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歌夜锦枭》 第131章 皇上,出事了 乍然听问,贺威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茫然。 “微臣愚钝,请皇上明示。” 闻,皇上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开口,“你不是愚钝之人,相反,你是个聪明人,朕要的是什么,你心里应该有数,该怎么做,你也应该明白。咱们君臣心意相通,有些事,不需要朕说破的,对吗?” 皇上的话很轻,却莫名的带着股压迫感,贺威能感受得到。 他也明白皇上的意思。 糊涂,都是装的。 见皇上如此,贺威也不再耽搁,他躬下身子快速开口。 “微臣以为,北辰红云之事事关国运,不能草草了事,总归还是要查清楚的,不然上到皇上下到百姓,怕是都寝食难安。尤其是北辰城受灾百姓,大约也会心生慌乱,再生怨怼。微臣人微轻,能力低微,但微臣愿意为此事竭尽全力,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不负皇恩。” “好。” 满意地看着贺威,皇上龙心大悦。 “爱卿不愧是朝中肱骨,大燕有爱卿这般肯为国事殚精竭虑的贤臣,纵有风波,但也不愁家国不宁。”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微臣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爱卿谦逊,但朕的眼睛是雪亮的,爱卿之功,朕心中有数。爱卿只管去做事,大刀阔斧,不必有所顾忌,朕必定全力支持。待到功成之日,高官厚禄,必定都少不了爱卿的,这是朕的许诺,一九鼎,决不食。” “微臣谢皇上恩典。” 贺威恭恭敬敬行礼谢恩,之后便退了出去。 没有再在宫中多逗留,他直接出了宫。 在贺威走后,刚刚在偏殿里陪着伺候贺威的小太监,就从外面匆匆地进了偏殿,他猫着腰一路到皇上身边。 “皇上。” 闻,皇上看了他一眼,“结果如何?” 听皇上询问,小太监丝毫不隐瞒,他快速将刚刚的事都说了一遍。 “回皇上的话,自贺大人被带到偏殿之后,奴才就一直在贺大人身边守着,他确实是被踹晕了,他的伤在心口,那红印很明显,被踹得不轻,这是奴才查验过,亲眼瞧见的,不会有错。 他醒后,奴才按照皇上的意思,用药膏试探他。 奴才特意说了,那是睿王爷赏给奴才的药膏,效果不错,一听这话,贺大人脸色就变了,他捂着心口下了软榻就要走,哪怕脚步不稳也没停歇。 后来,还是奴才提了皇上要见他,他才留下来的。 他对皇上也十分恭敬,哪怕身上难受,也是一直站着等皇上的,半个多时辰,他并不曾多问一句,也不曾有半点不耐烦。连带着桌上的茶水,是他随手就能倒的,他也一直守着规矩,不曾喝过一口。 奴才瞧着,他倒是个守规矩的,恭恭敬敬,心里只有皇上,应该没什么问题。” 听着小太监的话,皇上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那样的眼神,让小太监畏惧。 几乎是本能的,小太监慌忙跪下来,头磕在地上,“奴才多嘴了,说得不对的,请皇上恕罪。” “你没错。” 淡淡地瞟了眼桌上的茶壶,让小太监起来为自己倒茶,半晌,皇上才淡淡地继续。 “你说的,都是你看到的,没有问题,只是,谁也不能保证,你看到的就是真的,而不是他想让你看到的。人心难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知道呢?” “那……” 小太监一时有些糊涂,他摸不透皇上的心思。 皇上信不过贺威,所以让他来盯着,皇上也信不过他盯着的结果,那他这盯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而且,刚刚皇上和贺威两个人,在偏殿聊了许久,贺威走的时候状态也不错。 不用想也知道,皇上是给贺威安排了任务的。 事情都已经交代下去了,可对于所用之人,还不能完全信任……这样的状况,小太监真的理解不了。 但他不敢再开口问。 福泽说的:在宫里,最好用的保命法子就是管住嘴。 皇上肯给他机会,让他办事,那是皇上抬举,他若是不识趣,真以为自己是皇上的心腹,可以问东问西,那就大错特错,离死不远了。 刚刚,是他糊涂了。 小太监不再出声,皇上自然也没有再说什么,他还没有必要去跟一个小太监解释。 更何况,他也解释不出来什么。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道理五六岁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只是,高处不胜寒,他的皇位又来之不易,他更为珍惜,也更为谨慎,除了他自己,他真的很难全心全意的去信任其他人。 尤其是贺威这样,在关键时候突然冒头的利器。 他想用,又不敢尽用,这种感觉,只有他自己能明白,其他人根本不懂。 走一步看一步吧。 日久见人心,而狐狸,日久天长,是藏不住尾巴的。 再者,也许他也不需要日久天长,贺威只要能按照吩咐,把势造起来,让睚眦现世,不祥之兆的流更甚一步,将夜锦枭裹挟到流之中,把其推到深渊的边缘,给他铺好路,让他可以名正顺的处理了夜锦枭…… 贺威的作用,也就算是发挥到极致了。 哪怕就此废了,日后再也不用了,也不算亏了。 挺好的。 皇上心里想着,他慢悠悠地喝茶,他反复在心里琢磨着今日的事,虽然和他最初的安排有些出入,但总归还算是好的。 若是结果能再顺两分,那就更好了。 不过也不急,陷阱都已经布置好了,还怕野兽不上套嘛? 他只管等着就好了。 曾经,等了那么多年,他才等到机会,坐上皇位,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他等得起。 皇上心里琢磨着,眼底里缓缓溢出一抹喜色来,一盏茶喝完,皇上放下茶盏,就打算回隔壁皇极殿。宫宴虽不至于熬着守岁,到后半夜去,但也才开始没多久,他这个做皇上的,至少也还得再过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再离开。 而且,今夜他还让人安排了烟花,他还要带着百官到宫墙上看满城烟火呢。 他要让所有人瞧瞧,大燕在他治理下,万家灯火,幸福和乐。 他也该回去了。 皇上起身,只是,他还没走出去两步呢,就见福泽掀了帘子,从偏殿外匆匆地进来了。福泽的脸上,明显有些白,沉稳如他,眼底里也比平时多了一抹慌乱。 “皇上,出事了……” 第132章 十二弟,你随朕来 皇上瞧见福泽慌乱,他眉头不禁蹙了蹙。 “出了什么事?” 听到询问,福泽眼神复杂地看向皇上,压低了声音回应,“就在刚刚,皇上预定的满城烟火,繁盛大燕,已经提前开放了。