敬川一袭青衫,木簪半拢,墨发披肩,面色清冷,眉目如画,广袖飘扬无风自起,若不是眉宇间似有似无的愁绪,还真仿若那羽化临风的谪仙。 明明是高洁之曲在他指尖之下却能雅俗共赏,就看那些落座台下的众食客,纷纷入神,更有甚者早已泪流满面。阿好不禁摇了摇头,自古以来再高的琴技也抵不过真情实意打动人心,哎,观音闻人,此人如此大才,却流于乡野陷于闹市,实属暴殄天物,城池易得,大才难求,只怕连他自己都不曾知晓他琴音之下的雄韬壮志。音由心生,不生所思何来所愿,若真是心中无求,又何来弦外之音。 哎,这世上最难懂的就是人心,因为这世间最复杂的就是人心,明明欲揽天上月,却偏偏硬要把自己贬入尘埃,终其一生都在矛盾之中反复拉扯,不得所脱,心中志不坚,何必求神仙。 第51章 敬川先生(八) ‘吧嗒’一声将阿好拉回思绪,寻声一看,原是阿蛮手中的筷子掉落在桌子上,再看去此时的阿蛮已经哭的不能自已,看起来好不可怜,阿好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试图以此安慰她,又从怀中取出绢帕给这‘哭包’拭泪,可是也不知道这平时一直笑脸嘻嘻大大咧咧的丫头,这会儿的眼泪就更如决堤的水一样不管怎么止都止不住。 阿好撇了撇嘴,虽说看她这样心生无奈,但还是轻缓的安慰,“好了,莫哭莫哭,你的阿兄若是神魂有知,看你现在生活的很好,也一定会欣慰的。” 谁料一听阿好一了自己的心事,阿蛮心里就更不好受了,但也听话的止住了哭泣,鼻子一抽一抽的,因为刚刚哭过说话的声音还有些憋闷,“小,小姐,您说的是,是真的吗?哥哥会知道吗?”说着又哭了起来,“小姐,我不知道怎么了,就,就一听这琴音让我想起了哥哥,想,想起当初哥哥把最后一口干粮留给了我,而他自己,却饿死了。呜呜呜……” 其实在阿蛮说着的时候,阿奴和雍幸心里也不好受,因为这些人间苦难生离死别他们都感同身受,阿好一边拍着阿蛮的背,一边帮她顺气,顺手又让她喝了盏茶,帮她平复心绪。 这会儿功夫,台上一曲终了,而台下的客人方才如梦初醒,掌声雷动。 初听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曲中相思今犹在,不见当年梦中人。 “好了,阿蛮莫要伤心了,今天咱们不想伤心事,伯伯说过这世间的每一个人无论生死都不会消散于尘世,他们终会化作清风,川流,花草,星子,只要他们在这世间想要守护的亲人不曾遗忘他们,他们就会和光同尘如影随形,这样他们就永远不会消失在漆黑的深渊,他们会在亲人的神识处与至亲相伴,成为他们与尘世解不开的牵绊。” “我相信小姐,只要我永远将哥哥记在心里,哥哥就永远不曾离去。”阿蛮不好意思的用手抹了把脸,“阿蛮不好,有些失态了。就是今天听到这人的琴声自然而然的就让我触景生情陷入回忆了。” 阿好伸手捏了捏阿蛮的小圆脸,又喂给她一块糕点,“阿娘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上一点甜食能将所有的阴霾一扫而光。”看着阿蛮因为嘴里被塞着点心,此时原本就圆圆的脸颊变得鼓鼓的,如同一只嘴里塞着食物的小仓鼠,惹得阿奴和阿好不由的笑了起来,将原本伤感的氛围吹散于风中。 阿好收回目光又重新看向圆台中央的青衫男子,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萦绕心头,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冥冥之中总觉得这个人与自己不会是萍水相逢,而会有所牵绊。这种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其实从很小的时候祭司伯伯就发现自己的感觉敏于常人,常常能提前发觉反常,这也是祭司伯伯从自己三岁时,就将自己带入祭祀大殿传习占卜之术,用祭司伯伯的话来说,祭司之职天之神使,肩负着天神与人界沟通的职责,上承天命下达君王,守护人界的平安喜乐才是身负神谕之人的使命。 当初在边驿遇见雍幸时就是这种感觉 ,那是一种来自命运的羁绊,和煦温暖却又强势不容拒绝。用祭司伯伯的话来讲就是顺其自然息心而动。 再抬眼看向圆台,不知怎的一股悲悯之情从胸中涌动而出,突然很想拂去那人身上的哀愁,好像那如谪仙般的人就应该意气风发纤尘不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流陷凡尘沾染尘埃,一身傲骨为这人间的疾苦弯了腰,蹙了眉。 阿好收回视线挥了挥心中的烦恼,强压下心中的不适,转而对阿奴阿蛮和雍幸轻笑道“飘香楼的膳食果然不错,咱们可是不能浪费,不是有这么句话吗?人生在世唯有美景美食不可辜负,其他皆是浮云,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咱们以茶代酒,不醉不归,来,还是那句话,今日桌上无主仆,不许拘谨,开吃!” 小公主轻灵俏皮的几句话,顿时就让原本心情复杂的几个人一扫黯淡低迷的心情,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好,听小姐的,其实要不是这听曲儿听入迷了,这会儿我早饿了…嘿嘿,既然小姐说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阿蛮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心想自打吃了那几块茶点,自己的馋虫就勾起来了,要不是这什么敬川先生弹的琴太好了,把自己藏在心底不肯轻示于人的心事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从心湖之中泛舟而起,竟一时之间无法压制,作为一名合格的暗卫抽离心绪就是入门的基本功,只不过每个暗卫隐藏心绪的方式不同。 就像阿奴冷心冷情,那冰冷疏离就是她隐藏真实的自己展露于世人面前的面具,只不过阿奴仅存的柔和与温暖都给了将军和公主,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唯独将军出现她的眼中才会消逝寒霜转入春来;阿奴是这样,其实雍幸也是这样,阿奴的柔软给了将军,而雍幸则是将他全部的温度尽数给了公主,只要有公主的地方就能占据他全部的视线,就能牵动他全部的心弦。 阿蛮想到这不禁在心底摇了摇头,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最简单最没有心事的人,自己平时活泼爱笑大大咧咧,其实这又何况不是自己戴在人前的一副面具呢?凡是成为暗卫的人皆是饱含尘世之苦的可怜人,心底的苦早就超于常人,在这些人的世界里,终其一生都会充斥着鲜血的杀戮,在这些人的眼中活着就是为了使命和任务,不是在执行任务的路上,就是在厮杀的途中,自己就像手里的兵器一样冰冷无情,而回眸间或许早就遗忘了自己最初的模样,最初的心肠,那不堪回首的过去,也已渐渐在杀戮中遗忘。 可是过去就是过去,即便用现在的强大也无法抹除过去的懦弱,更无法唤回那消逝于生命长河之中的至亲,那些所谓的强大不过就是蒙骗世人的伪装,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可是假的就是假的,犹如掌中的泡沫,尽管在阳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如梦似幻,却脆弱的禁不起半分触碰。 其实想要戳破这场幻梦只需一个小小的诱因,便可将自以为坚固的城墙轰然瓦解,而这琴音却切切实实的将一切虚伪包裹轻而易举的拆穿,让人不得不直面自己心中最不愿面对,最想隐藏的不堪和脆弱。 第52章 敬川先生(九) “小姐,阿蛮没事了,咱们快吃吧,我现在闻着这菜的香味儿都快忍不住了。”阿蛮虽是跟阿好说着但是两眼就没从菜上移开,随后还吞了吞口水,那吃货的本质尽显。这模样简直把其余几人都逗坏了。 “你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刚才还阴云密布,这会儿就晴空万里,真是拿你没有办法。下次再这样我就不带你出来了!”阿好无奈的瞥了她一眼,虽说嘴上嫌弃着但还是给小丫头夹了块她爱吃的鱼肉放到她的碗中。 阿蛮看着碗中那色泽明亮汤汁饱满的鱼肉,心想公主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肠比谁都软,每次生气也最多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说自己几句,再多的重话公主就说不出了,等转过头气消了就还是那个体贴下属的公主殿下。 如果说自己的前半生是苦难的悲剧,那么现在的一切就是神的恩赐,若因为自己之前所有的痛苦才换来神明如今的垂怜,那么自己甘之如饴无怨无悔,并愿献祭自己的一切只为留住眼前所有,永不消散。 阿蛮看着还在给自己夹菜的小公主不由得笑了起来,再配上那张圆脸怎么看怎么有些滑稽, “你傻笑什么,快吃!一会儿都凉了。”阿好看这丫头本来就不聪明,自打听完敬川弹琴怎么越来越傻了呢?哎!看来以后还是不要带她来听琴了,别人是美色误人,到敬川这是琴音误人啊! 这会儿刚从台上演奏完的敬川不禁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这时的他还没想到,阿好将好大一口锅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扣在了他的头上。 “我说老弟,你是不是着凉了?”一旁的胖掌柜关心的问道,“不是我说你,小玉的病你再忧心也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孩子还需要你照顾,你的身体要是先倒了,小玉该怎么办?” 敬川对这位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的结拜大哥确实有说不尽的感激,虽说自己这一年来帮飘香楼出谋划策日进斗金,让飘香楼成了王都最好的酒楼,即便这样,自己还是觉得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当时若没有义兄,自己和小玉早已经死在那个寒冷的清晨了,那会有现在的衣食无忧,唯独忧心的就是小玉的病了,这一年来自己带着她遍访王都名医,可是,可是无一例外,那些名医全都束手无策,这一年来只能给小玉开些缓解的药物,但收效甚微啊。 小玉一旦发病就极其痛苦,有时难受的神志不清,嘴里只会迷迷糊糊的喊阿爹,原本就瘦瘦小小的身子,因为病痛的折磨就更加瘦弱了,大夫说就只是喝那些缓解的汤药根本无济于事,长此以往也会在反复发病的过程中慢慢熬到油尽灯枯。每当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总是能切实的感觉到何为锥心之痛何为痛不欲生,自己多么希望能够代她承受这一切的苦难,只求让小玉平安健康喜乐顺遂,自己愿倾尽所有以求之。 敬川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边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兄长放心,我倒不下,为了小玉我也要撑下去,让兄长担忧了。” “哈哈哈,兄弟!我是你大哥,小玉就是咱亲侄女儿,这飘香楼就是你的家,要不是你,大哥这飘香楼早就关门了,哪还有今日?要说恩情,也是你对大哥对飘香楼有恩。当日大哥救你和小玉不过举手之劳,可你给飘香楼带来的却是绝无仅有的辉煌啊! 兄弟!哥哥是个粗人,没读过书,也不懂那么多文绉绉的话,但是我就一句话不管你有什么难处,你都不是自己一个人,只要哥哥在就永远是你的后盾,你永远是这飘香楼的二当家。” 胖掌柜原本精明的双眼此刻却流露出丝丝缕缕的温和,看的出来他非常看中自己与敬川的这段兄弟之情,早年亲人俱丧原本亲情缘薄,对于这个半路收来的异姓兄弟自己越是相处越觉得投脾气,别看他平时说的那些文绉绉的话,自己不大能听得懂,但是这不妨碍自己对他的欣赏,自个这兄弟不仅书读得好,脑子还活分,这飘香楼经他手一改造别说还真是成了…成了什么,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叫玉宇琼阁,哎,这词儿还是兄弟教的呢。 兄弟说了在王都开酒楼不仅要菜做的好吃,还要有特色,酒楼要想开的红火长远就要上能接待权贵,下能贴合百姓,不然来酒楼吃饭的客人身份产生了局限性,那样酒楼也会一点点衰败的。现在想想兄弟说的确实没错,这飘香楼自岳父手里的时候受众就是寻常百姓,因此飘香楼也主打一个物美价廉,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也确实收益可观,可是随着都城中的各大酒楼林立而起,飘香楼也逐渐失去了竞争力,再到后来一点点已有颓败之相了。 要是不曾遇见敬川,恐怕现在东街也就没有什么飘香楼了,不过,这一切都多亏自己当时心生不忍救了他们父女俩, 试言设想要是当时自己放任不管任其自生自灭,那么今日飘香楼的结局也会是自生自灭直至改换门庭消逝的无声无息。也许到了那时都城的人都不会再想起东街上还有过一个叫飘香楼的酒楼,那情景光是想想就从心底泛出一阵恶寒。所以说,与其说自己救了他们父女,倒不如说敬川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是整个飘香楼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飘-香-楼。 “兄长!”敬川拱手向胖掌柜行了个大礼,“敬川永远铭记兄长收留大恩,弟只是一介读书人别无所长,能尽绵薄之力是敬川的荣幸,这一年来兄长在小玉身上花费太多,敬川无以为报,我…” 胖掌柜摆摆手打断了敬川的话,“兄弟,莫要跟我客气,你我兄弟不分彼此,这一年来你给飘香楼带来的又岂能用那些来衡量?我说过了小玉就是我亲侄女儿,当大伯的又怎么能看着侄女儿受苦无动于衷呢?好了,今天都多弹了好几曲,辛苦了,快去歇歇连看看孩子吧。” “好,那就多谢义兄了,敬川先上去看看小玉吃药了没。”敬川心里也是惦记着小玉,正好也弹奏完了。 “去吧,我回头让厨房再给小玉煲些山药甜粥,那小丫头就爱吃这口儿,也好哄她喝药。” 敬川轻笑,“义兄就惯着她吧,净给她开小灶,她现在不吃些甜食都不老实喝药了。” “哈哈哈,老弟啊,这女儿就是得娇养的,你是不知道我跟你嫂子有多么羡慕你能有一个像小玉这样的女儿,不像哥哥我只有这么一个气人的臭小子!不过这臭小子自打小玉来了倒是不满处乱跑了,天天没事就陪着小玉,倒是有了几分哥哥味儿。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哈哈哈……” 第53章 明月楼(一) “呃!”,阿蛮从飘香楼出来就连续打了几个饱嗝, “小姐小姐,下次咱们还来这吃饭吧!这儿的饭实在是太好吃了,而且那个敬川先生的曲子也弹得不错。我看来这飘香楼吃饭的人如此之多,一是因为这里的东西好吃,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敬川先生的琴声实在是让人…呃,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阿蛮苦恼的挠头,哎,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这不词儿到嘴边转头就忘。 一旁的阿好和阿奴看着阿蛮苦思冥想的懊恼模样,极力憋笑也不打断她就看看她能不能语出惊人,就在这时‘苦思冥想’的阿蛮一拍脑门儿,一副茅塞顿开的神情,就听她惊呼一声,“哦!对了!我想起来了!那词儿叫‘欲罢不能’,小姐小姐,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还对呢,我说让你平时多读读书,要不然也不会等到用的时候就忘词儿,不过,这词儿想的倒是贴切。那就,勉强算你过关吧。不过回去每天要多加一个时辰读书。”阿好随手紧了紧刚才雍幸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风,抬步向前走去,也不管身后的阿蛮怎样的哀鸣。 “公,不是,小姐!您不能这样对我,这样太残忍了!——” 一旁的雍幸和阿奴不厚道的笑出了声,两人看小公主已经走出几步了,也紧跟着追了上去,只不过在经过阿蛮身边时分别憋着笑安慰一下她早已‘千疮百孔’受伤的心灵。 雍幸“这是小姐关怀下属的体现,这是你的福气,应当珍惜。”说完抬脚就追着阿好的背影走去。 阿奴“没关系,就当修身养性了,忍忍就过去了。” 只看阿奴也同雍幸一样说完就徒留了一个潇洒的背影,只余阿蛮一人在萧瑟的秋风之中凌乱,那个样子怎么看怎么可怜。 阿蛮心里那个气啊,这是什么福气!这福气白送你,你要不要!!!公主这样对我也就罢了!你们两个怎能也这样落井下石!!!真是气煞吾也!你俩等着,公主要我读书,你俩也别想逃!回头我就告诉公主让你俩陪我一起读书,因为雍幸说了,‘这是公主关怀下属的体现,这是我们的福气,应当珍惜’,所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就让咱们一起分享这份承载着公主深切关爱的福气吧,嘿嘿,要是这么想,这读书也不是那么枯燥的不可接受了,现在我倒有些期待接下来的日子了。 现在想通一切的的阿蛮心情变得愉悦,就连周围的空气也觉得变得无比清新,于是迈着轻快的步伐追了上去。 这边阿好他们几个打打闹闹,气氛好不热闹,可是这世界上所有明亮的背面都有深不见底看不见的深渊在暗中窥视一切伺机而动。 … 太子东宫 书房 “今日晌午,丞相邀各司主位大人一同在相府宴请兕国大公子兕寒。不过丞相防心太重,属下的人被拦在外面,因此无从得知他们在席间谈论了什么,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未听到主人的指令就一动不动的继续跪着,不动如山,连表情都如冰山一样未有分毫变化。 空旷的书房中寂静非常,只余‘哒哒哒’一下一下敲击桌面的声音,明明指尖与上好的乌木所敲击的声音清脆无比,但是身处此境只会觉得这声音压抑无比,仿佛敲击在心间,每一下都可以决定人的生死,真所谓‘一念地狱,一念天堂’,只见那能够轻而易举就能扼住他人命运的修长大手停下了敲击的动作。片刻一声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此间的压抑氛围,让周遭的空气重新又开始流动起来。 “没有插进去倒是正常,若是将钉子轻而易举的楔进去了,那倒是真伪堪忧了。你们知道那老狐狸最擅长的是什么吗?” 黑衣人依旧保持着和刚才一样的姿势,若是不说话,如同静止的雕塑一般。 “属下不知请殿下明示。” 殷昭拿起书案上的杯盏轻轻晃动杯盏之中色泽澄亮的茶汤,看着茶汤之上涌动恍若海市蜃楼的缕缕水雾,自顾自的说道“老狐狸本就是楔钉子的行家,他要比你们任何人都更明白将钉子安在哪里最好,最能物尽其用,最能达成所愿。所以,输给他你们不冤,这次本殿不怪你们。起来吧。” 一听主子不会处罚自己,黑衣人如蒙特赦,拱手道“属下多谢殿下赦免之恩。” 殷昭品了一口茶看了眼立于下首的黑衣暗卫,淡然说道“除此之外,兕、井两国使臣那边还有什么动态吗?” “回殿下,除了今日丞相宴请兕寒公子外,井国那边倒没有什么异常。” 殷昭看着茶杯之中升起的氤氲袅袅的热气,没有人知此时的殷昭在想些什么,黑衣人看太子没有开口的意思也不敢出声打扰,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殷昭出声问道“兕寒去赴宴了,那兕国公主呢?” 看似不经意的一问,黑衣人大着胆子偷偷抬眼看了眼上首的玄衣锦袍的清冷男子,黑衣男子心里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君心难测’这句话自己还是明白的,正所谓在其位谋其事,不在其位不谋其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一个人要想在这人世间好好的活着,就要有自知之明,什么事该好奇,什么事不该好奇,这些事都要心中有数。作为暗卫更是如此,一个合格的暗卫只需要做主上手里的一把利刃即可,剑锋所指所向披靡,主人所指之处就将剑指向何方。 黑衣人心中百转但面色平常,听闻殷昭所问马上拱手回复,“回太子殿下,兕好公主今日清晨带着三名手下去了东街,现在还未返回官驿。”黑衣人语气冷漠淡然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兵器一样冰冷无情,好似在他的眼里只有任务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牵动他的情绪半分。 殷昭闻言虽然面色平常,但是拿着茶盏的手一顿,眼神微闪却昭示他的心并非古井无波,再淡然的神色不过也是欲盖弥彰罢了。 殷昭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随即挥了挥手让黑衣人下去。片刻之后,原本就空旷的殿宇就变得更加萧索寂寥了,就连书案上的热茶也渐渐失去了它最后的温度,最终与这座冰冷的殿宇融为一体,一样的彻骨冰冷。 明明正午的太阳是最为明亮温暖的时刻,可是为什么却无法让这座冰冷的宫殿温暖片刻呢?也许是这个深秋相比往年更加萧瑟,也许是宫外的街景相较于王宫更为热闹,更具烟火,更像人间吧。 第54章 明月楼(二) 王都 相府 “兕寒将军,今日宴会准备的略有仓促,在下若是招待不周,还请将军海涵啊。” 丞相将兕寒一行人送至门口,还不忘客套寒暄,虽说是不疼不痒的官场废话,但兕寒也不能失了礼数,随即拱手道“丞相客气了,相爷公务繁忙,还在百忙之中招待在下实在令兕寒过意不去,”兕寒一边应承着丞相,目光同时也扫视着站在丞相身后的各司主位大臣,随即话锋一转,兕寒也向丞相身后的各位大臣抱拳说道“而且还同时劳烦诸位大人一起,兕寒无功而受此礼遇实在是受之有愧。” 此时的兕寒与丞相众人分站两侧对面而立,宛若永不相容的两个世界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丞相闻言爽朗大笑,唯有那双精明的眼睛却未沾染半分笑意清冷异常。 “哈哈哈哈——将军如此客气岂不与在下见外吗?再说今日休沐,诸位大人仰慕将军久已,听闻在下还有些面子能请动将军大驾参加今日内府家宴,这不,便一同来凑凑热闹,主要是他们也想近距离一睹将军英姿嘛。只此小小举动谈何礼遇,有何言受之有愧?将军言重了,言重了!哈哈哈!”丞相轻捋胡须笑言道。 兕寒闻言剑眉轻挑,嘴上挂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心里冷笑一声,但面上不显,依旧客套与这‘绵里针’周旋,“既然如此,兕寒多谢诸位厚爱,多谢相爷款待,如此在下就不多加打扰了,告辞,莫送。” “将军慢行!” “将军慢行啊!——” “……” 丞相和各位官员站在府邸大门的台阶上同兕寒挥手告别。 兕寒快步走向自己的宝驹‘旋风’,‘旋风’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宝马良驹,相传‘传世宝马’聚以天地灵性能辨善恶识人心,当兕寒走向‘旋风’时,如墨缎一般的‘旋风’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宝石般的光泽,有神的双瞳看向走来的主人似乎闪烁着喜悦的光芒,鼻子发出撒娇般的吭鸣声,扬起自己骄傲的头颅微微轻摆,那如乌墨般的鬃毛就像上好的绸缎一般倾泻而下散落颈部,宛若美人墨发垂肩。 兕寒知道‘旋风’等着急了,估计相府的干草它也吃不习惯,因此不开心了,就看它那双灵性的大眼忽闪忽闪的看着自己,只不过兕寒从它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一丝怨怼,好像再说‘你怎么才来,我都受委屈了’,兕寒轻笑一声拍拍它的头小声在它耳边说了句‘回去给你加餐’,也不知是不是这马真的成精了,竟然发出了兴奋地嘶鸣声,随后就看它将自己的身子蹭到兕寒跟前,好似在说‘主人上马’,兕寒又摸了摸它颈上的鬃毛,心里不由好笑,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叱咤沙场的驹中王者,竟然因为和小公主待了这些日子也学会了娇气和那份公主做派。哎,都怪自己平时太骄纵那小魔王了,连这‘旋风’都给看明白了。 丞相看着兕寒翻身上马渐行渐远的背影,脸上那原本只是浮于表面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不见了,众人只是看着相爷看着兕寒将军的背影出神,但是相爷未动谁也不敢说话,只能一个个鼻观眼眼观心,静静的承受周遭骤降的气压,没办法啊,谁让‘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这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身为各方势力的车前草马前卒,他们也是有不可与外人道无可奈何的悲哀啊! … 王都的街道上清脆有序的马蹄声‘哒哒’作响,兕寒坐在马上看向街道两侧的熙熙攘攘的行人,热闹叫卖的小贩,林立的商铺,还有在街上卖艺的异域舞者,心想阿好这丫头要是上了街还有心思回来吗?就凭她那爱凑热闹的好事之心,不到明月东升想把她盼回来估计那是难如登天。 “将军,咱们这不是回官驿的路。您有何要办的事就交给属下,您僵了大半天了估计也累了,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身侧的阿青出声提醒。 “本将知道,来人回报不是说阿好还没回去吗?我想着指着丫头自己回家还不如亲自去找她。那丫头在外面玩儿的心野了,本将军不亲自出马,恐怕是没人能将这混世魔王给降回来。” 阿青低笑一声,心想虽然小公主漂亮可爱自己很不想承认将军对她的评价,但是不得不承认将军对公主的评价还是十分…呃,十分的贴切,十分的中肯。 “将军,您不必担心,公主那跟着阿奴阿蛮和雍幸了,他们定会照顾好公主的,也不会让公主在外面玩儿的太晚的。”虽然心里十分赞同将军的话,但是依自己的私心还是要帮小公主说说好话的,毕竟在兕国小公主就是人见人爱的存在,有谁能忍心让这么可爱的公主殿下受责备呢? 兕寒听闻此言,轻‘哼’一声,“你倒会给她开脱,我还不了解那丫头的本事吗?别说给她带三个人,就是给她带上几十个人跟着她,她也能将那些人给你‘策反’喽,阿青你信吗,到最后那些人不仅不会规劝她回家,还会跟着她一起玩儿的不亦乐乎。” 阿青实在忍不住了轻笑出声,“将军,您说的属下倒是信,咱们刚还朝的时候,属下就常听阿蛮抱怨,说咱们没回来的时候她和阿奴没少因为跟公主偷溜出宫去玩儿而被大妃惩罚,可是她们俩也是‘记吃不记打’,刚被罚没几天,咱们小公主几句话就将俩人给拐出去了。大妃后来就发现了不管怎么罚,咱们小公主都是屡禁不止,再后来您猜怎么着?大妃就给小公主身边又换了几个暗卫,心想都换人了,也没人陪你玩儿陪你胡闹了,你还能溜出去玩儿吗?可谁想,咱们小公主真是天赋异禀,没过多久又把那几个暗卫给策反了,这一下大妃没辙了,只能又将阿奴和阿蛮给调回来,让她俩继续跟着公主,又和小公主约法三章,规定了回宫的时间,这才作罢。” 兕寒闻言朗声大笑“哈哈哈,阿蛮她们还能因为阿好被大妃责罚,不过对此本将深表同情,因为本将军当年也深受阿好的荼毒,而且还是在纵容她的这条路上一去不返啊!……” 第55章 明月楼(三) “明-月-楼,哎呀,咱们可算到这明月楼了。” 阿好几个人从飘香楼出来,一路走走停停才来到这明月楼的门前。 “小姐小姐,你说咱们进去了不会被将军知,知道吧。”阿蛮用手推了推阿好,只要一想到他们三个人私自带公主逛明月楼的事被将军知道后的画面,哎呦,不能想不能想,阿蛮一个劲儿的在心里摇头,是根本不敢想,将军知道后的结果。将军可不是大妃那般‘良善之人’,单单只是想想暗卫营的刑罚,这两腿就一个劲儿的打转。 “喂!”阿好‘啪’的拍了下阿蛮的手,“阿蛮,你在想些什么,瞅瞅你这那还有点儿榜三的样子,你想想过去你大杀四方的时候,手起刀落干净利索,哪像现在这样畏手畏脚的。亏我还这样看好你呢,你现在就这样胆小了,那我以后还怎么封你做先锋将军带着你征战沙场。” 阿好一脸‘心痛’的模样看着阿蛮,一副‘你辜负了我的器重’的眼神,可是这鬼精灵的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小丫头的心里一股脑的都是如何冲破层层难关‘杀进’这明月楼的大门,今天是自己唯一仅有的机会能脱开阿兄的魔爪,过了今天阿兄就绝对不会再让自己单独出来了,所以今天任何事情都不能挡住自己探索新世界的脚步。阿蛮不同于阿奴冷静,所以激将法最为合适,可以说是屡试不爽。为将者,识人,识势,缺一不可,良将用兵如良医用药,针砭时弊药要对症,便可事半功倍以一敌百。 果然,阿好话音刚落,就听阿蛮气势如虹的声音,“小姐!咱们去!不就是去个小小的明月楼吗?有什么了,大不了将军知道不就是一顿板子吗?想我未来堂堂前锋大将军也不能被这么点小事儿就给吓怕了!小姐,阿蛮,跟您去!…哎呦!阿奴,你敲我干嘛!” “我敲你说话不走脑子!你忘了出门时将军交代的话了?”阿奴毫不留情的给了阿蛮一个‘醍醐灌顶’,每次都这样只要公主三言两语就把局势给扭转了,她们也从监督者变成了‘监守自盗’,以前在兕国境内,她们陪着公主胡闹些也就罢了,可这是在王都,她们离家在外,身边又没跟着将军,而且将军三令五申让她们不能随着公主胡来,不该去的地方不能带着公主去,本以为公主在街上玩儿了这么久早就把要去明月楼的事抛在脑后了,谁成想公主这都从飘香楼逛了一圈儿了,还没把那个明月楼给忘了,真不知道是应该佩服公主记性太好,还是该为他们这些苦命的手下鞠一把辛酸泪了。 “阿奴~ 阿兄说不许去我去明月楼啦?”小公主心里哪个气啊,这刚搞定一个又来一个,可是蛮干又不行。这人数不占优势啊!所以只能智取,于是乎小公主狸奴般的大眼咕噜咕噜转了圈儿,扬起那颜笑嫣然的小脸儿,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阿奴,就差点儿将‘期盼’两个字写在脸上了,阿好现在的样子任他多么铁石心肠的人也都会心软的。 反正现在的阿奴看着小公主这般乖巧的模样也不忍心说出让她失望的话,因为任谁也不想那灿若星辰的秋瞳蒙上尘埃。阿奴被公主这样看着实在没办法,不自在的轻咳一下,“将军早上倒是没说不能去明月楼,只说不能去不该去的地方。” “这就对了嘛,好阿奴,咱们就进去看看这个明月楼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咱们就立刻回去,怎样?阿兄是不会发现的,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咱们四个人知道,不会传到阿兄那的。” “小姐,阿奴就觉得好像又被您给带坑里了。”阿奴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办法公主在这方面百战百胜从无败绩,谁让他们技不如人呢?不过还是祈求将军即便知道了不要太过生气吧!哎!现在除了‘舍命陪公主’别无它法。 “哈哈哈~既然知道是这样那咱们就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你们放心就算我阿兄知道了,那本小姐就同你们一起受罚,这就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雍幸,阿奴,阿蛮,跟本小姐进去瞧瞧这明月楼有何玄机。走!” “诺~~~”三人异口同声,惹得阿好极力憋笑才维持住自己身为公主的端庄,随即精致的下巴一抬,广袖一舒,带着阿奴几个人迈着如同统帅千军万马的步伐走进了这座明-月-楼。 … “将军,咱们上哪去找小公主去?”阿青看着天色渐晚日暮西沉,东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再等些时候出夜市的摊贩也该上街摆摊儿了,这还没看见公主的影子呢? “东街上还有什么有名的地儿?”兕寒这时心里也有些焦急,虽然阿奴三个人跟着阿好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是天色渐晚不将阿好寻回去,自己终归不能放心。 阿青仔细想了想,小声儿嘀咕着,“东街有什么有名的地儿?除了夜市,还有什么地儿人多?” 忽的阿青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兕寒,人多的地儿,那不就是小丫头心心念念没去成的明月楼嘛! “去明月楼!驾!”阿青还没反应过来兕寒就驱马向明月楼赶去。 “明月楼?哎,将军等等我!驾!”阿青骑着马还没想明白将军怎么知道公主去了明月楼,哎,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跟着将军走一准儿没错,别问为什么,要问那就是在战场上的血泪换来的经验,反正当年在战场上轻视将军年少不听将军将令的那些沙场老将不是折戟沉沙就是血染沙场,总而言之,将军要做的事总会有他的道理,绝对绝对!不能不听,不听将军令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那些沙场老将都经受不起,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小兵呢? 就在兕寒和阿青前脚打马过街而去,后脚就有几个百姓装扮的人紧跟了上去。 “去!通知主子,我们两个去拖住他们!分头行动!”几个人瞬间就分散开了,动作迅速敏捷一看就不是寻常的习武之人。 片刻后东街的彩灯一盏接着一盏的被纷纷点亮,火树银花华灯初上,刚才的阴鸷气氛犹如石沉大海掀不起任何浪花。 第56章 明月楼(四) “小,小姐,”阿蛮看着明月楼内的景象,实在是一言难尽,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连说话都结巴了,这次绝对是吓得,天啊!!!她现在后悔还来的及吗?这明月楼分明就是风月之地嘛。自己以前虽然只执行刺杀任务,但也不像阿奴说的那样木讷,这种地方自己虽然没来过,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这要是让将军知道他们几个带着公主逛花楼,将军还不得把他们几个给活劈喽!! “阿蛮,你磕巴什么?”阿好自打进了这明月楼就觉得十分的惊奇,一方面这明月楼的内景确实可以称得上美轮美奂了,这里的景色美得就觉得自个的眼睛都不够使了,这你怎么说呢?对,应该这么说‘此景只应天上有’,没错!说句琼楼玉宇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自从进入这明月楼,阿好就看出来了这里其实是达官贵人寻欢作乐的地方,这种地方兕国也有,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在兕国的北街有一座广寒阁,来广寒阁的人非富即贵,不仅有兕国的贵族还有往来于兕国的各国富商,要问自己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呵呵,当然是偷溜出宫时去过那里,不过那次可不是处心积虑,那只是个意外,要不是为了躲避阿爹分派出来寻找自己的暗卫,自己也不会情急之下躲到那儿去。不过不得不说,自己第一次进入那广寒阁时倒真是被惊艳了一把,饶是自己自幼生于兕国王宫见惯了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玉盘珍馐倾城起舞,在看到广寒阁时,还是不由自主的看入了迷。 可是这王都的明月楼内的装饰景致为什么与那广寒阁如此相似,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但是那些细枝末节的相似之感是骗不了人的,能设计出如此内景之人,天下间恐怕也是凤毛麟角,就像出自敬川之手的飘香楼,里面的一帧一景笼统看去只觉得美轮美奂,但是只要从细节之处观察就不难发现,其实那里摆设的一花一木皆是设计者的巧思,更重要的是在这一物一景的设计之中设计者却早已将自己的身影融入其中了,不管设计之人是否出现,以小见大见微知着,单看这景致不经意间所流露出的意境就可以大致了解这背后之人的具相。 如果飘香楼的内景可以看出的是文人高士的清雅高洁,那么这明月楼则是沼泽之中洁自珍,万花而过叶不沾的潇洒不羁。如果敬川先生是志节高雅的青竹,那么此人就月夜曼陀罗,花香馥郁醉人但独自清醒,此人既不是举杯邀月的文人雅士也不是流连风月的纨绔,准确的说他更像是个醉卧红尘的浪子,这世间有的人浑浑噩噩不饮自醉,而有的人却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灌得醉别人却唯独灌不醉自己。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人,其实这种人既是这世间最清醒的人也是这世间最孤独的人,哎!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自古真理亘古不变,这种人看似游戏人间,实则人间游荡,万千荣华随风去,青衫裹尽人间雪。 “小姐,咱,咱们走吧,这不是咱们该来的地儿,要是将,哦不,要是让公子知道不得把我们都给‘咔嚓蛮用手比作刀状对着自己的脖子比了个砍头的手势,不愧是暗卫出身,做这种杀人的动作干练利落毫不违和,要不是她这担惊受怕的语气,单看这熟练的动作还以为她又要去执行任务去了。 想着想着,阿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依旧流连于琼台仙阁的幻景之中,自顾自的向着仙境深处探寻,不过还是分出些许心思安抚一下阿蛮那颗被自家阿兄的雷霆之威所伤害的千疮百孔的心灵。 “你放心吧,天知地知还有咱们四人知,你家将军是不会知道的。”阿好说着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珠一转狡黠一笑,轻咳一声敛起笑容转过身来,看着一脸悲戚的阿蛮,神情忧虑的阿奴还有面容冷漠但目光温柔的雍幸,只见小公主眼神一扫面前神色各异的三人,神情正色的开口“就算你们家将军知道也无妨,因为咱们不是有意来这明月楼的,准确的说,咱们是逛街累了恰好溜达到这儿的,疲累不堪口干舌燥正好进来喝杯茶,再说没进来时咱们还以为这儿是酒楼呢,所以这一切都是误会,我们是无辜的,歇歇脚喝杯茶还能有错吗?再说那误打误撞进来了这能怨我们吗?”阿奴阿蛮听着公主这番纯属胡搅蛮缠的理由一言难尽的看着她,好似在说‘这理由行不行你心里没个数吗’。 唯独雍幸只是一脸柔和的注视着他的小公主,看着活泼的她,狡黠的她,赖皮不自知的她,总之不管是哪个样子的她,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乖巧的一面还是调皮的一面,都是他空寂枯败生命中所绽放的唯一亮色,她不是温室之中的娇花,却是他孤寂旅途中的一枝独秀,她不是世间最美的色彩,却是所有色彩中最亮的一抹红,暮霭红霞照天烧,扫尽寰宇多愁怨,问询神女在何处,只源佳人在眼前。 “好了,阿奴阿蛮,有咱们寸步不离的保护小姐,只在这待一会儿,应该不会有事,还是莫要扫了小姐的兴。”雍幸实在是见不得小公主不开心,只要每当看到她失望的神色就像自己的心里被凿了个洞也跟着空了一块儿,其实自己心里明白这种陌生的情绪就是怜惜,就是心悦。 阿好一听雍幸和自己统一战线而且还帮自己争取最大战果,心里越发喜欢这个好哥哥,没错,此时的雍幸在阿好心里他早已不是一个普通的陪读一个平凡的下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在他细致入微的照顾中,或许是在他如细雨微风般的包容与体贴中,或许是从他们最初的相遇一切的特殊一切的例外都化作美好的祝愿,雍幸,受之以姓,冠你以名,愿将世间所有的幸运加之你身,为你遮蔽这滚滚红尘中世俗强加的所有风雨。 第57章 明月楼(五)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阿好因为找到了盟友神清气爽如沐春风,可是阿奴阿蛮这边可就不像那边这么景色宜人了。阿蛮可谓是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雍幸久久说不出话来,一双圆眼再因为出乎意料的场景瞪得溜圆,不过阿蛮那被惊到的样子倒是颇有几分滑稽之色。而阿奴性子清冷虽没有像阿蛮表现的那么夸张,但也还是看得出眼里所流出的惊讶之色。 “不是,雍幸你这也太不讲义气了,头一回一口气儿说那么多话,还是给小姐帮腔,哎,咱们这么多日的友谊啊!终究是错付了,呜呜呜~”阿蛮为了将悲伤心碎的情绪表现到位,还假么假事的用袖口沾了两下脸上并不存在的泪。 “哎呦!你掐我干嘛?”最后还是阿奴看不下去她那浮夸的演技,于是伸手在她腰间软肉上掐了一下,帮她恢复正常。末了还一本正经面色如常的说了句,“正常点儿,演的太差。” “你…” “好了,别斗嘴了,咱们赶紧进去。”若是平时阿好一定很乐意看看阿奴是怎么和阿蛮斗嘴的,但是今天的情况实在不允许,这事嘛得分轻重缓急,今天本就是顶风作案,不能在外耽搁时间太长,要不然回去就更不好交代了。虽说阿兄平时总是纵着自己,但要将他惹恼了,呵呵,就那张满面寒霜的冰山脸,自己想想都觉得严寒彻骨,就是一个字儿,冷啊~ 所以问题要从源头抓起,想要避免千里冰封的办法那就是,速战速决!反正神不知鬼不觉,阿兄就算赴宴回来发现自己还没回去,也只当自己在外面贪玩儿的忘了时辰,就算生气只要自己说几句好话再买个乖还是可以蒙混过关的,再不济他也总归不能还亲自出来把自己抓回去吧? 不得不说,阿好不愧是祭司高徒,连这嘴都受过神明眷顾,说什么都这么准。哎!她就还不知道让她心心念念的‘千年冰山’正浑身凛冽的在捉她回家的路上艰难前行。为什么是艰难前行呢?毫无疑问的‘被碰瓷儿’了。 … 哎,要说此时的兕寒像个千年冰山这个形容真是一点儿都不为过喽。因为兕寒现在就是浑身都冒着凛冽的寒气,要是常年跟随他下属看到此般情形,就会明白此时的兕寒已经耐心告罄,正处于怒火爆发的边缘。 “哎,哎,这是怎么了?” “没看见么,这俩人骑马当街撞人了。” “看样子,那俩人长的人模人样穿的还不错,估计是有钱人。” “哼!有钱人就了不起了?就能当街撞人了?我看那老伯被撞得不轻,没看这都在地上疼的起不来吗?” “……” “哎!小点声儿,小点声儿,没看见这俩人都带着佩剑了吗?在王都能带佩剑的大多都是权贵,有钱的不算什么,惹上了权贵才是摊下了大麻烦了。慎言,小心祸从口出啊,诸位。” 北街与东街的交口处以兕寒和阿青为中心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百姓,当然不可忽视的还有地上将疼痛演绎的淋漓尽致的一个‘被撞伤’的老伯和一个哭的声泪俱下的年轻妇人,再看看兕寒这边,两个大男人一个比一个冷漠,眉宇之中尽是不耐,再瞅站在两人身侧的那两匹高头大马,乌溜溜的大眼蔑视的看着眼前这无聊的闹剧,不耐的而又气愤的从鼻孔中打着响鼻,旋风那如墨瀑般的大鬃尾烦躁的就像扑打糟心的蚊蝇一般来回甩动,好似在为自己的主人打抱不平,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将军,不行让暗卫动手把他们拖走。”阿青看周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们七嘴八舌的大多都是谴责将军和自己所谓撞人的行径,就好像他们是什么十恶不赦大奸大恶之徒,虽然他们是尸山血海走出来的人,手上浸染鲜血,但是死在他们手上的都没什么无辜不是敌军就是细作,自从跟着将军随军征战让百姓围着的时候不是点兵出征就是凯旋还朝,围绕在他们身边的百姓无不欢欣鼓舞单食壶浆,所有人都称赞他们是英雄是勇士,那里有过像今天这么憋屈的事。 “哎呀!~ 没有王法了~ 乡亲们啊!你们给评评理啊!小妇人和家中老爹在路上走的好好的,这没招谁没惹谁,怎的就祸从天降啦~呜呜呜 这俩人骑着高头大马就这么从后面把老爹给撞飞了,到现在都疼的站不起来,老爹本就身体不好那里还禁得起这样让人当街纵马撞飞啊。哎呀!还有没有天理啦!~ ” 这小妇人哭的悲天跄地泪眼戚戚,明眼人一看无不同仇敌谴责牵着高头大马的‘罪魁祸首’,拿手指指点点的仿佛认定他们就是杀人凶手似的。 随之喧闹声起哄声还有那小妇人的哭泣声一声高过一声,这看似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街头闹剧,但在久经沙场的兕寒眼中,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渐渐与阴谋二字重合,从刚才那个倒在地上的老者硬往自己的旋风上撞的那一刻自己就明白了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自己一直没有说话只不过在思考这幕后之人处心积虑的给自己安排这出意欲何为? “将军,不行人围的越来越多,这妇人还没完没了的哭,属下都说了多给她些银钱,还可以让人带他们去看病,谁料她还是不干,后来属下又问她到底想要什么?谁知那妇人根本不理我,就是一个劲儿的哭也不接茬。将军依我看咱们是遇见滚刀肉了,这是拿咱们当肥羊宰了,不然就是想将咱们死死拖在这儿。”阿青现在就觉得自己的耳朵边有无数只蚊子嗡嗡叫个不停,那只握着剑的手面青筋凸起,垂在身侧的手骨被捏的‘嘎吱嘎吱’作响。 再看旁边的兕寒虽然是面色如常异常平静,连眼神都未有半分波动,如同古井无波,可是常年跟随他的阿青却明白现在的将军已经临近怒火爆发的边缘了,往常将军越是神色平静心中的怒火烧的就越烈,这些年能把将军惹到这个地步的敌人,呵,无一例外现在都已经去找阎王爷报道了,看来这王都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去!通知暗卫马上去找阿好,找到后迅速带回官驿!你说的不错,他们料定我们身份敏感,不免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就用这种办法拖住我们。我们现在已经被百姓层层围住了,如果硬走,等明日恐怕就会有人借此大做宣传,陷咱们兕国于不义,所以不能贻人口实,但是你要告诉暗卫务必要保证阿好平安无恙,否则——” 阿好的安危是兕寒的底线,不容丝毫偏差,如龙之逆鳞触之必死,想到这儿兕寒眸中寒光尽显如同冰封利刃,如果能化为实质单只这样一个眼神都可以剑血封喉了,兕寒紧盯着阿青的眼睛薄唇轻启一字一顿的说出了最嗜血无情的话,“杀-无-赦!” 现在兕寒几乎已经肯定这些人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既然目标不是自己,那么这么做的目的就是阻止的自己去找阿好,所以这幕后之人的目标是自己的小公主,现在自己和阿好的身份已经是各方势力的众矢之的,他们都想利用阿好和自己的身份从而达到各自的目的,大王和太子是这样,丞相还有那未曾露面的大祭司亦是这样,除此之外还有多少暗中窥探的势力实在是不可深究,看来这王都表面上看似是波澜不惊,而暗地里的魑魅魍魉早已蠢蠢欲动按捺不住了。 还是那句话阿好就是他的底线,他的逆鳞,如果真的有人想要试探自己底线的话,不管是谁,自己将亲自动手让他重新回炉重造,因为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良善之辈,剑下之魂更是多如过江之鲫,自然也就不在意再多几个妄图虎口拔牙的狂妄之徒了。既然如此,寒霜剑也好久未曾饮血了,恐怕早已在剑鞘之中铮鸣作响按捺不住了。 第58章 明月楼(六) “哎呦,几位客官实在对不住,今日咱们明月楼实在是太忙了,人手有些不够招待不周之处几位见谅,客官您几位是吃酒还是观舞啊。” 今天的明月楼实在是太忙了,楼下招待客人的伙计都不够使了,这不阿好几个人都进来好一会儿了才有小伙计发现他们的存在,伙计一看这几个人的打扮大概其就猜出几人的关系,不过看到阿好时还是不免有些惊讶,自打有这明月楼起,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贵人小姐带着手下大摇大摆的来这儿逛的。真是奇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打自己到这明月楼干活什么样的美人儿娇娥儿没见过,说句托大的就现在一般的美女从自己眼前过自己都能做到如老僧坐定心如止水喽!别问为什么,问就是无奈,这但凡是谁天天都吃山珍海味也都能吃腻了,更何况自个天天在这干活那美女就在身边来回转,想看不见都不行,任谁都能从个凡夫俗子变成圣人了。 可是今天来明月楼的这位小姐可是颠覆自己的认知了,原来看美女能腻了那是因为你见到的不是真正的美女,而在真正的美女面前那是真能让天地失色的存在,这位小姐虽然年幼其容貌之胜就已有压制不住的趋势了,娘啊!这仙女小姐要是长大了五官再长开了那还得了!就现在这年岁都能把人看恍神喽,这要再有个几年,还不得让人倾国倾城啊!哎呦,可不能再想了,这样的美人恐怕都是出身不凡,看跟着她的这三个人不像普通的下人倒更像是练家子,明月楼迎来送往的都是非富即贵,这些人身边跟着的人哪能是泛泛之辈啊。自己还是小心伺候着吧,可别惹了麻烦。 伙计心里还腹诽着呢,就听一声山溪击打石岸的清灵之声飘入耳来,闻其声直入神识连灵魂都能产生共鸣一起战栗,伙计要不是有丰富的接待经验恐怕都得失态。 “小二哥,我们来此赏舞就给我们找个大堂里的好位置吧,还有你们明月楼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来,不过酒就不必了,上些好茶吧。” “阿奴,看赏!” 别看小阿好人不大,可这出门在外的人情世故可是毫不门生儿,这还得得益于平时没少带着阿奴阿蛮她们溜出宫去玩儿,这见得多了自然也就学会了市井人家的处世之道了,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无他,熟能生巧耳"。 伙计一听此言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真诚了,欠着腰给阿好他们引路,“小姐,您放心,小的肯定给您安排观舞视野最佳的位置,您几位请随小的来!~” “小姐,小的给您几位安排在中区三排,这可是观舞观景的好位置,嘿嘿,您别看这么多达官贵人都去争榜魁的位置,可是要真要说这楼里视野最好的位置还真不是这榜魁的位置。” 阿好一边随着伙计向中区三排的方向走,一边浏览这明月楼的内设之景,的确是"方寸洞里藏乾坤"。 “哦?小二哥,这两个位置有何区别之处啊?” 伙计一路陪着笑引着阿好他们来到大堂里较为中间的座位方向走去。 “小姐您有所不知,咱们这明月楼最绝的可不单单只是观倾城之舞听仙乐之音,咱们明月楼真正最绝的是所到之处皆是景,正所谓美人入画,仙乐入耳,美景入心,正所谓红尘万千皆归心啊——” 阿好看着这伙计简直就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一边说着一边还故作高深摇头晃脑的耍宝,阿好被他这滑稽模样逗得不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二哥,没想到你还是个人才啊,这词儿想的不错,好一句‘红尘万千皆归心’,有这般此才华怎的还在这儿当伙计,真是屈才了!” 伙计一听阿好的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嘿嘿嘿~小姐您实在是高看我了,这文绉绉的话哪是小的能想出来的?不怕您笑话,小的连字儿都不识的,不过,咱们老板可是大才子,那可真是能出口成章的。” 阿好目光微闪,转头笑着对伙计问道,“哦?你们老板真如这般有才?那这明月楼内所有的装饰设计也皆是出自你们老板之手吗?” 一提这事儿伙计更是自豪,“那当然了,小姐不是小的自夸,就咱这明月楼若是在这大商排第二,那就没有人敢说第一,就这里的一花一木都是千金难买有市无价,更别提这舞榭水台所铺砌的地面皆是白玉砌砖,为的就是营造人间仙境飘飘欲仙啊,这全都是咱们老板的巧思,您说咱们老板是不是个奇人?” “确实是个奇人啊——”阿好看着周围的一切,不禁点头,此人的确不凡无论是巧思还是财力都不容小觑,不过也从侧面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这王都的明月楼与兕国的广寒阁一脉同宗,很有可能皆是出自一人之手,这名字可以随意变化,就算叫阿猫阿狗也没关系,但是只要是出自一人之手,那么此人的思想、意识还有习惯这些细节都会融入他的作品之中,无论再怎么掩饰这些痕迹都是永远无法抹杀掉的,滴水入湖尚且留有涟漪,车辙过雪依旧有迹可循,这世上哪有什么神鬼不知,不过都是这世间的凡夫俗子自欺欺人欲盖弥彰罢了。 “小姐到了,就是这儿,您几位先坐着,小的这就给几位客官上茶。 ” “有劳小二哥了。” 阿好招呼阿蛮三个人快坐下,直到小伙计转身下去了,阿蛮这才开口,“哎呦,小姐可快憋死我了,我…” “这是什么话,怎的谁堵你嘴了?”阿好无语的看着她。 “没人堵我嘴啊,”阿蛮没反应过来,愣愣的回了句,随后反应过来了,“不是,小姐,我是说这里看着一点都不简单,刚才店小二在旁边时我都没敢插嘴,我是想说咱们待一会儿还是得赶紧走,这儿的老板恐怕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咱们初来乍到还是不要徒生是非,要不然,将,呃不,是公子,公子要是知道了可是不会轻饶咱们的。” 阿好秀眉轻挑没想到阿蛮的危机意识并没有随着退出暗卫营而消耗殆尽,还是一如当年那么敏锐,这也许就是暗卫刻进骨子里的习惯吧。 第59章 那年白衣犹胜雪 “我算看出来了,你是真怕我阿兄,跟我说实话,当初在我阿兄手底下做事时,没少被他惩罚吧。” 阿蛮听着小公主的话嘴角直抽抽,顿时求生欲爆满只可惜孤立无援,再看坐在对面的阿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隔岸观火,这哪还有半点儿好姐妹的样子,就更别提那个讨厌的雍幸,那个家伙简直就是公主的铁杆儿忠犬,只要关于小公主的事他是半点儿立场都没有,公主说什么都是对的,公主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就这么说吧,公主上马他坠凳,公主打架他帮腔,公主要是杀人他都能给递刀。呵,他对公主的维护都不能说是盲目了,毫无疑问就算公主现在说煤是白的他都能毫不犹豫的把煤给染白了,还得让世人都看到他的公主永远象征着真理。 就像现在他的公主就算想逛风月场,他也只会全程如卫士般的守护,也不会扫了公主的兴致让她不开心,哎!公主这哪里是收了个陪读啊,这分明是收了个信徒,而公主则是悬挂在他心头高高在上的神明,是他永不坠落的太阳。 “小姐,您就别给我挖坑了,咱们说正事儿呢,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阿蛮气鼓鼓的嗫喏着。 “哈哈哈,好了,看你这脸气的都能塞进去个鸡蛋。这里虽然歌台暖响舞曲靡靡,但是却也并非那些真正的风月之地,咱们就在此处大堂吃些东西看看歌舞,也不做其他的,待一会儿咱们就走。怎么样阿蛮大人!”阿好捏了捏阿蛮的圆脸。 “好,都听小姐的。”阿蛮就是个孩子心性易炸毛却也好哄,有时候阿好觉得比自己大六七岁的阿蛮才更像个小孩儿,时常自己也觉得好笑明明自己才是最小的一个,可是为什么却觉得自己才是最心累的那一个,阿爹阿娘总说自己是人小鬼大,祭司伯伯则说自己心智早慧,是天生的祭司,天生的神使。其实大多的时候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产生寻常人未有的先知。 阿好心里无奈轻笑,其实如果有的选自己宁愿没有这些来自神明的恩赐,自己只希望做自由翱翔的飞鸟,振翅于辽阔的草原之上肆无忌惮的飞翔,听着旷野的风声在耳边猎猎作响,披上川穹的明月为自己准备的华裳,和大泽里的鱼儿们聊聊自己不曾去过的海洋,等分别时告诉他们我们下一世再见,也许到那时我们能够相约一起流浪,去看看星汉的灿烂,去看看大海真正的模样,去看看那些我们从没去过的地方。 … 王都 丞相府 书房 “这么样,人拖住了吗?” “回相爷,嗯,拖住是拖住了,可,就是…” “嗯?有话直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立于窗前的丞相闻言转头冰冷犀利的目光扫向单膝跪于地上的黑衣人。因为不满那黑衣人的吞吞吐吐因此丞相的眼神愈发阴冷。 而下首的黑衣人也敏感的感觉到主人的不快,身躯不由一颤,不敢拖沓连忙将自己探查的情况尽数上报不敢有所隐瞒。 “禀相爷,属下的人的确将兕寒从半路上拖了下来,不过那兕寒的反应十分平淡,安排的人按照吩咐尽可能地激怒他,就连市井的那套都用上了,都不能将他激怒半分。” 丞相闻言眸色微闪,从窗前踱步到书案前坐下,一手轻搭在桌面上,指节轻叩书案‘哒哒’作响。此时在静谧的书房中只余阴鸷低沉的击案声,微不可闻的呼吸声,诡异的氛围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湿冷黏腻,就像毒蛇盯上了猎物‘斯斯’的吐出信子仿佛随时都能将猎物紧紧缠绕直到窒息,然后分而食之。 ‘咕噜’地上跪着的黑衣人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趋利避害是这世上所有生物的本能,即便是刀尖饮血之人也是一样,没有人能对抗天性的弱点。 “好了,让人差不多就撤了吧,过犹不及,剩下的就看哪位的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哎,咱们大祭司不是有句口头禅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丞相了了一眼黑衣人,察觉了丞相的视线黑衣人便将头低得更低了,极力减弱自己在这个空间的存在感。 “相爷,那属下就下去安排了。” 丞相轻蔑一笑便没再看他,摆了摆手示意黑衣人下去,刚才他一直在想兕寒的事,其实对于兕寒的态度他一直是矛盾的,自己既欣赏他是少年英才不想用对付其他人的办法来对付他,可为了自己身后的那些人又不得不去做,这样的人其实就算不能为自己所用,自己也不忍心毁了他。 他一直都是个爱才惜才之人,世人皆说自己是奸臣、权臣还有佞臣,可是这世间这么多的称呼所对应的人没有一个是真正的自己,谁人年少不曾轻狂过,谁人年轻时没有过凌云壮志,拯生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 难道自己不懂吗?看着百姓受苦难道自己就真的冷血无情无动于衷吗? 奸臣,呵!自己走到今天也不看是谁逼的!刚入朝堂的自己难道就是大奸大恶之人吗?那些记忆太过遥远了,遥远到自己从一袭白衣到锦衣华袍,从温谦君子到地狱恶鬼,遥远到面目全非早已忘记了曾经的模样,当年那个为百姓辛劳而任劳任怨的身影已经渐渐模糊了,而现在只能依稀记得那是田野金黄的稻麦,地里辛劳耕作的乡里,河里快活撒网的鱼户,日暮西山家家户户燃起的炊烟映衬着晚霞,那是自己梦里永远回不去的天堂。 是什么时候变得呢?也许是从自己拜相的那一刻一切的一切都变了,都变了—— 盘庚盛世的背后有谁知道这盛世也是尸山血海白骨累累啊,一将终成万古枯,帝王想要名垂千古,万古流芳,可有谁知道这镌誊在史书上的每一笔歌功颂德无不是白骨为笔,血为墨,一笔一划皆是血泪啊! 再到小辛帝的穷奢极欲荒淫无度,更是让天下苦于王室久矣,朝廷每一年的收支根本不够帝王挥霍的,有谁能告诉我,身为丞相能怎么做?该怎么做?不去做奸臣不去收揽整个世家集团成为他们的领头之人,去哪搞到那么多金山银山供先帝挥霍供他享乐,帝王昏聩如果自己不能强势收揽世家,成为冢宰集团这辆庞大战车的车头,约束于他们,那这些世家就能将整个天下都给吞了,将百姓吃的连渣都不剩,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天地倒转人间炼狱啊!可是当惊涛骇浪归于平静,恍然间好像自己竟也在不知不觉间被死死的绑在了这架战车上,哈哈哈,好像已经下不去了,下不去了—— 自己知道现在的大王是个好君王,他和先王不一样也和盘庚帝也不一样,他是个很好的守成之君,体恤百姓疾苦从不好大喜功,就像自己的信仰舜帝那样,愿意将自己化作微风细雨润泽万民,不声不响无声无息。 即便逝去也能在清风,川海,雪山,草原上找寻他伟岸的身影,他说过象王的故事,历任象王在年轻强大的壮年时期会用自己的生命守护自己族群之中的每一头大象,而当自己老去无力再守护族人的时候就会从象群中亲自选出最强壮的大象成为新的象王,继续带领族群前行,而他自己呢?则是悄悄的只身离开独赴死亡,这也许才是天地间真正的君王之魄。大象无形,大音希声,真正的王就连赴死都是那么的震撼,这也许就是心底无私天地宽吧! 只有这样的王才是百姓真正地救赎,真正的希望,可是时也命也,自己只有在满是泥泞的心底辟出方寸之地来装不可示人的那道光,当太阳东升时再披上那满身的肮脏,带着那架腐朽到骨头里的枯骨继续前行,直至时间的尽头,空间的源头,直至一切皆归墟无。 第60章 抱梅邀月 “来几位客官,您的茶还有咱们店的特色小食。” 阿好几个人没坐一会刚才领他们进来的小伙计就托一个大木盘上面摆着一只雕花白玉壶和好几盘精致的小食糕点上来了。 “几位客官小的先给几位斟茶,”伙计一边给几人满茶一边给几人讨好的笑说道“几位客官,这可是咱们明月楼特色的茶饮——抱梅邀月,来几位先品品。” “抱-梅-邀-月,这名字倒是清丽脱俗,就是不知味道如何。” 阿好端起桌上精致的茶盏,就看莹白如雪的白玉杯因茶汤的映射下散发着樱粉的光泽,点点梅瓣轻盈的泛舟于香汤之上,莹润的雾珠垂挂花间宛若明珠,湿热的水雾飘飘渺渺犹如仙境画涧行,再从高处向下望去烛光打在白玉杯上一轮朦胧的月影绰映波上。 轻嗅茶香,似隐似幻若即若离的梅香,似乎牵引着在红尘漂泊的人去寻觅片刻的归属,片刻的安宁 。轻饮一口,茶香梅香萦绕唇齿之间,明明是红尘的凡俗水却好似能让人忘忧忘痴忘却前尘过往。 “确实好茶,唇齿留香,茶汤澄澈,口感清冽甘甜,梅香浸透饱满却不浓烈,小二哥,如果我没猜错,这煮茶之水恐怕另藏玄机吧!” 阿好现在几乎已经完全确定这王都的明月楼与兕国的广寒阁本就是一脉同宗了,因为从这抱梅邀月的茶汤中自己已经尝出了熟悉的味道,是那股离根之水的清冽忘尘,当年第一次误打误撞走进广寒阁只喝了一次那里的‘清流夕霞’就记住了那股沁人心脾的清冽。名字可以随意变换但是这茶汤的底蕴却是难以掩盖的,就像一个人无论经历几次轮回无论皮相如何改变,但是只要还是他,那个隐藏在躯体深处的灵魂就永远不会改变。 “哎呦,小姐,要不说您是贵人呢,您果真是见多识广一语中的。没错这茶的精妙之处就在咱们用来煮茶的水上了。这是咱明月楼独有的离根水,用这水煮出的茶清香悠远风味别具,您别看咱们明月楼似乎是达官贵人们观歌赏舞的消遣之所,其实来此的达官贵人文人雅士们宁愿来此清饮几杯茶汤观观咱们这的琼台仙境放松放松心情也不失为一种乐趣啊。” “离-根-水,这是个什么水?”阿蛮又喝了一大口,心想别说还真是挺好喝,比大妃的金菊露还好喝,问问伙计这离根水是个什么水,回头给大妃和公主就用这种水煮茶。 阿好无语的看着阿蛮喝茶的样子,哎,这丫头还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你瞧瞧她,这一口闷般的豪饮,再好的东西到她这也是牛嚼牡丹,再看看人家雍幸和阿奴,一个比一个喝的赏心悦目,人家雍幸还当过驿馆的奴隶呢,可是这骨子里的矜贵却是多少磋磨也抹不掉的。 “哎呦,这离根水门道可大了,就连小的也是一知半解,不过小的倒是知道每年冬天咱们明月楼的伙计们都得出来接初冬的第一场雪,到了初春要接下第一场春雨,等到了夏天还要接下初夏的第一场雨,待到深秋还要接下那深秋的第一场雨,春来暑往秋收冬藏如此循环,等这四种无根水收集好后,再经秘方配置才可制成这真正的离根水。您说这样精制秘配的水煮出的香茶如何不令人流连忘返念念不忘呐。” 阿蛮一听就喝个茶还这么麻烦,嘴角直抽抽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阿奴看她这滑稽的表情不用问都知道这丫头在心里腹诽什么,强忍着才没让自己笑出来,轻咳一下,“不麻烦小哥了,我们自己斟茶就行了。” 伙计连忙笑着摆手,“不麻烦,不麻烦,既然几位贵人没什么事,那小的就先下去了,有什么事儿您就喊我。”随后小伙计冲阿好他们几个弯着腰点了点头下去了。 这时阿蛮一看伙计下去了才本色暴露,端起白玉盏又豪饮一大口,嘴里还不忘抱怨着,“这不就是茶吗?还非得整得这么麻烦,我看就是为了赚钱的噱头。” 说着又不解气般的喝了一大口,“就这么一壶茶还这么贵,小姐我要是天天喝这茶,那我这几年就白干了,那些银钱都不够我喝的。你们说我都喝不起更何况是老百姓了,要不然怎么来这的非富即贵呢。” 雍幸端起玉盏看着映红的茶汤眼神缥缈片刻,自顾自的呢喃了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哎,你这闷葫芦可算说了句我爱听的话了,行啊,雍幸,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雍幸抬眼嫌弃的瞥了眼阿蛮,“你认为谁都跟你一样不学无术,连夫子家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哦,别忘了小姐可还罚你每日读书另加一个时辰了,你可别忘了。”说完还不忘朝阿蛮挑眉一笑。 “雍——幸——!!!姑奶奶看你是皮痒痒了,怎么着,小姐教了你几天剑术,你就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了?可以挑战姑奶奶的底线了?嗯?!”阿蛮咬牙切齿的试图用武力恐吓雍幸,想让他屈服于自己的‘淫威’之下,连一双拳头都为了配合自己凶狠的表情捏的‘嘎嘎’作响。 只可惜眼神‘刀’给瞎子看,人家自打说完话都没再理她,从头至尾给小公主夹那些桌上她够不着的糕点小食,一脸宠溺的看着小姑娘像个小仓鼠一样两腮鼓鼓的吃东西,凡是吃到他给夹的好吃的糕点小姑娘都会眉眼弯弯的冲他笑,还时不时的给他也夹一块儿示意让他也吃,雍幸看着自己盘中的那块儿糕点突然就有些舍不得把它吃掉了,那是公主给他的,只要是她给的哪怕是粒石子在自己眼中也胜过满天星辰。 “雍幸,雍幸,你想什么呢?快吃啊。”阿好嘴里还嚼着点心口齿不清的催促雍幸快吃,说着心里还想一会儿临走得再买些打包带走,回去好让阿兄尝尝,这么好吃的东西不让阿兄尝尝简直太遗憾了。哦,对了,回去还得跟阿兄说说这明月楼和广寒阁的事儿,这可是正事儿不能忘了。 哼!谁说自己就会调皮的,等回去就跟阿兄请功,‘看看,你妹妹多厉害,只是出去玩儿了圈儿就有这么大一个发现,厉害吧!’嘿嘿~ 第61章 ‘英雄\’救‘美\’(一) 雍幸被阿好这么一喊倒是回了神,朝小公主淡淡的笑了一下,回了声‘好’,拿起餐着小心的将自己盘中的糕点夹了起来,轻咬了一口,甜,口中的香甜就像一阵香雾萦绕口舌之间,汇聚成一股强势的暖流充盈了那原本冰冷的心脏,随后又化作汹涌的热浪流经四肢百骸,将这世间带给自己的悲凉尽数携卷而去。 阿蛮看着就连吃块儿点心都吃的这么斯文的雍幸,无语的撇了撇嘴,心想有什么了不就是公主给你夹了块儿点心吗!有什么可炫耀的!阿蛮恶趣味的想要给雍幸添添堵,让你刚刚对姑奶奶不敬的,姑奶奶要是不讨还回来,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暗卫营的兄弟们,哼!阿蛮心想着眼珠‘咕噜’一转,哎,主意有了,你这个讨厌鬼不就是在乎公主的关心吗,那好我以后就跟你抢公主的宠爱,让公主以后都想不起你,看你还能有心思跟我斗嘴! 哎呀,这个办法可真‘恶毒’,不过嘛,对付雍幸这种毒舌腹黑的家伙就得用非常手段,因为这家伙无欲无求刀枪不入又头脑灵活读书还好,除了武力自己跟他对上还真占不到半点便宜,可是自己还能怎么办书没他读的多,字儿没他写的好,连斗嘴也是半点儿斗不过他,现在公主又让他跟着一起习武,不提练武还好,一提起来就让人更生气了。 这天神真是偏心啊,居然让一个人天分可以强的如此恐怖,这雍幸本已是错过练武的最佳时间了,像他们这样的暗卫大多是还在孩童时期就进入暗卫营密训才能有今日的身手,可是这家伙却用如此短的时间就达到初级水平,要知道那可是他们几年的时间才练成的,就连将军都不吝夸奖他的天赋。 可就是这样一个天分高到有些恐怖的家伙,却是一个冷心冷情的人,万事万物仿佛都与他无关,任何事好像都无法牵绊住他的脚步和他的心。大千世界唯有一人是他的例外他的偏爱。在这个世界上估计也就只此一个人能牵动他的心,那就是公主,只有公主才是他的软肋。 唉~罢了,他也是个可怜人,小小年纪痛失至亲流离失所卖身葬母,这家伙冷心冷情是因为承受了太多人间的萧瑟,在他的生命中公主是唯一给予他温暖,免他饥寒,疗他伤痛的人,是他心中唯一的念想。 其实仔细想想,自己和阿奴虽然都痛失亲人,但是他们却在最孤独无助的时候就被收入暗卫营受训,在那里虽然很辛苦,可是他们有真心疼爱自己的师父,每日都有热腾腾的饭菜,温暖的房子还有一大群相亲相爱的兄弟姐妹。 可是和他们相比雍幸的人生就凄惨许多,他什么都没有,他是在无尽的谩骂和鞭打的环境下长大的,每日太阳升起迎接他的不是美好的新一天却是永远干不完的活,还有永远无法饱腹的饥饿。算了这样想,公主真的对他很重要,自己‘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他一般计较了,还有一点,这家伙虽说平时跟个闷葫芦似的,但是要是踩了他的底线,他就这么清清冷冷看你一眼都能让你毛骨悚然,这点有点儿像将军,想到这儿,阿蛮缩缩脖子,还是别招惹这个像将军一样恐怖的男人了。 罢了,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的从心吧,没错,这绝对不是怂,笑话,自己堂堂榜三高手怎么可能怂呢?!自己只是遵从了一条在江湖闯荡的定律罢了,那就是你可以招惹一个绝世高手,但绝不可以去招惹一个不要命的疯子。 只要是涉及公主的事,那个雍幸随时都可以变成这么个疯子, 所以珍惜小命远离雍幸!好不容易才不用整日打打杀杀了,自己才不找那不痛快呢,这么一番心理建设下,阿蛮顿时觉得刚刚不好的心情一扫而空,一筷子夹了个点心一口吃掉,哎,真好吃,看来这世上唯一能治愈心伤的只有美食,公主那句话真是没说错,世间一切皆浮云,唯有美景美食不可抛,真理也! … “怎么着,子木,哦!不不不~,是四殿下,这一下子成了殿下,就不搭理人了?怎么着,你不会还真认为你是麻雀枝头变凤凰吧!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他还真把自己当成王子了!哈哈哈哈~” 阿好几个人正悠哉悠哉的吃着珍馐美食看着娇娥起舞,这会儿看的正带劲儿呢,就听这从不远处那桌传来的一声高过一声的聒噪之声,就像吃的正香呢一口吃出个苍蝇一样的惹人生厌令人烦躁。可是再看那边制造噪声的几个人一点儿都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有愈演愈烈变本加厉的趋势。 朝那边看去原是几个纨绔子弟以一种压倒性的优势将一个青衫少年死死的围在中间,周遭的污言秽语嗤笑谩骂声不断,其实这就是一场单方面的闹剧,青衫少年根本从始至终都未曾开口还击,一言不发仿佛他们骂的不是自己一样。明明已是深秋可是他穿的依旧是单薄的衣衫,明月楼里的烛火缭绕明灿仿若白昼就连空气中也流动着温暖的气流,可是在阿好的眼里就是觉得那少年此时肯定很冷,许是他的身形太过瘦削,他的衣衫太过单薄,他的处境太过窘困吧。 就在阿好他们在观察对面的情形时,青衫少年的窘困处境反而愈加艰难,少年本想缄默以对,等这几个专爱欺负他的世家子弟骂够了,笑够了,欺负够了,就会放自己走了,往常都是这样,只要自己不说话不还嘴任由他们欺负,自己很快就可以脱身。 可是今天少年好像失算了,这几个纨绔子弟不仅没有欺负够他更因为少年的沉默不语反而更勾起了他们心底的邪恶,因为他们发现仅仅只是几句谩骂已经不能满足他们暴虐嗜血的心理了,今天他们不仅要狠狠的欺负他,还要压断他的脊梁,让他永远匍匐在他们脚下永远不能翻身。 成为王子又怎样,不过是个贱婢的产物,肮脏下贱的东西,就凭这么个贱骨头也配做王子吗?不过是一个被大王所厌弃的贱种而已,呸!什么东西,也配在我们真正的世家子弟面前逛悠,一个下贱东西还偏爱穿成一副雅士模样,看本公子今天不把你的这层伪装给撕了,省的你这身儿皮披时间长了就忘了自己本来的下贱模样!哼——哼——! 第62章 ‘英雄\’救‘美\’(二) 青衣少年见他们说的差不多了低着头就要越过那几个世家子弟过去,可谁承想他刚要往前走,为首的那个公子哥儿就抬脚挡在少年面前拦住他的去路,还一脸挑衅的朝那青衣少年吹口哨,挑眉轻蔑的看着他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少年看他们还是不放自己走,可是想起自己的母亲还在等着自己回去,回去晚了又让母亲徒增担忧,母亲的身体本就不好了,再多思多虑难免加重病情,想到这青衣少年不免心生焦躁,但是还是强行维持着表面的冷静,要是这些人看出来自己着急回去,他们就更肆无忌惮了,所以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少年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不要急躁,要和他们周旋,不能惹出事来连累母亲。 父王不喜母亲更不喜自己,准确的说是厌恶,因为父王只要看到自己就会想起自己的不堪,还会想起他与王后不可修复的嫌隙,这些世家公子说的不错,自己就是一个不被父亲期待的存在,因为,因为自己的母亲原本只是王宫的一个普通宫女,母亲从没有想过攀龙附凤她只想好好的干好自己的这份差事多攒些银钱替补家用,用母亲的话来讲什么才是好日子呢?那就是‘白菜豆腐保平安,平平淡淡才是真’,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怕只有一间茅屋都足可以遮蔽这世间最大的风雨。 可是自己和母亲一切的不幸都源于眼前这个人的母亲,眼前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叫公子兰而他的母亲那个看似雍容华贵实则毒蝎心肠的国公夫人才是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当年还是镇国将军府大小姐的国公夫人心悦当时还是王弟的父王殷子敛,不成想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当年的殷子敛俊美无铸潇洒不羁,一袭白衣锦袍广袖飘逸,一支碧玉翠笛不离身,玉簪挽发墨发半披,明明是王室出身可偏偏又有仙人之姿,一举一动皆是潇洒,多少高门贵女一见敛郎误终身。 可是尽管有这么多贵女青眼以待,但殷子敛却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他与太傅府的大小姐,也就是如今的曲王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王族子弟的婚事多是世家之间的利益交割,很少有这样的两心相仪有情相知,因此世人皆艳羡这样的君心如水妾如鱼的婚姻。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各世家贵女见她们心中的皎月终是坠入了美人怀,只可惜那人并不是自己,尽管心有不甘但是即便是有再多的不甘也无法改变什么,最终也只有忍着心痛接受现实,可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总有这么一种人‘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那时殷敛早就与曲王后成婚多年育有三子了,两人更是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羡煞旁人,身是王族富贵闲散人,又有娇妻在侧幼子绕膝,明明身处暗流涌动的王都而他们却活成所有人最羡慕的模样。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也许是神灵端坐云端俯瞰众生太过无聊了,在不经意间和地上的信徒开了个玩笑,让所有的平静无波就在一瞬间被猝不及防的打破了,只在那一刻所有美好的幻景皆被无情的打碎,人性的肮脏与丑陋,嫉妒与扭曲如同游荡凡尘的妖魔恶鬼在极力的撕扯着人的理智,最终被蛊惑着也终成了恶魔。哈哈哈——真的是被蛊惑的吗,还是那人原本就是游荡在这人间的恶魔恶鬼啊—— … “四——王——子,怎么了,咱们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就这么着急走吗?!嗯?——” 挡在青衣少年面前的公子兰一手抱胸一手用手中的烫金折扇用力的敲打在少年瘦弱而又单薄的肩膀上,只是看着都替少年心疼,那象征着风雅矜贵的折扇却在此人手中坠入尘埃仿佛就是一个笑话,一个明眼人一看就清楚的讽刺。 偏偏这人仿若不知这是个极大的闹剧一样,仍然竭力的欺辱着处处忍让的少年,而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狐朋狗友见势如此就更加变本加厉起来,嘲笑声,挑衅声,谩骂声,一时间污言秽语如奔腾的潮水无休无止的向少年席卷而来,那青衣少年就像漂流海上的一叶浮萍,只零飘荡无处安放无可寄托自然也就无凭救赎。 “几位公子,子木今日确实身有要事,要马上回去,劳烦几位公子通融。”子木尽管极度厌恶这些人的丑陋嘴脸,但是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就得忍受着这些人加之在自己身上的谩骂与欺辱,自己一定要忍耐,要忍耐,这些人不就是喜欢看自己向他们臣服被他们驯化的样子吗? 那好啊,只要自己能带着母亲活下去,失去尊严又有何不可呢?尊严和羞耻之心这些换不来任何东西,只要能活下去即使成为行尸走肉又有何妨?子木就这样自我麻痹着,随之做出的姿态也更加恭敬顺从仿佛是被人真正的驯化了一般。 … “小姐,那几个人太欺负人了,没看那少年都已经任他们欺辱了,这些人还不打算放手,真是太气人了!要不咱帮帮这人吧?” 这边阿好他们也将不远处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习武之人本就有怜弱之心,看着如此恃强凌弱的一幕,阿蛮早就坐不住了,要不是阿奴按着说不定阿蛮早就对那几个专门欺负弱者的纨绔子弟大打出手了,看着几个人欺辱他人如此熟练地模样,瞧着平时就没少欺负这个叫子木的青衣少年。 “稍安勿躁,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毛毛躁躁的毛病,小姐还没放话呢。”雍幸抬眼瞥了一下不远处的那一群人,只一瞬就收回了视线,神色清冷没有半分触动,看小公主玉盏中的茶汤已要见底了,伸手就拿起茶壶给阿好满上了盏中之茶,动作丝滑自如仿佛照顾阿好生活中的一切已经成了雍幸身体的本能,无需思考无需督促,因为行动上的惯性早已胜过了头脑中的理智。 习惯有时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它就像春天的和风细雨,不声不响不知不觉间早已深入骨髓浸入灵魂水乳交融难以分割。 第63章 ‘英雄\’救‘美\’(三) 阿蛮这刚才的火还没消呢,这一个猝不及防又让他给堵了一口恶气,阿蛮此时已经没有和他斗嘴的意愿了,只能眼冒凶光恶狠狠地磨牙,一把端起眼前的杯盏一饮而尽,喝完还不忘愤恨的瞪了他一眼,唉!只可惜人家半个眼神都未曾分给她。 阿蛮一看雍幸不理睬自己,随后又掉头向阿好求助,没想到阿好全然将她忽视了个彻底,准确的说阿好自从刚才那几个世家公子围堵那个青衣少年的时候就将视线全部停留在了那边,以至于阿蛮怨怼的眼神都未曾注意到。 那边的少年今天恐怕不好脱身,这几个世家公子好似铁定心要好好修理他一番,而且他们还带着几个身形壮硕的家丁,少年怕是要有的苦头吃。阿好这还想着呢,那边就传来更大的喧闹声。 “兰公子,到底要怎样您才可以放我离开?”子木强压心底的阴鸷面上尽力做到平静恭顺。 公子兰轻蔑的看着子木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的样子,再听到他的话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由自主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们听听,你们听听,他问我怎样才能放他离开,怎样做你难道不知道么?嗯?!四——王——子,还是说当初的贱婢之子成了王子,就忘记了过去么?” “如果四王子忘记了,没-关-系,本公子一向乐于助人,尤其是,是十分乐于帮助向你这样的,”公子兰凑近了子木的耳边,邪恶的开口道,“像你这样的贱种,生来本就是天神降下的最大的诅咒,像你这样的人本就是要被所有人厌恶践踏的,别试图挣扎了,山鸡就是山鸡永远也变不成凤凰,认命吧,四王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公子兰的几句耳语几乎轻不可闻,可是却在子木的心底却如平地惊雷,炸碎自己自欺欺人的所有伪装,一直以来自己将自己包裹的犹如谦谦君子的模样,可是自己清楚哪些都是自己的伪装,是自己欺骗自己的伪装。 一袭素衣端方君子,不过是自己没办法面对的那份不堪,一直以为只要不去面对那些令人作呕的往事就会随风散去,会渐渐被自己遗忘,可是这一切的一切终究还是自欺欺人罢了。 而今那些沉重的往事,屈辱不堪的记忆,就这么轻飘飘的被别人单单仅用三言两语就把那些原本已经模糊的记忆还原的分毫不差,甚至比起当初承受那些屈辱时心痛更甚。为什么这些人一定要逼自己呢,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记起那些耻辱不堪呢?为什么,为什么! 子木陷入了极大愤恨的旋涡,他已经不想忍耐了,他已经不想在让这些人趾高气扬的站在自己面前了,他很明白自己现在心里的念头,他恨他们,恨不曾善待他的每一个人,恨不得要将他们加注在他身上的所有痛苦千倍万倍的奉还给他们,将他们骄傲的头颅踩在地上,看着他们呼天抢地摇尾乞怜,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跌入深渊的模样,哀鸿遍野,那恐怕是这世间最美妙动听的礼乐。 心有此恨,子木此时看公子兰的眼神也不似方才的恭顺,而是带着浓重的恨意还有一闪而过的杀意,不过那丝杀意被他掩饰的很好快到让人来不及捕捉。 公子兰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玩弄的宠物似乎要渐生反骨,一直以来高高在上被人如众星捧月般追捧的国公府公子何时受过如此挑衅,这种感觉让人极度不安和焦躁,这就像长期被虐待的宠物最终经受不住向主人伸出了锋利的爪牙。 终于受不住了,要伸爪子了么?哈哈哈——既然如此,本公子今天就一根一根把你的爪子尽数拔去,把你的脊梁骨踩成齑粉,让你永远像狗一样的活着,我要让你永远记得尊严二字是你这个鄙贱之人永生永世都触碰不到的太阳,因为你就是阴沟里的老鼠只配生活在恶臭肮脏的地方。 思及此处,公子兰的脸上爬上了邪恶的笑容,让他原本清秀的面庞狰狞而丑陋,“哎呀,今天本公子心情好,我也不为难你,四王子不是想知道如何才能放你走吗?简单!很简单!四王子只需要跪在地上爬着走出明月楼,我们今天就当没见过你,怎么样啊?本公子的要求不高吧,毕竟过去殿下未做王子时可是经常做这些事儿的,本公子宅心仁厚,不想殿下忘本,所以就勉为其难帮帮殿下追——忆——往——昔,怎样啊,殿-下。” “哈哈哈哈——就是就是,还是咱们兰公子宅心仁厚,这不是怕四王子健忘,好心帮殿下回忆回忆,殿下还愣着干什么,请吧!” “就是,殿下还愣着干什么?请吧!哈哈哈——” “殿下请吧!” “……” 子木看着这些世家公子狰狞的嘴脸邪恶的笑容,还有那一声高过一声的起哄声,催促声,嘲笑声,这些声音如同魔音一般充斥在周遭的空气中不绝于耳,这一瞬仿佛时间静止了空间也静止了,唯有带着极度恐惧的心跳声在耳畔‘咚咚’作响,还有那些席卷噩梦的声音如此的清晰,最后那一切尽数化作彻骨的霜寒,蔓延到身体各处四肢百骸,仿若坠入冰河一般。 “我现在是君王之子,一言一行皆代表王室,君子立身上跪天地君王,下跪生身父母,除此无二者,还请兰公子不要无理取闹,若是将此事闹到大王处恐怕国公府也会颜面无光,子木还有事就此告辞。”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鸦雀无声,就连跟着公子兰的几个世家公子看到脸色越来越不好的公子兰,也是连大气儿也不敢出,同时也心生疑惑,这今日的子木怎的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拿大王要挟他们了?不过他有一句话说的倒不错,他现在是君王之子,哪怕再不受宠,大王再厌恶他,也改变不了他君王之子的事实,这要是他去找大王告状说他们欺负他,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是亲三分向’,这难保大王不给他撑腰啊,还真是进退两难,这事儿有点儿难办啊。 说罢子木抬脚便要越过众人离去,谁料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公子兰阴沉的声音。 “站住!谁允许你走的?子木啊,多时不见,你的确让我刮目相看啊!” 第64章 ‘英雄\’救‘美\’(四) 说罢子木抬脚便要越过众人离去,谁料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公子兰阴沉的声音。 “站住!谁允许你走的?子木啊,多时不见你的确让我刮目相看啊!” “子木,别认为成为君王之子就可以用这层身份来要挟我,你相信吗,今日就算我将你打成残废,大王也不会真把我怎么样的。” “知道为什么吗?呵呵——因为一个贱婢之子永远比不上整个国公府,比不上朝中重臣的拥护。” “哈哈哈哈,子木啊,是不是成为王子的这些日子都忘记了自己是谁了?” “不过没关系,本公子今日心情好,就——‘勉为其难’好心帮帮你,带你回忆回忆前尘往事,省的咱们四王子年纪轻轻就这般健忘。” “你们说是不是啊!哈哈哈哈哈哈——” “兰公子说的好!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咱们今天一定好好招待四王子殿下,一定让四王子宾至如归终生难忘,你们说我说的对吗,几位公子。” “没错,没错,朗公子说的对,咱们怎好怠慢四殿下。” “哈哈哈——” “……” 公子兰看着周围的几个朋友这般上道儿得意的挑了挑眉,再看向子木,看他原本就苍白的脸此时更是没有一点血色,只是那张稍显稚嫩却又难掩隽秀的面庞上除此之外却没有过多的慌张之色。 可是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那宽大的袖口掩藏的双手,指尖早已深陷掌心,留下了一道道的血痕如同沟壑刻于掌间。 子木面色越是平静,公子兰就越是郁愤难平,凭什么,凭什么他明明心里害怕的要死,都到了这时却还能做到这般云淡风轻,仿佛自己就像在唱独角戏一般,不管你怎么骂他辱他,他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好像一潭死水一样平静无波毫无反应,在他面前好像自己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他讨厌自己这副样子就像在面对一尊永远都不能被回应的雕塑无能狂吠。 公子兰越想心中的郁气更甚,阴沉的面色愈加铁青而狰狞似乎能凝成黑墨。暴虐的情绪在这一瞬被骤然放大到极限,‘嘭’的一声炸开了。 “既然四王子岿然不动,那么就由本公子代劳了。来人啊!” 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迅速围拢到公子兰身侧应声道“小的在,公子有何吩咐?” “你们几个将四王子给我请到地上去,既然四王子的腿不会打弯,那你们就好好伺候着,教教四王子如何打弯儿。” 听到主子的命令后几个家丁偷偷交换了一下眼神,面露难色有丝犹豫,刚才他们的话他们几个人都听的很清楚,自然也听见子木威胁公子的那句话,是啊,这子木再不济现在也是大王之子,是大商名副其实的四王子,往日再怎么磋磨他也没关系,那时他不过只是个遭父亲厌恶的庶子可以随他们公子任由搓扁,就算打死他也不会有任何麻烦,可是现在这不是今时不同往日吗! 人家现在是王子,就算大王再不在意,可人家这身份在这,按理说自家公子现在见了人家还得恭敬地给人家行礼呢!这也不怪他们犹豫,回头惹出事端,公子有国公府做后盾不会有什么,可是他们就保不齐得做替罪羊了,哎!这事儿真是难办啊! 公子兰阴鸷的目光一扫那几个犹疑不前偷偷交换眼色的家丁,顿时火冒三丈,反了反了!一个个全都要造反了!眼前这个在以前任由自己搓扁揉圆的贱婢之子向自己伸了爪子,现在连这些下贱的奴才也都不听自己的话了,至此一刻,公子兰的愤怒已经达到不可遏制的地步了,十几年的众星捧月高高在上他从没经受过像今天这样的挫折,不,这不是挫折,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他们挑衅的不仅是自己,更是对整个国公府肆无忌惮的无视,他们现在就是在挑战国公府的权威! “你们几个难道是想死吗?”公子兰咬牙切齿阴沉的犹如魔咒环绕几人耳边,那声音冷若冰霜寒彻刺骨只听着就让几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再悄咪咪的抬头看了眼自家公子的表情,只是这不看还好,这一抬头就看这自家原本风流倜傥的公子,现在哪还有半分清雅俊秀,眼前的公子就像刚从地狱里跑出的恶鬼一脸狰狞的死死盯着他们,他们毫不怀疑如果今天忤逆了公子,等待他们的就一定是死路一条。 几人缩了缩肩膀互视了一眼,顿时下定了决心,得罪了大王不受宠的儿子他们或许还不会有事,但是要是现在得罪了自家公子,等待他们的一定不会是明日的太阳,没办法他们的一条命在这世间与金尊玉贵的国公府公子相比实在是太渺小了,犹如蝼蚁,即便是死去也不会在这天地间留下半分痕迹,更不会有人会记得这世间他们也曾经来过。苦涩吗,只就是人间最真实的模样,在那些美好幻境的表层下面就是累累白骨和鲜血淋淋的现实。 这时其中领头的一个家丁站了出来,朝公子兰拱手道“是公子,小的们遵命!” 公子兰听到了家丁的话脸色才稍稍缓解些,不再像刚才一样狰狞了。 “那还愣着干嘛?该怎么做难道还用本公子教你们吗?