只是不知怎的,那烟花放出来跟最初皇上说的不一样,而且……好像不大好。” 常年在皇上身边伺候,福泽最懂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他斟酌着措辞,没敢细说。 好像不大好……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委婉却也最明了的说辞了。 福泽这话,让皇上心头顿时也隐隐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一把推开福泽,就大步往偏殿之外冲。福泽都能瞧见,那出了偏殿,他就一定也能瞧见。 他倒要看看,外面是什么状况? 他定制的繁盛大燕,满城烟火,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不好了? 他不信! 皇上脚步生风,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出了偏殿。 彼时,皇极殿内的重臣以及朝臣家眷,几乎都已经出了皇极殿,挤在了皇极殿外。包括皇后和那些嫔妃,也都在人群之中。 所有人都看着南面天边的烟火,一个个的脸色灰白。 皇上也顺着他们看的方向看去,只见南边那头,烟火早已经在夜空中绽开了。 烟火璀璨,成三龙之姿,栩栩如生。 三龙之中,其中的一条红龙,紧紧的围绕着一条大金龙盘旋,它死缠着大金龙,最后一口咬在了金龙的脖颈上,须臾之间,就将其吞噬了。随着大金龙消失,红龙身上渐渐出现了金色,它转而就奔着边上的小金龙去了。 小金龙仓皇逃离,身上渐渐呈现出了豺首龙身的睚眦之态,之后消散。 而后夜幕之上,仅剩一条金龙盘旋。 可细看就会发现,那金龙的身上,隐隐还是闪现着红光的,还依稀可见最初的红龙之姿。 这样的画面,随着烟花绽开,一遍遍在夜空中重复出现,久久不息。 皇上看得双眼腥红。 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包括在场的朝臣,还有那些朝臣家眷,他们也都心知肚明。红龙吞噬金龙,有金龙之态,是说当今皇上残害先帝,皇位来路不正。红龙转攻小金龙,小金龙呈现睚眦之态,是说他残害夜锦枭,夜锦枭迫不得已伪装自己,苟且偷安。 早几年,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时,就有流说他皇位来路不正,说先帝传位诏书上的定的新帝人选不是他。 可是,也就只是流罢了。 新帝上位手段强势,大刀阔斧,雷厉风行,那些传闻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包括夜锦枭,也认下了皇上,甘愿受封做了睿王。 而且,那时的夜锦枭,还亲手斩了自家的外祖,那也是名朝中老将,战功显赫,经此一事,夜锦枭名声也大不如前,自然没有人再提这事。 可是那些尘封的旧事,现在都因为一场烟花,被重新摊到了众人面前。 众人唏嘘。 而皇上,神色怔忪,怒气冲冲,他连连摇头,他定的烟花不是这样的,也不该是这样的! 这——简直该死! “来人,”皇上厉声开口,“去查。” 随着皇上令下,一队二十多人的御林军,就已经冲了出去。放烟花的位置,他们是知道的,他们直奔着宫外而去。 其他人见皇上怒不可遏,瞬间都噤了声,不说噤若寒蝉,但也都明显谨慎了不少。 一个个的,都生怕在这种时候被迁怒。 唯有夜锦枭,半点都不怕。 “呦,挺有意思啊。” 阴阳怪气的讥讽一笑,夜锦枭端着酒杯,从皇极殿里一步步走出来。 他笑盈盈地看向皇上,轻飘飘地往皇上心口撒盐。 “瞧瞧,这天灾人祸的,还真是片刻都不断。 先说天降红云,说我是睚眦降世,眼下就烟花化龙,说皇兄弑父杀弟了,啧,这玩意搞的,还真有模有样的,都不知道该不该信了? 钦天监呢?御史台呢?那些个口可为刀、笔可为箭的谏臣呢? 来,都快站出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天意弄人,上天示警?还是人心不古,恶意为之? 你们不都能善辩,很善辞吗?这会儿怎么不站出来说说了啊?你……你你……还有你你你,刚刚在皇极殿里,说该杀我的时候,不是振振有词吗?现在说说,该怎么收拾残局? 杀了外面放烟花的人?还是杀了在场所有人? 啊?说啊?” 夜锦枭开口,还指了之前随着贺威参奏他的人,刹那间,朝臣们扑啦啦地跪了一地。 尤其是被夜锦枭点的几个,更是吓得双腿发软。 一时间,皇极殿外,连呼吸声都压抑至极。 皇上死死地咬着唇,极力克制着,才没有让脸上表情龟裂。他一双眸子,定定的落在夜锦枭身上。 不用想他也知道,烟花之事,跟夜锦枭脱不开干系。 这是夜锦枭的还击。 他说夜锦枭是睚眦现世,不祥之兆,夜锦枭就说他皇位来路不正,弑父杀弟。 睚眦必报,夜锦枭他还真是一点都不吃亏! 皇上心里恨。 只是,他手头上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一切就是夜锦枭所为。而且,他也几乎可以肯定,夜锦枭敢这么明晃晃地站出来,跟他说刚刚那一番话,近乎挑衅,那他派出去的人,大约也查不到什么证据了。 当然,退一步说,就算有证据又如何? 烟花一起,流传开了。 这可是在京城,而不是在山高皇帝远的北辰城,现在,指不定有多少人在背后议论,他当初登基的事,在说他不是先帝属意的储君呢? 他已经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了,若是这个时候,他再处理了夜锦枭…… 哪怕名正顺,大约也会被百姓诟病。 夜锦枭这一步…… 够狠! 皇上怒气冲冲,眼前也一阵阵的发黑,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说,而是转身回了皇极殿,等着御林军的调查结果。 大约用了两刻钟,派出去的御林军才回来。 御林军统领侯笑快步上前。 “启禀皇上,属下带人去的时候,放烟花的地方早已经人去楼空,不见人影了。属下让人打探了,周围有些围观的目击者,他们瞧见,放烟花是四个黑衣人,蒙着面纱,轻功极好,事发之后,他们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属下又带人去了制作烟花的王匠人家里,也不见其人。属下在屋里四下看过,发现他的细软一应都在,连带着银两也不曾带走,应该是不曾收拾,就临时逃了。他暂时下落不明,属下已经安排人全城搜查了。” “严查。” “末将领命。” 侯笑应声,之后就匆匆的退了出去。 皇上随即起身,大步往皇极殿外走,显然是没兴致再参加这什么宫宴了。只是,到皇极殿门口的时候,他又顿住了脚步。 回头,皇上冷眼看向坐在位置上喝酒的夜锦枭。 “十二弟,你随朕来……” 第133章 十二弟,你怕输吗? 