还不快去!” 随后那人便带着几人气势汹汹的朝子木走去,子木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家丁们,有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幼时那些个备受欺辱的日子。 … “快爬,快爬,小贱种,哦哦,你们看他爬了,他爬了,哈哈哈!” “他好像一条狗,只有狗才会这么听话,来给我们叫几声。” “对!快叫,快叫!你这条贱狗!快叫啊!” 幼小的身躯手脚并用的在地上爬行,在那小身躯的背后被几个世家小公子的脚死死地压着,让他无法挣扎分毫。 几个坏孩子见小子木不听摆弄,就生气的对着他拳打脚踢,虽然还是几个小孩子力气不比成人,但是这几个孩子的一拳一拳一脚一脚对于同样年纪的小子木来说这些拳打脚踢就是不能承受的。 “叫啊!叫啊!小贱种!” “快叫!快叫!不听话就打死你!打死你!” 几个孩子一边打着一边威胁着弱小的小子木,即便是这样小子木也只是闷吭着流着眼泪,牙齿死死的叫着嘴唇不发一言,直到几个人打累,小子木奄奄一息的蜷缩在地上,单薄的衣服上滴满了从嘴边流下的鲜血。 几个孩子看着在地上挺尸一样的小子木,感觉顿时没了意思。 “今天小爷打累了,就先放过你,下次你要是再不听话,可就不会这么便宜你了!呸!咱们走!” “哦!走喽!——” “……” 日暮西沉,红霞满天,几个欺负人的孩子纷纷离去,徒留浑身是血的小小身影被笼罩在霞光之下,犹如被废弃的玩偶,支离破碎破旧不堪,无人问津。 第65章 ‘英雄\’救‘美\’(五) 想起往昔,子木狠狠的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永远的远离那些深深困扰自己的可怕梦境,不多时那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迈着气势汹汹的步子已经走到了眼前。 “四王子,小的们劝你自己来,最好还是不要让小的们动手,您这细皮嫩肉的,这磕着碰着的到时候您可别怪咱们下手重,请吧!” 为首的那个家丁本意还是想让子木自己知难而退,说实在话这样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只要让自家公子把气消了,公子也就不会再为难他了,至于他们几个做下人的也不用担心大王怪罪了,哎,做人难,做芸芸众生更难,这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公子兰就看子木站在那一动不动神色冷漠一言不发的盯着自己,丝毫没有要跪下的意思,顿时心底戾气四起,危险的眯了眯眼睛。 “别跟他废话,动手!” 为首的家丁无奈的叹了口气,公子的话他不能不听,只能轻声说了句‘对不住了’,随后给身边的家丁一个眼色,身侧之人马上领会了意思。转手就上前对着子木的膝盖狠狠地踹了一脚,子木登时就重重的跪倒在地,双手撑在地上瞬时就有了大片擦伤渗出血迹,可就算这样子木也只是在倒地的瞬间闷吭了一声。 公子兰看到跪倒在地的子木,心情大好,只见他的手轻轻一挥那金灿灿的烫金折扇真容尽显,轻快的踱步向前,还别说此时的公子兰倒还真有世家公子应有的气度仪态,当然那是没有眼前所发生的情境下。 几息间公子兰已经走到子木的眼前,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子木,邪魅的笑容浮现在眼前,“哎呦,这不就顺眼多了吗,为什么一定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子木依旧没有理睬他半分,索性就闭上了眼连看都不看他,他怕自己一旦睁开眼就掩饰不住从心底迸发的滔天恨意,因为越是这样这群披着人皮的恶魔越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到时自己受的皮肉之苦也就越多,自己不能有事母亲还在等着自己。想到母亲子木眼眶酸涩隐隐间有要落泪的冲动,但是还好子木闭着眼睛强忍泪意,外表并未显露分毫。 可是此情此景落在公子兰的眼中就是子木对自己赤裸裸的挑衅和毫不在意的蔑视,就好像他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自己‘就算跪下又怎样,我依旧没把你放在眼里,我依旧不会屈服,你能奈我何’。 公子兰决不允许有人能如此挑战自己的威信,更何况是这个自己从小到大都当做闲来无事间消遣戏耍的玩物。 只见他快步上前几步走到子木眼前,看了一眼他撑在地上的手,用脚重重的碾磨着子木的右手,公子兰脚上使得力气很重,就好像要把子木的手指生生碾成粉碎磨成齑粉一样。 不多时子木的脸上豆大的汗珠就顺着脸颊一颗接着一颗的淌了下来,就连青色的衣衫也随着因疼痛而流出的汗水浸湿了大片。可是即便是这样,子木依旧紧咬双唇不发出任何声响。 “疼吗?啊?!疼就求我啊!求我,求我就考虑放了你,嗯?!”公子兰凑近了子木想要试图在他的脸上找到恐惧害怕和痛苦的端倪,不过让他失望了,没有,什么都没有,唯有他紧闭的双唇微皱的眉头和那轻颤的双目显示着他此刻的痛苦,除此之外尽是虚无皆是无声。 “既然四王子这么有骨气,那好,本公子成全你!” “来人啊!给我把他的双腿打断了!咱们今天就让四王子爬回冷宫吧!” “是,公子!小的们遵命!” 这次家丁们不再犹豫登时就围上前来,其中一个家丁抬起脚就打算踹折子木跪在地上的两条腿,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嗖’的一声一只筷子直戳那家丁的麻穴飞来。 “哎呦,哎呦!我的腿动不了了!”那家丁只感觉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之后,自己浑身的力气瞬间就被卸了去,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倒在地上了,现在自己的双腿毫无知觉,要不是摸到自己的腿还完好无损的待在自己身上,都会认为这下半身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公子,小的看见了,是那个小丫头扔的筷子,小七瞬间就倒下了。” 看着膀大腰圆的壮汉在地上嗷嗷叫的来回打滚,可真不可不算是滑稽至极,就连周边看热闹的客人都捂着嘴偷笑。 公子兰顺着家丁的指引向不远处的阿好看去,待看清对面的之人的容貌后,公子兰挑了挑眉,冷笑一声,心想,有意思,这么点儿的小丫头还能有这本事,要不是刚才看清了是她出的手,还真不敢相信,这么个小不点儿仅仅只用一根儿餐着就轻轻松松的解决了一个壮汉。看来今天自己运气还不错,碰到了比欺负这撒气桶更好玩的小玩意儿了,还是个精致漂亮到让人想要生生毁掉的小东西。 公子兰漫不经心的摇晃着手里的烫金折扇,也不再看地上的子木了,阴沉的眼睛此刻冒着兴奋地光芒笑眯眯的看着阿好,犹如野兽盯紧了猎物一般。只不过阿好却丝毫没有闯祸的自觉,依旧自顾自的喝茶,因为手里的餐着少了一根儿,小丫头一看也不含糊,直接就拿一根儿往盘中的点心上一插,就将餐着上的点心直接‘嗷’的一口吃进了嘴里,只看那小嘴因着点心被塞的鼓鼓的,再瞧小姑娘用力嚼点心的样子仿佛嘴里嚼的不是点心而是那些可恶的衣冠禽兽。 公子兰瞧着这不知天内高地厚的小丫头搅了自己的事儿,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的坐在那心安理得的吃吃喝喝,这是当自己是不存在的吗? “你们几个去把那个丫头给我抓过来!” “是!公子!”几个家丁今天也是火大,连个受气包都收拾不了,这半道儿又冲出来个臭丫头,就不信了他们几个练家子还收拾不了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吗?哼!笑话! 第66章 ‘英雄\’救‘美\’(六) ‘嗖,嗖,嗖’ 众人耳边只余‘箭矢’擦过空气发出的裂帛之声伴随三道残影一闪而过,只听刹那间哀鸣声响彻整个一楼大堂,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再看周围的看客们惊奇者有之,窃喜者有之,叹息者有之,哎!此刻的明月楼当真名副其实是最为热闹的存在了。 “哎呦!——公子小的动不了了!” “啊!——公,公子,那桌的臭丫头会使暗器,她,她偷袭我们!” “公子,我,我的腿动不了,现在连感觉都没有。公子,您可得给咱们做主啊!” “没错,没错,公子您不能放过那个臭丫头!您得给小的们做主啊!” 这时应声砰然倒地的三个壮汉家丁在地上难受的蜷着身子打滚儿,周边的人看着他们这浮夸的表现,心里不由嗤笑,这还是国公府精挑细选的护卫呢,被一个小姑娘扔的几根儿筷子给砸了至于吗?再说那个小姑娘粉面玉雕的,一看就是个世家小姐,娇养长大的人儿又有多大力气,这几个大男人就算不想惹事儿也要找个好借口啊,这跟个泼妇似的撒泼打滚儿,还叫喊着让人给他们讨公道。这国公府的人真是越来越不顶用喽! 围观的众人心里万般嘲笑,可是地上这几个大男人还不知道他们在别人心里已经成了泼妇的存在。不过这几个人也是真冤枉,他们身上又疼又酸这两条腿还没知觉,此刻几个大男人一边在地上缓着劲儿,一边不停的在心里抱怨,哎哟!今天这是得罪谁了?一个弱书生都没收拾了,还招惹了个臭丫头!这丫头真是邪门的很,几根儿破筷子就把哥儿几个给弄成这副模样。 呜呜呜,哥儿几个可还没娶媳妇儿呢!出师未捷就被臭丫头给暗算了。啊啊啊啊啊——他们怎么这么命苦啊!过去也没看他们国公府受过这么大的气啊,这怎么地了?!也没听说他们国公府要倒台啊,怎的一夜之间这一个个的都不把他们国公府夹眼里了?!文人说的那词儿怎么说来着?… 哦,对了,人心不古,哎!这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这会儿几个大男人还在心里腹诽的功夫,就见那个拿筷子当暗器的小恶魔…,呃, 没错现在他们这群家丁眼里的阿好已经从小仙女儿成功晋升为小恶魔了,把几根儿筷子都能当暗器使,而且还出手‘狠辣’,简直就是‘辣手摧花’,是比起他们这些人还要恶毒的人,不是小恶魔还能是什么! 你瞧你瞧,那小恶魔还极其嚣张,只用一招就把他们收拾的这么惨,疼的他们这群人现在还没缓过来呢!再看看那小恶魔在干什么?嗯?! 只见那荣升小恶魔的阿好,甩了甩自己白嫩嫩的小胖手,小嘴还不厚道的嘟囔了一句‘好久不玩儿投壶,手都生了,不过没关系再多投几次就好了’,几个刚要从地上试着起身的家丁耳边环绕起小恶魔的天真无辜的‘恶语’,一个没注意又都直愣愣的摔了下去。 什么手生了!还想拿他们当靶子多投几次!!这是拿他们当投壶了,这一次都快废了他们半条命了,还想再来几次!!没门!老子们决定罢工了,人在江湖飘,该从心时就从心,对不住了公子!对上这小恶魔您就自求多福吧!!谁让您欺负人没看黄历呢,看来这小恶魔是铁定要护着那个受气包了。 武力压制他们是要做不到了,但是权力压制就只有看公子您的了!要是公子您再铩羽而归,咱们国公府明天就得在王都出了名。所以为了国公府的荣耀一切就都看公子您的了!哎,愿天神保佑您,恕小的们不能同您一起并肩作战了,只能仰望着您‘伟岸’的身影带着小的们所有衷心的祝愿披荆斩棘,消灭可恶的小恶魔为‘正义’而战!冲啊!!公子!!! 此时的公子兰可没工夫理会这些没用废物在想些什么,可不就是废物嘛,连一个黄毛丫头都收拾不了不是废物又是什么?!等回去就把这些没用的废物全都发卖到斗兽场去,既然没用那还留着干什么。 公子兰眼底阴鸷之色肆意而出,不过,在处理这群废物之前还是要先将这个无法无天的丫头给收拾了,才能解了这心头之恨!把她抓住后一定要好好磋磨她,呵呵呵~~~ 想到待捉住这个让自己颜面无光的‘始作俑者’如何让她痛不欲生悔不当初,公子兰暴虐的心绪才有了些许缓解,国公府的威严怎可被一个黄口小儿所践踏? 阿好才不管公子兰在想些什么呢,小阿好看着自己和雍幸的餐筷都被用来‘掷投壶’了,心里一阵懊恼,自己还没吃够呢! “小二哥!再给我拿两副餐筷!”阿好连瞧都没瞧那公子兰一眼,转头就朝店小二所在的方向喊了句,公子兰看她这丝毫没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都到现在了还想着吃呢!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今天惹得人是谁?啊?! 人生在世十五年,身为国公府嫡公子的自己从没遇见过今天这么让人愤怒的人和事,这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丫头到底谁家的?这王都中的世家子弟自己都有印象,没有听说哪家儿的女眷能和眼前的小丫头对的上号儿的。 这王都中凡是有身份的贵女那个不是低眉顺眼柔情似水,那会有像她这样的,又会武又打人的,还别说别人没看清她出手的动作,自己可是看的分明,准确的说自打刚一进这明月楼起,一眼便就注意到她了,这丫头生的明媚动人粉面玉雕,看向她时不知道身侧的婢女和她说了什么,把她逗得‘咯咯’直笑,眉眼弯弯,腮莹似雪一双灵动的大眼似狸奴一般狡黠,明明小丫头没有过多的装饰唯有朱红色的抹额缀于发间,可是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间,那一瞬间自己竟觉得这原本最以繁华而盛名的明月楼都因这洒脱自由的小丫头而黯然失色。 北方有佳人,倾国倾城色,巧目嫣然间,问卿何时现。 第67章 ‘英雄\’救‘美\’(七) 这边原本还在观战的小伙计一听阿好这一嗓子吓得一个激灵,好家伙,自己这眼神可真是不错!瞧着这小贵人与众不同,没想到还这么,呃,英勇,这哪是贵家小姐,这分明是惩恶扬善替天行道的女侠吗!不过这女侠今天恐怕是要遇见麻烦喽。王都之人谁人不知现在除了丞相和大祭司以外就数镇国公权势显赫了。 说起镇国公就不得不说起当年先王盘庚的夺位之争,那场夺位之争现在回想起来那才是血溅宫门,尸山血海,天上霞光满天地上火光冲天,哀鸣声,叫喊声,嘶吼声,刀剑的交锋时发出的阵阵铮鸣,城中的普通百姓都躲在家中不敢外出,那些有钱的富商纷纷出城避难,路上的商铺店门紧闭,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街上寂寥的空无一人只留来来往往的中宫禁军向王宫增援,原本当时身为太子的盘庚实力相较那几个亲王组成的联盟军还是略有欠缺的,当时几位亲王的联盟军其实已经逼近王都,当时若是没有变数的话,历史恐怕就已经改写了。 可就在当时这样的危急时刻,老镇国公站了出来,先是假意投诚联盟军,之后背刺联盟军斩杀诸王子之首,拥立太子灵前继位,准确的说当年的老镇国公可谓是众功臣之首,可就是这样的不世之功,先王盘庚登基之后老镇国公还是婉拒了加封太师,并向先王表示天下已定自己无心朝堂只想在王都之中做个富贵闲人。 先王感喟老镇国公高义,于是下令赐镇国公丹书铁卷及尊享爵位可世袭罔替传之后世,正是老镇国公的克己守礼忠君爱国的义举更受先王敬重,至此镇国公府在王都之中的地位更是如日中天,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唉!不过不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吗?可是当初血战群雄的老镇国公估计也没想到,自己当年用命拼来的尊荣传至儿孙却被用来当做欺压别人的工具了,真不知道要是老镇国公地下有知又会作何感想? 小伙计在心里无奈的摇了摇头,得了,自个心里想这么多干什么,还是先给这小姑奶奶拿筷子去吧,不过,一会儿这公子兰要是对这姑奶奶动粗怎么办,公子兰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小姑奶奶这会儿可是把他惹毛了,没看他盯着小贵人的眼神吗,就像野兽在进食前盯紧猎物一般,这种眼神只看一眼就让人毛骨悚然,小姑奶奶估计这回凶多吉少啊。 可是一想到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回头落到这样的魔鬼手里饱受折磨,小伙计就觉得心里很是不对劲儿,不行不行,小姑奶奶刚才还给自己那么多赏钱呢,说什么也不能看着这小姑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遭了毒手,得想办法救救她。伙计心思百转,哎,有了!老板,若是去求老板应当还有一线机会,自家老板神通广大应当是能救下这爱惹祸的小姑奶奶。 … “哎,小姐您的餐筷小的给您取来了。”小伙计迅速取来筷子放置阿好眼前,顺势弯腰低声跟阿好嘀咕几句。 “小姐,这是镇国公府的嫡公子,您小心点别再激怒他了。” 阿好闻言抬眼回以感激一笑,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示意小伙计自己领了他的好意,其实阿好明白自己今天惹上了麻烦,从这一群纨绔子弟欺辱那个叫子木的青衣少年开始,自己就想好好教训教训这几个仗势欺人的混账东西,可是自己还记得临走答应阿兄的话,再则这里并不是兕国,自己和阿兄的身份太过特殊敏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所以刚刚阿蛮要为那少年打抱不平的时候自己缄默不语不曾回复。本以为那几个人即便就算是恃强凌弱之人也不可能做的太过吧,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里可是王都啊,再则那人还可能是个王子,那几个纨绔子弟再怎么嚣张也不可能做的这么过吧! 这是什么深仇大怨啊!即便杀人也不过头点地,居然上来就要打断少年的两条腿,自己实在不能冷眼旁观,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大活人硬生生的成了残废。哼!岂有此理!这种人要是在我兕国遇见,看本公主不让你们体会体会雷霆之怒的威力!嗯哼!~ … “少主,少主,楼下出事了…呃”掌柜忠叔听了店小二的禀报连忙上了二楼汀兰阁找裴阳汇报刚才楼下发生的事,可没成想刚上了二楼兜兜转转穿过转廊快到汀兰阁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少主正站在汀兰阁门外的凭栏处看着楼下的一切。 “少主,刚才小五跟我说了楼下的事,我这还打算和您禀报呢。” 裴阳一边听着一边还在观察着楼下的情况,“嗯,我已经知道了,闹事儿的是镇国公府的公子兰,哎,这家伙一碰见殷子木就跟个疯狗似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殷子木和他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呢。哼哼~”裴阳不知想起了什么不由失笑,举起手中的杯盏喝了口胭脂红,哎,好酒,就是眼皮子底下的人太聒噪,倒让这美酒都失了些许醇香,误了美酒,当真是可恶! “忠叔,你这着急忙慌的跑上来就为了这事儿?” 裴阳喝了口酒才抬眼皮看向跑的气喘吁吁的忠叔,心想这楼里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诸如此类的事儿,忠叔都能四两拨千斤的处理的很好,今儿这是怎么了?能让冷静沉稳的忠叔如此失态这还是自己头一次见,裴阳不由好奇。 “少主,刚才小五找我,让我求您帮忙,搭救一下楼下那个拔刀相助的小姐,准确的说还是个小姑娘。”忠叔刚才一直在楼下,小阿好从一进门儿忠叔就看见了,当时自己心里还想这小娃娃长得真是水灵,跟个小仙女似的,哎,要是自己的孙女儿没有早夭的话也当是这般活泼灵动聪慧可人,这人一上了岁数就爱怀旧,就爱回忆那些逝去的亲人们。就因为对小姑娘的喜爱,忠叔让小五多给阿好他们这桌上了好几样小吃,想来小孩子最爱吃这些个小食了。 所以当小五找到自己告诉小姑娘闯祸了,这旁人还好就凭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轻松化解,可是这次对上可是镇国公府的公子兰,此人睚眦必报镇国公府又权势滔天,自己这次可是半分胜算都没有啊,所以这才得赶紧来寻少主来商量对策,不管怎样自己都不能看着小姑娘出事,那孩子还这么小,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瞒着家里人溜出来玩儿的,这要是今天真在这儿出点什么事儿,那可怎么办才好啊! 第68章 ‘英雄\’救‘美\’(八) 忠叔越想越担忧,自己心底一横,反正不管怎么样就算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也得求少主搭救这孩子。自己实在是不能眼瞅着她出事,就算是自己和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的缘分吧。 “少主,这公子兰是什么样的人整个王都谁不知道,这小姑娘看着面生瞧着不像是王都的贵家小姐,再说就算是王都富贵人家的女眷这要是惹上了公子兰,那结果可想而知啊!” “所以呢?忠叔就打算让我出手帮帮那个小丫头?” 裴阳不由好笑,忠叔可不是什么爱多管闲事的人,啧啧啧,这小丫头到底是何许人也,竟能让铁石心肠笑里藏刀的忠叔都对她起了怜悯之心,有意思。 自己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小丫头的头顶根本看不清她的容貌。原本自己在房里正喝酒呢,谁料喝到微醺的时候就听楼下叫骂声,吵闹声聒噪得很,一般人还真不敢在明月楼里闹事,真是扰人好心情。 走到外面一看,还真不是一般人,镇国公府的公子兰,哎,这可京都小霸王啊!就没他不敢干的事儿,这不又在恃强凌弱吗?这个家伙只要一跟那殷子木对上就没一次不惹事的。不过,这个殷子木来明月楼的事自己知道。 殷子木不得大王喜爱,准确的说是厌恶,他的母亲在宫中并没有位份,母子二人生活十分拮据,更何况子木的母亲戚氏积劳成疾身体不好需要常年吃药,这就更让母子二人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了。 再说王宫那种地方本就是藏污纳垢的罪恶之所,宫里的人那个不是拜高踩低,见人下菜碟儿,戚氏虽说为大王生了子木,但是那还是改变不了君王不喜的事实啊!不过再怎么说那也是上一辈的事儿,其实这子木母子典型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也是可怜啊! 就算是身处普通的家宅内院,为妇者若是不得主君心怜,也同样是步履维艰,更何况这君王的后宫呢?为了给戚氏治病子木常常私底下做些活计挣钱,后来殷昭看他母子生活太过艰难,子木自尊心太重又不好直接帮他,只好找到自己,让自己给他某个活计,既然好兄弟开口自己当然得帮喽。 可是给这小子找个什么活呢,他文文弱弱的,自个转念一想,哎,有了!这小子不是精通音律吗?明月楼主要经营的就是歌舞表演,让他给明月楼编编唱曲舞曲不就得了。再后来自己就让人放出话特意让他知道明月楼高价招收编曲师傅,于是乎他就成了给明月楼提供曲谱的编曲师了。 但是由于他身份特殊他只需要定期向明月楼提供曲谱就可以,并不用天天来此。今天他可能是来此送曲谱的,不过啊,这要是倒霉可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这不说的就是这位嘛,送个东西都能撞上京都霸王,没办法估计这顿打是少不了喽,自己又不想露面只想等一会让忠叔出面拦一拦。 自己正在上面看着楼下发生的一切,眼瞅着公子兰就让人要打断子木的腿了,心里也不着急。毕竟楼下有忠叔呢,等公子兰气消了点,该管的时候忠叔自然会出来打圆场,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 只是还没等到忠叔出面,就看一道残影打向那个要施暴的家丁,只见那家丁砰然倒地,转而就听呼天抢地的哀鸣声,定睛一看原来是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小姑娘,再瞧那‘罪魁祸首’就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照吃不误一点都没有闯祸后的自觉,裴阳不由失笑,看来这丫头还真不知道自己今天招惹的是谁,还真是应了这么句话‘初生牛犊不怕虎’,勇气可嘉啊!~不过待会儿希望这丫头依旧能保持这样的勇气。 果不其然,不多时就看三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气势汹汹的朝那丫头走去,本以为那丫头会吃苦头,不知怎的自己心里突然一悸,脑子一热就想下去救她,至于为什么想要救这个连长相都没看清的丫头其实自己也没想明白,这种感觉对于冷心冷情玩世不恭的自己来说极为陌生,以至于有些想要逃离,不想深究。 还没等自己‘英雄救美’呢,就看那小丫头一把取过身侧男子手中的筷子连同自己手里的那一根,玉手一挥,原本平淡无奇的筷子在那丫头手中顿时就化作离弦之箭,在空气之中穿梭猎猎作响,精准的打在主人指引的目标,箭无虚发,三个似山一般的壮汉应声倒地。 是幻觉吗?在那一刻自己宛如看到女孩身披战甲统帅千军指点江山的模样,那一刻仿佛自己并不是身处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风月场,而是于塞外孤烟断壁残垣的战场上,看到了逆光而行横刀立马的那个她。 流水经年,当裴阳褪去一身繁华真正随她来到境外的战场上时,看到她点将台前的意气风发,方才明白,原来那年初见并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她最真实的模样,有些人生来就是‘英雄’,无关男女,因为他们天生就属于‘战场’,逆风而行去追逐他们心中那个海晏河清天下安宁的世界。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终不止—— … “少主,少主,您给想想办法……” 裴阳抽回思绪,半倚在画栏处,抬眸间又变成了尊贵慵懒万事万物皆不记挂于心的那个风流公子。 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不还没事儿吗?再等等,看看那公子兰打算接下来怎样做。” 相较于裴阳的漫不经心,忠叔可就没他这般淡定了,忠叔这个人本就是生性凉薄爱憎分明的人,可以这么说吧,那是‘爱欲则生恨欲则死’,所以能够得到忠叔的好感是一种幸运,反之被他憎恶面临的又将是一种灾难,阿好也许就是这为数不多的幸运者吧。 就比如说现在,忠叔心里就不停的在为阿好盘算生路,看裴阳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也不免对多年来的东家生出些许怨怼,尽管知道裴阳的心性一直如此,没有多少同情心,虽说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但是今天既然看这孩子投缘,自己就不能眼瞅着她遭罪。 不论如何,待会儿只要那公子兰敢乱来,自己也一定得让少主救下她。虽说自己明面上只是这明月楼的掌柜,但是又有谁知,自己曾经就是那赫赫有名的杀手暗夜呢。就算一会儿少主不施以援手,哪怕是夜闯镇国公府,自己也要想办法救这小姑娘。有了对策的忠叔心情才稍有平复,也不敢掉以轻心,紧盯着楼下的一举一动。 第69章 ‘英雄\’救‘美\’(九) “小丫头,你知道我是谁吗?今天你走不了了。” 这次公子兰既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静静的开口,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不过此时的他神色平静,原本清朗的长相倒是凸显了几分世家公子文雅矜贵的气质。 阿好咽下嘴里的糕点,雍幸又在她手里递了一盏茶,阿好慢条斯理的吹了吹杯盏上漂浮的热气,浅酌一口之后悠然的撂下杯盏,这才漫不经心的抬眼看向公子兰,准确的说直到现在她才算仔细的看清这人的样貌。 五官俊朗,身形挺拔,虽然相貌文雅但是眉宇间却有习武之人才有的硬朗,这个人的相貌极具欺骗性,若不是刚刚亲眼目睹他的恶行,恐怕都会被他骗了去,估计还要夸他一句‘陌上公子人似玉,羽扇翩翩画中行’,不过阿好明白这些只不过是他的表象。 在山林之中最凶猛最残忍的野兽并不一定是笑傲山林之中猛虎,穿行原野威猛团结的群狼,有些时候这些凶猛如斯的野兽都比不过一条藏于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它不需要过多的动作去威慑猎物,只需要暗暗蛰伏图一击必胜。 就比如说现在,他的脸上没有刚才面对子木时的失态和歇斯底里的狰狞,可是阿好清楚这两种状态的区别。看似他恨子木甚至不惜要断了他的腿,但在阿好看来他更像是在泄愤,没错,就是泄愤。准确的说在他的眼里并没有真的将那个子木当做对手,而他现在看自己的神情和说话的语气平静至极,说出口的话明明恶意满满,但是他依旧说的云淡风轻,全然不见刚才的无能狂吠,阿好有种直觉这才是他对待对手真实的模样。 他现在的样子倒不像是在找自己的麻烦了,更像是与自己宣战,他在向自己发出挑战。思及此处,阿好挑了挑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还就不信了这个公子哥有什么资本在这和自己叫嚣,既然如此,本公主今日奉陪到底,大不了回去任由阿兄责罚。 “哦,这腿长在本小姐身上,我若是想走又有谁能拦得住?你吗?” 阿好言笑晏晏,但看向公子兰的目光却是冰冷清冽,虽然小姑娘的声音清脆悦耳如莺啼百转,说出的话骄傲至极却又带着不可忽视的自信,仿佛她真的没将眼前的这个人放在眼里,至少如今在公子兰看来就是这样,可笑的是,明明这目中无人妄图在老虎嘴里拔牙的乖张丫头,同着这么多人挑战自己的权威让自己大丢颜面,按理说此情此景要放在别人身上自己早就让那人后悔来到这世上了。 不知怎么的这易位而处放到这丫头身上,自己的第一直觉并不是气愤,看到她这嚣张高傲的模样倒觉出几分有趣,听着她悠然自得地坐在那和自己口出狂言,原本暴躁的心倒多出几分宁静,还掺杂着一丝不可忽视的异样,但是这异样究竟是什么此时的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只知道对此并不反感反倒让原本空空荡荡的心有了片刻的充实。 心底公子兰在心底嗤笑,自己这是怎么了?也许是发现了贫瘠的荒原中唯一鲜活的色彩吗,也许是在名利喧嚣的虚伪恭维中待的太久了,见到一株倔强明媚的向阳花心中感到有些新奇吧,也许等一会儿好好教训这无法无天的丫头后,一切异样都将会消失终归初始。 “哎—— 够嚣张,你是哪家的丫头,报个家门吧,本公子也好听听下面该关照谁。” 公子兰摇晃着折扇,向前走了几步又向阿好的位置靠近了几分,步履轻盈犹如闲庭信步,随着他步步逼近任谁都能感觉出几分压迫感。 当然在他面前的要是普通的世家小姐,这时只怕都会被这气势给吓哭了,可阿好并不是那些暖阁中豢养的娇花,她是草原上永远不会褪色的红霞,任凭斗转星移日月交替她是草原永恒的红装。 “本小姐是谁你不必知晓,因为我的家乡以强者为尊,并且也有句俗语胜利者有不被谴责的权利。这位公子你们这些人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我希望你知难而退。对了,你们这也有句话叫‘杀人不过头点地’,奉劝你得饶人处且饶人。” 阿好此话一出周遭一片寂静,明明阿好说的平缓清晰,可是却带着无形的威严,掷地有声让人不容置喙。 说实话这些话公子兰还是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听完,这么多年自己恣意妄为在王都的风评并不好,呵,就算说句恶名昭着也不为过,平时自己接触的人当中没人敢这么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为利而往,众人追捧前呼后拥无非就是为了国公府的权势罢了,这些以前自己并不在乎,于自己来说自己就是天地之间一游魂,从没有人在意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更没人细心地教导自己何可为,何可不为,所谓的金尊玉贵无非就是一具空壳罢了。 可是今天第一次被人这么理直气壮的教训,还是被一个小丫头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劈头盖脸的给训斥了,这感觉怎么说呢?挺新奇,还有丝兴奋,就好像长久以来的游荡有了归处。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是公子兰也不愿将此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毕竟他堂堂公子兰也是要面子的,公子兰垂眸片刻掩去心事,就听他开口道“小丫头,既然你今天一定要多管闲事,本公子也不与你多做计较。我瞧你也是有功夫在身,这样吧,今天我给你个机会,你和我比试一场,若是你赢了,今天的事儿我既往不咎还放过地上这个废物。” 公子兰指了指还被人按跪在地的子木,就听他随后紧接着又说道“可若是我赢了,你这丫头得随我回府——” 公子兰脸上显现着恶劣的笑容,故意逗弄般的拉着长音不一气儿把话说完,仿佛想要看到阿好惊慌失措的神情,他那时就在想逗这个臭丫头似乎比任何事都要有趣的多,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看到这小丫头哭的惨兮兮的向自己求饶的模样了,谁让她这么不知天高地厚惹自己生气的,不过看这丫头长得挺好看的份儿上,一会儿她输了只要好好求求自己,让本公子消了气儿,本公子大人有大量也不是非得跟个小孩而计较不能原谅她。 这俩人就跟较劲似的,公子兰话说一半留一半,阿好也拿出了公主的气势,宠辱不惊淡定自若的看着他也不接话,两人就这样静静对视暗中较量,此刻就是无声的战场,谁先按捺不住谁就先输了一城。 其实两人自打暗中交锋起,这大堂周遭的空气都似乎凝结成霜,几乎静止产生无形的威压,在场的人也纷纷好奇这么水灵灵的小姑娘怎么这么大的气势,连他们这些身处高位的人也感觉到了压力,不过有些朝中的人倒是看阿好有些眼熟,不过在哪看见过他们一时也想不到,之所以想不到主要是他们没想过兕国公主居然来逛明月楼。 半盏茶后,最终还是公子兰坚持不下去了,随即开口道“小丫头,如果你输了,你就得和我回府做我三天丫鬟,你敢应吗战吗?” 第70章 ‘英雄\’救‘美\’(十) 公子兰说完还不忘挑衅的朝阿好挑眉,嘴边还挂着似有似无的轻笑,一边悠闲的摇着折扇一边又悠然的向前走了几步,因而也更靠近了阿好,说实在话这公子兰的相貌还是没得说的,要是心肠再好点也就对得起他这副皮囊了。 哎,这也许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阿好无奈的摇头轻笑,心想到底是谁给了他如此大的底气,居然敢如此大放厥词,自己从三岁就跟着阿兄习武,后来阿兄上了战场,阿爹又从暗卫营调来了总教头凌师父教习自己武艺,寒来暑往自己从未在习武上倦怠过,而今不说能敌得过阿奴阿蛮这样的顶级杀手,但是对付一个仅有花拳绣腿的纨绔子弟应该还是不在话下的。哼,公子兰今日你几次三番触碰本公主的底线,要是不好好教训你,日后本公主回到兕国颜面何存! 哎,公子兰这次算是捅了马蜂窝了,自打他说让阿好去当丫鬟,此话一出,阿好身边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面若冰霜眼露凶光,看向公子兰的眼神犹如看待一个死人,阿蛮和阿奴还好一些,而雍幸此刻的面色难看的堪称恐怖,眼中的墨色仿佛凝结成滴,黑色的瞳仁隐藏危险至极的旋涡,好像要把敌人生生湮灭其中神魂俱散不得往生。小伙计刚刚送过来的餐筷攥在手里被他硬生生的折成了两段,拳头握的‘嘎嘎’作响,刀削般的薄唇死死的抿成一条线,无一不在昭示他的愤怒。 此刻的雍幸的确是愤怒到了极点,要不是用全部的力量控制着自己唯一尚存的一丝理智,恐怕此时自己早已经拍案而起了,公子兰,好!我记住了,今日你对公主的羞辱,我早晚会让你亲自尝尝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的滋味,我奉为神明的公主殿下岂容你信口羞辱。 正当雍幸快要抑制不住暴虐的情绪时,‘啪’一片温暖覆盖在雍幸布满青筋的手面,雍幸后知后觉的看向那处温暖的来源,自己的粗糙的手背上覆盖着一只莹白如雪的玉手,像是温润的暖玉,又像是轻盈的羽毛,就这样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交织着,宛如无声的安抚,只此一刻,所有不可控制肆虐的杀意仿佛都得到了抚慰。 阿好庆幸第一时间就发现雍幸的失控,现在的情形不允许他们再节外生枝,如果一旦局面彻底失去了控制,会很大程度上影响此次出使的结果,现在自己和阿兄代表的是兕国和兕国君侯,如果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大肆传扬兕国使臣在王都纵容手下闹事,到时候再给扣一个拥兵自重不敬君王的罪名,引了君王猜忌,那对兕国来说才是灭顶之灾,思及此处阿好也是在心里打了个寒噤。 今天还是太冲动了,可是要自己看着有人仗势欺人而袖手旁观,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如今说什么也晚了,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阿好又看看到现在还被人死死按在地上的少年,深吸一口气,罢了!就当今天日行一善,落子无悔! 为今之计只有答应这公子兰的挑战,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若是哪天有人将此事传到大王那,自己也是有话说的,这是自己与公子兰之间的事,战书也是公子兰向自己下的,此事就是私事与国事无关,自然也就不能牵扯到兕国与大商的关系。 再则退一万步,就算结果不尽人意,到时候自己一人做事一人当,也绝对不能牵扯到阿爹和阿兄。 想通一切阿好看向几步之离的公子兰,清冷的秋瞳对上了他盛着顽劣笑意的桃花眸,阿好就这样直接望去毫不退缩,一刹间电光火石已是一场无声的交锋。 片刻后公子兰就听一声轻灵的声音传入耳来,“比试可以,但是本小姐有个条件。” 公子兰轻笑这丫头嚣张,她都不知道自己对手实力如何就轻易答应,还想和自己谈条件,罢了,就瞧在她马上就成自己丫鬟的份上,就让她多做会儿春秋大梦吧。 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站得高跌的惨,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只是希望待会儿她可别说自己欺负她,看这丫头白白嫩嫩粉面玉雕的,就算会武也就是学了个皮毛,要是伤着也是她自找的,谁让她多管闲事的,本公子就勉为其难简单管教管教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样张狂。 “哈哈哈~哎,还是头一次有人和我谈条件,挺新奇,好吧,今日我念你年幼免得让人说我以大欺小胜之不武,你有什么条件,说吧。” 阿好听他答应的如此痛快心里一顿,说实在话,像他这种人实在不像是讲理的人,不过他既然答应了自己的条件,也就算是意外之喜吧。 “我要你答应我,今日的比试就是你我之间的私事,不可祸及家人,你要向天神起誓,只要你答应我这个条件,本小姐就应战。如何?” 阿好正襟危坐神情肃穆目不斜视的迎上公子兰的目光毫不怯懦,公子兰被她清冷高傲的神情晃了一下,这一刻眼前的小丫头好像才是这场决斗的主人,沉稳而又自信的气场,让她化身引领者决断者所说所言让人不容拒绝。 公子兰朗声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到出自真心,女孩儿的圣洁高傲是他未曾见过的繁华,自从记事起他的身边就从未缺少过虚伪,贪婪,狡诈,伪善,狠毒这些世间最肮脏的眼神,原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去看看天地间澄净的颜色究竟如何?它会带给自己的心灵带来片刻安宁吗?它会如初冬的雪一般晶莹透亮纤尘不染吗?它,会为孤独的自己而驻足吗? 公子兰明白女孩儿就是那云中月,山上雪,镜中花,空灵美好让人心向往之。 “好,我在此起誓,今日之战不论结果如何都是我和这丫头两人之事,绝不牵扯家人。怎么样,小丫头,这回可以放心和我比试了吧。” 阿好听他立了誓言,心里轻舒了一口气,不管怎样这次都不会牵扯到阿爹和阿兄了,自己惹的事就让阿好自己解决吧。 阿好“那好,就希望兰公子到时能够信守承诺。” 阿奴“小姐,您…” 雍幸“小姐,不能…” 阿好应战的话刚出口,阿奴和雍幸就不约而同的想要阻止阿好,可是阿好却伸出手示意他们不用再说,随后回给他们安抚的一笑,轻声说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第71章 ‘英雄\’救‘美\’(十一) “少主,这可怎么办才好,公子兰可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文弱书生,他的武艺可是由老镇国公亲授的,这小姑娘就算有功夫在身,如今和他对上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啊。” 就当阿好与公子兰达成比试协定的同时,楼上的忠叔听到此事甚感焦急万分,公子兰虽然名声不好,但也并非是一无是处之人,还在幼时就由老镇国公教习武艺,而今算来也有十年了,当年老镇国公可是大商勇冠三军的人物,也是大商唯一能与兕国君侯兕仲相比不分伯仲的人。 这小姑娘实在是太莽撞了,就她现在小小一团还没过几招呢,估计就得被那公子兰给打败了,哎,到底怎么办才好啊? 相较于忠叔的担忧,裴阳现在更多的是出于对小丫头的好奇,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还真没见过胆量这样大的,你说她莽撞吧,她偏偏能临危不乱,强敌在前还能淡定自若的谈条件,就好像她早已胜券在握。 “忠叔,稍安勿躁,咱们明月楼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本少主也好久没碰到这么有意思的事儿了,走,我们也去楼下瞧瞧热闹。” 裴阳说罢就兴致勃勃的向楼下走去,忠叔只能无奈的跟在他身后随他一起下去,忠叔现在是要多无奈就有多无奈,他早就知道少主就是不靠谱的,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能饶有兴致的看热闹,这都什么时候了!啊!这是人命关天的事!还有意思,有什么意思啊!那小姑娘后面的处境有多危险他知道吗?这要是自己年轻还做杀手的时候,嗯哼!遇见这种事还用求人吗?早就让手里的宝剑去了结一切了。 忠叔心里腹诽但也无可奈何,谁让自己金盆洗手了呢,哎,叹一声,忠叔老矣,英雄不复当年勇啊!为今之计只有希望那小丫头洪福齐天了。 … 就当裴阳和忠叔下楼的功夫,楼下的阿好和公子兰已经站在楼下平时表演歌舞的舞台上,再看台下原本明月楼的客人都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一瞬不瞬的看向高台之上的两人。 只见两人对面而立,公子兰看着对面小小一只的丫头不由失笑,“啧啧啧,本公子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是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机会就这一次再想反悔可就来不及了。” “同样的话也送给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怎么样考虑考虑,你要是现在认输并且当着众人的面说上三声‘大小姐我错了’,本小姐就大人有大量既往不咎宽恕于你如何?!” 虽说本来就知道这是个无法无天的丫头,可是听到她事到如今还大言不惭的口出狂言,公子兰气极反笑。 “哈哈哈哈,既然如此那就废话少说,开始吧!” “取我佩剑来。”不多时一个家丁双手托着一柄通体墨黑的宝剑呈到公子兰面前,公子兰伸手取过宝剑将錾金折扇交给家丁保管。 “小丫头,亮兵器吧。” 阿好看向站在台下最前方的阿奴阿蛮和雍幸三人,“阿奴,把你的银霜扔上来。” “小姐,接着!”阿奴将手中银霜剑扔给阿好,只见阿好伸手接住银霜,一手解下披风玉手一扬就将披风扔到了雍幸的手中。 轻抚剑身手腕一转银霜出鞘,银霜,剑如其名银龙如皎月如勾,一触寒潭尽为霜。 … “银-霜-剑,这名儿怎么这么熟悉呢?” 裴阳这才刚到楼下就看到阿好手里的银霜剑出鞘,心里还惊艳这柄剑寒光四射剑锋犀利,默念着剑的名字,又好像在哪听过,不知怎的甚是熟悉。 一旁的忠叔这会儿可没空搭理自家少主在念叨什么,现在忠叔已经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台上那樱红色的小身影上,只见公子兰抽出剑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剑就向阿好袭来,剑势迅猛狠辣,快如闪电,丝毫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不愧是老镇国公一手带出来的,剑锋所指主打就是一个快准狠,让对手疲于应对耗尽余力,妙也绝也! 习武之人之间的决斗与领兵打仗异曲同工,为将者知己知彼才可得胜,最开始阿好只守不攻,她观公子兰一招一式如游龙走蛇,好行险招即便如此但破绽极少,连阿好都不由得高看他一眼,本以为他就是个纨绔子弟花花公子,谁料这‘草包’还真有两把刷子。 十几招过来阿好便已经弄清他的路数。此人的招式狠辣极为难缠,如同毒蛇一般,身姿灵活但下盘极稳,若是想要赢他就不能心急,一旦自乱阵脚他就会抓住机会一剑封喉一招制敌。因此不能急,只能拖住他,让他的优势发挥不出来,待到他疲乏之时抓住他的‘七寸’,一击湮灭。 … “哎哎哎,你们说谁能赢?” 台上飞沙走石打的不可开交,台下泗沫横飞说的不亦乐乎,这会儿台下的客人们也都不在座位上待着了,一个个都跑到台下看这场原本输赢当下立判的比武。 “还用说吗,肯定是公子兰,他可是老镇国公一手培养出来的武艺,我赌公子兰赢。” 站在台边儿上的另一个客人听闻此言,倒是不赞同他说的,“我看未必,这位小姑娘虽然年幼,但是两人交锋已过不下几十招,却仍不见她有颓势之相,不知你们发现了么,这小姑娘看似一直在防守,可是却一直牵制着公子兰出剑的速度,能够牵制于人却不被人所牵制,这小姑娘剑法不一般啊!要是没猜错定然也是师承大家。” “没错没错,这姑娘确实不一般。” “……” … 相较于那些看热闹的客人,阿奴阿蛮和雍幸的心情可就没有这么平静了,三个人紧紧盯着台上打的难解难分的两人,心里都为自家公主捏了一把汗,生怕一错眼神公主就受伤了,虽说公主的剑术他们有信心,但是一看到这公子兰的实力不容小视,准确的说是十分难缠,他们听着耳边这些看客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台上的情况,他们的心更是七上八下不得安放。 “阿奴,这个公子兰咱们还真是小看了他,本以为是个绣花枕头,谁想到他还有这样的身手,你说,小姐不会有事吧。” 阿蛮看向台上公主樱红的身影上下翩飞一边还要牵制着对方杀招,心里不由担心焦急。 “不会,小姐剑术如何咱们都清楚,小姐与公子对搏仍能过不下百招,这公子兰虽然剑法不俗,但是和咱们公子比还是得败于下风,别着急,小姐其实一直在压制他出剑的速度,只要等到他疲乏之时,小姐定能一击制胜。”阿奴一脸严肃的说道。 第72章 ‘英雄\’救‘美\’(十二) 一旁的雍幸直到听到阿奴的话紧张的神色才略有缓解,那也仅是些许, 他现在的全部的心绪都被台上的那抹樱红所牵引,公主的决定自己不能阻拦,不管她想做什么自己都会在她身后默默而坚定地支持她,可是这次自己实在是忧心,可恨自己不能代替她迎战,如果自己真正的强大又岂会眼看她以身涉嫌。 和公主待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公主的心性,公主殿下看似天真活泼聪颖好动,但是她比谁都要坚韧,一旦认准一件事那便纵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无人可以动摇她的决定,正是因为自己明白她懂得她才不会去阻拦她,因为那样她不会开心的。 所以方才当公主安抚住自己的情绪后自己就明白了公主的决定,这个赌局她不会躲避只会直面挑战,因为她说过兕国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怕死的逃兵。 … “哎呦,还真没想到,就这么个小不点还真能打,这都不下百十个回合了。” 裴阳看着台上一粉一蓝两道胶着难分的身影,不得不说抛开两人的赌约,就现在这画面还真是比自己明月楼里的歌舞美姬要养眼的多,哎呦,要是这两人天天都上这儿来打上一场,估计明月楼还得再创新高啊!裴阳心里这么想着于是也和旁边的忠叔就这么说了出来。等了半晌也没听到忠叔开口,转头一看就看见忠叔一脸阴郁的瞅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现在就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就跟守着个冰疙瘩似的。 “喂,忠叔,你怎么了,你可别这样看着我,本少主身上冷。”说着还配合着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少主,这都是什么时候了?您就不能一天到晚光想着赚钱吗?”忠叔幽怨的瞥了一眼裴阳,随后又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台上刀光剑影中的小身影,就这么着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一招一式,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 裴阳看着忠叔将对那丫头的担忧之情都快写到脸上了,心中不由觉得好笑,忠叔真实的样子到底有多冷血旁人不知他还不知道吗,当年镇远将军府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杀手暗夜单枪匹马就灭了镇远将军府满门因此名震江湖一时之间风头无两无人与之争锋。 直到暗夜金盆洗手淡出人们视野,江湖上还流传着他的传说,没人知道暗夜去了哪,江湖也再没有他的身影,有人说他退隐江湖没几年就被仇家杀死了,也有人说他因为自己身上杀业过重去昆仑山避世修道去了,哎,总之是传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一个猜对的,不过也不怪他们,谁能想到当年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暗夜成了这明月楼的精明掌柜,还过上了儿孙绕膝的日子,这世间啊,本就是一台戏,嬉笑怒骂啼笑皆非,不到最后谁也猜不到结局。 “啧啧啧,忠叔啊,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像个心慈面善的邻家老伯了。要是你那些旧识看见你现在的状态,一准得怀疑你是不是鬼上身了。” 忠叔听得懂裴阳的调侃之意,但是确实没有因他的话生出丝毫的别扭不适,只是轻佻他一眼,转而叹了口气,幽幽开口,“哎,好汉不提当年勇,就算是天大的英雄也终有日暮西沉的一天,夜半时分也会有推枕难眠回忆往昔的时候,每当那个时候过去的一幕幕就像是过灯画一样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这一辈子年少时好勇斗狠,不服输,嫉恶如仇有仇必报,造了太多的杀业,可是现在想想有些债是早晚都要还的。” “少主,你看那孩子多像嫣儿啊——” 裴阳听闻此言心里也是五味杂陈,顺着忠叔的视线看向台上倔强顽强的小姑娘,顿时明白了忠叔为什么会担忧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小丫头了。 “忠叔,嫣儿是病的太重了才去的,当时你已经将王都最好的大夫都请来了,你已经尽力了,那不能怪你啊。嫣儿是懂事的孩子,若是她知道她最爱的祖父因她的事一直走不出来,嫣儿也会难过的。” 裴阳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他,嫣儿是忠叔最爱的孙女,小小个人儿就习得一身好武艺,可是偏偏天妒红颜让她小小年纪就折在一场热症上了,自己还清楚的记得,当时的忠叔一夜之间华发横生,一辈子没塌过的背也变得佝偻起来,整个人就像老了十岁,都说英雄流血流汗不流泪,可那是未到铭心刻骨时啊!哎,就算是再大的英雄也是躲不过至亲之人生离死别的锥心之痛啊! “少主,其实当时嫣儿殁的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这辈子造的杀业太重,手上沾的鲜血太多,天神才惩罚我痛失所爱,余生不得解脱啊。后来不知道多少个深夜我都在想,要是年轻时多做些善事积些福报,也好荫庇子孙,是不是嫣儿也就不会有事了。” 裴阳看着双眼失神隐泛泪光的忠叔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诚如能言巧辩的他一时之间竟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或许什么都不用说,只站在忠叔身侧默默倾听已聊胜千言。 忠叔知道自己想起嫣儿一时失态了,随后低头苦涩轻笑暂缓心绪。 “所以少主能看在嫣儿的份上,帮这小姑娘摆脱今日之危吗?” 裴阳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总觉得忠叔这是给自己‘下套’,为的就是救这小丫头,这人年轻的时候就单枪匹马纵横天下,现在老了老了还越来越狡猾了,还跟自己用上计策了! “不是我不管,你先看看台上的情形再说,那丫头已经打疯了,公子兰已经落了下风,就她现在的情况像是需要用人帮忙的吗?”裴阳无语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丫头分明就是个小疯子,居然能用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打法应对公子兰的闪击,也就忠叔拿她当成一朵小娇花,他那是什么眼神,这分明是朵食人花嘛! 忠叔这刚才光顾着和裴阳卖惨了,一时之间没顾上台上丫头的战况,听裴阳这么一说还以为他又在推脱,将信将疑的向台上看去,哎呦,可不嘛,这不小丫头正一招招直逼公子兰的命门而去,此时公子兰的招式已经出现了破绽,但小丫头仍步步紧逼不给他喘息之机。 公子兰也只有疲于应对强稳身形,哎,这丫头真是天赋异禀,颇具习武的天资,甚至嫣儿的资质都比不上她,张弛有度,进退自如,先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与敌缠斗,直至抓住对方破绽图以一击必胜。这样的年纪心思如此缜密,心性之坚韧不可小视,假以时日这孩子定然前途无量啊! 第73章 ‘英雄\’救‘美\’(十三) “行啊!小丫头!小爷我小看你了,本以为你只会些花拳绣腿,没想到今天遇到了行家。小爷我好久没打的这么痛快了,再来!” 交手的间歇时公子兰体力已经有些不支了,但是还是强忍着自己的不适故作轻松,因为出于自己的尊严也不能轻易的认输。自打习武以来公子兰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像阿好这样难缠的对手,刚和她交手的时候,本以为可以速战速决,故而自己出招极快,招招直逼命门。 可是没想到这丫头并没有受到影响自乱阵脚,相反在应对如此不利于她的局面时,她沉着冷静见招拆招稳扎稳打,绝不受制于敌自束手脚,这般年纪就能有与自己不相上下的武学造诣,若非亲眼所见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但是不论如何哪怕自己的招式已乱,也不能轻言认输,按道理来说这丫头年纪没有自己大,这体力不应该比自己差吗,可是百十来招下来怎么未见她有疲惫之色呢? 其实并不是阿好的体力强于公子兰,而是阿好从和他过了几招后就明白了,若要取胜就必须徐徐图之,公子兰的招式迅捷狠辣,只可智取不可蛮干,对于解决像他这样的对手就得用上拖字诀。 出招迅捷之人必然心急;出招狠辣之人必然心燥。又急又燥,那就得为他再添上一把火,一旦他自乱阵脚那么再对付起来可就轻松许多了,可是遇见这样的对手不拖到他一定的火候,就不能达到他自乱阵脚的效果,所以就得在心里早做准备要不然还没拖垮他自己就先坚持不下去了。 “本小姐劝你还是早早认输吧!免得一会儿被我打下台去折辱了你那国公府的颜面!” 阿好现在就是想不遗余力的激怒他,好让他溃败的更快,因为坚持到现在阿好就算每日勤勉不怠也有些心有而力不足了。 … “哎呦,这小丫头还真有两下,都打了这么久了,还能这么气定神闲,你听听,这打着还能跟公子兰斗嘴,俗话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啊!” “不是,这是谁家孩子啊?这王都世家里也没听说谁家的女儿是武学奇才啊!” 这时一个客人一脸羡慕的看着台上飒爽英姿的阿好,旁边的朋友无奈的摇头,心想好友一准是羡慕人家小姑娘的爹娘了。 “哎,再羡慕也没用,再羡慕也变不成咱们家的。反正我们家是培养不出来这么个巾帼女英雄。” “哈哈哈,老兄说的对,这么优秀的小女儿咱们是没办法生喽,只剩下一天到晚惹人心烦的臭小子,还没人家公子兰的武艺,无所事事只懂得招猫递狗,哎,就是没毛病也得被他气出毛病来。” “老弟,为兄理解,理解,一家一本难念的经,哈哈哈~” “哎哎哎,老兄,这小丫头好像体力要顶不住了,啧,可惜啊,都坚持到现在了。唉!毕竟还是个孩子啊,怎么能敌得过一个武艺高强的少年呢…” … “雍幸,别轻举妄动,你现在上去只能打乱小姐的招数。” 一旁的雍幸时刻紧盯着台上的一举一动,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深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直到阿好刚才在台上身形一晃似有力竭之势,最让人揪心的是原本处于下风的公子兰似乎也立刻发现了阿好状态的异样,猝尔就见他运起招式强势袭来,阿好似乎有些疲于应对难以招架,要是再这样下去阿好一定会受伤的,一时间雍幸已经理智全无,他只知道自己视为生命的小公主不能有丝毫闪失,他要去帮她。 “阿奴,放手!别拦我!” 阿奴死死的拽着雍幸的胳膊不让他冲动,可谁知这家伙的手劲儿竟这么大,得亏自己是暗卫出身,要不然还真拦不住他。 “我再说一遍,放手!!” 此时的雍幸眼睛猩红,看向阿奴时的眼神中已经泛着一丝杀气,刺的阿奴心里一哆嗦,这样的雍幸说实话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和他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虽然平日少言寡语神情冷漠,但是总体来说还是言行得体彬彬有礼,可是现在的他却让人从心底涌出阵阵寒气,自己毫不怀疑在拦住他的一瞬间他对自己已经产生了杀意,作为一个暗卫杀手最是清楚这股戾气所代表的是什么。 “雍幸,你冷静冷静!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身手我很清楚,小姐没这么容易被打败,要是因为你一时沉不住气冲上台去,才会乱了小姐阵脚,你明白吗!” 阿奴苦口婆心的劝阻雍幸但依旧不敢放手,生怕手上一松劲儿他就窜上台去了,搅了局是小,那公子兰攻势这么强,一旦他上去分了公主的心神,情急之下公主必然受伤,那才是天大的罪过。 “阿奴说的对,雍幸你冷静一点,你是关心则乱!小姐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小姐,也是我和阿奴的小姐,我和阿奴是一起看着小姐长大的,比谁都怕她受伤。你现在上去会让小姐分心的,你忍心看小姐因为你而受伤吗!” 阿蛮明白阿奴的顾虑,也清楚公主的身手,公主现在的体力不支分明是诱敌之策,雍幸当事者迷关心则乱分不清是真是假,他现在因着担忧公主昏了头,但是自己和阿奴可不能昏头。那个什么兰瞧着就是个花花公子的混球模样,本以为揍他公主就跟砍瓜切菜一样轻松,谁想到他还真有两把刷子。失算了!要是知道他的剑术竟与公主不分伯仲,当时说什么自己都不会同意和他这个什么破赌约的! 雍幸此刻就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住了,冷,彻骨的冷,就像又回到那个风雪满天的夜晚,慈祥的母亲渐渐没了气息,原本能够抚平自己所有愁绪的那双手变得冰冷僵硬,就在那个风雪之夜,呼啸的寒风,凛冽的大雪带走了自己此生唯一的慰藉,从此自己就像一个孤魂野鬼一样在世间游荡,说句行尸走肉再确切不过了。 可是就当自己已经要认命的时候,神灵却从天外摄入心门一缕光,刚到公主身边时,多少个夜晚自己不敢入眠,生怕这只是自欺欺人的一场幻梦,直到天长日久公主用鲜活的色彩在自己的心房印上独属于她的烙印,自己才觉得原来活着还可以这么幸福。既然如此那自己只会紧紧的抓住这唯一能让自己幸福的机会,亦不容任何人去破坏心中唯一的守护。 第74章 ‘英雄\’救‘美\’(十四) “少主,这小姑娘好像有些力竭之势了,再这样打下去恐怕她会受重伤啊!” “不行,得想办法让他们停下来…” 忠叔看着台上两人打的难舍难分,阿好的体力分明已经急剧下降公子兰又穷追不舍,再不停下阿好恐怕是要受重伤啊。 忠叔一时间甚是焦虑,不行,必须拦下公子兰的攻势,忠叔思考一瞬,左手慢慢放下,宽大的袖口尽数垂下将他的左手中的一切动作皆藏于黑暗,谁料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突然抓住了忠叔的胳膊。 别看裴阳风流公子的模样,但是这一搭手便知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温润如玉弱不禁风。 “急什么,这胜负还未分,就搅了局岂不可惜?” “可是少主,我怕那孩子顶不住了。” 忠叔没想到裴阳的感觉如此敏锐竟能察觉自己要出手的意图,更让忠叔没想到的就是裴阳轻而易举的就将自己拦住了,那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到底多有力,自己可是感觉得分明,如今少主的实力竟让自己都有些看不清了。 “关心则乱,那小丫头分明是在诱敌深入,她想让公子兰掉以轻心然后一击必中。”裴阳一手抱胸一手摇晃着杯盏中的美酒佳酿,看着台上那抹故落下风的身影因着要表演‘精疲力竭’所以被公子兰强势追的左躲右闪有些‘狼狈’。 不过即便这样倒也没折没她身上的灵动之美,她就像一株一夜盛开的樱花,裙裾飘扬无风自动,樱花飘落满庭飘香。 明明这是风花雪月之地饮酒作乐之所,但是却因她的到来披上了圣洁之光,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裴阳不由轻笑,抿了口杯中之酒,哎,看看这虎丫头打架可比看那些美人跳舞可有意思多了,所谓红粉佳人最后不过也是化作一抔黄土,也就那些蠢货们耽溺富贵荣华温柔乡,蠢啊!简直愚不可耐! 以前听悠扬琴曲观倾城之舞只觉得无趣,直到到现在看到小丫头的一手好剑术才知道那些美人歌舞是多么无滋无味了。 … “小丫头,现在认输还来得及,你还是别逼我伤了你。”公子兰打斗的间隙还不忘挑衅阿好,本以为自己必败无疑谁料没过多久那小丫头体力就不支了,他就说嘛一个小姑娘自己再打不过,以后也就不用出门了,羞都羞死了。 不过这小丫头还真是不简单,习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剑法,要不是她年纪太小体力不够,自己想要赢她还真没有胜算。 “哼,认你个大头鬼,就凭你个纨绔子弟也配让本小姐认输,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告诉你!本小姐头可断血可流,烂泥面前不低头,我看你能奈我何!” 公子兰一边和她缠斗当听到阿好的话后气的眼皮直突突哭笑不得,这是哪家的臭丫头啊! 哪家的贵女像她这般伶牙俐齿气死人不偿命啊! 自己好心劝告她知难而退免得刀剑无眼伤了她,可你听听,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竟说的什么,她不仅不认输不说,她还大放厥词同着王都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骂自己是什么… 呃,烂泥!!!简直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你这口无遮拦无法无天的臭丫头,今天小爷要是不好好教训你,都对不起小爷今天捱的骂!” “略略略,你这叫无能狂吠,只有疯狗才会乱叫,要打就打哪这么多废话,走你!” 阿好闪身躲过公子兰迎面而来的攻势,纵身一跃,飞过他的头顶双脚蓄力对着他的背部沉重一击,公子兰因着刚才和她斗嘴分了神,一时不查着了她的道,即便他反应过来快速闪躲但也是因着惯力踉跄了一个趔趄,阿好见状乘胜追击掉过头来就来断他后路,手腕蓄力将全部力量注于剑身,向公子兰飞身而去。 此时公子兰本就因方才的失误晃了一下神,才将将稳住身形,谁料阿好却没给他缓冲之机,就见那抹樱红的身影就像满天的飞花一般径直向自己奔来,她坚毅的眼神,凛冽的气场,明艳的容貌无不给予公子兰心头一击。 那一瞬间他忘记了抵抗,忘记了赌约,连周遭的一切都尽数褪色,仿佛眼前那明媚的身影就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姹紫嫣红。 ‘铮’剑身落地,阿好打落了他手中的剑,将银霜直抵他的咽喉,“哈哈哈哈,臭烂泥,怎么样这回还比吗?” 公子兰怔怔的看着眼前拿剑抵着他还‘恶劣’嘲笑他的坏丫头,本应该生气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三番几次挑衅自己的小丫头,自己就是讨厌不起来,相反还觉得此刻她言笑嫣然执剑威胁自己的样子娇俏可爱,看着她此刻‘嚣张跋扈’的模样就像是一只赢了战斗趾高气扬的狸奴,毫不怀疑要是她现在身后有尾巴的话,这时它一定会高高挺立耀武扬威的左右摇晃。 公子兰无奈轻笑,“哎,小丫头,虽然本公子很不想承认,但是今天确实是你赢了,喂,刀剑无言,快把剑收回去。”公子兰用手指了指离自己的咽喉仅有一寸之遥的剑尖。 阿好闻言并没有立即收回银霜,“自古以来兵不厌诈,要是我前脚收回了剑,你后脚反悔了杀我一个措手不及怎么办,本小姐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也不爱涉险,除非你现在兑现赌约,同着大家的面说你认输了,放了那少年。 并且对天神发誓以后不许找本小姐的麻烦。这三个条件你若是答应,我就把剑收回来,不然的话,嘿嘿嘿~” 公子兰听着丫头前面说的还挺靠谱,自己堂堂国公府公子还没到当众赖账的份儿上,就算她不逼着他立誓他也会信守承诺履行赌约的。 可是她这说着说着还一脸坏笑是怎么回事,公子兰的嘴角抽了抽,他好像突然发现这坏丫头和自己相比不成多让呢?! 不不不不,是自己根本比不上她的恶劣,什么嫉恶如仇行侠仗义的小仙女儿,纯粹是个小魔女!可问题是自己还有点喜欢她这算计人时坏坏的模样,得,这和她打了场架还把脑子给整不灵光了。 公子兰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不就是个赌约吗?本公子还至于跟你这么个黄毛丫头赖账,你瞧不起谁呀!” 阿好也是铁定心跟他杠上了,反正他不发誓自己就不放下剑,公子兰和她僵持一会儿,对上她不为所动的小脸,终于败下阵来。 “好好好,姑奶奶我服了,我答应行了吧!” 第75章 ‘英雄\’救‘美\’(十五) “行是行,你得先发誓,向天神发了誓,立了保证,本小姐就放下剑。” 阿好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拒绝沟通,是铁了心要公子兰发誓,还威胁般的将手中的银霜向前递了递,灵性的大眼挑衅般瞪着公子兰。 再说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憋屈的公子兰看着好不讲理的阿好,真是恨得牙根痒痒的,不禁在想自己这是怎么招惹上这么个蛮不讲理的‘无赖’,不仅在京中失了颜面,还让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威胁,真是想不到自己堂堂公子兰居然还有这么一天?! 哎,也罢!男子汉大丈夫讲究能屈能伸,谁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呢,立誓就立誓谁怕谁啊!小爷本来也不是那输不起的人,真是的,讨厌的臭丫头瞧不起谁啊! “立就立!你以为我怕你啊!天地神明在上,兰在此立誓今日与小丫头的比试皆是我二人之间的私事,与家人无关,既胜负已分,一切皆按所立赌约为准,绝不违誓。” “怎么样,你满意了?撂下剑吧。” 阿好看他还算老实,心想也不多为难他,手腕一转轻挽剑花‘嗖’的一声就将银霜收回剑鞘中。潇洒转身毫不留恋,脚尖一点飞身下台。 雍幸看到阿好平安无恙的回来,这才仿佛活过来一般,周身原本封冻的血液,再见到阿好飞身下台的那一刻才破冰而出奔腾涌来,一念地狱,一念天堂,对于雍幸来讲这天地一线皆为一人。 “小姐,还好您赢了,我就说嘛,就您那平时追着我打的劲头儿,也不会才打了这么会儿功夫就体力不支了,不过刚才您还是把我们几个给吓坏了,阿蛮还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你家小姐要败了。”阿好危险的眯了眯眼,“在你眼里你家小姐难道就跟那绣花枕头似的中看不中用吗?嗯?想好再说哦~” 阿蛮触及小公主释放的危险信号顿时求生欲爆棚,轻‘咳’一声,“谁说小姐会输的!我们家小姐武艺高强独步天下,剑术更是出神入化谁敢说个不字,看我不打爆他的狗头!”说着阿蛮为了形象逼真还挥了挥自己的拳头,做爆头状,扬起肉呼呼的圆脸讨好般的朝小公主笑了笑。 可是小阿好显然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抬起明媚的倾城面,清冷高傲的哼了哼,因为刚刚才比过武,现在阿好的脸上浮现着浅浅的红晕,宛若烟霞,薄薄的细汗垂挂额间,好似雨落海棠逐珠露。 雍幸简直被她这刁蛮娇俏的模样逗得不行,生性凉薄如他,也忍不住抿唇一笑,她身上才出了一身的汗因担心她着凉,赶紧将手中的水蓝披风给她披好,弯腰细心地将披风上的丝带为小公主系好,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又伸手替她整理好后,就从自己怀中取出干净的绢帕自然地为小公主轻柔的拭去额头淌下来的汗水,阿好小鼻子嗅了嗅,咦,一股寒松木的清香还有自己喜欢的海棠香。 “雍幸,这帕子好香啊!” 雍幸看着小公主眨着圆溜溜的大眼一脸欣喜的瞧着自己,看得出公主喜欢这香气,心头不由一软,冷漠的脸上泛着浅浅的笑意,“小姐喜欢吗?” “喜欢喜欢,雍幸,以后也给我熏和你一样的香吧。” 雍幸轻笑道“好,属下以后也给您熏一样的熏香。”这本就是为雍幸的公主殿下准备的,只因你说喜欢梧桐苑的青木海棠香。‘清风逐松去,微雨落海棠’。君若为风卿为雨,青松棣棠相交映。 … 不多时公子兰也从台上走了下来,看着阿好那几随从对这坏丫头嘘寒问暖的样子,嘴角抽了抽,心想简直小题大做,至于吗?! 不就是虚晃了自己一枪,而且还是这狡猾的丫头使诈,故意激怒自己!要不然还不一定鹿死谁手呢!哼哼! 公子兰将手中的宝剑方才交给了下人,这时手中又拿着那把錾金折扇,气定神闲的踱步到阿好四人跟前,不自在的轻咳两下,“咳咳,小丫头今日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怎么说本公子也得先知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吧。” 阿好听闻此言挑眉瞟了他一眼,不客气的说道“干什么,打听清楚了,日后想找我寻仇啊!” 公子兰简直都快被她给气笑了,合着自己在她心里就是这么小肚鸡肠人吗?! “不是,好歹咱们俩也算相识一场,难道小爷我在你这丫头心里就是这么睚眦必报,这么输不起的人吗?!” 阿好眨着圆溜溜的大眼一脸惊奇一瞬不瞬的看着公子兰,好似再说‘你才知道吗’。 公子兰直到现在才刷新了对小丫头气人这本事的认知,合着这人真的能被气死,以前当成笑话听那是没遇见这坏丫头,现在最关键的是她都将自己气的七窍生烟了,而自己呢,到现在竟还对这‘罪魁祸首’的身份一无所知,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过,这丫头不仅骨头硬,那张嘴更硬! 这真的是自己平时积怨太多,天神看不过去了,才派这么个坏丫头来折磨自己的吗! 阿好才不管公子兰心里在想些什么呢,她现在只知道那个‘受气包’一样的少年,此刻还被他的手下死死地按跪在地上呢。做事呢,要有始有终,既然插手管了这麻烦,那就好人做到底吧。 “停停停,那些都不重要,既然你答应了赌约,那现在就履行承诺吧,把那个人放了吧。”阿好用手指了指不远处跪在地上的子木。 公子兰顺着阿好指的方向看去,俊美的脸上浮现一闪而过的阴鸷,但也就是仅此一瞬,听阿好提到子木原本心生不悦,可是又不想给小丫头留下个不守承诺的坏印象,以至于为什么要在意她的感受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要想到坏丫头会讨厌自己,心里就感觉闷闷沉沉的极不舒服。所以就算为了自己可以舒服些今天也不能再计较和那个殷子木的恩恩怨怨,不就是大度一些吗,难道自己还做不到吗?这样坏丫头总不会再说自己小肚鸡肠了吧! 公子兰思索一瞬抬了抬手示意手下放开子木,随后挑眉看看阿好,“怎么样,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小公主看在这家伙还算上道儿的份上,就‘勉为其难’的报一下自己的大名吧,“那你可听好了,本小姐叫阿好,至于家住何方嘛,你不是在王都很有身份么,那你就去自己查去吧。” “哎呀,打了一架本小姐都饿了,就不奉陪喽!~” “小二哥,再给我们这桌上点儿好吃的!” 说着阿好就带着雍幸几个人向自己的座位走去,经过公子兰时没分给他半分眼色,公子兰受不了阿好赤裸裸的无视,只能咬牙切齿的说道“好,阿好吗?本公子记住了,咱们或会有期!——” “我们走!”说罢,公子兰就带着同行的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明月楼。不多时明月楼又恢复原来歌舞升平推杯换盏的氛围了,台上琴声悠扬,香风飘荡,莺啼百转,再不见刀剑的寒光。 第76章 公子木(一) “几位客官,您要的特色小食,小的又都给您上了一份,还有咱明月楼的特色桂花香露,小的也分别给您几位都上了一份。” 阿好几人刚坐下没喝了半盏茶的功夫,小伙计就带着两人端着大盘小盘的风味小食上来了,阿好一看,好家伙都是最贵的,有好几样还是自己刚才没见过的。 “小二哥,这怎么还有好几样我刚才在餐单上都见过的。” 小伙计听闻此言轻笑道,“小姐英姿,方才的比武实在是精彩,我们老板特意吩咐,新上的这些小食给您免单,您可别看这几样小食不起眼,其实这些都是咱们明月楼里的非卖品,小姐您先尝尝。” 伙计一边说着一边将几盘最为精致的小食往阿好眼前推了推。 阿好听伙计说这些东西是他们老板送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二哥,你家老板倒是个妙人,我还头回听因为在店里打了架还能被免单的。” “不过,今日还是多谢你家老板没有怪罪,因为我们扰了你们店的生意,就劳烦小二哥代为转达了。” 伙计连忙摆摆手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小姐这么说不是折煞小的了么,您几位先慢用着,有什么需要您就叫小的,那小的先下去了。” 待伙计三人纷纷退下后,阿好抄起面前的餐筷伸手夹了块儿点心就大口的吃了起来,也不管什么礼仪不礼仪的了,反正阿好现在就只剩一个感觉,那就是饿~。 刚刚和公子兰大战不下两百个回合,中午进肚的那点吃食此时也已经消耗殆尽了,要不是刚刚伙计还在,恐怕吃的一上来自己就忍不住了。 “小姐,您慢点儿吃,小心噎着。”阿奴看着小公主大快朵颐的样子心里不由心疼,和那公子兰打上这一场消耗实在是太大了,公主就算武艺高强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啊,哪里经得住这么大的消耗。 阿好嘴里因为嚼着东西说话含糊不清,但还是不忘招呼他们三人趁热吃东西,“你们也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咳咳…”因为小姑娘吃的着急了些,一个没注意就噎了一口。 还没等她说话雍幸就将斟好的热茶递到了阿好嘴边,一边喂她喝茶一边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动作娴熟自然做的理所应当,一旁的阿奴阿蛮都不免心生一阵无力。 哎,看来以后她们的日子会非常轻松,以至于可以闲到发呆喽,以前怎么没发现这雍幸还有照顾孩子的天分呢?!只要雍幸在她们就无用武之地了,还是静静的享受美食吧。 “小姐,再喝几口,慢慢喝。”雍幸看小公主三下五除二就将一盏茶一饮而尽了,于是怕她没喝够又为她续上一杯。 阿好就着雍幸的手又喝了几口,抬起因为方才咳嗽稍显红扑扑的小脸朝雍幸笑道“雍幸,我喝好了,你别光顾着我,也吃点东西,方才我在台上比武,你肯定担心坏了,来吃些甜食压压惊。” 说罢就夹了好几块儿自己觉得好吃的点心放到雍幸面前的餐盘中,大眼睛一闪闪的示意他快点动筷。 在雍幸心里小公主本就是美好的代名词,而今再看她这般娇俏可爱,心里更是化作一湖春水,如轻舟泛行,淼淼涟漪。 “好,多谢小姐。” 阿好看雍幸修长的手指握着筷子慢条斯理的吃着盘中的糕点,矜贵而文雅说不出来的养眼,哎,这人要是长的好看,就算去做寻常人都会做的事也如同画绢一般,清浅几笔意境深远。 “好吃吗?” 对上阿好明媚的小脸,雍幸就觉得这口中的甜腻远不及心里的清甜醉人,“嗯,好吃。” 雍幸本就是沉默寡言之人,但是眼底所浮现的笑意无不昭示此刻的他确实很开心。 阿好知道他和自己阿兄一样不喜甜食,但是现在看他的神情还是喜欢的嘛,自己就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甜滋滋的东西呢,看来还是自己眼光好,夹的这几样都是他喜欢的。 其实阿好并不知道,只要是她给的,雍幸都会毫不犹疑的接受,甘之如饴,因为偌大的天下于雍幸而言真正喜欢的只有一个她。 … “小姐,再吃点这个……” “呜呜呜,这个也好吃…” “还有这桂花香露也好喝…,小姐这些东西都好好吃,比咱们自己点的要好吃多了,这家老板真是个好人,咱们都打了架还送咱们这么多好吃的。哎,小姐要不下次您还行侠仗义赚吃食吧。” “哎呦,阿奴你怎么又打我,一会儿都敲肿了…” 阿蛮委屈着用手揉被阿奴敲痛的额角,嘴里还抱怨般的小声嘟囔。 一旁的阿奴可不惯着她,一脸严肃的说道“这次的事还不知道怎么跟公子交代呢,你可倒好不仅不劝小姐,还为了口吃食怂恿小姐以身犯险,你说你当不当打!” 阿蛮看着阿奴愤怒的眼神,好像‘噼里啪啦’的直冒火星子,阿蛮缩缩脖子,从心从心,这个时候一定不能顶风作案,别看阿奴平时挺温柔的,可真要是发火自己还真有些头皮发麻,罢了,大英雄也是得能屈能伸嘛。 这么一想心里头舒服了,阿蛮拿起筷子继续干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不和那‘小女子’一般计较。 可谁料这一抬眼就看见一个青衣少年正在他们不远处踌躇的不敢上前,阿蛮认得出这就是公主刚刚救的那个人。 “小姐,小姐。”阿蛮推了推埋头苦吃的阿好,“小姐,你看那人不就是您刚救的那个叫子什么来着,哦,子木,他不就是您刚救的那个子木吗。” 阿好抬头顺着阿蛮说的方向看去,可不是他么,就见少年站在离他们不远处,一脸难色犹豫着不敢靠近,也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在看到阿好看向他时,少年单薄的身躯明显一僵,两只手交叉着有些无措,也不知是不是给自己鼓了气,呆愣片刻,就见少年抬步向阿好他们走来。 第77章 公子木(二) 随着青衣少年踌躇向前越走越近,阿好才算看清这少年的样貌,不过这也怪不得阿好,方才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也难怪不曾注意到他。 这少年虽然单薄但却修长高挑,即便穿着被洗的发白的青衫,却也难掩一股清流之气。 一头青丝仅用木簪束起,仍然俊秀淡雅不显丝毫落遢,如青松一般挺直。 五官精致眉清目秀,不经意看去倒是与殷昭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但也仅仅只是形似,稍微端详一下便能清楚那不同之处了。 这少年有着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当他看向你时总能感觉如春风拂面一般温润如玉,柔情似水,再加上他年少稚嫩的面庞,青涩澄澈的目光,还真是一派谦谦公子的模样。 就当阿好在审视少年的同时,子木也在打量着刚刚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女孩儿,刚刚只是远远的观望一下,要不是亲眼目睹眼前的女孩儿在台上穿行于刀光剑影中的飒爽英姿,单看她如今端坐桌前倾城绝色金尊玉贵的风姿,一定不会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身处王宫早就见过形形色色的佳人贵女,或轻柔曼妙,或端庄淡雅,或妩媚动人,但从未出现过像眼前女孩儿这样骄阳似火,明艳逼人的女子。 尤其是当她执剑而立的那一刻,周遭所有的色彩都尽数褪去,所有的声音都归为寂静,似乎唯有她才是这天地间仅有的色彩仅有的明亮。 阿好也好奇这少年脸皮儿未免也太薄了些,自己一个小姑娘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就能拔刀相救还都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可倒好一个男子汉还磨磨唧唧的,看来还是他们兕国儿郎更称人心意,豪迈爽朗心胸宽广。 不过想想也挺有意思,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有塞外戈壁就有小桥流水,有落日孤烟就有棱窗映月,这样才是天下嘛。 “在下子木,今日多谢小姐相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在下…” “哈哈,你不会是想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吧。” 阿好看这个叫子木的少年明明心里紧张的要命,却还故作淡定的样子,不由心生逗弄之意。 子木一听此言霎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愣看着精致可爱的小姑娘那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声,才明白自己被她捉弄了。明明平生最厌恶别人捉弄自己,但是不知为何,面对这娇俏灵动的小姑娘却讨厌不起来,不仅如此自己的心中还生出些许羞涩和隐秘的欢喜。 阿好一看那少年虽然面容平常但是耳尖却已经泛起了红晕,小公主极力的憋住不让自己笑出声,要不然就凭这少年如此爱害羞,这样明目张胆的笑也太不厚道了。 于是轻咳一声,“我听闻方才那公子兰唤公子四王子,既是殿下那还要恕小女失仪了。” 往日别人喊自己四王子、四殿下无不是恶意的嘲笑和讽刺,自从改换身份以来子木这还是第一次听人如此认真如此纯粹的唤自己,小姑娘清凌凌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就像春日的和风一样温暖。心有所想子木也不复方才一般紧张了,略显苍白的面容也恢复了些许血色,挂着浅浅的笑容,此时的少年倒真像个翩翩少年郎了。 “小姐多虑了,不论如何小姐都是子木的救命恩人,小姐就唤子木便好,无需顾及那些虚礼。” 阿好看着少年行为举止倒也谦恭,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好感。 “那好吧,我就却之不恭了,既然如此子木也无需唤我小姐了,就叫我阿好吧。如果子木不介意话就坐下一起喝杯茶。” 子木没想到小姑娘如此爽快,自己也就不要扭捏了,随即拱手道谢,走到阿好的对面坐下。 “阿奴,给子木看茶。” “是小姐。” 子木端起面前的白玉盏,对着阿好举杯一敬,“今日以茶代酒敬阿好妹妹的救命之恩,子木虚长阿好几岁便以义兄自居,还望阿好莫怨义兄唐突。我先干为敬。” 说罢子木便将盏中之茶一饮而尽,阿好见状也举起面前的杯盏回敬道:“相逢是缘,义兄莫要妄自菲薄,义兄的感谢阿好收下了。” 阿好妹妹客气了,义兄身无长物,初次见面义兄也没有什么可送给阿好的,” 说着子木便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精美的平安扣,“这平安扣是我母亲给我做的,有积福之意,如今我愿将此物赠与阿好,希望阿好平安喜乐一生无虞。” “哦,子木哥哥这是你母亲送给你的,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更何况今天我也是举手之劳,实在不用这样。” 阿好一听这平安扣是他母亲给他做的,心想这更不能要了,君子不夺人之美,更何况长者所赐之物无不蕴藏对后辈珍贵的希冀与祝福,岂可轻易接受别人寓意如此贵重的物件。 子木闻言神情骤变落寞,苦涩一笑,“也是,这普普通通的平安扣的确送阿好有些敷衍了。是我考虑不周了,抱歉。” “不不不,子木哥哥你别这样想,我没有嫌弃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它是你母亲所赠之物太过贵重,我收下有些不合适。” 阿好看着子木落寞的神情心中一刺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总而言之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方才听到阿好的话,子木原本暗淡的目光瞬间就被点亮了,“阿好当真?” 阿好一看他落寞的神情一扫而尽,不由在心里低舒一口气,神色认真的重重点头,“当真,当真!” 子木温和一笑,“那好,阿好就将这平安扣收下吧,也算圆了义兄一个心愿。” “这…好吧,既然是义兄一片心意,那我就收下了,多谢义兄!” “阿好无需与义兄客套,那我给阿好将平安扣挂上?”子木说罢就要起身给小阿好去挂平安扣,可是有人动作更快,一眨眼间原本在子木手里的平安扣就到了雍幸手里,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随之就听见一道如霜似冰的清冷之声。 “这些小事就不麻烦四殿下了,小姐平日这些贴身之事都是由我们这些近身下属来做的。我来为小姐系上吧。” 雍幸此言一出子木脸色一僵,垂眸间眼底浮现一丝暗色,不过只在稍纵即逝之间一闪而过,身边之人都未曾察觉 这世上除了小公主雍幸本就不在意任何人的感受,就算看见子木的神情变化对于雍幸来说也是无关痛痒,只见他一本正经的将平安扣系在小公主的腰间,还无比自然的给小公主整理整理裙摆上的褶皱,眸中的柔色都快要倾泻而出了,连旁人都看得分明,可偏偏当事人却丝毫不知收敛。 第78章 初遇裴阳(一) 阿好摸了摸系在腰间的平安扣,温润的触感一看便知是上好的暖玉,玉扣的边缘已经泛出莹晕的光泽,一看就是主人长期在手间把玩的痕迹,湛清色的丝绦被编织成复杂的藤花垂挂其间,甚是精美,只此便知制作之人的用心和巧思。 “阿好妹妹的下属倒是对主子很是尽心啊,妹妹御下有方实在令人敬佩,可就是,这做下属就得有做下属的自觉,在外面还是得掌握些分寸的,免得失了主家在朋友前的面子,阿好妹妹你说是不是。” 子木端起茶盏抿了口茶,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熟稔的语气,文雅的举止,仿佛他才是和阿好关系亲近的人,三言两语就将身份二字诠释的淋漓精致,就差直接点名道姓的说出来,雍幸只是个下人根本没有资格干涉主人的私事,嘴甜心苦口蜜腹剑,三寸肉舌头四两拨千斤,这样的人惯以弱示人却可蚍蜉撼树。 自从看见这所谓的四王子明目张胆的对着公主大献殷勤,雍幸的心里就十分的不适,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只知道这个人自己很讨厌!比起那个太子更令人厌烦! 还有他的那些话不经意间就给自己和公主划分成不可交融的两个世界,他在提醒自己下人的身份,警告自己不能越界,让公主和自己离心。 想到这雍幸心中的怒火似滚烫的岩浆蓄势待发,桌案下伏于膝间的大手此刻被紧握成拳指节泛白,手骨‘嘎吱’作响,可见雍幸心情的极不平静。 其实此间在座的都非泛泛之辈,阿奴和阿蛮虽说出身暗卫,但是毕竟也在王宫待上了几年,自然也懂得这子木的挑拨之意,是人都会有远近亲疏,雍幸虽是公主半路所收,但是他们几个多日的朝夕相处早就相处出了感情,她们两人皆是护短之人,既然以将雍幸视为自己人,就断没有任旁人欺负的道理! 阿蛮刚要开口,就听公主轻笑出声,“义兄有所不知,雍幸阿奴阿蛮虽说外人面前是我的随从下属,但是私下却是我的兄弟姐妹,在阿好眼中他们是同我家人一样重要的存在,所以这分寸之说自然也就不存在啦。” 好一句‘在外人面前’,一句话就将远近亲疏说的分明,子木俊秀温润的面容出现了一丝龟裂,但是一闪而过就迅速恢复了先前文雅端庄的姿态,仿佛那稍纵即逝的失态不曾发生一般。 继续温润如水的深望着阿好,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水波潋滟,柔情之中却又带了丝宠溺的神色。 “哈哈哈,我就知道阿好妹妹人美心善,待人以诚,哎,义兄真是得了天神的庇佑才得以与阿好相识,今日若是没有阿好,义兄实在不知会落何下场啊!不知阿好家住何方,等以后有机会义兄可以陪伴阿好出门游玩。” 