随着皇上开口,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夜锦枭身上。 连带着顾倾歌,也不免有些紧张。 夜锦枭的还击正中皇上要害,哪怕没有证据,这么针尖对麦芒,皇上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这背后的主使是谁? 夜锦枭本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他既然敢做,那就必定是不怕的。 可是,君臣有别。 皇上到底是君,他若豁出去一切,使了手段,夜锦枭必然要遭殃。 哪怕没有性命之忧,也是要吃苦头的。 顾倾歌担心,朝臣们一个个心里也跌宕浮沉,心绪乱飞,唯有夜锦枭,像个没事人似的,他慢悠悠的起身,走向皇上。 许是喝多了酒,有了些许醉意的缘故,他乍站起来,脚步似乎都不大稳当。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很快就和皇上一起离开了。 皇后眉头紧锁,心下沉的厉害。 好好的一场宫宴,出了这种变故,不欢而散,是她所没想到的。皇上可以一走了之,但是她得留下来,收拾残局。 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皇后保持着端庄典雅,缓缓扫过众人。 “今日宫宴就到这吧,诸位都先回吧,新年新岁,本宫代皇上和宫中众人,祝诸位新年顺遂,万事无忧。” “谢皇后娘娘。” 众人谢恩,瞧着差不多了,皇后也就离开了。 皇后一走,宫中的一众嫔妃也就都跟着离开了,欣美人位份低些,走在后面,她脚步很慢,目光也时不时的往顾倾歌的方向看两眼。 今夜她一直都在观察顾倾歌,她觉得,顾倾歌就是出现在太液池的人。 时间太短,她来不及做安排。 但是,她希望男人可以动作快些,也省得夜长梦多,有什么不利于她的流传出来,那就完了。 顾倾歌感受到了欣美人的目光,她只当浑然不觉,根本没看欣美人一眼。 她和顾家人也很快就离开了。 …… 御书房。 皇上带着夜锦枭过来,特意让福泽遣散了御书房里伺候的人,连带着福泽,也在御书房外等着,皇上只带了夜锦枭一个人进门。 “陪朕下下棋?” 坐在临窗的软榻上,看着矮几上的棋盘,皇上轻声开口。 闻声,夜锦枭勾了勾唇,他眉眼弯弯。 “皇兄棋艺了得,跟皇兄对弈,臣弟就没赢过,哪次不是输得惨烈?辞旧迎新的时候,皇兄这是要在棋盘上大杀四方,在臣弟这找好兆头呢?那来年,臣弟要是事事不顺,臣弟岂不是太可怜了?” “十二弟真的觉得自己会输?” 眸光落在夜锦枭身上,皇上询问,意有所指,意味深长。 夜锦枭到皇上对面坐下,烛光下他笑意盈盈,云淡风轻。 “臣弟觉得,每一次的博弈,都是危险和机遇并存的,输的风险自然有,但是赢的机会也有一半,不下场试试,没尘埃落定,输赢这种事都是说不准的。臣弟如何觉得不重要,现实如何才重要,且走且看就是了。” 一边说着,夜锦枭一边拈了棋子,先一步在棋盘上落了子。 “皇兄,臣弟就不客气了。” 皇上看着夜锦枭,拈着棋子的手,不自觉的微微收紧。 烛光映照在夜锦枭脸上,皇上只觉得那光影忽明忽暗,这一瞬,他真的觉得夜锦枭危险至极,他根本看不透。就连夜锦枭说的“不客气了”,是说的这局棋,还是说的金龙睚眦之事,他也不确定。 或许,他从来就没有看透过。 不然,登基多年,他手握权柄执掌天下,想要除掉个眼中钉,肉中刺…… 何至于这么难? 古语云:既生瑜何生亮? 有时候他真的不懂老天爷,既然生了他,又何必再搞出来一个夜锦枭? 凭什么夜锦枭年纪轻轻,就能文武双全,有过人之能?凭什么他就能自小获宠,上个战场,就能少年扬名?凭什么宠爱他的先帝没了,可以依仗的外祖死了,他夜锦枭依旧可以风光张扬,势不可挡?凭什么夜锦枭一个做臣子的,在他这个做皇上的面前,却还隐隐压他一头? 皇上心里恨,他也嫉妒。 真的嫉妒! 当嫉妒如潮水一般泛滥的时候,他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满心的杀意。 他不是没想过,抛开所有的理智,抛开所有的布局,连带着君威和圣名他也都不要了,他就一心杀了夜锦枭,不计代价,不顾后果,不惜一切。 可是,每一次也不过是想想而已。 他做不到那般果决。 有时候,他自己想想,都觉得自己可悲,可他是皇上,是一国之君,是万民之主,凭什么可悲的人是他? 眸光里闪过一抹寒厉,皇上抬手,快速落子,攻势凌厉,杀机毕露。 “那十二弟,若是输了,你怕吗?” 那滚滚杀意,夜锦枭感受到了。 夜锦枭抬头对上皇上冷意翻滚的双眸,瞧着里面血腥四起,自己的影子映在里面,宛若浑身浴血一般,带着股肃杀感…… 他不禁勾了勾唇。 他还真鲜少见到皇上如此失态。 面具戴久了,会骗了旁人,也会骗了自己,道貌岸然装得久了,也就真以为自己是个君子了。 皇上会装,眼下这样,还真难得一见,看来今夜这一场烟花不白放。 烟花虽未绽满城,却绽进了皇上心里…… 挺好。 夜锦枭笑意盎然,神采飞扬,甚至没看棋盘,他的棋子就再次落了下来。 “跟皇兄对弈,输赢皆是臣弟的福气,臣弟看得开,也输得起。倒是皇兄……瞧着脸色不大对,似乎挺紧张啊?皇兄,你该不是怕输给臣弟……输不起吧?” 随着夜锦枭开口,一时间,御书房内安静至极。 …… 宫外。 顾倾歌带着家里人出来,马车都已经等候多时了,他们很快就上了马车。 几乎是前后脚,孟绾绾和昭华公主也从宫里出来了。 昭华公主本是想带着孟绾绾回昭华公主府的,这是寻到孟绾绾之后,她们一起过的第一年,今儿又是除夕,要回去守岁,她希望孟绾绾能陪在自己身边。 也算是一家团圆,圆了她多年的梦。 孟绾绾也有心跟昭华公主走。 毕竟,今日只让陆昭临缠着顾倾歌,小打小闹,根本没对顾倾歌造成什么影响,她还有些不甘心。 她还想跟昭华公主和许少安再说说,让他们再想想办法。 比起她受的冷眼和非议,顾倾歌这还太轻了点。 这也太便宜顾倾歌了。 孟绾绾正琢磨着,就瞧见一个脸生的小厮,从挂着承恩伯府牌子的马车上跳下来,快步跑了过来。 “奴才见过昭华公主,见过夫人。” 小厮行礼问安。 孟绾绾打量着他,微微挑眉,“你是谁?可有什么事?” “回夫人,奴才小德子,是承恩伯府的小厮。入夜前,世子爷在沁芳湖上定了画舫,可以赏灯赏烟火,据说晚些时候,沁芳湖那还会引入温泉水,能见湖水冰消雪融,能游湖守岁呢。 世子爷说,今年是与夫人一起过的第一年,一定要倍加重视。世子爷已经去画舫上给夫人准备惊喜了,特意让奴才过来接夫人。 夫人,要现在过去吗?” 第134章 危机四伏,人心惶惶 听着小厮的话,孟绾绾不免有些诧异。 莫景鸿并不是什么浪漫的人,相识这么久以来,甜蜜语他倒是会说,可若说安排什么惊喜,那却是鲜少有的。 尤其是回京之后,承恩伯府开支紧张,只剩了一个空壳子,再加上他们时不时的,就在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上纠缠,无暇分身,烦得厉害,他也没有能力、没有心思,去制造些惊喜了。 