阿好闻言不想多做纠缠,再则自己这身份哪有轻易示人的道理,只好柔声一笑, “义兄客气了,也言重了,习武之人皆有扶危济困的侠肝义胆,今日之事不过举手之劳,更何况义兄已经赠送了如此重要的礼物了,实在不必如此挂怀。 相逢是缘,阿好是外乡人随父兄来此做生意,若是以后有缘自会相见。” 子木心中一顿,但面色如常未有半分异样,“我…” “哎,这不是公子木吗?怎么是来交这个月的曲谱吗?” 子木刚想在和阿好再说些什么,就被一道慵懒磁性的声音打断了,桌上几人寻声看去只见从不远处走来一个面冠如玉的男子,但见他身着青衫翠竹锦袍,玉带束腰勾勒出宽肩窄腰的颀长身材,上好的羊脂白玉簪半束墨发,明明只是个富贵闲人的装束,可是穿在此人身上就像将风情二字披在身上一般。 子木看到来人连忙起身,稍稍拱手语气恭敬,“裴老板,这个月的曲谱在下已经交给忠叔了,其余的新曲子恐怕得等到下次再送来。” 裴阳轻笑随意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道“不妨事不妨事,” 随之眸光不动声色的看向坐在桌前的阿好几人,“这几位是子木新交的朋友吗?怎么,子木不给介绍介绍?” “哦,方才我被公子兰为难,辛亏遇见阿好妹妹,要不然今日子木可是非得遭了那公子兰的毒手不可。” 裴阳闻言眉峰一挑煞有其事的将阿好打量一番,“那这么说这位小妹妹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喽。 方才我才听下人禀报公子兰又来找你麻烦,不料被一个巾帼女英雄给打的落花流水。 我这还想看看是哪位女侠这么厉害,匹马单枪大战公子兰。 就是没想到居然是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妹妹,实在是让人出乎意料啊!” 说着裴阳又向前走了几步到阿好眼前,一脸和善温柔轻笑,不知怎的看着眼前这人自以为十分文雅的笑容,可在阿好看来怎么都不像是个正经人,倒像是个狐狸精,还是个爱臭美的狐狸精! 不过这一切都是阿好的腹诽裴阳并不知情,不过就算裴阳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为了给小丫头留下一个美好的初次见面才好好捯饬一番,就被小丫头一棒子扣上了个狐狸精的称号,他一定会仰天长啸大呼三声冤枉啊! “姑娘年少有为,侠肝义胆,着实令人敬佩,在下裴阳,不知姑娘芳名。”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吃人嘴短’,刚才伙计都说了这儿的老板免单了不少吃食,就伙计送上来的那些东西少说也值寻常人家过上几个月的银钱,既然白吃了人家的东西,现在告诉人家个名字也没什大不了的,还是自己赚了。 阿好心思百转考虑清楚后,娇俏的小脸扬起明媚的笑容,狸奴般的大眼中仿若闪烁着星辰,看着裴阳就好像在看着黄澄澄的金子。 裴阳也被这小姑娘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晕乎,小丫头本就长了副倾城的容貌,再加上这嫣然一笑,就像春风吹入湖心中,碧波之上映彩虹,试问就此情此景这搁谁谁不晕乎啊?! 第79章 初遇裴阳(二) “我叫阿好,阁下就是这明月楼的老板吧,方才听伙计说您给我们赠了许多精致的点心小食,无功而受禄实在惭愧,更何况我们还在这与人起了争执,叨扰之处还望裴老板见谅。” 毕竟自己在人家的地盘上实实在在的打了一架,不过还好只是借了人家的歌舞台用了一下,并没将人家的楼给拆了,这要是自己和公子兰那个疯子一个没控制住,想到这阿好不禁打了个寒噤。 实在是太可怕了,这明月楼就跟拿银子砌的一样,小到桌椅大到摆件就没一样是不值钱的,这要是在自己手里给毁了,他们几个人今天就不用走喽,直接等着让阿兄拿钱来赎人就得了。 裴阳看着这小丫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如画般的小脸像极了秋天的孩儿面一会儿一变,心里不禁好笑,刚开始见她大杀四方的样子只是惊奇于她不同于寻常温婉女儿家的独特,没想到真正接触下来却觉得她更有趣了。 这些年来自己不知见过多少女子,温婉者有之,妩媚者有之,木讷者有之,唯独就是没见过如此灵动鲜活的女孩子,仿佛只是与她相处片刻就可以让所有空寂焦躁的情绪全盘化解,余下的仅剩沁人心脾的轻松愉悦,好像这寂寥的生命也不是这么空虚无趣了。 “哈哈哈,小阿好太见外了,人生百代无知己,相逢就是有缘人,既然如此阿好也别喊什么裴老板了,如果小阿好不嫌弃的话,就喊我一声裴大哥吧!” 说着裴阳毫不见外的坐上了刚才子木坐的位置,将一旁的子木实实在在的忽略了个彻底,自来熟般的和阿好闲聊,几句话就拉近和小公主之间的距离,诙谐轻松却又谈吐文雅让人没由得舒心。 “哎,子木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不是回去还有事吗?有事你就回去,小阿好这有我了,有我在这陪着定不会让小阿好无聊的。快点回去吧。” 于是乎裴阳就这样一本正经的将子木给打发了,这一通操作别说子木了,就连雍幸都呆愣片刻,原本雍幸看他这一脸风骚的模样和自家小公主套近乎是极为不爽的。 但是相较于这家伙,那个子木的确更令人生厌,三句两句就想挑拨自家公主和自己的关系,一看就是狼子野心,看来那公子兰还是欺负他欺负的太少了! 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点都没错! 看在那家伙能将这个惹人厌的子木给轰走的份上,那就勉为其难的看他顺眼点儿,但也就仅此一点儿。 呆愣了片刻子木才反应过来,这才和小姑娘没说几句话,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就让这裴阳给打发走了,虽然心中颇有怨怼但是也不好发作出来,那样只会给阿好留下不好的印象。 只好强压怒火,掩于袖口中的双手紧握成拳,面上依旧带着温润的笑意,当看向阿好时潋滟的眸光更显和煦认真,仿佛真是一位温柔的好哥哥对自家小妹的宠溺与纵容。 “既然这样就麻烦裴公子分神照顾阿好妹妹了。” “哈哈哈,子木这是哪的话,如今阿好也是我的妹妹了,你啊,就赶紧去忙你的吧。”裴阳连头都没抬,就又招呼伙计过来,“小五,去告诉后厨把那几道看家菜做好了呈上来。” “老板,小的,没……没听错吧,那几道菜咱们不是卖吗?” 小伙计困惑的挠了挠头,实在是不明白自个家老板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以前就连相府来人要求给上这几道菜孝敬相爷,可你猜怎么着,自家老板知道了连理都没理这茬,直接就让忠叔给推脱了,这回一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要不就是老板这回是真喝醉了,不然怎么就说开胡话了呢! 裴阳看着伙计这呆头呆脑不太聪明的样子,心想忠叔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净找些个傻里傻气的伙计呢?要不怎么连话都听不懂,还在那愣神呢! “喂喂,怎么你这没喝酒就迷糊了,还愣着干嘛,快去后厨传膳去啊!” 伙计这会儿被老板这么一喊也是一个激灵,心想自己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吗,老板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是有这么句话吗,要想差事干的稳不带眼睛不带嘴。 “哦哦哦,小的马上就去,您稍等。”只见伙计话音刚落就一溜烟的下去了,就像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撵着他一样。 也不怪伙计害怕,这明月楼里上到裴阳下到忠叔就没一个简单地角色。 别看裴阳平日吊儿郎当万事漫不经心的模样,可是就是这样那才最是吓人,他那眼神一冷无喜无怒就跟看物件儿一样看你,看的你浑身上下就跟掉冰窖里似的,你想想这搁谁不害怕?! “哎,子木你怎么还没走,现在外面日头已经落了,再晚些宫门也要落钥了,快回吧。” 裴阳见子木还直愣愣的杵在那,眉宇中已经有了些许不耐。 “好吧,阿好妹妹今天义兄就先走一步了,以后若是有事可以来明月楼和掌柜的说一声,义兄就会知道了。告辞。”子木拱手施了一礼与阿好告别。 阿好见状也起身还礼相送,“义兄慢行,阿好就不送了。” 子木也看出来了这裴阳分明就不打算给自己说话的机会,一门心思的就想给自己撵走,可偏偏自己还没办法跟他计较,毕竟现在这谱写曲谱的活儿还是眼前这个人给自己的,再多的不快也只能忍耐,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 呵呵,这种仰人鼻息瞧人眼色的日子自己真是过够了,过够了! 裴阳看那聒噪的源头终于被自己给赶走了,顿时就感觉耳根子清净了,景致也美了,连周边的空气都变得无比的清新,啊,终于舒服了! 阿好将裴阳的神色看的分明,这裴阳似乎十分不想让子木接触自己,从最开始就看的出,他一直拦着子木的话,不仅如此还一个劲儿的想将其撵走,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按理说他们是旧相识,要是这么讲裴阳不该如此排斥他,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裴阳不希望子木与自己亲近,可是又有些说不通,自己与他们都是初次见面,在此之前从未相识,更何况他们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曾知晓,又谈何相识!这王都之中真是奇人奇事层出不穷啊! 唉!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茅草窝,王都的人和事都太复杂了,让人心情烦躁。 想家了,想阿爹阿娘,还有兕国旷野上自由的空气,明亮的圆月,还有一望无尽的草原。 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念千里之外的阿好呢? 第80章 三餐四季,岁月静好 兕国 月已东升,闪烁的星子如同宝石缀挂天幕,深秋的风卷携着牧草的芳香,清新中却又带着草原中特有的粗犷,仰头望去天间只此一轮月,而月下之人确是天各一方。 此间一处景,地上两方人。 清风若是有思量,烦将相思寄他乡。 月华殿 “阿郁啊,天色渐晚用膳吧,离阿好的生辰还有些时日,先别干了,身体要紧。” 兕仲好不容易提前处理完政务,想着好几日都因为公务繁忙未能陪大妃一起用膳了,谁料自打进了月华殿,大妃就抬眼应了自己一句,转眼又接着缝制手里的衣裙,连个眼神都没分给自己。 自己什么时候魅力下降的这么严重了? 平日里比不上儿女也就罢了,这回俩孩子都不在跟前了,和自己‘争宠’的不存在了,谁料又输给了小阿好的生辰礼? 别国的君侯哪个不是左拥右抱,后宫姬妾争夺君侯恩宠的,可到自己这呢,成了自己和孩子争宠,请求大妃‘垂爱’,可问题是自己还争不过! 这天底下还有像自己一样憋屈的君侯吗?! 兕仲实在无聊又只能坐在一旁干巴巴的看书喝茶打发时间。 这眼瞅着月已东升殿内都燃起烛火了,而自己的大妃呢,还无动于衷心无旁骛的刺绣呢!自己现在都怀疑她现在是不是太想孩子,都拿那件衣裙当成了小阿好的替身。 兕仲无奈的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书简,轻手轻脚的走到软榻前坐在大妃身侧,讨好的笑道“阿郁,别干了,天色暗做针线活对眼睛不好,再说看你太劳累我心疼。” 大妃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嗔怪道“惯会油嘴滑舌,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再说了我这不也是转移转移这烦躁的心绪吗,还不都怪你,把我儿子闺女儿唬走给你当苦力,都这么多日子了又连个音讯都没有,你说我能不烦吗!你说……” 大妃看自己说了这么久都没听身旁那家伙接茬,心里不由恼火,扭头看去,他竟然看着自己走神儿! 其实也不怪兕仲,这大妃本就是倾城绝色,又得岁月格外偏爱,除了相比年轻时的青涩,现在的大妃阿郁倒是更具风韵,那娇媚的容颜愣是半分不曾删减。美人娇嗔如拈花带笑怎不让人心神恍惚。 大妃伸手就照着兕仲腰上狠狠地捏了吧,只可惜效果不佳,这家伙行伍出身是个拼起命来连死都不怕的硬汉,再加上常年习武,他这浑身上下就没一处软乎的地儿! 这不,没掐疼他倒把自己的手硌得生疼。 “哈哈哈,你说你想要掐我就告诉为夫,何须夫人亲自动手啊?为夫自己来不就好了,哪还能伤了自己的手,来为夫给吹吹。” 兕仲执起爱妻的玉手像模像样的捧到嘴边呼气按揉,神情认真要是不知道的看他这样子还以为在做什么正经的大事呢。 大妃阿郁看兕仲这般也是既无奈又甜蜜,眼前这高大威猛的男人是兕国高高在上的君侯,是战场上从尸山血海之中走出的战神。 他在战场对敌人冷酷无情,在朝堂对权贵出手狠辣,世人都说兕国君侯是从地狱走出的修罗,敌人们憎恨他,权贵们惧怕他,而百姓们却爱戴他,可是他却说他之所以用尽全力守护兕国是因为兕国是他的家,而家中还有他毕生所爱的她。 “哎,我夫人的手这么娇嫩,可是不能受伤,要不然为夫可是要心疼的。” “从成婚以来我都不舍的让你做活,可这谁曾想到头来都便宜那小阿好了,小丫头每年都有你给做的新衣,连我都没有。”兕仲一边嘟囔着一边偷瞄大妃的脸色,生怕大妃瞧出来自己小气,连孩子的醋都吃,笑话他幼稚。 大妃心有所感,抬起被兕仲握在手里的玉手,轻抚他的脸颊,看着他风采依旧的面庞,“怎的了,这般年纪了还是像年轻时一样小心眼儿,再者说哪次我要给你做新衣,你不是都不让我做吗?现在怎么倒后账啦。” 兕仲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心里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小心眼,就是不愿意阿郁一天到晚心里只记挂孩子,自己成天在她眼前晃难道还不如远在千里之外的俩孩子吗? “好了,我这也是记挂孩子们,也不知道阿好他们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回来,阿好的生辰就快到了,也不知能不能在她生辰之前回家。” 兕仲拉下大妃的手放到自己的大掌中轻拍安抚,“阿郁,别担心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回来了,虽然这些日子还没收到他们的家书,不过据我估计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朝拜过大王,快要返程了。” “好了,为夫知你担忧,但也不能不顾及身体,听话咱们先用膳,养好精神。” “等小阿好回来你可就得好一段时日不得安生了,哈哈哈…” 大妃想到阿好那皮猴儿般的活泼,等她回来可不是得好一段时日不得安生了,想到这大妃和兕仲相视一眼情不自禁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阿郁笑了,为夫就放心了。”兕仲冲殿外喊了一声,“来人,快点将晚膳呈上来。” “走,夫人为夫伺候你用膳,请!——” 兕仲站起身伸出自己满是粗茧的大手递到大妃眼前,低眉顺眼的样子就好像小厮一般,大妃瞪了他一眼,重重的拍了下他的大手,谁料一下就被兕仲给紧紧攥住了,“夫人莫急咱们先用膳,为夫皮糙肉厚,一会儿让你随便打。” “哼哼!我看你不仅皮糙肉厚,你的脸皮更厚。” “夫人说的对,谢夫人夸奖。” “你说你现在这样赖皮哪还有当年一代战神的风范啊。” “夫人说的对,谢夫人夸奖。” “现在要是那些对家看见你这般样子,一定会惊得目瞪口呆的,合着堂堂杀人不眨眼的战神还懂得耍宝,肯定是假冒的。” “夫人说的对,谢夫人夸奖。” “喂,你就不能换句话吗?” “作为一个合格的丈夫,那就是夫人的话不管说什么都是对的,要错也只能是为夫错了。” “你啊,就贫吧……” 大妃任由兕仲拉着自己,朝外殿走去,三餐四季,一室两人,岁月静好,此生足矣。 第81章 ‘狐狸精\’ 王都 明月楼 “哈哈哈,小阿好你可真是太有趣了,这么说在你们家你哥哥总是替你背锅啊。” 阿好和裴阳坐在一起聊了没一会儿就感觉这个人很是有趣,学识也很渊博,上至古今典籍下至天下各国的风土人情,只有你问不出的,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和他聊天总有一种他乡遇故知,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感觉。 阿好听他调侃自己,没好气儿的瞥了他一眼,“有这么可笑吗?再说了谁人年少不轻狂,你敢说你小时候就没调皮过?” 小丫头还挺记仇,裴阳端起杯盏喝了口茶,无奈淡笑,“小阿好,你啊,还真是个不吃亏的性子,我总算是知道你哥哥为什么对你束手无策了。” “唉,不过你的哥哥一定是很幸福的,要是我也有一个像你一样古灵精怪的妹妹,就算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甘之如饴的。总归是甜蜜的烦恼啊! ” 裴阳将离远处的奶糕端到阿好眼前,“好了,阿好莫要再气了,来尝尝这‘玉露乳香’好不好吃。就当裴哥哥给阿好赔罪了可好?” 小阿好看着像献宝一般笑容满面的裴阳,心里顿时就舒坦了,扬起高傲的小脸,一副‘勉为其难原谅你’的模样,小眼偷偷瞟了一眼他端着的‘玉乳飘香’,轻‘哼’一声,随后果断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儿点心。 “小阿好,怎么样?是不是奶香四溢入口即化?” 阿好咬了一口,眼神一亮,嗯?!好吃! “甜而不腻,软糯可口,好吃!裴大哥,你们明月楼的厨子好厉害,做出来的食物都很好吃,我看你以后就算开酒楼都会生意火爆的。 不过这做奶糕的的牛乳在王都可是不好找,奶牛一般都是在北境草原上才有,难道你们还要到那里去采买吗?” 裴阳又给小公主夹了块儿点心,眉眼含笑还带着些许自豪,“这有什么,只要是这天底下的物件除了天间的月、夏天的雪,只要是大哥想要就没有办不到的。所以说小阿好以后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和裴哥哥说,哥哥一定能帮你办到。” “那就多谢裴大哥了!嘿嘿~” 阿好又吃了块奶糕两腮鼓鼓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似会说话的繁星。 裴阳看她贪吃娇憨的模样着实可爱,无奈的轻笑,“不客气,谁让你是我一见投缘的小阿妹呢?” … “老板,楼上雅阁有客人现在让您过去一趟。” 又过了不多时一个小伙计从楼上下来快步来到裴阳身边轻声回禀。 裴阳闻言眸光一闪淡淡的回了句,‘知道了’,便让伙计下去了。 “裴大哥,有事你就先去忙吧,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今日多谢裴大哥的款待,就不多叨扰了。” 阿好见状也该走了,要不然兕寒也该着急了,自己刚才就看到了暗卫营的几个暗卫已经进了明月楼,估计是阿兄让他们来找自己的,只不过刚才不好直说怕驳了裴阳的面子,现在正好伙计找他有事,自己也就可以顺其自然的离开了。 “既然这样,裴哥哥也就不多留你了。” “忠叔!”裴阳将忠叔唤来,“将这几样点心各包一份新的给阿好带着。” “老板,不用您说,我早就给备好了,这就让小五给拿上来。” 阿好一听裴阳又是给自己免单又是给自己带东西的,实在是不好意思,“裴大哥,这可怎么好意思呢,太让你破费了,这让你还怎么做生意嘛。” “哈哈哈,小阿好不必介怀,你裴哥哥别无所长就只会赚钱,哥哥赚的钱给小妹花,那不是天经地义吗?还是说小阿好不拿我当哥哥?” 裴阳装作一脸受伤的样子,这要是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他是真的伤心难过了,一旁的阿蛮都不禁在心里唾弃裴阳是个狐狸精,惯会演戏博取同情。 这天底下怎么还会有这么闷骚狡诈的男人啊!一看就是爱骗无知少女的花花公子,油嘴滑舌哄人的话张口就来。不行自己可一定要盯好公主,一定不能让这家伙把公主给骗了! 此时的裴阳还不知道自己‘狐狸精’‘花花公子’的名头已经被阿蛮牢牢地扣在他的头上了,真是天降一口好大的锅啊! 以至于多年以后阿蛮还跟防狼一样的防着他,生怕他将小阿好给拐跑了,哎,这叫什么,这就叫加罪莫须有!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 出了明月楼几个藏于身后的暗卫就现身来到公主身边,“小姐,公子让属下们找到小姐后,尽快带小姐回驿站。小姐现在和属下们回去吧。” “我阿兄现在可回去了?” 在东街的拐角处一辆低调的乌木马车隐藏在黑暗中,暗卫一边领着阿好朝马车走,一边恭敬的回复阿好的问话,“回小姐,公子早早就从相府出来了,原本是想来亲自接您回去的,只是,只是在路上出了点小麻烦,一时不能脱身,这才让我们来接您回去。” 阿好听闻此言顿住了脚步,秀眉微蹙,嫣然的海棠面上浮现着隐约的担忧,神情严肃的说道“我阿兄出什么事了,与我明言,不要吞吞吐吐。” 暗卫听出公主的担忧,立马拱手道“小姐,您先不要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公子的马当街撞了人,让围观的百姓给围住了,一时走不开。” “什么!阿兄骑术一流怎么可能撞伤人,再说阿兄的‘旋风’为马中冠首,极通灵性,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这件事肯定有蹊跷!” “小姐,您先别着急,这件事的确不怨公子,属下们在暗处看的分明,的确是那人朝公子的‘旋风’身上撞的,可是那伤者同行的小妇人实在是太能闹了,没一会儿围观的百姓就将公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依着属下看,这就是‘碰瓷儿’。” 阿好身后的阿奴清冷的脸上尽是担忧,“小姐,让阿奴去接应公子吧,这些人分明是故意的,但是对方的用意我们还不曾知晓,恐怕他们会对公子不利啊!” “哦,小姐,公子交代了,直接将您带回驿站就可以,公子说他的事自己可以应付,让您不要担心,安心在驿馆等他就好。” 阿好踌躇了一下,“好吧,事不宜迟我们现在立刻回去,走!带路!” “阿奴,你先别着急,阿兄的本事你是知道的,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阿青,不会吃亏的,咱们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回官驿看看阿兄回来没,然后再从长计议。” 阿好拍了拍阿奴冰凉的手,安慰着她,阿好知道阿奴虽然是三人中最沉稳冷静的人,可是即便如此,但凡是遇到关乎阿兄的事,她就会变得同通常人一样慌乱无措,由爱生忧,由爱生怖,由爱生惧,关心则乱啊! 第82章 醋香四溢 明月楼 “哎呦,你可真是个爱扫兴的木头,我这正和小阿好聊得尽兴呢,就让你给催回来了。”裴阳推开了二楼厢房的雕花大门,一脸戏谑的看着端坐桌前神色悠然自斟自饮的殷昭。 哼!装模作样,别以为他没看到自己推开门的前一瞬那家伙还在屋子里心神不宁的转悠呢。 啧啧,真是想不到堂堂太子殿下居然在人后还有这么烟火气的一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呕心沥血忧国忧民的殷商太子早就成了木胎神像了呢。 “你们不过第一次见面,何时称呼的这么熟稔了?”殷昭听到裴阳对阿好这么亲近的称呼,剑眉微蹙,面无表情的端起面前杯盏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裴阳看出他的不快,尽力憋着笑意,步态轻盈身姿慵懒,走到桌前坐到殷昭身侧,拿起桌上的酒樽为自己斟上一盏桂花香露,优雅的端起玉盏,轻嗅酒香,“哎,这桂花香露果真是好东西,只是闻着就幽香四溢沁人心脾,不过…” 裴阳挑眉轻瞄了身侧的殷昭一眼,见他依旧面无表情如古井无波,裴阳垂眼轻笑,“不过,这次的桂花香露曲放多了些,闻着有些酸涩。” “昭兄,你说是不是?” 殷昭闻言看向裴阳,抬眸间就对上了他那似是而非的目光。 殷昭一直就知道裴阳性情跳脱,以前也没觉得怎样,可是现在就怎么觉得他这个样子十分碍眼呢? 殷昭抽回目光不再去看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心静气,“我看你最近太闲了,这样吧,南方诸国的情报站点还没建立完全,你接下来就去办这件事吧。” ‘噗’,裴阳原本正喝着酒突然间听到殷昭的话,惊得差点将喝进去的酒全都吐出来。 “咳咳,不是吧!殷昭我没想到你这么不禁逗啊!我拿你当兄弟,可你却拿我当劳力!” “至于吗?不就是我跟小阿好关系好吗,你至于这么小气吗? 再说了你在这自己发疯,人家小阿好可是都不知道这楼里有你这号人,就懂得恼羞成怒找我撒气。” 裴阳看着殷昭这欲盖弥彰的样子,其实心里畅快极了,哎呦,这一定是天神显灵了,居然让这岿然不动的万年冰山开了化,真是千古奇谭。 “我看你就是天天在这明月楼里呆的太闲了,要不我再让伯父给你定门亲事,我们毕竟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没关系,没有人选本殿给你介绍,这王都之中多少高门贵女了,本殿一定给你介绍一位温婉大气,端庄守礼的大家闺秀,哦,对了!” “城西那个谁家的……” “停停停!————”裴阳就听殷昭跟个炮仗似的一句接一句说个没完,他每说一句自己的眉头就突突一下,不是,这家伙不是个闷葫芦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的,这要再不拦下,他就快直接将自己给打包送出去了。 此时的裴阳看着殷昭真是恨得牙根痒痒,这家伙还真是知道怎么要挟恐吓自己,还好兄弟呢! 自己到今天才明白原来好兄弟都是用来背刺的! “你至于吗?人家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怎么到你这就全变了,你那八字儿还没一撇呢,这就要把兄弟给卖了。”裴阳又抿了口酒,瞟了眼殷昭,撇了撇嘴自顾自的说道,“这要是真有一天让你抱得美人归,你还不得给我发配三千里。” 此时的裴阳原本一句无心之谈却终将一语成谶,经年之后当身处萧瑟塞外沧桑原野的裴阳回忆往昔的时候,依旧会觉得当年的一切恍如昨日,只不过当初的仙乐绕梁已经不再,余下的只有大漠残阳羌管悠悠,还有旌旗四野战鼓擂云。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了,但此时的殷昭听到裴阳的抱怨倒是没有反驳,而是不置可否的挑眉自饮,“有自知之明就好,不过你别在阿好面前胡言,更不能让她知道你跟我相识。” “还有那个子木,你尽量盯着点儿他。” 裴阳听他提起子木,他不说自己还恰点儿给忘了,“你不说他我还差点儿将他给忘了,不是我说你,那子木不过和小阿好多说了几句话,更何况小阿好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表达一下感谢也是应该的。你可倒好,直接就让我下去将子木逼走,你说你一个堂堂太子怎么就这么点儿肚量呢?出息!” “想赶走他,你可倒是自己去啊?还非得让我去当这个恶人,想本公子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要是因为你给小阿好留下了坏印象,我跟你没完!” 殷昭闻言冷笑一声,“你本来也没什么好形象,温文尔雅?玉树临风?恕我眼拙没看出来,我眼前只有一个穿的花枝招展的花花公子。再说阿好本来欣赏的也不是你这种类型。” “最重要的是谁会对一个风月之地的老板有什么好印象,裴兄实在是多虑了~” 杀人诛心啊!怎么以前没发现这殷昭这么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呢?这些本事用到朝堂上也就罢了,放到朝堂上还能造福百姓,可是用到自己身上这算怎么回事儿,好气啊!可自己偏偏拿他无可奈何,谁让人家是尊贵的太子殿下呢! “哈哈哈,昭兄这就不用你多操心了,毕竟小阿好和我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不比昭兄还得避于这方寸之地,只能偷望神颜以慰相思,要是这么看来,还是我和小阿好的距离更近些,毕竟她在我面前可以畅所欲言无拘无束。相比昭兄我想小阿好应该更愿意于我相交吧?” 裴阳现在虽然无法有力的还击,不过恶趣味的看他黑脸,一定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谁让他无差别攻击自己呢?现在自己纯属自为反击,士可忍孰不可忍,誓与尊严共存亡!自己一个裴家少主难道是不要面子的吗?! 果然不出裴阳意料,殷昭听了他的话果然面色愈加阴沉,就好像心里最惧怕的情境变成现实一样,好像那些自以为的自欺欺人一夕之间尽数被人揭穿,一瞬间皆化为乌有。 第83章 慈母心 只听‘啪’的一声,就见殷昭将手里的白玉杯盏重重的拍在桌上,盏中澄清晶莹的香露随着剧烈的震荡溢出杯外,酒液顺着玉盏的边缘颗颗坠落,在明黄色烛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宝石般的光芒。 “喂喂喂,不至于这点儿玩笑都开不起吧!”裴阳被他这举动也是惊了一下,显然裴阳也是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按理说自己和他也算是少时相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再清楚不过,这家伙除了他的大业就没对什么上过心,更别提因为那些事情影响心绪了。 可是现在他分明是为此动怒了,甚至仅是几句戏言,如果在今日之前,自己或许还会不解好奇那小公主究竟有何过人之处,居然可以扰乱他的心神,不过这一切的疑问都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随风而去,那样耀眼的存在,自然足以让百花失色星月失辉。 “你要是有气也不能拿我的白玉盏撒气!本公子虽说家大业大,但也禁不住这么挥霍吧!” 裴阳又为他满了一盏酒,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不是我说你,你这连面儿都不敢露,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实在不像是殿下的作风啊。不行,兄弟来帮帮殿下?” 殷昭端起玉盏一饮而尽,连看他都没看他,“你还是快管好自己的事吧,我的事你管不了,也帮不了~” “不过,你要真是想帮我,就替我多留心一下公子兰吧。” “公子兰这个人睚眦必报,今日阿好当众落了他的面子,难免他会怀恨在心,施以报复。” “我在宫中不比宫外,恐怕不方便照看她,阿好不多日就要离京归国了,我不希望她有事。” 啧啧啧,这还是殷昭第一次请求自己帮忙,这么个冷心冷情的人一旦开窍居然能为一个人思虑的这么周全,情之一字威力真有这么大吗? 自己长这么大从不知道这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神奇的东西会让人魂牵梦绕牵肠挂肚。 “好,好,好!谨遵殿下口谕,草民一定会照办的。殿下可还满意?” 殷昭轻笑,“尚可!” 裴阳看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是求人办事儿的态度吗?!着实有些欠扁! 可是谁让人家身份压在那呢,唉!‘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自己现在就是个白牌。 莫生气莫生气,还好自己今天找到了那家伙的软肋,大不了以后去找小阿好给那个狂妄自大的家伙添添堵,哼!就不信还治不了你了! … 王宫 苍芜苑 深秋的夜晚冷风萧瑟,落叶纷飞,无形在萧索中多了几分悲凉。殷都的王宫各大主殿随着夜幕降临纷纷点起明亮的烛火,从远处望去衬托在夜色之中的王宫更显神秘而华贵。 子木紧赶慢赶终于在王宫落钥之前进了宫门,秋风阵阵带着丝丝凉意,子木路过三座主殿,他知道那是属于大王,王后和太子的殿宇,此时的大殿中所有的烛火尽数被点亮,灯火辉煌气势恢宏,在夜幕之中的殿宇仿佛闪耀着金光,无声的宣誓着主人的权势与尊贵。 呵,尊贵吗?确实如此,自古以来尊贵与卑贱本就是水火不容的两个词,而站在这两方的人也注定是割裂于两方天地,如同两条平行线永远也产生不了交集,今年的秋天要比往年更冷一些,可是自己的心却要比严冬的寒潭还要彻骨。 子木收回目光紧握双拳,很快夜色就将他的身影紧紧地包裹起来,唯有头顶的明月发出莹白的光晕在他的身上似隐似现,而投射在地上的身影也随着背离了明月升起的方向而越拉越长,直至整个身影都扭曲的不成样子,随着他一步步走向荒无人烟寸草不生的地方。 有时候世界真的很奇妙,明明身处同一个世界,同一种环境,却有天差地别的景象共生,并且毫不违和,甚至总可以理所应当的把它当做最原始的模样。 就像天地初始本是一片混沌,盘古以斧开辟天地,方有日月,江河,流岚,清风,而后万物现,天地伊始便有黑白,美丑,善恶,这些都是天地与生俱来的本源,是万物幻化的初始,虽然极端但确是这世间最真实的样子。 就像无比辉煌的王宫之中有繁花似锦姹紫嫣然,就必然有落叶成堆枯木荒芜,子木带着一身霜寒推开了红漆斑驳破旧不堪的木门,‘吱呀——’木门太过破旧,发出宛如年迈老者一般的叹息声。 随着木门的开启,室内的缕缕柔光从门缝之间倾泻而出,渐渐汇聚成由光影铺就的河流。虽然是荧荧之光但是此刻于子木来说,却足以融化他一身的寒霜。 坐于桌前迎着微弱烛光穿针引线的温婉妇人,听到开门声抬头望去,待看到子木的身影渐渐清晰的出现在眼前时,原本苍白憔悴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慈爱欢喜的笑容,这样倒是让病色清减几分。 “木儿,你回来了!” 子木看母亲又在灯下缝补衣物,赶忙上前,“母亲,不是和您说了吗,不要再如此劳累了,您的身体本就不好,应当好好将养。” “赚钱的事有儿子,您就不要再接这些活计了,那些宫人本就给不了多少银钱,还让您白白耗费一双眼睛。” “您啊,就听儿的,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子木将母亲的针线篮放到一边,又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轻轻打开,露出三只还冒着热气的馅儿包,子木轻笑将馅儿包推到母亲面前,“儿子今天领了银钱,回来的路上看有一家新开的包子店,排队的人特别多,儿想着也买些回来给母亲尝尝鲜,这才回来的有些晚了,让母亲担心了。” 虞氏听到儿子这番说辞再看儿子面色与平时无异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知子莫若母,自己的孩子性子内敛,报喜不报忧,自己生怕他在外受了欺负不肯和自己说,“母亲见你这么晚还未回来,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你在外面遇到什么事。” 子木看着昏黄的烛光下母亲温婉的面庞,心里异常的安心,就像漂泊无依的扁舟有了停靠的港湾宁静致远一片安详。 子木用那只未受伤的手轻柔的为母亲将几缕散落在耳际的碎发挽在耳后,“母亲,放心!儿子在外面有分寸,不会惹祸的,儿子知道家中还有老娘永远为我留着烛光,等我回家。” 子木看母亲的眼角已经隐约闪烁着泪光,因着不想看母亲落泪伤身,子木赶紧转移话题,故作轻松的和母亲调笑,“母亲,现在与其感伤还不如把精力放在包子上,这可是儿子揣在怀里走了一路带回来的,您看还热呢?” 子木从里面拿了一个包子递给母亲,“来,母亲快趁热吃。” 虞氏知道儿子不想让自己伤心,明明还是个孩子却要整日背负着沉重的心事,让自己如何不心疼,可是虞氏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拖累了儿子,自己不能再闷闷不乐让儿子徒增烦恼了。 虞氏慈爱的摸了摸儿子还有些青涩的面庞,接过子木手里的包子,笑了笑,“好,娘的子木长大了,懂得照顾娘了,真好。” 虞氏又从里面拿出一个包子,递到子木手里柔声说道“来,木儿,咱们一起吃。” 母亲的声音永远这么轻柔,就像是春风拂面一般温暖,“好,一起吃。” 昏暗微弱的烛光下,萧瑟破败的院落中,却有世间至真至纯的人间真情,破旧的窗棂上映射着模糊的身影,但仍然依稀可以听到从那荒芜的院落中温馨的谈笑声。 第84章 秋后算账 官驿 梧桐苑 “将军,您别着急,暗卫们这时还未回来,想必已经找到公主了。” 阿青看将军自打回来就在梧桐苑的院子里来回来去的踱步,已近初冬连夜晚的风都变得有丝彻骨,将军刚从战场上回来,身上的旧伤未愈禁不住再多受风寒,可是将军现在分明浑然不觉,一颗心全系在公主身上。 虽然阿青嘴里劝着兕寒不要担心,其实他的心里也不免牵挂小公主,暗卫都找去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么个音讯,看来这些暗卫的追踪能力又下降了,等回去就把他们丢回暗卫营回炉重造! 唉!~公主呦,您快回来吧!再不回来将军的身体就要顶不住了。 等阿青再看向兕寒时就见他已经走到了眼前,兕寒眉头紧锁担忧之情溢于言表,“阿青,暗卫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将军,暗卫做事您就放心吧,如果他们没有找到公主,就会第一时间回来禀报的,小公主是得天神眷顾的人,肯定会安然无恙的。” 阿青看着兕寒因为长时间立于霜寒之中脸色有些苍白,“倒是您应当保重身体,您才下战场不久,身上的旧伤未愈,实在不宜久立寒风之中,你还是到屋里等着,这里有属下,只要有公主的消息属下一定立即禀报将军。” 兕寒轻笑出声,随即用手拍拍他的肩膀,“咱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不都挺过来了吗?我的身体没有这么娇弱,这点儿旧伤不算什么。” “不过就是这个小阿好实在是让我头疼,调皮,捣乱,爱闯祸。说她吧,她比你的理由还多。罚她吧,她一和你赖皮撒娇你又不忍心。你是说又说不得,罚又罚不得,我现在也不知道到底该拿那丫头怎么办了。” 阿青听着兕寒对小公主的怨怼,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瞬间就忍住了,轻咳一声,“将军,公主毕竟还是个孩子,有时调皮些情有可原,再说您也舍不得罚她啊,哪次不是这样,就算是大妃想要罚她,您也只会帮她遮掩,帮她收拾残局。” “哈哈哈,唉!”兕寒无奈的摇头,“没想到我能让敌人闻风丧胆,可是偏偏就败给这小丫头了。你不知道,那丫头从出生就胆子大,小小的一团,连眼睛还没睁开呢,就敢掐我的脸,最可恶的是,她一边掐着一边还笑。” “我自小就不爱笑,整日就板着一张脸,同龄的孩子都害怕我,不敢和我亲近,唯独这丫头从落生就敢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整天就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你乱转,磨着你带她出去玩,在外面走累了得让你抱着走,看见好吃的好玩的就走不动道。” “唉!就这丫头的‘恶行’就算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啊!” 阿青看着将军虽说嘴上说着公主的不是,但是那眼里的笑意与宠溺是掩饰不住的,如果说将军是一座冰山,那这座冰山却将自己仅有的温暖尽数都给了公主,其实这种世间至真至纯的亲情真的令人羡慕,而对于君侯之家,这种感情更是弥足珍贵,没有利用,没有算计,没有虚伪,唯有真心。 “阿兄!!~” 一声如百灵鸟般的清脆之声打断的阿青的思绪,只见身披碧水兰汀色披风的小公主像一阵风一般朝兕寒跑了过来,纵身一跃跳到了兕寒的身上,还好兕寒手疾眼快的稳稳接住了她。 兕寒双臂紧绷心里有些后怕要是自己没接住岂不是要摔着她,抱着她的手不由又紧了紧,“你个皮猴儿,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就这样直直扑过来,要是我没接住摔着你怎么办。” 虽然嘴里埋怨着,但是兕寒还是空出一只手替小阿好紧紧披风,摸了摸她身上的衣服,兕寒眉头微皱,夜深雾寒小丫头穿的还是太少了,下次出去还得嘱咐阿奴多给小丫头带着几件衣服。 一个没注意一抹柔软的触感如羽毛般落入眉间,“阿兄,不要皱眉。” 小阿好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替他舒展眉峰,嘴里还念念有词,“我的阿兄长得这般好看,不应该皱眉,应该时常笑笑。” 说着就用两只小手轻扯兕寒的两腮做成微笑的样子,兕寒也不打断她,就由着小姑娘在自己的脸上作乱。 “你看这样多好看!哈哈哈~”阿好十分满意自己的‘作品’,自己家‘大冰山’就应该开朗些,要不然整日老气横秋的,多浪费这天生的盛世美颜。 兕寒看她搞怪的样子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呢,而且还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小妹妹。 许是受到她的感染,兕寒看着怀里的她也不由的笑了起来,连同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暖和起来。 但是温情过后便是秋后算账,这点兕寒可是没忘,自己凄风苦雨在冰冷的官驿苦苦等待这丫头回来,三言两语就把今天的事给揭篇儿了,那是不可能的! “小丫头,别和你哥我在这打马虎眼!今天一天去哪疯玩了?嗯?给我从实招来,不然的话…嗯哼!”兕寒捏了捏阿好的小鼻子,皮笑肉不笑的威胁道。 “嘿嘿,阿兄最好了!才不会对阿好狠心的。”阿好双手搂着兕寒的脖子讨好般的蹭蹭他的俊脸,随之大眼一转,“再说阿好也没有疯玩嘛,不过就是带着阿奴,阿蛮,雍幸他们去东街逛了逛。” 阿好一直盯着兕寒的脸色,看他依旧似笑非笑的看自己,显然是没有相信,阿好连忙伸出一只小胖手朝他发誓,“真的阿兄,阿好没骗你,我们今天就只去了东街,没有去其他地方。”明月楼不就在东街吗,除了东街没去其他地方,这话说的没毛病! 兕寒一眼就瞧出这丫头的小心思,她从小就擅长诡辩,就是朝中的那些文臣恐怕都没这丫头巧舌如簧,能言善辩。 要不是自己了解她,就只瞧她这眨着水灵灵的大眼,一脸真诚信誓旦旦的样子,就还真相信她了,不过这招小丫头使的次数太多现在对自己已经没用了! 第85章 愿将此心付瑶琴 “小丫头,别和我转移话题,老实交代,今天到底去哪了,我让暗卫早早就去找你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阿好一听兕寒这话就知道今天左右也躲不过去了,所以干脆也不挣扎了,小脑袋无精打采的一耷拉,小声的嗫喏,“就去了两个楼。” 兕寒一时间没听明白这小丫头说的是个什么意思,“两个楼?两个楼是什么意思?” 阿好抬起脑袋看了眼兕寒,“就是今天我带着他们三个人去了一 个飘香楼,一个…呃,一个明月楼。”阿好越说心里越没根,越说心越虚,说到明月楼时如果不仔细听根本轻不可闻,就像小奶猫的叫声似的。 阿好自己知道单单去明月楼这一项,阿兄都不一定不生气,一会儿再知道今天自己还和这的世家公子打了一架,就算他再纵着自己,估计也少不了一通教训了。 唉~没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兕寒看着怀里打蔫儿的小丫头,心生无奈,还不错,还知道自己犯错了,这就是进步啊!和这丫头相处就是不能着急,要不然等到最后受伤的还是你,“你啊,别想着隐瞒,跟我进去给我一件一件的说清楚。如有隐瞒,哼哼~” 听到兕寒没有说完的话,再配上他似笑非笑的脸色,阿好不由得感觉天气更冷了,今天自己好像拔了老虎的须子,有点可怕~ 只见兕寒抱着阿好转身就朝栖凤台上走去,阿好扭头朝阿蛮阿奴使眼色,企图串供,可谁料还没对上暗号,就被兕寒的大手拍了下屁股,耳边阴涔涔的声音响起,“阿奴,阿蛮,雍幸,你们三个先回去,等着陪公主一起领罚。” 阿蛮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又同时对着阿好表示了一个‘爱莫能助,自取多福’的表情。 对不住了公主,在将军和公主的选项中,他们只能无条件服从将军安排。 阿好眼见局势失控,却无能为力,心中悲戚横生,只能任由兕寒一步一步带着自己朝栖凤台走去,看着身后阿蛮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最后化作圆圆的光点消失不见。 … 金桂阁 “阿兰,这件怎么样?” “好看,碧青色衬您白皙。” “公主,您穿哪件都好看,就不要再试了吧。” 此刻的金桂阁灯火通明内殿的衣架上挂满了各色的衣裙,连床榻上都被铺满了,要不是知道这是井方的居所,还以为是进了成衣铺呢。 明天就是和太子约定同游画舫的日子了,井方将从井国带来的衣裙全都翻找出来,一件一件比照,但是挑来挑去也没个准主意。 原本阿兰还兴致勃勃的陪着,可是谁成想井方这一挑就是两个时辰,将带来的衣服也全都翻找出来了,愣是没了主意,也不知到底选哪件了。 这不,阿兰就在一旁点着瞌睡附和着井方,心底期盼着公主快点结束这折磨人的试装。 “这件颜色还可以,就是领口太低了,你说太子殿下会不会嫌我不够端庄。” 井方现在身上穿着的就是这件碧青色的衣裙,锦衣罗裙轻纱曳地,广袖飘扬,金丝暗绣玉带束腰,周边垂挂正红色流苏,里面配上喜上枝头的绣纹抹胸,这番装扮青纯之中略显风情,步态翩然媚骨天成,好一个水乡佳人。 “公主,您就不要再犹豫了,就这件吧,这些衣服里面不会有比这件更好看的了。而且这还是大妃送您的生辰礼。” 阿兰一听公主还在犹豫,顿时也不瞌睡了,精神也来了,赶紧拦下公主不要再试其他的衣服了,再试下去她就要累的撑不住了! 井方又看了看身上的衣裙,点了点头,“好看是好看,不过我就怕他嫌我轻浮。” “哎呦,公主,不会的不会的,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殿下看到您盛装打扮,一定会心生欢喜,眼前一亮的,又怎么会嫌弃您。” “是吗?可我…” “公主,井堂大人来看您,现在外面等候。” 还未等井方说完,乳娘就急匆匆的进来禀报。 “哦,堂哥来了!乳娘快让堂哥进来。” “是,公主。” 井方一听井堂来看自己,心里欢喜,他两人自幼就在一起玩,关系要好,其实这次来王都面君,原本用不着他亲自来的,可是当知道自己要来,他便亲自请缨充当使者,陪同自己一起面君。 这一路上路途遥远舟车劳顿,要是没有他细心照料,自己恐怕到了王都也是要大病一场的。 所以当听说井堂来看她,井方还是很开心的,终于能和他说说话了,这些日子别看他们同住金桂阁但是几乎碰不上面,他似乎很忙,具体忙些什么井方也不清楚,也许是父亲交代他的事吧,井方自己想。 不多时,乳娘就带着井堂走了进来,今日许是晚间了,井堂并未穿井国的朝服,而是穿了一件便装,靛蓝色的云纹锦袍,领口是暗金竹纹,深色的衣饰更显他身材颀长,头戴白玉冠,隐约间流露着矜贵之气。此时的他倒是少了平日老成刻板,凸显了几分少年公子的潇洒。 井方眉眼弯弯轻笑的迎上前去,“井大人,今日是哪阵风将您给吹来了?” 井堂听出她的调笑之意,不动声色的将视线从她身上收了回来,浅浅一笑,“这几日太忙,没顾上你,这不今天偶然得了一件簪子,看着配你,就给你送来了,你先看看喜欢吗?” 说着井堂就从袖中取出一只雕花木盒递到井方面前,井方笑意岑岑的接了过来,“总让堂哥破费,我都要过意不去了。” “不破费,喜欢就好。”因为是你就可以。井堂在心里默默地回应,不过井方定然是听不到的。 “来打开看看,喜欢吗。”井堂眼神微闪催促着井方打开木盒,掩饰着心里的失神。 井方应了声‘好’,随后就打开了手中精致的木盒,盒盖轻轻被推开,就看里面的宝石玉钗静静的躺在木盒之中,犹如美人慢慢被揭开了神秘的面纱,这只白玉钗通体莹白如雪,没有一丝微瑕,鬼斧神工一体合成,可见其珍贵,在钗的顶端有各色宝石坠嵌成蝴蝶状的钗头,做工精美栩栩如生振翅而飞。玉钗设计制作之巧思,堪见用心。 第86章 此间月下两番景 “哇!公主这只钗真漂亮!” 阿兰看着那勾勒的栩栩如生的蝴蝶就像是活过来一样。 “公主,这只钗很衬您这件轻纱罗裙。” 井方自然看出这只钗的精美之处,心有所动,“真的吗?那阿兰帮我戴上瞧瞧。” 阿兰笑着应了声‘好’,接过井方手中的玉钗,要为井方戴上,可无奈阿兰比井方矮上一节,实在是不方便,阿兰刚要让井方坐在梳妆台前,就听井堂清冷开口,“我来吧。” 顺手就接过阿兰手里的钗子,慢慢靠近井方,井堂高挑的身躯渐渐遮住了殿内投射在井方身上的烛光,取而代之是慢慢放大的黑影,黯淡的氛围下,感官的敏锐被极具放大,不为外人知晓的情感就像花廊下攀岩而上的藤萝,紧紧缠绕难舍难分。 井堂将玉钗簪于云髻墨发间,很美,井堂想象过她戴上后的样子,只是没想到竟然如此相称,活灵活现的蝴蝶被美色所迷,终是醉落花蕊深处。 “堂哥,怎么样,我戴着它好看吗?” 井方娇羞出声唤回井堂的思绪,井堂眸光微闪强行将目光从井方身上拽了回来,垂眸一瞬,再抬眼,眼神中的执拗已经褪去,又恢复往日的和煦清雅。 克制着后退一步,不让她感到不适,仿佛刚才的旖旎只是一瞬间的幻觉。 井堂温和轻笑的看着井方,“很好看,”井堂怕她误会觉得自己敷衍,紧接着又说道,“这只簪子在你身上才是相得益彰。” 井方看着堂哥紧抿薄唇神色紧张,好像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禁失笑,“‘噗呲’,堂哥莫要紧张,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再说堂哥的礼物我很喜欢。” 井堂看着井方娇俏的模样,闪着星光的眼睛,心里似有暖流流经百骸,冲淡了心里的恐慌和不安。 “公主,大人送的簪子时机正好,明日您与太子出游,不妨就戴上这蝴蝶钗,肯定能让太子一见难忘。” 井方听闻阿兰的话顿时羞红了脸,嗔怪道“阿兰!你这丫头到底在说什么呢,姑娘家家的也不羞得慌。” 虽然嘴上责怪着,但是井方眼底的喜色却是怎么都藏不住的,此时的井方已经沉浸于明日要见到太子的巨大喜悦当中,全然忽略了身侧井堂冰冷的神色和那僵直的身体。 好一会儿井堂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略带苦涩的开口,“公主,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也早些歇息。” 随后转而又向阿兰吩咐道“阿兰,好生伺候公主歇息。” “是,阿兰遵命。”阿兰向井堂施了个礼应声道。 井堂点了下头,又嘱咐井方几句关于明日出游要注意的事,便告辞离去。 走出井方的内殿,井堂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悲伤,温润的眼眸也没了往日的神采,永远挺拔如同松柏的脊背仿佛一瞬间也佝偻几分,行走在萧瑟的宫道上,凛冽的寒风拍打着面若冠玉的脸庞,使原本红润的脸色也变得苍白,慢步行于月下,莹白的光泽洒在苑中的桂树上,投射出点点斑驳,宛如美人垂泪,珠落玉盘。 庭间的桂树枝枝相连叶叶相复,而月下的孤旅却是孑然一身顾影自怜。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 那边风霜弥漫,这边热火朝天,一轮明月,两番景象,此时阿好端坐案前,小身板挺得直直的,毕恭毕敬的将一盏热腾腾的香茶放到兕寒面前,讨好的笑道“阿兄,天气寒冷,你又在外面久站,来喝杯热茶去去寒。” 兕寒抬眼看了一眼嬉皮笑脸的小丫头,面无表情的端起桌上的热茶,悠悠然抿了口,冰冷的说道“热了,怎么,想烫着我?” 阿好一听赶紧讨好的说“热了?没事没事,我给阿兄兑点凉水。” “怎么着?又想让我闹肚子,哦~ 这样我就没工夫再盯着你了,是吧?!” 听着兕寒咄咄逼人的话,阿好心里气的直冒火,但是也无可奈何,毕竟谁让自己理亏呢,他生气自己也能够理解。 罢了!小女子能屈能伸,这点儿不痛快算不了什么。 调整好心态,阿好依旧笑脸嘻嘻的看着兕寒,“阿兄~ 别生气了,阿好知道今天做的不对,阿好再也不敢了,好不好,你阴阳怪气的说话,阿好听着不好受。” 兕寒本来是不愿就这样轻拿轻放的饶过这丫头,毕竟再纵容下去还不知道她将来要再闯出什么祸来,今天她在明月楼的一举一动暗卫都已经尽数汇报给自己了,她到现在还没有和自己坦白,从进了大殿她就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其他,她是不是真认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还学得在外面和人打架?要是再纵容下去,她是不是还要翻天啊! 明明打算好好晾晾她的,可是看她耷拉着脑袋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就是有多大的气也难以对她发作。唉,说不得,怨不得,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兕寒深吸一口气,看向阿好,对她招招手,“过来,坐我身边来。” 话音刚落,就看有些打蔫儿的小姑娘,立刻来了精神,麻溜儿的就来到兕寒的身边坐下,一双大眼偷瞄着兕寒的脸色,带了份小心翼翼,其实心里想的却是‘我就说嘛,阿兄肯定不忍心对自己发火的,这不刚冷落自己没一会儿,就绷不下去了,嘿嘿~’。 还没等她回神就听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再给你一次机会,老实交代,今天都干了什么?” 阿好马上就要开口,就被兕寒拦住了,“好好说,机会只此一次,三思而行。” 兕寒伸出一根手指比了比,眼神深邃的看向阿好,仿佛可在片刻间就拆透她的伪装。 阿好被他明晃晃的威胁,压制的半晌说不出话来,轻笑一声干脆摆烂,“想必暗卫已经将明月楼中发生的事都告知阿兄了吧。” “告诉了,但是我更想听阿好亲口告诉我,今日发生了什么,而不是从别人口中转述的。阿好可明白?” 阿好垂下头叹了口气,“唉,阿好不是有意瞒你,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兕寒端起杯盏又喝了口茶。 “那好吧,阿兄且听我细细道来。” 第87章 凤鸾殿 “事情就是这样 ,我本不想惹事的,实在是那公子兰欺人太甚,我…我才不得已为之的。”阿好心累的将前因后果交代完全,耷拉着小脑袋缩着小身子宛如团成了个团儿,凄风苦雨好不苍凉。 “说完了?” 阿好艰难的点了点头,“阿兄,我把今天的事已经全都告诉你了,保证没有一点隐瞒。” 兕寒看她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到底是下不了狠心,轻叹一声,“阿好还记得出门前答应的事吗?” “记得,不能闯祸…”阿好小声嗫喏着,声音轻不可闻。 兕寒摇了摇头,“你可知道这王都看似繁花似锦实则是暗流涌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今日你贸然出手,就难免有人借此大做文章,到时候牵扯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而是整个兕国。” 阿好抬头看了眼兕寒,用手拉了拉他的袖子,“阿兄说的我不是没考虑,可是事有轻重缓急,见死不救,我,实在是做不到。” “阿兄,如果今天你也在场的话,定然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此刻阿好看向兕寒的目光平静之中透着坚定,“阿兄,你一直教导我,要有一颗济世之心,如果人人惜身,都不肯仗义执言出手相救,那这天下岂不是乌烟瘴气混沌一片。今日我不救人,来日何人救我。推己及人啊,阿兄。” “阿好知道今天的事做的欠考虑,但是我不后悔,”阿好深吸一口气,“阿兄要是惩罚,我没有异议,不过,就是罚,也罚的轻点…” 兕寒看她前面还说的大义凛然,后面就泄了气,也不知道刚刚的勇气跑去哪了? “好了,木已成舟,覆水难收,你打也打了,现在多说无用。”兕寒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原本清冷的语气还有一丝不经意的紧张,“有没有受伤?” 阿好闻言欣喜的看向兕寒,她就说嘛,阿兄还是舍不得自己受委屈的,这不,虽然现在还是一脸冷漠生人勿近的模样,但是阿好就是看的出,此时他已经没那么生气了,只不过还是拉不下面子来,有些别扭。 不过没关系,现在的状态就已经很不错了,阿好已经清楚了现在只再给他递上个梯子,恐怕他也就消了气了。 阿好赶忙往兕寒身边蹭蹭,试探着抱住了他的胳膊,娇俏的笑笑,“阿兄莫忘我的武艺可是你一手调教的,准确的说,是深得兕国大将军的真传!” 兕寒不由失笑,“唉,真拿你没办法。” “不过,今日除了救了那个四王子,就没有其他特殊的事发生了吗?” 阿好微皱秀眉又仔细的思索一下今天发生的事,除此之外还真没有其他特殊的事发生。 “阿兄,除了救人这件事应该没有什么特殊的事发生,不过倒是遇见两个有意思的人。” 兕寒锋眉微挑,“什么人?” “哦,一个是飘香楼的敬川先生,还有一个是明月楼的老板裴老板。” “敬川先生的事回头我再和阿兄说,但是这明月楼倒是有些,呃,有些奇怪。” 要不是兕寒问起来,阿好差点儿都快要把正事给忘了。 “哦,有何奇怪?”兕寒倒想看看这小丫头还能有什么重大发现。 “阿兄,你记得咱们兕国的主街上有一个广寒阁吗?我怀疑这明月楼和广寒阁关系密切,不,确切的说这两处是一脉同宗,他们的背后之人应该是同一个人。” 兕寒本是当做小公主的一句调笑之言,可谁想阿好说出的话却不得不让他重视起来,广寒阁是什么地方自己当然清楚,当时还未出征之前,他就注意到这广寒阁的古怪之处,本想一探究竟,只不过前线敌情来得太快,自己分身乏术只先将事搁置,就连兕侯都未曾告知。 现在听了阿好的话,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的雏形,只不过还有待证实,兕寒随即正色道“阿好,将你看到的细细说来,记住不要有遗漏。” 阿好点了点头,看着兕寒的神情阿好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猜错,这两处地方必然有所牵连。 … 王宫 凤鸾殿 在王宫的正南方伫立着一座极为华美的宫殿,即便是百花凋零的时节,这座宫殿内依旧是百花竞艳馨香满园,恢弘的大殿金碧辉煌,正中央的牌匾上书,龙飞凤舞笔走龙蛇的錾金大字凤-鸾-殿。 大殿的庭院中还有用白玉铺砌的鱼池,各色的金鱼摇曳穿行,在月色的映衬下折射出五彩的粼粼波光。 虽然月已东升但是凤鸾殿中此刻却是灯火辉煌,透过精美的雕花门窗,可以隐约看到一个女子隔窗眺望。 “王后,天色不早了,大王今天应该不过来了,你还是先用膳吧。” 直到在殿中伺候的侍女出声提醒,那凭窗远眺的女子才转过身来,轻声笑了笑,“你再将饭菜拿下去温一遍,再多等一会儿。” 王后轻移莲步月白的曳地长裙在殿内烛光的照射下闪烁着莹润的光泽,衬的那女子更加出尘,可能是岁月更加偏爱美人吧,岁月也未曾薄待她半分,再配上那独属于王后的头饰钗环更是锦上添花,衬的美人在灯下熠熠生辉。 “大王,这几日政务繁忙,时常顾不上用膳。长此以往身体岂不是都要熬垮了,他也不年轻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一旁的侍女笑着答道“王后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每次同着王上表现得冷冰冰的,等到王上走了又忍不住记挂。” 王后被个小丫头说中心事即便是过了含羞带笑的年纪,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羞恁,白皙的脸上一阵红晕,有些羞恼的说道“莲心,你现在是越发没规矩了,竟连我都敢调侃了,该罚。” 这叫莲心的侍女听的出王后并没有真的生气,自然心里也并不怕王后责罚,但是还是讨好着连忙认错,“王后恕罪,奴婢哪敢调笑王后啊,奴婢只是给王后说说几句笑谈,给王后宽宽心罢了。” “王后人美心善,又怎会忍心体罚奴婢呢?” “你啊,就仗着能哄我开心,才这么有恃无恐,也罢,谁让你是我的开心果呢。” 王后看着和自己耍赖的小丫头,无奈的笑了笑,心想幸亏身边还有这么个开心果,要不然这空寂的大殿该有多么冷清啊。 第88章 别有幽愁暗恨生 “王后,奴婢按揉的力道可还合适?” 莲心细心的为王后轻柔按肩,声音如莺啼婉转语气轻缓不紧不慢,听着就让人心情愉悦十分放松,王后美眸微闭许是莲心的按摩手法力道适中,原本紧绷的身体这会儿都彻底放松下来了,从红唇中不时溢出几声舒适的感喟。 “嗯,你这丫头按摩的手法愈发好了。” “唉,还是你贴心,不像昭儿,一天到晚见不着个人,自从上次来这儿匆匆吃了顿饭,也得有一月余未再来看看本宫了。” 王后提起殷昭心里不免有些不快,一时之间也没了刚才的兴致,拍拍莲心手背示意她可以停下来不必继续按摩了。 莲心从五岁的时候就被家里买到宫中为奴,十年来早就练出阿谀逢迎察言观色的好本事,不然也不可能在短短三年间就得了王后的重用,成为凤鸾殿中的掌事大宫女。 心知此时王后心里烦闷,莲心从善如流的从桌案上取过茶盏,为王后斟上提前烹好的香茶,白玉盏中的茶汤泛着氤氲的热气,色泽澄澈的茶汤透过莹白如雪的玉盏发出朦胧唯美的光泽。 王后端起玉盏,凑近鼻尖轻嗅茶香,果然如香烟袅袅沁人心脾。 “莲心,你这煮茶的手艺愈发精进了,可是私下里下了功夫?” 莲心娇羞一笑,“王后,莫要打趣奴婢了,能够得王后喜欢,是奴婢的福气。奴婢本不聪明,只是为了能好好伺候王后,平日里多练练,勤能补拙罢了。” 莲心瞧着王后面色愉悦,心思微转,脸上笑的愈发明媚,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向王后时满眼都是孺慕之情,让人不经意间就生出怜爱之心。 “王后,不然,奴婢明日去东宫请太子殿下来凤鸾殿用午膳。太子前朝政务繁忙一直也不得休息,也难怪好久不曾来凤鸾殿了。” 莲心一边轻声劝慰,一边不经意的偷偷打量王后的脸色,发觉她面色无常没有生出不悦之色,才敢继续说下去。 “这样,明日奴婢去将殿下请来,一方面是叙叙母子之情,再则大王这些日子劳心国事,也是不得休息,正好明日也将大王请来,一家人一起吃顿饭,说说家常。” “您看这样可好?” 王后听着莲心的这番话有些心动,是啊,好久没有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了,自从大王登基就醉心于朝政,夫妻之间的情分就更有些远了,要是当年没发生那件事,是不是现在就不会是这样。 世上最难做的事就是劝人放下,放下,说的容易,可是又有几个人真正能做到啊。心里插着一根刺,即便拔掉也是会在心底留下一块永远也无法抹去的伤疤。 自己常常劝自己,这天底下的男子没有几个没犯过错,世家后院哪个不是群芳满园。他已经做的够好了,从理智上自己不应该一直捏着那件事不放,应当原谅那些如噩梦一般的过去。可是,每当自己面对他时,就又会不自觉地想起他带给自己的心如刀割。 看着他只会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他给自己所有的美好皆是一场幻梦,只要是梦就有终将醒来的一天。有时自己十分的恨他,恨他为什么要给自己编织那样令人沉醉不愿醒来的美梦,让自己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又恨他亲手戳破一切,让自己强行清醒过来,原来自己和那些高门贵妇没什么两样。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一切只是上苍和自己开的一个玩笑罢了。 莲心发觉出王后当提起大王时神情有些低落,一时间也不敢继续说下去,生怕惹了王后不快,别看王后温婉端庄,其实这些都是假象罢了,看看苍芜苑那位就知道了,再怎么说也是王子生母,可是愣活得比起下人都不如,要说这里面没有王后的手笔,反正自己是不相信的。 这世间最毒莫过妇人心,其实一点都没错,都说女子如水,男子如山,水随山绕,殊不知滴水穿石的道理,男人使用刀枪杀敌,可是女人则不然,三言两语便可伏尸百万,言笑晏晏便可血流成河。 不多时,一个宫女从殿外进来手里托着一只木盘。 “启禀王后,大王差人来,说今日政务太忙,恐怕没有时间陪王后用膳了,让王后不必等他。” “大王还让人送来使臣进贡的礼单,大王说先紧着王后挑选。” 王后听到大王不来了,心里难免不悦,就连声音都低沉不少,“呈上来吧。” “诺!”宫女将手中的礼单递到王后面前。 王后伸出纤纤玉手接过礼单,打开随意的看了几眼,轻笑一声便不再看了。 “你去告诉大王,礼单我收了,就说我说的,让他保重身体。没有什么事便下去吧。” 王后说话时语气轻柔,但是跪在下首的宫女就是莫名的感觉王后此刻心情很不好,但是这也不是他们下人们该管的。 “诺!奴婢告退。” 等宫人下去了,王后疲惫的揉揉额角,“莲心,再给本宫揉揉头,本宫的头又疼了。” 莲心娇声应了句,就为王后按摩头部,缓解头疼,其实莲心之所以能平步青云在如此短的时间就得了王后的青睐,这也和王后的头疼有关,王后自打年轻时患上了头疾,时有发作,药石无医,唯有按摩才可稍作缓解,自打试过莲心的按摩十分受用,以至于王后也就愈发依赖莲心的照料了。 “王后,可好些了。” “嗯,好多了,莲心啊,你的心思,本宫清楚,昭儿大了,身边也是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正在王后身后按摩的莲心听闻此言心里一颤,连手下都停顿了一下。 王后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继续,“怎么了吓着了?你不必担心,本宫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 ” 王后轻笑,“年少慕艾,谁人都是从青春年少走过来的,每次你看昭儿的娇羞之色是骗不了人的。” 莲心眉头紧锁,心里止不住的担忧,她本以为自己将心事藏得很好,可谁承想自己苦心积虑隐藏的心事就被王后这么直接的就说出来了,就像一时间就将人扒了个体无完肤,不留半分遮挡,难堪至极。 第89章 暗流涌动 莲心强稳心神不让自己表现出丝毫的不对,她入宫十年,王后与大王之间的龃龉,自己多少还是知道些的,王后一直对这四王子的生母耿耿于怀,王后最反感的就是那些妄图攀龙附凤的宫人,所以对于身边下人的要求也是极高的。 自己从来到这凤鸾殿就一直谨小慎微,兢兢业业的扮演好解语花的角色,至于那点自己对于太子不为人知的隐秘心思,更是小心翼翼的守着,不敢泄露分毫,就连平时和自己交好的姐妹都不曾知晓,王后又是从何看出的? 是试探?还是敲打?现在莲心的脑子混沌一片,实在是理不清头绪,更不知道此时此刻当作何反应,王后的手段别人不明白,自己还能不清楚吗?毕竟有些事里面还有自己的手笔。 王后越是平淡无波,她心底越是发沉,手心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了,脊背也因为极度的紧张挺得笔直,一念地狱,一念天堂,自己的生死皆在王后的一念之间,此时的莲心就像是在等待审判的囚徒,在水深火热的悬崖上来回的拉扯,不得挣脱。 “好了,你紧张什么,本宫又没怪你。” 正当莲心心理濒临崩溃时王后开口了,只见王后拍了拍自己的身侧,“坐到本宫身边来。” “是” 待莲心坐好后,就听王后清凌的声音传入耳来,“都和你说了,本宫并未生气,毕竟昭儿文武双全,高大俊美,女儿家春心萌动也是正常。” “这三年,你在本宫身边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本宫很是满意,所以…” 王后牵过莲心的手,一脸温柔的说道“所以本宫希望你能入东宫替我照顾太子。你可答应?” 莲心猛然抬头一脸震惊的看着王后,喉咙好像被堵上了,久久没有找回自己的声音,再有城府毕竟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显然今晚听到的东西已经超过了她原本的想象。 莲心震惊过后便是巨大的喜悦袭过心头,她现在已经觉得自己身处云端,有些飘飘然。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是否真实,还是自己的臆想,这是自己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怎会不愿意。 原本还以为自己和那个人是天差地别,要想走到他的身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谁曾想竟有峰回路转的一天。王后竟将登天的梯子递到自己的眼前,不管王后意欲何为,一身的荣辱皆在此一搏,自己怎么可能放弃。 莲心稳住了心神,下定了决心,柔美一笑,“王后对奴婢有知遇之恩,自从奴婢来到凤鸾殿王后娘娘待奴婢如至亲,现在不管王后需要奴婢做什么,奴婢绝无怨言。”说罢,莲心便对王后俯首一拜。 王后眸光微闪,转而又挂上了温婉得体的笑容,“好好,来快起来吧。” 莲心被王后虚扶起身,一脸孺慕的看着王后,仿佛王后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王后爱怜的抚了抚莲心的墨发,“既然你已经同意了,那明日就去东宫将太子请来,就说本宫让他来此共用晚膳,顺便和他说明此事。你看如何?” 莲心本就长得不俗,要不然也不会心怀凌云之志了,此刻本就娇俏的面庞因为羞涩更是浮上了红霞,“谨遵王后懿旨,莲心定不负王后的栽培。” 王后拍拍她的手,连连点头,“自打你进这凤鸾殿,本宫就知道你是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 莲心不好意思娇嗔的唤了声‘王后’,便害羞的低下了头,沉浸在自己幻想的而甜蜜中,自然也就错过了王后浮于眼底意味不明的眼神。 … 官驿 栖凤台 明亮的烛火在秋风的浮动下时隐时现,忽明忽暗。原本端坐案前的俊美男子不知何时起身,此刻正在宽敞明亮的大殿内来回踱步。 “阿兄,你不要走来走去的,晃的我眼晕。”阿好看着在大殿内踱步的兕寒心生无奈,她也不知道自己都已经将全部的事情和盘托出毫无保留了,怎么他看起来不见轻松,反而更愁了。 唉,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要在自己看来这男人要是计较起来也不承多让,同样是心机深沉,难以揣摩啊! 兕寒看了一眼无精打采坐在那的小团子,走了过去,“阿好,从明天起到咱们离开王都之前,你都不可以再擅自离开官驿,除非有我陪你。” 阿好一听这话立马就精神了,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控诉兕寒的恶行,“阿兄,你不会是想把我给关起来吧?!” “不是关你,是不允许你擅自出行,除非有我陪同。” “阿好,如今局势扑朔迷离,王都的水太深了,我们不得不小心谨慎,今天的一桩桩一件件要说是偶然恐怕只有三岁孩子才会相信。” “我们的身份会让我们在王都处处掣肘,而且敌在暗我在明,如果稍有不慎那就是腹背受敌满盘皆输啊!” “所以阿好,越是这种情况不明的时候,越是不能任性,我们必须保证风平浪静安然无恙的回家。你能明白阿兄的意思吗?” 阿好抬眸看向兕寒,看到兕寒脸上少有的焦虑之色,重重的点了点头,“阿兄,阿好明白,你放心吧,孰轻孰重我能拎得清,不会拿兕国的安危,阿兄的安危开玩笑的。” 不知想到什么阿好面露难色,兕寒走到她的身边坐了下来,“怎么了,有什么事还不能和阿兄说?” 阿好看向兕寒对上他鼓励的眼神,“阿兄,你还记得我刚刚和你说的那个敬川先生吗?” 兕寒稍一回想,记起这不就是阿好刚说的飘香楼那个乐师吗? “记得,飘香楼的乐师。他怎么了?” 阿好拉过兕寒的胳膊,“阿兄,他的女儿得了重病,是寒热症,王都之中没有人能够医治此症,这种病只有祭司伯伯才会医治,所以我想帮帮他们。” 兕寒思索一瞬,看向阿好,“阿好为何执着于此。此人又为何非帮不可?” “也许是直觉,我总觉得应当帮他们,再说那人绝非泛泛之辈,而且是位懂得知恩图报的端方君子,阿兄是惜才之人,要是见到他应当也是愿意他的。” 兕寒看向妹妹写满坚定的小脸,就知道她已经打定主意了,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自己最是了解,既然如此又有自己跟着,看看又有何妨。 兕寒考虑清楚后,摸摸阿好的小脑袋,“好,这件事阿兄答应了,但你要答应我,到时候必须一切都听我的。” 阿好兴高采烈的一把就搂住了兕寒的脖子,冲他伸出一只小手做保证,“阿兄,你放心,我保证不捣乱,一切都听兕大将军号令!” 兕寒看着她嬉笑的样子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啊!真是拿你没办法…” 第90章 照花妆镜台 清晨,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如蝉翼般的薄雾宛若纱帐似有似无的遮挡着花廊下的姹紫嫣红,晶莹的朝露做美人垂泪状坠入心房,晨曦乍现正是一天的好时光,原本是万籁寂静的时节,而此刻的金桂阁却是热闹非凡。 官驿 金桂阁 “阿兰,这腮红是不是擦得太重了?还有这眉也画的不太自然。” 井方拿着棱花镜端详自己的妆容,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太过紧张的原因,总觉得自己的妆容不尽人意,画浅了太过寡淡显得索然无味,画的太重又怕不够端庄娴静显得妖艳轻浮。一时间竟真有些拿不定主意。 阿兰看着公主这打天刚亮就起身梳妆,这一打扮就是一个时辰,而且就单单一个妆面就翻来覆去的画了不下四五遍,阿兰也是一阵心累,实在不清楚自家公主到底是怎么了,只要是碰上和太子沾边的事,公主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总是患得患失。 说实在的,自己有些心疼对待感情这样小心翼翼的公主,井国的公主殿下本来就应该像那花廊之中的娇花一样肆意的开放,怎会像如今一般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唉,深陷情爱当中的人,果然都会变得面目全非,阿兰想到这心里不禁打了个寒噤, 难怪乳娘总是明里暗里的劝公主不要耽溺于太子殿下,现在自己总算是清楚一些了。 “公主,刚刚的妆面就已经很美了,多一分明艳少一分寡淡,恰到好处。太子见了一定会心生欢喜的,更何况,您不是还有礼物要送给太子殿下吗?”阿兰一脸狡黠的看着井方。 井方听出了她的揶揄,羞恼的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越发大胆了,竟敢调笑起我来了。”说罢就伸手捏捏她肉肉的圆脸,引得阿兰连连求饶,实在不得已,为了躲避井方的‘魔爪’阿兰看了眼殿外的天色,连忙搬出太子转移话题,“太子殿下那日差人来说,辰时前来接公主同游画舫,现在已近卯时,阿兰先去给您传膳吧。” 果不其然,井方闻言放下手中的棱花镜,若有所思的考虑一瞬,“阿兰,你去和乳娘说一下,一会儿多备些早膳,样式多备些有井国特色的,殿下大清早就从东宫来恐怕还未用膳。” “我瞧他那日还是很喜欢井国美食的,这次就多准备些。” 阿兰心里不由腹诽,公主这现在都学会睁眼说瞎话了,从哪看出来太子喜欢井国美食了,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那天的饭菜人家太子只是一样就吃了几口,这还是咱们公主一个劲儿给人家布菜,人家为了自家公主的面子才夹了几口。 唉,只不过这些话自己可是不敢同着公主说出来的,做人难,做一个忠心耿耿的下人就是难上加难,不仅要照顾主子衣食住行,还要顾及主子的面子,最难的还要学会一本正经的说谎话。 就在阿兰在心里默念心如止水时,乳娘从殿外裹挟着清冽的寒风走了进来,看到井方已经换好了衣服端坐于梳妆台前,心里有些惊讶,“公主,您怎么这么早就打扮好了,老奴还说进来帮您梳妆呢。” 井方朝乳娘笑了笑,“乳娘,您年纪大了,这些活儿有阿兰就好。” “公主这是哪的话,老奴就是替公主梳一辈子的妆也是没有怨言的。”乳娘笑着就接过阿兰手里的螺子黛,轻轻几笔就将井方的两弯新月跃然花间。 “咦,乳娘你是怎么做到的,刚才我画了几遍都画不出眉似远山的感觉,可你轻轻几笔就画出来了,乳娘你好厉害!”井方欣喜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果然比刚才还要美上几分。 乳娘又拿起台上的篦梳为井方重新挽发,“公主,今日外出游玩,本就是件轻松的事,不适合太过隆重,老奴为您挽一个少女髻,清新脱俗俏皮活泼。”乳娘的技术极好,只见说话的功夫,如墨般的乌发在乳娘的手里上下翻飞,不多时一个完美的发髻就梳好了。 乳娘的这番操作连一旁的阿兰都被惊得目瞪口呆,“乳,乳娘,你也太厉害了吧!这么快就重新梳好了?” “我跟公主坐这一个时辰都还没打扮好呢。”阿兰越说越泄气,和乳娘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手脚不勤啊! 谁料为井方重新上妆的乳娘听到阿兰的话,看了她一眼笑道,“好了,别泄气,你这个年纪做成这样就已经不错了,没必要和我比较,我在宫中待了都快半辈子了,你这才到哪啊。” 随后又过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妥妥的芙蓉面就映入镜中了。 “乳娘,镜中的人真的是我吗?我有这么美吗?”井方难以置信看着镜中的自己,竟然美得让自己都快要有些不认识了。明明是相同的五官可是经乳娘一番装扮竟有种改换门庭的感觉。 “乳娘,我决定了,今后我要拜你为师,哦不不不,你现在就是我师父!”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今天短短半个时辰间所发生的事简直完全颠覆了阿兰的认知,她以前虽然知道乳娘是大妃的掌事嬷嬷,也知道当年大妃出嫁的妆容就是出自乳娘之手,据说当年大妃出嫁的样子堪比神妃仙子,前来祝贺的各国贵宾无不羡慕井侯能够有此艳福。 当时知道时还没觉得这上妆之术有多么神奇,再神也不能化腐朽为神奇吧,可是今日一见才知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天底下竟然真有如此巧夺天工的技艺。 乳娘看阿兰中规中矩的向她行拜师礼,不由得笑出声来,“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奋了?平日里最喜欢耍懒的就是你,怎的今日转性了?” 阿兰‘噌’的一下子就坐到了乳娘身边,扬起肉肉的圆脸讨好的笑道“乳娘,这还不是你一直深藏不露嘛,要是早知道您有这等本事,我不早就拜您为师了嘛,再说这不也是为了公主,省的和今天一样起个大早赶个晚集。”阿兰说着也觉得不好意思,小脸羞得通红,倒像涂了胭脂似的,煞是可爱。 逗得乳娘和井方对视一眼也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 第91章 清风明月逐流水 栖凤台 同一个清晨,同一片蓝天,那边忙忙碌碌,这边凄风苦雨,一样的时辰,人家井方正满面春光翘首以待心上的情郎,再看看咱们阿好在干什么呢,对,你猜的没错,小团子正在为自己昨日的‘英雄’救‘美’接受‘惩罚’呢。 只不过这‘惩罚’却掺杂着极大的水分,只见初升的红日已经披上了金色的外衣,散发着逐渐明亮而温暖的光芒,深秋的清晨原本有些凛冽,但是渐渐东升的太阳倒是让这份凛冽也有了温柔的理由。 栖凤台大殿外面,一个粉嫩的身影正潇洒的摆出一个剑势,单脚独立做平沙秋雁状,眼神犀利英姿飒爽,剑锋直指前方,当然如果抛开她只能一动不动的维持这一个姿势的情况下,还真是极为养眼的。 半盏茶过去了,一盏茶过去了,原本还在眼前的太阳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头顶,泛着寒光的宝剑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发着别样的光芒,只见本应该纹丝不动的宝剑,这时就像流连于花丛中的蝴蝶轻扇着翅膀,而它身上散落的光芒就像夜幕中的星子一样,一瞬一瞬的泛着星光。 “公主,属下给您擦擦汗吧,您脸上都是汗,身上的衣裙也都湿透了。”雍幸看着小公主汗流浃背的样子,心疼的不得了,可恨自己不能代公主受过,也不禁对兕寒多有怨怼,公主还是他亲妹妹呢,怎么能如此狠心的惩罚她呢? 再说公主都已经认错了,还不依不饶,当真是冷血无情,难怪人们都叫他玉面阎罗,哼!活该人家都怕他! “雍幸,昨天我阿兄怎么罚的你们三个?” 雍幸闻言朝阿好轻松地笑笑,“公主您多虑了,将军就只是小有惩戒,不算什么,您就别担心了。” 其实昨天晚上他们就受了罚,一人三十杖刑,寻常人十杖便可皮开肉绽,三十杖便是去了半条命,即便阿蛮阿奴是习武之人,生生受完这三十杖今早也是得在床上休养不能下床,雍幸别看是个男子早上下床时也着实摔了个结实。 虽然他不说,但是阿好看的出来,今天他的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一看就伤的不轻,阿兄这个人别看他平日里对自己百般纵容,但是对于下属要求的可是极其严格,他手中的下属里有几个没受过惩罚的?就连跟他最久的阿青也没少被他罚过。 唉~看来我不伤害伯仁,伯仁却因我惨遭毒手,终究是自己的过错,倒是让他们跟着受过了。 “公主,您就别操心我们了,我们皮糙肉厚经得住磋磨,倒是您从清早到现在已经在这罚了半个时辰了,属下先给您擦擦脸上的汗,省的一会儿汗水进了眼不舒服。” 雍幸说着就自然地用汗帕轻轻拭去阿好脸上淌下的汗水,此时阿好已经保持这一个姿势站了半个时辰了,原本白皙的小脸爬满了红晕,额角的鬓发也已经被源源不断的汗水浸湿了,紧紧地贴在脸颊两侧,樱红的双唇被贝齿紧紧咬住一时间竟也失了血色。 雍幸看在眼里没由得心疼,但是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雍幸,你,你别担心,再有半个时辰,就,就好了。” 阿好现在体力已经消耗了大半,手上的力气也要消耗殆尽了,剑身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立在地上的小腿也有些脱力的打颤,可即便是这样,阿好还是不住地安慰雍幸,不想让他担心,只是原本明媚的笑容现在却有说不出的牵强。 “公主,您别太勉强自己,如果坚持不住一定要停下来,千万不可伤着自己。”雍幸又用汗帕轻手轻脚的擦拭着根本擦不净的汗珠。 “你要是担心我,就,就和我说说话,让我分分神,这样也好让我余下的半个时辰好过些。” “只不过,就让你受累了,你身上的伤怎么重,也没好好休养,就让你还陪着我继续受罚,实在对不住。” 雍幸轻笑出声,心想他的小公主怎么能这么可爱这么美好呢,明明自己还受着惩罚,却还在担心自己这个鄙贱下人的安危,这样的公主殿下真的越发令自己着迷了,始于处心积虑的算计,却终于不由自主间所交付的真心。 … 东宫 今日清晨的东宫尤为清静,没有往来于宫道上呈递奏报的宫人,只有几个内侍有条不紊的在宫中负责洒扫庭院,修建花木。 秋风吹起树上掉下的落叶,其间还伴随几声似有似无的鸟啼,东宫的殿内服侍殷昭的掌宫内监,端着几套便服请殷昭挑选。 殷昭看着眼前的衣饰一套比一套精致,不由皱眉心生不耐。 下首的掌宫内监也是个人精,偷眼一瞄就看出太子心里的不快,“殿下,大王吩咐让您重视这次出游,所以奴才斗胆就给您挑选了几件应景的便装,供您挑选。” 果不其然,掌宫内监此话一出,殷昭虽有不快但也生生按下。殷昭心里冷嘲一声,自己现在连穿衣居然也要让人安排了,还真是活得越来越像裴阳说的傀儡木偶了。 殷昭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几件衣服,也不知道是不是赌气,就见他随手一指中间的一件玄色便装,漫不经心的说道“就那件吧。” 掌宫内监眼皮一跳,心想殿下这和人家公主出游,这么多好看的不选,还偏偏选个玄色的衣服,人家姑娘家的能欢喜吗? 唉,这都不是自己该管的事,又不是自己找媳妇,太子可比大王吓人的多,触了殿下的霉头可是吃不了得兜着走,掌宫内监心里想的再多但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唉~向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那是谁都不能得罪,谁也都得罪不起,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 尽管知道太子不快,可是该说的还是得说啊,掌宫内监低眉顺眼的赶紧说道“殿下,辰时您要去官驿去接井国公主,现在时辰正好,奴才先为您更衣吧。” 要是掌宫内监不提醒,殷昭还真忘记一会儿要去官驿接井方,虽然不耐但还是听了他的安排,“来吧,为本殿更衣。” “诺!”掌宫内监手捧衣物引着殷昭向内殿走去。 第92章 天间星辰何与共 官驿 栖凤台 “公主,时辰到了。”雍幸抬头看了眼头上的太阳,知道已经一个时辰了,赶紧出声提醒阿好。 ‘啪嗒’一声阿好手中的剑应声落地,随着娇小的身躯晃动一瞬险些摔倒,幸好雍幸就在她身侧,一双大手一把就把阿好揽入怀中,随之就听清冷得声音中带着一丝隐忍的担忧。 “公主,小心!” 阿好因为身体一时脱力幸亏有雍幸及时扶住自己,才不至于直直摔在地上。阿好索性就全心的依靠在雍幸单薄但却结实安心的怀抱中,脱力般的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道“雍,雍幸,还,还好你扶住了我。”阿好拍了拍雍幸抱着自己的手臂。 雍幸一边搂着阿好的腰,让她将自己全部的重量都压在自己的身上,一边用手中的汗帕怜惜的为阿好擦拭着那怎么也流不完的汗珠。 这时小公主的衣裙早就湿透了,一头乌发也已经湿哒哒的贴在后背上,就像是一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小猫,一身疲惫好不可怜。 “咳咳!”不多时,就听两人身后一阵咳嗽声幽幽传来。 两人闻声回头,只见一袭青衫的兕寒从殿内走了出来,墨发披肩迎风而动,总有一番说不出的潇洒,一双如炬慧眼落在雍幸搂着阿好腰间的大手上,好一通打量,如果眼神可以化作实质的话,毫不意外,此时雍幸的手恐怕早就被万剑刺穿了! 但是人家阿好可是丝毫都不在意自己与雍幸此时的姿势有何不妥,小丫头如今看到自己阿兄只感觉心中万千委屈顿时就涌上了心头,小脸一皱,呜呜咽咽的哽咽声从喉咙溢出。 “阿兄~”如同小猫用自己娇嫩的小爪子在心间猝不及防的挠了一下,如此娇态饶是冷心冷情的兕寒,也不禁为她心生怜爱,兕寒最受不了自家小妹跟个霜打的花骨朵一样,于是也顾不得心里对雍幸的不满了,抬脚快步向阿好走去。 雍幸不是没发觉将军眼神之中的不悦,但是他已经用尽全身的力量,去克制自己对于公主的依恋之情了,忍得自己心口发疼,眼眶酸涩。 雍幸自知现在不可惹恼将军,如果将军一气之下不让自己再见公主…不!自己一定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让自己在得到阳光后又被无情的打入暗无天日的深渊,那还不如从来不曾遇见,既然上天让她将自己拉出沼泽,用温和悦耳的声音向自己描绘来日的美好繁华,那么自己就只会紧紧抓住她的手绝不放开。 千回百转一瞬间,雍幸自然的收回揽在阿好腰间的大手,转而扶着阿好的手臂,替她撑着力帮她站稳,恭敬的垂眸对兕寒道“将军,公主是站的时间太长了,身上有些脱力了,方才差点整个人摔在地上。” 寥寥几句说的坦荡无比,再说一听阿好险些摔着,兕寒哪里还顾得上方才对雍幸举止上的那点不快,现在眼里只有对小丫头的担忧与心疼。 兕寒一把就将小阿好抱在怀里,看着阿好满脸是汗尽是狼狈的样子,锋眉紧皱心疼不已。 “阿好,和阿兄说可是伤着了?” 阿好听着兕寒的声音轻柔的不像样,还有那满眼尽是担忧的神色,自己现在不知怎的突然间好想哭,刚才那些原本有些迟钝的伤痛,现在竟然再也无法压制了,全都化作喷薄而出的泪水,说句‘泪如泉涌’再恰当不过了。 “呜呜呜~阿兄~,阿好疼!呜呜呜~”小公主一边失声痛哭一边还不忘控诉兕寒的‘恶行’。 兕寒一看这场景顿时也是傻了眼,小丫头从小到大调皮捣蛋皮实得很,在他的记忆里小丫头很少哭泣,就算习武受伤也就是眼眶红一下,没过一会儿也就抛在脑后了,就更别提哭的如此伤心了。 兕寒心里也是一阵慌乱,别看咱们兕大将军上马杀敌连眼都不眨一下,但只要一碰到和这小丫头沾边的事,照样同普通少年一样不知所措。 这不小团子一哭,咱们兕大将军就只剩下手忙脚乱的给怀里的人擦眼泪,轻声细语的哄劝着,“好了,好了,丫头不哭了,跟阿兄说哪疼,阿兄看看可是伤着了。” “呜呜呜~阿兄坏!呃…罚我这么久,一个时辰!一动不动,剑还不能落地!” “我,我手都抬不起来了,呃…浑身都疼!呜呜~” 阿好就这样打着嗝边哭边控诉着,还抬起自己没有知觉的小胳膊递到兕寒眼前,一脸幽怨的看着他,向他展示‘暴行’的罪证! 兕寒被小丫头这水汪汪的大眼这么看着心里也是一阵没由得心慌,于是一手抱着小团子,另一只手赶紧给丫头揉捏递到自己眼前的小胳膊,“没事的,就是脱力了,阿兄给你好好捏捏,一会儿就好了。” 阿好看着屈尊降贵的兕大将军,小心翼翼的给自己轻柔的按摩,心里的那点儿委屈和难受也就随风而逝了,还别说,兕大将军手法还真好,这么一会就不难受了,酸涩和疲累也全然消失,甚至舒服的想哼哼出声。 兕寒一看小姑娘一脸享受的样子,乖巧的窝在自己怀里,兕寒心里顿时一片柔软,轻笑着将小公主又抱紧几分,“公主殿下,这下不疼了吧?” 阿好其实心里早就不气了,但是看他这般讨好的模样,要是一下子就被他哄好了岂不是太没面子了!于是别别扭扭的‘哼哼’两下,下巴一抬,还不时用眼睛偷瞄兕寒的脸色。 兕寒被她这番欲盖弥彰的模样逗得朗声大笑,“哈哈哈,我就说嘛,我兕国的小公主一定是最勇敢的姑娘,怎么会连这点苦都吃不了?是不是,小公主?” 阿好看着骤然放大的俊脸,一副调侃的模样看着自己,阿好于是伸出小手恶趣味的将兕寒那张帅气得人神共愤的脸反复搓揉来回蹂躏,看着因为挤压变得有些变形的俊脸,阿好开心的笑出声来。 “怎么样,不气了吧?小丫头也就是你敢欺负到我头上来,好了好了,快收了神通吧~哈哈哈~别动了,一会儿再摔着你…”兕寒被小丫头作乱般的手作弄的连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可是小丫头还浑然不知自己有多过分一般,不仅不收敛还挠他的痒,弄得兕寒不得不将小丫头更抱紧了些。 雍幸看着和兕寒嬉笑的阿好,耳畔是她银铃般的笑声,眼前是她搞怪般的笑脸,真好,能够这么近的看着自己天幕下的星辰,此生还有什么遗憾呢? 