乍然听到小厮这么说,孟绾绾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期待。 孟绾绾是在村里长大的,是过苦日子一路过来的,那时候,逢年过节能去镇子上赶个大集,就算是瞧见热闹了。她来京又时日尚短,还没见过京中的繁华,游湖、赏灯、看烟火,这都是她想要的。 心里盘算着,孟绾绾眼睛微亮,她不禁侧头看向一旁的昭华公主。 “娘,我……” 知女莫若母。 虽然孟绾绾不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可这阵子相处下来,昭华公主对孟绾绾的性子很了解。 一看孟绾绾那眼神,她就知道孟绾绾在想什么。 她更知道,女大不中留。 就算今夜,她强留了孟绾绾在身边守岁,让孟绾绾陪着她,孟绾绾的心也不会在她这,这一夜也愉快不了。 轻轻叹息了一声,昭华公主也没有劝什么。 “既然他让人来接你了,那你只管去就是了,让罗嬷嬷陪着你,从旁伺候着,娘也安心些。只是你一定要记的,今儿除夕,外面的热闹是注定不会断的,但你到底有孕在身,夜里寒凉,你还是要注意些的。能早些回去,就早些回去歇着,别玩得忘了分寸,伤了身子。” 昭华公主苦口婆心地叮嘱。 孟绾绾听着,伸手挽住昭华公主的胳膊,依偎在她身侧撒娇。 “娘的担心绾绾都知道,这些事我也都记在心上了,娘放心,我保证早早的就回府歇着,不会出岔子的。” “你心里有数就好。” “嗯嗯嗯。” “还有,”牵着孟绾绾的手,昭华公主轻轻的拍了拍,“明日一早,我是要进宫的,到时候,我会安排人到承恩伯府接你,你也随我一起。今日事多,皇上心情也不好,你也没寻到机会去拜见,明日我们进了宫,等他忙完了,咱们也可以聚在一起说说话。” 听着昭华公主的话,孟绾绾的眼底,不禁更多了一抹喜色。 “娘,明日我就能见皇上?那封号……” “那是自然的。” 知道孟绾绾问的是什么,还不等她说完,昭华公主就给了她答案。 宫门外到底人多,她也不想孟绾绾一时激动,说些不该说的,被人听了去,让人说她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太过喜形于色,丢了昭华公主府的体面。 堵住了孟绾绾的话,昭华公主微微勾唇。 “衣裳头面,我都让人为你准备好了,明日一早,你就在承恩伯府等着,自会有人去帮你收拾,给你带路。你只要乖乖的,不出岔子,剩下的都有娘呢,娘会为你安排的。这些年你缺失的,娘都会给你补回来的。还有这姓,也该改改了,你是皇家血脉,该姓夜的。” “我知道的,我会乖乖的听娘安排的,娘你真好。” “好了。” 孟绾绾嘴甜,这昭华公主知道,她也不否认,她享受孟绾绾的嘴甜。 可是,既然留不住孟绾绾守岁,那她还不如早点回昭华公主府。今儿事不顺,气也不顺,她还想早点回去跟许少安聊聊呢。 许少安信誓旦旦的说,都已经安排好了,会让顾倾歌吃苦头的,她到现在还没看到结果呢。 她也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去吧,娘也累了,先回府歇着了。” “好。” 孟绾绾一边应声,一边看向边上伺候昭华公主的嬷嬷,她仔细叮嘱,让人一定要照顾好昭华公主,连带着夜里的吃食,以及休息的事,她也事无巨细的说了说,一副对昭华公主关心的不得了的样,哄得昭华公主眉开眼笑的。 昭华公主很快就上了马车。 之后,孟绾绾也没耽搁,她也跟着罗嬷嬷,上了承恩伯府的车。 一坐上这马车,孟绾绾就觉得有些奇怪。 从外面看,这辆马车倒是不错,虽说跟昭华公主府的比,差了一截,谈不上奢华,可总归在一众富贵人家中,也算是看得过去的。 但这马车内里却简陋得厉害。 别的不提,就是座椅上,连个软垫都没有,这就不大对。 “这马车……” 孟绾绾想要问问的,只是,她还没等开口呢,就听小厮开口解释。 “夫人,马车简陋了些,世子爷也知道委屈夫人了,但好在路程不算远,还请夫人见谅,稍微将就将就,咱们马上就到。” 小厮的话,堵住了孟绾绾的嘴,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承恩伯府的情况她是知道的。 莫景鸿能做到这步,已经不容易了。 嫌弃的蹙蹙眉,她终究还是坐下了。 罗嬷嬷也跟着坐在旁边,上下打量着马车,罗嬷嬷眉头紧锁。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承恩伯府,已经亏空成这样了吗?连这表面功夫,都只能做一半了?这也太委屈小姐了。” “好了。” 孟绾绾也嫌弃,她甚至觉得,自己在马车里能闻到一股子怪味。 可这是她和莫景鸿头一次过除夕,这也是莫景鸿的一片心意,她也不想因为些琐事,影响了心情。 “以前我也是苦日子过过来的,没那么多讲究。” “可如今小姐是金枝玉叶,不是从前了。” “唉,”孟绾绾抚着肚子轻声叹息,“等明日我和娘进了宫,获封了郡主,就好多了。我听说,郡主的年俸和食邑也都不算少,到时候日子总归会好过一些。而且,娘是皇上的亲妹妹,皇上也就是我的亲舅舅,我流落在外,吃了许多年的苦,皇上体恤,封赏或许还会格外丰厚些,以后的日子不会差的。” 那些,都实实在在的是属于她的,跟昭华公主给的又不同。 她期待那样的富裕日子。 罗嬷嬷听着孟绾绾的话,也没再多说什么,马车辚辚而行,只是越走,罗嬷嬷和孟绾绾就越觉得不对劲儿。 “这路是不是不对?” 眼见着路越来越安静,不似往沁芳湖的方向去的,罗嬷嬷忍不住问了一声。 闻,孟绾绾也掀开了车帘子,探头往外瞧了瞧。 她一眼就看到了前面的马车。 “顾家的马车。” 顾家的马车就在前面不远处,甚至她还能瞧见顾倾歌身边的如水、小远子,他们这么走在一起,若不是车上牌子不同,怕是要被人误以为是一家的了。 这是奔着镇国公府的路? 孟绾绾眉头紧锁,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孟绾绾想要问问小厮的,偏这时候,他们的马连带着前面的马车,都停了下来,马开始剧烈嘶鸣。 那声音,在暗夜里,显得风声鹤唳,危机四伏,另人人心惶惶。 孟绾绾心慌。 这时,她就见暗夜中,十几个黑衣人飞奔而来。 前面马车上,顾倾歌显然也感觉到了,她拿着帕子擦拭着手里的剑,眼底的笑冷得像冰一般…… 第135章 将她护在身后 “小姐……” 外面,如水的声音传过来,明显有些抖。 顾倾歌掀开了车帘子,起身出了马车,看着十几个黑衣人,她就知道自己预感的一点都没有错。 欣美人也好,那个男人也好,都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撞破欣美人和那男人的事,这事跟昭华公主和许少安,肯定脱不开干系。陆昭临只是小打小闹,是迷惑她的小手段,这借刀杀人的大杀局,才是他们安排的重点,是重中之重,是真正的危机。 