第93章 车辙留痕 王都北街的官道上马蹄声‘哒哒’作响,声音清脆且整齐有序,四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趾高气扬在官道上悠然轻快的向官驿走去,漆亮的乌木车厢低调中带着似有似无的矜贵。 ‘驾’坐于马车外驾车的侍卫霖有一下没一下的驾车前行,身侧的另一个侍卫风看他这不着急的劲儿,心里好一阵焦急,实在憋不住,开了口“不是,我说你这什么时候成了蜗牛了,学会爬行了?” 霖充耳不闻,依旧按着自己刚才的速度前行,连半分眼神都没分给他,彻彻底底将他给无视了。 “不是,我跟你说话呢,”风用手推了推身侧的霖,一边小心的回了回头看看车厢的殷昭,压低了声音对霖说道“咱殿下还要去接井国公主,你赶车这么慢,小心惹了殿下不快!” 霖听到风的话后,这次总算没再无视于他,只是嫌弃的瞥了他一眼,“你不会真认为,咱们殿下心花怒放迫不及待吧?” 风疑惑的看向霖,“难道不是吗?” 精明的眼睛闪了又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脸坏笑的凑近了霖,又小心的回头看看车厢,也不知道隔着厚重的乌木车门他能看到什么?这样子哪里还像个东宫的护卫,分明就像个小贼。 霖实在忍受不了他这神神叨叨的样子,幽幽开口,“这乌木马车本就是为了方便殿下外出处理政务特制的,隔音极好,想说什么就说吧,殿下听不见。” “哎,你这木头不拆我台你难受啊,我这不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嘛,喂,不过一会儿接的那个井国公主据说可是井国第一美人啊,我就不信咱们殿下会无动于衷?” “估计,现在这是故作镇定,实际啊~ 那心里…” “妄议主上,是要受罚的。”霖面无表表情的看着风,打断了他原本想要说下去的话。 风兴致恹恹的收回自己探出去的脖子,小声的嘟囔了句“没意思,哼!我还不想跟你这个木头废话呢。”说罢又撒气般的将根儿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哼着不成曲调的小曲儿将头靠在车厢一旁,闭目养神。 霖眸光一闪继续驾车朝官驿的方向走去,自是一路无话。 正是一上午最好的时候,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两侧的店铺此刻更是热闹非凡,马车穿流而过一闪而逝,街上的行人如同江流一样转瞬间又汇聚成海,丝毫不见车辙过后的涟漪。 … 官驿 金桂阁 “公主,怎么殿下还没来呀,这都快到辰时了。” “要不您先用些点心,大清早起来您还没用膳呢。” 阿兰看着自家公主坐在桌案旁眼巴巴的等着,心疼的不得了,大清早的连水米都未进,就这么跟这干等着,这个太子也真是太过分了,既然约了公主外出游玩,怎的还如此拿娇,早些来又不会折辱了他,就算他是天潢贵胄,公主可也是金枝玉叶啊! 公主在井国时哪里受过这样的冷遇,君侯如珠似宝的宠着不说,井国的世家公子们那个不是青睐有加,争相向自家公主献殷勤的。从来都是公主爽别人的约,何时有过今日的憋屈。真是风水轮流转! 井方清亮的眼睛此时也有些黯淡无光,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等了多长时间,只知道等了很久,很久,等到杯中新煮的热茶彻底变凉,等到桌上的膳食热了一遍又一遍,等到自己的眼睛变得干涩肿胀,连同心里的那团热火也渐渐的要熄灭最后一点光亮。 井方的手无意识的抚摸自己宽大的袖摆,那里存放着自己为他绣好的金丝腰带,更存放着自己为他而驻留的一片真心。 “公主,公主!殿下来了,殿下来了!”随着乳娘有些急切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井方就觉得自己就像是那濒死的鱼,终于等到从天而降的甘霖,一下子仿佛又活过来一样。 乳娘毕竟是上了年纪,刚刚在殿外一得到太子已经到官驿的消息,就马不停蹄的向殿内走来,这不直到走到公主面前还气喘吁吁的有些说不清楚。 井方虽然心里着急但还是不想将自己焦急的情绪表露出来,于是温柔的安抚乳娘,“乳娘,别着急,慢慢说。阿兰给乳娘倒杯茶。” 阿兰应了声,手脚麻利的就将一杯茶递到乳娘手里,“来,乳娘喝口水。” 乳娘在外面等了许久倒真是有些渴了,于是也没推辞,端起杯盏就喝了几口,不过倒是没忘正事,缓了口气就听对井方说道“公主,殿下现下刚到官驿门口,下人来报,看见驿丞出去迎接了,估么着马上就到金桂阁了。” 乳娘不知想起什么,马上撂下杯盏,拉过井方将其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好一番打量,随后露出满意的微笑,“公主的衣饰妆容没什么问题,说句国色天香也不为过。” “公主且放宽心,您本就是最好的女子,太子会喜欢您的。” 井方听着乳娘对自己的评价,不由得也羞红了脸,心里刚才的那些失落也都随风散去,仿佛从未出现。 “我记住了,乳娘,谢谢你。” 乳娘轻笑着摇了摇头,又抬手为她整理整理衣袖上细微的褶皱,抚平了布料上的微痕,好似也抚平了碎裂的心痕。 … “殿下,公主已经在殿内等您了,下官就不进去了。”井堂将殷昭带到金桂阁大殿的门口,拱手而道。 “多谢,井堂大人,大人去忙吧,本殿自己进去请井方公主就好。” 殷昭语气清冷淡漠的还了个礼,心里虽说有些不耐,但总算还是未失了礼数。 井堂眸光微闪,稍稍垂眸将眼中所有的情绪尽数隐藏眼底,嘴边依旧保持着谦和而又得体的微笑,“那既然如此,下官就不打搅殿下了。” “恕臣冒昧,殿下与公主同游是否还回官驿用午膳,臣也好早些让人做准备。” 殷昭闻言剑眉微挑,抬眼看向井堂,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个井堂对自己有些似有似无的敌意,不过看他面色无常,也许是自己过于敏感了吧。于是便回了句,“多谢井堂大人一番好意,不过就不必麻烦了,如果晌午时分赶不回来,本殿便带着公主在外面用膳了。” 说罢殷昭抬脚便走,只不过在路过井堂身边时猝然停下,说了句,“井堂大人尽职尽责,不错!” 井堂不卑不亢拱手答道“为君分忧,这是臣的责任,殿下无需挂怀。恭送殿下。” 殷昭闻言眸色不明看了眼他,随后便大步流星的向殿内走去,不做停留。 待殷昭已经离开,井堂的双手缓缓放下垂在身侧,在宽大袖摆下的修长大手渐渐紧握成拳,指节泛白青筋在手背上凸起,有些狰狞,那双温润如水的眼睛慢慢凝聚了浓浓的恨意,修长如玉竹般的身姿在这深秋时分显得愈加萧索。 第94章 心湖动 乳娘看到身形高大的殷昭从殿外逆着光走了进来,连忙上前恭敬行礼,“老奴参见太子殿下。” 殷昭看到眼前的乳娘,心里有些意外,明显没有想到未在殿内直接见到井方,但是终究在脸上并未表现出什么,只是淡淡的回了句“井方公主呢?” 乳娘听闻此言略微苍老而精明的脸上漾出一抹巨大的笑容,“殿下莫急,且容老奴去内殿请公主出来,殿下稍候。”殷昭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下去。 乳娘得了应允马上欠身快步向内殿走去,一时间徒留殷昭一人留在外殿。殷昭有些无聊的站在原地打量着这里的景致,上次虽说和井方在这里已经共进午膳了,但是因为心里有事所以并没有仔细看看这座宫殿,不过今日看来,好像这里已经完全融入了井方的气息。 精致的香榻上放着女子用来绣花的针线篓,明亮的阳光从雕花窗棂的缝隙中偷偷跑出,顽皮的爬上了那绣到一半的兰花上,倒是为那朵兰花平添了几分生动明艳。 不远的乌红桌案上摆放着一张古琴,一只镂空的香炉,可能里面的香还没有燃尽,烟雾袅袅层层叠叠的白烟犹如山巅的云海一般如梦似幻,也不知道这香炉中燃的到底是什么香,有些像檀香又掺杂了几分清甜的果香,总之不算难闻,倒有些提神。 “这是井国的熏香,清心静神最是有效。”就当殷昭在对着熏香出神时,井方已经袅袅婷婷的向着高大而挺拔的背影走来。 殷昭闻言回头,就看到一身水绿的身影映入眼帘,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艳,不过转瞬就将目光移开了,但是面前的井方却没有忽视他稍纵即逝的惊艳之色。随之唇边的笑意变更深了,转而微抬自己的下颌,将修长的美颈更好地展现在对面俊美男子的面前。 “殿下若是喜欢,一会方儿让乳娘准备一些送给殿下。” 殷昭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但是不知道想到什么,话到嘴边转了个圈,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那就多谢井方公主了。” 井方闻言笑的愈发柔美,“能为殿下做些什么,是方儿的荣幸。” “哦,不知殿下是否用过早膳了,若是没有不妨在这简单用些。” 井方说着便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倾慕的望着他,那份期待已经全然表现在那张芙蓉面上,再配上井方今日的妆容,还真有几分妩媚动人的媚态。 饶是冷漠如同冰山的殷昭,看着眼前全身心依恋自己的井方,心中也有一瞬不大不小的震撼。 “好吧,那就多谢公主了。”殷昭点了点头,便敛眸朝桌案走去不再看身侧的井方。 井方见状笑容一顿,但还是轻柔的吩咐阿兰传膳。随后也脚步轻盈的走向那俊美无铸的男子,只不过此时她的脚步虽然依旧轻盈,但是却带着几分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势在必得。 … 王宫 凤鸾殿 “王后,奴婢刚刚去了东宫,下人们说太子殿下去了官驿,据说…据说” 莲心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瞄着王后的神色,还未看出什么就听身侧传来清凌的声音,“呵呵,你这丫头何时竟也学得吞吞吐吐的,有什么就直说。” 莲心虽然听着王后的声音与往常没有什么两样,但是此时竟觉得有些凛冽的幻觉,但是现在容不得她多想,低眉顺眼的赶紧答话。 “下人们说殿下今日要同井国公主一起出游,不过奴婢已经交代掌宫内监,待殿下回来一定要将王后的话转告他。” 王后眼神一凛但垂眸掩去,轻声笑道“听说那井国公主号称井国第一美人,郎才女貌,人过青春无少年,是该趁着年轻多出去走走。” 莲心一听王后夸奖那井国公主,心里隐隐不快。事实就是如此,不管哪个女人当听到别人同着自己夸奖另一个女子优秀时,那心情绝对是酸涩不已。 一时间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瞬间笼罩着莲心,毕竟还是只是十五岁的女孩,就算心思再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不甘。 可是殊不知莲心面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被王后看在眼里,只不过莲心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自然就错过了王后神色中的若有所思。 … 官驿 花廊 官驿的花廊果然宛如天境百花园,姹紫嫣红满园芬芳,就在一町町的花田后传来阿蛮病恹恹的声音。 “公主,咱们到底要找什么啊?这您都在这逛了半个时辰了。” “我,我这才挨完罚,身上还都疼着呢。” 此时阿蛮耷拉着脑袋一手提着个花篮,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在阿好身后亦步亦趋,怎么看着都有些可怜。 “你还好意思说呢,人家雍幸也挨了罚还活蹦乱跳的,你这还当暗卫呢。” 阿好现在眼里只有花田里的花,听到阿蛮的抱怨也只是漫不经心的应着。 可是身后的阿蛮一听此言可是瞬间就炸了毛,“公主!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 可能是阿蛮的怨气太重,阿好闻言眼角一跳,赶紧给她顺毛,“好了好了,一会给你做好吃的,咱们不给雍幸吃,怎么样?” 阿蛮不自然的哼了一声,“当真?” 阿好坚定的看向她,郑重说道“当真!可还生气?” 阿蛮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句,“我又没那么小气。” “好好好,我们阿蛮最是大度,是我小人之心了。”阿好一把拉住阿蛮向花廊深处走去。 “公主你还没告诉我,咱们现在要找什么?” 阿好一边看着身旁的每一株花,一边回应着阿蛮,“哦,找些治寒热症的药草。” 阿蛮困惑的挠了挠头,“寒热症?那不是敬川女儿得的怪症吗?” “公主您不会是要帮那敬川先生治病吧?!” 阿好好笑的看着阿蛮大惊小怪的模样,“我想帮他有什么可奇怪的?” “不是奇怪,您这刚受了将军的惩罚,不会还想溜出去玩吧?”阿蛮默默的咽了咽口水,显然已经被阿好胆大妄为震惊的快要说不出话了。 第95章 花廊相会 “怎么了?堂堂阿蛮大人不会怕了吧?”阿好打趣的说道。 阿蛮闻言瞪大了眼睛,脸颊鼓鼓的显然是气的,“公主!您怎么能这样说呢!” “我,我是那么容易胆小的人吗?!” 阿好心想,难道你还不是吗?往常阿兄一瞪眼,你那两腿就直打哆嗦,还说不怕他。 不过这些话阿好可是不能说出来的,要不然这丫头还不得发疯啊! “好好,你胆量最大了,我胡说的,胡说的。快点吧拿着东西跟我赶紧找药草。” “公主,您总是这样!一到说不上来,就拦着人不让说!哼!”阿蛮虽然嘴上抱怨着但还是认命般的拽着个篮子跟在阿好后面无精打采的走着。 “公主,您慢点走,我还是个伤患呢!…” “哈哈哈,阿蛮你说,如果凌师父知道你现在这样娇气,你说他会不会把你扔回暗卫营回炉重造啊!” 果不其然阿蛮一听此言浑身吓得一哆嗦,这不,连说话都结巴了,“公,公主,咱可不带这样玩的,这可是会出人命的,您到时候可就见不到这么可爱的阿蛮了!!!” 阿好听着身后阿蛮的哀鸣,娇俏一笑,转身走到她眼前,“安心安心,本公主是不会这么残忍的,但是…” 阿好故意不讲话讲完,说一半留一半,坏心思的想看看阿蛮炸毛的样子,哎,有时候逗逗阿蛮这傻丫头其实也挺有趣,连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果不其然阿蛮一听此言就炸毛了! “但是什么!公主您可别逗我玩了!” 阿好眨着明眸的大眼,背着手一副高深模样,“你真想知道?” 阿蛮紧盯着她,一脸坚定的点点头,“想!” 阿好眼珠一转,凑近阿蛮,小声说道“那好,先陪我干活,之后再告诉你。” 说完之后未等阿蛮反应过来就跑开了。 随之身后的一阵咆哮如约而至,就听阿蛮中气十足的声音应入耳来,“公主!!!您又耍我!!”就看阿蛮顺着阿好的背影就追了过去。 “哈哈哈~这叫兵不厌诈!!!阿蛮你还是这么好骗!” 阿好一边跑着躲避身后追来的阿蛮,一边欢快的笑着。 “公主,您别跑!——” “略略略~ 你追不上我~ 哎呦!”阿好正在前面跑的欢快,谁料乐极生悲,一下子就撞上一堵肉墙上,还听到对方闷吭一声,想来是撞疼了。 “没事吧,撞伤了没有!” “抱歉!抱歉!撞疼你了吧,我…” 一道清冷且质感十足声音从头顶传来,阿好如莺啼般的娇俏之声与之合为一体,倒是莫名的熨帖和谐。 阿好现在也是一头雾水,许是撞的有些晕眩,不然她怎么听出了那人的焦急和紧张,现在的姿势也确实尴尬,这人一双大手紧紧将自己搂在怀里,最可悲的就是身高,阿好虽说在同龄人中算是高挑的,但是在此人怀里才只到腰腹! 她就这么直愣愣的扎进这人的怀里,连这人长相都没看到,光听声音了。 哎,声音!这人的声音听着怎么这么熟悉,肯定是自己认识的人,会是谁呢? 阿好挣扎着推开他一些抬头一看,好么!果然是他! “昭哥哥,怎么是你啊?”阿好看着殷昭愣愣开口,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殷昭搂着她蹲下身来拉着她仔细打量,发现小公主没有受伤,才舒心一笑,用手摸摸她的小脑袋。 “阿好,下次可不能这么不小心,要是摔伤了可怎么办?” 殷昭满目温柔的看着阿好,倒是让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生出些许羞涩,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开口“昭哥哥,实在对不住,撞着你了,没有撞伤吧,要是把你给撞伤了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殷昭看着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不由心情大好,朗声笑道“你这丫头真会说笑,小小个人怎么会撞伤我?倒是昭哥哥怕把你给撞伤了。” 阿好没想到他一个太子这么好说话,不禁心中好感又生出几分,随之轻快一笑,“昭哥哥,你别看我小,其实我没那么娇弱,我很厉害的!” 殷昭笑着点头,“嗯,哥哥知道,小阿好很厉害。”都能和公子兰打擂台能不厉害吗! 小丫头到底是孩子心境,得到了认同和夸奖,心里总会是开心的。这不,人家几句话就让大战四方的小公主有了小女儿家的娇羞和欢喜。难怪兕寒总是担忧殷昭将他的小公主给拐走,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一时间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这姹紫嫣红的花廊中竟是绝无仅有的和谐和美妙,好像任谁都不想惊扰了他们。 可是生活之中总是有些事与愿违,就在这时一声娇美的声音传来,“这位就是兕国公主吧。” 阿好这时才反应过来殷昭身后还有人,寻声望去原来是一个漂亮的小姐姐,小公主眉眼弯弯大方的点头,“没错,我就是兕国公主,兕好。小姐姐你是谁啊?” 井方虽然心里料定她是兕国公主,但是听她如此大方承认,心里还是产生些许憋闷,不过面上还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你好,我是井国公主,井方。” “哦,原来小姐姐就是井国公主,虽然到这官驿许久了,但也没见过姐姐,今日托昭哥哥的福,撞这一下,倒是碰见姐姐了,这就叫‘不撞不相识’吧!” 殷昭无奈的笑笑,“小阿好,下次可不能这么莽撞,要是伤着了,昭哥哥是会心疼的。听见了没?” 阿好被殷昭炙热的眼神烫的心头一跳,她不明白此时殷昭的眼神代表着什么,更不清楚为什么会从他漆黑的瞳仁中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与其说不明白倒不如说这时的阿好根本来不及考虑这些。 阿好不明白可不代表在场的人没有明白的,井方精致的妆容此时已经有了些许僵硬,就连得体的笑容都已经凝固静止,渐渐产生些许龟裂。天知道她到底是用多大的力量才维持住这表面上的得体。 第96章 妒火暗烧(一) 井方不明白自己此时心里那种莫名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她只知道原本的满心欢喜就在见到兕国公主的刹那间都渐渐冷却。柔软的掌心被指甲抓的尽是血痕,可是井方却浑然不觉,她只知道殿下眼中的温柔是她不曾见过的风景,那是一种旁若无人的偏爱,只可惜得到殿下偏爱的人却不是自己。 井方深吸了口气,那又怎样,恐怕此刻就连殿下都不曾明白他对兕国公主的那份特殊到底意味着什么,再说那兕国公主就算深得殿下喜爱又怎样,现在她还这般年幼,‘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不管怎样她与殿下终究是不可能的,而能够光明正大站在殿下身边的人只有我,井国公主,井方! 思及此处,井方脸上的笑容又重新变得得体而柔美,轻快上前走到殷昭身侧,亲昵的开口“我听殿下叫小公主阿好,不知井方也可这样称呼?” 阿好闻言眉眼弯弯,“姐姐叫我阿好就好,这样显得亲切。” “阿好妹妹果然是草原儿女,快人快语,今日殿下念我在官驿太过无聊,特意约我外出游玩。” 井方说着还露出娇羞的红晕,真是将一副郎情妹意演绎的淋漓尽致,任谁看来恐怕都会说上一声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哦,姐姐忘了妹妹自从来了王都恐怕也还都没出去过吧。殿下,不如我们带上阿好妹妹一起出去,也让妹妹看看王都的景致。殿下您说呢?” 其实井方说了这么一通,想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她要阿好知道殷昭对于她的特殊,她更想看到阿好当听到这番话后表现出失落和难过的情绪,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抵消那份刺的自己心疼的嫉妒与不甘。 没错!就是不甘,她不相信自己堂堂井国第一美人竟会输给一个孩子! 只是殷昭并不知道井方心中所想,经她这么一提殷昭倒有些动心了,他想原本这趟就是为了应付父王的,可是要是能带上阿好一起,那好像也不错,省的小姑娘自己到处乱闯,一想起昨天的事,殷昭就不由得为阿好捏了一把冷汗。 天知道自己看到她被公子兰追着到处闪躲险些受伤时有多么的紧张无措,有一瞬间自己竟然都做好现身救她的打算,还好,小丫头脑子聪明,懂得诱敌深入反杀公子兰,哎,这样的她真是让自己又爱又恨啊! 清风袭来,花香扑鼻,花廊下的三人心事各异,不过要说真没烦恼的就数阿好了,也不能说没烦恼,只不过在继续挨罚和出去游玩之间实在是令人难以取舍。 阿好一时间有些不好选择,正当此时就听身边一直没有出声的阿蛮‘哎呦’了一声,将阿好拉回神来,对上阿蛮疼的苍白的脸色,阿好焦急上前,“阿蛮,你怎么了,是不是背上的伤又疼了?” 阿蛮看着公主担忧的神色,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没事公主,让您担忧了。” 阿好看她疼的连额角的冷汗都冒出来了,怎会没事,不过这一担忧,那点爱玩的心思也就没有了。 不过礼不可废,阿好走到殷昭面前,娇俏一笑,“昭哥哥,阿好就不打扰你们了,你和井方姐姐快去吧,阿好先告退了。”说着就向殷昭屈身行礼。 殷昭抢先一步扶住了她,嗔怪道“既然阿好喊我昭哥哥,那就是我的小阿妹,不必讲这些虚礼。这样吧,等哪日哥哥休沐,再带阿好出去好好逛逛王都,怎么样?” 阿好一听此话原本无精打采的小脸瞬间明媚起来,“那一言为定!我等着昭哥哥!” 殷昭也被她的开心所感染,自然地蹲下来与她平视,摸了摸她的小脸,果然和想像的一样娇嫩柔软,“阿好平日一定不要自己出去,王都也不是一点危险也没有,出去一定要带够人手,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可以让人去宫门口给我送信。” 说着就从自己怀中掏出一枚玉佩塞到阿好手里,“到时候给守门的卫士看这块玉佩,他们就会将信送到东宫了。记住了吗?” 阿好看着手里莹白润泽的玉佩,心里没由得欢喜,“昭哥哥谢谢你,你对阿好真好,就像阿兄一样,你说的阿好都记住了!” 殷昭听她这样说心里既开心又酸涩,欣喜于她的依赖与信任,可是又因她现在只是将自己视做和她阿兄一样,不过,转念一想,小丫头现在最信任依赖的就是她哥哥兕寒,自己这个和她仅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能有如今的战果已然不易了。 “昭哥哥,那阿好就先回去了。” 殷昭再有不舍也终将该放她离开了,于是故作轻松的笑笑,“好,回去吧。” “姐姐,阿好先走了,等改日阿好再去看你。” “好,姐姐在金桂阁等你,阿好妹妹慢走。”井方强逼着自己维持端庄得体的形象,轻缓的答应着。 殷昭看着阿好的身影渐渐走远,越来越模糊直到被郁郁葱葱的花木所取代。 “殿下,我们走吧。” 殷昭闻言敛回不舍得神色,淡漠的开口,“好。” 说罢就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徒留井方一人在身后,只是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转身离开的刹那间,井方早已眼眶湿润一滴清泪‘啪嗒’落地,漾成地上的一朵水花,顾影自怜,孤芳自赏。 深秋的风确实凛冽,随风而逝的不仅是垂挂枝头的落叶和枯败的落花,而是一颗还未得到回应就已日渐颓败的女儿心,十五岁那年的深秋对于井方来说,无疑是萧瑟孤寂的,她遇见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就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不管怎样都找不到回家的路,没有人能够帮她,没人能帮她… … 这边阿好带着阿蛮走出去一段路,回头看看已经看不到殷昭他们的身影了,阿好照着阿蛮腰间的软肉掐了一下。 “哎呦!公主!您怎么又掐我!” 阿蛮一时不察就遭了阿好的魔爪,疼的恰点跳起来,公主现在的心思越来越难琢磨了,这前一刻还对自己嘘寒问暖呢,这后一刻就开始折磨自己,哎,还有自己这么苦命的暗卫吗?! 第97章 妒火暗烧(二) “公主,您这现在怎的越来越暴力了?!” 阿好危险的眯了眯眼,看的阿蛮心里好一阵不自在,偷偷瞄着小公主,小声的嘀咕了一声,“您这么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长出花儿来…” 阿好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脸上是没长出花来,但是我今天才发现,你最近多长了个胆子。” 阿蛮闻言艰难的吞了吞口水,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自家公主,磕磕巴巴的说道“我哪有什么胆子,不过就是有点小聪明。” “你谦虚了,我看你的胆子比我还大,连眼都不眨,张嘴就能诓骗太子,可不是胆大包天吗?” 阿蛮一听小心思被公主轻易拆穿,心里好一阵的心虚,不过转瞬间就释然了,自家小公主冰雪聪明,能够看透自己的小把戏这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既然如此,干脆摆烂。 阿好摊摊手大大咧咧的承认,“好了,就知道公主您聪明,阿蛮刚刚的确是装的,但是这也不能怪我啊!” “要不是我装病及时,您没准又让太子给拐走了!” “公主,不是阿蛮说您,咱们刚被将军罚的这么惨,您怎么就记不住呢?…” 阿好一边摘选着花廊间的花草,一边听着阿蛮煞有其事的絮絮叨叨,哎!她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个小家雀儿啊~ 人家其他暗卫无不是少言寡语,可再瞅瞅自己这暗卫,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总是带了几分不聪明的傻气。 阿好蹲在花圃转头说道“你今天的确是太莽撞了!得亏太子没有在意,要是他真若计较,那咱们才是真的闯出祸来。” “身处高位的人哪里容的轻易被人驳了,当众失了颜面?” 阿好随后起身一脸严肃的又说道“再说,即便就算拒绝,也得由我出言婉拒。君臣之别,切不可忘,这样才不会失了分寸,知道了吗?” 阿蛮有些失落的低着头,原本比起寻常女子略显高大的身影此时也有些落寞,不一会只听她小声的嗫喏着,“知道了,公主。” 阿好看着小丫头垂头丧气的样子,心生不忍,“好了,莫要不开心!我也并非要怪你。” 阿好轻笑话音一转,“不过,今天阿蛮做的也不错,至少拦住了我一时的心血来潮,所以一会儿奖励你吃桃花酥。” 阿蛮也是个好哄的,这不小公主三言两语就将原本不开心的小丫头哄得喜笑颜开。 “真的!”随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下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就听她说道“其实阿蛮也没有这么厉害,只不过就是,就是灵机一动。” “哈哈哈~”小阿好‘啧啧’的摇了摇头,真没想到这傻丫头还真是风风火火的性格,坏心情来的快去的也快。 “好了~ 咱还是快点办正事呢,走了~” “哎!公主您还没跟我说到底要找什么呢……” “想要知道,就快点跟上!…”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向花荫深处走去,徒留娇俏的鲜花于枝头轻颤在氤氲袅袅的水雾中静静盛开。 … 不同于阿好这边的轻松愉快,此时穿行于东街人群处的乌木马车之中,气氛却没由得诡异且压抑,‘哒哒’的马蹄声在热闹的街头轻快响起,透过覆盖着轻纱的车窗内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一抹碧水色的身影一动不动的坐在车厢内。 辰时的阳光格外明亮,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可是外面越是热闹反而衬得此时车厢的氛围越是低沉,正如那外表冰冷漆黑的乌木马车一般。 陆影斑驳的阳光透过车窗如同碎星一样,随意的洒在车厢中,遗落在绿衣美人的裙摆上,衣襟上,脸颊间,耳尖的明月珰在细碎的光影中熠熠闪光。果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连阳光都分外眷顾美人,情不自禁的就要为美人添妆。 当然若是这眼前的男子也能作此般想就好了,井方自打上车就静静的坐在一侧,不曾言语,许是刚才花廊中的一幕深深刺痛她的一颗芳心,许是她作为一国公主的尊严不允许自己轻言低头,反正这次她是真的有些生气, 自从上车后她一遍遍的在想,她到底哪里比不过那兕国公主,她承认那兕好确实有一副好相貌,即便自己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强出自己太多太多,星辰比皓月啊。 那日王宫朝贺只是匆匆瞧见她一个身影,并未细细打量,或许是自己太自大了,从未将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放在眼里,又或是从未将她视作自己的威胁,可是现实却结结实实的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此前自己只知道殿下高冷矜贵,自欺欺人的以为他生性如此,没有什么可挂怀的,曾经还一度天真的以为自己是他独一无二的特殊,试问芳心萌动的女子在面对一个位高权重冷若冰霜且又洁身自好的男子时,怎会守得住自己的一颗真心呢! 可是,当有一天你亲眼看着那仿若高岭之花的男人也会心甘情愿的走下凡尘,会用温柔多情的目光注视着一个女孩,会给与她全部的柔情和宠溺,会用他强壮有力的臂膀替他心上的女子遮挡全部的风雨,只是那个人不会是自己。 心痛吗?痛,痛彻心扉,可是那又怎样!他的心就算现在不在自己这里又怎样!从小到大,只要是自己认准的事,就没有放手之说! 当年自己能从众多子女中独揽父亲宠爱,今日也是如此,东宫太子妃自己要定了!而太子,自己终究也一定会紧紧攥在手里,不管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心。 就算他喜欢兕好又有什么用,而今她尚且年幼先不说,呵,他不要忘了,兕好她可是兕侯的幺女,兕国的明珠,就凭兕侯对女儿的宠爱,他怎会允许兕好嫁人为妾呢,只要殿下一娶亲,他和兕好就有了一道天堑永远横挂在他们之间不可逾越。 到时候天长日久,还愁太子不可忘怀吗? 殿下啊,不论你有多么心悦于她,你们之间都注定有缘无分,而您与方儿却是天赐良缘,缘定今生,不急,我们还会有朝朝暮暮,还会有你们之间永远都不会有的花前月下郎情妾意。 第98章 旧时怨——韶华夫人 井方不知道应该如何来劝慰自己,也不知道在这逼仄的马车里,针落可闻的空间内她到底应该如何自处? 井方悄然抬眼看向不远处闭目养神的殷昭,自相识以来他们从未相距的如此之近,井方也从没像现在这样仔细的看过他,深邃的五官,刀锋般的颚线,曲线分明的唇线,过去听宫里的老嬷嬷说过薄唇之人定然薄情,以前自己从未理会甚至嗤之以鼻,因为父君就是这样的人,但是那些人却不知道薄情之人往往却也最是专情。 当年父君对韶华夫人不就是这样吗?专宠,专爱,这两样放在任一个寻常男子身上,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可是那些东西偏偏是母亲终其一生都不曾得到的。 记得小时候每到团圆节,偌大的宫殿中独留母亲等着盏漏里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宫室中回响,从天亮等到天黑,桌上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母亲那精致妆容的背后是诉不尽的悲凉,道不尽的心酸,可是她的丈夫又在做什么呢? 他在井宫最华美的宫室里和别的女人浓情蜜意欢声笑语。 其实那个时候自己很是瞧不起母亲,甚至厌恶!厌恶她的软弱,厌恶她张嘴闭嘴的善良,更厌恶她无时无刻不在以德报怨。 善良?善良是这世间最可笑的词,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如果一句善良就能换来别人的怜惜,那么天底下就没有这么多的恶人了! 当别的女人抢夺本应属于她的宠爱时,她选择忍耐;当别人的孩子夺走本应属于她儿女的父爱时,她选择的还是忍耐。 忍忍忍!忍到何时才是尽头,难道直到别人顺利生下父母之爱子,堂而皇之的登上大妃之位,将他们母子三人践踏在脚下才算忍到头了吗?! 如果自己真如母亲教导的那般善良不争不抢,那么现在自己又怎么会有如今在井国的权势呢? 天下人皆知当年名动各国的韶华夫人红颜薄命死于难产,就连父君也仅仅认为那是一场意外,是韶华夫人福薄罢了。世人无不扼腕叹息,一代倾城绝色香消玉殒,从此再无她姝色无双的棣棠之舞。 可是又有谁知道这位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倾城美人竟殒命于她的手里呢?毕竟当时她还不过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罢了。 这世上有谁会相信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一个时时刻刻得体端庄的公主,竟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夺走一个宠妃的性命呢? 哈哈哈~ 现在想想那种手刃仇人的感觉真是令人着迷啊,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求救声,求天无路入地无门,痛苦吗?这就是和别人抢东西的代价!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贪心的下场,只可笑她那豆腐心的母亲居然因为知道韶华死了还掉上了眼泪! 哈哈哈~ 真是好笑,这世间竟然真的有为了自己敌人而悲伤难过的人,愚蠢,真是愚蠢! 更让人不可理解的是,母亲竟然还要带着她去玉宸殿祭祀那个女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那个女人本就是她杀死的,现在还要让自己去祭她?要是母亲知道那一尸两命的女人就死在她的手里,还会再有那些可笑的想法吗?! 自从那个女人死后已经许久未曾有过这种感觉了,这些年的顺风顺水,时间太久了,久到似乎已然忘记这世间竟还有自己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殿下啊~ 现在该您了,方儿既然看上了您,您就已经属于井方了,希望殿下您一定一定不要让方儿失望啊~ 井方此时已然将失落尽数挥散,殷昭在她的眼里已是她的所有物,那些隐晦的羞涩也都尽数退却,余下的只有猎人与猎物之间血腥的掠夺,因此她再看向殷昭的眼神也变得不再掩饰,还有眼底那似隐似现的势在必得。 原本闭目养神的殷昭实在无法忽略那束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这目光太过炙热,让人实在无法视而不见,而且还有一种连自己都说不出的危险。 他本来就不善和女儿家打交道,也不知道和一个姑娘独处该说些什么,上了车和她面面相觑实在尴尬,倒不如假寐给彼此都留份自在,其实当井方第一次看向他时,殷昭就已经发觉了,习武之人警惕之心敏于常人,更何况这帝国的太子?又怎么会允许自己在外人面前失去意识呢? “咳咳,”殷昭缓缓睁开眼睛,似乎还有些惺忪,“哎呦,本殿怎的睡着了?”殷昭有些懊恼的抬起手揉揉额头,转而轻笑且有丝歉意的看向井方,“抱歉,本殿有些怠慢公主了,实在是这几日公务太忙了,有些劳累,这不刚一上车就有些困倦,的确对不住,一会本殿请公主品尝王都的特色菜肴算是赔罪。” 井方莞尔一笑,玉手轻挥,“殿下切莫自责,为国为民宵衣旰食本就是值得世人敬佩的事,方儿虽是闺阁女子但也还是明白这些道理的。” 井方自然地拿起茶盏为殷昭斟上了一盏茶,递到他手边,看向殷昭的眼神中媚丝流转,毫不在乎的与他对视,似乎就要他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有直面她炙热的爱意,要么成为她的俘虏,要么同她一同毁灭,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纵横朝堂游刃有余的殷昭,此时在面对这番情境时,竟也难得的慌乱了,只见他快速的接过杯盏收回视线不敢再看井方,这时即便他不想承认,却也无法否认他有些害怕井方的眼神。 因为他透过井方的眼睛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那是一种全心全意的偏爱,是一种自己永远无法回应的感情。 自己可以给她太子妃的尊荣,可以给她日后作为妻子的敬重,但唯独无法给她男女之爱。 殷昭默默在心里向井方说了声‘抱歉’,为了天下自己注定要伤害她,尽管这一切非他所愿,但是却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井方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弥补你,去弥补井国,这一生就算是我王族对不起你,是我殷昭对不起你,望你见谅。’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第99章 画舫游(一) ‘驭~’ ‘哒,哒,哒…’驾车的霖勒紧缰绳,停下马车后屈指敲了敲车门,言语恭敬的说道“殿下,已经到了,请您和公主下车。” 此时霖的话及时缓解了车内的尴尬,殷昭抬眼看了下身侧的井方,轻咳一声,缓声道“公主,咱们下车吧。” 井方柔美的朝他妥帖一笑,“好~ 殿下先请。” 殷昭被她直勾勾的盯着实在是没办法,甚至感觉到一丝窒息,他现在只想快点脱离这令人憋闷的处境,于是殷昭随意的点了点头便利索的起身下车不带一丝眷恋。 只是殷昭并不知道就当他起身下车的刹那间,阴鸷与狰狞瞬间就像一道道蛆虫爬满的井方清秀的脸上。 阴森又恐怖,那一刻,她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一般,带着诡异的而又偏执的微笑看着殷昭的背影,但是就在殷昭转身的一瞬就又变成那副温婉可人的端庄佳人。 世间所有平静无波的下面都有可能隐藏着鲜为人知的惊涛骇浪。 殷昭走下马车,将自己的手递到井方眼前,示意她搭着自己的下车,井方垂眸看了眼前的大手,这双手指节分明,只是在掌心和指腹处布满了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被岁月磋磨的印记。 等再抬眸时井方又恢复了小女儿家的娇羞,就仿佛是未谙世事的姑娘初次与心上人接触心里不由自主的春心荡漾,面红耳赤,简单几息便将一个娇俏少女的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但是至于井方心底到底作何想法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多谢殿下~”说罢井方便将自己的小手安放在殷昭的掌心,一凉一热,本就是两种极端的感触,也许注定就是互不相容,天下之中最难的,就是将原本两个世界的极端,硬生生捆绑在一起,水火相容,结局早已注定。 … 兕国 御花园 “大妃,您看看,这几株红梅都已经冒出花骨朵了,想来在过不久也就要开花了。” 大妃一身绯色繁复曳地长裙,穿行于御花园的花海之中,宛若画中仙,美轮美奂令人见之忘俗, “这园中梅花的确开得不错,”大妃看着原本的满园芳菲现在的百花凋零,心里不由感慨。 “哎,这满园春芳仿佛就在昨日,真是时光如流水啊。” “记得阿好刚走的时候,这花圃还被那皮猴霍霍一通呢,”大妃阿郁想到这无奈轻笑,“这皮猴在的时候,就连这满园花草都带着股跟她一样的活泼劲儿,这不那丫头一走,连这繁花似锦都一闪而逝。” “嬷嬷啊,都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是有时候我就觉得这花草有时候比人更通灵性,更讲人情,更恋旧啊~” 一旁的嬷嬷听的出大妃话中的深意,大妃这是又想起将军府那点儿糟心事了。但是不论如何自己只是个下人,就算再得大妃信任也终究不能随意揣测主子的心意,不然那就是恃宠生娇犯了大忌。 可即便如此嬷嬷还是希望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宽慰大妃,毕竟谁又忍心看美人被愁绪萦绕呢? “大妃说的对,这花草的确有灵性,可是这不也得看是谁整天在侍弄它们吗,这花有时候跟人一样,谁天天跟他们亲近,那他们自然也懂得反哺之礼啊。” 大妃闻言轻抚花枝的手一顿,轻声呢喃,“反哺之理?” “是啊,连花都懂这个理儿,可是有些人恰恰不懂,他们只懂一味索取,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大妃垂眸无奈的摇了摇头,“嬷嬷,谢谢你,我想通了,明日去跟哥哥传句话,就说我要见他。” 嬷嬷欠身答道“老奴何德何能为大妃解惑,是大妃聪慧自己想明白的,大妃放心,老奴一定给大妃将话传到。” 大妃看她这谦谨的模样不由失笑,“嬷嬷,你啊,哪里都好,就是太过谦卑了,您是我的陪嫁嬷嬷,就连寒儿和阿好都是您看着长大的,这一路走来,您早就不是奴婢了,而是我的家人,所以您和我说话不必这么谦谨,有什么和我直说就好了。” 大妃说着牵过嬷嬷的手,深情温柔的看着她,看着她苍老的容颜,花白的两鬓,原来她已不再年轻了。 二十年的光阴眨眼而过,就是眼前的人将自己全部的青春都奉献了给她,弥补了她幼年丧母的悲痛,陪着她成长、出嫁、生儿育女,陪着她走过一程又一程,一春又一春。 其实自己从未告诉她,早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就将她视为自己的亲人了,是像兕仲、寒儿、阿好,一样的存在,甚至是比起他们还要重要,因为那句‘母亲’早在自己心底呼唤了千百遍,只是她从未知晓罢了。 … 水波潋滟晴方起,吹尽浮光始到金, 仙乐袅袅随风起,待到红袖自添香。 “没想到,这王都之中最好的景致竟然不是在王宫之中,今日真是多谢殿下带方儿出来,要不然方儿此行岂不是坐井观天,白白错过了这诸多美景,实在可惜…” 此时虽是深秋时节,但是阳光却是格外的明艳,护城河上结伴游船的人也多了起来,比往日热闹许多,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尽是装饰绚丽的舫舟,文人雅士有之,结伴出游的公子小姐有之,伶人舞者有之,听丝竹之音,观人间美景,的确是世间一大乐事。 就在众多的画舫中河中央的那支船却是精美的令人夺目,在诸多舫船中犹如鹤立鸡群,不过精美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多的是因为这支船的船头站着两个高大威猛的护卫,这俩人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家丁护卫,从头到尾的黑衣再加上那通身漆黑的佩剑,让人看了都会不禁的打个寒噤。 只是从船上传来的娇美女声倒让这两个护卫显得格外突兀,只见一只玉手悄然探出窗外,慵懒的搭在窗边,清风夹杂着河水氤氲水汽,气味格外清凛,让人没由得轻松。轻纱质地的衣袖隐隐约约在风中浮动,似真似幻的美人面勾的人无限遐想。 第100章 画舫游(二) “公主远道而来,本殿理应尽地主之谊,公主无需多谢。” 殷昭端坐在香榻的对面悠闲地饮茶,随意看了眼窗外的河景,遂而看向香榻上的井方,不得不说这井方确实是难得的姝色,美貌如花体量纤纤,此时她慵懒随意的凭窗观景,清风拂面两鬓散落下来的青丝调皮的逗弄着娴静美人,只见美人弯弯眼角,显然心情甚是愉快。 “殿下哪里的话,您能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陪方儿,本就是我受宠若惊。” “不过,想来殿下平日里也难得这般清闲吧?” 殷昭轻声笑了笑,“的确是难得清闲,这朝堂中总是有理不完的公文,见不完的大臣,有时本殿甚至都在想这些人上辈子一定是家雀。” “家雀?”井方疑惑的睁大美眸,直直望着殷昭,此时的她倒是一副小女儿家的样子,不像平时端着公主端方架子的她,现在的她倒是多了几分活泼天真。 殷昭见她如此,心中的生疏也不由得减少几分,“从早到晚叫个不停,不是家雀又是什么?哈哈哈~” 井方听他笑的欢快,也情不自禁的掩唇轻笑,“想不到殿下竟然如此风趣,就是,不知那些大人们要是知道殿下私下里竟有如此一面,恐怕也会惊得目瞪口呆的。” “不过,方儿却希望殿下能够一直这般轻松愉悦,不会被朝堂纷争所扰,因为…方儿会心疼。” 殷昭猛然抬头对上了井方饱含情意的眼神,刹那间殷昭竟然忘了躲闪,可是捏着茶盏的手指却被他的主人紧紧收紧,直到骨节泛白。 这一刻殷昭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一瞬觉得自己的心湖有了涟漪,井方眼中的情谊太过热烈,明明就是个娴静温婉的女子,此时却堂而皇之的将一腔欢喜与怜惜尽数展现男子面前,毫不躲闪。 她,竟然怜惜自己,这么多年来纵横朝堂,自己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被人怜惜的滋味,这种被人偏爱的滋味确实很好,就像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有了归宿,这是一种安心的感觉。 “殿下,既然说到这了,方儿就直说了,想必殿下也已经知道,方儿代表井国来王都其实不仅是来朝贺大王,更是为了促成两国联姻。” “不瞒殿下,自从见过殿下,方儿,就已经暗许芳心了,”说到这井方见殷昭眼神躲闪,随即苦笑一声,敛下眼眸,轻声说道“殿下不必烦恼,也不必有负担,就当这一切都是方儿一厢情愿,但是今生能和殿下结缘,方儿已经没有遗憾了。” 井方随之便从袖口中取出用方帕精心包好的布包,当着殷昭的面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用金丝绣着祥云纹的束腰玉带,井方轻轻抚摸着上面的云纹,自顾自的说着“在井国,待字闺中的女子都会为自己的心上儿郎亲手绣上一条腰带,将自己的心意和对未来的期望,一针一线全都绣进腰带。” “老人们说,腰带上的图样越繁复,针脚越密实,未来的婚姻就会越美满,未来,夫君就会愈加疼爱自己…所以我就为殿下绣了,祥云纹。” 说道此处井方的声音因为一丝哽咽所以有些沙哑,明亮的眸子也隐隐的泛着水雾,“我知道,殿下,心有鸿鹄之志,注定是会成就一份大业的,方儿只想让殿下知道,不论什么时候方儿都会全心的支持您,帮助您,爱戴您。” “所以,就请殿下收下方儿的真心。”井方泪眼朦胧的看向殷昭,就像藤萝凭依乔木而生,一圈一圈蜿蜒而上,紧紧缠绕痴痴攀附,直到不分彼此,说不清这场不分彼此的纠缠到底谁是谁的俘虏,起于何处又将终于何方。 殷昭不知此刻的他心里究竟是怎样想的,亦或是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当你面对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女子,即便是再硬的心肠也终究是要为她让步。 殷昭就是这样,直到浑浑噩噩的接过腰带,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触手微凉的锦丝腰带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闪耀着珠宝般的流光,栩栩如生的祥云图案好似真能流动一般,可见这刺绣的人在缝制这条腰带时花了多少心血。 男人就是这样,即便他的心不在你这,但也是逃不脱被人偏爱的那种莫名的虚荣,试问当一个出身高贵的美丽女子能够放弃尊严、身份向你直白示爱,这天下有几人还能够忍心拒绝。更何况这背后又牵扯着巨大的利益与权力呢? … “今日殿下能陪方儿外出游玩,方儿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耽搁殿下许多时间实在过意不去,方儿这就回去了,殿下就不用了再送了。” 多时后殷昭他们的画舫缓缓靠岸,两人相继下船,殷昭本想带井方去外面用膳的,却不料被井方拒绝了。 “那怎么行,公主是本殿接出官驿的,理应由本殿亲自护送回去,这样本殿才能安心,公主莫要再推辞了。” “来,本殿扶公主上车。” 殷昭说着便朝井方伸出手,到底是太子,原本平淡无波的语气却能听出不容拒绝的强势。 井方眼睫轻轻颤了颤,转而朝他颔首轻笑,“那就多谢殿下了。” 说罢就搭着殷昭的大手上了那辆宽敞的乌木马车,见井方已经坐好后殷昭也利索的上了车,示意霖和风可以启程了。 只听‘啪嗒’一声马车的门被紧紧关闭,隔绝了岸上游人窥探的视线,只余下渐渐模糊的车影,纷纷扬扬的飞尘,还有那‘哒哒’的马蹄声以及周边人们的窃窃私语。 “不是这是什么人啊?看着那俩侍卫就不像一般人,看着就挺吓人的,还带着刀呢?” “谁说不是呢?不过车上的那位小姐倒是位美人啊!你没看见那才叫玉绦系腰呢~哎,是真细。” 旁边的一个读书人实在受不了好友这一副痴汉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个人哪点都好,就是嘴上没有个把门的,小心祸从口出…” 第101章 画舫游(三) 官驿 ‘驭’ “殿下,官驿到了。”霖低哑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车内的殷昭神色不自在的看了眼身旁低眉垂眸的井方,就见她双唇微抿神情宁静,就这样静静的坐着,竟有一瞬岁月静好的错觉,殷昭挥了挥心中诡异的想法,朝着井方温言道“公主,官驿到了咱们下车吧。” 井方闻言抬眸看向容貌俊美的男人,莞尔一笑,“好,今日多谢殿下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陪伴方儿出游,方儿就不多打搅殿下了,殿下不必下去,不过…” 井方美眸流转,万千情丝如同粘网覆盖在殷昭的身上,檀口轻启,字字句句总有着说不出来的旖旎,“不过,希望下次见面,殿下可以唤我方儿,而非公主。” 再看此间的殷昭虽然面色与寻常别无二致,但是那殷红如同血滴的耳垂却昭示着他现在真实的心情,只听殷昭清冷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好,方儿…” 男子的声音清冷却又富有磁性,当名字从他嘴里说来,有着说不出的旖旎。 井方听他真如自己所愿改了原本生疏的称呼,现下也露出由衷的笑意,“那方儿便告辞了。” 随后便施施然推开车门,这时风早已放下了车凳,阿兰上前扶着井方从车上缓缓走下。 就当井方缓身走向官驿的时候,久久不闻动静的马车只听‘嘎吱’一声,原是殷昭不知何时推开了车窗,视线中只余井方一闪而过的碧色衣袂,转过门角消失不见。殷昭看着那抹背影若有所思。 “殿下,咱们是否返回东宫?” 正当殷昭看着官驿的大门出神时,霖的声音打断了他。 殷昭回神,正色道“回去吧。” “诺!” … 官驿 金桂阁 自打井方和太子离开,乳娘就一直在金桂阁里坐立不安的等着公主回来,其实就在井方刚走的时候,乳娘就不由得后悔,自己怎么就听了公主的话,只让阿兰一人跟着。 公主自幼就从未独自出过井宫,事无巨细都是由自己一手安排的,现在她们身在离家千里之外的王都怎会让人安心。 在乳娘的眼里井方就是一个温柔温婉,乖巧懂事的女孩,稍微不注意她也许就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受到伤害,就像大妃一样,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人,一个被金丝囚笼囚禁一生的女人。 井方的样貌与大妃很是相像,也正因如此,乳娘才格外怜惜疼爱井方,许是亲眼见过大妃的痛彻心扉,才更希望井方能够拥有一个美满的人生,不要再重蹈大妃的覆辙。 其实大妃是不幸的,那倾华绝代的韶华夫人又何曾不是呢?一代佳人香消玉殒,世人无不惋惜,可恰恰正因她的早逝,大妃母子三人才得了缓息,到底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啊~ 正值此时,一声“乳娘~”拉回乳娘的思绪。 原来是阿兰这丫头还未进殿就迫不及待欣喜出声,“乳娘,我们回来了~” 乳娘快步向殿门口迎来,当看到公主安然无恙的归来,苍老的脸上浮现着慈祥欣喜的笑容,看着眼前的井方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确认公主和走前没有两样,才算放下心来。 不知道乳娘想到了什么,眉头微皱,“公主,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不是说要和太子在外面用膳吗?怎…” “哦,乳娘不用担忧,我看殿下还有公务在身,再多加打扰实在不好,于是我和殿下游船后,就回来了。” 乳娘闻言才心神稍安,连连说,“那就好,那就好。” “公主还没用午膳,老奴这就去安排…” “乳娘,”井方拦住了乳娘,“您先别忙了,我现下还不饿,出去了大半天,我有些累了,现在就想歇歇。” 乳娘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当看着井方原本静美的面容浮现着些许疲惫之色,乳娘只好将未说的话咽了回去,转而笑了笑,“好,那老奴和阿兰就先下去了,公主好好休息,老奴去为公主做些爱吃的井国吃食。” 井方看着一如既往疼爱自己的乳娘,轻声笑了笑,一时间她竟然有了要哭的冲动,怕乳娘担心,于是极力将泪意憋了回去,“好~ 多谢乳娘,待会儿啊,我一定要多吃些。” “那我们就先下去了,公主休息吧。”乳娘笑着拉着阿兰缓缓退下,不多时偌大的金桂阁大殿空无寂寥,针落可闻,明亮的阳光就像纱雾一般笼罩着整个大殿,空间中的每一处都充斥着温暖的气息。 可是,为什么伫立在大殿当中的井方却丝毫感觉不到呢,她原本灵气的双眸在乳娘离开后变得空洞黯淡,无色无光,神情木讷的井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拖着铅重似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回的内室,直愣愣的跌坐在床榻下。 今天早就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此时的井方再也没有往日温婉高贵的公主形象。 只见她后知后觉的将一只手臂无力的搭在床榻边上,似乎是想要撑着身体挣扎起身,又好像是任命般的任由自己的身体全然依靠在床榻边。 ‘啪嗒’一滴泪就像断了线的纸鸢坠落在棕红色的地板上,瞬间就让地上出现了一个湿润的深色斑点,冷眼看来竟像是一滴鲜血,映入眼帘赫然醒目。 井方后知后觉颤抖着抬起自己的左手,无措般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随后便是茫然轻笑,只听她清亮的声音现在尽是沙哑,“原来,是我哭了,呵呵呵,哭了?我竟然哭了。” 井方通红的眼眸氤氲着无尽的水汽,如珍珠般的泪珠一颗又一颗滚落而下,即便泪水如同奔腾的江流滔滔不绝,哪怕暴雨倾泻而下,但是偌大的宫室中却没有丝毫的声响,井方就这样寂静的发泄着心中无法宣泄的悲伤。 井方无神的看着从窗外铺洒而下的阳光,她伸出自己的手茫然的向前一抓,试图抓住那抹金光,不出意料,她,扑了个空… “呵呵,镜花水月,是真是幻,我不知道,分不清,也,不想分清,就算是假的那又怎样?” 这时的井方喃喃自语,就见她原本失神黯淡的瞳孔渐渐凝聚了实质的癫狂,嘴边流露出邪魅的笑容,“假作真时真亦假,假的,我也能将它变成真的。哈哈哈……” “因为,我--从--没--输--过!”井方一字一句,不知道是在说给她心里的邪灵,还是在说给自己。 第102章 人间自有真情在(一) 这边刚和井方分别的殷昭心里也是一团乱麻,不知道为什么殷昭不由自主的就觉得心口沉闷,就像有一团迷雾将自己缠绕其中,不得所脱。 殷昭端起案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冰冷的茶水从喉咙倾泻而下才能短暂稳住自己心中的不安还有一丝莫名的恐慌。 殷昭苦笑的摇了摇头,不禁在心底唾弃自己,就因为一点小事就能将自己的心搅得七上八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殷昭沉吟片刻,拿起桌上的铜锤敲了敲车窗。 随后就听霖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殿下,有何吩咐?” “先不回王宫了,掉头去渔樵闲居。” 坐在马车外面的霖和风听到殷昭的话不由相视一眼,尽管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也明白不可随意窥探主上的心思,便没再多言,马上回话道“诺!属下这就掉头。” 霖说话间就将马车掉头,‘驾’的一声便掉头向城外驾车而去。 … 飘香楼 “桂子!桂子!你在那磨磨唧唧的干嘛呢?” “哎~掌柜的小的来了!” 正值晌午飘香楼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爆,大堂里的食客们早就坐满了,就连招待客人的伙计都有些不够使,掌柜站在二楼往大堂,看着这人声鼎沸的飘香楼心里甚是满意,胖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可是看着看着这笑容就维持不住了。 咦?这楼下的伙计都忙得脚不沾地,可怎么没见着桂子呢?这个臭小子又上哪躲懒去了?! 正想发作,没想到那小子正好从楼外走来,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子,也不知道手里提了个什么东西,还拿黑布罩着,哎,这小子哪都好就是不务正业! 此时的桂子一听那熟悉的‘狮子吼’在自个的头顶炸裂,还没等身子做出反应,嘴倒是抢先一步替他回答了。 掌柜一看这小子还在大堂一脸茫然的找自己呢,气的胖掌柜‘哼’了一声,抬脚就往楼下走去。这边桂子听到那气势汹汹的下楼声,不用想准是掌柜的。 果不其然不多时胖掌柜就风风火火走了下来,见到桂子上来就是一记‘醍醐灌顶’。 “哎呦!掌柜的您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暴脾气,您看看人家敬川先生,不管和谁说话都是轻声慢语,一举一动都是文质彬彬的,您还是人家大哥呢…”小伙计桂子一边用手揉着被敲得生疼的头,一边小声的抱怨着。 胖掌柜一听此话,气的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我看你小子现在确实是长本事了!现在连我都敢顶撞了!” 伙计桂子一看掌柜要发怒,自己就给自己一个嘴巴,连忙讨好的向掌柜说道“掌柜的您别生气,小的刚才那是癔症了,胡言乱语,胡言乱语。” 胖掌柜‘哼哼’着睨了他一眼,“说吧,又哪疯去了?这店里正赶饭点,底下的人都恨不得一个当三个使,我让你管着那些人,你可倒好自己倒先跑了。” “嗐,掌柜的您看我买来个什么?”桂子说着就将手里用黑布盖着的笼子提起来推到掌柜面前。 “神神秘秘的,你还能买什么好东西…” 胖掌柜嘴里虽然嫌弃着,但手里还是诚实的掀开上面的黑布,打开一看,“呦,黄鹂鸟?” “这个时节怎么还有黄鹂鸟,你小子哪弄来的。” 胖掌柜一边说着一边吹着口哨逗弄着笼中的小鸟。 桂子嘿嘿一笑,“这不我一个同乡在大户人家给人当小厮,人家小少爷养腻了就把鸟给了他,不过这东西他也没什么用就打算给卖了,还不如换点儿钱呢。” “我一想咱小玉一天到晚也出不去,还不如把它买回来给小玉解解闷儿呢,心情好点也利于养病。” “嘿嘿,掌柜的您说小玉喜不喜欢这小黄鹂?” 胖掌柜挑了挑眉,“想不到,你小子心还挺细,嗯,这事儿办的不错,一会去账上领钱,算我买的。” “快给小玉拿上去,让小丫头高兴高兴,去吧。” 桂子闻言笑得更是欢快,“掌柜的要不说您有财运呢。” “哦?为什么啊?”胖掌柜知道这个臭小子惯会拍马屁,但也想听听他还能说出来什么? 桂子煞有其事的说道“因为您心善啊!您想想,要不是您心善,能救敬川先生吗?不救敬川先生,又哪来今天飘香楼这么好的生意;要不是您心善,能不舍得小的花钱吗?掌柜的您啊,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小的那崇敬之情就…” “打住,打住,你小子别给我戴高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天记旷工一天。” 胖掌柜坏心的想逗逗桂子,果然话音刚落就听桂子哀嚎一声“掌柜的,您怎么这样呢?!您不是最心善的人吗,怎么能这么残忍呢~” 只见胖掌柜悠然的伸出两个手指在桂子面前晃了晃,“哎哎哎,别嚎了,再不上去就扣两天的。” 最后桂子只能迫于胖掌柜的实力碾压,一言不发的向楼上跑去。 “嗯哼!臭小子看你还敢说老子的坏话吗?哈哈哈~” … 飘香楼 二楼 “爹爹,这药太苦了,我不想喝了…” “不行的,小玉乖,只有喝了药病才会好,来,再喝一口。” 飘香楼二楼转角处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就是敬川父女的住处,这房间有里外两间,小玉住在里间,小玉病的太重时常会昏睡发热,敬川为了方便照顾她,就睡在外间的软榻上,这里原本也是一间香阁,自然装饰也与其他包间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一床一榻,倒是让这多了几分家的气息。 此时敬川正坐在床边哄小玉喝药,可是这一年来小玉已经喝了数不尽的药汤,小姑娘早就喝不下去了,这不看着父亲手里的汤药,闻着就苦的很,小嘴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秀气的眉头也不由得蹙了起来,一看就是从心底拒绝再喝这苦水。 敬川当然知道小丫头怕苦不想再喝,可是为了她的身体,敬川只能温柔的哄劝着她。 第103章 人间自有真情在(二) 敬川用汤匙轻轻搅动碗中还冒着滚滚热气的汤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俊秀文雅的面庞,但是那温润沉稳的声音却带给人无以伦比的安心,“小玉最是勇敢,肯定不怕吃苦,这样,小玉只要把药吃了,一会儿爹爹就答应带小玉出去转转,怎么样?” 哎,为了让小玉好好喝药,敬川可谓是绞尽脑汁,这一年来小姑娘就一直待在飘香楼里从没出去过,虽然她不说但是估摸着早就闷坏了,想来带她出去透透气,也能让她开怀些吧。 果不其然,在床上病恹恹的小丫头一听就来了精神,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有了些许红晕,晶莹透亮的眼睛就像盛着一汪清澈的湖水,静静凝视她仿佛可以清晰看到里面自己的倒影。 “爹爹是真的吗?” 敬川看着女儿欣喜的样子不由心头一软,轻笑出声“真的,爹爹何时骗过你。” 只是不知道小姑娘又想到了什么,原本欢快的小脸倏然一皱,“可是,爹爹还要上台弹琴,不会耽误爹爹的事吗… ” 敬川闻言真有些哭笑不得,他还当是何事让小丫头心忧,慈爱的摸摸女儿瘦削的小脸,“小玉,莫要担忧,什么事都有爹爹,你只管好好养病,什么都不必担心,知道吗?” 小玉轻笑一下,忍着泪意,朝爹爹点点头。 其实小玉明白是自己拖累了爹爹,这一年多爹爹为了自己的病操碎了心,原本俊朗的容貌而今也有了沧桑,如墨般的乌发隐约间也泛起了白花。爹爹,老了~ 想到这小玉便接过父亲手中的药碗,“爹爹,我自己喝吧。” “好,小玉自己喝,爹爹去给你拿蜜饯,去去嘴里的苦味,等着……” “咚咚咚,先生,是我桂子。”敬川话音刚落就听桂子的叫门声。 不多时‘吱呀’一声,敬川从里面打开门,就见桂子满面笑容的站在门外, “桂子,你怎的来了?是义兄找我有事吗?” 桂子故意卖关子将手中用黑布盖着的笼子提到敬川眼前, “嘿嘿,先生,您瞧,我给小玉带什么来了?” 敬川看着用布盖着的笼子,有些好奇这回桂子又拿来了什么,哎,就这一年来小玉的屋里只这些小玩意就已经多得都摆不下了。 有大哥大嫂送的,有小虎送的,还有飘香楼里的伙计们送的,总之大家心疼小玉,怕她憋闷总是变着法的哄她开心。虽说他们父女俩流离失所受尽波折,但是祸福相依他们也结识了这里一群善良的家人,也许这就是因祸得福否极泰来吧。 “哦,我来看看,”敬川掀开黑布,一只通体金黄的黄鹂鸟映入眼帘,“黄鹂鸟。” “嘿嘿嘿~ 先生怎么样,让这小鸟陪陪小玉,给她解解闷,小玉肯定会喜欢的。” 敬川感激的看着桂子,“总是让你们破费,我替小玉谢谢你们了,来快进来喝杯水。” 桂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没事,没事,我们大家伙都喜欢她,您别放心上。” “哦,我就不进去了,掌柜的还让我赶紧下楼去忙呢,先生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敬川看着桂子匆匆忙忙的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小伙计还真和自己家义兄如出一辙, 看了一眼手中的小鸟,就转身进屋,‘嘎吱’合上了房门。 “爹爹,是桂子哥哥吗?”小玉在屋子里就听到桂子清亮的声音。 “是,小玉看看桂子哥哥给你带来了什么?”敬川提起手中的鸟笼在小玉的眼前晃了晃。 就见小玉亮晶晶的眼睛满是欣喜的看向笼中的小黄鸟,“是小鸟!” 也不知道是不是黄鹂鸟也看出了小玉对它的喜爱,很是欢快的叫了几声,就见它扑腾着翅膀在笼中轻盈的蹦蹦跳跳。 “嗯,这是黄鹂鸟,你桂子哥哥怕你总在屋里憋闷,就买了只小鸟给你解闷,怎样喜欢吗?” 敬川将鸟笼放在床头的小案桌上,看着小姑娘久违的笑容,心里也不由觉得一阵轻松。 “爹爹,这小鸟可真好看,浑身金黄的,就叫它小黄吧。” 敬川听着自家女儿给小黄鹂起的名字,不禁有点同情这小鸟,“呵呵~ 小玉给起的名字很…贴切。” 敬川堂堂一代名士在面对自家小女儿期待的眼神下违心的话也是张口就来。 小姑娘听到爹爹的夸奖,不由得也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小黄,以后你就是我的好朋友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以后再有好吃的我也会分给你的…” “啾啾啾” “你说你答应和我做朋友了。” “啾啾啾” 敬川静静的看着女儿和小黄鹂你言我一语的‘聊天’,看着看着也跟着笑了起来,要是时光静止在这一刻也挺好的,至少这一刻的小玉是开心的,没有病痛,没有那些生活的磨难,没有那些不好的记忆,只有本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欢快,青春年少原本就应该像春天漫山遍野争相开放的鲜花一样,活力旺盛,肆无忌惮,勇敢的在大地上彰显着独属于自己的繁花似锦。 … 王宫 祈年殿 “咳咳咳,” “大王,您先喝口水,歇歇再看。” 近来西境的巴方又有蠢蠢欲动的趋势,前方战报频频传来,现下朝中风云诡谲,境外又遭强敌窥伺试探,内忧外患啊! 殷子敛已经连连多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了,就连鬓角的华发都多生出许多。 “不妨事,对了,太子现在何处?”商王子敛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内侍大监赶忙为大王斟茶,递到子敛的手边,“大王,您不记得了,今日太子殿下和井国公主外出游玩,这时还未回宫呢。” 子敛闻言一愣,随即笑道,“哈哈哈,孤这些日子真是忙糊涂了,连这事都忘了。” “唉~ 老了!这人啊,不服老不行啊~” 大监听出君王言语中低落的心情,赶忙宽慰说道,“大王这是哪的话,您正值春秋鼎盛,哪能说老啊,您啊,就是这些日子太累了,得保重御体啊。” 第104章 渔樵闲居(一) 子敛接过茶盏眸光微凝,抿唇苦笑一声,浅酌一口又将苦涩尽数咽下,“都说保重御体,大臣们让孤保重御体,王后让孤保重御体,太子也是让孤保重,你说这世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时候啊,孤总觉得王宫大是大,可就是太冷、太空了,有时候想找个人说说话都找不着。” 内侍大监闻言眼睛低垂着,敛声笑言,“大王说笑了,您坐拥天下,富有四海,为天下万民的君父,这普天之下无人不挂念着您啊。” 商王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抬眸睨了他一眼,轻笑道“你啊,真是活成人精了,算起来你跟了我也有二十载了~” “回大王老奴跟着大王已经二十又五载了。”内侍大监一边为子敛整理桌案上的竹简一边笑着答道,“当年,老奴一路讨饭来了王都,是您赏了老奴救命的银钱,要是当时没遇见您奴才早就死了,哪还有今日的内侍大监庞隐啊。” 忆起往事,子敛也是感慨良多,随后看向内侍大监,“庞隐,你,怨孤吗?” 庞隐闻言心头大惊,整理书简的手猛然一顿,猛然抬头看向商王,对上他精明锐利的双眼,沉吟片刻庞隐放下手中的书简,转而朝着子敛试了一个叩拜大礼,只听他语气平缓,一字一句却说的格外郑重,“隐无大王无以至今日,大王对隐有再造之恩,如再生父母,老奴对大王有敬,有爱,唯独没有怨。” “老奴此生从不后悔为大王入宫,老奴没读过书,却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从见您的头一面老奴就知道您是做大事的人,老奴能帮上您是庞隐的福气。” 听闻此言商王子敛心里也不好受,幽幽开口,“当年,孤不过随手之举,可是你却搭上了一生啊~” “大王,当年自请入宫为您充当内应这都是庞隐心甘情愿的,老奴亲眼见过贪官污吏鱼肉乡里,见过荒年里百姓易子相食,正是因为见过这些人间的生离死别,才更明白百姓需要的是怎样的君王,也更明白这天下人是怎样的翘首以待那位明君的出现。” “所以庞隐不仅是为您,更是为天下百姓,所以庞隐无怨无悔!” 商王子敛目光微闪,随后朗声笑道“哈哈哈,你这个老狐狸,还说自己目不识丁,这现在不是说的一套一套的,一准在先王面前就没少说,油嘴滑舌。” “老奴,这是肺腑之言啊,大王…”庞隐赶忙解释,可是还未说完就听商王开了口。 “好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哎,回头等太子回来了,你去东宫跑一趟,跟他说他爹要见他,自打他当了太子,我这个当爹的,这一天除非上朝,还有议政参奏能见到他,其余的时候连个影子都抓不着。唉~ 有时候我就想啊,这个大王当的真是憋屈,连儿子都快找不着了,只剩太子了,你说是不是?” 庞隐听的出大王话里的意思,随后轻笑着接话,“您啊,就放宽心吧,老百姓家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养儿一百岁长忧九九’,孩子永远是孩子,不管他是谁,成了谁,在您面前就永远是那长不大的孩子。” “哈哈哈~ 你个老东西就给孤在这宽心,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是他爹,哪还能真跟他计较,随他去吧~” “不痴不聋不作阿家翁~” 庞隐微微伏身,“主子圣明~” “哈哈哈~ 你还别说孤现在还真是有些明白,为什么这自古以来十之八九的君王都愿意听恭维之言了,因为这听起来心里还真挺舒坦的。” “不过你还是别总夸孤,孤可还想当个圣君呢。” “老奴在大王面前说的也许是恭维之言,但是在主子面前庞隐永远不会说假话。” 商王看了庞隐一眼哼了声,又拿起桌案上的奏报看了起来,“油嘴滑舌,还愣着干嘛,赶紧给孤找西境的舆图去。” “诺!” 看着庞隐离去的背影商王子敛眸光动了动,仿佛又陷入了沉思。 … 渔樵闲居 正当子敛抱怨儿子不着家的时候,这边毫不知情的殷昭已经来到王都中一处鲜被人知的世外桃源,明明身处繁华之地却犹如避世之所。 闹市避世人不知,临江弄鱼江渚上。 闲来松间台上坐,浮香静煮松间雪。 “‘驭’,殿下咱们到了。” 待殷昭下车后看着粼粼江面,波涛滚滚的江水,心里有说不出的安宁,殷昭熟门熟路的就沿着江边走去,不多时就见一道木桥栈道上坐着一头戴斗笠的白发老者执竿垂钓。 看着老者专心垂钓的背影,殷昭无奈的笑了笑,轻声跟霖和风吩咐了句,“你们不用跟过去了,就在这等着。” 霖“诺!” 风“诺!” 随后殷昭便大步朝老者走去,谁料刚走没几步,就听木桥尽头的老者开了口“心浮气躁,心神不宁,重走!” 闻言殷昭脚步一顿,无奈的叹口气,心想这老头儿他这就是背后长眼了,每次都是这样。 心里虽然腹诽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听话重走,就连身后的风见此情景都已经见怪不怪了,要说他最佩服谁,答案一定是眼前这位老顽童了,就凭清冷孤傲的太子殿下在人家面前也得低眉顺眼的听话,这就足以让他们肃然起敬的了。 没办法他们殿下实在是太厉害了,年纪轻轻的把那帮官场上的老狐狸们都收拾的有口难言,谁能想到就是这样的太子在人家甘盘先生面前就是这个样子的呢?! 正当霖、风二人心思百转的时候,这边殷昭也挺胸踱步气定神闲的走到了老者身旁,只见殷昭拱手就朝老者恭敬行礼,“师父,弟子今日得空来看看您。” 殷昭话音刚落就听一旁还在目不转睛盯着江面的老者悠然笑道“哈哈哈~ 是来专门看看,还是来找为师解惑的?” 殷昭闻言嘴角抽了抽,叹了口气,“师父,您是不是能掐会算啊,要不然怎么什么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老者颇为得意的笑笑,轻抚白髯,睨了殷昭一眼,“要不然我是你师父呢!还愣着干嘛,坐吧。” 老者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殷昭坐下来,“说好了,我可不是心疼你,我是嫌你站着当着老夫晒太阳。” 殷昭对于这老顽童口是心非的样子也是无奈,“弟子明白,但还是多谢师父赐坐!” 不过迎来的就是老顽童骄傲的‘哼’了声。 第105章 渔樵闲居(二) 殷昭默默坐在甘盘身侧,看天间云卷云舒,听耳畔江水悠悠,殷昭直到此时慌张的心绪终于有了安宁。正当殷昭都快忽略身侧的甘盘时,倏时只听幽幽的声音从耳侧传来。 “说吧,来此找为师,可是遇见何事了?” 殷昭嘴角抽了抽,无奈说道“师父,弟子还认为你在这修道成仙呢。再说弟子许久不见师父,好不容易得了空来看望一下难道不应该吗?” “少贫嘴,为师还不清楚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朝中有何疑难,和我说说吧。”甘盘看了眼坐身旁的殷昭,心里不由纳闷,自己这个徒弟的性子,他还是清楚的,心志坚韧壮志凌云,做事脚踏实地说一不二,年纪轻轻就已有王者之气,垂暮之年收得此徒甘盘很是满意。 要说对这个徒弟,他还是了解的,年少得志沉稳成熟,凡是教过的事都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从没让他操过什么心,就算是在朝堂上和那些心有暗鬼的老臣周旋,他也能应对自如四两拨千斤。 此刻的甘盘还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事竟将自己这天才徒弟给难住了? 只见殷昭也不出声,抿了抿唇,这甘盘还是第一次见他能有这样难以启齿的一面,不禁挑了挑眉,将手中的鱼竿放下,抚了下胡须,眼神犀利一扫,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看的殷昭也有些不自在,于是轻咳一声,“师父,您这样看我干什么,我就是今日得空出来转转,正好也许久不曾看望您了,就来看看 …” 不知怎的对上自家师父似笑非笑的眼神,殷昭那些违心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如鲠在喉,索性就默默闭上了嘴。 看着殷昭此时的样子,甘盘那还不清楚他这是心里生了魔障,“昭儿,为师问你这天下奔腾的江水都该去往何处啊?” 殷昭闻言看向面前茫茫江面,思索片刻悠然开口,“天下川泽尽归江海,川流不息循环不止,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殷昭话音刚落就听甘盘爽朗的笑声,“哈哈哈~ 然也,非也!” “天下万物皆赖水而生,没有水这天上的飞禽,水里的游鱼,地上的人和家畜,就都没了生机。” “可以说,这水就是这天下之始啊~ 可是能力如它,它却偏偏不慕繁华,一门心的爱往那礁石浅滩里扎,‘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昭儿啊,师父教过你很多东西,无论是权谋心计也好,帝王心术也罢,其实那些东西,世俗之人将其视为秘籍宝典,可是在为师看来那都是些个死物件儿,今日我能教会你,明日你也可教会别人。” “在这世上,你带不走别人能夺走的是财富,你带不走别人也带不走的是知识,而你带的走别人却抢不走的就是,智-慧。” 说到这甘盘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殷昭,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 “一个人能达成所愿,比的不是你比别人多知道些什么,也不是你比别人多拥有了什么,就像伊尹,他的出身与你相比如云泥之别,可是这并不妨碍他纵横朝堂大权独掌殊途同归,四代君王如流水滚滚而过一闪即逝,可唯有他坚如磐石屹立不倒啊~” “更何况他一代贤相的美名远播天下,万民既知成汤,便知伊尹,良臣良相,哪人敢说他不贤,为何?” “因为这史册是由后人所撰,谁笑到最后谁就可以彪炳千秋万古流芳,可是这些人到底是善是恶又有谁去在乎?” “可百姓在乎啊。”殷昭紧锁眉头不由出声。 “哈哈哈!傻徒儿啊~”甘盘听闻此言仿若天大的笑话,连连摇头。 “师父,您为何发笑,难道徒儿说的不对吗?” 甘盘但笑不语,只是悠然的说了声“为师只告诉你一句话,永远不要相信你用眼睛看到的天下,要去窥探天下万民心中的天下,因为那才是天下本来的样子。”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要好自揣摩。” 殷昭眉头紧锁,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就听甘盘开口道“好了,天下本就是这世间最精深的一门学问,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为师可以教授你治国之道,但是却教不了你这看透天下的本事。” “所谓道术,道术,是先有道,而后有术,那些治国的大道理其实不过都是术而已,至于何为道?就要你自己去找寻这个答案了。” “昭儿啊,为师不知道你究竟为何所困,既然你不想说为师便不问,但是为师要告诉你,只有想明白这个答案,方能善始善终达成所愿啊!” 殷昭一时间也是没有缓过神来,自打他师从甘盘先生,就只见过他平日一副老顽童的模样,还从未见过现今这般严肃过。 正当此时,只听‘咚’的一声,鱼儿咬钩了。 “哈哈哈~ 看来今天老夫要有小鱼果腹了,昭儿啊,你可真是为师的福星。” 说着甘盘便兴高采烈的将鱼拉上来,不过别说老顽童这次的运气还真是不错,这还真不能说是小鱼,至少单凭甘盘一人拉着是有点吃力。 殷昭在一旁看着自家师父为了抓一条鱼竟将自己弄得有些…怎么说呢,有些一言难尽。可不就是一言难尽吗,你想顶着一副仙风道骨隐士高人的形象去捉鱼,哎,他这个师父果然正经不过片刻就得原形毕露。 “哎呦,这鱼一准不小,还挺有劲儿!”就听甘盘一边费力拉鱼一边还不忘嘟囔着,说着不经意看了眼还在一旁站着不动的殷昭,呵,老头儿这暴脾气上来了,就听他说道“喂!臭小子,站着干嘛呢!还不过来帮忙!尊师重道,尊老爱幼懂不懂!” 殷昭听着这熟悉的‘教诲之声’还真是有些想念,自从做了太子为政事所累,即便与师父同在王都之中,但想见面也不容易,更别说能想现在有如此惬意的相处时光了,殷昭见小老头就要发怒了,赶忙收起看戏的神色,一脸正色道“师父气大伤身,不就一条鱼,你就瞧好吧。” 果不其然有了殷昭的帮忙,不多时,一条通体肥硕的大鱼就被拽了上来。 “哎呦,真是好大一条,足足有三尺长,乖徒儿走!今个师父请你吃鱼,提上东西咱们回去!”说罢就见老顽童跟抱宝贝一样带着他那战利品,趾高气扬的鸣金收兵,徒留殷昭一人打扫战场。殷昭瞧着他那傲娇的神色,心里也是一阵无奈,没办法谁让人家才是师父呢? 第106章 老顽童 “殿下,属下帮您拿吧。”正当霖、风两人百无聊赖的站在江岸旁注视着周边的一举一动时,就看栈桥那头怀抱大鱼大步走来的甘盘,还真别说这老顽童的身子骨还真是不错,明明都是年近七旬的老者,却仍能行动如风没有半分老态龙钟的垂暮之感,就这精神头连他们这些年轻人都有些甘拜下风。 再看他们原本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此刻正像个跟班一样左手提着鱼竿,鱼食,右手拿着鱼篓,坐垫,任劳任怨亦步亦趋的跟在白须白发的甘盘身后,怎么看怎么都有些委屈。 这边风的性子脱跳,要搁平时哪里见得着太子这般模样,一个没忍住恰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没等反应过来就接到自家主子的死亡凝视,吓得风一个哆嗦,赶紧收敛笑容一本正经的木着脸连太子半个眼神都不敢看。而身旁的霖就自然许多,见到自家主子和甘盘走过来,连忙拱手行礼“殿下,先生,这些东西就交给属下们吧。” 甘盘不着痕迹的打量下眼前的这俊俏后生,此人年纪轻轻锋眉狼目,目光深邃带着不同寻常的锐利,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护卫,想到这甘盘精明的目光一凛,转头又朝殷昭调侃笑道“怎么着你这又来新人了?” “不怪师父眼生,弟子疏忽忘了给师父介绍了,这是霖,从金鳞卫新调来的护卫。” “霖,还不快来拜见。” 殷昭虽说不知道师父为何会注意到一个小小护卫,不过还是不动声色的顺着师父的话接下去。 霖闻言目光平静不卑不亢没有半分下人的谄媚鄙态,大步上前恭恭敬敬的向甘盘躬身行礼“属下霖拜见甘盘先生。” “哈哈哈~ 是个不错的后生,好好跟着太子,以后会有一番作为的。”甘盘朗声大笑,一双风尘飓眼凝神片刻随后又说,“来接着。”说罢就将自己怀里的鱼递到霖的怀里,“徒儿,走吧,跟为师回渔樵闲居,我最近可是又得了一饼好茶,你有口福了。” “好,看来今天师父心情不错。”殷昭也将自己手中的东西交给风,自己则走在甘盘的身侧闲聊着朝不远处的那栋茅屋走去。 “此话怎讲啊?”甘盘抚了抚自己雪白的长髯,闻言一挑眉侧头看向殷昭。 殷昭揶揄着说道“寻常人是嗜酒如命您偏偏剑走偏锋,嗜茶如命,平时要是得了好茶自己都不舍得喝哪里还会拿出来招待人,如此而见,您今日定是心情不错。弟子说的可对?” “哈哈哈~ 你啊,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现在竟然都敢调笑师父了,当罚!” “罚你一会陪为师手谈几局。”说着甘盘便凑近殷昭小声说道“你是不知道,为师整日一个人下棋有多无聊。一会好好陪我下几盘,过过瘾。” 只见殷昭轻笑,“臭小子听见没?”甘盘看着笑得开怀的殷昭,无奈的嘴角抽了抽。 “师父,不是子弟又唠叨您,我父王在离王宫不远处给您找的那处宅院多好,离王宫近还方便我经常过来找您,又方便又舒心,不省的您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的孤孤单单还不安全。” 听到殷昭的话可是甘盘却嗤之以鼻,“哼,我才不去京都里住呢,方便是方便了,可是自由也没有了,哪像我在这渔樵闲居一样悠闲自在。” “这飞鸟就应该在天上振翅高飞才是真自在,这游鱼呢,就应该在水里开怀畅游才叫生活,我老头子就是山间散人,受不得约束,要真是让我住进那金屋华房,还不定有多不自在呢。” “你师父我,天生就是散漫的性子享不了那个福啊~” “所以这也就是师父几次三番推脱父王入仕为官的原因吗?”殷昭还是忍不住将困扰自己已久的话问了出来。 甘盘脚步一顿,闻言看向殷昭神情郑重的说道“昭儿,这天下人都有各自的命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小到花草大到寰宇,都有各自的轨迹,一株花何时花开何时花谢都有定数,强求不得。” “正所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昭儿,人生在世不必太过执着,只要做自己就好。” 殷昭眼中挣扎的神色一闪而过,但是还是郑重的给甘盘施了一礼,“弟子受教了。” 甘盘能没看出来他的异样,只是不点破罢了,毕竟有些路最终还是要他自己走的,即便是身为授业恩师的自己也帮不了他。甘盘拍拍他的肩膀,“走了,师父今日钓鱼体力可是消耗不少,赶紧回去烧饭去…” 殷昭“正好,我从裴阳那得来几瓶胭脂红,一会弟子陪师父好好喝几杯。” 甘盘“哈哈哈~ 裴阳那小子嗜酒如命,你把他的好酒顺来了,他还不得跟你急啊!” 殷昭想起裴阳那天在追着自己身后咆哮的样子,不自在的摸摸鼻子,轻咳一声,“没事,他酒多,再说分出来几瓶孝敬您也是他应该的。” 甘盘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自家徒弟一准又将裴家小子给打劫了,摇头轻笑,不禁感慨“这年轻就是好啊,身边再有几个知己好友说说笑笑吵吵闹闹,总是有使不完的活力。” “不像为师,垂垂老矣,几十年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那几个老伙计都去了那边,只留下我这么个老头子孤孤零零,抬眼望去满目萧条啊~” “嗐,不过要是那几个老东西活着啊,我又没了清静,一天到晚叽叽喳喳,让人没个安生,估计就连钓鱼耳朵根子都清静不了。想想还是现在好,还是让他们在那边好好呆着吧,省的跟我天天吵架。” 殷昭现在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了,原本老爷子说的还挺感人,自己都要安慰安慰他了,谁料他话锋一转愣是让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这要是师父那几个知交老友天上有知恐怕也会气的抓狂。 师父不愧是师父,论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真是古今无出其右者,哎,在下服了! … 第107章 镇国公府(一) 镇国公府 这两日对于镇国公府的下人们来说绝对是一场噩梦,因为他们公子自从回府就闷闷不乐,这要是以前吧,公子就算不高兴顶多就是毒舌的骂骂下人,砸砸东西,坏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别看他们公子凶名在外,其实只有他们这些跟着公子的下人们才知道,外表凶悍只是他的一层保护色罢了,对于这点管家余钟显然更有发言权,公子就算平日里经常在外面招惹是非,但是余钟明白公子只是笨拙的想用这样的方式搏得一些母亲的关注,以此来证明他的母亲也是关注他的。 余钟看着在院子里发疯般练剑的公子,心里也是一阵酸涩,眼前的少年一招一式虎虎生威,速度敏捷,出招狠辣果断,半点不拖泥带水,任谁看了都会赞叹一句少年英才,看到他犹如看见当年的老国公。 可就是这样优秀的公子偏偏得不到夫人半分关爱,有时候要不是当年夫人生产自己也陪着老国公在产房外一同等候,亲眼看着公子被嬷嬷从产房内抱出来,余钟都要怀疑公子并非夫人亲生的了? 不怪他作此想,试问这天地下有哪个母亲对亲生儿子不闻不问无动于衷,公子在夫人眼里不是儿子更像是仇人,已经这么多年了自己都没想明白,夫人究竟为什么对公子这么心狠,就算夫人和现在的国公爷夫妻不睦,那也不该将恨放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啊! 公子看似生在金玉之家,身份高贵,在外人看来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命,可是又有谁知道这世间最寻常的父母之爱,他们公子却一天都没拥有过,偌大的国公府里只有老国公是真心疼爱这的嫡孙,教他识字、习武,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将这嫡孙当成自己的接班人一样培养。可是天不遂人愿,五年前的一场春寒就将这世上唯一能够给予公子温暖的祖父从他身边硬生生的带走了。 即便已经过了五年,可是余钟却觉得仿若昨日,那是一个雷雨天,万里乌云铺天盖日,明明是白天却如同黑夜,莫名压的人喘不过气来,泼天的大雨就像瀑布一样从天上倾泻而下,那种压抑的氛围仿佛没有尽头,当时老百姓说这是老天爷在给老国公送行,一代忠臣名将就此陨落就连天都忍不住悲痛。 就是这样的大雨,当时仅有十岁的公子竟然在雨里跪了整整三个时辰,祈求上天不要带走疼他爱他的祖父,祖父是这世上唯一关心他的人,如果没有祖父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继续生活下去。 他曾经无数次期盼父母的关心和疼爱,可是在这一刻他却什么都不想要了,一定是他太贪心了,明明已经有了这样好的祖父居然还不知足妄想那些虚无缥缈的母爱,上天在惩罚他,现在他只要祖父活着,只要他活着! 他听说天上的神灵喜欢考验凡人的诚心,小小的他天真的认为只要心诚上天就会听到他的诉求,就可以让弥留的祖父好起来,还像以前一样教他读书习武,调皮的时候追着打他屁股,生病的时候衣不解带照看他,可是小小的公子最终等来的不是上天降下的神迹,而是日日夜夜折磨他的噩耗,那个高大威猛和蔼可亲的老人再也没能睁开眼睛再看看他。 余钟只记得从那天开始公子就变了,他就像一个自我放逐的游魂,变得阴鸷暴躁,做事也越来越没有顾及,就那样毫不顾忌后果的在外面闯祸,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更不在乎国公府的名声。 对此国公爷也是焦头烂额,他可以不在乎这个儿子,但是他不能任由别人败坏他镇国公的名声,哪怕这人就是他儿子也不行,刚开始的时候公子在外面闯了祸国公爷还罚他,可是公子毕竟是老国公一手带出来的,那身武艺哪个家丁是公子的对手,还没碰上他一片衣角人就被扔出去了。 久而久之国公爷也只当这个儿子顽劣不堪难以教化,最后只能拂袖而去放任不再管他,只当他被养废了,寄托于他后院的姬妾们能够再为他生出个继承人。 只是可惜啊,有夫人在国公爷的愿望注定是要落空了,以至于五年过去了公子依旧是国公府唯一的世子,唯一的继承人。 可是国公爷的想法公子是丝毫没往心里去,日复一日的在外面与那些世家公子游戏人间,不亦乐乎。 可是不知怎的公子自从昨天回来好像就又变了,少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还拿起多时不曾触碰的刀剑,就像又回到老国公在世时的样子,除了脾气还是不好,但总归是有了丝少年应该有的生动。 余钟昨晚就从下人口中得知明月楼里发生的事,听到公子比武竟然输给一个小姑娘,心里倒是惊奇,毕竟在这王都里他们家公子还是头回让人当众下了面子,更重要的是公子竟然没去为难人家小姑娘,这要不是看他们公子的习惯和平时别无二致,他都要怀疑公子被人掉包了,实在是出乎意料,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以前的公子就要回来了,许是老国公在天之灵也在保佑着公子吧。 正当余钟看着习武少年愣愣出神的时候,少年飞身而起手挽剑花宝剑回鞘,抬头看向余钟的方向,“余叔,有什么事您过来吧。” 余钟听到公子的话快步走了过去,有些苍老的脸上堆满了慈爱的笑容,“公子的剑术又精进了不少,唉,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公子兰轻声笑道,“余叔,我这哪叫什么精进啊,分明是退步了。” 随后说着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这要是祖父还在,要是知道我竟然使着他教的剑术输给一个黄毛丫头,他准得又追着打我屁股。” “哦对了,余叔查到那个丫头是谁家的了吗?” 余钟皱了皱眉说道“下人刚才来报了,说是王都中凡是有名有号的家族就没听说过叫阿好的女孩,看来那女孩应当不是大家族中的女眷,可要是这样的话,想要找起来那可是大海捞针啊。” 第108章 镇国公府(二) 公子兰一听此言,暴怒的脾气又上来了,满满的怒火溢于眼底,“他们都是一群废物吗!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余叔!把他们全都发卖到斗兽场去!本公子不养闲人!” ‘乓’的一声,公子兰猛地就将手里的宝剑甩在院中的石桌上,端起一旁的茶盏不解气的仰头一饮而尽,说不清他到底是因为下人没将阿好的身份找出来而生气,还是因为有可能再也找不到她而心生懊恼。 其实公子兰从昨晚回来就觉得自己不对劲,不管干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傍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就能那张明媚张扬的小脸,就像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最后只能一直睁眼到天明。 清晨贴身小厮来服侍更衣,一见他眼底布满血丝脸上满是怒容就像狰狞的野兽一般,着实吓了一跳,呆愣半晌硬是一句话没说出来,浑身哆哆嗦嗦,连气儿都不敢喘匀了,生怕说错话激怒了他,毕竟公子兰脾气暴躁那是公认的,轻则挨顿板子重则发卖斗兽场,他们可是不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只是想想都挺可怕的! 余钟毕竟是看着公子兰长大的人,除了老国公这世上便再没有像他这样了解公子的人了,公子虽然顽劣其实他就是一个极度缺爱的孩子,用那些阴暗的底色作为自己的伪装,不允许外人看见他的脆弱,就像一只受伤的猛兽总是用振聋发聩的嘶吼喝退想要靠近他的猎人,其实他的本性并不坏,只是缺少有人循循善诱好生教导罢了,只可惜老国公走的太早啊~ 余钟笑着上前执起茶壶又倒了杯茶,递到他手里,毫不在意公子兰脸上还未消退的怒意,“公子累了快坐下歇歇,再喝杯茶,气大伤身。” 公子兰看着余钟满是笑容的脸,就像能将他的心思看透一般,不自在的撇了撇嘴,终是老老实实的一下子坐了下来,“咳咳,余叔你听到了吗?我要将那些废物给发卖了,他们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就连找人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那本公子还养他们干嘛!” 公子兰越说越气愤,但是说了这么多也没听一旁的余钟开口,只见余钟就这样但笑不语的看着公子兰,“余叔!我和你说正事呢!你笑什么呢!” “哈哈哈,老奴没笑什么,只是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公子兰有些底气不足的看着余钟似笑非笑的眼神,脱口而出的接话,话音刚落就有些懊恼自己的反应,于是掩耳盗铃般的喝了口茶以此缓解自己的紧张。 公子兰的异常余钟自然看在眼里,但也不拆穿他,抚了抚胡须若有所思的说道“老奴是奇怪,公子的做法有些反常。” “笑,笑话,本公子哪里反,反常了!”公子兰就像要被触了尾巴的狸奴一样张牙舞爪的炸毛,一时着急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余钟就像丝毫看不到他的窘迫一样,自顾自的说着,“往常要是哪个不开眼的惹了公子,您早就把他带回府里好生磋磨了,哪里会等人都走再费劲寻去。您说是不是?” “咳咳,本公子那是言而有信,既然立了赌约,那就得愿赌服输,不然岂不折损本公子的名头。” “再说,那丫头武力也不低,我和她打都有些吃力。哎,余叔你是没看到,那丫头的剑法有多精妙,不过一副坏心思,这王都什么样的贵女我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她这么坏的丫头,气死人不偿命。” “余叔,你是不知道,就她那张嘴气人的话是张嘴就来,而且这坏丫头还很狡诈,比试的时候就是她故意激怒我,才让我露了破绽。” “我当时就在想,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明明长得跟个小仙女似的,可偏偏一肚子坏水,连我都不是她的对手,唉~ 余叔,看来本公子京都小霸王的名号就要转手让人喽!” 公子兰就这样一句接一句的说着,明明嘴上说着讨厌的话,但是提起那个打败他的‘坏丫头’公子兰眼底所冒出的喜悦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余钟在一旁看的分明,公子这是跟人家小姑娘打出缘分了?!若不是这样他实在是想不出,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答案,能解释他们家公子的反常。 不过他现在倒是真想见见这个公子嘴里的‘坏丫头’,到底是什么样的小姑娘能将跟个刺猬似的公子给收服了! 听公子话里的意思,看样子还是被人家实力碾压的一方,哎呦~ 要是这样的话,终于出现可以压制他们家公子的女孩子了,真是祖宗显灵,要是这样,老国公也总算可以放心了。 看公子提到人家小姑娘那侃侃而谈滔滔不绝的样子,分明这是上心了,很有可能还是喜欢不自知。 要是这孩子家境不错过个两年就可以先给俩孩子定个婚约,就算家境普通也是没关系,凭国公府的显赫还不至于要牺牲公子去为家族联姻利益捆绑,再说就是老国公也不会同意的,他活着的时候就在乎这唯一的嫡孙,又怎会愿意让公子受委屈呢? 余钟越想越兴奋,别说公子了,就他现在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这女孩的底细,不行他一定要赶紧将人寻出来,这么优秀这么独特的女孩要是寻晚了被别家抢了先怎么办! 王都这边的世家贵女可是八九岁就已经开始定下婚约了,这要是慢了他们家公子找谁去?虽说他们公子长了一副好皮囊按理说不愁婚事,但是架不住公子那凶神恶煞的吓唬人家姑娘啊! 不信你就问问这王都的贵女里有不怕他们公子的吗?这难得遇见一个胆儿大的,哦,不止胆儿大,武艺还高,都将他们公子给打的心服口不服了,武艺能不高吗?这就叫艺高人胆大!这就是他们未来国公府当家主母应有的气魄! 公子兰也不知道余钟在想些什么,反正就觉得有些阴风习习的跟被什么盯上一样,他不禁搓搓胳膊,随后就听余钟洪亮中带着浓烈兴奋的声音,“公子您就放心吧,这件事就交给余叔了,不出五天,不不,不出三天我一定将这女孩的底细打探明白,回来咱就去找老爷摊牌,我现在就去安排,您就在家静候佳音吧!” 说罢余钟就像一阵风一般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汀兰苑,徒留公子兰一个人在风中凌乱半晌没反应过来。 “摊牌?去摊什么牌?余叔都说什么呀?……” 第109章 渔樵问对(一) 渔樵闲居 皓日当空,温暖明亮的阳光将临江小院整个笼罩其中,听远处江水潺潺清灵悦耳,观庭间松柏青翠蓊蓊郁郁。 甘盘的小院就坐落此处,这院落虽然不大但胜在宽敞,推门而入几株挺直的松柏伫立一侧,而另一侧则是一小片竹林,仔细看去竹林里还种着各种喜阴的药草,有一些药草的顶端还开了各色的小花,这让原本阴凉的环境倒多出几份活泼的生机,竹林下还摆放一张摇椅一张香案,在阳光的照射下桌椅的边缘散发着油亮的光泽,想来此处应当是院落主人常来品茗休息之地。 而此时的殷昭四人便在院落的正中央安置桌案席地而坐,上面摆放着几道简单的家常菜,如紫苏炒蛋,菇香竹笋,水芹百合,最瞩目的一道菜还属那条大鱼了,此刻它正在桌上肆无忌惮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引着桌上四人食指大动先品为快。 “闲来林中坐,卧看长江水。快哉快哉!”甘盘品了一口盏中的美酒不禁心有所感,“哎,还别说这裴家小子还真是个人才,只要跟这吃喝玩乐沾边的就没有他不懂的。” “就连如此美酒他都酿的出来,真是厉害,色泽澄澈樱粉,宛如灯下红颜尽晚霞,香气浓郁隐有桃花香萦绕鼻尖挥之不去,口感醇厚清冽绵绵不绝,妙哉妙哉啊!” 殷昭看着这老顽童一脸陶醉的样子,显然是忘记当时如何斥责裴阳不学无术的了,想当初裴阳可是没少因为这些琐事被师父责罚,谁曾想仅仅一杯酒就把老头儿给收买了!殷昭无奈的抽抽嘴角。 “师父,您以前好像不是这样说的,怎的一杯酒就将您给收买了?”殷昭说着又给甘盘满上一盏酒。 老爷子听出徒弟的揶揄也不恼,挑眉看向身侧的殷昭,“怎么,为师在你眼里就是这么肤浅的人?” 殷昭憋着笑恭敬答道“师父仙风道骨,超脱世外,怎可同凡夫俗子相比。” “哼!这些日子不见你现在倒是长了张巧嘴,惯会说些好听的。” “唉~ 如此证明这朝廷就是个大染缸,竟然把老夫一个木头般的徒儿变成了一个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之人,看来老夫还是有先见之明,早早就远离这是是非非,万幸万幸啊~” 甘盘还配合着拍拍自己的胸口,端起杯盏又喝了口酒压压惊。随后看向对面坐的笔直的霖和风,现在这俩人才像是真木头,自打落座就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也不敢笑更别提喝酒了。 “哎哎,你们俩还要干坐着到什么时候,既然来老夫这就按照老夫的规矩来,别拘谨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来陪老夫我喝一杯。” 霖和风确实是拘谨,毕竟他们还从没有跟太子殿下同桌而食的先例,所以刚刚甘盘拉着他们一起坐下时,俩人都还是懵的,准确的说是受宠若惊。 别说喝酒了,就是坐着他们都有些身体发僵,脊背发直,原本两人就想安安静静的充当背景,现在被甘盘突然点名,两个人多少都有些手足无措,直愣愣的都看向殷昭。 “师父的话就是本殿的意思,今日不用拘谨。” 甘盘轻笑敛眸,心想而今自己这徒弟确实是精进不少,三言两语既立了威又维护与自己的师徒之情,看来百炼钢还是得在烈火中才能锻造出来啊! 这边霖和风得到殷昭的应允方才缓了口气,两人对视一眼,一同举杯敬向甘盘,“属下,敬甘盘先生!” “哈哈哈!这样就对了,来昭儿咱们同饮此杯,干!” 其余三人一同举杯, “干!” “干!” “干!” 说罢便一饮而尽,甘盘眉开眼笑,“哈哈哈~ 痛快痛快!好久没有这么痛快的喝酒了。” “老夫记得上一次开怀畅饮还是三年前同你父亲一起,也是在这喝的酒,那日我还记得你父亲最后都喝醉了,还是跟着他的护卫将他扶上车的。” 提起商王甘盘情绪有些低落,“唉~ 我记得那天你父亲好生癫狂,又是说又是笑的,这当王公子弟时难,等当上大王了才发现是难上加难。”甘盘轻笑一声,“这人啊,生在天地间就是受罪来的。” “先生,此话怎讲?”自打喝了酒霖也就慢慢不再拘谨了,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这老先生确实是个奇人,谈笑风生,博闻强识,寥寥数语便将这世间大道包罗其中,不愧是太子的老师。 甘盘看向几人,“你们几个知道这婴儿为什么都是哭着出生的吗?” 只见三人思考一瞬,但也摸不着头脑,只好摇摇头,示意甘盘揭晓答案。 “这一个人自其母十月怀胎,正是灵通天地的时候,知道为什么吗?” “先生,先生!您就别打哑谜了。”这回风也没了方才的紧张,心心念念的都是被甘盘吊起的好奇心,连忙出声催促。 “好好,别着急,且听老夫细细讲来。”甘盘见三个人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也不吊他们胃口了。 “其实啊,这婴孩从孕育到落生其实承载着天地的意志,正所谓应运而生,不论是对事还是对人都是一样的道理,这天地间的万物生灵没有一个是多余的,他们的身上都有各自的使命,哪怕一株花一棵草皆有来此人间的道理。” “只不过人对命运的感知相较其他更敏感,婴儿从出生的那一刻其实就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一生或喜或悲。” “师父,那为什么婴儿中十之八九都是呱呱坠地,难道他们的一生都是悲苦的?”,殷昭不由发问。 “你想想上到君王下到黎民有谁不苦,这天下中能得到真自在的又有几人?十中八九都是人间的累虫罢了,为了权力者有之,为财富者有之,为虚名者有之,为仁义者有之诸多种种皆有所求,既有所求就会被其所累,终其一生如同镜花水月幻梦泡影,一场空啊~” “天不以穹圆为圆,地不以壤方为方,金不因坚而坚,水不因柔而柔。” 第110章 渔樵问对(二) “坚者虽坚而易折,柔者虽柔却善变,这天下人或强或弱左右都躲不过一个争字,为君者争的是天下,为官者争的是权利,富有者争的是财富,布衣百姓争的就是生存。” “生在世上的人但凡活着,何人不争,何人无求?只要你心有所求,就必然欲争,争了吃食,就想争财富,争了财富,就想争地位,争了地位便想争权势、争天下,无穷无极,有始无终,终其一生直到化作黄土方才得到终结,因为只要人的欲望无止境就永远都是天地间的累虫。” “明知前面等的是水深火热,却避无可避,岂能不悲啊!” “你们说呢?” 甘盘眼神深邃扫向三人,殷昭沉吟垂眸,没人看清他的神色,但是却能明确的感觉到他此刻心中的低沉与挣扎。不止殷昭如此,其余两人也是百感交集,这几人中就数风的性子最为开朗,可饶是惯来没心没肺的他,此时也是五味杂陈。 “可是人活一世若是连争都不敢争岂不白走一遭?”就在众人沉默无声的时候,霖的话打破了寂静,滴水入湖在众人心里荡起层层涟漪。 “哈哈哈~ 说的对,若是争都不敢争岂不白走一遭,”甘盘闻言先是眸光一凛,随后便是朗声笑道,“心有所想,那就是上苍给世人的第一道障眼法,这人啊,年少时如热油炙火,年老时如高岸深潭,这世间的奥妙变化万千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好了,也说了许久了,老头子我都肚腹空空了,你们几个别愣着了,快尝尝老夫的手艺。” 甘盘眸光一转三言两语便结束刚才的话题,显然不想深谈,于是招呼众人品尝菜肴。端的是推杯换盏主客尽欢。 … 官驿 金桂阁 “阿兰,公主还没起身吗?”乳娘从殿外走了进来,摸了摸摆在桌上已经变冷的餐盘,微微皱眉,小声的询问一直在殿内伺候的阿兰井方的情况。 只见阿兰凑近乳娘小声说道“乳娘,公主没让我在内殿伺候,她说要自己歇息,我也没敢去看。” 乳娘不赞同的答道“公主不让你陪着,你就不会悄悄看眼公主起没起身吗?这菜都已经温三遍了,再说现在都过了晌午,也不能就让公主这么一直睡下去啊,不吃饭也对身体不好。” “不行,我得去看看。”乳娘说着就要向内殿走去,不料还没走出两步就被阿兰给拦下了。 “乳娘,不行,公主说她累了,不让人去打搅她。” 乳娘闻言眼神微动便觉出今日井方的不对劲,连忙拉住阿兰的胳膊,“阿兰,你老实跟我说,今天公主和太子出游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兰听到乳娘的话,困惑的挠挠头,“没发生什么啊,今天公主就是和太子坐了一会画舫,聊聊天儿,赏赏景儿。” “哦对了,公主还送太子一条亲手做的金丝腰带,其余的就没了。” 乳娘眼角一跳,“你说今天公主就将金丝腰带送给太子了?” “对啊,乳娘怎么了?” 乳娘看着一副不谙世事的阿兰,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下了,算了,跟着个蠢丫头说也说不明白,回来再口无遮拦,更是徒生事端。有时候蠢点也有蠢点的好处,省的平白无故平添烦恼。 唉~ 公主就是个例子心思细腻,慧极必伤啊! ‘叮叮当当’伴着珠落玉盘的清脆声响,隔着内殿与外殿间的珠帘被一双纤纤玉手从里面掀开,就见井方袅袅婷婷的从里面走了出来,此时的井方已经换下方才那套水翠罗裙,只着一袭月白长裙漫步走出,头上的珠钗首饰也都已经摘下,只余那只蝴蝶玉簪将三千青丝松松挽住,睡眼惺忪,一只手轻掩唇边,显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刚开口时声音还有些沙哑。 “乳娘,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啊?” 阿兰刚想开口,就被乳娘拦下了,“哦,我们寻思着都已经过了晌午,公主也该饿了,正打算去叫您用膳,没成想这腿还没迈出去,您就出来了。” “阿兰,先给公主倒杯茶润润喉。” 阿兰被乳娘喊了声才回过神,愣愣的回了句,“哦哦,我去倒水。” 阿兰倒水的功夫乳娘便将已经提前准备好的锦帕递到井方眼前,“公主,先净净面,醒醒神。” 井方看着乳娘轻柔一笑,接过锦帕净面,一股淡淡的荷香萦绕鼻尖,“乳娘,没想到您连这荷香露都带来了。” “公主自小喜欢荷花,当初君侯可是在您生辰的时候便将碧波塘满池荷花都送与您作为生辰礼,谁不知道这碧波塘可是君侯特意为韶华夫人建的,荷香四溢锦鲤翩然,取情意绵长之意。” “只不过,自古红颜多薄命,韶华夫人终究没有这份福气啊。” 乳娘想起那倾城红颜也不由叹息,不过转而又感慨道“可见公主您是有大气运的人,宫中这么多公主,您永远是最得君侯宠爱的掌上明珠。” 乳娘只顾说话却没看见井方拿着锦帕的手被紧紧攥紧,精致美丽的指甲此刻被死死扎进娇嫩的掌心,留下一道道别人看不见的血痕。 “韶华夫人确实是红颜薄命,只是任谁都没想到父亲千盼万盼的爱子没有到来,等到的却是一尸两命的结局,唉~ 乳娘您说这世上漂亮的女人是不是罪过,她们太得天神偏爱,就注定得不到神的赐福。” “可见这上天还是公平的,不然一个人若是美貌好运都占全了,那这其他人岂不连口汤都要喝不上了。您说是不是。” 乳娘眉头微皱,不知怎的总感觉公主这话说的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公主好像一提韶华夫人就有些不对劲,可是看着公主言笑晏晏目光温婉,乳娘就觉得自己想多了,这全宫上下谁不知道公主和韶华夫人的关系最好,夫人她人美心善很是得小孩子喜欢,两个人又情同母女,公主怎么会对韶华夫人有敌意呢。 乳娘不禁摇了摇头,心想自己也是魔怔了,竟然疑神疑鬼的,一准是这几日操心公主的事没有休息好,不过想到这乳娘的愁绪又多了几分。 第111章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公主,请喝茶。”就当井方和乳娘说话的功夫,阿兰就端着茶盘来到井方面前,乖巧的将杯盏递到井方眼前。 井方笑着应了声“好”,接过茶盏浅酌一口眼前一亮,“嗯,阿兰今儿这茶煮的不错,不过好像不是咱们从井国带来的,这是谁送来的?” 阿兰得到了井方的夸奖眉眼弯弯喜笑颜开,“公主您真厉害,一口就尝出不同来了!” 井方看着这傻丫头因为一点小事就能笑的这么开心,有一瞬间其实井方是羡慕她的,羡慕她的世界可以活得如此简单,如此轻松,即便是不开心也是转瞬即逝,井方的心中不禁泛起苦涩,这样的生活恐怕是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得到的平淡和快乐。 一旁的阿兰发现井方愣神便出声说道“公主,您在想些什么?” 井方拉回思绪,轻笑一下示意自己没事,又浅酌一口,貌似不经意的问到“等临行之前,再买些这种茶,味道挺不错的。”井方以为这茶无非就是阿兰或是乳娘从街上买来的,等临走带些回去给母亲尝尝鲜也是好的。 “公主,这茶是井堂大人送的。”阿兰又为井方续上一盏茶,紧接着又说道“井堂大人知道您经常爱犯头疼,他怕您在陌生的地方不得安眠所以刚到王都就将这安神茶交给奴婢了,只不过,开始到了王都光忙着收拾东西,阿兰将它给撂一边就给忘了,要不是今天咱们原本带的茶喝完了,奴婢还想不起来呢。”说到最后阿兰也有些不好意思。 井方和乳娘对视一眼无奈的笑了笑,只不过提起井堂井方眸光一闪,“阿兰,你去看看堂哥用膳了吗?要是没有就将他请来,这桌上这么多膳食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正好也表达一下谢意。” 阿兰欢快的答应“好的公主,阿兰这就去请井堂大人!”话音刚落就像一只活泼的小鸟一样跑跑跳跳的消失在大殿内。 “阿兰这丫头不管怎么教还是改不了这听风就是雨的毛病,公主,您怎么突然间想同井堂大人交好了?”乳娘有些费解虽说公主和井堂大人是堂兄妹,而且两人关系也算融洽,但是就是点头之交并未有过多的接触,这次不知道怎么了公主竟然主动邀请他来用膳,乳娘一时间摸不清公主的意思,也就问出来了。 谁料井方不以为意的说道“乳娘多虑了,我和他本就是堂兄妹,更何况他的母亲清澜夫人与母亲本就是表姐妹的关系,和他亲近些也是应该的,再说人家又送首饰又送茶叶的,咱们什么都不表示,也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些,好了,乳娘,您就不要多忧多虑了,我有分寸的。” “哦对了,乳娘,吩咐厨房再做几样小菜,还有将桌上的菜再重新温一遍。” 就这样乳娘浑浑噩噩的被井方安排着出去了,但是她总觉得公主这话说的怪怪的,可又想不明白怪在哪里,算了,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左右公主也不是小孩子,有些该掌控的分寸应当是明白的,自己还是不要杞人忧天了。 没错方才乳娘想说却未说的话,就是要提醒井方,越是现在越要注意自己的名节,毕竟现在与大商的联姻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所以才更要小心不能贻人口实,要是传出来风言风语势必会影响联姻,更会影响未来公主与太子的夫妻之情。 乳娘的担忧井方又何尝不知,井堂的情同他的人一样低调内敛,情之一字,每个人都各不相同,有的人如同烈酒,入口辛辣入腹滚烫,让人不容直视;而有的人则是如同清茶,清新自然,浓淡适宜,即可浅酌又可畅饮,井堂就是这样的人,他温和如玉脾气极好,尤其是当他真心想要对你好时,就像微风化雨润物无声一般,让人总有说不出的舒适安宁。 井方想到这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蝴蝶玉簪,触碰着微凉的白玉,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静静等着那陌上公子的到来。 … 官驿 梧桐苑 相较于金桂阁暗流涌动的诡异静谧,此时的梧桐苑倒是正常许多,不过阿好还不知道正是今日她与井方的初遇就注定她们剪不断理还乱的结局。 “阿奴,阿蛮,雍幸,你们回去歇歇吧,身上还有伤即便擦了药也还是要好好养养。” 阿好一边用药锤研药一边说道,她看了眼在身侧为自己摘药草的三人。 “没事,公主,区区三十杖刑,还伤不到我们,想当初,我和阿奴在暗卫营受训的时候,受过的刑罚多了去了,不管伤的多重等到转日还得继续训练,现在这点杖刑算得了什么。” 阿好抬头看向一脸骄傲神色的阿蛮,不由失笑,“你啊,皮糙肉厚的确这点伤放你身上算不了什么。” “公主您别听她吹牛,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挑个水愣是把自己给挑哭了,公主您是不知道,阿蛮当时哭的那是有多惨…” “阿奴!!!你,你说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阿奴见阿蛮炸了毛,也坏心思的想要逗逗她,“你不知道,那是谁挑水挑到一半坐在河边哭的,又是谁抱着我不撒手,哭湿了我大半个肩膀的。怎的现在想要赖账了?” 阿奴揶揄的朝阿蛮挑眉,阿好则是在一旁看戏,不时发出感叹,“哇哦!阿蛮你还有如此女儿家的一面,只不过你抱着阿奴就没意思了,要阿奴是个翩翩公子这就完美了。” “公主!!您说什么呢,再说我就,我就…” “就什么啊?小娘子~”阿好坏坏的挑起阿蛮的下巴,嘴边还带着邪魅的微笑。 “我生气了!”阿蛮还从没见过公主这么放荡不羁的一面,“不是公主,您这从哪学来的?” 在一旁一直默默看戏的雍幸闻言眼神一凛,显然阿蛮问出了他心里所惑。 “你认为本公主真这么傻,什么都不知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你忘了,咱们可是去过广寒阁的,嘿嘿~” 第112章 大道易简 阿蛮闻言瞪大了眼睛,迅速回头看了殿外,见没有兕寒的身影方才放心,“公主!您可千万别再胡说了,这要是将军知道咱们早在兕国就是惯犯,还指不定要怎么罚咱们呢。” “哈哈哈~ 阿蛮啊阿蛮,你说你就这胆量是怎么当上暗卫的?还没我们雍幸胆子大呢,雍幸才跟了我多久,你都跟着我多久了?” 一旁默不作声的雍幸听到阿好的话心头一颤,心里瞬时就被一种名为喜悦的感情紧紧包裹着,原来自己在公主心里已经有了一方小小的天地,哪怕现在只有一点点也足够让他欢喜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边雍幸心生暗喜,这边阿蛮可就是怒火中烧暴跳如雷了,“雍幸,我要和你决斗,气煞我也!” 谁料人家雍幸压根没搭理她,继续低头干着自己手底下的活,不过就是这副样子阿蛮却看出他明晃晃的示威与挑衅,这分明是在挑战她作为一名优秀暗卫的尊严,士可忍孰不可忍! “喂!你哑巴了!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雍幸朝她挑眉一笑,“哦?你要说什么?”雍幸的长相本就与兕寒不相上下,只不过以前在边驿当奴隶时饥一顿饱一顿,瘦的有些脱相影响了些他的容貌,可是自打跟着阿好这段日子安稳了,不用风餐露宿,单薄的身躯也宽厚许多,连原本就令人惊艳的样貌都变得更加精致,现在他要是单独出去估计别人都会认为他还是个世家小公子呢。 “你,你说我说什么,我说要和你决斗!” 阿蛮不由得在心里唾弃自己,自己怎么就被这家伙的皮相给唬住了,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再好看能有将军好看。狐狸精,这就是典型的狐狸精,就像那个叫什么裴阳的家伙一样,都是拐骗公主的狐狸精!坏东西! 不行!她一定不能让这些坏东西的‘奸计’得逞,哼哼!要想和她抢公主先得过你阿蛮大人这一关! “幼稚,无趣。”正当阿蛮还打算大显身手的时候就听轻飘飘的声音传入耳来,阿蛮正要发飙暴走,哪听雍幸又开口了,“先识够一千个字再来找我,否则,免谈。” “你,你!…”阿蛮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他,怒目圆瞪,气的已经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噗嗤!”阿奴有些不厚道的笑出声来,但是毕竟是好姐妹,还是要给这丫头留点面子,不然怎么对得起她们出生入死的交情。 “我是看出来了,你们都欺负我!都拿读书来激我,有什么了!不就是读书吗,就跟谁不会似的,等着,姑奶奶成为才女的那一天吧! ” “阿蛮,其实你也不用将要求定的这么高,你家公主我,不求你当上才女,只要你能把字儿认全了,看书时不再打瞌睡,我就知足了。”阿好瞧着阿蛮的‘雄心大志’实在是不敢苟同,就凭这丫头看个书没有半盏茶的功夫都能睡上两觉,手上那一笔好字儿就是虫子爬的都比她写的好看。这样要是能当才女,那这才女的评判标准实在是太惨不忍睹了! “公主!!我说的是真的!您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好好好,阿蛮不气不气,谁说我不相信的。” “公主,我说的是真的!” “好好好,真的真的!…” … 渔樵闲居 “昭儿,你这棋艺好像又精进了不少啊。” 这边殷昭他们刚一吃完饭,甘盘就连忙让人将自己的棋盘拿来,看得出老头真是棋瘾犯得不轻,谁知两人有来有往过上几招之后,甘盘就发现自己这徒弟棋艺长得可不是一星半点,以前虽然也不错但是还是稚嫩,杀招不狠,总爱为人生机留一线。 可是这次再交手,就不难发现他棋路之中的杀伐之气,以前是心不够硬,而现在却是心太狠,看来这几年早早进入朝堂到底是对他影响不小啊,见惯了阴谋诡谲怎么还能抱有一颗赤子之心呢。 千人千面,殷昭啊,你今后的烦恼只会比现在面临的更多,只是这心里的魔障终究是解铃仍需系铃人啊~ “师父,您说过这天下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是人终究都是会变的,徒儿也是如此,但是只不过这些改变并不是我心所愿。”殷昭听得懂甘盘的话外之音,尽管每个人都有自己内心中不想被让别人窥探的事,但是他不介意将这些隐秘的困惑暴露在甘盘面前。 甘盘抬眼睨了他一眼,在盘中落下一子,“大道易简,千变万化也好,幻化万千也罢,唯有一样,道不能变。” “这么多年师父教会你的不少,但多是应变之法,而现在为师更希望你能遵守本心,迷茫的时候,静下来回头看一看走过的路,为师知道你是聪明的孩子,也清楚你心里的困惑。” “师父…” 甘盘挥了挥手,轻笑道“好了,虽然知道你不想说,但是为师知道你一定能自己想通的。” “师父,我没想瞒您但是这事呕的我实在如鲠在喉,”说着殷昭就将自己手里的黑子扔进棋篓里,“以前,我认为不论任何事只要肯付出努力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可是当我成为太子以后,才发现以前的自己究竟有多么无知愚蠢,原来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善亦非善,恶亦非恶,在朝堂上和那些蛀虫们周旋倒没有什么,毕竟我希望大商能够重回盛世,所以我不会推卸本就属于我的责任,但现在父王让我通过联姻来换取朝堂上的喘息,明知道这是应该的,可是师父我就是过不了心里的这道坎,难道我殷昭就如此不中用,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换取天下吗?” “大丈夫立于天地,为的就是坦荡二字,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我实在不知道,自己日后还能做些什么?难道每一次危机都要用这种手段以求安然渡过吗?” 甘盘听着殷昭沉重的口气,心里不由感慨,又看看他年少的面庞,眼前的少年虽然在相貌上和从前别无二致,但是入主东宫的这几年,让他周身的气质愈发冰冷沉稳,一双深邃的眼睛炯炯有神,但是现在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第113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一) “昭儿,在其位谋其政,你父亲如今才是这大商的王,他所做的决定自有他的考量,有些事不是旁人能左右的。” “连师父都不能吗?”殷昭神色认真的看向甘盘,虽然心里并不抱希望,但是当听到他的答案时还是不免心中失落。 甘盘并未直接回答,“师父只是乡野散人,只问山水不问政事。” 殷昭不由苦笑,“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父王三番几次请您入仕,您却一直托词拒绝,其实师父也察觉出来了吧。” “哈哈哈~ 昭儿,好了,为师此生自由惯了,实在是受不了这官场上的条条框框。” “为师只送你一句话,戒骄戒躁,昔心而为,希望你回去好生领悟。” 殷昭从十岁就跟随甘盘修习治国之道,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秉性,凡是他认准的旁人很难更改,虽然自己很希望师父能够进入朝堂成为自己的助力,但是而今看来是自己的奢望了。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但是弟子还是希望百花萧瑟尽,只待寒梅开。” 甘盘犀利的目光扫向对面的殷昭,但是殷昭却丝毫不避让,与他坦荡对视,只听甘盘爽朗的笑声响起,“好啊,那咱们就拭目以待。来!接着下棋,说好了,今天陪我下过瘾,你可不许食言。还有你得拿出真本事来,可不能糊弄我老头子。” “既然如此弟子恭敬不如从命,得罪了…” … 官驿 金桂阁 “公主,你再多吃点,吃的太少对身体不好。” “虽说自打不再赶路你的身体就好多了,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是得好生调养。” 井堂温柔的看着井方,细心为她布菜,这一顿饭他自己没吃几口,所有的心思都在照顾井方身上,但凡是她喜欢的菜色,未等她动筷井堂就已经把菜夹进她的餐盘中了,见她吃的欢快,井堂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井方瞧他这操心的样子,不由好笑,娇嗔他一眼,“堂哥,从刚才你就一直照顾我,给我夹菜,我这已经比平日吃的多出许多了,你想把我养成小猪啊~” 原本是一句俏皮的戏言,谁料井堂这实心眼,却神色郑重的说道“公主,体量纤纤,不会胖的。” 都说这井堂出口成章,巧思诡辩,当年一篇针砭时弊的策论让多少老臣心服口服,可谁想的到这能言善辩心思诡谲的井堂到了井方面前却是如此单纯,如同一汪清潭,清可见底。 ‘噗嗤’井方笑出了声,“堂哥,你真有意思,想我井国的大才子居然还有这么耿直的的一面,就连说话都让女孩子舒心。” “不过,我倒很是羡慕未来的堂嫂,她一定会很幸福的,以后堂哥也会像这样照顾她的。”井方说着说着就渐渐敛住了笑容,有些落寞的说道。 “不会的!”井堂几乎是脱口而出,但又马上意识到这样不妥,又轻咳一声恢复往常轻松的神色,“井堂永远都会照顾关心公主的。毕竟公主喊我一声堂哥,井堂关心自己的妹妹也是应该的。” “所以,公主不必有什么负担。”因为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不会有其他女人,已见明月,眼中便再不可入繁星。你在我眼中就是那垂挂天间的明月,我的心将永远为你驻留。 井堂的眼中有万语千言,尽管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感情,和那根本不受控制的心,但是那就要溢出眼底的深情又岂是说控制就能控制住的,如果真的能抽放自如的话,这世间就不会有这么多爱恨情仇,痴男怨女了,有情总被无情恼,多少天涯沦落人。 井方并不是真的纯良之人,又如何不知井堂眼中的情绪代表着什么,只不过以前她是视而不见熟视无睹罢了,自己想要的他给不了,也给不起,既然如此又何必多做纠缠,但是如今有些东西脱离了自己的计划,才不得以让她改变计划。 此时的井方不再躲避眼前文雅男人的目光,抬眸对上他的眼神,井方心里漏了半拍,只因他的眼睛太过深邃太过赤诚,和他对望会让人清晰的看见自己在他心湖中的倒影,会因为他的清风霁月而窥见自己内心的丑陋,让人不自主的在他面前自惭形秽。 井方不知道是自己入戏太深还是怎样,此刻她好像清楚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怦然心动,原来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吗?井方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瞬心底有一丝动摇,一丝萌动,但是只在弹指间就被她死死的扼杀掉了。 这些东西不是自己想要的,就不能存在,自己要嫁给这个王朝最尊贵的男人,要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动摇她的决心,绝不可以动摇,绝不可以! 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井方的心里话,亦或是她给自己的告诫,总之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井堂还是第一次与井方这么近的对视,不知怎的他就觉得自己的心里就像有一团火焰,点燃了他全身的血液,烧的他就要喷薄而出,那压抑已久的感情已经膨胀的无处宣泄。 他多想就这样直接向她坦白,告诉她自己的情,自己的真心。 自幼相识其实自己已经追随她十年了,那年她五岁,他十岁。 她个子小小的,笑起来温柔极了,每当唤自己哥哥的时候,她总会怯生生的望着自己,那时只知道她在宫里过的并不开心,直到今天初次见面的情景还恍若昨天。 初春的天气正是乍暖还寒,可是她就那样衣衫单薄的站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悄悄地哭泣,自己从不明白向来不爱管闲事的自己,那天竟鬼使神差的走到她身边,为她递上了锦帕。 那时的她显然没想到身边会突然出现一个人,吓得竟连哭都忘了,就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直愣愣满是疑惑的望着自己,还有泪珠要掉不掉的挂在小姑娘的眼睑处,好像再问‘你是谁?’‘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俏皮又惹人怜爱。 第114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二) 那时的井堂只觉得这个小姑娘要哭不哭的样子更是惹人怜爱,“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王宫里?”小姑娘瓮声瓮气的说道。 “我是井堂,柱国将军家的公子。你又是谁?”井堂走到她面前蹲下,笑着问她。 “我是井国的嫡公主,井方。”谁料小姑娘小脸一扬,带着说不出的骄傲,明明脸上还一副梨花带雨可怜巴巴的模样,但是就是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她骨子里说不出的傲气,说实话井堂也是觉得好笑,这宫里怎会有这么拧巴的小女孩,可是不知怎的就是让他讨厌不起来。 “你擦擦吧,帕子是干净的。”井堂见小姑娘不接,一把就将手上的锦帕塞进了她的手里,谁料她稚嫩的小脸一脸纠结的看向他,最后闷吞吞的说道“我方才是被尘土迷了眼,不是哭了。” 因为小姑娘声音不大,井堂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后明白了,原来她这是害羞了,唉~ 真是个执拗的女孩儿,生性温润的井堂体贴的没有揭穿她,而是顺着她的话说道“我知道,那也先擦擦吧,省的一会儿眼睛不舒服。” 井方扑闪着圆圆亮亮的眼睛瞧着井堂,看他一脸真诚没有丝毫嘲笑自己的意思,才放心用手里的锦帕将脸上的泪珠拭去。 整理好后就要将帕子还给井堂,但是想到他的锦帕已经被自己弄脏了,实在不好意思再将它还给他,整张脸也羞得通红,还别说,这会儿倒是有点孩子气了。 井堂看出她的窘迫,轻笑出声“没关系,帕子我回去洗洗就好了。”伸手就从井方的小手里接过锦帕,“天气还有些冷,以后出门还是多穿点,不然是会生病的。” 井方闻言看向眼前的小哥哥,心里有说不出的温暖,因为她感觉到他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他的目光纯粹干净,和宫里的人一点都不一样,生于深宫的孩子都要早慧,他们一生中最先学会的就是察言观色,也比常人更能分辨出真心亦或是假意。 “公主!您在哪啊!”就当此时,乳娘焦急的呼唤声从假山后面传来。 “乳娘!我在这!”井方听到乳娘的声音赶紧应声答道。 不多时乳娘就快步寻来,先急忙将井方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看到公主并没有受伤总算放心了,这时才看到一旁还站着一个人,一看原来是公子堂,连忙行礼,“奴婢,见过公子。” “免礼。”别看井堂小小年纪,但是在外人面前那份高贵的气质却是沁到骨子里了,举手抬足间皆是世家风范。 “嬷嬷,快些带公主走吧,外面天凉,公主又衣衫单薄,不宜在外面久待。” “好,那老奴就带公主先行告辞了。” “公主,咱们和井堂公子告辞。”乳娘牵着井方的手示意她和井堂说话告别,可是井方倒有些为难,以为她一时间还想不到到底该称呼井堂什么。 刚要说话,谁料他拦住了井方的话,谦和笑道“按道理井堂该唤公主一声堂妹的,如果公主不介意就叫井堂一声堂哥便好。” 小公主眉眼弯弯,小声的嗫喏了一声,“堂哥,谢谢你。”只不过这声谢谢有些轻不可闻。 “好了~ 快回去吧。” 井堂看着小姑娘渐渐走远的身影,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井堂紧紧攥着手里的锦帕,脸上却是说不出来的渴望与期待,也说不清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 “堂哥,堂哥,你在想什么。”井方用手在井堂眼前挥了挥。 井堂看着自己面前的纤纤玉手,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就这样呆呆地望着她,说不出来话。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小时候,有些恍神。”井堂垂眸敛下自己的情绪,再看向井方时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 “想起年少时和堂哥第一次相遇,确实有些丢脸。”当井堂提起当初,井方也是面露羞涩。 哪想井堂却坦荡说道“公主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最美的,没什么丢脸的。” 这要是不知道井堂的为人,都会以为这是奉承之言,可是当井方看向他时,就见他眼中一如当初的清澈纯粹,琉璃质的眸子仿佛有安定人心的魔力。 无需证明就知他所说即所想。 井方垂头轻笑,从井堂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纤细白皙的脖颈,因为发髻挽的松散几缕青丝俏皮的垂落在颈肩,随着从殿外吹进来的微风轻轻飘荡。 三千青丝尽数被一只白玉蝴蝶簪紧紧锁住,这簪子的确很衬她,当时就觉得她戴上一定很好看,没想到她也是如此喜欢这份礼物,万千情丝簪不住,春风有意揽芳容。 “堂哥真是说笑了,都要将方儿说的不好意思了。” “公主,我…”井堂本想要再说些什么,谁料话还未出口就被一片柔软挡住了要出口的话,井堂看着像羽毛一样轻柔的贴在自己薄唇上的柔荑,脑子里已经容不下任何想法,耳畔也已经没有任何声音,只有自己响如雷鼓的心跳声。 就听井方柔柔开口,却又有说不出的嗔怪与莫名的委屈,“堂哥,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叫我公主,难道堂哥些年都没有将我当做妹妹吗?” 井堂最见不得她委屈,现在听她这样说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连忙握住了她拦在自己嘴边的柔荑,“我没有,我怎么会不将你当做妹妹,在我心里你不只是妹妹,更是我心底最重要的人,你相信我,我可以发誓的,我…” 这时的井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他只知道要井方明白她在自己心里的分量,长久以来不敢宣泄于口的话,就要呼之欲出了,但却被井方生生拦下。 “好了,瞧堂哥急的,我就是开玩笑的,堂哥怎么还当真了,不过以后堂哥就不要张口闭口公主的叫着了,以后私下里堂哥就叫我方儿吧,好吗?” 井堂迎上井方如同一汪春水的明眸,鬼使神差的点点头,声音温润缱绻的唤出了梦寐以求的名字,也唤出经年来溺于心底不为人知的深情,“好,方儿……” … 第115章 物是人非暗恨生 “公主…您,…” “乳娘,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井方见乳娘吞吞吐吐的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其实她清楚乳娘想要说什么,但是那些都不是自己所担忧的,正因为不在乎才会心平气和的坦然接受。 “公主,您长大了,有些事是该顾忌一些,再则老奴总觉得井堂大人对您过度关注了。这毕竟对您的名声有损,还是要仔细一些。” 井方半倚在香榻上,月白色的曳地长裙随意的铺洒在榻下,莹白的手腕轻轻搭在靠手上,美眸流转眼神氤氲,仿佛带着些许水雾。 明明身上的衣饰依旧一丝不苟,但是在乳娘看来却总有种说不出的慵懒与妩媚,乳娘毕竟是过来人看见井方此时的样子,眉头紧蹙担忧之情溢于眼底。 井方是乳娘一手带大的,说实在话,在乳娘心里她就像是自己的孩子,这天底下当娘的无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喜乐一生顺遂,她从心里不希望见到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误入歧途,断送了大好前途。 说实话乳娘是真的想不明白,井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和井堂纠缠在一起,先不说他的身份,就说现在公主已经就要嫁入王族,未来是要成为大商最为尊贵的女人,可是为什么却又要卷入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之中。 乳娘实在是看不懂公主到底在想些什么,又要做什么呢。 她现在只觉得这样的公主好陌生,这还是那个乖巧懂事万事都有分寸的公主吗? “乳娘,您说的我都懂,他是我堂哥,我平日与他亲近些也是应该的,再说父亲对柱国将军一家甚是器重,本又是亲戚多走动走动也是无妨。” 井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到,“大哥如今也到了该进朝堂的时候了,可是父亲那儿却迟迟不见动静,我是他嫡亲妹妹自然得为他多考虑考虑。” “毕竟那宫中不是又新来一位色艺双绝的倾城美人吗?” 乳娘万万没想到井方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准确的说她从没想过从井方的口中会听到如此陌生的话,明明她的脸上依旧挂着和煦轻柔的微笑,但是此时的乳娘却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背后升起,让人心颤。 “公主,您千万别让乳娘担心,今天你和太子出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乳娘,不管发生什么您都和我说,千万别在心里憋着,您这样让老奴害怕。” “大妃将您交给老奴照顾,临行前还千叮咛万嘱咐,您…” “好了,乳娘,我没有事,今日和太子出游我很开心,只是如今我长大了,您也说了我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所以我才更不能只想着自己,只有日后母族强大才是我嫁人的底气。” 井方拉过乳娘的手,轻柔的笑了笑,“乳娘,我知道您对我好,从小到大除了娘亲,就属您对我最好,说实在话有时候在我心里您已经不是普通的下人,而是我和娘亲的亲人。” 想起过去井方美眸中渐渐浮现水雾,她强忍着心里的难过,原本清脆悦耳的声音也变得沙哑,“娘亲总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当年娘亲受排挤的那几年,若不是您一直不离不弃,恐怕我和娘亲不一定能挺的过来,这份恩情娘亲记得住,方儿同样也铭记于心,不敢忘记。” “所以尽管这些年日子好过了,我也从未将乳娘当做下人,您能明白吗?” 乳娘闻言也不禁落泪,当年大妃的日子确实难过,甚至几度君侯已经生出废黜之意。 人其实是恋旧的动物,尽管如今日子好过了,每当想起那段难熬的岁月,还是不免难以忘怀,因为啊,痛苦总是比幸福更令人刻骨铭心。 所以哪怕是现在身处高位的人当回想起过去的艰苦时,更多的不是厌恶而是怀缅,怀缅过去能和自己共克时艰的人,怀缅那些已经随风散去的曾经,哪怕是屈辱也同样值得怀念,因为就是那过去种种才造就了今日的自己。 此时的乳娘哽咽不止,有些浑浊的双眼也泛着泪光,“公主,老,老奴明白,明白,您是为了大妃和大公子,老奴知道该怎么做,您就放心吧。” “但是,公主您别嫌乳娘唠叨,老奴还是要再提醒您一句,万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千万不可行差踏错。 您从小就聪慧,只有几岁就可以得到君侯的夸奖,读起书来不输给诸公子,您一直都是大妃的骄傲,大妃也待您如珠如宝,虽然…” 乳娘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井方的脸色,见她面色平常,又继续说到,“虽然,大妃性子软懦有时候又过于良善,但是她这一辈子都是为了您和大公子而活的,虽然她不说,但是老奴明白在大妃心里她最放不下的就是您了。” “大妃时常说公主的相貌最像她,但是性子却又是最不像她的,您看似柔弱却心志坚韧,也正因这样,您才办到了寻常女儿没有办到的,后宫之中这么多公子公主,哪个不是子凭母贵,却从未有像您这样能帮母妃力挽狂澜的。” “您别看平时大妃总爱唠叨您,但是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父母之爱子为计之深远,她不是顽固,她是怕您误入歧途,公主听乳娘一句在这世上没有人会比大妃更爱您,更希望您能够幸福。” 井方眼睫轻颤,眼中的晶莹似有似无的闪动着,她闭了闭双眼,掩饰好心底的情绪,轻柔的看向身侧的乳娘,“乳娘的话方儿记住了,乳娘,谢谢你和我推心置腹的说这些,谢谢…” 说罢便轻轻依靠在乳娘的身上,乳娘没有说话只是用她那布满老茧的大手轻轻的拍着井方的后背,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在井方伤心彷徨时,乳娘也是用这双并不柔软但却温暖的大手安抚着她悲伤无助的心,为她遮挡宫中的风风雨雨。 靠在乳娘怀里的井方此刻心中很清楚,娘亲对自己的期望是要做一个良善之人,难道自己不想吗?! 难道自己天生就想当一个满手血污的恶毒女人吗!是这不公的命在逼自己,是这命将原本的井方杀死了,现在犹如当年一样,如今的形势注定要辜负娘亲的期待了,要怨就怨这天神太过偏心,同样是人偏偏要分出三六九等,刀俎鱼肉。 也许那良知未泯的井方会因为良善,而心甘情愿的成为那案板上的鱼肉,但是而今的井国长公主却永远都会将那把刀紧紧握在自己手中,切割别人的命运,成为别人的主宰! 别怪她心狠,谁让那些人挡道了呢?强者为尊,这就是天地运行的准则,所以认命吧…… 第116章 大闹月华殿(一) 兕国 月华殿 “大妃,舅爷到了。”嬷嬷在大妃耳边小声耳语,就见大妃拿着针线的手一顿,随之淡淡说了句,“让他进来吧。” “好。” 不多时,只见一个锦衣华袍身形高大壮硕的中年男子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这男子气势十足脚步极快,将一旁引路的嬷嬷都甩在身后,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这是回到自己家了呢。 “妹妹!怎么这么多日都不曾听你叫我来,哥哥还认为你已经忘记将军府的大门朝哪开了呢!” 这人进门后一见大妃阿郁连看都没看自己,依旧自顾自的做着手里的活,似乎就连打个招呼的意思都没有,顿时不由火大,说话的声音也难免有些控制不住。 “哥哥这是哪的话,将军府又没改换门庭,我怎的不认得。” 阿郁面色平静的抬眼看向眼前怒气冲冲的熊代,不得不说熊氏一族的相貌皆是兕国一等一的,熊代现在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是从外表上任谁看去也不过壮年尔尔,再配上他威猛挺拔的身躯依旧是不少闺阁女子心仪之人的类型。 更何况兕国以强者为尊,即便是熊代已经到这个年纪,府中所纳的姬妾依旧如过江之鲫,这不熊代此番就是为了他新宠前来的。 “好了,哥哥也别站着了,挡着光了,坐吧。”阿郁木着脸给熊代看座,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哥哥,多生气也不能太过。 熊代面色虽然并不好但也不好跟亲妹妹弄得太僵,所以也没说什么就径直坐到阿郁身侧的位置,“妹妹,前些日子我就向宫里递了帖子,是不是那些下人没有及时交给你啊,要我说这贱奴就是不能对他们太好,省的他们动歪心思,想着奴大欺主!”熊代此言似乎意有所指。 阿郁闻言眸色一凛,撂下手里的针线,神情严肃的看向熊代,“哥哥,你不要一口一的下人,一口一个贱奴的,都是人,都长了一个脑袋一双眼睛,谁又比谁高贵了多少,不过都是为了活着罢了。” “哥哥,我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在我的记忆里,你幼时一直都是心地善良对我体贴入微的好哥哥。” “再看看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尖酸刻薄,唯利是图,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够了!”熊代自打走进大殿就带着一肚子火,只不过不想兄妹之间太过难看,但是面对亲妹妹一通劈头盖脸的指责,熊代实在忍无可忍。 “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妹妹,你不要忘记当年爹娘早亡是我含辛茹苦将你拉扯大的,是我十四岁就从军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才有今日将军府的繁盛。” “你真认为兕仲为何一定要娶你,千万别和我提他对你情根深种,情这种东西不过是男人哄骗女人惯用的手段罢了。” “我的好妹妹,别傻了,这世上只有男人才最了解男人,女人活着争的是男人宠爱,而男人活着女人只是他们的调剂,唯有霸业权利,这才是他们永恒的主题。” “妹妹,你之所以有现在的风光无限,那是因为你比其他女人命好,你生在将军府,从一开始就享受着先祖荫蔽,后来阿爹走了,你又有我在外面挣军功,你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府大小姐,没有将军府做尔后盾,妹妹还觉得兕仲会依旧待你如初吗?” 阿郁犀利的眼睛牢牢地盯在熊代身上,语气平缓听不出半点失态,但是字字句句冷若冰凌,“哥哥,将军府是本宫母家,本宫从不敢忘,也从不会忘。” “哥哥,你说本宫依靠祖先荫蔽,本宫承认,但是你说本宫今日之贵完全都依靠你挣的军功。哥哥,妹妹很想问问你,如果没有我,你觉得兕仲会让你顺手摘桃,轻而易举就将西戎之战的军功揽在身上吗?!” “兕仲待我到底如何不用哥哥多说,我有眼有心,自己会体会,如今本宫儿女双全,寒儿勇冠三军,我的尊荣自有夫君儿女保驾护航,这就不劳哥哥担忧了。” “倒是哥哥要记得,靠山山倒,靠水水枯,将军府能够富及三代哥哥也应该知足了。” 熊代深深吸气希望平息自己的怒火,他从未想到自己的小妹居然这样和自己说话,他作为男人的尊严接受不了甚至想要拂袖而起,但是他不能,因为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妹妹,今日哥哥言语有些过激了,但是哥哥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将军府是你的母家,一荣俱荣一损…” “所以呢?所以本宫就要承担将军府的所有负担?当初你和侄儿要掌管西北大营,就算我明知道你们没那个本事,还是跟君侯张了口,可是你们又是怎么回报本宫的呢?” “五年前的北境之战,就因为你们的疏忽,险些让戎狄偷了家!要不是君侯思虑深远早早就做了准备,不然那次君侯就回不来了!我现在想想都手脚发麻!” “可是回来以后你在见到我后是怎么说的?你一味地跟我抱怨是兕仲罢了你们的军权,是他容不下你们,可是你们想到我了吗?就因为你们,我险些成了寡妇!这就是你这个当哥哥对我的照顾!” “要我是兕仲,别说夺你们的军权,就是砍了你们也不为过!” “到如今,你竟然为了给后宅姬妾一个体面的身份,到我这月华殿大呼小叫,熊代,你还是当年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吗?我看你是被狐狸精吸干了心窍!” “要是爹娘黄泉有知,才是会真正的痛心疾首,不得安宁!” 熊代怒极而起,一把将桌案上的茶盏全都挥落到地上,一时间‘乒乒乓乓’尖锐的破碎之声响彻整个月华殿,尤其是在寂静无声的大殿中这声音更为突兀。 周边的下人就像鹌鹑一样,低垂着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极力的降低自己在大殿中的存在感,他们感觉此刻的月华殿就像是战场一样,双方剑拔弩张,厮杀一触即发,他们不敢看大妃的神色,更不敢看熊代的样子,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君侯的身上。 这时一直站在大妃身侧的嬷嬷朝殿内的一个小宫女递了个眼神,就见那小宫女悄然退出大殿离开,朝议政殿的方向走去。 第117章 大闹月华殿(二) 兕国 议政殿 “君侯,大妃那边的宫女传信儿来说将军府的熊代将军来了,现在就在月华殿呢,不过…”内侍大监也是为难,这兕国谁不知道君侯最恨的人就属这位舅爷了,要不是这中间挡着个大妃,君侯不愿因为处罚他而和大妃离了心,这位舅爷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造的。 内侍大监不禁在想,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蠢笨之人,就连保命符递到手边还有往外推的。整个兕国谁不知道这大妃就是兕侯的心间明月,是个人都明白在兕国甭管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大妃,可是偏偏有人就不明白,这人还是大妃的亲哥哥,这事儿弄的还真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你这是怎么了,说个话吞吞吐吐的,不过什么啊?” 兕仲此时正批阅着手中的奏报,听到内侍大监这回个话都支支吾吾的不由得心里起急,兕仲也是心烦,尤其是一听到熊代的名字,就想起自己差点因为这个蠢货死在战场上。 可是估计着阿郁的面子,自己到底是没把他怎样,只是不痛不痒的收了他的兵权,可奈何这家伙不但不知感恩,反而到处宣扬自己猜忌将军府,行兔死狗烹之举,哼!岂有此理,就凭他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单拿出来哪样都够死一百回的了! “熊将军好像,好像在月华殿跟大妃吵起来了,听月华殿的宫女说,还吵的挺凶,熊将军都把桌上的茶盏给摔了。”内侍大监也是两眼一闭心一横,索性一气儿将话都说出来,反正君侯要是发火也撒不到他身上。 大监等了片刻还没听到君侯暴跳如雷的声音传来,心想君侯不会给气迷糊了吧。正如他所想此时的兕仲的确是怒火中烧,一张脸被气的通红,就连额角的青筋都像一根根藤蔓一样突兀的印在他英俊的面庞上。 大监偷偷瞄了眼兕仲的面色,谁知这不看倒好,好家伙,这回熊大将军真算是捅了马蜂窝了,能把君侯惹到这个份上的人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不得不说人家将军真是个人才,三番两次在死亡线上蹦跶,反复试探君侯的底线,真不是一般人啊!但愿您这次还能如此好运吧。 “走去月华殿看看,咱们熊大将军到底是怎么在宫里耍威风的。”不一会内侍大监就听到兕仲低沉的声音,阴森又有些吓人,一时间就好像又回到君侯在战场上变成那般癫狂的杀神模样。想到这,大监不由得心里一哆嗦。 “诺!” … 月华殿 “熊代!”阿郁将手狠狠的拍在桌案上,‘乓’的一声让整个月华殿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阿郁虽然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哥哥已经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温柔体贴兄长,尽管如此自己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不就是顾及着那份融进血脉的亲情吗?可是为什么忍让的结果就是他欲壑难填的贪念,步步滋长的野心,无所顾忌的怨怼。 “本宫再和你说一次,本宫是你的妹妹,但本宫更是兕国的大妃!我是君你是臣,君臣之礼希望你不要忘记!” “这些年兕仲看在我的面子上一直照顾着将军府,你们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你们不要贪得无厌恃宠生娇,本宫不欠你什么!本宫唯一亏欠的是爹娘,未能床前尽孝这是本宫一生都无法抹去的遗憾。”说到这阿郁眼眶泛红,就连声音都有些沙哑,脸上的悲戚之情已然压制不住。 “哈哈哈~ 大,妃,您可真不愧是君侯的女人,眼里心里只有你的夫家,怎么着,现在用不着将军府了,就打算一脚将我们都踢开!要是你丈夫打算灭了将军府,你是不是还打算给他递刀啊!” “现在厌弃我们这些母族了,早干什么去了,啊?!有本事当初你别从将军出嫁啊!”这会儿熊代压制半天的火气也彻底控制不住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找她帮忙,得到的不是推辞就是推辞,要不就是提醒和警告,恃宠生娇?! 这么多年自己被兕仲夺了军权,就像个废人一样浑浑噩噩的活着,自己堂堂七尺男儿生生活成了整个兕国的笑话! 所有人都羡慕自己有一个好妹妹,将军府出了一位被君侯独宠专爱的大妃,就好像自己的一切,将军府的一切,都是仰仗她得到的!凭什么她可以颐高气使的将自己贬低的一分不如,难道就凭她命好吗! “熊郁,你现在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你还知道你骨子里流的是熊家的血吗!” “五年前那场仗都是我的错吗?如果兕仲多给我一点信任,我会赌气犯错吗!” “ 够了熊代!我如今才发现你竟是如此的厚颜无耻,你这张丑陋的嘴脸是如此的令人作呕!”大妃阿郁站起身来从座位上一步一步的走下来,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此刻的月华殿下人尽退,周遭的空气之中都流动着一股危险凛冽的气流,令人毛骨悚然。 “娘亲走的早,虽然我的印象不深,但是娘亲的教导我一直不敢忘,生而为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投桃报李。兕仲,他不仅是我的丈夫更是将军府的恩人,如果没有他,将军府早就没落了,他从未薄待过将军府,也未曾亏待过我的母族。我敬他,爱他,不仅是夫妻之情,更是因为他为了我打破了兕国强者为尊的定律。” “熊代,你不会到现在还天真的以为,你所谓的那几次战功都是你的雄才伟略?今天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那些你引以为傲的功勋都是兕仲苦心为你筹划的结果!就是为了抬高将军府的门楣,好让我和孩子能有一个强大母族,不被人轻看了去。”大妃一边说着一边走向熊代,直到离他仅有两三步的距离方才停下。 “如果没有兕仲帮你,你,熊代,什么都不是!甚至你都不一定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 此时的熊代看着近在咫尺的妹妹,她精致的面容下是彻骨的寒霜,耳畔尽是她冰冷无情的声音,他不明白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会亲昵叫着自己‘哥哥’的妹妹,什么时候已经和自己走到这般田地的。 第118章 大闹月华殿(三) “阿郁,难道你一定要这么绝情,咱们可是亲兄妹啊!” “阿郁?”大妃冷冷的呢喃一句,听到他久违的称呼,恍如隔世,多久了,不曾听他叫自己的闺名,他们明明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可是他的贪心终让他们渐行渐远形同陌路。 “真是难得,你还知道我叫什么,熊代,你还知道我们是亲兄妹,我将你视作亲哥,可是你又是怎样对我的,你有什么理由来质问我!指责我!” “其实你不只是因为我不答应为你那新夫人翻案而恼怒,是你对我积怨已久,今天的一字一句也不是你的气话,而是心里话。” “你认为我欠你的,兕仲欠你的,全天下都欠你的!你认为所有人都对不起你,你认为今日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将军府而得到的,熊代,你从来都不愿意去面对现实,你不配做爹娘的孩子,你是个懦夫!” 熊代气极反笑,面色癫狂,“哈哈哈哈~ 懦夫,懦夫!说的好,说得真好!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个形象,我是懦夫,谁是勇士?兕仲吗?” “也是,他是君侯,他生来就是万人瞩目的存在,他年少从军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崇敬,而我就算战死沙场估计也得不到别人半分关注,你只知道你的丈夫勇冠三军,可你清楚到底是谁在前线为他冲锋陷阵舍生忘死吗?啊!” “是我!就是你口中的这个懦夫!我为他出生入死,可是我又得到了什么?我得到的是他无休无止的猜忌,得到的是他将我军权全盘架空兔死狗烹的结局!” “公平吗!我问问你这一切公平吗!” 熊代越说越癫狂,他看着自己妹妹清冷毫无波澜的面容,心底的不甘愈加难以遏制,就像蓄势待发的火山终于等到了爆发的契机,“大妃,您真的认为君侯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吗?” “呵呵呵~ 妹妹啊,有时候我真的挺佩服你的,面对一个杀父仇人的儿子居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动真情,只可惜啊~ 我可怜的妹妹你到现在还被他蒙在鼓里,事到如今哥哥还是告诉你吧,你最爱的父亲就是被老君侯设计暗算才折戟沙场的。他们兕氏一族早就忌惮将军府在军中的威望了!” 大妃的脑子嗡的一声,顿时感觉天旋地转,一时不察身子一个踉跄,幸好反应的快,及时扶住了身侧的立柱,才未曾摔倒。 只听那熊代依旧自顾自的说着,看着大妃震惊的模样,他觉得心情大好,凭什么只有自己一人痛苦,其他人都过的那么幸福,既然他们不让自己好过,那么大家就都不要过了。 熊代笑着又朝大妃靠近了几步,语气也不像方才那般张狂,更像是平缓的陈述一个事实。 杀人诛心,这世间打败敌人最好的办法不是一剑封喉,而是兵不血刃一步一步的摧毁敌人的心理防线,将他们最在意的东西当面毁去,冷眼旁观他们苦苦挣扎不得所脱的狼狈与不堪。 “这世上只有男人才最了解男人,兕仲他和他那父君一模一样,他们真正爱的只有他们兕氏江山,只有权势!” “当年爹是怎么死的他们瞒得了天下人但是瞒不了我,因为…” “熊代!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大闹月华殿!”只见兕仲怒不可遏的从殿外推门而入,这一声平地惊雷不仅打断了熊代脱口而出的话,更将阿郁从濒死的窒息中拯救出来,她撑靠着立柱不让自己显得太过狼狈,因为她的腿已经软的使不上一点力气,直到看见兕仲心里憋闷的所有委屈全都喷涌而出,就如决堤的江河再也控制不住。 “君侯~ ”阿郁哽咽着呼唤兕仲,她不知道为什么熊代一定要这样说,但是多年夫妻她不会质疑兕仲对自己的真心,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她相信兕仲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他是那样的疼爱自己,疼爱孩子,这样的丈夫又怎么会伤害她的至亲呢! 兕仲看着阿郁面色苍白原本嫣红的嘴唇而今全无血色,听到爱妻的呼唤他大步流星就朝阿郁走过去,一把搂住自己的妻子,看着妻子泛红的眼眶,黯淡无光的眼神,可想而知她是受了多么大的打击。 其实自从兕仲不上战场后,平日里并不轻易动怒,但是这次是例外,龙之逆鳞触之必死,在兕仲心里妻儿就是他的逆鳞软肋,他在战场出生入死,在朝政上兢兢业业,为的就是给妻儿更好地生活,为的就是交给寒儿一个强大的兕国。 可是现在他小心翼翼护着半辈子的人,竟叫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辱,这让他如何能忍!就算这人是阿郁的亲哥也不行! 兕仲将大妃紧紧抱在怀里,用布满老茧的大手笨拙的安抚着自己的爱妻,平日里就连他都不舍得让阿郁有一点不快,熊代,他怎么敢! 兕仲怒目圆睁看向对面的熊代,眼神狠辣阴森,就好像猛兽即将捕猎看向猎物时冒出的凶光,这一瞬兕仲的眼里毫不避讳的流露出浓烈的杀意。 此时熊代的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下去,原本有些混沌的脑子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明明今天是想和阿郁好好说说的,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关键这些话还被兕仲听到了,兕仲的眼神自己太过熟悉,无数次在战场上他面对敌人时就是这种嗜血而又疯狂的眼神,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 是了,是这些年他退出战场的温和假象欺骗了天下人,同样也骗过了自己,可是假象就是假象,野兽就是野兽,即便藏起獠牙也是能将猎物瞬间撕成碎片的恶魔。 这一刻,熊代真的后悔了,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跟阿郁翻脸,更不该招惹这个疯子,阿郁是这世上唯一能牵制住他的人,现在只有将希望寄托在阿郁身上,自己的妹妹他还是了解的,只要自己认个错说几句好话,应该是可以蒙混过关的。 熊代的设想是美好的,但是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就叫事与愿违,覆水难收。 第119章 大闹月华殿(四) 熊代虽然心有不甘,但是眼前之人毕竟是这一国君侯,也不得不恭顺低头,“君侯勿怪,臣是和阿郁开玩笑的,是…” “开玩笑?熊大将军的玩笑本侯倒是闻所未闻,和本侯说说,你们在聊些什么竟要将月华殿的房盖给挑了。又说了什么将本侯的大妃给吓成这样!说啊!” 那边兕仲怒发冲冠,这边的熊代心里也是一阵寒战,就连后背也冷汗直冒,主要是直面兕仲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他现在目眦欲裂的样子就像是又回到在战场上踏着尸山血海走出来的杀神,毫不怀疑若今天自己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恐怕很难从这月华殿离开了。 “君侯,让他将方才的话说明白,”大妃紧紧拽着兕仲的胳膊,仿佛他是茫茫大海上的唯一浮木,只有眼前之人才能将自己拉出深渊,焦急而又沙哑的声音从喉咙中溢出,却又带着隐隐的担忧。 其实大妃此时的心境兕仲很清楚,她在担忧什么焦虑什么,兕仲都明白,正是因为明白,他的心才如同被放到油锅里面煎熬一般,兕仲虽然面色不显,但是那只垂在身侧的手里尽是冷汗。 “熊代,你没听到大妃的话吗?你原原本本的说清楚,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心里依旧对兵权这件事耿耿于怀。” 兕仲一双虎目炯炯有神的盯在熊代身上,语气平淡但是尽是冰霜,看得熊代头皮发麻,两条腿不由打颤,他听得出兕仲的威胁之意,还有那昭然若揭的杀心已经很明显了,要是现在再听不出来那就算白活了。 “可是万事皆有因果,当初你违反军令擅离职守,导致我军粮草大营被戎狄夜袭,先锋营一千将士枉死,就连本侯也只差一点就死在战场上了。” “这罪放到任一个人身上都是百死莫赎的罪过,可是本侯念在你是熊老将军唯一的儿子,念在你是大妃的亲哥哥才网开一面没有杀你,本侯顾念旧情可是没想到你居然以怨报德,狼心狗肺,竟然四处造谣想要挑拨本侯与大妃的夫妻之情,我看你是活够了!” 熊代再莽撞也明白现在自己所面对的局面,他看兕仲双目猩红杀气四溢,这时熊代明白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也是,自己一时昏头不管不顾的就把他的底牌给揭了,他要是不动杀心那他就不是兕仲了。 熊代看着兕仲心里无尽鄙视,伪君子!什么以怨报德,都是骗人的鬼话!还真认为自己是个善人了!要不是自己手里东西让他忌惮,他还会留自己一命吗? 熊代咬牙咽下心中的怨怼,‘嘭’的一声跪在兕仲面前,“君侯,冒犯大妃口不择言,臣万死!烦请君侯念在臣沉迷女色一时鬼迷心窍,因为宠姬跟大妃起了争执,臣有罪,望君侯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宽恕于臣。”紧接着就不停的磕着响头,在坚硬的地面上咣咣作响。 兕仲面无表情的看着熊代的动作,也不出言制止,就这样冷眼旁观着,因为他也在思考对熊代的处置。不多时地面上就溅出一小滩殷红的鲜血,再看熊代的情况更糟,血顺着额头如注而下,原本俊朗的脸不多时就看不清原本的长相了,皆被鲜血覆盖。 正当兕仲看着熊代出神的时候,忽然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摇晃着,兕仲看向身侧的大妃,就见阿郁焦急的看向他对他摇了摇头,兕仲明白阿郁向来心软一定见不得熊代受苦,更何况见他人头落地呢。 兕仲强压心中的怒火,他定了定心神紧蹙剑眉,不耐的开口道“好了,停下吧,本侯念你初犯又有大妃求情就不追究你顶撞大妃之罪了。” 熊代闻言如蒙特赦,“臣多谢君侯,多谢大妃!” “急什么还没说完呢,既然你说自己因为沉迷女色宠爱姬妾才对大妃出言不逊的,呵,依本侯看你那宠姬也绝非良善之辈,听说是个罪臣之女,如果本侯没记错的话她爹因为贪墨被判斩首,家中家眷皆被贬为奴。” “这都成奴隶了还有这么大本事,竟然勾的熊将军为了给她洗脱奴籍,而跟自己亲妹妹闹翻了,看来她这本事不小啊,都当了奴隶还不安生,依本侯看来舅爷今日魔怔少不得她这枕头风,如此看来还真是个祸害,既是如此,那还留着干什么?” “你说本侯说的对否?啊?熊代将军!” 兕仲的话犹如魔音萦绕在熊代的耳边,就像迎头泼来一盆冷水,瞬间清醒,准确的说熊代自打进了这月华殿就一直活在自己的自说自话里,他的确是魔怔了。 这么多年阿郁一直对自己有求必应,他已经都快忘记了那不是自己的妹妹,那是兕侯的大妃,她身边站着的是可以一言定人生死的君侯。是自己冒失了,可是现在除了弃车保帅已经别无他法了。 “君侯说的是,都怨那个贱女人,都是她挑动臣与阿郁,哦不,是大妃,是她挑动臣与大妃离心的,今日臣来的时候就喝了酒,说的都是胡话,才魔怔的对大妃出口不逊,其实方才一经君侯训斥,罪臣就已经醒酒了,已经醒酒了。” “望君侯念在罪臣诚心悔改的份上就宽恕罪臣吧!”说罢熊代又接着跟不怕疼似的连连磕头。兕仲看着也是紧皱眉头,连忙叫他停下,倒不是他不忍心,主要是顾忌着身侧的大妃阿郁,毕竟那是她亲哥总得照顾些她的感受,不能太过。 “行了,你就将那个奴隶交到役所去,各归各位,想必就不会再生事端了吧。熊将军可有异议?”兕仲眸色不明的与熊代对视,在场仅有他们彼此懂得这句话的意思。 果不其然,熊代闻言又给兕仲行了一个叩拜大礼,低着头大声说道“罪臣叩谢君侯宽宥之恩,罪臣此后定会谨言慎行,绝不辜负君侯素日教导着恩。” 熊代垂头紧闭双目,朗声说道“那名贱奴,臣,一定遵照君侯旨意将其送入役所,请君侯放心!” 兕仲闻言轻蔑的笑了笑,“既然如此,熊将军还是赶紧下去吧。” “来人啊,带熊将军处理伤口,省的别人风言风语编排宫闱辛密。” “臣,谢恩!” 第120章 往事成殇(一) 兕仲警告的口吻明显,周围从殿外涌入的宫人纷纷垂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这时跪在下首满脸血污的熊代如何不知兕仲之意,他不禁将手骨捏到手筋绷起,但是明面上也不敢展露分毫异色。 那挺拔如山的身躯瞬间坍塌,只能神情恍惚目光呆滞的任由宫人引路走出月华殿,浑浑噩噩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阳光的炙烤众人的打量。 他好像都不在意或是说此时的熊代已然就是一个行尸走肉,因为身为一个武将,一个男人的尊严已在顷刻间碎成齑粉,他还需要在意自己在其他人眼中的样子吗? 呵呵,想不到堂堂勇冠三军的兕侯居然是个敢做不敢认无耻小人,兕仲你就算堵得住我熊代的嘴,可你堵的上天下人的嘴吗? 自欺欺人!你真的认为你父君那些事真的做的天衣无缝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兕仲咱们拭目以待! 待到熊代的身影消失在月华殿内,大妃阿郁一直都未曾开口,身体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泄了气一般,再也挺不住直直的向下坠去,要不是兕仲的心神一直都在她身上,恐怕这时她都已经摔在地上了。 “没事了阿郁,没事了,都过去了,阿郁不怕都过去了,来我扶你坐下。”兕仲用力的环抱着阿郁略微颤抖的娇躯,一时间不知道他是在安慰失神的阿郁还是在安抚自己那颗胆怯的心。 只有兕仲自己清楚他方才到底有多么害怕,他怕自己已经拥有的所有美好皆是一场幻景,禁不起触碰,只要轻轻一点就会在阳光下消散,破碎的七零八落再也拼凑出原来的模样。 兕仲看着爱妻这番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猛然一痛,就像被人用尖刀剜割鲜血直流,这是他兕仲用心呵护的女人,是他这一生倾灌所有柔情的爱人,怎么可以如此对待。 平日里自己连重话都不曾对她说过,成婚二十载两人一直琴瑟和鸣感情甚笃,这些年过的太安稳了甚至都忘记了那些本来已经湮灭在滚滚黄沙中的过往。 “阿郁,来喝口水,稳稳神。”兕仲强按住自己慌乱的心神,勉强着扯出一抹笑容,伸手给大妃斟了一杯水,放到她的手边。 可是大妃并没有接过杯盏,只是抬起头静静凝望着他的眼眸,兕仲牵强的轻笑出声,用手帮她理了理鬓角间的碎发,故作轻松的说道“怎么了,这样看为夫,是不是又被为夫威猛俊朗的外表给迷住了?” 这要是平日大妃听到他这般厚脸皮的言论,定是要赏他一记爽利的白眼,说不定还要掐掐他的脸颊调笑他‘厚颜无耻’。 可是这次兕仲得到的只有妻子平静到冷漠的眼神,以往那盛满爱意的一剪秋瞳,而今只有平静无波的审视。 随着静默对视的时间越来越长,寂静的大殿渐渐被冰霜覆盖,冰冷刺骨的不仅是凝固的时间,更是兕仲那颗惊慌失措无处安放的心。 此刻兕仲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逐渐被一只名为命运的大手紧紧扼住,一点点的收紧,而今他仿若切实的感觉到口不能言逐步丧失呼吸能力的濒死窒息。 他就像是一条搁浅的鲸鱼,只能任凭太阳炙烤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肌肤寸寸龟裂,清醒的感受着身上的水分渐渐流逝,血液渐渐凝固,周遭的空气逐渐稀薄,甚至眼前逐渐出现幻境,那是自己心中最渴望的景象,就像是濒死前的海市蜃楼。 “阿仲,” 就在兕仲的神经已经渐渐麻木的时候,一个声音将他从地狱拉回天堂,兕仲不可置信的看向大妃。 因为这声‘阿仲’足以冲淡他心中所有的不安,又将他带回那个肆无忌惮的青葱岁月。 对于兕仲来说,年少的青春就像是在草原上狂奔的野马,无拘无束的疾驰在心上人的心尖。 天高海阔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的脚步,唯有那灿如嫣花的少女,一声如清溪拍打浅滩的‘阿仲’,哪怕下一刻面临的是刀山火海峭壁悬崖,他都愿为她勒缰回首,坚定的向她走去,无怨无悔。 兕仲将自己的大手附在大妃的手背,隐隐还带了一丝小心翼翼,生怕从她的脸上看到厌恶之色,“阿,阿郁,怎么了。” 兕仲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如常瞧不出异样,但是对面的人是和他同床共枕二十载的妻子,阿郁怎会听不出他声音中的颤抖,但是也宁愿装作浑然不知。 “没事,就是好久没这样唤你了,记得自打孩子们都长大了,这个称呼就出现的越来越少了,我们也都渐渐变老了。” 大妃温柔的轻笑着好像想起什么有趣的往事,温暖的阳光散射出一层柔和的光晕,铺洒在美人身上如同为她罩上一层朦胧的轻纱,就连她的面容都变得似隐似现。 “记得,小时候你总会到将军府看我,你天分好,就连我爹都说你天生就是为战场而来的,每次爹爹教你习武的时候我总会在一旁陪着,那个时候我总在想,其实我比其他人要幸福的多,虽然娘亲走的早,但是我有待我如珠如宝的爹爹,还有你。” “我本以为这种幸福会一直继续下去,爹爹会亲眼看着我心爱的男人来接我出嫁,会看着我生儿育女,会有可爱的孩子围着他唤他外祖父,会缠着他教他们习武。”阿郁看着兕仲俊朗依旧的脸,伸出手覆了上去,“就像当初的你一样。” “只是爹爹他没等到那一天,就永远的留在他最爱的战场上了,一去不归。” 兕仲深邃的眼睛晦暗不明,紧紧盯着大妃的神情,就听柔和的声音依旧自顾自的诉说着往事。 “那时的我唯一的感觉就是天塌了,八岁的我即便年幼,但是那日的情景我终生难忘,整个将军府到处都是白帆,通天彻底全都被白色覆盖,哭喊声响彻整片天空,爹爹不会再回来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再为我遮风避雨,不会再带我去逛夜市的街景,不会再慈爱的叫我一声阿郁。” 第121章 往事成殇(二) “你知道吗?爹爹出葬那日,我没有哭,因为我的眼泪早在接到爹爹死讯的时候就已经流尽了。” “那日混乱极了,没有人再去关注小小的我,只有你,只有你阿仲,不论何时我都不会被你遗忘。 是你找到了躲在祠堂角落里的我,直到现在我依旧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雨天,乌云密布就像要把整个天幕都遮住了,流露不出一丝光亮,亦如那时我的心,同样窥不见一点亮光。” “我陷入极大的彷徨与恐惧之中,老人们都说是人就有生老病死,没有人可以一直陪伴你不会离去。 果然温柔的娘亲去了,慈爱的爹爹也去,没有人再会陪我玩闹,没有人再会亲昵的唤我阿郁。 亦如,没有人再会关注此时的我是否难过,是否哭泣,我甚至一度陷入了自我厌弃,矛盾的旋涡,放任黑暗将我一点点侵蚀,不去挣扎,似乎这样就能忘记所有的痛苦和悲伤。 就在这时,祠堂厚重的大门被打开了,你卷携着一身风雨从外面走了进来,一声‘阿郁’,便抓住了我遗露在旋涡外面的指尖,将我从汹涌如浪涛的悲伤中拯救出来。” “阿仲,你是我在无尽黑暗当中的一束光,是你给了原本无家可归的我,一个温暖的家,我永远记得,你对我说别怕,你会永远庇护将军府,因为将军府里有你记挂心间的我。” “所以,”大妃眼角泛红,氤氲的水汽似乎就要迅速的凝聚成一场实质的秋雨。 但是尽管如此阿郁的嘴角依旧挂着温柔和煦的微笑,她深情的看着兕仲的眼睛,语气轻缓平静但是却又带着不可忽视的郑重。 “阿仲,我只要问你一句话,你会做伤害我的事吗?你会伤害我们的,家吗?”尽管大妃极力克制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但是当说到最后时还是不可避免的哽咽出声。 兕仲看着阿郁憔悴的神色心痛不已,强忍心中不被人知的苦涩,紧紧握住她的双手掷地有声的说道“阿郁,我,兕仲,只要活一日就护你一日,只要我活着,就永远都不会弃你不顾,弃我们的家不顾,阿郁,你,相信我吗?” 许是兕仲的眼睛太过认真专注,那双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虎目,此刻已经承载了太多的真情。 阿郁明白这些东西都是做不得伪的,一个待自己二十载如一日的丈夫,一举一动自己又怎会不清楚,是自己多心了,对,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兕仲是不会骗自己的,一定是熊代在说谎,是他被夺兵权怀恨在心,想要挑拨自己和兕仲的夫妻之情,报复他们。 长时间压制的泪水在得到答案的一刻再也控制不住,如同奔涌的泉眼要将所有的委屈与不安全盘发泄出来。 兕仲长臂一伸将爱妻紧紧揽入怀中,一下一下的轻拍妻子的背,无声的安抚任她发泄,“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 当头顶传来兕仲的声音,阿郁再也无法克制那已然决堤的悲伤,就像个孩子一样,在这个世上唯一能够给予自己全然偏爱的人面前肆意大胆的展示自己的软肋。 阿郁的双手紧紧的揽住兕仲强壮有力的腰身,宛如藤蔓一般将高大的乔木实实的攀附住,全身心的依赖,不留余地的交付,好像只有这样才可以让那漂泊流浪的心有了安放。 “我信。”兕仲当然明白阿郁说的什么,只听他轻声笑了笑,声音愉悦的回答道“好!” 只是在阿郁看不到的地方,兕仲早已泪流满面,他紧闭双眼将所有的不可言说都锁进黑暗中,没有人可以窥探分毫。 桌案的香炉中檀香未尽,萦萦绕绕勾勒出海市蜃楼般的幻景,沉迷其中仿佛就能驻足其中,不用再面对残忍与讽刺的现实,檀香清凛最是静心,所谓静,便是将一个争字隐于心中,不到结局不得展露,不得所脱。 … 夜晚的东街灯火辉煌,日复一日的展示着她的彩装,就像风华绝代的美人,总喜欢在那些趋之若鹜的倾慕者面前展现独属于自己的华裳。 今夜的明月楼璀璨依旧,灿烂华贵的彩灯将她衬托的愈加高贵,宛若夜幕下的明珠,引得八方来客趋之若鹜,殊不知当她在夜色中张扬绽放亦有人在对面暗处正窥伺着她的一举一动。 “主子,人到了。” 在明月楼的对面是一座普通的茶楼,不过所谓的普通仅仅只是从表面来看,此刻它的不凡正在夜色中悄然展现。 “让他进来吧。” 在茶楼的二楼包厢中,一个黑衣人正恭敬的向端坐饮茶的男子请示,这男子打扮也是颇为神秘,一袭黑衣披风就将整个身躯全都藏于黑暗中,脸上带着玄铁面具,那面具上狰狞的图案透着阴森与恐怖,就像拥有魔力一般,一旦有人直视它仿佛就会深陷噩梦一样的旋涡不可自拔。 不多时,房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明明身处最热闹的市井,可是此时包厢中却感觉不到丝毫人气儿,处处都笼罩着一层诡异的面纱。黑衣人只是打开房门,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身后的人进去。 随着一袭青衫的少年缓步走进了包厢,就听身后传来‘嘭’的关门声,就像是嗜血的野兽等待猎物一步步走进自己的包围圈请君入瓮。 “坐吧。”男人见少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宛若雕像,也不知两人相持了多久,坐在桌案旁的男人声音略带粗粝开口说道。 青衣少年闻言薄唇轻抿,停顿片刻,径直走到桌案旁坐到了男人的对面,抬眼看向戴着面具的诡异男人。 其实就在进门的那一刻,少年就在悄然打量着这个放言要帮自己夺权的人。 这个人不同寻常,明明一身黑衣将自己都裹在黑暗当中,可是哪怕只是静静坐在那都会让人产生极强的压迫感,那是一种不同于面对丞相和祭司这样上位者的压力,而是一种对世人生死的绝对掌控。 第122章 暗波涌动 茶楼二楼的包厢中气氛诡异,少年与这黑衣人对面而坐,相顾无言好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两人都在等着对方沉不住气,最终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先收回打量对方的眼神,端起面前已经凉透的茶水,不紧不慢的浅酌,仪态矜贵举止端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品尝怎样的仙露琼浆。 黑袍男人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少年的一举一动,轻笑出声,可是却带着似有似无的讥讽,“都说四王子常年身处幽宫,不得大王教导,没想到这礼仪学的倒是不错。” “看来丞相没少在你身上下功夫啊~” 子木并不理会他的讥笑与轻视,面色平静的放下手中的杯盏,抬眸看向黑袍男人,声音清冷,“丞相和子木说,阁下想见在下,就是不知阁下今日有何高见?” “哈哈哈~ 你倒是放心丞相,他说什么你都相信。” 子木闻言苦笑,“那不然呢?