她让如水提前做安排,无声无息地调换了马车,送走她的家里人,又把孟绾绾带到了自己身边…… 一点都不亏。 父母的债,孟绾绾来偿,这是应该的。 手腕微旋,顾倾歌直接挽了个剑花,她随即开口,高声吩咐。 “如水,你躲好了,保护好自己,小远子,带咱们的人盯住了后面的马车,我不停,那车就不许走。” “是。” 小远子、如水快速应声。 如水稍稍后退,去了马车后面,她手里握着匕首,警惕地看着四周自保。至于小远子,他则快速带着人,将孟绾绾的马车团团围住。 突然的变故,让孟绾绾吓得要命,罗嬷嬷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里。 “你……你们想做什么?” 听着罗嬷嬷的询问,小远子微微勾唇,他眯着眼睛看向孟绾绾。 头低了低,开口时,他语气里全是笑意。 “原来是承恩伯府世子爷的妾啊,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碰上,这还真是巧了。路遇悍匪,往前的路不好走,我家小姐心善,知道后面还有马车,特意让我们过来保护。 虽说是个妾,动用这么多人手保护,有些浪费了,但谁让我家小姐人好呢? 孟姨娘只管安心的瞧着就是了,我家小姐功夫很好的。 可以说,只要我家小姐有活路,那孟姨娘就一定死不了,最多也就缺胳膊少腿的,没有大碍的。而若是我家小姐出了事,那孟姨娘没了活路,那也怨不得人是不是?都说积德积德,这不积阴德损了德行,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能怨得了谁?” “你放肆。” 小远子的话,让孟绾绾气的要命,她睚眦欲裂,恨不能把小远子给扒皮抽筋了。 什么妾?什么孟姨娘?什么不积阴德? 他这一句一句的,恶心谁呢? 怒骂的话就在嘴边,可孟绾绾还没等开口呢,这时候,前面马车上的顾倾歌,已然动了…… 顾倾歌提剑,飞身迎上了黑衣人。 平日的时候,顾倾歌擅用长枪,穿云在手,所向披靡,那是她最趁手的武器。 只是,鲜少有人知道,顾倾歌的剑也用得极好。 早些年,顾家人还都在的时候,顾倾歌的二哥就擅长用剑,而且他很喜欢研究剑谱,每次学到了新招式,他都会先找顾倾歌试招。倒也不是顾倾歌年岁最小,是软柿子好揉捏,而是顾倾歌脑子转得快,对剑招的记忆,更是可以说到了过目不忘的程度。 顾倾歌记得快,破招也快。 哪怕短时间内,她不能给到最优的破解方法,但总归是个思路,有助于研究。 陪练的次数多了,顾倾歌的剑也练得不错。 只是,家中出事之后,每次练剑,顾倾歌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她二哥,想到家里人,思绪难平苦难消,那滋味不好受。 所以这剑,她碰的也就少了。 而今利剑再出,杀机毕露。 夜色里,几乎只是剑尖寒光一闪,一个黑衣人就倒在了地上,没了气息。 一剑封喉,死不瞑目。 那速度快的,他甚至连顾倾歌是怎么出招的,都没有看清。 夜色中,血气弥漫。 “啊……” 孟绾绾不是善类,她甚至亲自动过手,想要明书的命,于杀人这事上,她不是狠不下心来的人,可是,她没见过这么利落的杀人场面,剑起剑落,一条命就没了,看着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她真的要吓疯了。 从黑衣人的身上,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忽而想起了之前,在承恩伯府的会后,顾倾歌说过的一句话——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输给你?” 顾倾歌这眨眼间就能要人命的手段,若是用在她身上…… 细思极恐,孟绾绾不敢细想。 若是以往,事不关己,她必定恨不能这些黑衣人杀了顾倾歌,杀她百次千次,让其苦不堪。 可现在,她身在局中,她怕得厉害。 甩开马车帘子,孟绾绾快速缩回到了马车里,她几乎整个身子,都蜷缩进了罗嬷嬷怀里。 脊背发凉,她抖得要命。 见状,小远子一伸手,就用匕首把马车帘子全都割了。 “孟姨娘,你可得好好瞧着啊,危险关头,不盯着外面的情况,真若危机降临,姨娘可怎么应对?难不成就什么都不做,干坐着等死?” “你闭嘴。” “奴才是我家小姐教导出来的,也随了我家小姐的性子,思虑周全,心地纯善。奴才这也是为了孟姨娘好,孟姨娘可别不领情?” 小远子喋喋不休,气得孟绾绾几乎失控,她忍不住的想要破口大骂。 偏这时候,她又瞧见了顾倾歌。 夜色里,顾倾歌手握利剑,穿梭于黑衣人之间,她宛若暗夜中的修罗鬼魅,一人一剑,几乎合为一体,她所到之处,全都是黑衣人的尸体,血流成河,无一生还。 那些黑衣人,最厉害的也不过是在顾倾歌手底下堪堪过了十几二十招,就挡不住了。 人多,却几乎没有优势。 顾倾歌大杀四方,那场面,让孟绾绾庆幸,也让她恨。 她庆幸的是,只要顾倾歌拦住了黑衣人,她就能安然无恙,不管顾倾歌怎么恨她,她现在都是昭华公主之女,顾倾歌不能明目张胆地害她,她不会有性命之忧。 她恨的是那些黑衣人无用。 十几个人,尽出杀招,却要不了顾倾歌的命,伤不了顾倾歌分毫…… 简直都是废物。 孟绾绾内心纠结,她久久都不能平静。 就在这时,她听到黑衣人开口,“去,你们两个去逮住后面马车里的人,只要抓住她,就不怕这姓顾的不束手就擒。” “是。” 两个黑衣人应声,直奔孟绾绾而来。 利剑寒光,杀气腾腾。 眼见着黑衣人越来越近,孟绾绾几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不要,不要。” 孟绾绾怕,她几乎是本能的,直接拖着罗嬷嬷,挡在了自己身前。她用罗嬷嬷挡了挡箭牌,保命符。 与此同时,孟绾绾也刚好瞧见,一道身影飞身而来。 他毫不犹豫地护在了顾倾歌身前…… 第136章 本王可不是什么脸皮薄的人 是夜锦枭。 皇上本也没有心情下棋,叫夜锦枭过去,左不过就是试探和宣泄罢了,在夜锦枭这,他一样都得不到,兴致自然也就更差了。 根本没多留夜锦枭,只一会儿,皇上就让夜锦枭离开了。 夜锦枭出来就奔着镇国公府去。 离京几日,几乎都在忙碌,在路上奔波,往常的时候,这样的日子于他而是家常便饭,先帝死后,顾家又出了变故,这偌大的京城于他也不过是个落脚点,谈不上家,也说不上归宿。 可这次离开,大约因为顾倾歌的缘故,因为自己藏了小心思的缘故…… 他却有些急着回来。 只是没成想,还没到国公府,路上就碰到了。 忐忑担忧的眸光,不断在顾倾歌身上逡巡,眼见着顾倾歌没事,没有受伤,她身上沾着的血也都是旁人的,夜锦枭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他冷眼扫过那些黑衣人,邪气低喃。 “这些都是谁家的废物?” 废物……夜锦枭那张狂的语气,仿佛谈的不是人,而是一堆烂白菜似的。 不过也是。 就夜锦枭那身手,这些人,在他手底下,大约还真是一堆烂白菜,不够他痛快砍一回的。 顾倾歌唇角微扬,“原本是谁家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他们是我练手过瘾的。王爷心情如何?还剩八个,王爷是想上手比一比?还是坐一旁看看乐子?” “来都来了。” 脚尖微微用力,夜锦枭在地上一踢,就带起了一把剑。 顾倾歌没事,不代表他不动怒。 不知道这些人出自谁家,不代表他就会手下留情。 长剑在手,夜锦枭回眸,定定地看向顾倾歌,“既然是比,那就有输赢,本王若是输了,回头替顾小姐多砍一个恶心的人。可若是顾小姐输了,回头一定要仔细想想,有什么能输给本王的?” 夜锦枭的话,说的意味深长,隐隐带着些许暧昧的劲儿。 话音落下,夜锦枭陡然前冲,根本没有给顾倾歌反应的机会,他直接就动了手。 见状,顾倾歌本能的跟上。 夜锦枭轻功好速度快,他身经百战,从无失手,他宛若一个嗜血杀神,所到之处,血花四溅,夜色中,须臾之间,血腥味似乎都比之前更浓了许多。 被夜锦枭带着,顾倾歌的速度节奏,也明显在加快。 一时间,黑衣人间哀嚎声四起。 马车里。 孟绾绾瞧着这一幕,又嫉妒又恐惧。 她嫉妒顾倾歌运气好,这种关键时候,居然冒出来一个夜锦枭,救她于水火。夜锦枭出现,护在顾倾歌身前,毫不犹豫那一幕,深深的印在了她脑子里,作为女子,她真的没有办法不嫉妒。 而且,夜锦枭的出现,也让她恍然想起来,之前她对夜锦枭的怀疑。 可随着这种心绪滋生的,是无尽的恐惧。 来抓她的两个黑衣人也很凶残。 小远子虽然带着人,围住了她的马车,却并没有全心全意的阻拦黑衣人,更没有多保护她。有好几次,黑衣人的剑都刺进了车厢中,差点伤到她。 她的心,一直都提在嗓子眼。 还有刚刚夜锦枭的话,也让她怕得厉害。 刚刚夜锦枭说,若是顾倾歌赢了,回头他就帮顾倾歌多砍一个碍眼的人,当下这种情况,那个多出来的碍眼的人,除了是她,还能是谁? 她嗅到了夜锦枭的杀气。 危险的环境,强烈的恐惧,让孟绾绾承受不住,她肚子疼得要命。 就在这时,孟绾绾瞧见,黑衣人越过小远子,飞身上了马车,黑衣人抬手,剑就冲着她刺了过来。 “啊……” 孟绾绾吓得失声尖叫。 几乎是本能的,她抓着身前的罗嬷嬷的胳膊,用力将她推了出去。 “噗!” 剑,刺穿了罗嬷嬷的肩膀。 罗嬷嬷身子瘫软,她忍不住回头,看向孟绾绾。 孟绾绾是主子,她是奴才,为主子挡刀那是她的本分,她一条贱命,没什么可埋怨的。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己主动去挡刀,和被推出去挡刀,总归是不一样的。 她身上疼,她心也疼。 罗嬷嬷的血,溅到了孟绾绾身上,温热热的感觉,那么清晰。 孟绾绾恐惧的厉害,许是恐惧太盛,她肚子也一阵阵发疼。 “跟我没关系,别杀我,别杀我,顾倾歌,我跟顾倾歌是死对头,我是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的,你们去杀顾倾歌,别杀我。我是昭阳公主之女,我是大燕郡主,别动我,只要你们别杀我,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我替你们杀人,我替你们摆平之后的麻烦,我给你们银子,别动我,啊……” 孟绾绾捂着肚子连声叫喊,可是,根本没用。 黑衣人的剑直奔她面门。 夜色里,剑尖的寒光亮得刺眼,孟绾绾吓得要命,她承受不住,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啧。” 黑衣人身后,关键时候,一剑解决了他的顾倾歌,看着晕过去的孟绾绾的,忍不住微微晃着手中的剑咂舌。 “能对自己人下杀手的人,事到临头,原来这么不禁吓啊?” 就这么点胆子,她害人的那点本事,大约都用在自己人身上了。 摊上这样的主子,简直倒霉。 夜锦枭扔了手中的剑,正拿着帕子擦拭自己的手。 听着顾倾歌的话,他款步过来,冷眼瞟了一眼晕过去的孟绾绾,他眼神嫌弃。 “心思不正,欺软怕硬窝里横,她也就这点能耐了。算起来,她还不如她娘呢,纵然没有多少本事,可胜在听话,心也够狠,胆子够大,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听话?” 敏锐地捕捉到夜锦枭话里的关键词,顾倾歌眼睛微微眨了眨。 “王爷,你说昭华公主听话?没搞错吧?难道王爷是说……昭华公主府里做主的,不是昭华公主,而是她的驸马许少安?” 如果真是这样…… 那背后安排忠勇侯府那一局,以及今日这出借刀杀人的,很可能就不是昭华公主,而是许少安了。与几家武将之家有牵扯,也或者说,是想将几家武将之家拉入局中的人,很可能也是许少安。 驸马没有官职,不得入朝议事,可许少安却有这种本事,这种心思……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眯着眼睛,顾倾歌在心里琢磨着。 这时候,她就见夜锦枭陡然微微倾身凑了过来,俊颜放大,邪魅狷狂又野性的笑,也瞬间变得清晰至极。 夜锦枭轻笑着开口。 “对个半老不老的老头那么感兴趣?” “我哪有?” “没有最好,毕竟,顾小姐现在,更应该抓紧时间想想,输给本王了,能赔给本王点什么。本王可不是什么脸皮薄,你不给,我就不好意思要的人。等着本王不问自取,那时候……顾小姐怕是会不肯……” 第137章 这么在意配不配得上本王? 夜锦枭的话,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几分暧昧的暗示。 顾倾歌听着他的话,不禁抿了抿唇,斜眼瞪了夜锦枭一眼,没搭理他这茬,顾倾歌转头看向一旁的小远子。 “把孟绾绾和罗嬷嬷送回承恩伯府去。” 吓吓孟绾绾,目的达到了,之后怎么处理,那是承恩伯府的事,跟她无关。 她也懒得再管。 “是。” 小远子应声,带了个人上了马车,赶车就走。 顾倾歌快速看向如水,轻声吩咐,“你带人腾两辆马车出来,把这些尸体都抬进去,直接去京兆府击鼓鸣冤。就说宫宴结束后,路遇黑衣人劫杀,咱们镇国公府拼死抵抗,还顺道救下了昭华公主之女,承恩伯府的世子夫人。凶徒劫杀官眷,更意图谋杀公主之女,穷凶极恶,事态严重,请京兆府严查。” “是。” 具体该怎么办怎么说,如说心里有数,听了顾倾歌吩咐,她即刻去办。 顾倾歌也没耽搁,她叫来一个小厮,将自己的马车赶过来,她和夜锦枭直接就上了马车离开了。 马车上。 夜锦枭也不兜圈子。 “废了那么大力气,把孟绾绾卷进来,这么就放她回去,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听着夜锦枭的话,顾倾歌耸耸肩,“她要是自己一个人,弄死她都不算过分,我也下得去那个手。可谁让她肚子里还有个无辜的呢,她算是沾光了。” 原本她也没指望着能拿孟绾绾怎么样。 而且,这么闹一场,孟绾绾肯定也受了惊吓,这个除夕夜,别管是承恩伯府还是昭华公主府,都别想消停。 