在下有选择的权利吗?” “子木别无所长,惟有自知之明,丞相权倾朝野是执棋者,祭司掌管神权是执棋者,阁下隐于二者身后虽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正因如此阁下才是凌驾二者之上的掌盘者。” “呵呵,而子木又算什么呢?在你们面前子木不过棋子尔。在下很清楚自己的定位,阁下放心,子木不是那自命不凡的人。” 黑袍男人眸光一闪,显然没有想到子木的想法竟然如此通透,不由得高看他一眼,“既有自知之明那为何还要趟这浑水呢?” 子木毫不躲避对面男子的打量,也将自己的野心无所顾忌的尽数展现他面前,“如果我想为自己争一次呢?” “我的出生本就是一个笑话,大王厌恶我,世家公子们欺辱我,有时我常常在想既然我在这世间如此多余,那为何还要让我生于世间,难道就是为了无聊虚伪的尘世中再多一个可怜虫吗?” “你方才说我的礼仪学的不错,可是你知道吗,这本来就是一个世家公子的基本教养,可是这些都没有人来教过我,如果不去做这个棋子,子木恐怕终其一生都不会接触到这一切。” “我会在苍芜苑里幽居到死都不会有人理睬的,所以我很感谢阁下能够给子木这次机会,可以让子木走出苍芜苑站在阳光下,堂堂正正的当一回人。” 黑袍男人静静的听着,无言自饮,片刻后只听他粗粝的声音幽幽开口,“哪怕是飞蛾扑火你也不悔?” “先生,子木清楚您才是真正的执棋之人,如果当一个棋子可以比当一回人活得更好,那就算不当人又何妨?”子木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穷人吃饭是为了生存,富人吃饭是为了炫耀,权贵吃饭是为了得到更多的权势。” “同样一种食材,当坐到他们面前之人身份不同时,这碗饭的意义却截然不同,先生,今日这壶茶放到您面前,即便是路边的野草,也依然会有人大加称赞,同样,放到我这,就算是一饼千金的好茶,人们也只会嗤之以鼻。” “所以错的不是茶,从头到尾错的都是人,都是人的身份。” “如果,飞蛾扑火可以换一次有尊严的活着,那么子木甘之如饴。” “先生,今日多谢您的茶,如果没什么事子木就先告辞了,”子木起身向黑袍男人施了一礼,“哦对了,如果以后先生有事吩咐,不妨就让丞相传话吧。” “为何?”黑袍男人倒是有些意外,这子木分明是自己手中的棋子,他还从没见过敢和自己说不的棋子,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可以给他一切就可以抽回一切吗。好像自己从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少年。 子木轻笑道“先生不以真面目示人想必定然暗藏玄机,子木相信先生也不想自己的秘密被人知道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逆鳞,那先生的逆鳞恐怕就是您的身份吧,子木家中还有老娘要奉养,可不能不惜命,您的秘密子木不好奇,也不想探知,我只想得到我想要得到的,其余的事子木一概没兴趣。” “所以为了能保持您的神秘,我想咱们还是不要多见面了,咱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泾渭分明,有了距离对你我来说都是件好事,毕竟子木只是一颗棋子,只需要听令便好。” “不管怎样还是感谢您能够给子木这次做人的机会,子木告辞。”说罢子木就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刹那间包间中就只留黑袍男人依旧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宛若雕塑,没人知道他此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面前的香茶再生不出半分热气,黑袍男人抬手将茶盏端起,喝了一口,无奈轻笑,好似回味口中的苦涩,只余一声幽幽的叹息,“终究是晚了~” … 王宫 凤鸾殿 “王后,东宫传信儿来了,说殿下一会就过来陪您用膳。” 王后闻言心里欢喜,“好,莲心啊,让人将膳食都端上来吧,太子这会儿过来怕是处理完公务来的,想必也饿了。” 莲心柔声一笑,“王后,您就放心吧,奴婢早就都吩咐下去了,只要太子前脚一到,膳房那边马上就上菜,省的早早上了都放凉了。” “你这丫头,想的倒是周全,本宫有你啊倒是省心不少,唉~ 现在本宫反倒有些不舍得将你送到太子身边了。”王后瞧她今日打扮的似出水芙蓉一般,虽然身着素雅但也是别有一番风情,于是便故作忧伤,生出几分逗弄之意。 果不其然莲心闻言以为王后要反悔,原本嫣红的小脸瞬间吓得煞白,“王后您放心,就算莲心以后去了东宫,莲心依旧是您的奴婢,每日还是要来凤鸾殿侍奉您的。” “哈哈哈~ 瞧你吓得,本宫难道就是那出尔反尔的人?放心吧,本宫是不会耽误你前程的,再说你替本宫照顾太子,不就是为本宫做事吗?” 莲心听王后这样说才稍稍安心,紧接着又听王后说道“今日的装扮不错,清新雅致令人心旷神怡,可谓见之忘忧啊~” “王后~ 您就莫要打趣奴婢了,奴婢,奴婢…”莲心红着一张脸,面露娇羞。 “好了~ 女为悦己者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本宫的太子一表人才,你爱慕他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王后~”莲心娇嗔道。 第123章 母子夜谈(一) 就在此时一个宫女快步走进殿来,“王后,殿下来了,就在后面。” 话音刚落挺拔如松高大俊美的男子就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此时的殷昭已经换上一身藏蓝色的云纹锦袍,一条黑色的金丝腰带,更是衬的他身材高大颀长,在明亮烛光的映衬下如同披着一身金色的光晕。 “儿臣见过母后。”待殷昭走到王后面前躬身施了一个大礼,王后见到许久不见的儿子本就心里高兴,哪还顾及那些个虚礼,连忙就让殷昭起身,“昭儿,快起,来人快给太子看座。” 宫女连忙为殷昭放好坐垫,待殷昭坐好后,王后细细打量着身侧的儿子,“儿啊,快让娘好好看看瘦了没。” 殷昭闻言无奈的笑道“娘说笑了,东宫这么多伺候的人哪还能饿着我。再说娘隔三差五还遣人给儿子送些好吃的,就连父王都拈起酸来,说是我这个太子比他这个大王待遇还高。” 对上儿子似是而非的笑容,王后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那是他自找的,谁让他一天到晚脑子只想着政务政务的,人家当了大王都是担心耽溺享乐,到了你爹这,我是担心他早晚有一天被那政务给拖垮了。” “哦对了,这不,今个我让人去请他来凤鸾殿,一家人吃个团圆饭,你瞧他说的什么,他说晌午送来的军报还没处理完呢,让咱娘俩自己吃,不用管他。” “你说说他,他这话说的过不过分,得亏他这后宫没有几个人儿,还净都是摆设,这要是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这王后年老色衰遭了君王生厌,失宠了呢。” 殷昭听着王后喋喋不休的抱怨,心里也是一阵无力,虽说早就清楚自家母后小女儿的心性,但是每当面对母后的‘征讨檄文’,他还是不禁在心里为他爹鞠一把泪,不过他也很是佩服他爹,能把他母后宠成这样的还真是没有几个男人能做到,扪心自问,反正自己是做不到。 “嘿嘿,娘您都说了半天了,口渴了吧,来咱先喝口水。”说罢殷昭就讨好的将桌上的杯盏递给王后,试图转移王后的注意力。 但王后可是不好好糊弄的,“你笑什么呢?光说你爹没说你是吧,自从当了太子,你给我说说一个月才来看我几次啊?一天到晚都见不着个人,不是在上朝就是在东宫,你这太子比你爹那个大王还忙,俩人我都摸不着边。” “人家王后当得都威风凛凛的,到我这整个就是一个凄风苦雨,不光夫君要丢了,就连儿子都要丢了,你说这天底下还有我这么惨的王后吗?” 殷昭极力憋笑,轻咳一声,“娘,您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哪就惨了?您天天观观鱼,赏赏花,调香弹琴,过的好不惬意,要是您这样都算惨,那我和爹一天到晚忙的跟个陀螺似的岂不更惨了。” “前些日子我可听说,爹又送您不少番邦贡品,您看看您那私库的东西比我爹的私库都强,要说惨,那惨的也是您儿子,我这太子当的才是惨不忍睹呢。” 王后嗔视着睨了殷昭一眼,“怎的,你爹对你还那么吝啬啊,你这天天忙前忙后的,他不给你点跑腿钱?” “哎呦,娘,我爹的宽厚大度,温柔谦和都只给您一个人了,他先别说跟我大方,他就是在自己身上都能榨出二两油出来,这可是个狠人,所以说,您啊,赶上这么个夫君您就知足吧。” 王后看着殷昭和自己说的眉飞色舞的,心里很是怀疑他们爷俩是不是串通在一块有什么‘阴谋’,不过她没有证据。王后还想再说什么,就听殷昭招呼下人赶紧上菜。 “娘,咱边吃边说,儿子好一阵没和您好好一起吃顿饭了,来王后娘娘,儿臣扶您起身~” 殷昭为了哄王后开心,恭敬的伸出自己的胳膊,示意王后搭上。 王后看着儿子耍宝的样子,心里不由好笑,知子莫若母,这孩子从小到大深沉老练,倒是极少流露出这般活泼生动的模样。 “走吧~”王后搭着殷昭的胳膊,绯红的广袖一展,曳地的裙摆随着走动层层叠叠的铺展开来如同牡丹悄然绽放,果真是将王后的气势展现的淋漓尽致。 … 祈年殿 “大监,这天色都不早了,大王还在里面处理公务,这晚膳都热了几遍了,您要不进去问问。”膳房的小太监端着又热了一遍的膳食,一脸为难的找庞隐想办法。 “唉~ 也不是我不想问,大王的脾气那是说一不二,这多说了只会惹得大王心里不快,这不大王心烦,今天就连我都给赶出来了,你啊~ 就先别给大王找那不痛快了。” “等大王心情好了,自然也就想吃了,咱们就先在外面等等。” “可是大监……”小太监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庞隐打断了。 “你来宫里的时候不长,自然不清楚咱们大王的脾气,莫急,等着便是,省的冲撞了大王到最后受罪的还得是你。这王宫可是门学问,最关键是得有眼力见,你啊,以后要学的东西多了去了。” 小太监也是个会见风使舵的,不过在这王宫里又有几个蠢笨之人能够活下来的,小太监一听这大监提点自己,眼珠子一转,赶忙讨好的笑道“多谢大监提点,小的进宫时候确实不长,这宫里的门道自是没有大监您见识广眼界宽。 没想到您又如此心善,今儿要是没您提点小的恐怕就闯祸了。小的见您就感觉亲切的打紧,要是您不嫌弃就让小的给您当个徒弟吧,以后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去做,小的不怕苦不怕累,保证您让奔东小的绝不朝西,小的…” “得了,你小子一会儿嘴都皮了,怎的这讨巧的话平日没少说吧。”庞隐讥诮的睨了他一眼。 “哎呦,师父这您可冤枉徒弟我了,徒弟我自打进宫可只认了您这一个师父,您可不能冤枉我。”这眼瞅着就能抱上大粗腿了哪还有撒开的道理,这人啊,要是一直没有机遇倒还能选择碌碌无为平凡的活着,只要遇见丁点的光亮,就没有人还愿意在黑暗里摸爬滚打,这就是人性。 庞隐瞥了小太监一眼,看他模样还算讨喜,嘴皮子也算利索,心想收了他也无妨,毕竟谁又会嫌弃进贡的人多呢? “行了,师父都喊上了,我这不应也得应了,你叫什么名儿啊?” 小太监一听庞隐收了自己,这可真是今儿的意外之喜,谁想到给大王送个膳食还送出前途来了,要不是大监还在眼前,自己一准儿得给自己来上一个巴掌,看看是不是做梦,这做梦都没这么美的。 “回师父的话,徒儿叫三喜。” 庞隐轻笑道“三喜,是挺喜庆的。这样吧,打今儿起你就跟我姓吧,就叫庞喜,怎么样?” 小太监激动地一下子就给庞隐跪下了,奈何手里还托着餐盘,只能朝着庞隐重重的点头,“师父在上,请受庞喜一拜,今日匆忙,来日庞喜一定给师父奉上拜师礼。” 庞隐闻言挑了挑眉,心想这小子的心眼儿还真是活分,挺上道。 “得了,也拜过师了,起来吧…” 正当庞隐还要说些什么就听殿内大王子敛出声叫他,“庞隐,进来。” 第124章 母子夜谈(二) 夜色中的祈年殿中灯火辉煌,明亮的大殿中清冽的幽香萦绕其中似有似无,若隐若现,烛光中伏案而书的商王子敛见到庞隐进来,意味不明的弯了弯嘴角。 “怎么着,在外面威风逞够了?” 庞隐额角跳了跳,偷瞄了下商王的脸色,看他面色无常,一时间也摸不清大王心思如何,只能稳了稳心神笑着说道“老奴这不也是为主子分忧吗。” 子敛挑眉瞥了他一眼,“哦?此话怎讲?” “主子您想啊,这王宫这么大就是长了八只手八只眼也看不过来啊,那可不就得多收点徒弟吗,多长几双眼,不然这灯下黑那可是防不胜防。” “老奴就寻思着,这各处都多撒下点人,好让您高枕无忧啊。” 商王子敛看着庞隐这巧舌如簧的样子,眸光微闪,不禁朗声大笑,“哈哈哈,你这老东西真是活成精了,巧舌如簧,依寡人看来,你这张嘴啊,就是白的也能被你说成黑的。” “对了,孤方才光顾着忙了,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王上,现在已经是酉时末了,您这还没用膳呢。” 商王子敛揉揉额角,面露一丝疲惫之色,深呼一口气,“这时辰过的是真快,一晃神儿天就黑了,寡人也有些累了,传膳吧。” 庞隐马上就要出去传膳,还没等他转身就听商王子敛又说道“今个太子去王后那了吗?” 庞隐清楚大王问的不是太子是否去过王后宫中,而是太子何时回宫的,“回大王,今日丑时太子回宫后就去了凤鸾殿,现在估摸着都快用完膳了。” “这个太子啊,自幼就听他母后的话,孤和他说上一百句都抵不上他母后的一句,孤和他说了多少遍,让他平日多抽出点功夫去看看他母后,他呢,左耳进右耳冒,这不他母后一叫他,不管多忙还不是得乖乖儿请安去。” “这叫什么?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寡人这也是夫纲不振啊~” 子敛轻笑垂眸,眼底神色不明,庞隐闻言心里不禁也跟着一颤,这话让他怎么接,别看大王说的像是戏言,可是凭着宫中多年侍奉君王的经验,庞隐总感觉大王这弦外之音怎么听都不像是表面上看到的这般平静。 但是这不是他该管的,伴君如伴虎,君王心,海底深,猜不得啊,呵,除非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庞隐见商王面露疲色,直接走上前去给子敛倒了杯茶,“其实原本王后是打算今日在凤鸾殿办个家宴的,哪想您给回了,估计又让王后不快了。” 谁料子敛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寡人累了,年纪大了再也没那多余的精力应付这些虚礼了,百姓之家,闲话家常围炉而坐,哪怕吃糠咽菜,就算再苦可这心里也是甜的,不像王侯之家,一个针鼻儿里都恨不得钻出俩眼儿来。” “寡人小时候,看着那几个王兄为了王位,斗的那叫一个昏天黑地啊,哎,见过斗鸡吧,跟你说他们就和那斗鸡没什么两样,天家无父子,更何况是兄弟呢?” “那个时候,寡人就在想,这帮人啊都是疯子!你想啊,这不是疯子谁会为了一把木头凳子争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的。” 庞隐抿唇轻笑,一时间也是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了,自家大王这比喻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这要是那几个王子知道,就算没被先王杀了也得被气死一回。 “你别笑,寡人说的难道不对吗?” “以前父王总说,这人心就是填不满的坑,永远不知道知足,都说做了君王可以富有四海,是万民的君父,受天下奉养,可是这当了大王就真的能拥有天下吗?” “天下到底都多大?”子敛伸出自己的手掌比了比,“这手再大,你捂得住天吗?” “是人都有一张嘴,一人难称百人心,不能都是歌功颂德的吧,有时候其实挺厌恶生于宫闱长于后庭的出身,这种身份注定有些事就没得选啊,身不由己,心呢,也不由己。” 庞隐静静的听着商王回忆着往昔,许是今夜的王宫太过寂静,今夜的烛光过于柔和,每个人都有不能被人探知的心事,可是有些东西早已积重难返,只能通过只言片语稍作缓解,欲壑难填的空虚与迷茫。 … 凤鸾殿 “娘,您别再给我夹了,儿子已经吃不下了。” 殷昭看着眼前冒着尖的饭碗,再看看自家母后依旧不厌其烦的给自己夹菜,他有些怀疑母后是不是觉得他的东宫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这饭吃的可真是饱的不能再饱了。 “你瞧瞧你,都瘦了,平日里一个人在那东宫冷一口热一口,饥一顿饱一顿的,身子回来都熬垮了。”王后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 殷昭听着自家母后的话,不禁低头打量一下自己,瘦了?娘这是从哪看出来自己瘦的。再听母上大人都把东宫说成什么了,还冷一口热一口,饥一顿饱一顿,这哪是东宫啊,这分明是役所,这哪是太子的待遇,这分明是奴隶过的日子嘛。 自己现在好像明白这裴阳为什么不回家了,因为有一种母爱就是总觉得你过的不好,的确是‘沉重如山’啊~ “娘,您过了,过了,东宫要是真像您说的那样,那这帮宫人也就不用干了。” 谁料王后撂下筷子,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宫人?跟着你的那些宫人不是侍卫就是太监,有一个女人吗?一群大男人空有一身蛮力,懂得怎么照顾人吗?” 王后看殷昭眉头紧锁,“你别不耐烦,我跟你是在说正事。” 殷昭赶紧讨好的笑道“瞧您说的,儿子听您说话哪能不耐烦呢,您说,儿子洗耳恭听。”说罢正襟危坐挺直身板神情严肃,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惹得王后也不禁轻笑出声。 “怎么样,娘可高兴了?”殷昭见王后笑了,往前倾了倾身子,眼里含笑的看着王后。 王后笑着摇了摇头,心想到底是孩子,“好了,我跟你说正事,呃,娘瞧你平日里忙忙碌碌,身边没个人照顾着,娘到底是不放心,娘想将莲心送去东宫照顾你。” 殷昭闻言想都没想就要拒绝,谁料王后摆了摆手拦住他要说的话,“你先别急着拒绝,听娘说完,莲心跟了我已经三年了,做事仔细,人也伶俐,最重要是她有野心,听说你父王急着让你和井国公主联姻,昭儿,其实这男人的天下可不只是在朝堂上,这后宫也是一样的。” 第125章 母子夜谈(三) “后宫不宁,天下难安。昭儿,你和你父王不同,联姻的口子一旦开了,你日后的后宫注定不可能风平浪静,你想不到那么远,可我这个当娘的却不能不为你考虑周全。” 殷昭眉头紧锁,显然对王后的话并不认同,“娘,您说的和那个莲心有什么关系,再说就算我答应联姻,也不至于像您说的,我那后宅就得如狂风暴雨一般。” 王后对自己这个儿子实在是又爱又恨,你说他木讷吧,他又在正事上游刃有余,不管做什么都能得心应手,可你若说他聪明吧,可他又在有些事上不懂转圜固执的紧。 “你还是年轻,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要小看女人,他们虽然没有男人强大,但是她们会比男人用心,一个失控的男人会有弱点,可是一个疯狂的女人却是无所能敌的。” “这句话也许你现在听着会嗤之以鼻,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娘这辈子前半生被你外祖娇宠长大,后来又遇见你爹,总之没受什么苦,可是,自从那件事之后,娘才明白原来这世上从来没有白得的幸福,食之蜜糖,糅矣砒霜。”王后眼神放空的看着殿内时明时暗的烛火,像是追忆已然逝去的曾经。 “娘,您怎么了。”殷昭看到王后失落而黯淡的眼神,心里也不好受,当年的那些陈年旧事他也有所耳闻,所以爹娘之间关系微妙他不是不清楚,只不过是装聋作哑罢了。 毕竟天下的王侯之家有几个后宅是没有糟心事的,但是他从不认为这些能对前朝有什么影响,自古以来但凡是被后宫所惑的君王,无不是沉迷女色骄奢淫逸的昏君。 他能够理解娘的担忧,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娘是不想自己步爹的后尘遭人算计。 想到这殷昭开口劝慰道“娘,儿子知道您是还没放下,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您也该放过自己了,毕竟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用时间抹不去的。娘,同父王和解吧。” 王后轻闭眼眸一滴清泪垂面而落,‘啪’,滴落在王后的手背上,炙热而滚烫,这里面不仅是十多年来的委屈和不甘,更是不为人知的血泪。 “昭儿,破镜难圆,覆水难收,这是男人永远也不会明白的。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也许你现在听不懂,但是娘还是要告诫你一句话,永远都不要小视一个女人,不到最后一刻你不会知道她们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娘把那莲心交给你,就是想让你有一件称手的兵器。” 殷昭不禁疑惑,“兵器?” 王后点点头,“对,就是兵器。后宅也是战场,后宅中女人多麻烦也多,只不过女人间的事,男人最好不要插手,不然你就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直到最后精疲力竭,所以解决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麻烦解决麻烦。” 殷昭听着王后对于后庭的一番见解,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说实话他现在竟然有些同情父王了,难怪整个王宫就数后宫最安静呢,不是那几宫夫人安分守己,是他母后手段高明,这些计策都快赶上他师父甘盘了。直到此刻殷昭才清醒的意识到,原来他母后才是隐藏的弄权高手啊! “娘,您的意思我好像明白了,您是想在井国公主入宫前就将莲心安排进东宫,从而掣肘井国女子在东宫的势力?” “不错,一旦井国公主入主东宫就定然会带着井国的媵女分散太子后宅的权利,待到她们根深蒂固,那么你的东宫也就成了井国女子的天下,这对你极为不利,虽然井国只是一个诸侯国,但是你不要忘了自古以来凡是君弱臣强哪有不生灾祸的道理。” “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恃宠生娇,有恃无恐,一个人太过安逸必生骄纵,没有天敌便会助长野心,同样的道理,一个想要坐稳王位的君主不会希望朝堂太过安宁的,臣不斗君以何存?” 王后见殷昭垂着头,不用说,一看他就是不认同自己说的,王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昭儿,娘知道这些话你不见得听的惯,其实想当初你外祖教导我的时候,我也是满心抗拒,那个时候我总认为眼睛看到的天是蓝的,天就一定是蓝的,水是清的,水就一定是清的,可是突然有一天我惊觉才发现原来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因为你所看到的是别人想让你见到的。往往越是干净澄澈的背后却越是污浊不堪令人作呕。” “昭儿,在这世上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殷昭闻言抬头,“难道爹娘也不行吗?” 王后笑的轻快,“对,就是爹娘也不行,不要用耳朵听,要用心去感觉,因为只有你的心才不会骗你。” “昭儿,其实娘一直以来都希望你能平静的过完一生,做一个富贵闲人也好,做一个世家公子也罢,总之娘不想你背负太多,因为这天下实在是太重了,他会把你压垮的。如果娘可以回头的话,娘宁愿嫁给一个山间草莽平凡度日,也好过这满头珠翠凤袍加身的沉重。” 王后此时的笑容里尽是苦涩,“不过现在再说什么也晚了,所以娘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你身上,我希望昭儿可以幸福快乐,不要像娘一样走到最后才知道河的对岸原来不是繁花似锦而是黑暗深渊。” 殷昭听着王后的话心中酸涩,深呼了口气,郑重说道“娘,您说的儿子会记在心里的,您的想法儿子明白,但也请您放心,儿子不止会做出一番成就,也会善始善终。” “来,娘,儿子敬您一杯。”殷昭举起面前的杯盏,笑着与王后对望举杯。 王后同样也拿起面前的杯盏,“好,愿我儿得偿所愿无挂无忧,干!” 殷昭“干!” 两人共同举杯一饮而尽,相视一笑,王后笑着说道“哎,光阴过得真快,眨眼间娘的臭小子,就成了少年郎,再过过都要娶妻了,不知不觉间娘已经老了,岁月不饶人啊~” “这是哪的话,您那是芳龄永驻,在儿子心里您永远倾国倾城。” “臭小子,就懂得哄你娘开心,不过,这话你还是留着对付你未来的后院吧,还有得提醒你一句。” 殷昭看着王后故弄玄虚的模样不由好笑,他还是少有见到他母后如此俏皮的样子,许是有些微醺,素来端庄大气的王后也更多了些活泼生动。 “什么啊?”殷昭配合着应声。 王后白了他一眼,甚是嫌弃,‘啧’了一声,“别说窜了!” 话音刚落殷昭‘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哈哈哈~ 母上大人,儿子服了!后宫在父王手里实在是暴殄天物,应该给您才对,别说几个女人了,就是佳丽三千您都能给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王后“少说废话,我这是教你怎么平衡,懂吗?” 殷昭收了笑脸一本正经的说道“谨遵母后教诲,儿臣受益匪浅。真所谓听母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王后嗔怪道“行了,少贫嘴了,一会儿回去别再熬夜了,那些奏报又没长腿儿…” 万物萧条的时节,寂静空旷的王宫中,凤鸾殿的烛火却是无比的明亮而温暖,也许让人感到温暖的不是万千烛光,而是,人世间最质朴的亲情,那是一位母亲对孩子最质朴的关爱。 第126章 投桃报李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转眼间两日光景一闪而逝,阿蛮几个人皮肉之伤已经大好了,这不天一亮就活蹦乱跳的上街给小公主买了好吃的糕点,热乎乎的肉包,还有香喷喷的油糕,哼着小曲提着大包小包的就回来了,刚一进梧桐苑就被从偏殿走来的阿奴给喊住了。 “阿蛮,你这一大早又跑哪去了?” 阿奴看着她跟出去扫荡的样子,不由抿了抿唇,无奈说道“你不会大清早出去就为了买这些吧。”说着就瞥了眼她手里的东西。 “嘿嘿,阿奴你是不知道,亏得我今天去的早,不然都排不上,排队的人可是真多。” “再过几天咱们就要回去了,以后再想吃到这些小吃可就不易了。” 阿奴无奈的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几个包裹,两人边说边向里面走去,“你可倒好,现在也不服侍公主起床洗漱了,我去你房里找你,一看早就没了人影。” 不说这还好,一提起来阿蛮就心里气闷闷的,“哼,有雍幸在公主身边,哪里还用的着我啊!” 阿奴看着神色恹恹的阿蛮,有些好笑,“不是我说你,你总是跟雍幸过不去作甚,他既然愿意服侍公主,不还省了你的事吗?” “这要是别人赶上这样的好事,还不得美得拍手称快,你可倒好如丧考妣一般。” 阿蛮听到阿奴的话眉头紧锁,就像遇到好大的难题一般,呆愣半晌仿佛才下定决心一般,小声的问阿奴,“阿奴,什么叫,如,如丧考妣?” 阿奴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啊,公主叫你多读书你就是不听,这词儿不是昨日刚学的吗?” “是吗?那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难不成那会儿我正打瞌睡了?”阿蛮陷入了自我怀疑,小声嘟囔着。 阿奴见她这样哪还能不知道,昨日读书的时候她做了什么,这个丫头看来这辈子都跟书香无缘,让她读书还不如让她回暗卫营里挑水呢。 “哎呀,阿奴你就告诉我吧!” 阿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考妣,就是爹娘的意思。”说罢就大步的朝前走去,将阿蛮一人甩在身后,不过怎么看都有点躲避身后人追赶的味道。 阿奴皱着眉头琢磨一下,小声嘀咕着“考妣,爹娘?那不就是…”想到这就见阿蛮眼睛发亮的看向阿奴落荒而逃的背影,一声狮吼般的咆哮,惊起了苑中的飞鸟,“阿奴!!!你给我站住!!” “呱呱呱~”可是回应她的只有几只老鸦腾空而起的鸣啼,还有随风而舞的几片鸦羽。 … 栖凤台 不同于院外的鸡飞狗跳,栖凤台此刻却是温馨而唯美,自从有了雍幸阿好就觉得自己以前好像对公主这个身份有什么误解,不,准确的说,她过去好像从没有享受过公主真正的待遇!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当公主竟然真的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不是自己真的用不着,雍幸甚至可以将她的生活照顾的事无巨细,什么都用不着她做。 唉!都怪自己这以德服人的魅力! 阿好看着给自己弯腰整理衣裙的雍幸,明亮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让整个大殿都被温暖包裹,隔绝了秋风的萧瑟。 “雍幸,以后这些活儿你可以交给阿奴和阿蛮,不用这么辛苦。” 雍幸闻言手下一顿,愣愣抬头望向阿好,许是光线的原因,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俊朗隽秀的面庞仿若闪着光晕,两人的距离本就很近,阿好甚至可以看到他如鸦羽般的眼睫上下轻颤,似乎在传递着主人心中的不安,漆黑明亮的眼睛此时写满了失神落寞。 阿好突然觉得一种莫名的负罪感从心底萦绕而起,好像自己就是一个没有责任心的主人要将一个陪伴自己的宠物狠心遗弃,阿好此时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一只被人丢弃的小狗在风雨中找不到回家路,浑身狼狈好不可怜。 想到这阿好不禁心里打了个寒颤,狠狠唾弃了一下自己,明知道雍幸他自幼吃苦心思敏感还这样吓他,从没得到过偏爱的他渴望自己被人需要,来获得那份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阿好刚要开口,就听雍幸略微沙哑的声音,“公主,是雍幸哪里做的不好吗?”轻颤的尾音流露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阿好轻笑的摆摆手,“不是的,雍幸做的很好,真的!”生怕他不相信,阿好说的甚是郑重。 雍幸闻言才轻舒了口气,“那公主,为什么不想属下服侍您?”雍幸语气轻柔就像是一片羽毛飘落心湖划过涟漪。 阿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瞒你说,就是你照顾的太好了,我才有点过意不去,自从你跟着我,身边的大活小活都是你来做,都没怎么见你休息过,总觉得好像是我在欺负你。” 谁知雍幸闻言倏然一笑,他就说公主怎么会厌弃他,原来是小公主心里过意不去了,唉~ 他家殿下哪里都好就是心太善了,心善的人往往都是最容易受伤的。这么容易心软,要是自己一个别有用心之人,小公主岂不就惨了? 看来自己以后可得好好看住了她,跟着他们这些日子,他也知道这兄妹俩都喜欢在外面捡人,阿奴、阿蛮、阿青还有很多暗卫都是兕寒捡回来的孤儿,再加上自己不也是被公主捡回来的吗? 雍幸伸手为小公主抻了抻袖口上的褶皱,不以为意的说道“服侍公主本就是雍幸自愿的,公主无需不安,您帮属下脱了奴籍,没有您便无今日得雍幸,所以属下希望能够照顾您。” “除非有一天您不再需要雍幸。” 阿好连忙打断雍幸的话,“不会的,雍幸。你别忘了你可是我未来的前锋大将军,本公主还要带着你们驰骋疆场大杀四方呢!要是没有你们,本公主这个大元帅岂不成了摆设?” 雍幸弯弯眼角粲然一笑,“好,属下以后就陪着公主征战沙场,做您的前锋大将军。” 小公主第一次得到了这么肯定的认同心情大好,“那咱们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也许这时的雍幸与阿好并不知道,在不远的未来他们的名字意味着什么,他们今日的约定又对王朝将会产生着怎样的震撼。 第127章 阿奴的心事 “公主!” “公主!帮我拦住阿奴!” 这边雍幸刚为阿好收拾妥当,阿奴和阿蛮也追追打打的跑了进来,阿好闻言和雍幸默契的对视一眼,无奈一笑,轻掀珠帘,抬脚便朝外殿走去。 “公主!您快点拉住阿奴!”阿好才走到外殿就见追着赶来的两人,应该说是阿蛮单方面的追赶,只见她一脸怒容,本来就圆嘟嘟的脸如今显得更加生动。 “好了!阿蛮别追了,这是伤好了?” 阿蛮闻言一脸嬉笑的说道“还是公主送的药好,没擦两次身上的伤就都好了。” “要是以前在暗卫营有这样的好药就不至于怕受伤了!” 阿好无奈的白了阿蛮一眼,她就说这丫头脑子不聪明,没想到还真是这样,但凡有点脑子的谁会这么说啊?! “你呀,都读了这么些时日的书了还这么口无遮拦,以后不要张嘴闭嘴就受伤来受伤去的,不吉利。” 阿蛮茫然的‘啊?’了声,不怨她困惑,自从进了暗卫营这受伤早就成了家常便饭,以往执行任务只要不丢了性命就行,哪想过居然有一天还会有人告诉自己不要受伤。 不知怎的她心里就跟被一股暖流包裹一般,由内而外的开怀。 阿好见她呆呆地样子,得,这下本就不聪明的丫头更傻了。 “阿奴,阿蛮你们这手里拿的都是什么?大包小包的。”阿好看着阿奴阿蛮提着许多包裹,甚是好奇。 “哦,公主这是我去街上买来的特色小吃!您快点过来吃吧!” 阿蛮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包裹放到桌案上,一个个打开纸包,招呼着阿好快点过来。 “阿蛮,你买了这么多好吃的!”阿好随手捏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眼睛放亮,“哎,还是热的!” “阿蛮,买这么多东西你得什么时辰就出去的?” 阿蛮脸颊微红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就是觉得咱们马上就要离开了,再来一趟可就不易了,怎么说也得趁这些日子多吃点好吃的。” “哦,公主,这几样都是那次咱们在东街没买着的小吃,您快尝尝!” 阿蛮将那几个纸包向阿好眼前推了推,阿好眉眼弯弯的笑道“阿蛮你可真好!身上的伤刚好就给我出去买好吃的,本公主决定了,以后让你每天可以少学半个时辰。” “真的!!!” 许是阿蛮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砸的有些猝不及防,阿好话音刚落就听她喜悦到无以复加的惊呼,不知道的还以为天上掉馅饼了呢! 这边阿蛮还在积极的消化这从天而降的喜讯,就没看见阿奴和雍幸极力憋笑的样子。 阿好心想还真是个傻丫头,就是少了半个时辰无非就是免了温习功课的时间,但是该考的也不会少考,也不知道这丫头有什么好开心的,以往她就是有那半个时辰也不见得能背的下来那些东西,唉~ 算了,只要她开心就好了~ “今天你们三个也坐下来一起吃,东西这么多,不然我又吃不完。”阿好自顾自的坐下来,招呼他们三个人坐过来。 “还愣着干什么,又不是没在一起吃过饭,过来呀。”阿好看他们三个还站着不动,不禁无奈,这一回来他们又都拘谨了。 三人一看公主都开口了他们还在那矫情什么,也就都自己坐下了。 阿奴看了眼阿好又看了殿外一眼,“公主,今日怎么不见将军来用膳?” 阿好嘴里还塞着糕点,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阿兄一大早就出去了,昨天晚间他说今日白天有些事情要办,咱们吃咱们的。” 阿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哦,也不知道将军带的人手够吗?毕竟这王都也不是这么安全的。” 阿好闻言看向阿奴那担忧的神情,灵性的大眼狡黠的眨了眨,一副了然的样子只是不去戳穿罢了。 不同于阿好的但笑不语,一旁吃的欢快的阿蛮心里可没阿好这么多弯弯绕,要不然阿好总说她脑子跟不上身手。 “就你们家将军的身手,咱们加一块都打不过,你这是,”阿蛮想了一下,眼前一亮,“关心则乱,没错就是关心则乱。” “不过将军这几日不是这家宴请,就是那家宴请的,要我说这的人就是虚伪,什么宴请分明就是相亲。”此话一出口,阿好看着阿奴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就白了,心里不由着急,这个阿蛮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谁料她还说个没完。 “不过咱们将军英勇盖世俊美无双,他们这的娇小姐们哪里见过咱们将军这么优秀的男儿,也难怪他们盯着将军不撒手,这世道还真是狼多肉少,像将军这样的还真是凤毛麟角。” “哎?公主,你说要是咱们将军以后当了君侯不就能多纳几宫夫人,唔…”阿好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拿点心堵上阿蛮的嘴,这丫头难道就没看见阿奴的脸色有多难当吗?!有时候真的想撬开这丫头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浆糊吗? 阿蛮一脸困惑的对上了阿好似笑非笑的眼神,“阿蛮,好吃吗?” 阿蛮呆愣的点了点头,阿好捏了捏她的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那就好,今日你辛苦了,别光顾着说话,多吃点。” 也不知道这丫头是真傻还是装傻,反正人家是半点都不尴尬,还一脸感动的样子,口齿不清的说道“公主您对我真好!~”阿好看她这浮夸的表情,心里泛起一阵恶寒,不由得向雍幸身边挪了挪。 雍幸不禁无声轻笑,默默地给小公主递了一盏茶。阿好看看他,心想还好还好,幸亏当初将雍幸收入麾下,要不然自己这连一个靠谱的都没有了。 阿好又看了看阿奴惨白的脸色,心中担忧,她的心思不是秘密,但是这份爱慕能否得到回应没有人知道,阿兄的心思最是深沉,就是自己有时候也猜不透,可是阿奴是个好姑娘,自己希望她能得偿所愿,也希望她可以活得轻松一些,阿兄就像是天上的雄鹰,他永远都不可能为任何一片云朵而驻留。 第128章 君王怒 “咳咳,阿奴,一会儿阿兄回来你去把这几样小吃给他送过去,这种宴会他大概不会吃饱。”阿好轻咳几下,指了指桌上几包没动过的糕点,对阿奴说道。 阿奴闻言眸子微闪对上阿好关心的眼神,心知公主的好意,勉强自己笑了笑,只不过怎么看都有些苦涩,“好,公主,阿奴知道了。” 阿好见她心情好了些,也会意一笑,“阿奴,万事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结果,昔心而为。” 阿奴粲然一笑“多谢公主,阿奴明白。” … 承乾殿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要奏~”司正司少卿战云垂手出列。 “准!”商王抬眸扫了一眼下首战云,淡淡的应道。 站在前面的丞相凌湛低垂着眼睛,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谢大王!启禀大王,近日司正司接到多起贩卖良奴的案子,不止王都之中已经发生多起,以至各地方也是出现频繁。” “司正司觉得此事可能并不简单,所以奏请大王圣裁!” 商王闻言眸光一凛,言语平淡听不出喜怒,“良奴?何为良奴?” 战云答道“启禀大王,所谓良奴就是原本恢复良籍的奴隶,也可以说他们现在也是普通百姓。” “先前大王推行新政释放了大量的奴隶,赦免了他们的奴籍,近来司正司接到不少良奴鸣冤,说是民间有人会抓捕那些良奴,逼迫他们重新签署卖身契,继而再次卖身为奴沦为奴隶,那些贩卖良奴的人甚是嚣张,青天白日就敢明目张胆的抢人,而且臣调查得知不仅王都如此,各诸侯国情况也是一样的,甚至更严重。” “司正司觉得情况严重,必须奏明王上。” 商王听完脸色愈发冰冷,“太子何在?” 殷昭闻言应声出列,“儿臣在!” “司正司归你管辖,此事你怎么看?” 虽然商王语气并未有何异样,但是殷昭却听出他的不快,还有隐隐的斥责之音。 但是殷昭只当不知,神情依旧,恭敬行礼答道“启禀大王,儿臣前两日在司正司查阅卷宗时,偶然发现此事,方才命战云巡查各地方奏报,抽丝剥茧,觉得此事恐怕另有隐情。” “隐情?何为隐情,不妨就说是有人阳奉阴违,蓄意破坏新政!”商王猛地一拍王座,惊得满殿朝臣纷纷下跪,“臣等有罪,大王息怒!——” 商王面色凛冽从王座上站了起来,王冕上的珠链随着晃动‘叮当’作响,原本清脆的声音此时在针落可闻的大殿上却显得如此压抑,一下一下犹如敲击在众人的心间。 “孤自继位以来,未有一日敢松懈半分,为了筹措推行新政的银钱,将六宫的用度减之又减,可是这天下间就是有人偏要让这新政胎死腹中。” “孤清楚得很,新政的推行定然会触及大量的人,在这些人里恐怕殿中各位也不在少数吧。”商王站在御阶之上居高临下扫视跪在地上的群臣们,冷眼看着他们或惶恐、或默然、或沾沾自喜的丑态。 “大王明鉴,臣等不敢!” 满朝文武闻言无不心头一震,连忙磕头。虽然他们平日里见不得人的事没少做,甚至做起来毫无顾忌,但是被君王搬到朝堂上来说,这饶是脸皮再厚多少也架不住心生惶恐。 “不敢吗?孤看你们敢得很!” “你们吃着大商的俸禄,却祸害着殷商的江山,涸泽而渔,就连大商的百姓懂明白的道理,而你们却全然不懂!” “你们以为手里的俸禄是谁给你们的?孤吗?不是,是这天下万民!你们吃的每一石粮食皆是这天下万民的血汗!别说是你们,就连孤这个王,都是万民奉养的,没有万民的供奉这朝廷一天都转不下去。” “你们总是认为自己高高在上,眼高于顶,不可一世!不是寡人蔑视你们,如果你们生于乡野怕是活得还不如那些平日里最瞧不起的奴隶。” 商王一步步走下御阶,深邃的眼眸凝视每一个人的神色,“蚍蜉撼树,你们不会认为这皆是无稽之谈吧?哈哈哈~ 不用说寡人都明白你们心中所想,你们在想有朝廷、有孤这个大王在,就算这棵树要倒也轮不到你们身上,是否?” 此时商王停在丞相凌湛和祭司黄贞之间的龙道上,底下所有人心里都是一颤,有的大臣偷瞄一下商王的脸色,又赶紧低下头,生怕商王注意到他。 “食君禄奉君恩,既然诸卿皆是我殷商肱骨,那就应当为君解忧。” “太子!” 殷昭应声答道“儿臣在!” “传孤旨意,早朝过后众大臣皆留在承乾殿继续议政,直至想出解决之法为止,太子监督!” “儿臣殷昭领命!” “退朝!”说罢商王便拂袖而去,徒留一众大臣在殿中面面相觑,他们看着商王远去的背影一个个呆若木鸡,有的窃窃私语。 在这些人中要说还得是丞相和大祭司最平静,只见丞相凌湛与大祭司黄贞对视一眼,片刻间两人便已经了然于心,又都不约而同的收回视线,敛下神色。 这时便听殷昭说道“诸位大人先起来吧,还是商量一下贩卖良奴的应对之法,不然依大王的旨意,诸位大人恐怕今日是回不了家了。不过,诸位放心,本殿一定陪着各位大人在这,直到想出办法为止。”殷昭说的轻松坦然,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讥笑。 各司主位见他如此,也是敢怒不敢言,谁让有大王的旨意横在那呢,再说人家太子不还在这陪绑了吗,人家都没说什么,他们怎么敢有怨言。 唉!其实这里面到底怎么回事,他们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再说而今为官者有几人真是坦荡的,都是凡夫俗子都有七情六欲,哪有没把柄的。大王倒真会给他们出难题儿,呵呵,其实还不是大王给他们出的,应该是他们自作孽,这不这么块儿烫手的山芋又给他们扔回来了,这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那是两头都得罪不起啊~ 第129章 蝶恋花 井国御花园 秋风习习,琴音袅袅,井国御花园的碧波塘清澈见底,五色的锦鲤翩然穿行,已是深秋原本千娇百媚的满池芙蓉如今早已枯败,可是即便如此也依旧身姿娉婷仪态万方,花瓣落,催蕊枯,如同被时光封印的美人,只能在泛黄的画绢,褪色的笔墨中找寻她当年的风华绝代。 ‘扑通’一颗石子坠入池中荡起层层叠叠的圈圈涟漪,井侯居高临下看着自己影影绰绰的水中镜像,那些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君侯~” 这一刻井侯好像又听到悠远而又熟悉的声音,曾几何时那如芙蓉花一样千娇百媚的美娘,也是这样如莺啼绕梁般的唤着自己,井侯看着水中的心上月,那美艳依旧的娇媚面庞,她额间的那抹朱砂灿若晚霞,浑然不觉的伸出手,想要再一次拥她入怀,可是还未等他的指尖触碰到她,就见眼前的幻景破碎了。 井侯干涩的喉咙滚了滚,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能唤出那句‘美娘’,他紧紧的闭上已经酸涩不已的双眼,多少次于虚幻处见她,可是每一次都是梦醒,境碎,心灭,碧波塘的满池荷花年复一年开放依旧,可是那水畔佳人却再未能为他执起玉手再弹一曲蝶恋花。 井侯坐到湖心亭中轻轻摩挲着桌上的古琴,宛若抚摸着心间佳人娇俏的面庞,回想着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甜蜜中却包裹着苦涩的过往,就像一支离弦的箭,刺穿了井侯的心,撕心裂肺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他现实的残忍,大片大片的鲜血浸红了她的衣衫,浸透了身下的床褥,刺目的红就像是满天的晚霞。 ‘铮’低沉的琴音从指尖缓缓流动而出,蝶恋花,粉蝶逐丛去,惟恋暗花香,香随流影动,不见当年映彩霞,熟悉又陌生的音律却再找不到当年的倩影。 美娘,你说你喜欢蝶恋花的缠绵唯美,喜欢刻骨铭心的滋味,惊鸿一瞬铭刻一生,你做到了。 你成功的让我成为你粲然生命中的过客路人,而你却变成我心头那抹不掉的朱砂。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来到我的身边,非你所愿,那段短暂的美好不过是我强求的奢望。 以前我不明白,为何自己总是走不到你的心中,为什么不管我如何宠爱你,你对我永远是若即若离的疏冷,你的心就像那触摸不到的珠玉,晶莹剔透却冰冷通透,好似万事万物都走不进你的心,当然也包括我。 可是你知道吗?我不甘心啊,在你面前我放弃了君侯的傲骨,成了一个平凡而普通的凡夫俗子,就是想要在你的心上留下痕迹,证明那个名叫井昊的男人曾经来过。 我不求成为你心中的唯一,只求能多分得一些你的关注,哪怕是一个笑容都足以让我封存心底聊以慰藉。 美娘,这些年我一直记得答应你的话,要成为一个好君侯,我抛弃了那个不堪浪荡的自己,多年来不敢有丝毫倦怠,就是为了等来日与你幽冥相逢好告诉你,井昊没有食言,他做到了对你美娘的所有承诺。 时光荏苒,白云苍狗,已近十年了,我也已经老了,两鬓也生出了许多华发,脸也没有当年那般的俊朗了,也不知道待到见面时你是否会嫌弃。 唉~就算嫌弃也是无用了,不管怎样,这辈子,你韶华夫人的名号算是和我井昊紧紧的连在一起了,分不开喽~ 美娘啊~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再为你弹一曲蝶恋花,以前你总是抱怨,你平生最爱芙蓉可是偏偏生于深秋,叹自己生不逢时,没有满池的娇颜为你庆生,总归是一大憾事。 美娘,其实就算没有满园群芳也没关系,因为你依然是这天地间傲然于世的一枝独秀,美到令百花失色,因为你的惊世绝艳早已经在世人的心中悄然绽放,雍容华贵,馥郁流芳。 … 兕国勤政殿 渐进迟暮的勤政殿中寂静空旷,‘滴答滴答’,钟漏的水滴清脆悦耳,回响在大殿中尤为清晰,站在一旁的内侍太监垂眸屏息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一个整天了,兕仲就这样一直坐在殿中批阅奏报,发了狠似的,就连午膳都没用过。平时兕仲虽然冷漠但是也不曾像现在这般吓人。 这时内侍太监看了看殿外的天色,又瞄了一眼坐在那眉头紧锁的兕仲,给自己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的说道“君侯,天色不早了,您用些膳食吧。” 小太监不敢直接问他去不去大妃那,毕竟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君侯和大妃之间总是隔着点什么,虽然君侯还是会照常去大妃那,但是他们总觉得这俩人不像以前一样那样热络,反正他们这些下人也说不清楚,再说这些事也不是他们该打听的。 兕仲闻言手中的笔一顿,眸光一闪,又接着继续看眼前的奏报,也不接话,就当小太监胆战心惊在想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这时就听耳边传来兕仲低沉的嗓音,“今日大妃那有什么动静吗?” 自打昨天,君侯就总是让自己打听月华殿那边的动静,虽说他有些不明所以,君侯要是想知道些大妃的事为什么不自己去问,毕竟君侯和大妃一直以来恩爱有加,哪里还用得着他们在中间来回打听什么。小太监也就是敢在心里腹诽几句,但是面上却还是恭敬小心的答话。 “回君侯的话,今日大妃那没什么异常,大妃还和往日一样用过午膳后带着下人去园子里逛了圈,赏了会儿花,在亭子里喝了几盏茶就回去了。” 兕仲闻言看向小太监,眉头微皱,“没了?” 小太监被兕仲这么一看额头一跳恰点冷汗都冒了下来,实在不怪他害怕,这兕仲本就不是和善的面相,一旦冷脸给人的压迫感就像一座山一样令人窒息。 平时也就是在大妃,大公子,小公主面前才有笑脸,可以这么说吧,他们君侯这辈子那为数不多的柔情都给了大妃和孩子们,除此之外再没有人能有幸分得丝毫。 第130章 旧事重提 “这…,君侯,大妃这两日确实没什么异常。”小太监拧着眉小声的嗫喏着。 兕仲闻言冷冷的睨了他一眼,看的小太监心里直发毛,就当小太监坚持不住时兕仲收回了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视线。 还没等小太监长舒一口气,就听耳边传来兕仲浑厚凛冽的声音,“将军府这些日子有什么消息吗?” 小太监心头一跳,虽不明所以但也不敢不小心应对,“回禀君侯,自从熊代将军回府后,将军府就已经闭门谢客了。” 当兕仲听到熊代的名字时狼目中闪过一丝狠辣的杀意,但是仅此片刻便垂下眼眸,将心里的恨意尽数隐藏,面上不显分毫。 接着就又听他说道,“那个女人呢?” 小太监清楚兕仲口中的那个女人指的是谁,想到这他还真有些同情熊将军,这新讨的美姬还没看几天,不知道怎么惹了他们君侯的不快,愣是把人生生扔进役所,唉~他们君侯这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啊~ 也别说,他们君侯这辈子也就对大妃有笑脸,其他女人是死是活恐怕在君侯心里都激不起半点涟漪。 小太监又回想一下那天熊代将军离开月华殿那满面血污的惨状,活生生就像个恶鬼,当时他们这些宫人见了可是吓得腿都软了,紧接着就听说君侯将熊将军那个美姬给发配了,以至于月华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君侯大妃还有熊将军以外就没有人知道了,再说这主子们的事也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随便议论的。 “君侯,那个女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送去役所了。”小太监低眉顺眼的说道。 “身份查明了吗?”兕仲淡淡的说道。 小太监皱了皱眉,为难的说道“君侯按您的吩咐,奴才暗中调查了那个女人的身份,但是情况从明面上看,的确没什么问题,可是……” “别吞吞吐吐的。”兕仲面无表情的凛声道。 小太监小心的瞄了一眼兕仲的脸色,才缓声说道“从明面上查的结果的确和熊将军说的没什么出入,但是奴才觉得不知道在哪总是有一丝古怪。” 兕仲闻言抬头看向小太监,眸光不明的说道“哦?古怪?你怎么看出来的?” “是奴才的直觉。” 兕仲听闻此言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直觉?” “没错就是直觉,”小太监欠着身讨好的笑道“君侯,您有所不知,奴才自幼直觉就敏于常人,不少次都是直觉救了奴才一命。 奴才幼时家住半山腰,有一日雨下的很大,就像是从天上倒水一般,半夜时分奴才总是心绪不宁,就和家人说了,爹娘也想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连夜就带着我和弟弟投靠到镇上的亲戚家。 您猜怎么着,等到转天就听说因为雨下的太大将山都冲垮了,就连山下的村子也都被埋在下面了,一个村子都没活几个,等到我们一家人回去一看,那还看得见家啊,都被埋在黄土之下了。” “当时爹就说,得亏听我的,不然我们家就也和那些村民一样了,钱财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一家人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小太监说的眉飞色舞的,一时间也忘了对兕仲的恐惧,兕仲若有所思的看着小太监,随后轻笑道“看来你的直觉还挺灵验,那本侯就信你一回?” 小太监闻言心头一喜,但也不敢放肆的喜形于色,谦恭的说道“君侯圣明!” 兕仲嘻笑道“油嘴滑舌。既然你有此本事,那这件事就交你去办了。” 兕仲眸光一凛,面露寒霜的说道“记住,这件事一定要暗查,要是透了一点风声,你知道结果是什么。” 小太监一听此言后背一僵,马上跪地磕头,“君侯放心,奴才一定守口如瓶,办好差事!” “嗯,”兕仲见他如此也收了身上的凛冽,“还有不管查到什么,一定要先向我禀报,不可擅自做主。” “还有将军府也得继续盯着,风吹草动事无巨细都要上报,懂了吗?” 小太监闻言又给兕仲磕了个头,郑重说道“君侯放心,奴才一定给您办好差事,否则提头来见。” “哈哈哈~说什么胡话呢,这人啊,就一条命没了头你还怎么见我,你只管给本侯办好差事,到时候是不会亏待你的。”说罢就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待到小太监走后,兕仲用手捏了捏眉心,相比于身体上的疲累,心神上的疲惫更甚,此刻的兕仲深切的感到一种从身到心的无力,这是多年来他从没有的感受,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在战场上,兕仲早已习惯掌控全局,将一切的变数都掌握在手里。 被动,是他几十年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的字眼,他讨厌受制于人畏首畏尾的被动,更不会将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任其听之任之,这次更不会! 不管结果是不是真如自己猜想的那般,他都不会放任它成为自己生命中的变数! 既然当年的事有人不想随风而逝,那就得有勇气承担旧事重提的后果,熊代,你最好没有骗我,如果让我查出来那女人的身份有异,我一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 阿郁啊~我兕仲这辈子有些事注定对不起你,但是请你相信,在这些真真假假的现实中,我兕仲对你的心,却是真的。有些亏欠,我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偿还,只望能弥补你心痛于万一,不要怪我。 … 兕国花苑 “大妃,听小华子说君侯今个一整天水米未进,您看…” 此时嬷嬷扶着大妃阿郁正在花苑中漫步,其实说是漫步倒不如说是散心,自从舅爷大闹月华殿大妃就闷闷不乐。 平日里总是一个人盯着玉佩发呆,嬷嬷清楚,那玉佩是老将军的遗物,大妃以前每每想念老将军时总会拿出来把玩一番。 那日舅爷和大妃争吵起来以后就将他们这些宫人都赶出去了,他们只知道后来君侯来了,以至于那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都一概不知,只不过自从那日过后大妃和君侯之间就有点不对劲儿,可是她又不能直接打听主子的私事,嬷嬷心里也是着急。 第131章 至亲至疏夫妻(一) 大妃仿若未闻只是一直看着几朵菊花的方向愣愣出神,也不知道此刻的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嬷嬷见她没有答话也不再多言,只在一旁默默的陪着。 许久,只听大妃略显低沉的声音从身侧幽幽传来,“嬷嬷,他会骗我吗?” 听到大妃那不明所以的话,嬷嬷心头一紧,她虽然不清楚大妃和君侯之间具体发生何事,但是她清楚大妃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谁,嬷嬷怜惜的看向大妃,和缓的说道“大妃,这世间最是亲近的莫过夫妻,君侯是什么样的人,待您如何,其实您心里比谁都明白,所以莫要因为不值得的人伤了真心待自己的人啊。”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毕竟有些裂痕一旦产生了,想要再去修复可就难了。” “您向来聪慧,这些道理其实只要静心想想就会明白的。” 大妃闻言眸光闪了闪,眼中的泪光隐隐泛着星光,她看着眼前的那片彩色的菊海,仿佛又看见兕仲笨拙的在花田中忙碌的身影,这片菊海是他亲手种下的,只是因为她说了一句想要看深秋的姹紫嫣红花影如海,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就为她一步步心甘情愿的走下神台,送她漫天花海。 过往的一幕幕就像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不断的回放,威武的他,凌冽的他,赖皮的他,幽默的他,温暖的他。 “阿郁,别怕,以后有我,你不会是一个人……” ‘啪嗒’ 一滴接着一滴的泪珠仿佛有了灵性一般,坠入花蕊的最深处恍若莹润的明珠。 许是连她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分不清孰是孰非,到底什么又是真相。 二十载的朝夕相伴,她不相信自己信错了人,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兕仲不同于其他人,这天底下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他的冷血无情生性凉薄,他从不屑于虚伪的欺骗,在他的眼里本就是黑白分明的世界,爱欲则生恨与则死,虚与委蛇从来不属于他的世界。 大妃阿郁走在姹紫嫣红的花海中,心底思绪万千,清香幽远,花团锦簇,放眼望去宛若看不到尽头,走在这条路上,阿郁听到了自己的心声,只见她望向远方,定了定心神,仿若下定了决心,坚定的走了下去,清风拂过一片衣角闪现而逝,只余无垠的娇花静默盛放。 夕阳下的兕国王宫似乎都披上了红纱,天间的云霞层层浸染卷起翻腾的浪花。心有所思,走着走着便走到勤政殿。 大妃看着里面明明灭灭的烛光,心中所有的不安方才有了着落,原来这些年自己早就养成了一种见他方觉心安的习惯。 大妃苦涩的轻笑,罢了,承认吧,多年的陪伴你早就离不开了那个名叫兕仲的男人。润物无声,这一局,自己输了,或许早在很久以前的那个雨天就已经注定今日的结局… “大妃,咱们进去吗?”嬷嬷见阿郁望着勤政殿的牌匾出神,不由出声提醒。 大妃闻言淡淡的点点头,抬脚便走上台阶朝大殿走去。 守门的宫人见大妃来了,快步上前,恭敬行礼,“参见大妃,奴才替您进去禀报君侯。” 阿郁浅笑说道“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君侯现在用过膳了吗?” 宫人一脸为难的说道“启禀大妃,君侯已经一整日未用膳了,奴才们正为这事着急呢,正好您来了,您快进去劝劝君侯吧。” 阿郁闻言秀眉微蹙,面露担忧之色,“一整日都不吃,他这是要干什么,还当自己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吗?” “这样,你们把膳食再让膳房温一遍,我先进去看看。” 宫人一听如蒙特赦,连连点头答应,“诺,奴才这就去膳房热饭菜去,奴才告退。” 阿郁点点头,“去吧。”又转头和嬷嬷说道“嬷嬷,我自己进去就行,一会饭菜拿回来,您再拿进来。” “好,大妃,您快进去吧,见到君侯好好谈,夫妻之间没有什么是说不开的。” 阿郁莞尔一笑,温柔牵起嬷嬷的手,拍了拍,“好,嬷嬷您说的我都记住了,放心吧。” 嬷嬷见阿郁听进去了,也就放心了,一张苍老的脸上也浮现出开怀的笑容。 空旷的勤政殿中灯火辉煌,明亮的烛光将端坐上首伏案办公的高大男子勾勒的愈加威猛,时明时暗的剪影让这男子平添了一份不知从何而起的黯淡忧郁之色。 俊朗的面容、专注地神色,让这男人无时不在散发着一种成熟醇厚的魅力,就像是陈年的佳酿只是浅酌一口,都足以让人为之沉迷,也许直到这时阿郁才明白自己过去一直拥有的,到底是什么。 阿郁缓步上前,一点一点的靠近那如同神祗的男人,只见那男子眉头紧蹙让人见了没由得心疼,愿倾尽一切为只他展眉一笑。 就在此时一道凛冽之声从前方传来,“不是说了么,本侯不饿!下去!” “你难道也要我下去吗?” 兕仲闻言欣喜抬头,方才眉心的阴郁一扫而空,见此倒让阿郁一时间有了‘你是我一世欢喜所有’的错觉。 “阿郁!怎么是你!” 阿郁假装绷着脸,没好气儿的说道“不是我,你还想是谁?” 兕仲赶忙起身,也不知道是太开心了还是太激动了,总之一着急就连腿脚都有些不听使唤,身形一个踉跄,险些绊倒。 看的阿郁也是心里一阵无奈,这人还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兕仲吗? 这时兕仲已经如风一般冲到阿郁面前,一把就牵住爱妻的一双柔荑,他的一双手厚重而炙热亦如他待自己的一颗真心火热滚烫。 阿郁轻轻瞥了他一眼,动了动自己的手,不想却被那双大手的主人握的更紧了,牢牢包裹不给她丝毫挣脱的机会,亦如她和他的一生,早就彼此纠缠难分你我了,若要分离势必血肉模糊,痛彻心扉。 “阿郁,你来怎么也不多披件衣服,手都冻得冰凉。”兕仲说着就将阿郁的手紧紧裹在自己的大手中为她驱寒。也不知道是他给的温暖太过炙热,还是他眉宇的柔情太容易让人沉迷,总之阿郁此刻只觉得自己原本空寂的心正在回温。 第132章 至亲至疏夫妻(二) 阿郁看着眼前的男人,英武硬朗的面容,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他眉宇间的愁绪,一双犀利的狼目泛着血丝,阿郁的心中百味杂陈,总有着说不出的难过。 看着他对自己小心翼翼的模样,口中不由泛苦,他们夫妻多年何曾有过这般景象,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间就成了这样。 阿郁敛了敛心神,轻声说道“怎么不吃饭?脾气还挺大。”说罢还瞪了他一眼。 阿郁虽然语气并不热络,但是兕仲此刻却觉得无限欢喜就像一股岩浆从心底喷涌而出,那种感觉就像他在战场上打赢了几场硬仗一般,不!甚至比那尽斩敌首更令人激动,让人生出一种想哭的冲动。 兕仲看到阿郁隐于眼底的担忧,心中那强行压制的酸涩瞬间就解了封,微红的眼眶,就连眼角也隐隐泛着水气,让人看着有说不出的心酸,一个大男人本应不愿将自己如此柔软的一面暴露在别人面前,但是兕仲这个在战场上的杀神,将自己铠甲之下的软肋就这样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心爱之人的面前,无怨无悔。 “我,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阿郁,你生气也好,难过也罢,不管怎样都不要,不理睬我,好吗?” 阿郁看着眼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男人,而此刻在自己面前如此卑微,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的。 阿郁轻声笑了笑,嗔怪道“都多大的人了,也不怕人笑话。” 说罢就拉过兕仲的大手向桌案的座位走去,兕仲此时也是难得的无措,只能任由她拉着自己,就像原本脱缰的宝马有了牵引。 “阿郁,你平日不是不喜欢来勤政殿吗?”兕仲小心试探着阿郁的心意,还隐藏着一丝隐秘的期待。 大妃哪能不知,于是也不逗他,“如果我说,是特意看你的,你开心吗?” 兕仲喜形于色,朗声大笑,不由分说就将阿郁的手拉的更紧了,但是又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手劲不弄痛她,厚厚的老茧摩挲着娇嫩的肌肤,丝丝麻麻的感觉仿若能够产生一种直击灵魂的触动。 “开心,阿郁我真的很开心你能来。”兕仲笑着说道。 “说吧,为什么不吃饭,兕仲你还当自己是二十岁的小伙子吗?这把年纪还这样作贱自己的身体。” “你要是病倒了,你就等着我给你好看!” 兕仲听着那无比熟悉的口吻,张牙舞爪的"嚣张",心里顿时生一阵满足,就像一只漫无目的放逐飘荡的孤舟终于找到了泊湾,无比踏实。 “听夫人这话,是嫌弃为夫年老色衰了?” 还未等阿郁接话,就听着战神大人又幽幽开口,“也是,为夫现在毕竟年岁渐长人老珠黄的,比不得以前英俊潇洒了。”说着还不忘偷偷观察阿郁的脸色,等了半晌还未见她开口,心里不免酸涩,她怎么就不安慰安慰自己。 就当这时阿郁淡淡开口,“不错,总算还有自知之明。”兕仲闻言顿时就感觉自己的心口被压了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不上不下,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张了张嘴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就听自己夫人又接着说道“我当时也就是被你这副皮囊给迷惑了,”阿郁凑近兕仲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所以你要是想让我一直对你不会厌倦,就得一直保持你俊朗的容颜啊~” “夫人,你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再说我不是想糟蹋身体,你不理我,我心中烦闷,这么多年来咱们从没有争吵过一次,难道就因为熊代一句挑拨之言,你就将我冷在一旁不理不睬吗?” 兕仲越说越委屈,只见一个高大如山的男人此刻低垂着头可怜巴巴的坐在那,就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周身都萦绕着一股悲伤的情绪。 阿郁眸色动了动,到底是对他狠不下心,叹了口气,“阿仲,我不是气你,我是气自己,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熊代总要逼我,他为什么,就见不得我好过呢?” “这些年他每一次来找我,不是为了将军府就是为了他自己的前程。” “我无数次期盼能和他像寻常百姓家的兄妹一样,相互关怀,守望相助,可是,终究是我的奢望。”阿郁苦笑了一声接着说道。 “那本来就一触即碎的情分,终究在一次又一次的期待与失望中,消散殆尽,终成绝望。” 兕仲静静坐在她的身侧做他忠诚的倾听者,默默安抚着她空寂的心。 “阿仲,其实我很羡慕阿好的,每当看到寒儿宠溺的陪着她玩闹,不带顾忌的包容阿好的一切,好的、坏的,都有他这个当哥哥的做她的依靠,让她的人生没有忧患唯有喜乐。” “有时我就在想,哪怕熊代对我有寒儿待阿好的十之有一,我都不会怨他恨他,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阿郁摇了摇头凄然说道。 兕仲眼眸轻颤,双手板过她的双肩与她对视,“阿郁,忘了吧,忘记那些痛苦的记忆,你如今是兕国最尊贵的女人,是我兕仲此生的挚爱,你的生命不会再是一片枯寂,你有我和孩子们。我们永远在你身边,不会再一次将你遗弃在黑暗里。” 阿郁心有所动,直视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眸,望着那满载深情的倒影里是彼此重叠的镜像,阿郁用手抚摸着那无数次让她心动的容颜,氤氲的水雾在眼底打转,彳亍许久终是问出这两日一直折磨着她的话。 “阿仲,熊代那日的话,是真的吗?” 阿郁紧紧盯着兕仲的眼睛,就听他浑厚的声音传入耳来。 “阿郁,你相信我吗?” 阿郁抬眸望向他,一瞬间眼神中的坚定汇聚成星,“阿仲,只要你说我就信。” 所以阿仲一定不要骗我,一定不要骗我! 阿郁在心中默念。 “阿郁,那些都是熊代妄言,我兕仲永远永远都不会伤害你,所以不要再为那些无用之人无用之事而烦心了。” “我的阿郁只要每日都开开心心的便好,那些让你心忧的人和事就交给为夫好了。” 兕仲揽着阿郁的肩膀,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如同呢喃般轻柔的说着,“不管世事变迁,阿仲都不会背叛你,高兴也好,悲伤也好,我都会在你身侧,做你永远的依靠,沧海桑田此生不悔。” 阿郁压抑心底的悲伤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交汇成河,她紧紧的抓着兕仲胸前的衣襟,没有顾及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这时的她哭得就像个孩子一般,兕仲厚重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任她宣泄,听着她的哭声,兕仲眼底的血色愈加浓郁,看着殿外那似血残阳,所有的恨意都在这一刻渐渐凝成实质的杀气。 第133章 一碗清汤面(一) 王都祈年殿 “庞隐,现在什么时辰了?”商王子敛端坐于桌案前一份接着一份的批着奏章,见殿中已经燃起了烛火,就问了句。 庞隐一边点着灯盏,边看了眼滴漏,缓声答道“大王,已经寅时了。” “都批了一下午奏折了,您也该歇歇用膳了。” 商王看完手中的那份奏报,做好批示放于一旁,捏了捏眉心,暂缓疲惫。 庞隐见状马上就为商王斟好一盏热茶,热气缭绕氤氲袅袅,幽香的茶香萦绕鼻尖,令人闻之心旷神怡,子敛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顿时感觉身心舒畅,就连那隐隐的头痛都清减不少。 只见子敛微皱的眉峰得到的舒展,感叹道“唉,这世人都说一醉解千愁,其实要我说啊,借酒消愁愁更愁,这酒那是越喝越糊涂,这茶则不然,那是一口提神,再喝醒脑,三盏静心。” “不愧是百草至尊,据说当年神农尝百草几度生死垂危,都是这名为茶的草药救了他,果然清茶一盏胜却无数灵丹妙药。” 庞隐附和着轻笑,“大王,这是又想起水边的那位了。” 子敛闻言眸光一凝,瞥了他一眼,“要不说你这老东西在这宫中已经成了精呢。” 庞隐轻笑着,神情坦荡并不怕子敛打量,“大王,您还不清楚吗,在这宫中想要平步青云,哪能没点儿技艺傍身,要不然就凭先王那喜怒无常的性子,老奴要是不懂善解人意,恐怕一日都在他身边待不下去。” 子敛闻言眸子微不可察的闪动一瞬,随后朗声笑道“你个老东西真是大胆,什么话都敢说,连先王都敢编排。” “你就不怕寡人治你的不敬之罪吗?”子敛话锋一转剑眉一挑虽然脸上依旧挂着浅笑好似在说戏言,但是眼底却是潜藏冰霜毫无笑意,既像玩笑又像认真,真真假假一时间倒有些让人摸不清商王的心思,正所谓君心难测。 可是身侧的庞隐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依旧声音平缓浅笑着说道“您是明君,和他不一样。” 子敛听着他信誓旦旦,神情坦然,不似作伪,倏时也来了兴致,不禁问道“哦?你倒是对寡人很是自信,说来听听寡人与先王有何不同?” 庞隐敛眸说道“云泥之别,无需相较。” “自古以来对于帝王的评价大部分都是毁誉参半,其实所谓圣君多半都是后世子孙着书立传,千古云云,可是以老奴看哪里用的着如此,其实百姓心里自有一番评鉴。” “大王自从继位以来为百姓所做的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所以不用老奴多言,因为您已经是一位明君了。” 商王闻言敛眸轻笑,呢喃了一句,“明君,难啊~”不多时子敛便收敛神色,又喝了口茶。 转而言道“承乾殿那边有结果了吗?” 庞隐垂头回禀,“回大王,众大臣现在还在承乾殿苦思对策,方才太子殿下遣人来报,说是要留众大臣在宫中用膳,若是还想不到对策,就将他们留在承乾殿中住下,直到他们想出解决的办法为止,太子说,为求公允,他与众大臣一起待在大殿之中。” 商王笑着摇头道“这个太子啊,还真是有他的,那帮老家伙就是平日养尊处优惯得,整治整治也好,给他们松松筋骨,省的平日闲的光想着给寡人添堵。” “哦对了,太子让那个膳房给他们做的什么?这么多人呢,不用太好,要不然寡人这个月宫中的用度可就不够用了。” 庞隐听着商王的话险些笑出声来,赶紧憋回去了,他也是没想到从大王嘴里竟能说出这么一番‘高见’,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也不怪他失态,这任谁也想不到堂堂大商富有四海的君王竟抠儿成这样,连请百官吃顿饭都怕宫里的月钱给吃没了。 想当年先王一天吃的用的都赶上他们大王半个月的饭钱了,大王别说是跟别人吝啬,就是在自己身上都能省出几个刀币来。 虽说心里腹诽但是庞隐还是赶紧告诉子敛太子的安排,好安他家大王的心,要不然今儿这晚膳就甭想吃舒心了,“大王,您别担心,太子殿下有分寸着呢,就告诉膳房一人给做了一碗清汤面。您就放心吧,没花多少钱。” 子敛闻言嘴角抽了抽,也是鲜有的失态,“你说什么,就一碗清汤面?这昭儿真是有过之无不及啊~” “不过,也挺好,正好让那帮不食五谷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接接地气儿,体会一下民间疾苦,省的一天到晚光知道大肆敛财,眼都长到脑袋顶上了。” “哎,庞隐,去给我也上膳房弄一碗清汤面来,今个晚上就吃它了。” “啊?王上,太子让做的那清汤面,就真的只是一碗清-汤-面,只放了点盐,什么都没让放。这样的清汤面,您,还吃吗?” 庞隐一听商王晚膳要吃清汤面,有些一言难尽,也不知道大王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这什么时候王宫这么穷了,就连大王都吃上清汤面了,好家伙大王都如此,他实在是怀疑那他们这些下人们以后会不会连清汤面都吃不上了? 子敛无奈的瞥了他一眼,“百姓能吃的寡人难道吃不得?再说要是赶上荒年,百姓还吃不上白面了,就因为孤是大王,才更应该知道自己子民的衣食住行到底怎样。” “孤是他们的君父,既是君父,天下万民就都是寡人的儿女,要是连他们平日过的如何都不曾体会,那又如何忝为君父。” “这天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不过是全系君王心之一念罢了。” 正所谓一念为君。 … 承乾殿 “诸位大人,不必拘谨,今日既然留各位在此办公不能归家,本殿自然不会让大人们肚腹空空的。” “来人给诸位大人上膳!” 殷昭话音刚落,一队手拿托盘的小太监鱼贯而入,此时原本空旷的大殿正中央摆放着几排桌案,百官们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不多时小太监们已经手脚利落的将餐盘摆放在百官们面前。 殷昭坐在上首,此时他的眼前也同样摆放着和众人一样的餐盘,餐盘上的膳食被一只大大的餐盅倒扣着,因此众人也不知道眼前的膳食到底是何物。 第134章 一碗清汤面(二) 此时原本是灯火通明的大殿,却是气氛沉寂针落可闻,周遭的空气中涌动着不可见的危险气息,尽管满堂文武皆在此处,可是每个人脸上神色各异,无不昭示着此间大殿上的凝重。 这时丞相凌湛垂眸瞥了一眼桌上的餐盅,又用余光扫了一眼上首殷昭的神色,心里不由冷笑,想必这又是太子殿下用来威慑群臣的一出戏,黄口小儿的把戏,这天底下的奸佞要是只靠威慑就能根除,那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前仆后继争做奸佞了。 不同于丞相的不屑一顾,大祭司的神情可谓是心如止水古井无波,眼神放空也不知他到底看向何处,犹如入定一般,仿佛是毫不在意自己而今身处何处的修者,乍一看去,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隐居修士的高深莫测。 不过这其余众人可就没有丞相和大祭司那份淡然处之的底气了,自从下了早朝他们就被大王强行留在这大殿之中议政,与其说是在这议政倒不如说那是君王的变相逼迫与软禁。他们心里都明白,这是大王在逼迫他们低头,逼迫他们心甘情愿的让步。 君王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所有人的命运不过皆在他一念之间,君王一怒伏尸百万,绝非戏言。 可是像他们些人哪里有什么选择的权利,满堂文武有几个是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的,再说这朝廷就是片泥泽,任谁一身白衣在里面滚一圈也分不清黑白了。 这天底下做官的人是为了什么,别说是旁人,就说他们自己走到今天都已经恍惚了,金钱?权势?虚名?美人?天下人都认为他们亼亼一生都在追求这些东西,尽管事实也的确如此,但是到底是为了这些虚无死物还是为了以此来填补他们心中在丧失人性过后而产生的空寂? 他们心里到底作何想,就连他们自己也分辨不清了,只能凭着本能在沼泽中沉沦。 “诸位大人,请吧。” 随着殷昭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断了底下众人的思绪,也打破此时大殿之中的万籁寂静。 虽然太子发了话,但是底下百官却纹丝未动,所有人都敛着气息关注着丞相和大祭司的一举一动,不怪他们小心,而今的局势越发扑朔迷离,他们虽说是君王的臣子,但事实却也是他们已经和他们的君王走到了对立的两端,准确的说自从子敛继位他们之间就已经注定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了—— 君王的嫉恨他们心知肚明,而今唯一的生机便是紧紧跟在丞相和大祭司的身后寻求荫蔽,或许还有转圜。 凌湛阴沉着脸看了眼桌上的餐盅,沉吟片刻,伸出手打开了餐盅,尽管他心里早做了准备,但是当看清餐盅之下碗中之物时,还是难免心生不虞,偌大的餐盅之下竟是一碗清水煮面,从表面看去澄清的汤水上没有半点油性。 凌湛眉峰一挑,心道这太子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也不知道就凭这一碗面他还想能起多大作用,总归不会想借此唤回他们为数不多的良知吧。 当真是可笑之至! 底下众人见丞相有了动作,彼此也都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揭开眼前的餐盅,只不过到底是没有凌湛处变不惊的气度,待众人看清了盘中物,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煞是精彩纷呈。 一时间清脆的碟碗撞击声过后便是一片死寂,上首的殷昭早有所料,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不过,这丞相和祭司倒是比他预想的更加平静,这两个人一个云淡风轻,一个面沉如水,总之这两人端的就是万籁俱静,就连眉头都未动一下,似是平静接受,也像是野兽反扑前的伺机而动。 “诸位大人,都别拘着了,一整日都未用膳想必现在定然是饥肠辘辘。” “今日大王让诸位承乾殿议事,原本的旨意是何时想出对策方可离去,但是本殿实在不好让大人们一直饿着肚子在这苦熬。” “毕竟本殿也得顾及着大王的名声,总不能为了天下百姓落下个戕害朝臣的名声,你们说是与不是?”一字一句的停顿犹如鼓锤一下一下敲打着他们的心脏,一时间也分不清耳边响起的是鼓声还是他们的心跳声。 虽然从头至尾殷昭嘴上都挂着和煦的笑意,但是他凛冽的眸光就像利剑一般扫视着下方的众人,明明他的声音暖如三春可是在诸臣听来却如同身处数九寒冬,从脚底不可遏制的泛起一阵刺骨的恶寒。 他们不明白这太子不过只是一个年纪轻轻青年,但是在他面前让人就是不由自主心生畏惧,这是一种来自本源的惧怕。 殷昭一双犀利的眸子扫过群臣最后停在丞相身上,只听他语气温和的说道“凌相,怎么不动筷啊,还是相爷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凌湛闻言眸光闪动但最后却也垂眼敛眸,隐去眼中的阴鸷,语气温和恭敬答道“殿下一片爱护臣工之心,着实令人感动,臣岂敢不满,不仅是臣,想必诸位同僚也定能体会殿下的心意。” 底下在座的大臣也不是傻子,在场的又有几个不是人精的,听话听音,而今丞相已经应了战,正是要他们站队的时候,就算是赶鸭子上架他们也得上啊。 得罪了太子他们也许还有机会活着,但是在此时得罪了丞相,等着他们的一定是死局! 坐到今天的位置,有几个手里是真干净的,掩耳盗铃欲盖弥彰,凡事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这些就是他们的死穴。 他们每个人都是走在悬崖边缘的孤旅,稍有不慎底下就是万丈悬崖,掉下去唯有粉身碎骨这一种结局,除此之外无他耳。 众人眼神彼此交换,心思明了,随后只听此起彼伏对太子的恭维之声在大殿之中回响。 “臣等多谢殿下爱护之心!——” 殷昭听着响彻承乾殿的恭维之声震耳欲聋,心里气愤更甚,虽然面色如常但是伏于双膝上的手面青筋凸起,可见他心中强压的怒火到底烧的有多旺! 第135章 一碗清汤面(三) “殿下,这膳食的确是,返璞归真,别出心裁啊,可见殿下准备的甚是用心。” 殷昭听着凌湛的阴阳怪气此刻也不恼了,展眉轻笑,“丞相言重了,本殿只是出自本职罢了。哪里来的用心之说。” 殷昭话音刚落,就听许久不曾开口的大祭司说道“有心也好,无意也罢,其实殿下此举甚妥。”大祭司说着便执起餐筷,挑了挑热腾腾的汤面,笑着说道。 “这清汤面老夫倒是颇为怀念,早年老夫混迹乡野,饥一餐饱一餐,那时候吃饱就是个奢望,这家家户户要是能吃上一碗面高兴的就像过节一样。” 大祭司说着颇为自然的挑起一股面条,递到嘴边吹吹热气,吃上一口,神情感喟般的说道“好吃,味道还是和当年一样清香爽口。” 大祭司吃的欢快,这要是不知情的看见还会以为他在吃什么山珍海味玉盘珍馐,毕竟大祭司脸上的满足之色不似作伪。 众人看着心里不由嘀咕,这清汤面真有这么好吃?平时他们吃山珍海味都不觉得有多好吃。 在他们各自的府中这清汤寡水的膳食就连下人都不吃,难道宫里的御厨竟有这般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一时间这些素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也有些怀疑人生。 不过丞相凌湛确对大祭司的举动嗤之以鼻,脸上的轻蔑之色溢于眼底,他以前本就清楚这老神棍装腔作势的本事,不然他又怎么仅凭当个神棍就可以混的顺风顺水在朝堂上能和自己平分秋色呢。 早知他虚伪,只不过没想到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让他使的炉火纯青。啧,这恶事全都推给别人,老神棍自己则是片叶不沾。 想到这凌湛顿时就觉得心中的那口恶气上不来下不去,堵的他胸口生疼。 只见他眉峰紧蹙,长手一挥没好气般一把抓起桌上的筷子,看着碗中冒着热气的面条,心里没由得嫌恶,也说不清到底是嫌弃这清汤寡水的汤面,还是厌恶此刻从澄澈汤水中清晰倒映着的自己。 挑起面条嚼了一口,他就知道这老神棍惯会演戏,这哪是汤面,这分明就是清水煮面! 凌湛这口面吃的味同嚼蜡,他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粗鄙不堪的膳食,这要不是场合不对,他早就拍案而起了! 只是现下只能隐忍不发,生生咽下这口恶气,凌湛用力咀嚼着口中的面条,仿佛这样就能发泄自己心中不可宣泄的恶气。 此时底下的众人见丞相和大祭司都已经吃了,他们互视一眼,也纷纷拿起餐筷准备用膳,其实要不是为了看丞相和祭司的眼色,他们早就吃了,毕竟从早朝到现在他们可是水米未进,这五脏庙里早就擂起了战鼓。 不同于祭司的流连忘我,丞相的味同嚼蜡,这些下面的大臣脸上的神色到甚是精彩,从面生嫌弃神情挣扎,再到眼前一亮,狼吞虎咽。 殷昭一边文雅的吃着汤面,一边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大殿中众人的神色举动,心不由冷笑,饿了吃糠甜如蜜,饱了吃蜜蜜不甜。以前总听师父说,把这些贪官污吏关起来饿上三天三夜,保准他们除了吃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这些人有时候就是平日里吃的太饱了,才有精力生出这么多的事端! … 祈年殿 同样都是一碗面,殷昭那边吃的暗流涌动,可是商王子敛却是感慨万千。 “庞隐,这清汤面寡人倒是第一次吃,汤水倒是澄澈,就是不知道味道怎样。” 商王子敛见庞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摆到他面前,就听庞隐说道“大王,您先试着尝尝,要是不合口味,老奴再给您准备其他膳食。”也不怪庞隐担忧,毕竟大王那可是九五之尊,就算再节省也不能吃这么粗浅的吃食啊! 子敛见他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哪能不知道庞隐在想什么,不禁睨了他一眼,“寡人哪有你说的这般矫情,大王又怎样,不都是人吗,百姓能吃的下,寡人难道就不行?要是这样孤这个大王当得还有什么意义,连百姓的衣食都不了解,这样的王岂不是五谷不分?” “好了,快把筷子给孤。” 庞隐拗不过子敛,只好把筷子递给他。 子敛端起碗挑了一股,吃了一口,眉峰一挑,“哎,这面还不算难吃,就是没什么油水。” 庞隐闻言笑道“大王有所不知,这油在百姓家可是稀罕物,平日里炼出点油都得省着吃,像煮这汤面一般都是不放油的。” “有的家别说是油就连盐都不敢铺张,咱们看似再平常不过的东西,在百姓之家有时候恰恰视若珍宝。” “以前老奴还在家乡时要是能够吃上一顿白面,估计做梦都能乐醒,可是那会只有村子里最有钱的庄户才能吃上白面,普通的村民只能吃上麸糠,还不一定能吃饱。”庞隐提起幼时生活的村落,那些泛黄的记忆渐渐清晰,其实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本以为这辈子都不愿记起,可是随着年岁渐长,现在回想起来却没了曾经的苦涩,反倒生出几分怀念。 其实到底怀念什么,庞隐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怀念那份无忧无虑的天真,也许是怀念曾经不问世事只问吃喝的单纯,也许是那一去不回的青春。 商王听出他言谈中流露着对家乡的怀念,不禁问道“庞隐,你想家吗?” 提起家乡庞隐苦笑一声,“那年大旱,老奴的家人早就都没了,家里就剩下老奴一人,哪里还有什么家,只不过都是一抔黄土。” “这些年倒是这王宫成了老奴的第二个家乡。” 庞隐说着敛了敛神色,尽量不让自己在君王面前失态,“其实老奴有时闲来无事,想想自己这一辈子已经比有些人好运多了,多少同乡都死在了那个荒年,一起逃荒的人又有多少人死在来王都的路上。” “更何况老奴不仅活着来到王都,还遇见了主子,不然哪还有现在的内侍大监庞隐啊~” 殷子敛手中筷子一顿,随后朗声笑道“你这老东西啊~别感谢寡人,要谢还是谢你这张嘴吧。” “那也全赖主子的教导~”庞隐欠身笑道。 “哈哈哈~你啊——”子敛摇了摇头,无奈轻笑。 祈年殿的烛光明明灭灭,宛若玉盘的孤月透着似有似无的烟纱缓缓露出真容。 第136章 雄鹰—英雄 官驿栖凤台 月明星稀,鹧鸪鸣啼,夜晚的栖凤台烛光闪烁,冷风浮动树影斑驳,似有似无的花木之香如同轻纱一般将整座栖凤台笼罩其间,挥之不去。 此刻栖凤台的偏殿内气氛却是无比凝重,明亮的烛光将内室照的宛如白昼,宽敞的内殿萦绕一股清冽的檀香,香炉中烟雾层层叠叠犹如轻纱因风浮动,时隐时现宛若仙境。 此时的兕寒由于是刚刚沐浴的缘故,少了平日的严谨肃穆,多了几分轻松慵懒,如瀑墨发披散肩头沾染着水汽显得愈加乌黑,好像上好的绸缎,一身月白的锦袍松散着披在身上,清冷的装扮倒让平日的肃杀之气都有所消褪,精致深邃的眉眼在烛火的映衬下平添几分柔和温雅的旖旎。 兕寒坐于桌案旁正满目严肃的奋笔疾书,凑近一看原来是他写给兕仲的家书和奏报,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大王的态度以及丞相的拉拢,王都中的一切处处都透着诡异隐藏着不可示人的危机。不知是不是他太敏感,最近的事让他心神不宁,总觉得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只神秘的手在暗中推动一切,而且极有可能会对兕国不利。所以不论怎样都应该及时告知父亲,这里的情况,早做准备。 上午他应英国公的邀请到府上做客,推杯换盏间倒是探听些许军情,巴方又出西境恐又有卷土重来之势,大王至今还未明言应对之策。 不过倒是从英国公的酒后之言窥探出几分端倪,对阵巴方本应派遣西境诸侯迎战,但是大王却有意让兕国军队西援迎战,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是南辕北辙真的是明智之举吗,还是别有用心,借机打压? 事关兕国生死存亡容不得半分差错,听说大王已经有意与井国联姻,这倒不失一步好棋,井国物产颇丰,与他们联姻不仅拉拢了南方富绅还能彻底打通与南方相交的粮道,更重要的是一旦井商联姻,这次西征的军粮便有了着落,一箭三雕,商王不可不为计谋深远啊~ 不过自古以来一山难容二虎,商王抬了井国,就必然得打压其余对他有威胁的诸侯国,在诸国之中兕国无疑是商王最好的选择,近些年兕国在父亲的治理下早就是一只庞然大物了,兵强马壮物阜民丰,那里的强大安宁无疑让远在千里之外的商王心神不宁。 一个猎人仅是在山中猎得一只狡兔,证明不了什么,可若是一只猛虎呢?这猎人的狩猎本事便会为人称赞,更能让世人皆知他的英勇,可是那猛虎难道仅是为他立威的工具?原本呼啸山林的万兽之王死的又何其冤枉! 他有预感而今兕国在大王眼中就是那只能为他立威的猛虎,他们既想让这只猛虎为他们驱使充当马前卒,还要榨干最后一点价值过后再拔去它的爪牙,将它彻底驯化成一只温顺的家猫,一只永远都不会威胁主人的宠物。 可是雄鹰就是雄鹰,就算斩断鹰喙、砍断利爪、折断双翅,他也变不成家雀,因为天间王者的骄傲早已刻印进骨血,又岂会因外物而改变?宁愿站着死也不会跪着生,这是英雄永远的选择。 