眼下她能做的,也这么多。 剩下的,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 知道顾倾歌的性子,她不牵累无辜的人,因为孩子的缘故,她对孟绾绾这个孕妇也格外包容些,夜锦枭也没多纠缠。 孟绾绾一个小人物,收拾她的机会还多。 等她生了孩子,没了这道护身符,她现在欠的债,都是要加倍还的。 来日方长,倒也不急。 心里想着,夜锦枭轻声叮嘱,“晚些时候,你叫妙郎中去府里守岁,我会让苍神医也过去镇国公府,蹭一顿酒,也顺道着给永平侯看看腿伤,或许能让他好受些。” 顾倾歌挑眉,“王爷的意思是……” “等等看吧。” 孟绾绾受了惊,人也晕过去了,谁知道具体是什么状况,指不定还能有点额外惊喜。 那样,才算是一报还一报。 他们等着就是了。 明白夜锦枭的意思,顾倾歌也没有多问,倒是夜锦枭,停不下来。 “你没结什么仇家,那些黑衣人,跟昭华公主府脱不开干系,但那两口子不会自己冲锋陷阵,授人以柄,借刀杀人才是他们惯用的招数,是他们所爱。那些黑衣人,你真不知道具体是谁家的?要我让人查查吗?” “不用。” “不用?” 夜锦枭挑眉,声调都更提高了几分。 “是脑子变好了,自己有了安排?还是说,你知道情况,还有事瞒着我没说?” 抿了抿唇,稍稍思忖了片刻,顾倾歌就开了口,没瞒着他。 “今日进宫,不小心中了圈套,在太液池那撞见了些不该撞见的,跟宫中的欣美人有点关系,应该是因为这事,被记恨上了,才会有这些乱子。时间很短,欣美人在宫中行动不便,她身份又特殊,处处掣肘,她安排不了什么,那些黑衣人,应该是她的帮手安排的。具体是谁家的,我还不清楚,但应该不难查,回头查查就是了。” 欣美人和她的那个男人,两个人旧情匪浅,早有渊源。 而这京中事,是瞒不住人的,顾倾歌虽然不清楚,问问大约也能知道一二,自然就能有的放矢了。 这不难。 “你是说宫里的欣美人?” 夜锦枭呢喃着,有些诧异。 而夜锦枭这反应,也让顾倾歌觉得奇怪,“怎么了?难道王爷你知道些什么?” “知道一些。” 手里掌控着帝皇阁,有最严密精准迅速的信息调查渠道,对于京中的大小事,夜锦枭不说事事知情,了如指掌,烂熟于心,但他知道的绝对不算少。上到国家大事,朝中局势,下到小道消息,暧昧故事,他都知道一些。 而欣美人的事,也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顾倾歌眼神晶亮,熠熠生辉,“王爷你知道些什么?快跟我说说。” “想知道?” “想。” 顾倾歌话脱口而出,应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夜锦枭闻,反倒不急了,他慵懒地依靠着车厢,慢悠悠地伸了伸自己的长腿,之后又抬手揉了揉眉心,慵懒至极。 “奔波数日,甚是疲倦,这没点好处,没点激励,还真是懒得动脑子,懒得动嘴呢。” “啧。” 顾倾歌瞪着夜锦枭,连连咂舌。 “就王爷碎嘴子磨叨的这工夫,天大的事都能说一半了,还王爷呢,人家好歹是挟恩图报,王爷这还没施恩呢,就开始图报了,也太会算计了点。” “没有办法,谁让本王厉害,见多识广,知道的就是多呢?” 一边说着,夜锦枭还一边得意地挑挑眉。 那样子,让人无奈。 顾倾歌索性也依偎在了车厢上,她饶有兴致的看着夜锦枭。 “行啊,王爷说想要什么,连带着之前我输给王爷的那一眨眼间的半个人头儿,我也一并都还了。免得王爷记仇,说我这狭隘的小心胸,配不上王爷的见多识广。” “这么在乎能不能配得上本王?” 顾倾歌闻,嘴角不禁抽了抽,她是这个意思? 将顾倾歌的嫌弃看在眼里,夜锦枭笑了笑,知道过犹不及,他也没有再逗顾倾歌。 “苍神医一个指不定能不能发挥作用的老头,都能到家里蹭一顿酒,没道理我这个见多识广出了力帮了忙的,连盅酒都混不上吧?顾小姐觉得呢?” 除夕守岁,一家人聚在一起,阖家团聚才有意义。 夜锦枭一个人,的确孤单了些。 能理解他的要求,顾倾歌点点头,也没拒绝,“好,那就请王爷赏脸,来家中小酌一杯,可好?” “行吧。” 面上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夜锦枭心里却开心。 勾了勾唇,他快速开口…… 第138章 担心本王? “你可听说过,京中之前曾有一出戏,名叫《逆天命》。” 顾倾歌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顾倾歌不是好听戏的人,对这种情情爱爱、痴男怨女的戏,她更没什么兴趣。 只是,当初在承恩伯府的时候,岳氏是个喜欢听戏的。莫景鸿出事后,岳氏的心情一直不好,缠绵病榻好一阵子都不见好。为了哄岳氏,顾倾歌没少让莫景婷,以及府上的嬷嬷,带岳氏去听戏散心。 自然的,从她们嘴里,她也听到些关于戏的事。 《逆天命》这戏她倒是听说过。 对上夜锦枭的眸子,她眼底尽是疑惑,她试探性地开口。 “《逆天命》说的是一个女子,家中为她指腹为婚,早早地就定了一门娃娃亲。两家关系走动不错,两个孩子的感情也十分稳定。 可是女子及笄,要谈婚事的时候,男子家里却请了大师算命,说两个人八字不合,若是在一起,就天灾人祸不断。 男子家里以此为由,退了婚事。 女子心灰意冷,在病了半年之后,选择另嫁她人,可是已退婚的男子却回头,说痴心不改,苦苦纠缠。 他说:只要两个人坚定在一起,就可以逆天改命,日子顺遂。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他带了女人私奔。 可是才一出门,他们就被女人的夫婿发现了,女人的夫婿将他们两个抓了起来,碍于男子是官宦之子,没有下死手,而是将他放回了家中,那女子却被囚禁在柴房里,只半个月就死了。对外宣称,那女子是病死的,可实际上,她却是被自家夫婿活生生打死的。 得知女子死讯,男子跳河殉了情。 跳河前他对家里人说:你们瞧,我们要在一起了,天灾也好人祸也好,都碍不着我们了。这天命,我们改了。 男子死后,他家里后悔不已。 因为那所谓的大师,本就是他们请来的,天灾人祸八字不合的说辞,不过是个谎话。 他们只是为男子寻了更好的姻缘,才想断了这门亲事罢了。” 说着《逆天命》的事,可是,顾倾歌却从这戏里,隐约嗅出了几分熟悉感。她愈发觉得,这就像是欣美人的写照。 唯一的不同,也不过是欣美人和那个男人都还活着。 心里想着,顾倾歌看向夜锦枭。 “王爷突然提《逆天命》,是想说欣美人的事,跟这戏有异曲同工之处?” “顾小姐果然了解本王。” 正常猜想罢了,但凡动动脑子,都能想到这一点,跟了解不了解有什么关系? 顾倾歌无声腹诽。 嘴上,她根本没理会这茬,她快速思量。 “《逆天命》的重点,其实就在天命,一切的悲剧,都是从八字不合这四个字开始的。这种东西玄之又玄,可却有人深信不疑,而能以此编造谎的,最顺手的人,必是深谙此道的人。王爷的意思是……被我撞见时,与欣美人私会的男人,是钦天监里某一家的人?” 