所以兕寒如今必须将一切祸患止于未始前,他不能让兕国处于被动的局面,原本这些事他本不打算这么仓促的以家书的方式传回兕国,一则有些细情只言片语无法说清,再则他们现在身处王都看似被奉为座上宾,但是明里暗里又有多少双眼睛像毒蛇一样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贸然传递消息实在说不上是明智之举。 但是如果不提前知会父王商王的意图,少有迟缓输的便是兕国历代先祖筚路蓝缕打下的江山,这个险他冒不起,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在他回去之前让父王做到心中有数,以至于最后结果如何,他们兕氏一族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不多时一封伪装成家书的奏报就已经跃然纸上,只见兕寒修长的大手将绢帛仔细卷好,随后放入一只小巧的刻有雄鹰图样的银质信管,封好机关大功告成。 只见他踱步至窗前,‘嘎吱’一声雕花窗被从里面推开,深秋的风凛冽萧瑟,孤冷的明月洒下皎白的光华,随着一声悠远悦耳的响笛从窗边传来,如同草原上的牧人召唤着不愿归家的牛羊,在异乡的夜色中却能给人带来出乎意料的安宁。 不多时一个与黑夜交融的暗影乘着月色破风而来,只见那暗影速度极快在夜空中肆意穿行,犹如蛟龙入海恣意而又神秘。 伴着暗影越来越近,原本融于夜空之中的一个黑影,也渐渐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随之一声悠扬的鸣唳,就见那巨大的黑影展开他有力的双臂朝着那伫立窗边的男子径直奔来。 伴着黑影的快速袭来,劲风呼啸着猎猎作响,明明是令人胆战心惊的场面,但是作为被袭击对象的兕寒却毫不闪躲,不仅如此平日里待人冷若冰山的男子,现在嘴角含笑的望着长空中气势如虹的暗影。 他的目光柔和还有丝隐约的宠溺,这恐怕是唯一除了阿好以外才能让兕寒能流露出这般神色的事物了。 风声猎猎,一肩墨发被吹起,柔顺的青丝如同上好的丝绸,迎风起舞,其中几缕调皮的攀上了男子温润白皙却又棱角分明的面庞,到让男子多了几分烟火气。 只见兕寒微抿薄唇,伸出健硕的手臂,似乎是在迎接暗影的到来,紧接着又是一声鸣唳,只不过这一次却显得更加紧促隐约又有几分明显的欢快,宛若雏鸟归林。 “呵呵,慢点,”随着兕寒一声轻笑,那巨大的暗影也已经平稳的落于兕寒的手臂上,兕寒侧了侧身,烛光流转顺着明黄的光线那巨大的暗影也揭开它神秘的面纱。 强大有力的双翅平缓展开,宛如是在像人撒娇的小孩子,锋利的可以轻易撕碎猎物的喙和利爪在烛火的折射下闪着寒光,可是在眼前男子的面前却没有丝毫凶狠的吓人模样,只见它兴奋地仰着头用它和黑夜一样的眼睛注视着主人的每一个表情,看看他是不是如同自己一样开心。 “英雄,你最近是不是吃的太多了?”兕寒说着又抬着胳膊掂了掂,好像这样就真的可以称出重量一般。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雄鹰成了精,兕寒话音刚落就见它恼羞成怒般的扑扇着自己优美矫健的双翅,似乎在用事实告诉兕寒,它是更加强壮了,才不像他说的那样! 兕寒见它这欲盖弥彰的样子就跟阿好一样,不由轻笑出声,“英雄,你不要忘了你是一只鹰,不能长得太胖了,不然以后都飞不动了,影响速度,知道了吗?” 这只叫英雄的鹰刚要再次扑扇翅膀表示抗议,随后就听这恶趣味的主人又说道“你也不想以后都飞不过家雀吧。” 他话音刚落就见英雄漆黑乌亮的眼睛直勾勾颇为怨念的盯着眼前这个毒舌家伙,如果他不是自己主人,英雄是一定不会轻易饶过他的,早就一翅膀招呼过去了! 这家伙一个鸣笛自己就巴巴赶来,来了欣喜不过片刻就被他这般狠心伤害,久别重逢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实在是太欺负鹰了!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来吃点肉干。”兕寒不知从哪取出一只布袋,从里面拿了几块色泽暗红的肉干递到英雄的嘴边。 只见刚才还在气愤不已的英雄见到肉干的一刻立马变了副嘴脸,准确的说任何事与肉干相比全都不值一提! 但是作为空中王者该有的高傲矜持还是得象征的保持一下,毕竟不能太给先祖丢脸,只见它高傲的一仰侧了侧头,好像斜眼瞥了兕寒一下,随后电光火石间只见它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的叼走兕寒掌心的肉干。 兕寒笑着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剑眉一挑,心道这小东西吃东西的速度可是越来越快,可不是快吗,这么一袋子肉干不多时就只剩残留的肉渣了。 兕寒也不着急就静静的看着它吃的津津有味,还有些懊恼这次带的肉干有些少了,说实话他也没想到这几个月不见,这小东西的饭量倒是涨了不少。 “来,喝水。”兕寒看它吃完了一整袋的肉干怕它口渴又认命的给它斟了杯水,就跟伺候阿好也没什么两样。 “得,酒足饭饱,该办正事儿了。”兕寒拿出那支提前准备好的信管,在它眼前晃了晃,“看见了没,一会儿你要把它送回兕国交给父亲,知道了吗?” 兕寒还真是将这只鹰当成人了,就算这只名叫英雄的鹰再聪明也终归只是一只普通的动物,又怎么能够给他回应呢?可是就当此时令人惊奇的一幕就真的发生了,只见英雄长鸣一声,随后就扑扇自己巨大的翅膀示意自己一定送到。 兕寒见它如此不禁轻笑出声,“好,我就知道英雄是不会让我失望的。”说罢就将信管绑在英雄的腿部,将它送到窗口,温言笑道“等你回来,奖励你两袋肉干,去吧。” 英雄歪歪头好似在说你说的,不许反悔! 兕寒用手摸了摸它脊背上的羽毛,“一言为定!走吧。” 话音刚落只见英雄振翅一跃就冲上九霄,转眼间就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浩瀚的夜空,又与黑夜融为一体,悄无声息仿佛不曾来过。 兕寒送走了帛书心中的担忧才轻缓片刻,负手而立,眼前是月明星稀的夜空,耳边是浅吟低唱的冷风,兕寒就这样站在窗前望着夜空出神,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的神色依旧平静无波,只是他背在身后握着拳的手时紧时松,仿佛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咚咚咚”正当此时房门外传来一阵有序的敲门声,“将军,您睡了吗?” 是阿青的声音。 “进来吧。”片刻门外的阿青就听到兕寒清冷如旧的声音从房中传来。 “吱呀”阿青推门而入,见兕寒立于窗边,此时窗户大开,携卷寒意的冷风肆意涌入房中,将原本就不多的暖意都吹散风中。 “将军,夜里风凉,您旧伤未愈还是不要久立风中,小心受了寒气。”阿青见兕寒又不爱惜身体不免又唠叨几句,大步走过去将窗户关上。 兕寒见他唠叨不停,不禁无奈,“你家将军可没有那么娇弱,吹吹冷风都能倒喽,我什么时候要是成了‘随风倒’,呵呵,真有那天我估计还真得靠咱们小公主保护了。” “将军英勇神武,哪能跟娇弱二字沾边啊,属下也是担心您的伤势,毕竟您现在年轻,可能还不觉得有什么,听老兵说这年轻时候受的伤要是不将养好,以后年纪大了是要落下暗疾的…将军您可别不当回事…” 兕寒听着耳边阿青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额角一阵突突,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小子还有当管家婆的潜质呢,这要是不拦他没准这一夜就不用睡觉了。 兕寒轻咳一声,说道“对了,你来有什么事吗?” 阿青被兕寒这么一拦还真是将来找他的目的给忘了,不禁懊恼的挠了挠头,倏时一拍脑门,“哦,想起来了!” “将军,您让属下查的那两件事有眉目了。” “您估计的不错,上次当街撞人的父女的确有问题,那日事后,属下就让暗卫小心盯着这父女俩去向,你猜怎么着……” “长话短说,捡重要的说。”这阿青哪里都好就是话多,对此兕寒也是无奈, “哦,属下的意思就是,暗卫跟着他们到了一户民宅,随后这两人就消失不见了。” 兕寒闻言转身,眉头一蹙,“不见了?” “没错,暗卫一直在那盯着,一连等了两天都没再见人出来,后来暗卫觉得不对了,就悄悄潜入院子里一探究竟,可谁想到那屋子早就空空如也,更别提那屋子到处都已经落了灰,哪里像是有人住过的痕迹。所以这两人一定有问题!多一半是探子!” 第137章 明枪暗箭 兕寒眸色晦暗不明,冷若冰霜的脸色愈加阴沉,房间中的空气仿佛凝滞,周围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阿青感觉得到此刻将军心情的低沉,这么多年明枪暗箭将军遇见的不少,但是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明目张胆找事儿的。 最关键暗卫居然还把人给跟丢了,到现在连幕后指使全都不清楚,这让将军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房中明明灭灭的烛火映射在兕寒眼中如同跳动的火焰,似明似幻。 “凭空消失?恐怕那院中早就有事先挖好的地道吧?” 正当阿青被房中压抑的氛围弄得心里发毛的时候,就听兕寒幽幽开口,让阿青好一阵没反应过来,随后就让兕寒一个冷眼吓得一激灵,赶紧回神。 “哦,将军所料不错,暗卫的确将那院子仔仔细细的搜查一遍,最后在床榻下面找到一条通往屋后树林的地道。” “呵呵,看来这是有备而来啊,不过仅是为了给咱们找些不痛快,怕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兕寒冷笑一声,如此拙劣的演技仅是为了找麻烦,相信幕后之人也不会这么无聊,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那天他们出此下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不是自己心血来潮想要亲自去寻阿好,也许就不会有后续所发生的事了。 再结合那日发生在阿好身上的事,如此看来他们的目标应该是阿好,现在大商即将与井国联姻,君王对待各诸侯国的态度又模棱两可晦暗不明,朝中的几大势力又虎视眈眈,现在兕国就成了悬在他们眼前的一块肉,无时无刻不引诱着他们上前咬上一口。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他们十分清楚,不管是父亲还是他都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牵制住的,所以他们将主意打到阿好身上,天下人都知道阿好是他兕国的掌上明珠,要是用阿好来牵制他和父亲就能掌控整个兕国。呵!兵不血刃,真是好算计! 想到这兕寒的脸色愈加阴鸷,一身松散慵懒的装扮,衬的他邪魅不羁。 “阿青,将暗卫撤回来,那个院子已经没有用了。” “对了,我让你查的那个人,查的怎么样了?” 兕寒径直坐到软塌上斟了盏茶,闻着清香扑鼻的茶香心中的郁气才消散不少,吹了吹氤氲的热气,不知想到什么眼神一顿。 阿青没有发觉兕寒的异样,嘿嘿一笑,只是将调查的结果告知兕寒。 “将军交代的事属下哪有不尽心的,那个叫敬川的琴师没什么问题,身份上也和公主说的没什么出入,而且这人还极有可能是云初先生的那个关门弟子。” 兕寒眼神微闪,“云初,就是那个号称山中鬼才的云初先生?” 阿青答道“没错,就是那位,不过这云初据说六年前就已经仙逝了,世人皆传他将毕生所学都传给他的关门弟子敬川,有人说云初手里有一本能够一统江山的兵法,后来越传越邪乎,说凡能得到此部兵法者便能得天下,他死后这部兵法就传到了敬川手里,后来几大世家竞相寻找他的下落,许他高官厚禄,都没能将他拉拢过去。” “再后来的事就和公主说的一样,总之这敬川极有可能就是那云初的弟子。” 兕寒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软塌上的小桌,看着茶盏上冉冉升起的白烟若有所思,片刻后就听他说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身怀经天纬地之才却身居闹市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阿青闻言一笑心领神会,“想必将军是打算施以援手了?” 兕寒轻笑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更何况他女儿的病除了大祭司这天底下没人能治,咱们这也算是仗义相救,不管怎么说对于他来讲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阿青嘴角抽了抽,心想将军这就是看上人家的本事了,想将这敬川招入麾下还绕了这么一大圈。 哎,不过将军有一点真没说错,这寒热症除了大祭司普天之下还真是无人能治,看来还真是连上天都帮他们兕国,这再有了云初高徒的加入那他们兕国可就是如虎添翼了。 “哎,阿好今天都在干什么?” 阿青冷不丁的听兕寒一说,想到小公主这两日跟个泥猴似的往花廊里面钻,心里也是无奈,“公主这两日一直都在花廊里找草药,可能就是为了给那个女孩治病用的。” 兕寒摇了摇头,“这丫头倒是长了一副侠义心肠,见不得别人落难,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说的就是她。” “有时候我也不愿拦着她,毕竟这世间无处不充斥的阴谋算计丑陋肮脏,所以像她这样的赤子之心才更加难能可贵。” “再说我兕寒要是连自己妹妹都护不住,岂不是太无能了些。” 阿青笑道“将军说的是,您可是咱们兕国横扫沙场的战神,小公主是咱们兕国所有人的掌上明珠,不会有人让公主受到伤害的。您就放心吧!” 兕寒瞥了阿青一眼,心想说这丫头是掌上明珠倒是贴切,就看这小子对她这维护的劲儿,就知道那丫头在这群人里有多受欢迎。 随之冷哼道“你倒会给她找说辞,等这丫头再大点就更不好管了。” “哪能啊,小公主聪明懂事,就算惹点事,也是小孩子的顽皮心性,再说平日里您不是也宠爱的紧嘛。” “小公主什么时候都记挂着将军,就说今天早晨阿蛮上街买了些小吃,小公主听您出门了不还是让阿奴给您特意送来一份嘛。” 兕寒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对,是送来了,大部分不是进了你肚子里了吗?” “属下,那不是为您分忧吗?您又不爱吃甜食…”阿青想起自己吃了那么多好吃的糕点,冷峻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可疑的红晕,忸怩别扭的说道。 兕寒轻哼了一声,又喝了口茶接着说道“明日吩咐巫医沧溟一声,让他打扮的随意一些跟我出去一趟。” “将军,您不会是想现在就要帮那孩子治病吧?” 兕寒挑眉,“怎么?有何不妥?” 第138章 暗夜玫瑰 阿青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属下是觉得您就算对这个敬川上了心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 “又是调查又是治病的,”阿青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好像想到了什么,“将军您不会真是想现在就将这敬川招入麾下吧。” 阿青以为兕寒就算动了招募敬川的心思,在现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也不应该轻举妄动。只是他实在没料到兕寒竟然如此迫不及待。 兕寒一脸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就算是又有何不可?” 兕寒的态度就相当于变相承认,阿青面露难色说道“将军,您别怪属下小人之心,我是说咱们要是现在就将那孩子给治好了,敬川到时候不想和咱们回兕国怎么办。” “咱们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更何况咱们现在身在虎穴,每日都有数不清的明枪暗箭,回来到最后鸡飞蛋打白忙活一场,那得多憋屈。” 阿青说的兕寒不是没想过,以他们现在的处境确实不宜多生事端,但是良将易得一帅难求,不管是为了云初高徒还是那部传世兵法,他都得放手一试。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明日让暗卫跟紧了,那天的事我不希望再出现,明白了吗?” 阿青知道将军的意思,拱手道“将军放心,属下都会安排好的。” 兕寒随意的点了点头,“你下去吧。” “诺!” 不多时只余下未尽的暗香在空气中弥漫着,袅袅氤氲,朦胧着兕寒凝神沉思的面容。 … 深秋的第一场秋雨来的惊觉乍现,走的又一闪而逝,乌云散尽方见朗星皓月,卷携着氤氲水汽的清风让隐藏在暗夜中的花香愈加浓郁,醇厚中又透着一丝危险的味道,就像食人花在满是枯败腐烂的土壤中散发着魅惑人心的芳香,等待着猎物一步步被他引诱着走入包藏着血盆大口的美丽陷阱,直至神销魂湮。 地涌泉潮湿的水雾包裹着花廊下的每一朵娇花,明明不是应季之物却千娇百媚分外妖娆,错的时节,错的地点,却浇灌出了娇娆瑰丽的艳色。 月华的光圈映在泉水中央,倾泻涌出的泉水晃动着浮躁不安的湖心,如同这个骤雨惊乍的夜,吹得多少人梦醒阑干,了无睡意。 明月楼 夜色中的明月楼里羌管悠悠仙乐依旧,雨声的淅淅沥沥只会让这水袖软香愈发朦胧唯美,窗沿下的雨滴犹如珠帘垂挂,到让眼前的街景蒙上了一层轻纱,模糊中仍保留着一份真切的既视感,出乎意料却又意料其中。 裴阳如往常一般,品着世间的金樽美酒,看着莺莺燕燕花丛留恋,身处红尘却又不慕红尘,倏时一阵香风袭来,萦绕鼻尖,是上好的熏香,可是不知怎么往常习以为常的味道,此时却令人无比烦闷。 裴阳皱了皱眉头,正当此时一声娇柔悦耳的声音飘然而至。 “邱月见过老板~” 裴阳侧身看向眼前这个名叫邱月的女子,娇媚嫣然,一双秋瞳含羞带笑,青纯又不失妩媚,一袭出水芙蓉的轻纱罗裙,行动间腰侧的流苏一步一晃,好像走入灵魂深处,宛若诱惑人心的女妖,没有人会抵挡得住这样的姝色。 就是这样的一位美人,可在裴阳眼中却是红粉枯骨得不到他半分青睐,甚至如若她不是自己的属下,裴阳都懒得多看一眼。 “有什么事?”裴阳语气中的冷漠与不耐十分明显,可是这眼前娇媚的佳人却听不出主人心中的不虞与轻视。 邱月双手交叠于小腹处,螓首微抬,眼角含笑,目光专注,大着胆子看向身前的裴阳,露出自以为魅惑众生的笑容,气吐如兰,缓声说道“三日后琼芳夜宴丞相打算安排邱月登台献舞。月儿想着过来得和您知会一声。” 裴阳抬眸上下打量了一番,清冷的眸子没有任何情绪,就像在看一件物件无甚区别。只见他慵懒的斜靠在凭栏处,语气轻慢就如同留恋风月的浪荡公子一般,只不过那潋滟的桃花眼却无半点情绪,冷静到近乎冷漠。 “怎么,这么快就得了那老狐狸的重用?打算为你找高枝儿了?” 邱月听他这样说也不恼,莞尔一笑,“老板过誉了,邱月对您忠心耿耿,不管飞到哪根枝儿上,月始终都是您手中的风筝。” 裴阳眯了眯眼,眼神犀利深邃的看着邱月,试图找出她说谎的破绽,可是眼前的邱月丝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任他打量。片刻后,裴阳收回了视线转而又看向楼下台上的歌舞,淡漠出声,“旁的不用我多说,你也会明白,我今日只告诫你一点,永远都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没有试错的资本。” “所以,千万不要行差踏错。因为,你输不起。” 裴阳说的轻缓,可是在邱月心中字字句句却犹如千金,压的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只是生于荆棘中的玫瑰从不会因为风雨而失去她绽放的力量,她只会让这风雨为她添妆,在疾风中肆意生长粲然摇曳。 只见邱月脸上的娇媚不仅未褪,反而愈发艳丽,一抹靡媚的笑一点点在嘴角放大,粲然却又充满了颓败的腐朽。 就像是生在沼泽的娇花沾染了一身洗不净的泥泞,此刻的邱月虽然脸上笑的嫣然,但是周身却充斥着巨大的悲伤,一身风尘早就清洗不掉了,但是唯有花心中的一方净土为那遥不可及一抹光而保留,可是,蓦然发现在光影的背面却永远都不会留有自己驻足的痕迹。 “老板,邱月能有今日皆拜您所赐,孰轻孰重邱月有分寸,还请您不必担忧。”说罢邱月为裴阳欠身行礼,低垂眼眸,神色谦恭,好像将自己置于卑微的尘埃之中,而眼前的人才是她的天,她的海,她生命中的主宰。 裴阳见她这般卑微的神色,心中十分不适,甚至有些厌烦,邱月这番楚楚可怜的姿态也许放到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会将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可是在裴阳眼中就是看不惯,这世人眼中的千娇百媚,在他看来就是无病呻吟,浑身都透着一股矫情劲儿,着实令人生厌! 还有那一身洗不去的风尘气,让人愈加烦躁,裴阳心里这样想着,也就更加烦闷不悦就连手中的美酒都散发着一股令人不适的气味。 “你知道就好,没什么事就下去吧。”裴阳蹙着眉,敷衍说道。 月轻声应道,艳如朝霞的美人面上没有什么异常,没有人知道当她转身的一刹那,一滴清泪缓缓坠落,在暗色的地面上绽放出一朵墨色玫瑰,莲步轻移,宛若一片鹅羽在空中飘飘遥遥,漫无目的坠入沦陷于已知的结局。 第139章 魅惑众生 “怎么了,你这眉头都能夹死个苍蝇了。”殷昭突如其然的在身后出现着实吓了裴阳一跳,就连手中的杯盏都差点掉落。 “不是,你属猫的,怎么走道都没个声,你看把我吓的。”裴阳一边抱怨着一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殷昭闻言笑道“白天未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怎么,你吓成这样,莫不是做了亏心事。” “亏心事?什么亏心事,我,我能做什么亏心事。”裴阳嘴角抽了抽,他就知道每次打嘴仗他就没赢过这家伙。 殷昭见他说话有些语无伦次,眼神揶揄的打量他,“比如,桃花债——” 哪料裴阳一听这仨字儿,顿时就急眼了,“什么桃花债!你可别诬赖我!虽说本公子名头不好,但是具体怎么回事你还不清楚吗?” “咱俩可是兄弟,你可不能给本公子身上泼脏水,你…” 裴阳也不知道自己在那急个什么劲儿,反正他就是不想让人误会,具体是为什么他也说不清楚,按理说以前从坊间传出的那些流言蜚语他也没在意过,怎么这次再听到心里就这么不舒服呢! “好了,急什么,跟踩了猫尾巴似的。你不会是有了心上人,怕名头坏了,遭了姑娘的厌?”殷昭眉眼含笑,似是而非的看着他,好像已经胸有成竹。 裴阳眼神恍惚一瞬,随后不以为意的轻咳一声,端着酒盏又喝了一口,悄悄转移了话题,“你这么个大忙人不在东宫里待着,竟然有功夫拿我开涮,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殷昭知道这裴阳的心思,倒也没揪着不放,于是也走到他身侧看向楼下的声色犬马纸醉金迷,没理会他的话反而淡淡说道“这杀人的刀一旦有了私心,用着可就不再趁手了,小心遭了反噬。” 裴阳拿着杯盏的手一顿,嘴角的笑意缓缓消逝,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冷漠的若有所思。 殷昭知道他听进去了也不想多说,毕竟有些事是旁人代替不了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对了,这两日镇国公府那边有什么动静吗?”殷昭双手撑在栏杆上状似漫不经心的说着,就像是讨论今日的天气一样稀松平常,但是裴阳却明白这人是惯来的嘴硬,他越是不以为意漫不经心恰恰越是在意的不行。 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是一种人,身处黑暗却向往光明,哪怕目中所及皆是荆棘,哪怕鲜血淋漓刀山火海,也不会停下脚步,他们都是宁愿撞的头破血流也不愿回头的人。 裴阳不禁在心中冷笑,像他们这样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又怎么能得到光明的眷顾呢? 世间路有万千条,他们偏偏选了最不好走的那一条,后悔吗?也许这个答案像他们这样的人终其一生也不会得到答案吧。 “消息么倒是有一些,怎么昭兄有兴趣?”裴阳又恢复了往日的吊儿郎当,慵懒惑人的神色,似是而非的笑意邪魅的挂在面若冠玉的脸庞上,像极了一只迷人心智的狐狸精,殷昭额角突突直跳,心里莫名泛起一阵恶寒。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家伙还有当祸国妖姬的潜质呢?他要是个女人就好了,让他对付那些老狐狸那不是手到擒来吗?于是殷昭这样想着便也说了出来。 裴阳怒火中烧,咬牙切齿的说道“殷昭,我拿你当兄弟,你打算把我卖掉,小爷我看错你了!” “你可真会想,看不上我选的人,有本事你自己上啊!” “不说别的,就邱月沧澜的美貌,你在王都就找不出来第三个,要是她们你都不满意,那您就自己去找吧。” 殷昭轻哼一声,看向舞台,冷声说道“空有美貌,便是原罪。” 裴阳顺着殷昭的视线看向台上,他们所站的位置是二楼的转角处,这里是一个视觉盲区,楼下人看不到,但是从这里却可以将楼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此时台下的看客叫好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月姑娘再跳一曲!” “再来一曲!” “小爷再出十个金饼,买月儿今夜再跳三支舞!……” 底下众人一听十个金饼,无不‘嘶’的一声,这可真是美人一舞值千金啊!不过美人跳的再美,这荷包却也是真疼! 不多时就见台上美人莞尔一笑颠倒众生,声音如莺啼婉转,气吐如兰,语调甜腻只是一个声音都尽显风情万种,闻之令人心颤身惊,总之有着说不出的酥麻战栗从灵魂深处迸发。 “多谢诸位恩客为月儿捧场,奴家在此拜谢。今日月儿为答谢诸位厚爱,愿为诸位多加三支舞,以示感谢。” 说着便玉手交叠欠身行礼,杨柳细腰不盈一握,常年跳舞让她的身姿更加轻盈妖娆,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礼数,都能被她做的妖媚动人,看的台下的看客们无不失神,一瞬间他们的脑子都是蒙的,只知道眼前的美人正娇媚嫣然的朝他们笑,人间尤物,他们已经想不到有任何词能描述这犹如妖精的美人了。 半晌过后人们方才回神,美人方才说的话,接下来就是铺天盖地的欢呼声。 邱月居高临下看着那些为自己欢呼疯狂沉迷的看客,一时间心里无比的充实,脸上的笑意便更加浓艳,她越来越享受那些位高权重的男人为自己疯狂的痴迷。 她并不讨厌这种恶劣眼神,恰恰甚至十分享受,仿佛就像是喝下一口陈年的佳酿,入口辛辣,入喉醇香,入腹炙热,一点点蔓延到全身四肢,为了维持住那股转瞬而逝的暖意,不知不觉便已醉的不省人事,分不清今夕何夕是真是梦。 ‘铮’一声琴声又起,香风浮动轻纱缥缈遮住了美人的娇躯,裙裾飞扬,宛若盛放在腐朽之地的玫瑰,极具冲击的极端,往往最能勾起被人小心隐藏心底的邪恶。 “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顾笑嫣然,妩媚妖娆,勾人心魄,而且这身段还是一等一的,要是这样的还做不到让那老狐狸动心,那我也爱莫能助了。” 第140章 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 殷昭闻言却嗤之以鼻,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栏杆,发出一声声略显沉闷的响声。 “一只吃惯山珍海味的猫,如何还能用鱼虾缠住?” “你不觉得一个忠心存疑的人,用起来很可怕吗?” “还是说你真的不怕她背刺?” “裴阳,咱们兄弟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你有这么天真的一面,亦或是自大?” 裴阳眉头微蹙,听着他这些话总觉得他太过敏感了,虽然他也极度不喜邱月的张扬肆意,但是毕竟是自己一手栽培的,多少还是有些信任的,可是经他这么一说,倒是绞得自己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你是说她会反水?”裴阳皱眉说道。 殷昭但笑不语,但是裴阳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虽然是他精心培养的人,但是轻重缓急他还是分的清的。 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眼见成功在望,所以才更不能出现丝毫的偏差。 “好吧,这事我会考虑,不会让咱们的大业功亏一篑的。” 裴阳挑眉看向殷昭,饶有兴致的笑道“你不会这大老远来就为了和我说这事的吧?” 见殷昭依旧面无表情,一时间裴阳倒生出几分逗弄之心,“还是特意为了镇国公府的事而来啊,殿下?” 谁料殷昭闻言淡漠的瞥了他一眼,冷冷开口,“过几日我就给伯母送几个适龄小姐的画像去,想必伯母一定甚是欣慰…” “打住!打住!兄弟你饶在下一命吧~”裴阳额角气的直突突,他怎么就忘了这家伙还捏着自己命门呢! 这时裴阳也不免抱怨起自己亲娘来,他也纳闷了到底谁是她亲儿子?自己老娘怎么就这么信任这个经常仗势欺人的家伙呢? 打也打不过,斗也斗不过,除了暗自咬牙切齿的唾弃,裴阳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位太子殿下! “呵呵,昭兄何必如此认真呢?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嘛。”裴阳干笑两声。 “不过镇国公府倒是有些情况…” “什么情况!”殷昭一听此话,行动先于理智一步做出选择,连忙出声询问。 裴阳见他如此焦急,担忧的神色都快溢于眼底了,不禁在心里唾弃,这是什么兄弟!对自己不是横眉冷对就是言语恐吓,到别人身上,你瞧瞧那忧郁焦虑的眼神,想想就觉得浑身冷飕飕的。 “莫急莫急,且听本公子细细讲来,话说…” “长话短说!”这会儿殷昭是没功夫和这家伙开玩笑,阿好得罪了公子兰,凭国公府的权势要是找她的麻烦,那该如何是好?而且公子兰睚眦必报绝非善类,阿好岂不危险了。 “哎哎,你先别瞎着急,国公府的确是派人在打探阿好的身份,但是到现在还一筹莫展,恐怕等到他们查出来什么,阿好早就离开王都了。” 裴阳拍了拍殷昭的肩膀,一副老成模样,语重心长的说道“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了,毕竟你一个外人也不是人家亲哥,也是应当避嫌的。” 殷昭阴沉着脸,眼中的寒霜仿佛凝结成冰,盯着裴阳放在自己肩膀的手,看得裴阳心里直发毛,真是的怎么以前就没发现这人这么不禁逗呢? 裴阳讪笑着,不动声色收回了自己那"胆大包天"的手,“好不容易来了,就别急着走了,进来尝尝我新酿的美酒…”说着就不容分说的拉着殷昭进了包间。 舞台上的歌舞依旧旖旎妖娆,空气中的香风犹如暗涛,悄无声息的将人紧紧环绕。 … 镇国公府 汀兰苑 骤雨初歇,皓月映辉,澄澈的天幕宛若水洗,就连天间的颗颗繁星都一明一灭,闪闪烁烁。 汀兰苑顾名思义‘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院子里遍布着各种兰花,春兰、建兰、蕙兰、墨兰,每到兰华盛放之时,清新雅致的清香,如梦似幻的色彩,勾画得这座小院在世俗中多了几分不落俗柯,偌大的国公府雕梁画栋精美奢华,这几分仙姿终究是格格不入。 这处居所本是老国公为早亡的爱妻所建,取‘气长不改,心终不移’之意,不离不弃,以花明志,后来公子兰出生,老国公大喜便将这汀兰苑赠与自己唯一的嫡孙,更以兰为名,就是希望他可以人如其名,像兰花一般志节高远,延续镇国公府的辉煌。 秋雨过后的汀兰苑淡雅的花木香夹杂着氤氲的水汽,清风吹来,便让这股淡雅多了几分清冷。 ‘吱呀’一声,房门从里面被打开,公子兰只着月白里衣站在房门处,看着天穹中的那轮明月愣愣出神,清冷的秋风迎面而来,已然有些彻骨,但是衣衫单薄的公子兰却浑然不觉,甚至反倒觉得烦躁的心绪得到了些许安抚。 只见他倚着门框,双手抱胸,凝神望天,嘴角还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好像在怀念什么,又好像在回忆什么。 此刻公子兰看着天间的明月,的确看见了自己心底最渴望出现的画面,小时候老国公曾经告诉还是孩子的他,只要静心虔诚的看着天上的明月就会看见心里最渴望见到的人,或许是远在他乡的爱人,或许是已然离去的亲人,一个人的离去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尘世的亲人将他们永久遗忘。 以前他不明白祖父的执念,直到他也同样成了望月的人,他才明白那份执念中局外人不曾体会过的心酸,祖父走后多少个日日夜夜自己都要通过纸醉金迷醉生梦死才能模糊自己活着的意义,他讨厌这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国公府,处处都充斥着丑陋与肮脏。 他们的贪婪的嘴脸是阳光永远照射不到的地方,虚伪的外衣终日包裹着他们邪恶的灵魂,他永远都不会成为同他们一样的人。 那些人不是看中镇国公府的名号吗,那自己偏不如了他们的愿,这座国公府自祖父离去其实早就轰然倒塌了,那为何自己还要为他们粉饰太平?与其让他们继续乘着先祖的荫蔽在外面到处招摇撞骗,还不如终结在自己的手里,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第141章 花雨剑影 旭日东升,金色的阳光穿透如纱雾的云层洒下温暖的光晕。错过时节却依旧盛放的鲜花经过秋雨的洗涤反而愈发娇艳,颗颗晶莹的朝露躺在花心折射着七色的光,如同上好的宝石嵌在花间。 偶尔几声鸟雀的啼鸣从疏影处传来,光影流转树影斑驳,清晨的一切都流淌着生动的气息。 官驿栖凤台 风起花落,剑动影残,衣角翩跹,金色的阳光照射在剑锋如同闪着银光的游龙,离地数尺的高台上一粉一蓝两道身影相互交汇遥相呼应,被风吹起的海棠花瓣纷纷洒洒,缀于发间,落于衣摆,泛着寒光的宝剑穿行在花雨中,唯美静谧的画面就像在封印的时光中慢放,远远看去就像是置身琼台仙境一般。 反正在兕寒眼中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有点莫名的和谐,兕寒意识到自己诡异的想法,不由得黑了脸,轻咳了两声,上前走去。 这时台上的两人闻声也收了剑势,看向声音的来源,就看小姑娘倏时就像一阵风般跑了过去,看着来人笑得灿烂。 “阿兄!你来了!” 兕寒见阿好言笑晏晏像一朵娇艳欲滴的花一样,方才萦绕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目光柔和的看着阿好,轻柔的将落在她发间的花瓣摘下,轻声笑道“阿好的剑术愈发精进了。看来再过不了多久阿好就要超过阿兄了~” 阿好看着兕寒故作忧伤的样子,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阿兄就知道唬我,阿好哪有这般厉害,阿兄惯会拿我寻开心。”说着便嘟起嘴来,一副生气的样子,身子也侧过一旁故意不去看他。 兕寒明知道她是装的但是也乐得配合她,幽幽叹了口气,“唉~我原本还打算今天带阿好出去转转呢,没想到阿好今日竟然心情不好,实在是可惜,那还是算了。”说罢就要转身离开,可是还未等兕寒抬脚,手臂就被一只柔软却十分有力的小手紧紧拉住了。 “阿兄,你说的可是真的!” 兕寒存心逗弄她,故意不接茬,“什么是真的?” 阿好扑扇着大眼因为太过兴奋,眼中的炙热都化作了璀璨的星河,因为方才刚练过武,原本白皙的小脸上浮动着一层淡淡的红晕,薄薄的汗珠挂在鼻尖,在阳光下仿若闪着星光,煞是可爱。 兕寒看着看着便朗声笑了起来,清冷中又充满磁性的声音是介于青年与成熟男子之间的独特嗓音,听起来分外悦耳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此时的开怀。 可是这样的愉悦却是独属于兕寒一人的,阿好的心情可是没有同他一般美妙,甚至有些气恼,这个讨厌的阿兄总爱逗弄她,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不开眼,把他说的冷如冰山一样,要是她看,这哪里是冰山,这分明是座火山,还是活泼过分的火山,动不动就能将人气到喷发! 阿好一见他想耍赖,索性也赖皮起来,“我不管,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我当真了!”说着就伸出一只小胖手,傲娇的摇了摇手指。 “真是古灵精怪的丫头,拿你没办法。”兕寒无奈的叹了口气,一只大掌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阿好挑了挑秀气的娥眉,一脸矜贵的仰头看向巨人般的兕寒,“那你这是答应了?” “我还有说不的权利吗?”兕寒不答反问,饶有兴致的看向刚到自己腰身的小团子。 话音刚落只听‘吧嗒’一声,宝剑落地。 兕寒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粉色的小团子像道残影一样就窜到自己的怀中,即便如此可兕寒还是凭着本能用自己精壮的臂膀稳稳地托住了她,平日里张五石弓都不见晃动半分的铁臂,此时却因着方才惊险的一幕而隐隐颤抖,不知道是惊吓还是后怕。 兕寒万年冰山般的面容尽是惊慌,再看那制造恐慌的罪魁祸首,此刻却笑得欢快就像一朵粲然绽放的海棠一般。 银铃般的笑声顿时就回荡在满是花香的院落中,偌大的院子里唯有一人欢快,兕寒和雍幸那一刹的担忧都要凝成墨滴映在了眼底。 “阿好!下次一定不能这般莽撞,要是摔着怎么办!” 看到兕寒这般担忧,小团子不仅不知收敛,反而笑得愈加明媚,眨着灵动无辜的大眼,一派天真的说道“可是有阿兄在我是不会摔到的~” 兕寒无奈的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要是阿兄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没接住你怎么办?” “不会的,我知道阿兄永远都不会失手的!阿好对阿兄有信心!” 阿好用小胖手蹂躏着兕寒英俊隽秀的面庞,不一会就让兕寒原本白皙的皮肤挂上了一层浅浅的红霞,兕寒生无可恋的看着在自己脸上作恶的小团子,心中一阵无力。 他突然想女孩子果然是一种十分‘恶劣’的生物,得亏自己对女色无感,有阿好一个人就够他喝一壶的了,这要是再多一个,兕寒想想那情景,心里不免胆寒,那个场面简直比战场更可怕! 阿好才不知道兕寒脑子里想的什么,她只知道自家阿兄这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甚是美妙,平日里一个没人敢惹的杀神在自己面前就像一只温顺的猫咪,任由自己玩闹蹂躏他都不会生气,最多就是用一种控诉的眼神望着自己,祈求自己良心发现,将一个杀神变成一个受气包,那感觉简直不要太好了!!! “玩够了么?”兕寒有气无力的说道,看着小团子不知收敛的样子心里虽然恼火但是仍然不舍得斥责她,可是将敢怒不敢言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 “阿兄,我们一会儿要去哪?”阿好搂着兕寒的脖子,欣喜的看着他说道,丝毫不被他的情绪影响,仿佛从头至尾坏心情的只有他一人。 “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地方吗?怎么才过两天就忘了?” “咱们要去飘香楼吗?!” “是啊,这样开心吗?” “开心开心!阿兄真好!” “开心就好,不过一会不许惹事…” “好,没问题~” “一切都要听我的。” “好,没问题~我这般听话,阿兄你就放心吧~” “……” 兕寒一手稳稳托住她,腾出一只手‘报复’般的捏捏她的小肉脸,抬脚就朝栖凤台里走去,直到窸窸窣窣的花雨遮住兄妹两人的身影,还有那一连串的欢笑声。 第142章 夙兴夜寐(一) 祈年殿 “大王,太子殿下来了。” 今日本是休沐,原本以为商王可以好好休息一日,毕竟这段时日奴役贩卖贪墨一案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这才寻了解决之法谁曾想这西境战报又连夜传来,看来今日商王又是不得安歇的一日。 庞隐看着商王眼底的黑青,心里不禁在想,他入宫也有快二十载了,侍候过三代君王,见过圣君也见过昏君,昏君声色犬马夜宴欢歌,要多荒唐有多荒唐;明君呢,夙兴夜寐累死累活,要多辛苦有多辛苦。 同为君上却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有人目中所及皆是天下唯独忘了自己,而有的人呢,满心满眼皆是四海唯独没有天下。 有的人得了江山,却也终究失了天下,失了人心;而有的人,即便得了天下,也不曾忘记自己曾经心中的模样。 也不知道主子日后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这江山当真是重如千钧,只要为君者良心未泯,就必须将这千斤重担扛在肩上,不到尽头不得所脱,没有人能代替啊~ “咳咳咳~”商王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一阵咳嗽,让人听了就止不住的担忧,庞隐用手小心的拍着他的背部,待到子敛稍稍平复,用手轻轻摆了摆,示意自己已经无碍。 “让太子进来吧。”子敛缓声说道。 庞隐一边为他斟茶一边为他递上帕子,神色担忧小心开口“大王,要不咱们请太医来看看?您这些日子咳嗽一直不见好,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啊。您…” 还未等庞隐把话说完,子敛就挥手打断了,“没关系,孤的身子自己心里有数,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些时日休息的少了。” 商王子敛见庞隐一直紧张的蹙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失笑,“寡人自己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老奴不是着急,是担心您的身体,毕竟您已经不再年轻了,这身子骨哪经得住这么折腾。” “用膳、安寝都没个准时候,就是年轻人也扛不住这般磋磨啊。” 商王子敛轻笑着喝了口茶,“好了,别唠叨了,老嬷嬷都没你能说,快去叫太子进来。” 庞隐闻言只能顺着子敛的话点了点头,欲起身去叫殷昭,谁知还没走两步,就听商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寡人咳嗽的事别和太子说,他也一天也是忙的焦头烂额,就别让这点小事再扰他了。” 庞隐转身望向端坐上首的商王,对上他沉静无波的深邃眸光,心头微颤,默默垂头低声说了句,“诺,老奴明白,主子放心。”只是一丝尾音轻颤,转而就像石子入湖只此一瞬就再也寻不见踪影。 不多时,一身锦纹玄衣的太子殷昭便大步从殿外走来,高大身影逆光而来,行动间带起了一阵阵凉风,窸窣着带动宽大的衣摆,上好的锦丝料子在光下仿若流动的波涛,一张硬朗的面容让这身装扮更显冷毅。 子敛静静看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太子,却生出几分恍惚,五年的光阴,稚气未脱的少年已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个杀伐果断的储君,而自己却已近垂暮,沉重的朝政让自己愈发的力不从心,自己从不知道原来光阴真的是一把看不见的刀,不管你是九五之尊还是乡野市侩,都抵不过匆匆岁月,过影留痕。 “儿臣,参见父王!”正当子敛望着来人出神时,殷昭已经行至眼前,躬身行礼。 商王和蔼笑着说道“昭儿,快快起来。” 说着便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来,有什么事坐下来说。” 殷昭抬眼看看商王,对上了他和煦慈爱的笑容,也回以一笑,“多谢父王赐坐。” 待到殷昭坐下,商王才开口道“可是贩卖良奴的事,商量出来对策了?” 殷昭轻笑点头,“父王果然神机妙算。”商王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这臭小子现在也学会明目张胆的给君王戴高帽了。 接着就听他一本正经的说起此行的目的,“不错,直到昨夜,儿臣与诸大臣方才商议出一套解决之法。” “哦?昨夜?你把他们留到何时?”子敛挑眉看向太子,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这儿子看似端方沉稳其实要多腹黑有多腹黑,整人的招比起司正司只多不少。 就单说饿了人家一整天才给一小碗白水煮面,这招儿一般人都想不出来,听庞隐说丞相凌湛当时那脸色都气成猪肝色了,啧啧,这凌湛年轻的时候可是号称温润公子,旁人就没见过他发脾气,总是将和煦的笑容挂在脸上,估计就是路边的小贩都比他有脾气。 商王想着想着饶有兴致的看向殷昭,不多时,就见殷昭伸了三个手指比了比,子敛一看额角一跳,试探的说了句,“三更?” 哪见人家太子殿下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 好家伙再待会就天亮了,子敛默默的为儿子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儿子是真行啊~ “你也陪着他们在那熬着?”子敛问道。 殷昭淡然说道,“当然了,己不正何以正人,您既然让儿臣在那盯着,儿子怎能抗旨不遵。” “不是,你就不会早点结束,非要熬到那么晚?”这么一说子敛才发现殷昭眼底的血丝,显然是还没休息好,不由心疼。 这天底下的父母上至君王下至平头百姓,见到儿女因外物而劳形,总是难免心疼,人有七情六欲远近亲疏,是公是私那真能做到泾渭分明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任他是君王此时也不过是同常人一般,是一位疼爱儿子的普通父亲。 殷昭无奈的笑道“您也不是不知道那帮老狐狸有多难缠,这就跟熬鹰一样,功夫短了熬不倒他们,就更别提能让他们松口了。” 殷昭知道父亲是心疼自己,转而就说道“虽然辛苦点,但是还是收效颇丰的。”说罢就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份锦帛,献宝似的送到商王子敛的面前,神色间尽是谦恭,“恭请王上御览~” 第143章 夙兴夜寐(二) 子敛挑眉看向他,瞧他这胸有成竹的模样,就跟办成了多大的事一样,心里也是好奇,虽然自己儿子能力出众,但是说句真心话,这帮朝臣那个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奸诈者有之,故作愚钝者有之,逢场作戏者有之。 就更别提那丞相凌湛和大祭司黄贞了,那些人哪个都是贴上毛能戏弄猴儿的主,就凭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如何能够和这些纵横朝堂半生的老臣斗? 子敛半信半疑的接过殷昭手中的锦帛,打开前还瞥了殷昭一眼,殷昭见父亲满是不相信的神色,心里也是好笑,自己的能力真的有这么弱吗?! 就见子敛从打开锦帛的半信半疑再到震惊的难以置信,看到最后看向身旁的儿子,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想起说什么,“这,这是真的?!” 殷昭自己斟了杯茶,神色淡然的点了点头,“您没看错,是真的。” “他们就这么轻易给朝廷捐了四千石粮食?” 殷昭端起子敛的茶盏递到他手中,“没错,咱们有西征的粮草了,父亲开心吗?” 子敛朗声大笑,“哈哈哈!好儿子!这次做的不错!有了粮草,为父这下心里就有底了。” “哎,不过爹还是好奇你是怎么把粮草要到手的?那些人可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老百姓那句话就叫做,‘舍命不舍财’,从这些人手里抢钱粮,无疑于虎口夺食。” “跟爹说说,你是怎么办到的?” 自从父亲登基继位,殷昭难得见他这般开怀,也不卖关子,“您听说儿子请他们吃饭的事吗?” 子敛笑着说道“不就是一人一碗清汤面嘛。爹听庞隐说了,晚膳我一看也让人做了碗清汤面。” “你可别告诉我,这些粮食就是用一碗清汤面给换来的?”子敛一脸怀疑的看着殷昭。 殷昭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这里面的确有那碗面的功劳,但却不是主要的。” “哎哎,臭小子别卖关子,快说!”商王这心里头跟长了草似的,他现在就想搞清楚这四千石粮食是怎么来的,这可是关乎大商日后能否实现粮草自由的大业,要是真能找出各方关窍,那大商就不再畏惧打仗了,边境的戎狄之患也就能得到根治了。 殷昭悠闲地喝了口水,沉吟片刻,“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以物易物罢了。” “以物易物?你拿什么跟他们交换?”商王子敛不由疑惑,这群人到底如何,自己比谁都清楚,他实在是想不出昭儿能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放弃既得利益,毕竟四千石粮食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 昭缓缓开口,语气轻松平缓,就像是讨论今天的天气一般,神色悠然没有半分波动。 子敛眉头挑了挑,“你不会威胁他们拿出来的吧。” 殷昭笑了笑“父王您想哪去了,不过也差不多,与其说威胁倒不如说是他们自食恶果。” 对上商王疑惑的眼神,殷昭便将那日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原来这餐盅看似普通实则内藏乾坤。那些令百官胆寒的把柄,欺压百姓,贪赃枉法的罪证以最直观的方式映入眼底。 “其实儿臣前不久就已经将百官这些年所做的事都调查了个彻底,司正司的战云那日早朝原本还想弹劾丞相和祭司两党官员贪赃枉法的诸多罪证,就算不能伤了他们的筋骨但也终究能砍掉他们几只爪牙,但是没想到父王倒是先发制人了。” “儿子转念一想,既然事已至此倒不如让那些罪证换些对咱们更有用的东西。何乐而不为?” 子敛眸光微闪,讪笑道“你怎么就肯定他们一定会受制于你?他们有几大世家撑腰就不怕人家有恃无恐,见了棺材也不落泪?” 殷昭抬眼看向商王一脸得意的笑道“当然怕,所以才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昨日父王既然将戏台都搭好了,儿子若是不会利用岂不是白费了父王的一番苦心?” 商王但笑不语,但是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商王的心思犹如高岸深潭,一直以来从没有人能轻易猜透,但是却被自己的儿子窥破,多少是有些意外。 看来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儿子已经蜕变了青涩,变成了一个沉稳老练的弄权者,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看来自己终究是老了。 “以命易命,用天下的命换自己的命?多少还是他们赚了。”商王子敛自顾自的喝了口水,似乎是感慨也像是叹息。 “父王,其实这次儿子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西境战事已经不能再拖了,边境的百姓也不能再等了,戎狄的铁骑践踏着我们的土地,戕害着我们的子民,大商的江山是列祖列宗以命相搏打拼出来的,怎有拱手相让之理。” “蛀虫要治,但事有轻重缓急,若是不能一网打尽,那便让这群蝼蚁物有所值。” “不知儿臣此言可合圣意?” 商王闻言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强压着嘴角的笑意,“都已经先斩后奏了,孤的意见还重要吗?” “当然重要,您可是儿子最后的靠山,就因为有您在,儿子才能够所向披靡勇往直前。” “所以,您才要保重身体,”殷昭笑着看向身侧父亲疲倦的面容,两鬓泛白的青丝,心里百感交集,心疼却又不敢僭越,父子之情与君臣之别,若即若离的禁忌,来回牵扯着他,委实令人心中泛苦。 商王闻言心里也是百感交集,眼眶酸涩,拍了拍儿子的胳膊,故作轻松的说道“儿子,爹清楚自己的身子,你不用担心,再说朝堂上有你帮我,爹费不了多大的心。” “你呢就好好的学习驭下之术,君王之道,早点成家,爹还盼着早点过上含饴弄孙的日子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和那井国公主到底交往的如何?你…” “爹!您怎么又扯到这事上来了!”殷昭现在一听商王说起这门婚事就脑袋疼,他就纳闷了怎么说着说着国事就绕到这了。 “不是爹唠叨你,你…”商王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还没出口就被殷昭打断了。 “父王,儿臣想起来了,今日还约了禁军统领到东宫议事,儿臣就不多打扰父王了。” “儿臣告退!”说罢都不等商王开口,殷昭就快步起身,大步流星的赶紧离开大殿,走的时候甚至脚步都有些匆忙慌张,就像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一般。 商王见他这避之不及的样子,气极反笑,随后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了句,“唉,养儿方知父母恩,难道孤以前就像他一样惹人生气吗?……” 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虚空孤寂还有那再也追不回的时光。 第144章 再访飘香(一) 东街 兕寒这边不同于祈年殿的气氛紧张,反倒有些忙里偷闲的闲适,虽说是‘别有目的’的闲逛,但是能够陪着小公主一起出门,就算有多烦闷的心事也都能得了缓解。余下的只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愉悦。 太阳正中,温暖的气息充斥全身,让人有着说不出的轻松舒适。 只见走在当街的几个人,男儿俊朗,女儿娇俏,让人频频侧目,看着就赏心悦目。 要说最显眼的就数走在最前面的白衣男子和粉衣少女,只见这两人一样的样貌绝尘,冷眼一看就觉得又有七八分的相像,只不过男子面容太过冰冷,硬是把那惊艳的容貌生生压下去几分。 可就是这么一个面若冰霜的人,每当看向身侧的小女孩时,虽然面色清冷,但是眼底总有着化不开的柔情与纵容。 每当身边的小女孩像献宝似的将手中的小玩意儿捧到男子面前,眨着水汪汪的大眼,一副求表扬的娇俏模样看着他,那男子总会用一双修长的大手怜爱的揉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温柔的牵起她柔软的小手。 街边茶摊上的茶客见到这青年少女的互动,也难免窃窃私语起来。 “哎,你看那是什么人啊,派头这么足,简直比起平日里见到的世家公子都要矜贵。”一个客人喝着茶不经意一抬头就看见走过去的兕寒阿好,不免和身旁的友人嘀咕了一句。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在王都这地界达官显贵多如过江之鲫,谁知道这路上走着的是那个贵人,所以见怪不怪。要是等什么时候这王都之中见不到贵人了,那才要担心了。” 同桌的几个朋友纷纷皱眉不解,“王兄这…” 还没等这位朋友说完就见这位方才说话的友人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别叫王兄,这一句王兄直接把咱俩这平民百姓抬上了云端,一不小心还成了王族。” “哈哈哈,老兄甚是风趣~”刚才回话的友人闻声大笑,紧接着又听他说道“老兄就别卖关子了,快和咱们几个说说,怎么个担心法?” 只见这位王姓的客人,眼睛先是扫视了一圈,抬手喝了口茶,清清嗓子,“真想知道?” “快说快说,你可别再吊着胃口了。” “就是,快说!” 其余几人无不是心痒的百般难耐,齐齐催促。 “莫急莫急,你们想啊,天下人为利而来为利而往,在哪扎堆儿就证明哪就有利可图啊!别管他是当官的还是经商的,都得有所图才盯着一个地方跟他死磕呢。” “就这么说吧,一块白面馒头掉在地上,不一会就有一群蚂蚁寻着味儿找来,然后呢,将它一点点的分而食之,随后越来越多的蚂蚁成群赶来,原本庞然大物的馒头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消失不见,这馒头不见了自然这成群的蚂蚁也就不见了。” “因为什么?因为这利没了,自然也就万事皆休啊~要是有一天就连君王脚下都揽不住人,你们想那是个什么景象,恐怕到时候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估计就连口茶都喝不成喽~” “你们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桌上几人闻言频频点头,不多时其中一人说道“嗐,其实不论什么时候受苦的都是咱们这些平民百姓,他们那些达官贵族能影响什么,那些人素日都捞够了真金白银,百姓的血汗,即便有个万一,受罪也轮不到他们。” 其余几人闻言只剩一声叹息,直接闷了一口浓茶,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忽略心里的苦。 … 飘香楼 阿好这边东停停西逛逛,还是兕寒在一边催促着才赶着饭点来到了飘香楼门前。这丫头一旦出了门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般横冲直撞,要不是兕寒跟着估计这会儿还不知道她在哪个小摊前迈不动脚呢。 “阿兄你看,这就是飘香楼。咱们进去吧。” 兕寒看了眼头顶的牌匾,上好的梨木,几个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錾金大字,垂挂在牌匾两侧的红绸随风飘扬,显得格外喜庆热闹。 这才刚近饭点,进进出出的食客就已经络绎不绝了,而且凡是进去的食客无不是神色匆匆生怕赶不上什么一般,这倒让兕寒生出了几分兴趣。 正当兕寒思索时,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扯,紧接着就听到小姑娘有些不耐烦的声音,“阿兄,你想什么呢!” 兕寒垂眸低笑看了眼才到自己腰腹气鼓鼓的小粉团子,用手捏捏她白嫩嫩的小脸,“好了,你阿兄我又没聋,真拿你没办法,走咱们进去!” 说罢就习惯的牵起阿好的小手向飘香楼里面走去,谁知刚一进大厅,眼尖的桂子就认出了这出手阔绰的小仙女。 只见桂子笑的甚是热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见着金子了呢。 其实这么说也不假,那小阿好可不就是金灿灿的散财小仙女嘛,就那一把刀币都顶上他一个月的月钱了!他见到小仙女能不激动吗?!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的功夫桂子已经冲到阿好几人的眼前了,热情的说道“哎呦,小姐您来了!” “几位想用点儿什么?楼上还是楼下?” 阿好一时间有些语塞,实在是被这小伙计的热情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小二哥你还记得我?” 桂子笑着说道“小姐瞧您说的,像您这样尊贵的客人,让人一见难忘,小的时常盼着您还能再来呢。” 阿好轻声笑道“小二哥,你这嘴还真是越发的会说了,不过我听着欢喜。” 只见桂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小姐您就别打趣小的了。”桂子瞧了一眼站在小仙女身侧的男子,心里不由一颤,本以为这小仙女就够好看的了,哪想这白衣男子的相貌更是出尘,而且还有些不同于权贵的压迫感,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一种掌管别人生死的窒息与威压。 桂子心里更是多了几分计较,但是面色不显,依旧笑着说道“小姐您几位是在楼下还是在二楼香阁用膳?” 第145章 再访飘香(二) 兕寒刚要开口,就被一旁的阿好给接过去了,“小二哥,给我们安排一间香阁吧。” “哦,对了,给我们安排一间视野好的,最好能将楼下的景致尽收眼底的位置。” 桂子一边领着几人上楼一边笑着答道“嗐,这还用您说吗,您可是咱这飘香楼的贵客,小的肯定得给您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几位就瞧好吧~” 说话间桂子就带着几人到了二楼的一处香阁前,阿好好奇的打量着楼上的一切,准确的说眼前的景致颠覆了她原本的想象,虽然上次在楼下惊鸿一瞥便知道这香阁置景不凡,但是亲眼所见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目光短浅了。 暗红色的转角木梯一直延伸到两侧香阁中间,走过一条浅浅的过道,便能将所有包间的方位尽收眼底,不过这香阁的大门设计的有些独特,每间香阁都有两扇门,一在中间一在偏侧,一大一小,遥相呼应凸凹有致却并不会觉得突兀。 抬眼一看房门的墙上有一块不大不小的木牌,木牌上书凝香阁,设计精美朱红色的雕花栩栩如生,字体工整美观但是隐约间却又带着几分不易发觉的不羁,店小二率先推开门,侧身伸手请人从小门进去。 阿好笑道“小二哥,你们这飘香楼的包间倒是有意思,一间房不仅有俩门,还要从小门进去。” 桂子嬉笑着答道“小姐您这就有所不知了,咱们飘香楼的包间可不单是为了吃饭的,这里的每间香阁都能将楼下的景致一览无余,几位您跟小的来。” 桂子说着就领阿好几人走了进去,来到那扇大门前,‘哗啦’一声,那扇大门就被从两侧推开了,还未等几人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风景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撞入眼来,只见眼前的视野如此辽阔,楼下的蓝白相间的圆台,还有那台上的景象就像映在眼前一般,清晰到下面每一个人的表情神色,简直不可思议。 桂子一脸得意的笑着,“小姐公子,怎么样,小的没有骗几位吧。” “这样的包间在王都可是独一份,要不然咱们飘香楼也不能招揽这么多食客来这吃饭。” 阿好一脸兴奋的跑到大门前,开心的说道“真的可以看到楼下所有的景致。” 说着还没忘了招呼兕寒过去,“阿兄阿兄,快来!” 兕寒看着喜形于色的小团子,无奈的笑道“好了,先过来点菜,一会有的你看。” 小团子闻言恋恋不舍的看了眼楼下,又‘哒哒’跑了回来,牵着兕寒的大手摇晃着,讨好的笑道“阿兄,这的菜可好吃了,清新爽口,香而不腻肯定对你胃口。” 兕寒捏了捏粉团子的小胖手,软软的摸不出一点骨头,可见这小丫头平日里被养的多好。 一旁的桂子看着眼前这对兄妹的互动心里有了计较,现下更能确定这两人出身不凡,他就说嘛,这小姐通身的气质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还有她这位兄长,更是不同凡响,少言寡语,器宇轩昂,就算是世家公子都不一定有他的气度。 “小二哥,把你家菜单给我们。” 正当桂子出神的时候只听小姑娘叫他,桂子赶忙应声“哎,小姐菜单在这,几位先坐。” 待到兕寒和阿好坐下,阿青四人也随即站在他们身后,毕竟他们在将军面前可不敢放肆,阿好瞧了瞧这个又瞧了瞧那个,最后又瞧了眼正在看菜单的兕寒,眨了眨灵动的大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要说不说就这样直勾勾的瞄着你,就像一只调皮的小猫,冷不丁的就在你心头轻轻挠了一下,看得人心痒难耐。 在阿好的不懈‘努力’下,兕寒终于将视线落到她的身上,看她这副模样心头一软,不禁伸手捏捏小团子肉乎乎的小脸,轻笑说道“怎么了,有什么事还跟阿兄不好说的?” 阿好拉下兕寒放到自己脸上的大手,拽着晃了晃,“阿兄,让他们几也坐下一起吃吧,要不然这么菜咱们也吃不完。” 兕寒瞟了眼站在身后跟木头桩子般的几人,又看看一脸希冀望着自己的小丫头,好笑道“阿兄又不是什么不通情理的人,怎会连这点小事都不同意。” 继而转头对几人淡漠说道“小姐都发话,你们都坐吧。” 几人笑着互相看了一眼,就对着阿好抱拳道“属下谢过小姐!” 阿好喜笑颜开的说道“好了别谢来谢去了,都快坐吧。” 还好这香阁内的餐桌足够大,要不然还真坐不下六个人,兕寒本就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再加上常年在外领兵打仗,风餐露宿才是常态,这让他点菜委实有些难为他。 还好身边有阿好这个熟门熟路的馋猫,不多时就点好了。 “小二哥,就先点这些,先给我们上壶好茶。”阿好将手中的菜单递给桂子。 桂子点头笑着“小姐,您就放心吧,小的保管给您安排妥当的。” 阿好轻笑点头,随后就听她朝坐在对面的雍幸吩咐了句,“雍幸,看赏。” “哎呦,您瞧这可怎么好意思,又让您破费了。”桂子紧紧抓着手里的刀币,笑的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虽然嘴上说着客气话,但是还是动作比较诚实。 这人啊,小时候是心口相依,而长大后却总是口不对心,本以为这时光带走了的只有青春,却不知带走的还有所有的天真,也不知道是长大了,还是活回去了。 等到桂子走了,兕寒深邃的眼睛若有所思的看向阿好,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窥探出些什么来,阿好蹙着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疑惑的问道“阿兄,我脸上有什么吗?你怎的这样看着我?” 哪知兕寒点了点头,淡然说道“一时间我竟有些不认识阿好了,没想到阿好在这市井的处世之道学的这般透彻,你可真是令为兄刮目相看啊。” 兕寒面无表情语气轻缓,阿好也看不出此刻兕寒的心情到底如何,是调笑还是生气,但是该哄也得哄,阿好眼睛咕噜一转,笑着抓着他的衣袖,轻轻晃悠,“阿兄,可是生气了?” 第146章 再访飘香(三) 兕寒闻言挑挑眉,嘴角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清冷的眸子此时满是潋滟的光彩,戏谑的说道“哦,怎么看出来我生气了?” 阿好白了他一眼,撅了噘嘴嘀咕了句,“说话阴阳怪气的,还说自己没生气。” 兕寒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无奈的说道“你啊,就知道拿捏我,许你无法无天,就不许我说说你、发发牢骚。” “这么丁点大都把我欺负的没了招架之力,等你长大了岂不是要跟你哥我分庭抗礼啊~” 阿好掀开眼皮瞧他没有真生气,心里顿时开心起来,随即扬起明媚的笑脸,哼笑两声,“所以你才更不能凶我,你阿妹我要是不高兴,最后受苦的还是阿兄。” 兕寒看她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气极反笑,最后只能咬牙切齿的说了句,“歪理邪说。” 可是只能得到小姑娘一连串银铃般的娇笑声,再看身侧坐的几人纷纷垂着头极力的憋着笑,毕竟能看到将军吃瘪不亚于水向西流。不过也就只有公主在身边将军才像一个有血有肉懂得喜怒哀乐的普通人,而不是那个只活在人们想象里不惧刀枪的战神。 ‘当当当’ 不多时房门被敲响,接着就听到伙计桂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客官,小的给您送茶来了。” 寒的声音平静冷漠,就连门后的桂子,也不免被冻得缩缩脖子,麻溜的推门进去。 阿好看着一瞬变脸的兕寒心里也是啧啧称奇,一念春暖花开一念数九寒冬,她也不知道自家这阿兄是怎么做到的。 “公子小姐,这是咱们掌柜的特意交代给您上的茶,‘雨后天青’,还有几份茶点,几位先慢用。”桂子一边轻快的说着,一边手脚麻利的将茶和点心都摆上桌。 “几位客官先喝点茶,小的下去给您几位催着点菜。” 桂子说着抬脚就要离开,主要是这兕寒身上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桂子只要看他冷着一张脸心里就说不出的发慌,俩腿就跟没主心骨似的打转,他真是不明白这娇俏嫣然的小仙女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吓人的哥哥! 还没等桂子走了几步,阿好就叫住了他,“小二哥等等。” “小姐您有什么事?”阿好冷不丁的一喊,吓得桂子差点儿一个趔趄。 “这都快正午了,怎的还不见敬川先生登台弹奏啊。” 桂子闻言面露难色,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今日敬川先生登台可能得比平日晚些,不过您放心也不会太晚的。” 阿好眼睛一转,转而问道“可是先生遇见什么难事了?” 桂子幽幽说道“先生的女儿这两日病的有些重,先生一时间也是分身乏术,但是敬川先生说过,不管如何都不会爽约,肯定登台。” 阿好敛眸思虑一瞬,转而又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先生既能登台那便好,我家兄本也是精通音律之人,今日要是不能听上一曲可就遗憾了。” 桂子嬉笑着说道“小姐公子,请放心,敬川先生晚些时候一定登台,不会扰了贵人雅兴的。” 阿好点点头,“如此就谢过小二哥了。” “好说好说,那小的就先下去了,有什么需要您再喊我。”桂子欠了欠身,朝阿好和兕寒点了点头就快步离开了。 直到‘吧嗒’房门被合上,阿好才调笑着说道“阿兄,你看你给人家吓得,多一句都不敢说。” 兕寒刚要反驳就又听小丫头嘚瑟的说道“你说你这么凶难怪平时没人愿意跟你玩呢,给亏身边有我,也就你这人美心善的妹妹不嫌弃你,要不然你啊~,一准得孤独终老。” 兕寒很想说他才不稀罕那些人呢,也不知道平日里到底是谁缠着谁,但是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来,他本就不是能言善辩之人,以往也就是跟阿好在一块时能多说几句,多数时间也都是听着小姑娘一个人像只小鸟一样围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那丫头就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存在,一会能把你逗得喜笑颜开,一会能把你气的七窍生烟。 就比如说现在,一个长得这般软糯的小姑娘,居然三言两语就能把人气的咬牙切齿的。 千言万语终究汇成一句话,“丫头,是不是最近你阿兄脾气太好了,养的你胆肥了,现在居然敢调侃起你阿兄来了,嗯?!”说着还不忘用手泄愤般的揉揉她的小脑袋,直到小姑娘连连求饶才收手。 “阿兄阿兄,我错了还不行吗。” “哼,我看你啊,就是被我惯坏了,屡教不改。” 兕寒推了推自己面前的茶盏,用下巴挑了挑示意她斟茶。 阿好无奈的撇了撇嘴,瞪了一眼还在偷笑的阿蛮,吓得阿蛮一个激灵,赶紧一本正经的坐好乖乖当一个木头人。 事实证明不论是人还是动物当面对来自血脉的绝对压制时,也只有服从,因为这就是万物生灵的本性。 兕寒端起杯盏吹了吹茶汤上氤氲淼淼的热气,慢条斯理的品了一口,淡声说道“还不错,雨前云重,雨后天青,意境悠远,不落俗套,胸有沟壑志不平,还没丧志就有救。” 阿好不明所以的问了一句,“阿兄,你这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又是丧志又是沟壑的,你…”阿好说着说着就想到了,“你不会是在说敬川吧。” 兕寒白了她一眼,哼了一声,“还不算太蠢。” “你!…”阿好‘你’了半天也没个下文,谁让她现在受制于人呢,等回到兕国…,嘿嘿,咱们拭目以待,阿好不知道想到什么,也不计较和兕寒生气了,反正在兕寒眼里就是这小丫头自己就把自己给哄好了,估计是想到什么恶作剧可以捉弄他吧。 不过兕寒倒是不在乎,毕竟她的那点小把戏在自己面前就跟逗着玩一样,兕寒也不吝惜陪她玩笑。 兕寒也没应话,转而问了坐在对面的阿青一句,“沧溟怎么还未到?” 第147章 毒医圣手(一) 阿青现在一听‘沧溟’这两个字,就觉得气血逆流,这家伙实在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要不是他一直在将军那打掩护,就凭这家伙那不安分的劲头早就让将军给丢回去回炉重造了! 你说让他好好的当一个巫医就有这么难吗?! 唉~莫听莫问,提起来就是满眼的‘辛酸泪’,这天底下就没有好友像他这样,那么不安生,你为他收拾烂摊子的速度永远赶不上他创造麻烦的速度… 阿青一言难尽的看向兕寒,猛地就对上他深邃凌冽的眸子,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定了定心神,最后眼一闭心一横,默默在心里对沧溟说了一声‘自求多福吧’~ 刚要张嘴就听将军阴涔涔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去哪了?” 阿青木着一张脸,平静的说了一句“属下,不知道。” 兕寒“他最近都干什么了?” 阿青“属下,不,不知道。” 兕寒“他什么时候过来?” 阿青“呃,不…不知道啊~” 现在阿青在心里早就把沧溟骂了八百六十遍了,都是因为他自己这个无所不能的暗卫统领在将军面前都成了一问三不知的废物了!!! 要是有一天自己让将军生了厌一准都是因为他! 这时就听兕寒冷飕飕的声音传来,还伴着一道似有似无的低笑,“呵呵,一问三不知。” 一旁的几人闻言无不缩缩脖子,虽说他是在笑着,但是在他们听来却是无比阴森,试问当一个杀神朝你粲然一笑,你敢接不? 阿青几个都跟鹌鹑似的,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唯有阿好不知愁般的摇晃着脑袋,饶有兴致的啧啧称奇,“真没想到沧溟这个呆子除了草药,眼里还能看见其他的?” 小公主捏了块儿点心毫无形象的往嘴里一丢,只听她还不忘口齿不清说着“等一会儿他来了我一定要问问他遇见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了。” 兕寒闻言挑眉看向身边已经吃的不亦乐乎的小团子,真是个小笨蛋,连点心都能吃到脸上,虽然心里嫌弃着,但是这身体倒是诚实的很,连想都没想就已经伸手将小丫头挂在嘴边的点心渣子给擦干净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小丫头眉眼弯弯的笑颜,突然感觉自己疼爱娇宠的妹妹好像长大了。 长兄如父这句话真是一点都不假,更何况兕寒又比阿好大了整整一旬,此时的兕寒看阿好就有点‘吾家有女初长成’老父亲般的既视感。 虽然只是给他夹了一块鱼,但是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妹妹对他‘浓厚’而‘真挚’的爱! 这边的阿好可是不知道自家哥哥这么容易满足,一块鱼的意义都能得到升华? 不过得亏阿好不清楚兕寒心中所想,要是她知道肯定会不厚道的说上一句,阿兄,你想的太多了,我只是单纯的想看看你吃酸甜菜的样子。 “怎么样,好吃吗?”阿好见兕寒面色无常,甚至还有些隐秘的欢喜,秀气眉头微微皱了皱,心里不禁在想,怎么回事,阿兄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些酸酸甜甜的味道的? 兕寒耳边又传来小姑娘俏皮的声音,心头更是一暖,虽然自己不喜甜食但是他不想小姑娘的一片心意被辜负,于是十分违心的说出了后面会‘折磨’他许久的善意‘谎言’,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阿好夹的菜很好吃,阿兄很喜欢!”说着就摸摸阿好的小脸。 阿好见兕寒薄唇弯弯,虽然不明显但是可以看出他此刻心情不错,随即也欢快的笑道“阿兄喜欢就好,这的菜很好吃的,阿兄一定要多用些。” 兕寒轻笑着点头,“好。” 阿好又吃了一口菜,不经意看到对面三个拘谨的都不知道手该放哪的人,心里一阵无奈,这几个人哪都好就是太过惧怕阿兄了,阿好又偏头看看正在矜贵用膳的俊美男子,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完美无缺,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一种令人难以抵挡的魅力,这天底下就有一种人即便是吃饭都能吃出赏心悦目的画面。 阿好歪歪头,心里不解这样的阿兄有什么可怕的吗?!为什么他们都像老鼠见了猫一般呢? 第148章 毒医圣手(二) 此时阿好还是不明白什么叫做见众生如见尘埃,惟见你如日月。不过斗转星移当粉嫩的小团子长大的那天见过了激流险滩,人心善恶,直到物是人非,她方才明白来自兄长的那份关爱到底有多么深沉,多么不求回报。 “阿奴、阿蛮、雍幸你们三个也吃,别拘谨。”阿好说着还不忘看看兕寒的脸色,看他面色无异才放心。 兕寒哪能不清楚阿好的心思,于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坐的板板正正的三人,轻启薄唇“没听见小姐说的,今日不必拘谨,一起用膳吧。” 三人听到兕寒的话一直僵直的脊背瞬间得到一丝松懈,阿蛮大大咧咧重重的深呼了一口气,天知道和将军同桌用膳,比起以前在暗卫营执行任务都要紧张,就是做梦都没这么离谱的! “哎呀,你们吃呀,没看我阿兄都放话了吗,来来来,都拿筷子,吃!”终于在阿好催促下几人也逐渐放下了心里的紧张情绪。 阿好这边吃的热火朝天,可是站在飘香楼外边苦苦等人的阿青可就没那么开心了,尤其再闻着飘香楼香气扑鼻的饭菜香,他的心情就更不美妙了,试问只能闻不能吃天底下还有这么残忍的刑罚吗?! 都怨沧溟这专爱惹是生非的家伙,也不知道这是发什么疯,又不守着草药下崽了,改成整日找不见人影了!有时他都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中邪了,不然他这些日子怎么这么反常呢? 正当阿青满心焦急满腹抱怨时,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大步流星的朝飘香楼的方向赶来,只看那人虽然神色匆匆,但却步履沉稳,剑眉星目,即便此刻风尘仆仆,仍然未曾折损他温润如玉儒雅翩翩的形象。 就是这样一个人任谁见了还以为是位品行端方的读书人,可是只有熟知他的人才清楚他有多么危险,谈笑晏晏便可轻而易举取人性命,神魔一念,一念之间悬壶济世,一念之间血溅三尺,能让这样一个人引起兴趣,可不是什么好事。 正当阿青腹诽的时候,沧溟已经翩然走至跟前。脸上挂着一抹和煦的浅笑,再配上他一袭青衫广袖飘飘,更显得他像一位温文尔雅的端方君子。 “阿青,抱歉,劳你在此等我。在下多谢了。”语气轻缓客气,声音如同山泉淌过礁石,清灵悦耳,这般的陌上公子让人很难狠心苛责半分,但是对于阿青来讲,这样的困扰完全不存在。 因为阿青对他的所有不忍都在这家伙一次又一次的‘疯狂’举动下消耗殆尽了… 没错,在阿青眼中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端方君子,那些温润如玉、温文尔雅都是这家伙迷惑众人的假象,他骨子里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天生就有巨大破坏欲的恶魔,可是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这家伙一言不合就爱用他那些稀奇古怪的药草整蛊人,虽说不危及生命但是也足够让人难受好些时日了! 阿青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说了句,“说人话。” 沧溟挑眉一笑,也不气恼,于是一舒广袖又走近几步,“今日怎的火气这般大,用不用小弟帮忙?”语气依旧轻快,就连神色都未曾改变,但是阿青却莫名的觉得自己周边阴风习习,好像自己的手脚都有点僵硬,他极度怀疑这家伙又在自己不知不觉间用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于是阿青怒不可遏的瞪着他,好像生生就要把他盯出一窟窿来,愤怒的说道“你又给我下了什么药!把解药交出来!” 可是谁料沧溟闻言,却震惊的愣愣看着阿青,温雅白皙的俊俏面容上此刻尽是委屈,手足无措的想要试图解释什么,可是又似乎在惧怕阿青的暴力,啧啧,可以设想一下,一个温润的小书生在大街上遇见了仗势欺人的‘大块头’,这大块头横眉冷目手拿兵器,试图逼迫书生就范,小书生受尽委屈但仍坚决不从,这是一幅多么能触发别人怜悯之心的景象啊~ 阿青现在可管不了自己在别人心里是个什么形象,他现在只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又在不经意间中了这家伙的暗算!简直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沧溟一见他当了真,索性也不逗他了,无奈的撇了撇嘴,“至于吗,这么不禁逗,真是的。”说罢就要越过他向飘香楼里走。 谁料阿青更快一步,一晃神的功夫就又挡在了他的眼前,神情愤怒的说道“把解药拿出来!” 沧溟不耐的皱着眉,“解药?我都没给你下毒何来解药?快点走,将军还在上面等着呢。” 阿青闻言将信将疑的说道“你真没给我下药?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沧溟气极反笑,摊了摊手,“我浑身上下什么都没带,上哪给你下药去,真是莫名其妙。” “再说为了整蛊你这么一个傻大个还得浪费我一包药,怎么都是我亏得慌。” “你放心吧,我还没这么无聊。” 阿青冷哼一声,阴涔涔的说道“你无聊的还少吗?浪费在我身上的药还少吗?这么说你亏不亏心啊?” 让这傻大个当面揭了老底儿沧溟多少有点不自在,但是本着‘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沧溟淡定的轻咳一声,“那不是正赶上我在试药么,再说哪次我不都帮你给解了嘛,你瞧你现在还不是生龙活虎的。”沧溟这违心的话张口就来,也就是开始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说着说着越说越顺溜,就连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阿青现在已经不想再对这家伙说话了,主要是被他气的,他怎么就低估了这家伙厚颜无耻的程度呢!谁能想象到,一张人畜无害的面容下居然是如此‘歹毒’的存在,颠倒是非,牙尖嘴利,巧舌如簧,大奸大恶… 阿青此时已经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词才能形容眼前这个让他恨得牙根痒痒的人! 第149章 毒医圣手(三) 阿青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莫生气,莫生气’,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皱着眉头一脸不耐,就像谁欠他钱一样,没好气的说道“喂,我提前跟你说好,不管你这些日子在外面忙什么,都把心思给我收收,今天将军有正事办,你可不能掉链子,坏了将军的大事。” 沧溟不耐的点点头,敷衍的答应着“知道了,知道了,将军哪天叫我不是有大事,我还能连这点分寸都没有?” “啰里吧嗦的,傻大个你说你一个暗卫统领怎么跟个女人似的,一天到晚这不行那不行的,我看啊,你上辈子一定是个管家婆。” 阿青气的脸都快黑了,如果有办法他一定不会搭理这个家伙,他也看出来了这人就是气死人不偿命的主!他嘴上的恶毒功夫一点也不输给他的毒术,准确的说这家伙本身就有毒! 阿青觉得自己一定不能再和他说话了,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想要揍他! 阿青携卷一身凛冽的寒霜,决然转身抬步向飘香楼里走去,不再看他。 “喂喂,傻大个,你今天怎么了,吃错药了?”沧溟实在是不解,自己这又怎么招惹这大块头了。 沧溟一边追着阿青的脚步一边在他身后嘀咕着,“一准是在将军那受了气,转头就冲我撒,再说谁惹你你找谁去啊,欺负我这么一个文弱书生算什么本事,还上过战场上呢,这么小心眼,比针鼻儿还小…哎呦!你停下干什么!” 沧溟自说自话正在兴头上,谁料这大块头突然转身差点儿跟他撞上。 “傻大个,你想杀人啊!这么陡的楼梯,给我撞下去怎么办!” 阿青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沧溟,逆光而立的他,巨大的身躯遮住了大片的光线,金色的光影将他的身形勾勒的愈发威猛挺拔,成片的阴影将他深邃的五官笼罩上一层朦胧的暗色,使得他的气势又多了几分凌厉和神秘。 沧溟微微仰视着眼前高大如山的男子,不经意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一时间竟然哑然,这家伙怎么气势这么足,有一瞬间在他身上竟然能见到只有在将军身上才能流露出的肃杀之气,这难道就是有样学样吗? “说够了吗?”沧溟看不清阿青脸上的神色,但是却能清晰的感觉到阿青语气中的冷意,也能清楚的感觉到他此刻极度不快的心情。 沧溟皱皱眉头心中不解,阿青不同别人,他越是气愤往往却越是表现得极度平静,不过最令沧溟不解的是,两人以前虽然也一直吵架斗嘴但也没见过他同现在这般生气,他到底怎么了? “傻大个,你,你怎么了?”沧溟还从没见过这样的阿青,一时间巧舌如簧的他也有些语塞。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阵沉默,就当沧溟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只听从阴影中传出一声轻飘飘的声音,又好像是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无事,走吧。” 还未等沧溟捕捉到那丝怪异,前方的人已经又前走去,只余楼梯上的影子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沧溟心中莫名的感到一丝不适,但是稍纵即逝,来不及深究。 … 正当沧溟与阿青被一阵奇怪的氛围包裹时,阿好这边却是气氛融洽身心愉悦,主仆几人玉盘珍馐推杯换盏吃的好不欢快。 “阿兄,你再尝尝这道花开富贵,可好吃了,上次我们来,这道菜可是吃得一点都没剩下。”阿好夹了一筷子‘花开富贵’放到兕寒的餐盘中,眼睛亮闪闪的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就差将‘期待’两字写在脸上了。 兕寒朝阿好笑了笑,“好,阿兄尝尝。” 阿好看着兕寒慢条斯理的夹起一块儿肉放入口中,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捏在砖红色的餐筷上更衬得他指节白皙如玉,矜贵文雅的身姿一举一动都像从画卷中走出来一般。 至少在阿奴看来,她的将军就是这世间最美的风景,从没有和他相距的如此之近,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彼此的心跳声,阿奴警告着自己不要失态,只要能时常见到他便好,知他安好,她便安好。 可是只要是人就都会有妄念,就会不知足,一旦得到了繁星就渴望得到皓月的垂青。 其实阿奴很羡慕公主,羡慕她能这般毫无顾忌的与将军亲近,可以无忧无虑的在将军的羽翼下肆意盛放,而自己,却只能在黑暗的角落像个小偷一样去窥探不属于自己的那道光。 可是那又怎样,就算自己永远只能在漆黑的夜晚才能仰望心头的明月,但是至少明月曾经走进过她的心房,敲开了她的心门,那段唯美的邂逅只要她一人记得便就是永远。 “阿兄,好吃吗?” “好吃!”虽然话不多,但是兕寒对小公主的回应却没有半分敷衍,此刻一双凌厉的眸子柔和的如同一汪春水,只此看着都感觉的到他对小姑娘的宠溺。 得了肯定的阿好心情大好,眉眼弯弯,看了眼对面的阿奴,心下有了计较,“阿兄,那道玉琴乳香也很好吃。” “阿奴还不快给阿兄夹一块。” 阿奴自打吃饭就一直闷着头,不敢抬头,突然被阿好点到名,一时间还有点错愕,随后就是一阵隐秘的窃喜,“啊?哦!知道了小姐!”阿奴清楚这是公主在帮自己接近将军,果然一抬头就对上公主那鼓励的笑容,阿奴也回以感激的微笑。 阿好在心里默默念叨,‘阿奴啊阿奴,我能帮你的也就到这了,剩下的可就看你自己的了’。 阿奴强稳心神,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往常拿着宝剑都不抖一下的手,现在拿着轻飘飘的筷子却觉得如有千钧,也不知道颤抖的究竟是自己的手还是自己的心。 阿好清楚阿奴此刻的心情,也明白这般主动多少有些为难她,阿奴其实和兕寒有很多相似之处,低调内敛,防备心重,但是就凭着她那如冰山一样的阿兄,让他主动还不如相信太阳真能从西边升起来!难如登天啊! 第150章 ‘相看两厌\’ 阿奴假装淡定的从自己眼前的菜盘中夹了一筷子玉琴乳香,轻轻的将菜放入兕寒面前的餐盘中,声音清冷依旧,但是这里面却掺杂着一丝隐秘的忐忑不安,“将军慢用。”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阿蛮见她这般心里怒其不争,她以前怎么就不知道阿奴这般木讷呢?公主人家都把梯子递到她脚边了,她可倒好还不好意思上来了,这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更得多说点儿讨喜的话,才能引得心上人的关注,她呢,上来就一句话,‘将军慢用’,冰冰冷冷的。 还别说,这点跟将军还真是挺像的,俩人一个赛一个的冷若冰霜。 阿蛮在心里无奈的叹口气,百无聊赖的夹了一块儿鱼肉闷闷的嚼起来,化气愤为食欲。 别说是阿蛮了,就连沉默寡言的雍幸心中都产生了一丝触动,他太清楚阿奴对兕寒的心思,也清楚她隐藏在心底的那份爱慕有多深。 但是她太过胆小,畏首畏尾,既希望自己的真心能得到回应,却又怕打破了现状,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作泡沫。 就像旷野上的蒲公英经不起风吹草动,稍一碰触就会化为乌有。 其实他和她又何尝不是一样的人,他们都是懦夫,是难以直面现实的弱者,是经不起半分挫折的胆小鬼。 就像受到惊吓的仓鼠,一边觊觎着香甜的食物,又惧怕洞口外面的陷阱,就这样小心翼翼的蠕动着鼻尖,贪婪的呼吸着周遭诱人的香气,幻想着终有一日得到食物的满足。 就这样周而复始的活在为自己搭建的美好幻境之中不可自拔的沉沦。 兕寒看了一眼盘中的菜,抬眸看向阿奴,薄唇微抿,淡笑一声,熟络不足客气有余,“好,阿奴你们几个也别拘谨,平日里阿好劳你们照顾,都辛苦了。” 阿奴定了定心神才给自己打着气抬头望向那个照亮她一生的男人,此刻兕寒不同于平日的冷漠疏离,而是嘴角挂着一丝浅笑,明明知道他是为了公主才流露出这份稍纵即逝的温柔,但是即便这样也足够让她沉迷耽溺甚至不愿醒来。 阿奴有些手足无措的摆了摆手,突如其来的变数让她险些维持不住平日的清冷沉稳,“将,哦不,公子言重了,照顾小姐不辛苦的。” 阿蛮见此情景险些笑出声来,但是还好自己及时憋住了,要不然少不了挨一顿数落,还真是稀奇,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般有趣的阿奴。 要不是自己亲眼所见,简直难以想象这平日里冷的就像块儿冰一样的阿奴,居然还能流露这么少女羞赧的一面。啧啧,没准铁树还真能开花呢~ 其实惊讶的并不止阿蛮一人,就连兕寒见到阿奴这样心里也不免惊讶,但是长久以来戎马生涯见惯了刀光剑影早就练就了面沉如水喜怒不形一色了,他印象里的阿奴一直都是暗卫营的佼佼者,就连暗卫营的总教头都对这个弟子赞不绝口,凡是交给她的任务从无失手,计谋诡谲有勇有谋不输男儿,是一个可造之材。 记忆中的她有些模糊但是却又很清晰,他虽然记不清她在身边的点点滴滴,但是却能清楚的记得只要身边有她,自己的一切都会被安排的十分熨帖,她就像是一朵静默开放的山茶,不争不抢,永远都安安静静的点缀着以他为中心的世界里。 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他说不清,总之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她会永远站在自己的身后不会离去。 兕寒想到这,欲要再说些什么,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寒闻声看向门口,房门也应声被从外面推开了,一袭广袖长袍满面笑容的沧溟率先进来,紧跟着就是身后面若黑炭的阿青,这两人一天到晚能吵上八百个回合,是典型的欢喜冤家,众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就看两人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一准在楼下又吵起来了呗。 “嘿嘿,主子实在对不住,沧溟有些私事一时没脱开身,来晚了。”沧溟向来能说会道,又不怕丢脸嬉嬉笑笑就能让人消了气。 兕寒冷着脸似乎并不买账,凛然开口“私事?我竟不知道你在这王都还能有何私事。” 沧溟见兕寒态度不见软化,心里也是有些犯嘀咕,毕竟主子的脾气他们再清楚不过,小错不纠大错不饶,他不轻易发火,但是前提不可触犯他的底线,至于底线究竟如何,全赖他一念之间。 “主子…”沧溟嗫喏着。 “主子,阿青下去的时候正赶上沧溟过来,我们二人在楼下闲谈几句耽搁了些,还请您莫怪。” 阿青突然开口打断了沧溟的话,兕寒明白他这是在为沧溟辩解,怕自己怪罪沧溟。兕寒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们,淡漠说道“既然叙过旧了,还不过来一起用膳。” 沧溟一见兕寒如此,心下一喜,不过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傻大个居然会为自己说话,明明每次自己都把他气得怒发冲冠,就这样他还能不计前嫌替自己开脱,就从这点自己以后也要克制一下天性,争取再和他吵架时稍稍让着他一点,不再给他下药捉弄他了,但是也仅此而已! 自己可绝对不是被他这点小恩小惠给收买了,这是恩怨分明! 沧溟想着就笑着看向阿青,但是谁料人家阿青半分眼神都没分给他直接扭头就落座了,徒留沧溟一人尴尬的留在原地,原本清秀俊朗的面容上凝固着僵硬的微笑。 此时沧溟方才对阿青的那点感激瞬间化为泡影,他就知道这傻大个一如既往的讨厌!阴谋绝对是阴谋,他就知道这傻大个没有这么好心,你看,这前脚帮了他后脚就让他下不来台,在将军面前自己还不好发作,要是在外面早就给他安排几包好药招呼上了,哼! 于是尴尬的笑笑,不情不愿的坐在傻大个的身边,真是越讨厌谁就越避不开谁,这最后一个位置在哪不好非要挨着这家伙旁边,气都要气饱了! 第151章 祸水东引 “哎,这的菜的确与众不同,难怪能让师妹恋恋不忘。”沧溟自从落座就已经没功夫生气了,进了这飘香楼扑鼻的菜香就跟长了腿儿似的一个劲儿的往鼻子里面钻。 别看平日里跟个儒雅书生一般的沧溟其实却藏了一颗贪恋美食的心,这点倒是与他的小师妹如出一辙,不愧是一个师父带出来的师兄妹,就连爱好都如此脱跳。 阿好一边夹着菜,白了他一眼,“好吃还让我们等了这么久,你再晚来一会我们都快吃完了。” 阿好戏谑的瞧着他,“不过我到有点好奇,这王都究竟有什么东西竟能入了你沧溟的眼,总不会是好看的小姐姐吧,怎么样,大师兄不妨和师妹说说。” 沧溟闻言筷子一顿脸上那万年不变的笑容也有一瞬龟裂,但是很快就被沧溟的漫不经心给掩饰过去了,“小师妹真会开玩笑,你师兄我平日里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师兄知道,最近陪小师妹的时间少了,是师兄不好,这样,我最近得了一卷不错的医书,据说是神农氏尝遍百草后所着的传世经典,世间只此一卷还是孤本,当做赔礼赠与小师妹可好?” 阿好紧皱眉头,摸了摸下巴,一脸疑惑的审视着沧溟,好似要将他看穿,嘴里还念念有词的,“不对,不对…” 沧溟被她看的发毛,总有一种感觉什么事都瞒不过这丫头的眼一般,实在不怪他害怕她,就凭这丫头自从拜师以后的过往战绩,他直到今天还历历在目,委实恶劣至极,虽然他也不算什么好人,那得看衡量好坏的标准是什么,若是跟这丫头比起来,自己早就达到一个好人的水平了。 直到今天想起来那些心酸的过往依旧让他心痛的不堪回首…… 知我者为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不,不对什么,哪里不对。”沧溟现在只要一想到这丫头捉弄自己的过去,身上的汗毛瞬间就都竖了起来,连舌头都有些打结。正当此时就听阿好轻灵悦耳的声音传入耳来。 “大师兄~”小姑娘的声音就像是清甜的甘泉,让人甜到了心里。 阿好越是这样沧溟心里越是冷的发慌,心想,看吧看吧,小恶魔又要作妖了,自己都将心头至宝拱手相让了,小恶魔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师父啊!您快点管管小恶魔吧,您亲爱的大徒弟就快要撑不住了! 沧溟在心里咆哮,但是外表依旧镇定,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小师妹有何见教?” 阿好眨了眨大眼,笑的愈发甜美“没有见教难道就不能喊你一声大师兄吗~” 这话说的直接让沧溟彻底没法儿接了,他现在就觉得自己头脑发胀,眼前直冒金星,好像生病了一样。 沧溟张张嘴好一会都没说出来话,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难了,前有小师妹揪着不放,身边还坐着一个大冰块,一言不发的呼呼冒冷气,得,彻底被包围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师兄今年也已经十八岁了吧。” 聪明如他,饶是沧溟一时间也没明白阿好怎么说着说着就绕到这来了,只能僵硬的笑着点点头。 阿好若有所思的笑道“哦,那是该早做准备了。” 这没头没尾的话把在场的几人都说的一头雾水,唯有兕寒一脸无奈的瞥了眼小团子,但笑不语。 “师妹这是什么意思,准备什么?”沧溟现在眉头皱的都快夹死个苍蝇了,他实在是后悔啊,今日怎么就忘了时辰让这小恶魔抓到把柄了呢! 阿好挑挑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古之真理,师兄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再说师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你的,不仅不会怪罪,还会甚是欣慰。” “你这般遮掩未免对人家小姐姐太不负责了些,亏你还是大夫呢,怎么就连这讳疾忌医的道理都不懂。”阿好跟个小大人似的小嘴叭叭叭,三言两语就把沧溟的终身大事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嘎嘣’一声,阿青手里的筷子应声而断。 沧溟愣愣扭头看向身旁的傻大个,只见他那看不出喜怒的脸上凝聚着如墨汁一般的黑。 再看看他手中被外力拦腰截断的筷子,沧溟吞了吞口水,莫名的感觉傻大个掰断的不是筷子而是他的脖子! 沧溟颤颤巍巍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实在是太吓人了,他平日里可没少欺负傻大个,也没见他这么生气,这傻大个今天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看来以后自己还是离他远点吧,免得这家伙那天一个情绪失控自己遭了无妄之灾,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自己还是懂的! “呵呵,小师妹你可真,真有意思,哪里有什么小姐姐,我…” ‘嘎嘣’一声只见阿青手中的断筷应声就又断了两节,真是已经断的不能再断了~ 阿青这番操作直接让沧溟吓到噤了声,旁边一直看戏吃饭的阿蛮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就齐刷刷的朝她扫射过来,只能讪笑了一声“我说突然间想到一个十分,十分好笑的笑话,你们信吗?” 这是瞌睡递枕头,来的正好!沧溟赶紧接话,“信信信,怎么不信,阿蛮不妨说出来让大家轻松轻松。” 莫名背锅的阿蛮欲哭无泪,心里顿时万马奔腾扬尘而过,早就问候沧溟的祖上八代了,奸诈小人!无耻之徒!难怪公主平日总爱捉弄他,活该! 臭叛徒!他倒会祸水东引这招,几句话就把自己给坑进坑了,最不地道的就是他踩着别人出了坑,还把别人丢在坑里,临走还不忘盖上盖,这天底下还有这么阴险狡诈的人吗?! 忽然一声空灵的琴声从楼下传来,阿蛮闻声耳朵都立起来了,喜上眉梢,“公子小姐,应该是敬川先生登台了,咱们还是先听琴吧。” 这招声东击西果然好使,大家的注意力果然都被琴声给吸引走了。 第152章 将军令 铮鸣起,战马嘶鸣,刀剑出鞘, 乌云蔽日,黄沙尽现; 商音变,杀声起… 兕寒微微阖眸,仿若听的出神,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耳边这曲将军令对他的冲击有多大,琴声争鸣就像重回战场,黄沙漫天,残阳如血,奔腾的战马席卷着滚滚的沙尘,就像能毁天灭地的黄龙,将战场上的一切尽都湮没在无尽的黑暗中。 从前只听大祭司说过闻曲识人,今日方才明白此言不假,兕寒轻抬眼眸,望向楼下圆台上的白衣男子,明明登台献艺实属有辱斯文之举,但是此人神色清冷仿若置身仙山雅境,眼神中有不甘,有挣扎,有悲悯,唯独没有谄媚讨好之色。 身处闹市却有济世之心,泥泞之中仍不染尘埃,不愧是云初高徒。 兕寒他们的香阁是所有房间中位置最好的一间,所以无需站起来在座位上便可以清晰地将圆台上的景色尽收眼底。 兕寒冷眼看向台上敬川收敛琴弦当心一划,一曲终了。抽刀断忧,果断决绝,默默颔首,心下已有了计较。 不多时楼下掌声雷动,叫好声此起彼伏,兕寒端起杯盏一饮而尽,烈酒入喉甚是痛快,炙热的灼烧压制住了他原本百感交集的复杂心绪。 忽然间觉出自己的衣袖被身侧人轻轻拽动,兕寒侧头一看便对上小公主担忧的眼神,兕寒心头一软,方才萦绕久久不曾挥散的烦躁和伤感如同退潮的江水,惟剩浅滩。 兕寒薄唇微抿,沉闷的脸上挂上了一抹浅笑,伸手揉了揉她披散肩上的长发,安抚道“阿兄没事,就是想起一些事情。” 阿好知道阿兄是不想让自己担心,虽然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将军令,本就是一代枭雄血染沙场的悲剧,即便有拔山扞海之力却终究逃不过鸟尽弓藏的结局,将军名扬沙场,殇于人心。 即便是悲戚之曲但是敬川的琴音却带着浓烈的不甘与悲愤,有一瞬间透过琴音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横刀立马向死而生的将军,手持银枪踏着尸身血海迎着猩红的残阳,坦然迎接属于他的归宿。 也许在生死一瞬的时候,他或许会留恋自己一生征战的沙场,或许会不舍自己誓死扞卫的山河万里,有那再也回不去的过去,还有那段抹不去的峥嵘岁月。 “好曲子,没想到市井之中竟有琴艺如此高超的乐师,听得我这手都痒了。”沧溟平生除了医术还精通古琴,也可说这沧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琴痴,就连阿好的琴技都是沧溟教导的,他手中的鸣凤琴更是百年难遇的好琴。所以这些人中除了兕寒阿好,就数这沧溟最有资格品鉴一二了。 “怎么,也想下去找人斗斗琴?”兕寒若有所思的看向沧溟说道。 沧溟看向台上的敬川,微微颔首,正色道“闻此人琴音有激涛拍岸雷霆万钧之力,恐怕其志不小啊!” “公子,沧溟敢断定此人绝非池中之物,若是能招致麾下,于我们来说可谓是如虎添翼!” 兕寒闻言眸光一闪,朗声笑道“我还认为你学医都学傻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不上战场,直觉依旧敏锐。” 沧溟举起杯盏向兕寒遥遥一敬,“溟多谢公子谬赞,属下先干为敬。公子请!”说罢便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兕寒也举杯一敬,“干!” “其实我今日叫你来便是为了此事,想必你已经猜出大概了吧。” 沧溟但笑不语示意兕寒自己已经明了,“公子,沧溟定助您达成所愿。” “好,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说罢兕寒又看向台上的敬川,“阿青,去将伙计叫来,就说我有事吩咐。” 阿青闻言应声道“诺!”说罢就起身离去。 阿好看着兕寒眼中那神色莫名中透着一种势在必得的自信,心道本来以为阿兄答应自己帮敬川女儿治病是因为于心不忍,现在听他的意思原来是动了招贤之心啊,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明珠暗投,如此大才若是埋没乡野才是真的暴殄天物。 以如今的情形,有沧溟这个大师兄在,看来自己带的药恐怕是用不上喽~ 阿好抿了口茶,喜滋滋的继续踏实干饭,这就叫身无压力轻飘飘,所有的事都有人做了,自己也可以功成身退安心的享受美食了。 雍幸看着公主脸上的表情一会儿一变,看到她瞄着远处的那条鱼想吃又够不着的样子,心生无奈,不管什么时候都挡不住美食对公主的诱惑。 “小姐,这鱼做的甚是鲜美,您尝尝。”阿好正犯愁够不着那道石板鱼桥,虽说是在外面,可毕竟自己是公主总不能太失礼了,没想到心想事成,雍幸真是好样的!不枉自己对他这么好。 阿好心有所动,回以粲然一笑“好,雍幸你也多吃些,咱们在外面不用拘谨那些虚礼。” “好,雍幸多谢小姐,您有什么想吃的雍幸帮您布菜。” “好啊,好啊~” 沧溟看着阿好与雍幸这一来一往的互动,又看了一眼兕寒眼神冷漠薄唇微抿,还有那似有似无的不虞,沧溟眉峰一挑,脸上带上了抹戏谑之色,端起杯盏浅酌一口掩去了唇间的笑意。 ‘当当当’ 不多时阿青就带着桂子走了进来,阿青面向兕寒拱手行礼“公子,店小二叫来了。” 桂子冷不丁的面对兕寒这样气势这般强劲的人心里到底有些紧张,但是强压着自己心里的恐惧,勉强着自己扯出一道微笑,欠着身向前快走几步“公子,您有何吩咐?” 兕寒看向桂子,淡漠说道“叫你来是有件事要吩咐你做,去帮我请一个人。” 桂子自打在兕寒身前站定小腿就一个劲儿转筋,听他说完倒是松了口气,他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要他去请个人,桂子这会儿心下一松,满脸笑容的应和着“没问题,公子您就说吧,您想让小的去请谁?小的保准给您叫来,您就说吧。” 第153章 将军不当死(一) 兕寒薄唇轻启,淡漠开口,“敬川” 桂子闻言猛地一抬头,便对上兕寒那双冷漠犀利的双瞳,方才退下的恐惧犹如潮水一般涌上心间,尽管极力的控制着自己心中的畏惧,但是微颤的声音却让这掩饰显得欲盖弥彰。 桂子强扯着嘴角干巴巴的笑了笑,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公子,可是招待的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阿好见桂子被兕寒吓得脸都煞白的,心里也是一阵愧疚,自己阿兄到底是久经沙场的人,尸山血海走出来的人身上的杀戮之气普通人又怎么经受得住,于是笑着连忙打圆场“小二哥,你别紧张,我阿兄也喜好风雅之人,但是生性冷漠你不要见怪,兄长听我说这敬川先生颇善琴艺于是今日就想着亲眼见见这位先生,若是能和他亲自讨教一番就更好了,所以特地烦请小二哥给传个话,让我们见上一见。” 桂子一听阿好这样一说心里的担忧也少了几分,看看阿好又看看兕寒的脸色,看他如阿好所言除了冷漠些倒不像有什么恶意,心里顿时就放心了些,笑着说道“小姐瞧您说的,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只是敬川先生还从未单独见过食客。”桂子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 兕寒见此也收敛了原本身上的凌冽之气,轻笑道“小伙计,在下也是爱琴之人,今日得听敬川先生琴声,犹如他乡遇故知,所以不论如何也烦请先生来此一叙。” “阿青!”兕寒给阿青递了一个眼神,只见阿青从怀中又掏出一个荷包递到桂子面前,往他手里这么一塞。 桂子也是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的荷包,微微一掂就知道这荷包分量不轻,面上不显但是心下一惊,心道,自己这踩了什么狗屎运啊!这么一会的功夫得的赏钱自己半年都挣不来。 但是桂子还是心有疑虑,捧着这袋钱跟捧烫手的山芋一样无措,“公子,太让您破费了,再说您之前就已经给过赏钱了,小的,小的…” “哈哈哈~天底下还有嫌钱扎手的,你这小伙计倒是个有意思的。” 桂子闻声看向座位上一袭青衫的沧溟,心道这位公子倒是面善,温文尔雅一股文人的儒雅之气这点还是挺像敬川先生的,只不过这位年轻公子文雅中还透着一种不羁洒脱的风流姿态。 沧溟本就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极具欺骗性,尤其再笑起来那更是浑身都透着沐浴在阳光下的温暖,任谁看了都会产生一种舒心的亲切感。 至少桂子就是这么想的,这公子斯斯文文的应当不是坏人,这么一想心里也就不紧张了,接着听到沧溟又说道“小伙计,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也没有恶意,我们公子只是想和这位敬川先生交个朋友,顺带再砌磋一下琴技。” “你可不知道,敬川先生的琴音甚是精妙,我们可是听的如痴如醉。” “不过在琴谱上在下还有些不解之处希望能和先生当面讨教一番。” 沧溟见桂子神色稍缓但仍有抗拒之色,随即眼神一转,又接着说道“这样吧,小伙计我们也不为难你,你替我和敬川先生传句话可好?” 桂子闻言立马应道“公子,您说您说,小的一定给您带到。” 沧溟粲然一笑,“你告诉敬川先生,将军不当死。” 桂子皱着眉头不明所以,“公子,就这一句话?” 沧溟点了点头,“就这一句话,小伙计这个要求应当不难吧。你将这句话带给敬川先生,见与不见全在于先生,绝不让你为难如何?” 桂子一听此言如释重负,赶忙笑着说道“没问题,公子,小的一定将话带到,几位放心。”桂子转而为难的看向手中烫手的钱袋子,“可是这,这…传一句话也用不着几位如此破费啊。” 一直默不作声的兕寒开口道“给你便收着吧。” 兕寒虽然仅此一句口气却是不容拒绝,桂子一见如此也不想恼了贵人的心情,再推辞下去就有点不识好歹了,于是心思一转,喜笑颜开千恩万谢的冲兕寒说道“那小的就多谢公子了,你放心小的定会将话带给先生。” “那小的,就先下去了。”桂子试探着说道。 兕寒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等到桂子走后,沧溟刚想端起酒杯喝上一口,就对上兕寒似笑非笑探究般的眼神,看的沧溟心里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两声说道“公子,您怎么这么看我,属下这脸上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吧。”说着还不忘摸摸自己的脸。 哪知兕寒若有所思的说道“我突然发现你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讨喜,至少今天叫上你一起来也许是正确的。” 沧溟笑着抿了一口酒,不以为意的说道“公子既然知道我性子不讨喜还能叫我来,证明什么?” 兕寒挑眉看向他问道“证明何事?” 沧溟将一只胳膊搭在桌案上,微微欠身,嘴角带着几分狡黠,“证明属下可以帮将军达成所愿。” “哈哈哈~你倒是自信。倒是比三年前脸皮更厚了些。”兕寒朗声笑道。 “不过,你所说倒也不假,我心所想,你应该明了,一会该如何做应当不用我多做赘述了吧。” 沧溟笑着摇摇头,“公子,您倒是高看我,不过属下定会鼎力相助,希望将军达成所愿。” “沧溟,在此敬您一杯。” 兕寒端起面前的杯盏,与沧溟遥遥对举,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阿好不明所以的困惑说道“你们在那打什么哑谜啊,达成所愿?阿兄你有什么愿望吗?” 兕寒看着眼前的小团子仰着软糯的小脸,眨着水灵灵的大眼,鸦羽般的眼睫就像振翅欲飞的蝴蝶扑扇着翅膀留恋花丛不愿离去。 心有所动,兕寒爱怜的摸摸她的小脸,“你个鬼精灵,怎么现在还没猜出来吗?” 小团子可能方才吃的太尽兴了,就连脸上染了油花自己都未曾察觉,兕寒想都没想直接用手就给小丫头擦干净了。 一旁的沧溟心里一阵腹诽,别看兕寒行伍出身,但是熟知他的人就会知道,其实这人对洁净要求很高,往常行军打仗条件不允许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他尚且还要找有溪水处清理一番,被人碰了一下他都会觉得膈应,真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宠爱妹妹竟到这个地步,真是不可思议啊~ 第154章 将军不当死(二) 一旁的阿好倒是不知沧溟心中所想,只是心中疑惑兕寒和沧溟之间的对话,听的她一头雾水,但是她好像可以确定阿兄此行目的并不单纯,至少和她想的不一样。 “阿兄你不会别有所图吧?”阿好秀眉微蹙,要是到现在都不明白兕寒今日的古怪之处在哪,她也就白当他妹妹了。 兕寒笑着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动作轻柔的就像一片柔软的羽毛一样落在她的心湖中,痒痒的但又十分熨帖。 “小皮猴,原来在你眼里阿兄就是这么个形象吗?还别有所图,就不许我仗义助人吗?” 阿好嬉皮笑脸的拽过兕寒的衣袖,讨好的笑道“当然可以了啦,我哥哥可是这世上的大英雄,英雄可不就是救人于水火吗,所以阿兄肯定会出手相助的吧。” 兕寒瞧着她娇俏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无奈的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耐心的说道“阿好一会什么都不用管,一切都有阿兄,你只要踏踏实实吃你的东西就好了,记住了吗?” 阿好看的出兕寒神色之中的郑重,对上他柔和的目光,阿好点了点头,“阿兄放心,阿好心里有分寸。” 兕寒笑着又给阿好摘了一块鱼肉放到阿好的盘中,“吃吧。” 正当阿好这边吃的欢快,可是桂子那边却不怎么欢快,不过倒是挺热闹。 桂子刚一下楼就被胖掌柜给叫住了,“桂子,你小子在楼上磨叽什么呢!是不是又偷懒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桂子一跳,他从香阁出来心里就在盘算这事究竟该怎么办才能两边都不得罪,毕竟这一年多以来敬川先生在他心里早已成为他们飘香楼的一员了,要是不顾他的意愿强迫他去做不喜之事他宁愿不要这些赏钱。 还没等桂子想明白了,就听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怒吼,桂子浑身一个激灵,心想自己就算不被日子累死早晚也得被掌柜的给吓死。 桂子几步小跑赶紧来到胖掌柜身边,“掌柜的,小的来了!小的正有事儿找您商量呢。” “你说你一天到晚老找不着人,一会儿这有事儿,一会儿那有事儿,说你什么你都有理,依老子看你以后就叫常有理儿得了!”胖掌柜肥嘟嘟的胖脸气的上下抖动,就连那圆鼓鼓的肚子这会儿也变得更圆了,整个人往大堂一站倒是更像个占山为王的山大王。 “掌柜的,小的跟您说正经事呢。”桂子说着就将掌柜的拉到一旁避开人。 “你小子少在这装神弄鬼的,还拉拉扯扯的。”胖掌柜虽说嘴里嫌弃着,到底还是顺着桂子走到一旁。 桂子从怀里掏出方才兕寒给他的钱袋,同着胖掌柜打开了袋子露出了里面的刀币。 胖掌柜一看里面的钱紧皱眉头,又看看桂子,“你小子哪来的这么多钱!给我从实招来!是不是从客人那顺来的!” “老子平日里不克扣你们吃穿,就是想让你们都走正道,你小子要是敢不学好老子一定家法伺候!老子……唔” 桂子一把就捂住了胖掌柜的嘴,慌张的左看看右看看,仗着如今是正午楼里正是上座的时候周围吵闹得很,桂子见周边没有人注意他们,才松了一口气,“掌柜的,您先别急,这事不是您想的那样。”说着就放下捂在胖掌柜嘴上的手。 胖掌柜这会儿倒没那么激动了,气哼哼的瞪了桂子一眼,“你最好能跟我解释清楚,不然…哼哼,你可是知道家规的。” 桂子现在也是头脑发胀,他就想不明白了,掌柜的怎么老把自己往偏处想,难道自己就这么像会学坏的人吗?! 桂子“掌柜的,瞧您说的,小的是那种人吗,这钱的确是客人的。” 胖掌柜“你!…” 桂子一见他又要着急赶紧拦下,“但这是客人给的赏钱!” 胖掌柜难以置信的看着桂子,“赏钱?那个冤大头让你给碰见了,怎么着这馅饼长眼了,天上掉馅儿饼专砸你头上?” 此时楼上的‘冤大头’心有所感眉头一挑,心想这伙计怎么半天还没回来,想来要和这敬川见上一面应当不易,低头又看了一眼吃的不亦乐乎的小团子,还是阿好活得肆意,想吃就吃想笑就笑,永远都将人生过得如此鲜活。 “你是说他们想见敬川一面?”胖掌柜一手抱胸一手捋着胡子,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个苍蝇。 “没错,楼上那几位客人看着可不像是一般人,尤其是那小姑娘的兄长,他们都称他为公子,这个人可是不同凡响。” 掌柜的闻言,眼神一凝,“如何不同凡响?” 桂子一时间也找不出能够形容兕寒的词儿,懊恼的挠了挠了头,“这怎么说呢,就是比起那些世家子弟还要有气势,您是不知道,那公子就单单这么一瞥我这浑身都打哆嗦。” 桂子左右又看看,凑近胖掌柜小声说道“依小的看此人不一般,不是咱们得罪得起的。” 掌柜的自嘲一笑,“不是咱们得罪起的?我告诉你,咱们就是平头百姓,咱们谁都得不起!” “你到王都的大街上随便转悠一圈都能碰上几个权贵,在这王都里咱们就是还没蚂蚁能扑腾的小人物,人家伸根儿手指头都能把咱捏死。” 桂子见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掌柜的,要不我把钱还回去,就说敬川先生身体突然有些不适,咱把他们给打发走?” 桂子话音刚落谁料就遭了胖掌柜一记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你小子蠢啊!这么蹩脚的借口连我都不信,你以为谁都你师娘一样听一出是一出啊!说话都不过脑子。” 桂子心里烦的很,“这不行那不行,那还不如把这事告诉敬川先生,让先生自己决定得了。” 胖掌柜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双手背在背后来回踱步,片刻后又问道“他们除了要见敬川,就没再说些什么?” 桂子挠了挠头,嘟囔着“还说什么了?” 忽的一拍脑门,“想起来了,他们中的一人让小的给敬川先生带句话。” “什么话?” “将军不当死——” “……” 第155章 恩义两全 今日的三支曲子刚弹完,才下了汉白玉铺砌的圆台,就见在不远处探头探脑推推搡搡的义兄和桂子,敬川怀里抱着古琴饶有趣味的看着龟速向自己走来的两人,也不知道义兄和桂子这又是闹的哪般。 这边胖掌柜和桂子俩人也是闹心,谁都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开口。 “一会你去说。”胖掌柜推推身侧的桂子,不耐烦地说道。 “掌柜的,您怎么又变卦了,不都说了吗,您先说我在一边帮衬着您,您这…”桂子又将胖掌柜往前推了推。 胖掌柜伸手拍了一下桂子的后脑勺,压着嗓子怒斥着“少废话,你找的麻烦现在又让老子给你背锅!” 桂子不服气的小声嘟囔,“那些赏钱我也没吃独食啊,不是还分你一半了吗…” “哎呦!”桂子光顾着低着头腹诽,也没想到胖掌柜会突然停下,一时不察就撞上了他‘宽厚伟岸’的后背,猛地一抬头就对上他冒着火星子的眼睛。 桂子一时哑然,一种危险的气息,阴涔涔的冷风直往自己脖子里灌,瞬间从头冷到尾。 “嘿嘿,掌柜的,小的不是那个意思,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计较,别计较啊…”桂子抑制着自己心底的恐惧,干巴巴的赔笑,一双豆大的小眼不安的来回乱转。 桂子一把拽过胖掌柜的胳膊,讨好的笑道“掌柜的,您就别在这些小事上计较了。” “您不是总教导我们吗,要有大局意识,凡事要以大局为重!” 胖掌柜张了张嘴,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可见有多生气,最后气极反笑,“你小子这是翅膀硬了,学会拿老子的话堵老子的嘴了!” 桂子瞄着胖掌柜铁青的脸色,心里也是一个劲儿的无奈,他还生气呢,这好不容易到手的赏钱还没捂热乎就少了一半!那可是足够他没日没夜干上三个月的银钱! 赶上这么个‘无良’老板,他怎么这么命苦啊! “我告诉你,你要是找打你就早…”桂子一边听着胖掌柜的叨叨,不经意抬眼一看,就瞧见已经走到他们身前的敬川正好暇以整的看着他们,桂子赶紧推了一下胖掌柜的胳膊。 可是无奈胖掌柜背对着敬川还不知道桂子的意思,以为这臭小子又跟自己打马虎眼,随后又给了桂子一记‘醍醐灌顶’,紧接着就是威力无边的‘狮子吼’,“你个臭小子,是不是皮痒痒了!怎么老子现在连说都说不得你了!还没说你两句就不耐烦了!” 桂子“不是…” 胖掌柜“不是什么!你现在还学会顶嘴了!” 桂子现在心中那是万马奔腾席卷而过,无语凝噎,他多想换一个掌柜,现在他终于明白‘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了! 生活不易,还得继续… 桂子生怕胖掌柜语出惊人说出什么不当的话,赶紧朝掌柜身后的敬川先生笑着说道“先生,这是下台了。” 胖掌柜猛地一回头,就见自己身后赫然站着身长玉立的敬川,原本阴云蔽日的胖脸上顿时雨过天晴春暖花开,就跟见了美人似的,笑的那个和蔼可亲啊~ 桂子见胖掌柜这一脸不值钱的笑容,嘴角一个劲儿的抽抽,心里不禁嘀咕,哼,平日里就是见到老板娘都没见您这么高兴过,唉~谁说女人的天敌只有女人呢~ “老弟啊,这是刚弹完?”胖掌柜胖嘟嘟的圆脸笑的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看起来甚是滑稽。 敬川抱着怀中的古琴意味不明的笑道“义兄这是又和桂子吵架了?别怪小弟多嘴,您岁数也不小了,平时别和孩子们计较。” 胖掌柜心里一阵悲催,这叫什么事儿啊!他素日里积攒的好形象啊!全都被那个臭小子给毁了!!! 即便心里咆哮但是脸上的笑容依旧,“老弟说的对,大哥知道了。” “哎,对了,你这刚下台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休息。” 敬川有些无奈的笑道“义兄你我兄弟还有什么不能直言的。” 一下子胖掌柜的笑容彻底凝固在脸上,尴尬的轻咳两声“你怎么知道我有话对你说?” 敬川朗声笑道“义兄胸中有一副侠义心肠,不是首鼠两端之人,也正因如此敬川才从心底由衷敬佩兄长高义。” “兄长是君子而非小人,自然心里藏不住事。” 敬川有些随意的又向前走了几步,快到胖掌柜跟前方才停下,神色和缓的说道“所以有什么事,义兄都不必瞒我。” 敬川转而轻松一笑,又接着说道“义兄不是说过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难道义兄只是随口说说,其实心里并未将敬川当做兄弟?” 敬川说着轻垂眼眸嘴角挂着一丝落寞的笑,宽大的衣袖随着动作微微摆动,整个人也显得更加单薄。 胖掌柜最是见不得敬川这般落寞的样子,未遇见敬川以前他最看不上那些文文弱弱的读书人身上的那股矫情劲儿,可是不知怎么的,他就是见不得敬川身上的落寞,总觉得他的人生应当像正午的阳光一样耀眼,不应当存有一丝阴霾,也许这就是自己与他的缘分吧,不然也不会事事都替他设身处地的考虑。 胖掌柜心里无奈,自己也是魔怔了,不然怎么就连自己平生最喜欢的钱都嫌扎手呢! 胖掌柜舒了口气,“老弟,大哥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敬川微微颔首,轻声笑道“义兄请讲,只要敬川可以做到,弟义不容辞。” 胖掌柜见敬川神色郑重脸上的感激之情不似作伪,心头一暖,这世上豪杰每多刍狗辈,无情多是读书人,能遇见敬川这样的兄弟是自己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所以才更不能见利忘义,为了钱财去算计他,去逼迫他去做他不想去做的事。 敬川他不欠自己什么,当初的一饭之恩他早就还清了,没有他飘香楼早就开不下去了,而今这份兄弟之情就是自己最珍视的,不然人生在世自己岂不是白活一场。 第156章 棋逢对手(一) 二楼香阁 “啧啧,这飘香楼的确是个好去处,仙乐美食样样俱全,不愧是王都,弄得我都有点舍不得走了。”沧溟又喝了一杯美酒,神情满足感慨的说道,说到最后还有一丝浅浅的叹息。 可是兕寒听他这样说倒是有些嗤之以鼻,犀利的眸光微微闪动,其他人听不出他的异常可不代表他兕寒听不出来,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这才来几日,怎么就舍不得了?” 沧溟一抬眼就对上兕寒仿佛能窥探一切的目光,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不自在,眼神躲闪了一下,转而又恢复了从容的神色,调笑道“放着玉盘珍馐,谁吃清粥小菜啊。” 兕寒眉峰一挑,冷哼一声,“那把你留这怎么样?” 沧溟见兕寒并不是真的生气,于是也俯首做小连连告饶,嘻笑道“啧啧,属下这跟您开玩笑呢,您这怎么还当真了,不过,属下倒是真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让您屈尊降贵亲自上阵来请。” 兕寒瞧他一脸戏谑的笑容也不恼,端起杯盏云淡风轻的晃悠着里面澄澈幽香的佳酿,幽幽说了句,“急什么,等会见了不就知道了。” “哦?那看来公子似乎已经胸有成竹了,不过您又如何断定今日他一定会来呢?”沧溟语气轻松眼神真挚,仿佛只是单纯的疑惑,即便嘴里自称属下但是半分惧色都不曾有,反而更像是好友之间的调侃。 兕寒最见不得沧溟这扮猪吃象的模样,明明是只吃人不如骨头的恶狼,偏偏总爱伪装成人畜无害的兔子,“你不是心里早就有了计较,怎的还要明知故问。” 兕寒想到沧溟让桂子带给敬川的那句话,眼神中闪过一阵戏谑的笑意,“早就猜透了我的心思,现在还要深藏功与名,不得不说你很是高尚啊,不愧是毒医圣手。” 沧溟耳畔回荡着兕寒低沉的浅笑声,听得他一阵心惊,就连眼皮都突突直跳,多年来的直觉告诉他兕寒底下的话一准是陷阱,别看他兕寒平日里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他睚眦必报的性子与自己相比不逞多让。果然紧接着就听兕寒清冷的声音缓缓传来。 “看来以后本公子就不和你客气了,等回去你就到铺子里去帮忙吧。” ‘啪嗒’一声,几人纷纷看向沧溟,原来是他手中的筷子掉到了桌上,这时也不知道是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沧溟闻声看向阿蛮,狠狠的剜了她一眼,一个蠢丫头现在也懂得趁火打劫了! 可是阿蛮才不惯他那臭毛病呢!让他总说自己蠢丫头!就欠将军整治你,该!黑心狼! 阿蛮也跟个小狮子一样回怼过去,一时间两人眼神交锋火光四溢,大有剑拔弩张之势,可就在此时一阵敲门声使两人的战斗被迫终止,两人末了又互瞪一眼,又异口同声的哼了一下才转过头去,结束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兕寒默不作声的端起杯盏,朗声说了句,“请进。” 兕寒的声音虽说依旧清冷,但是阿好却听出此刻阿兄语气的郑重。 ‘嘎吱’房门从外面被轻轻推开,几人闻声看向房门处,只见一个身长玉立的白衣男子逆着光站在门口,随着男子逐渐靠近,几人才窥见这人的相貌。 不得不说,这敬川的相貌确实不凡,眉清目秀,目光深邃但却没有半分侵略感,而且令人十分舒适,就像春风拂面极具包容性,墨发如瀑只用一只简单的木簪束起,行动之间宽大的衣摆轻轻晃动,一袭白衣更衬得此人仙人之姿,不染凡尘。 至少在兕寒眼中此人但从表面看来就像是一个不问世事的隐士,对凡尘之中的俗物皆不感兴趣,兕寒心里冷笑一下,就不知道这位敬川先生是否真的表里如一呢? “在下敬川,听闻几位客人想要与在下探讨琴艺,敬川不才如有不妥之处还望见谅。” 沧溟闻言眉峰一挑,心道这天底下还有比自己能装的人,虽然嘴里说的谦卑但是他那如松柏一般挺直的脊梁可是没有半分弯曲。 但是脸上那真挚的谦卑之色又让人说不出去话来。唉~这王都还真是藏龙卧虎,看来自己还需精进,不然早晚得让人给比下去。没想到此次随将军同行还真是收获颇丰。 就当兕寒几人在看敬川的时候,站在他们几步之遥的敬川同样也在打量在座几人,准确的说从房门打开的那一刻几人的样貌就已经尽在敬川眼中了,他虽然面上宠辱不惊但是心底到底是难以平静。 世家权贵敬川不是没和他们打过交道,但是这几人显然不是普通的富家子弟,也不同于世家权贵的公子小姐,但看为首白衣锦袍的少年,通身矜贵之气浑然天成,一双狼目深邃犀利,身上还有一丝难以隐藏的杀伐之气,尽管被男子掩饰的很好,但是当敬川推门而进的刹那间那眼神中一闪而逝的戒备之色却被敬川敏锐的捕捉到了。 毕竟是云初高徒,要是没有练就一双风尘飓眼岂不是辱没师门。 “先生不必客气,来请坐。”兕寒轻笑说道,“阿青,为先生看座。”兕寒指了指自己身侧的位置。 待到敬川坐好,敬川看向身旁的兕寒,轻声说道“听说公子喜好古琴?” 兕寒闻言眼眸中闪着笑意,“自古以来,琴者,大乐也,爱琴之人多为君子,先生琴声浑厚澄澈交相呼应,低如谷涧洞深,扬如龙腾万里,大起大落,令闻者如大梦三生,甚是畅快!” “我等皆是爱琴之人,听先生弹琴如遇知音,所以择日不如撞日,唐突之处还望先生见谅。”兕寒微微颔首,神色郑重。 敬川眼神微动,随之轻笑一声,“公子太客气了,在下不过区区琴师,在这酒楼中弹琴不过是给食客们图个消遣罢了,称不得大雅,您过誉了。” 兕寒听的出敬川的推脱之意,但是他并不在乎,也不会迁怒于他,毕竟天下大才皆是千里马,驯服家畜容易但是想要收服宝马,那就不能失了耐心。 第157章 棋逢对手(二) 不卑不亢,宠辱不惊,的确是个人物,沧溟一双精明的桃花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潋滟异常,阿好扑闪着大眼在兕寒和敬川之间来回打量,除了眼睁睁的看着两人明枪暗箭的来回交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本想着继续专注美食,这么一晃眼就见沧溟一脸‘猥琐’的看着自家阿兄和敬川,准确的说自从敬川进门这沧溟的眼神就没离开。 啧啧,那眼神就跟一只好斗的猛兽棋逢对手的感觉,阿好无奈的撇撇嘴,心里倒是为这位敬川先生的以后鞠了一把泪。 在他们兕国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宁可招惹小人不能招惹毒医,能够入了这位腹黑毒医的眼也不知道是该说他幸运还是该说他不幸。 阿好摇摇头也不去再管他们了,反正自己就是一个还没人家腰高的小不点,大人的世界自己还是敬而远之吧,实在是太复杂了~ “听闻客人们叫店里的伙计给在下带了话,不知客人们有何见教。” 敬川清冷无波的双眸平静看向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到沧溟的身上,恰好此时对面的沧溟一手端着杯盏一手随意搭在桌案上,神色慵懒但眸光清明没有丝毫迷离的醉态,好暇以整目光灼灼的与他对视毫不躲闪。 见敬川看向自己,沧溟不仅毫无在意还朝他展眉一笑,就像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一样,怎么看也不会将他与腹黑阴暗联系在一起。 敬川敛眉垂眸眼底的波光一闪而逝,他心中明白这几人身份必然不凡,大象无形,身份高贵却毫无纨绔之气最是难得。 而且为首的这位公子年纪虽轻但却为人沉稳言辞犀利进退有度,这绝不是一般的世家子弟能有的气度。 可是王都之中的几大世家自己都有耳闻,敬川可以断定此人绝对不是那几大世家的人,因为他身上的深沉睿智是历尽千帆过后才能得到的,这是一个承先祖隐蔽之人永远都不可能拥有的。 “先生言重了,见教不敢当,不知先生方才弹奏的可是将军令。”兕寒知道敬川心存戒备,人之常情他也并不气恼,如若这敬川毫无半点风骨,那他倒觉得他是个沽名钓誉之徒,更辱没了云初的清誉。 敬川听到他能说出曲名心里并不意外,毕竟此曲也并非传世遗曲,有认识的到也正常,只是令敬川心惊的是桂子带给自己的那句话,这天下间居然有人可以听懂自己的弦外之音,之音亦是知音。 所以不论如何自己也当亲自见上一见,更何况这桂子都已经收了人家的银钱,没想到有一天他敬川也学会了妥协,学会了低头,这些都是命运的‘馈赠’啊—— 敬川压下心中的不适,淡然说道“公子说的不错,的确是将军令,年少时到处游历曾亲眼见到过塞外战场,随之年岁渐长心有所感,再弹这曲将军令的心境自然也随之更改。” 敬川眼神虚空似乎在追忆年少的过往,继而又听他幽幽说道“白云苍狗,往昔难追啊---” 随即自嘲一笑随意的摆摆手浅笑道“罢了罢了,一世如浮云,走马观花皆是沧澜过客,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闻音识人,先生若无凌云之志就不会心有此感了,不知在下所言对否?” 敬川闻声抬眸看向沧溟,只见他似笑非笑精明的眼睛亮的惊人,仿佛可以窥见自己极力隐藏的心事。 敬川的眼神一顿,但是瞬间就恢复了原本云淡风轻无挂无碍的模样,就连嘴角微笑的弧度都未曾改变。 沧溟此时也已经猜出今日兕寒叫自己来的目的了,虽说刚开始有些不情愿,但是现在嘛,自己倒是真想和此人交交手,过过招。 敬川不答反问,“公子还真是风趣,如若在下真有凌云之志又怎么会甘愿留在酒楼里当琴师呢?” 沧溟毫不在意的笑笑,“所以呢,不知先生可否为在下解惑呢,您为何心甘情愿只做个琴师也不愿意给自己一个笑傲九天的机会呢?” 沧溟的话说的并不委婉,甚至有些越矩,阿好边吃边听,耳朵支棱着生怕沧溟把人给说跑了,毕竟她可是真的希望帮那个比起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孩,他们到这来可不是来打架的! 此时兕寒冷眼旁观这一切,丝毫没有帮着敬川缓解尴尬的意思,因为沧溟此举同样是他所希望见到的,他也想听听这敬川接下来该如何作答,见过世态炎凉的人心防太重,不下猛药治不了这沉疴旧疾。 果不其然沧溟话音刚落,敬川平静无波的面容终于浮现一丝恍然,只不过这里面夹杂了太多的苦涩心酸与无奈,但是那一闪而过的不甘到底还是被兕寒捕捉到了。 只要心有不甘这件事就好办,就怕他无欲无求无牵无挂,心中只要有牵挂就像风筝有了绳线,不管飞的有多高多远终有一日就都会落回地面。 “笑傲九天?蝼蚁尚且活得艰难,又何况九天鲲鹏,鲲鹏展翅九万里,借于风,驰于海,敢问阁下,自命不凡却无有凭借,又该当如何?”敬川朗声笑道,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不知道在笑沧溟的口出狂言,还是在笑自己可笑又可悲的命运。 阿好听着敬川笑的苍凉,就像在他的世界里一切都蒙着一层阴暗的黑,那是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寸草不生毫无生机,如果不是他的女儿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记挂,恐怕他对这个世界早就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阿好叹了口气,“如果先生面前真的有一个机会能帮您改变命运,您会怎样选择?” 敬川看向兕寒身侧的小姑娘,稚气未脱的声音听起来甚是悦耳,就像天上的云朵一般软软柔柔却纯白无瑕,让人很难不喜欢。 接着下来的话饶是沉稳如山的敬川也有些接不住招。 只听小姑娘扬着精致漂亮的小脸,一本正经的看着他字句清晰地说道。 第158章 峰回路转 “如果这世上能有办法去救您的女儿呢?” 阿好坦荡的迎上敬川诧异中略带警惕的目光,自知贸然揭人痛处有些不妥,但是不破不立,要是依着阿兄和沧溟这样无休无止的试探得拖到什么时候才能说道正题。 阿好不同于兕寒所想这般长远,自从上次听说敬川父女的遭遇,她便十分惋惜那位小姑娘,所以也希望能在离开王都之前帮帮这对可怜的父女。 “您不必担忧,其实上次我来飘香楼就已经从伙计那听说过您的事,当然也同情那位小姐姐的遭遇,其实这寒热症说起来难,也不难。” 敬川现在脑袋就像被什么砸中一样,嗡嗡直响,心情激荡,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像突如其来的飓风,刹那间就在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此时他觉得自己的理智已经被彻底淹没,丝毫不给他思考的机会,太多次的希望变成了失望终究成了绝望,周而复始的循环令他已经快要窒息。 原本他已经快要放弃了,太痛苦了,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近乎麻木,要不是为数不多的理智让他还能保持清醒,他现在早就已经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了。 “你,不不,姑娘,”敬川语无伦次的说着,强稳心神才让自己不至于太过失态,缓缓起身就朝阿好拱手行了一个大礼,就连声音都带着一份颤抖,还有一丝近乡情怯的忐忑。 “敬川在此有礼了,请姑娘明言要如何才能救我女儿,只要,只要姑娘能够帮我救治女儿,敬川,敬川愿为牛马以报姑娘大恩!我…”说罢这个身长玉立的高大男人竟然哽咽的不能自已,颀长的身躯控制不住的颤抖着,他手足无措的像个孩子一般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兕寒见此情景面上依旧处变不惊,其实心里却对自己妹妹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他实在不知道现在该做何想,他和沧溟一来一往多少次试探交锋都得不到这敬川的半分反应,谁料阿好一句直白的不能再直白的话居然竟能让他轻松破防。 “先生,您先别激动,咱们坐下来慢慢说。”阿好见他心情激荡,一时间她好像从他的身上见到自己爹爹的影子,那是一个父亲对子女最深沉最无私的爱,就连见到阿兄都不曾弯下的脊梁却可以为了自己女儿心甘情愿的放弃所有的自尊和风骨,在这刹那间这个不畏强权而折腰的中年男人好像变得脆弱易碎,让人心中酸涩。 兕寒也跟着说道“先生,就依家妹之言还是先请坐吧。” “阿青,为先生看茶。” “诺!” 阿青起身就从房中茶桌上取出一只未用的杯盏为敬川斟茶。 “先生,请慢用。”阿青恭敬的说道。 “多谢。”敬川微微颔首,此时他也慢慢平复了激荡的心绪,敬川有种预感这个女孩所说非虚,也许小玉,自己可怜的女儿,可能有救了,有救了… “先生,方才家妹所言非虚,令爱的恶疾的确有救治之法,只不过这救治之法普天下只有一人可以做到。” 敬川闻言那双原本有些失神的眸子,倏然绽放着璀璨的流光,他清楚小玉的生机就在当下,就在眼前之人的手里。 隐于桌案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手心里尽是冷汗,他清楚这世上没有白得的恩惠,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他们对自己别有所图,不管他们让自己做什么,只要是能够将小玉的病治好,自己就算付出所有能又怎样,现在的敬川除了一尺危命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如果以命换命可以让小玉顺遂康泰福寿绵绵,自己便是死得其所。 不过,凭他的直觉,这些人绝不是大奸大恶之徒,而且那个小姑娘一看就是和善之相,也许否极泰来也未曾可知。 “敢问公子,不知此人是谁?” 正当敬川等着兕寒下文之时,就听他幽幽说道“兕国大祭司——” … “唉~” 这已经不知道是桂子的第几次叹息了,自打敬川进了香阁,桂子的心里就七上八下不得安宁,他现在有点后悔答应兕寒的要求了,这么长时间先生还不下来,可千万别出什么事,要不然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先生要是有个闪失,那小玉可怎么办啊! “你臭小子唉唉唉什么!有点福气都让你给唉没了!不会说话就给老子闭嘴!” 同样,胖掌柜也已经不知道在楼下转了几圈了,别说桂子心里担忧,其实他心里更着急,虽说自己和敬川相识不过一年有余,但是他比谁都清楚敬川的性子,看似文弱实则比任何人都要坚韧,他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执拗的狠,一旦认准了便是百死不悔! 这样的心性注定他的不凡,但是同样也会给他带来无尽的磨难,胖掌柜此时心中突然有一种预感,那是一种失控的感觉,一种近乎离别的悲伤。 敬川和他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觉得敬川将要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了。 “掌柜的,您说小的是不是惹祸了。”桂子现在已经顾不上胖掌柜说什么了,反正他就是觉得自己好像闯祸了。 胖掌柜见桂子耷拉着脑袋就跟霜打的似的,心里更是没由得恼火。 “知道害怕了?早干什么去了!什么活儿都敢接,什么钱都敢拿!给老子急的眼皮直跳!” 胖掌柜用手摸摸自己的右眼,一边挺着肥硕的身躯来回踱步,一边暴跳如雷的数落着桂子倒是一样都没耽误。 桂子皱着眉头,偷眼看了一眼让人眼花缭乱的胖掌柜,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你不也拿了吗,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别马后炮啊,出了事就怨我…” “你小子大点声!少跟老子在这叽叽歪歪的,你…”胖掌柜本来心里就后悔了,现在再听桂子这么明目张胆的议论自己的不是,多少有点恼羞成怒的成分。 胖掌柜用他那硕大的肉手指着桂子急的半晌说不出来话,“你,你…” ‘嘎吱’一声,万籁寂静,只见胖掌柜和桂子同时看向二楼发出声音的那扇大门。 第159章 机不可失 只见敬川一脸笑意的从里面出来,神情和平日别无二致,只不过胖掌柜一眼就看出来他的不同。 敬川性子温和,往日敬川虽然也是无甚脾气,待谁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儒雅气派,但是那笑容中的苦涩胖掌柜却看得分明,那些肆意潇洒早就随着女儿的重病消磨没了,自从小玉病入膏荒他的笑就愈加流于表面。 可是这次却不同,胖掌柜看得出此刻敬川多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是一年多来自己在他脸上从未见到过的释然。 不多时敬川也向楼下走来,见到胖掌柜和桂子还在楼下等着自己,敬川心头一暖,轻快的走向他们。 胖掌柜一见敬川下来,立马就心急火燎的迎上去了。见他安然无恙心里这才稍稍放心,胖脸上尽是担忧,“兄弟,楼上客人没有为难你吧,你刚一进去大哥我这就后悔了,你说你要是有点什么事,我该怎么跟小玉交代啊!” 敬川知道义兄嘴硬心软,虽然爱财但是本性良善取之有道,不然也不会因为这点赏钱就坐卧难安的。 敬川见胖掌柜一脸愧疚,轻声笑道“义兄放心敬川无恙,不仅如此还遇见贵人因祸得福了。”说着就看向躲在掌柜身后不敢露头的桂子,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想看又不敢看,敬川安抚性拍拍他的肩膀,桂子依旧耷拉个脑袋不敢看他,“桂子今天多谢你了。” 桂子闻言一脸诧异猛的抬头,眼珠子瞪得老大,磕磕巴巴的说道“先生,您,您说什么?我没,没听错吧!” “你小子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什么错没错的,连话都不会说,真是够给老子长脸的。” 胖掌柜转头看向敬川时马上就换上一脸和善的笑容,看的桂子嘴角直抽,他脸变得咋就这么快呢!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 一旁的胖掌柜当然不清楚桂子敢怒不敢言的怨怼,继而笑着对敬川说道“兄弟,怎么样,你到底遇见什么喜事了,别跟哥哥卖关子了。” 敬川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大哥,小玉可能有救了!” “什么!” “什么!” 胖掌柜和桂子异口同声的惊诧道,俩人一脸震惊嘴里都能塞下去个鸡蛋,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同步的动作有些滑稽,敬川一时没忍住轻笑出声,转而又觉得不妥,轻咳一声敛住笑意。 “大哥,是真的!楼上的客人有救治小玉的办法,小玉她,有救了,有救了…”说到最后敬川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胖掌柜知道他这是喜极而泣,上前拍了拍他的胳膊,“好了,这是好事,证明咱们小玉是有福的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弟啊,你要苦尽甘来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给孩子治病,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胖掌柜此时心里也不好受,眼眶泛红,一想到这父女俩这么长时间遭受的一切,那股酸涩就抑制不住,于是只能转移话题不让自己失态,“哎对了,人家说了没咱该怎么治?” 敬川迎上胖掌柜和桂子满是关心的目光,一股后知后觉的悲伤便在心底慢慢发酵,此时敬川才发现,原来短暂的时光让自己对这座飘香楼竟生出了家的感觉,义兄,义嫂,桂子,小黑,陈皮…那一张张鲜活的笑脸在自己的脑海中慢慢凝聚,形成烙印刻印心间,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他和小玉的亲人,不管前路如何自己都不会忘记他们。 心里百转千回,但是敬川面上依旧神色未变,说道“贵人说了,待会儿就去给小玉看病,我想着义兄担忧于是就先下来报个平安。” 胖掌柜连连称好,喜笑颜开的说道“好好好,能治就好。” “哎,桂子去后厨告诉大师傅再给二楼香阁多上几道好菜,一会做好了你麻溜的赶紧给送上去,听见了没!” 桂子听到自己误打误撞居然帮小玉找到治病的法儿,高兴笑得跟朵花似的,听胖掌柜如今这般说于是也高兴的应下,“哎,掌柜的您就放心吧,小的绝对给您办的妥妥的!” “那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哎哎哎,小的这就去,这就去…”话还没说完就一溜烟的小跑走了。 胖掌柜和敬川见状相视一笑,“义兄,这辈子遇见你是敬川最大的幸运。” “老弟,还是那句话,你我兄弟不必讲那些虚礼,你只需知道我是你大哥,不管你日后身处何地,这飘香楼永远是你的家,你永远是飘香楼的二当家。” 敬川诧异的看向胖掌柜,声音沙哑的说道“大哥,你……” “兄弟不用多说,哥哥都明白,”胖掌柜挥挥手打断了敬川未出口的话,转而叹口气,“兄弟,哥哥虽然是个粗人,但是还是明白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从你我相识的那日,我就明白,你不属于这里,是雄鹰就当翱翔九天,是猛虎就当笑傲山野,你有经天纬地的才华,值得拥有更宽广的天空,才叫没埋没你这一身本事。” “兄弟,哥哥只劝你一句话,莫要错失良机,再者说人生能有几回搏,该出手时就出手,就说你大哥我吧,要是不懂得放手一搏,现在没准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面蹲着呢。” 敬川无奈的笑了笑,“义兄是怎么猜到的。” 胖掌柜‘啧’了声,瞥了敬川一眼,“小看哥哥了不是,不是我说大话,哥哥虽说书读的没你多,但是这要说察言观色人情世故,不是我吹,哥哥敢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胖掌柜伸手从怀中掏出几个刀币递到敬川眼前,“看见了没,这就是楼上客人给桂子的刀币。” 敬川接过刀币仔细查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究竟,疑惑的问道“这就普通的银钱,没看出什么特殊之处啊。” 胖掌柜一脸骄傲的笑道“一般人当然看不出来了,来,你看这。” 敬川顺着胖掌柜指的地方看去,原来在刀币的柄端有一个方形的图案,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第160章 有始无端本为环 “这是…”敬川实在没瞧出来这记号代表什么,在手中摩挲了一番皱了皱眉,并未看出所以然。 正当此时就听见身旁胖掌柜爽朗的笑声,“哈哈哈,怎么样,看出什么没有?” 敬川听出了胖掌柜语气中的揶揄,无奈的开口“义兄就别卖关子了。” “好好,我跟你说啊,别看这刀币长得都一样,但是这里面的门道可是大有乾坤。” 胖掌柜指了指刀币上的方形印记,“看了没,这是属于兕国的记号,准确的说,带有这个记号的钱币只有兕国官宦才有。” 胖掌柜见敬川有些迷惑,笑着解释道“你不知道也正常,曾有一位经营钱庄的朋友对我说过,兕国君侯为了整治贪墨,就将打了记号的钱币作为奉银发放,而且那些官员日常开销皆需用这种带着记号的奉银采买结账,所以往来账目进出明细既是一览无余。” “所以这些年兕国才能这么繁盛,政通人和,朝堂清明。如此看来这兕国君侯不愧是一代枭雄。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敬川看着手中的刀币神色不明的幽幽说道。 胖掌柜拍拍敬川的肩膀,“兄弟看来楼上的客人来头不小,如果大哥没猜错,他们应当看上了你的才华。” 胖掌柜见他不接话也不逼他,只是笑着继续说道“其实自你进了飘香楼,大哥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义兄,我…” 胖掌柜摆摆手打断了敬川,“兄弟,这都是后话,咱们当务之急是先将小玉的病给治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敬川迎上义兄真挚的目光,笑着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好’。 … “瞧着我干什么?”自打敬川离开阿好就有些坐立不宁,怯生生的偷偷瞧着兕寒的脸色,阿好自觉今日的事做的有些莽撞,也许会打乱阿兄的计划。 但是她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这世上有什么比人命关天更重要的事,不然就依着他们那样一来一往的兜圈子这得什么时候才能说到正题上,所以不管他最后恼不恼火自己也不能坐视不管! “我瞧你生气没。”阿好低着头小声嗫喏着,她听不出兕寒言辞之间的异样,但是还是担心他生气。 兕寒瞟了一眼耷拉着脑袋的阿好,看着她原本编在发髻上蝴蝶状的水蓝色发带也随着低垂的秀发一起飘落胸前,就如同它的小主人一样无精打采,没了来时的肆意张扬翩翩欲飞。 “大小姐一人顶俩,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阿好闻言抬头,见兕寒只是板着脸也没看出过多的愠色,这才稍稍放心,伸出小手试探着拽了拽兕寒的衣袖,眨着星光闪闪的水眸,微微歪头问道“真的没有生气吗?难道你不怪我自作主张?” 本来兕寒也没有太生气,而今再见她娇软可爱的样子,更是心硬不起来,“告诉阿兄,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开门见山就不怕适得其反吗?” 阿好无所谓的耸耸肩,“说实话我不像你们想的这般复杂,本来今天来这我就是想帮帮那个与我差不多大的小姐姐,我只是想救人而已,并不想让一件纯粹的事变了味道。要是那样的话这一切就都没了意义。” “伯伯曾经教过我一句话,叫做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有时候一些事无需太过计较,凡事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结果,所以我不喜欢挟恩图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阿兄你说我说的对吗?” 兕寒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年纪不大,道理倒是知道的不少,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平日里一准没少跟爹娘斗智斗勇。” 沧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再抬眼就见一大一小齐刷刷的盯着他看,沧溟讪讪笑道“我突然想到有意思的事没憋住,勿怪勿怪。” “不过公子,我倒真是想替小姐说一句。” 兕寒挑眉说道“哦?如果我没记错你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这丫头平时可是没少招惹你,怎么着今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要帮着她说话了?” 沧溟闻言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推了推一旁跟个木头似的傻大个,“阿青你说,我像是睚眦必报的人吗?” 奈何阿青只是冷冷的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便扭过头去继续喝酒不再看他,好像从到尾只是他一人的独角戏。 沧溟胸脯上下剧烈的起伏着,显然气的不轻,咬牙切齿了半天,只能恶声恶气的说了句,“无知莽夫,不可理喻。” 兕寒冷眼旁观,看着阿青的目光倒是有了几分打量,他倒是没想到平日里木讷老实的阿青却能让狡猾如狐狸的沧溟气到吃瘪,还真是个新鲜事。 “好了,说正事。” “沧溟,方才你也听到了,那小姑娘的病症,你到底有几分把握。” 沧溟闻言一改方才的慵懒,神情难有的正色,剑眉微蹙沉思片刻,“说实话,听那女孩的病症凭我一己之力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具体情况还是要把过脉才能断定。” 兕寒眉头紧蹙,“难道就连你也做不到吗?你不是祭司高徒吗?” 沧溟毫无形象的白了他一眼,“你宝贝妹妹还跟我一脉同宗呢。” “再说我要是事事都超过我师父,那才叫出了鬼了。” “你是不知道那寒热症有多厉害,不同人不同症,而且寒热邪风经表里进肺腑通五脏,阴阳两亏,交错顺逆,不能相通,以至经脉皆塞,气血双亏,阳气营气俱丧,神气损此乃夭亡之兆。” “说人话!”兕寒没好气的说道。 沧溟无奈的撇撇嘴,心道,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医道,以前兕侯也不是没打算让大祭司教授他医道,无奈这位热血将军完全不喜欢那些枯燥乏味的医理。 可是谁料时隔多年,兜兜转转他的宝贝妹妹却还是成为了自己的师妹,当年没当成他师弟现在倒成了阿好的师兄,看来师父说的真对,有始无端本为环。 第161章 万物有灵 “良将用兵亦如良医用药,你万军从中如观鱼赏花,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医道同兵道,过去多年了,你还是这么不开窍,这要是我师父知道一准得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沧溟恨铁不成钢般的叹息道“唉~要是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呦~” 兕寒气极反笑,眼神犀利一扫,一条胳膊随意的搭在桌案上,邪魅一笑,“哦?我倒不知道连板斧都提不起来的小身板能有这么大的作用。” “哎哎,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这般不禁逗真没意思。”沧溟撇撇嘴,嘟囔几句也没再说什么,毕竟这杀神脾气可不是一般的不好,凡事知进退,懂得适可而止,不该招惹的人还是少招惹的好。 “好了好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来公子,咱们喝酒。” 兕寒瞟了沧溟一眼,端起面前的酒盏与他遥遥一举。 对于兕寒和沧溟的交锋,阿好早就见怪不怪了,毕竟‘同性’相斥这不是再正常的事吗?吵一架解决不了,大不了打一架,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打架也是促进交流的一种捷径,反正吃亏的也不是她哥,阿好对此表示无所谓。 … ‘啾啾啾’ “小黄,你说你饿了,不是刚吃过么?” ‘啾啾啾’ “不行不行,你不能再吃了,在吃下去你就该叫小胖了。” ‘啾啾啾’ “什么,你说你怕胖,对我知道你怕胖,所以我才不能再喂你松子吃。” “小黄,你要听话,一定不要贪吃,不然你会生病的,你知道吗,生病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要喝很多的汤药,你知道那些汤药有多苦吗,要比苦菜还苦。” “每次爹爹喂我吃了蜜饯都不管用,嘴里依旧很苦很苦。” “还有哦,生病了你的亲人会担心的,就像我爹爹…” 寂静无声的房间,一只小黄鹂正在笼中活泼的上下跳动,黑白分明的眼睛窥视着小主人的心绪,试图能够为她送去一份微不足道的欢愉。 小女孩带着哭腔的呜咽声在静谧的环境中让人心酸,小黄鹂清脆的鸣啼就像是她唯一的慰藉。 “其实爹爹他不用这么费心的,虽然每次爹爹当着我的面都是笑着安慰我说要不了多久病就会好的,可是小黄,我心里清楚的,爹爹那是怕我担心,其实他是骗我才这么说的,这病可能再也好不了了。” “呜呜呜,其实我很勇敢的,我不怕死,但是,但是,我只怕爹爹一个人会孤单,小黄,你说我该怎么办。呜呜呜…”泪流满面的小姑娘在床榻上将自己团成一团,瘦弱的双臂紧紧的抱住自己,就像一只孤立无援的小兽,用最原始的方式试图留住自己的最后一丝体温。 ‘啾啾啾’ “啾啾啾” 也不知道小黄是不是也能感觉到小主人的悲伤,它在笼中上上下下的跳动着,似乎想要撞出笼子突破围栏的阻隔,去给它的小主人一个温暖的拥抱,融化她心里挥之不去的寒冬。 正当此时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团坐在榻上的小姑娘闻声猛然抬头,也许是想不到此时本应该在外面的爹爹会去而复返,小玉一脸怔忪的看向房门的方向,眼睑处还挂着几滴欲落不落的泪珠,水洗过的眼睛泛着一层朦胧的红丝,略失焦距的目光中满是还未来及掩饰的死寂,看的敬川心口一痛,就像是被整颗心脏被人生生剜去一般。 他从不知道原来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小玉竟是这般痛苦,也许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好父亲吧。 现实中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自己,从前的自命不凡究竟有多么可笑,原来那些所有的忍让皆是一场虚妄,一场亲者痛仇者快的笑话,他到底在坚持什么,如果独善其身不问世事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那么就算现在卷土重来又能怎样呢。 敬川垂下眼眸掩去自己眼底那化不开的阴鸷与凌厉,再抬眼又变成那个温润如玉云淡风轻的模样。 小玉晃了晃神才反应过来,这时敬川已经走到床榻旁,只见她欲盖弥彰般的一把拉过身上的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好像这样爹爹就不会看到自己哭过了。 敬川心头酸涩,但依旧勉强自己笑了笑,“小玉怎么不看爹爹,爹爹哪里做错了吗?” 小玉依旧蒙着被子不肯拉下,瓮声瓮气的说道“爹爹很好,小玉没有事。” 敬川缓缓坐下,透过雕花窗的阳光洒在他的墨发间宛若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背着光的身影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依稀听清他近乎轻不可闻的叹息,“小玉,爹爹知道你不开心,是爹不好,让你跟着受了无妄之灾,爹爹对不起你娘,我…” 小玉听不得自己最爱的爹爹这样自责,一把就拉下被子,一张泪眼朦胧的小脸被憋得通红,“爹爹没有错,小玉从来没有丝毫怨怼,您不要这样说,您没做错什么,做错的是别人,是那些恶人,是他们将我们逼上绝境的。” “您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如果娘知道了也会伤心的。”小玉抽泣着看向敬川,红肿的眼睛中尽是悲伤,看着那鬓角中的华发丛生,俊朗的面容已然是阅尽千帆的沧桑,曾几何时志得意满的父亲已经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原来记忆里无所不能的父亲也会变老。 敬川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强忍着心里的苦涩,声音沙哑的说道“你还小,有些事你现在还不明白,但是爹爹最大的希望就是愿我的小玉能够平安喜乐一生顺遂,那些烦恼就都交给爹爹。” 敬川说着便为小玉掖了掖被角,慈爱的替她拢了拢头发,“小玉的头发又长了,爹爹给小玉篦发去去病气可好?” 小玉直到长大了还未曾让爹爹给梳过头发,略有羞涩的点点头,“谢谢爹爹。” 当初刚到飘香楼时小玉的头发就像枯败的干草,几乎没有半点生机,将养了这一年多方才有了起色,枯败的干黄逐渐被乌黑油亮取代。 第162章 玲珑心 “小玉的头发愈发黑亮顺泽了,咱们早好好将养,一定能将病治好的,到时候爹爹就带你出去好好看看王都。” “小玉,爹爹还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小玉微微扭头拽住敬川宽大的衣袖,“爹爹有心事不妨和女儿直言,您不要将所有的烦恼都压在心里,小玉长大了,可以为爹爹分忧的。” 敬川垂眸看着小玉那双晶莹通透的眼睛,他望着那一汪清水中的自己,心下一软,顺势将女儿瘦弱的身躯小心的搂在怀中,怀中的女儿已经被病痛磋磨的只剩下一副瘦弱的骨架,原本圆润的小脸瘦的没有一点肉,靠在自己怀中竟然感受不到半分重量。 刹那间小玉就感觉到自己脖颈处落下一片炙热的湿润,她紧紧咬着唇逼迫自己不要回头,因为她知道父亲骄傲半生,不想让她窥见他心底那一触即碎的脆弱。 父女二人就这样静静的沉默着,静谧的房间,明亮的阳光,偶尔间几声清脆的鸟鸣,却莫名的和谐。 “爹爹方才眯眼了,”敬川强忍着泪意,胡乱的用衣袖擦拭着脸上的泪强颜欢笑,“爹爹方才说到哪了?” “哦对了,爹爹有件好消息要告诉你。” 小玉并不拆穿他,依旧笑着问道“爹爹有什么好消息?” “今日楼里来了几位客人,他们说有治寒热症的办法,也许我儿福大命大命不该绝。” “爹爹这是真的?”小玉闻言兴奋的一把拽住了敬川的大手,看的出此刻的小玉是真的开心,试问这天下有谁绝境逢生还能泰然处之的,更何况小玉再懂事也依旧还只是个孩子,一时间就连苍白的脸色竟也因为欣喜多了几分红晕。 “真的,一会爹爹将他们叫进来,小玉要乖乖的配合,我们争取早日将这病给治好。” 小玉眨着氤氲着水汽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敬川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煞是可爱乖巧,“爹爹,您,您不会是答应了他们什么吧。” 敬川既惊讶于小玉的敏锐,又不愿给小玉平添烦恼,手中的篦梳又轻柔的为她按压着头上的穴位,若无其事的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与他们切磋一下乐理,闲聊一番,怎么,小玉还担心爹爹在外面吃亏不成?” 小玉轻笑“爹爹以前和我说过,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既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如今女儿病着,您有时难免受制于人。我怕您为了我被迫去做自己不喜的事。” 小玉因为背对着敬川,并未看见到敬川隐忍悲伤的神情,只能听到他清冷略有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小玉无需为这些烦心,爹爹心中有数,你只要把身子将养好就可以,等到咱们治好了病,爹爹就带着你到处去转转,散散心。” 小玉微微侧头看向敬川,粲然一笑,“爹爹放心,小玉会好好的,我还要陪伴爹爹长长久久呢。”说罢就安心的依靠在敬川的怀中。 “啾啾啾” “哈哈,小黄你也听到了,我的病可以治好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带你出去玩了,小黄你开心吗?” “啾啾啾” “啾啾啾” “哈哈哈~爹爹,你看啊,小黄听懂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日的阳光格外明艳,甚至有些耀眼,敬川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这是自从逃命以来再未有过的安心。 就像是濒临绝境的旅人终于见到了绿洲,山穷水尽,柳暗花明。 也许他不应当再浑浑噩噩下去了,就连义兄不曾读过书的人都明白是雄鹰就应当笑傲九天的道理。 难道自己真的愿意将这一身本事就此带到地下吗?到时候自己又该以何面目去面对师父呢? 独善其身亦或兼济天下,敬川心底冷笑,就算没有选择,那自己也要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他不相信在这纷繁乱世他们父女能没有出路,即便没有出路,他也会用自己的双手搏出来一条活路,胜负未分一切还未曾可知。 … “当当当” “进!” 敬川缓缓推开门,面色沉稳恢复如初,再不见最初的失态,缓步走到兕寒跟前,只见兕寒轻声开口,“先生既然能够如约而至想必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敬川闻言看向兕寒,深邃的眼眸凝视片刻,遂而上前施了一个大礼,转而答道“川本布衣,本欲苟生于乡野,浑浑噩噩了此一生,谁料世事无常。”敬川沉吟片刻,苦笑了一声,“还让爱女遭此大难,我五内俱焚,而今敬川不求其他,惟望女儿小玉健康顺遂,一生无忧,那便足矣。” “公子,敬川身无长物,唯有一身学识可供公子驱使,公子如若能帮敬川救助爱女,敬川愿拼尽所有以报公子大恩!” 说罢便又一拱手再拜,兕寒立马上前扶住敬川,说道“先生无需如此,快快请起。” 转而又说道“先生,还不知在下姓甚名谁,是何身份,便如此交付信任,难道您就不怕所托非人吗?” 敬川轻笑,目光炯炯有神的注视着兕寒,开口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者说,在下只有三尺危命,若非这世间还有牵挂,即便身死又有何足惜?” 敬川微微敛眸,转而又说道“既然公子说到这了,那在下就斗胆请教公子了。” 兕寒见敬川进退有度,虽然举止谦恭但丝毫未见世俗市井之气,即便受制于人依旧不卑不亢,心中愈发满意,随之就连语气更多了几分敬重,“先生勿怪,在下兕国君侯之子兕寒见过先生。”说着也向敬川躬身施了一礼。 敬川眸光微闪,眼底突现惊诧之色继而便被欣赏取代,“原来是兕国勇冠三军的少年将军,在下失敬失敬。” “方才初见,在下便想将军英武不凡,身上肃杀之气如霄云过境扑面而来,便知将军身份不同凡响,没想到如此人中龙凤倒是让敬川遇见了。” 兕寒微微抿唇轻笑,但是神色淡然宠辱不惊,敬川见此心里更是高看于他。 第163章 以茶代酒论英雄 年少得志却能有如此心性,日后定是前途无量,兕国君侯得子如此真是好福气,兕国能有这样的后继之人终究是兕国百姓之幸啊。 心中这般想着脸上的欣赏之色愈加明显,“恕在下眼拙,未能识得将军真颜,冒昧之处还望见谅。” 兕寒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先生何错之有,要说冒昧也是在下,今日突然造访,让先生受惊了。” “不过,在下这份惜才爱才之心却也是真的。先生咱们坐下谈,请。” 敬川微微颔首,便随兕寒落座,此时桌上的膳食已经撤下去了,兕寒示意阿青看茶。 随后轻笑道“说起来在下能够有幸结识先生全赖家妹。” 敬川闻言略有诧异的看向坐在兕寒身边粉粉嫩嫩精致漂亮的小姑娘,他还记得方才就是这小姑娘一鸣惊人坦荡直率,原来她就是那位兕侯的掌上明珠,难怪身上有一种不输男子的气魄。 敬川目光深邃的看着阿好,兕寒以为方才阿好的举动冲撞了敬川,眉头微蹙,有些忐忑的说道“先生勿怪,家妹尚且年幼,言语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哦,将军多虑了,在下并非此意,我观小公主虽为女儿身却有龙章凤目之姿,霄云吞海气魄不凡,英武之气不输男子,小公主未来可期前途无量啊!” 兕寒薄唇微抿嘴角含笑,虽然觉得敬川是恭维之词但是听到他的宝贝小公主被人这般夸奖,心里说不出的欣喜和自豪感油然而生,毕竟这可是他兕寒的妹妹,他的小团子本来就值得最好的,就算有再多的溢美之词也不足以形容阿好的美好。 “先生谬赞了,阿好她也就是机灵些胆大些,不过平日总归也是调皮得很,您再这般夸奖她,回头这丫头就越发的不好管喽——” “阿好,还不见过敬川先生。” 敬川知道兕寒认为自己是恭敬之词并未当真,眸光微闪但笑不语。 阿好本来听到敬川的夸奖就已经心花怒放了,而今再听兕寒同着人家揭自己的短,气的恨不得瞪他,但是碍于敬川还在,只好将怒火生生压下,默念,莫生气莫生气,自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能跟他一般计较。 心里想好后,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阿好见过先生,先生琴艺精湛,闻之忘俗,阿好以后可以向您请教琴艺吗?” 敬川垂眸看向坐在蒲团上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眉眼弯弯目光炯炯,看着她清澈如水的眼眸,敬川心头一软,小姑娘娇俏可人实在很难让人心生不喜。 敬川慈爱的对阿好柔声说道“小公主喜欢敬川的琴声就好,请教不敢当,但是公主只要想学,敬川一定倾囊相授。” “敬川先生您说的是真的吗?”阿好闻言就像发现多大的宝藏一般,灵动的大眼瞪得老大,鸦羽般的眼睫如蝴蝶一般上下翩飞,活泼可爱。 敬川见阿好这般笑着点点头,身上的哪还见得到方才的客套疏离。 接着就听兕寒又说道“先生,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兕国的毒医圣手----沧溟。” 沧溟闻言起身对着敬川拱手施了一礼,敬川同样回礼。 “久闻先生大名一直不曾得见,未料此次王都之行竟有意外之喜,看来在下此次跟随将军收获颇丰啊,哈哈哈。”沧溟本就相貌儒雅一袭长衫更衬得他风度翩翩,就连笑意都让人感觉十分舒心。 敬川看见眼前面冠如玉侃侃而谈的青年,得体的举止,熟络的语气,清新温和的声音都十分具有蛊惑性和欺骗性,若不是清楚那毒医圣手的威名,自己还真能被他骗了去。 敬川眸光微闪,也回以一笑,“公子过誉了,要说毒医圣手才是百闻难得一见啊。” “都说毒医圣手,医毒双绝,神龙见首不见尾,关于毒医圣手的传说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方外之士,有人说他是隐世老者,总之诸君尔尔,就是未曾想到,阁下居然是位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啊。” “这是应了那句话,自古英雄出少年,敬川佩服。”敬川神情淡然,眼神扫过沧溟兕寒,语气郑重的说道。 沧溟朗声笑道“先生这是哪的话,在下别无所长,身无长物,唯有在这医术上还算说得过去,不像先生胸中有乾坤,逆风翻盘,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非一般人所能为也,要说佩服二字也是我们敬您才是。” 敬川轻舒广袖,双手伏膝,沉吟片刻,幽幽说道“方才便是阁下叫伙计带的话吧。” 沧溟听他问到这,便也大方的承认,“不错,正是在下。不过也实属无奈之举,在下知先生的琴艺高超,意境如深谷幽潭,妄自评头论足实属不该,但听闻先生不见外客,我们几人又实在仰慕先生,只有出此下策,不当之处还望先生见谅。” 敬川摆了摆手,“非也非也,公子何错之有,敬川每日在这飘香楼中弹琴听众不少,但大多皆是图个乐子罢了,能听懂敬川弦外之音者如凤毛麟角,公子便是其一啊。” “今日这曲将军令得遇知己实属快哉!” “哈哈哈,想必先生也是性情中人,这倒是让我们和先生相见恨晚惺惺相惜啊。”沧溟心中一动,朗声笑着,转而又对兕寒说道“将军,不如我们一同敬先生一杯。” 兕寒闻言剑眉一挑,眼中隐含了几分戏谑,扫了一眼笑的跟个狐狸似的沧溟,心道这家伙倒是会来事,几句话不离拉拢之意,看来除了狂妄一些倒还是有几分用处。 “沧溟说的是,来先生,咱们以茶代酒,一同举杯寒端起茶盏敬向敬川,深邃漆黑的双眸紧紧盯着敬川接下来的动作。 敬川看着面前的热茶飘着如云雾缭绕的热气,层层叠叠氤氲袅袅,正如他此刻的心情,片刻后只听敬川缓缓开口,声音轻缓但是却有着不可忽视的坚定,一如他心中隐隐下定的决心。 “将军盛情,敬川却之不恭,请!”敬川应声端起杯盏,心里却十分明白沧溟的言外之意,不过就像小玉说的天下没有白得的好处,十岁的孩子尚且明白的道理,敬川怎能不知,这盏茶就是自己的态度。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那个忍辱负重受尽苦楚的乡野村夫终将湮没于幽幽岁月,连同那些不堪的过往,取而代之的将是独属于敬川的传奇。 第164章 ‘黑心儿馒头\’ “怎么样,小玉的病可以治吗?” 敬川见沧溟自打为小玉诊脉眉头就一直紧锁着,看得他心神不宁,难道就连毒医圣手都束手无策吗? 这边诊脉的沧溟心里也是难有的焦虑,从脉象看小姑娘气血两亏,又长期被寒热症折磨早就伤了内里,已有油尽灯枯之兆,难怪在这王都之中能令群医束手。 沧溟收了手,拉过一旁的被角为小玉掖了掖,听到敬川的询问,沧溟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瘦瘦弱弱的小玉。 小姑娘很懂事诊病时非常配合,面容憔悴但是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却亮的惊人,就那样不声不响安安静静的等着,虽然她没有说话,但是沧溟却看得出小姑娘眼底强烈的希冀。 沧溟对上小玉灵动的眼睛,轻笑出声,“小姑娘的寒热症虽然很严重,但却不是没有办法,只要配合治疗一定能够恢复的。” 小玉本以为这次又和往常一样,得到的结果一定是失望,这一年多爹爹已经不知道带她看了多少大夫了,一次次的希望换来一次次的失望,其实她不怕死只是担心爹爹一人孤苦无依。 无数个漆黑寂静的深夜她总能从噩梦中惊醒,她见到自己死后爹爹也失去了生的意愿,投了河随自己而去。 可是任凭自己怎么哭喊梦境中的爹爹都听不到,自己多想告诉他不要死,女儿要你好好活着,这个世界女儿还没看够,那些罪魁祸首依然活得自在,凭什么所有的苦难都要强加在我们这些可怜人身上,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可是没想到正当自己已经心灰意冷的时候,突然有人会告诉自己有机会活下来,小玉原本已经有些暗淡的眸子顿时就充满了光彩,沧溟知道她的心中有了生的欲望,为医者不怕疑难杂症就怕患者了无生意,若是这样就算天神降世也是药石无医。 “大哥哥,你说的是真的么?” 沧溟听到床上小姑娘怯生生的声音,就像一只小小的幼兽,心中欢喜却又不敢肆意的表现出来,此刻饶是冷心冷情的沧溟也难免对这可怜的小姑娘软下心肠。 沧溟怜爱的摸摸小玉的头,声音轻柔的说道“小玉相信哥哥吗?” 只见小玉目光炯炯有神的注视了沧溟片刻,然后坚定的点点头,没有血色的双唇紧紧抿着,仿佛做出什么巨大的决定,“大哥哥,我相信你。” 沧溟被小玉坚定的信任着,就像一股暖流萦绕心间虽不炙热但却很温暖,这倒是他从医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沧溟心中自嘲一笑,许是自己平日坑人的次数太多了,突然间也想做回悬壶济世的神医。算了就当是与这小姑娘的缘分吧。 敬川看了眼躺在床榻上满面病容的女儿,又与沧溟对视一眼,随后点头应下。 转而又上前俯身为小玉盖好被子,笑容和蔼的说道“小玉,好好歇着,爹爹和哥哥出去,先让小黄陪你,好吗?” “爹爹放心,小玉有小黄不无聊。” 敬川闻言眼睛酸涩,又怕小姑娘看出来影响心情对她的病情不好,于是赶紧和沧溟离开。 只是他并未看见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女孩眼底涌动的泪光映着透过窗棂的阳光闪闪发亮。 房门外,敬川再也保持不住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双目赤红声音沙哑干涩,沉吟半晌还是艰难的问出了那句说了无数遍的话,“公子小玉的病到底怎样,烦请公子实言相告。敬川感激不尽。”说罢就要给沧溟施礼,却被沧溟一把扶住。 “先生,实在无需行此大礼,沧溟生受不起,再说小玉是一个聪明可爱的孩子,我也不忍心看她饱受病痛的折磨。” 敬川闻言犹如见到希望,“这么说,公子有办法。” 沧溟幽幽叹了口气,“小玉的寒热症极其霸道,要不是她命大早就撑不到现在了,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也是一线生机,就看敬川先生敢不敢放手一搏了。” 敬川紧闭双眼,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小玉的病是不是已经到药石无医的地步了?” “若是依旧这样拖着,她活不到三个月。”沧溟的话无异于平地惊雷,敬川的身子险些踉跄摔倒,但是这个结果不是心知肚明吗?王都的医馆早就看遍了,烂熟于心的结果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沧溟将敬川脸上的绝望看得分明,心里生不忍,叹了口气,“我可以先为小玉用药,替她压制住寒热症的病状,延缓她发病的时间,只是恕我冒昧想请教先生一个问题,希望先生能给出明确答复。” “公子请讲。”敬川微微颔首,双眼有些失神茫然。 “方才将军已经告诉您了,这世间只有一人能治这寒热症,那便是兕国大祭司,也就是家师,所以我为小玉拖延时间,等见了家师再做救治,不知先生可否随我们一起离开。” 敬川沉默不语,就当沧溟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只听敬川开口,“请公子带敬川去见将军吧。” 沧溟眸光微闪,说实话他倒是很敬佩敬川这样遇事果断的人,这样的人若是到了兕国,他日定是一大助力,将军的运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即便来王都朝圣都能捡到沧海遗珠。 … 这边兕寒几人依旧在香阁中等着沧溟的消息,阿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转了一圈又一圈,兕寒端着茶盏挑眉看了一眼小粉团,最后实在没忍住还是开口说道“你再转下去我都要晕了,过来坐下,陪阿兄喝点茶。” 阿好皱着眉头一脸担忧的看向房门处,嘟囔着,“也不知道沧溟这家伙靠谱吗?” 兕寒闻言笑出声来,“沧溟这家伙做人靠不靠谱我不知道,但是这家伙的医术应该还是靠谱的。” 谁料阿好却嗤之以鼻的翻了个白眼,“阿兄你还是不够了解他,这家伙的毒术胜于医术,以前祭司伯伯总说他就是个黑心馒头,皮儿是白的可是心儿是黑的。” “你说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