说着某一家,可是,顾倾歌心里,其实已经有判断了。 钦天监监正王焕之子。 这么想着,顾倾歌的眼睛,都不禁更多了几分神采,“王焕王家?对吗?” “嗯。” 顾倾歌的睿智,超乎夜锦枭的想象,她真的见微知著,一点就透。 跟聪明人聊天,省心极了。 “《逆天命》的本子,就是王焕之子王逸冲所写,他是个病秧子,自小身子就不大好,算是为了冲喜,才有了娃娃亲之说。后来的事,也就都在《逆天命》里了,相差无几。若说差别……” 夜锦枭声音顿了顿。 “差别,或许也就是王焕可能没有说谎,他们两个人的八字,大抵真的一般吧。” 王逸冲和欣美人的八字怎么样,顾倾歌不关心,两个想要她命的人,她不出手反击,把事情捅破了,就是好的了,她没那么烂好心,再去关心他们。 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拿下王焕的捷径。 这一刻,她真要感谢昭华公主和许少安了。 算计她,也顺带着给了她机会…… 还真是难得一见的活菩萨! 嘴角微微上扬,顾倾歌掀开马车帘子,看向外面赶车的小厮,不是熟悉的小禄子,用起来没那么顺手,可镇国公府的人都是可信的,让他传个话倒也不成问题。 顾倾歌快速吩咐小厮。 “小林子,前面把马车停了,我来赶车,你去帮我跑一趟腿,快去快回。” “请小姐吩咐。” “去一趟钦天监监正王焕的府上,把我今夜遇袭的事,原原本本、仔仔细细地告诉他。你再跟他说,我有心请他出手,为我测算运势,趋吉避凶,还请他抽出时间来不吝赐教。” “是。” 话都记好了,小林子寻了位置停了马车,就奔着王家去了。 顾倾歌坐到外面去赶马车。 夜锦枭想跟着出来,却被顾倾歌拦住了。 “王爷就在里面坐着吧,也省得被人瞧见,再生风波。而且,王爷不说自己累了?在马车里,也能稍微舒服些,能休息休息。” “关心本王?” “那不是怕王爷大人累瘫在我车上,到时候,我有理说不清是小,损了一辆马车,那可是大。” “小气。” 听着顾倾歌的调侃,夜锦枭笑笑,依偎着车厢,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几日奔波,不说不眠不休,也差不了多少。 他真的有些累了。 顾倾歌在外赶车,并没有瞧见夜锦枭的疲惫,也不知道夜锦枭有了睡意,她轻声询问,“对了王爷,进宫之前,我让那个小禄子去了广月楼,之后他就没回来了,到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王爷知道这事吗?” “担心本王?” “我这分明是担心小禄子。” “若是不担心本王,怎么会在知道睚眦现世的流之后,就派他去广月楼打探消息?” 一听这话,顾倾歌就知道,夜锦枭很可能见过小禄子。 “王爷见到他了?” “嗯,”夜锦枭也没有瞒着,“见到了,我也知道他这半年,没少在京外为你办事,对京外的情况很了解,所以特意留了他,让他跟着无影去跑了一趟腿。这个时辰,差不多也该回来了,放心吧,没事。” 夜锦枭这么说,顾倾歌也就放心了,心里再无羁绊,她赶车快速回镇国公府。 可是,承恩伯府却已经乱成了一团…… 第139章 你开心就好 孟绾绾被抬回了碎月楼。 她人是渐渐醒了,可是,她的身子却不大好,肚子疼得厉害。因为之前就摔过见过红,胎像一直算不上稳固,这次受惊,情况就更差了些。 痛苦的哀嚎声,响彻了碎月楼,让人听了心惊肉跳的。 莫景鸿担心得厉害。 再加上一并被送回来的罗嬷嬷,身上几处刀伤,瞧着都不轻,她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似的,更让莫景鸿心中忐忑。 “来人,快去请郎中,现在就去,快去。” “去什么去?” 莫景鸿正喊着,就听到岳氏的声音传了进来。 掀了帘子进门,岳氏冷眼瞧了眼罗嬷嬷,转而又看向床上的孟绾绾的,眉宇间全是嫌弃。 “别人出去参加宫宴,谁不是风风光光,带着封赏回来的,她可倒好,伤的伤,见血的见血,今儿这可是除夕,要守岁跨年的,辞旧迎新的时候弄成这样,真是晦气死了。” “娘,别说了。” 莫景鸿听着岳氏的话,无奈地劝了一声。 可岳氏那性子,哪是听劝的人? “怎么就不说了?”瞪了莫景鸿一眼,岳氏拉着莫景鸿到稍远点的地方,她冷声继续,“景鸿,我可跟你说,运势这回事,你不信是不成的。大年初一事事好,一年到头没烦恼,大年初一就不顺,一年必定难又困。今儿这种时候,别说是咱们府里,就是宫里,那也是不能请郎中,不能叫太医的。” 这道理,莫景鸿也不是不懂,他也希望图个好兆头,有个好运势。 尤其是被顾倾歌休夫之后,他事事都不顺,事情的发展,与他最初所想大相径庭,他更希望能改改运势,过得更好些。 可孟绾绾都已经这样了,难道就干熬着? 孟绾绾如今身份不同了,她有昭华公主撑腰,她肚子里怀的,又是他的骨肉…… 他做不到视而不见。 “娘,绾绾情况不好,她肚子里的,也是你孙子啊,咱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吧?万一出点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那也不能请郎中。” 咬死了这件事,岳氏心里全是怨怼。 “你出事这大半年,我和你爹身子骨就差,大不如前,你姐那更是身子骨弱,好不容易才保下一个孩子,还有景娇,也差点阴郁沉寂,连命都没保住,更别说你自己了,在南边受了伤,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这一年,咱们家遭的事还不够多吗?真若再来一年,谁受得住?” “那……” “更何况,你以为这个节骨眼上,你能请到什么好郎中?宫里的太医,一个个的可都是不出诊的,外面的郎中,今日要请,那也是要出高价的,咱们府里什么情况,你不是不清楚,你哪来的银子?人弄回来了,治得好也就罢了,要是治不好,就她那个娘,能饶得了你?” 岳氏这话,让莫景鸿不由的脊背发凉。 昭华公主的确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真有个一差二错,那就是大麻烦。 “娘,那怎么办?” 听问,岳氏抿了抿唇,她不禁又往孟绾绾的方向瞟了一眼。 稍稍思忖,岳氏回应,“她不是身份尊贵吗?她娘不是公主,不是有本事吗?那就赶紧带着她上车,把她送回昭华公主府去,求昭华公主救人。就算要请郎中,那也得他们来请,这晦气,总归不能落到咱们身上,那银子也轮不到咱们出。而且,这人一到公主府,就算出了什么事,也跟咱们没关系了。” “可绾绾现在根本经不起折腾,她若是出事了,我的依靠也就没了。” “你这是什么话?” 不喜欢莫景鸿说这丧气话,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话岳氏怎么听,心里怎么不舒坦。 岳氏不禁剜了莫景鸿一眼,她快速继续。 “景鸿,你可不能妄自菲薄,你可是大燕的探花郎,年纪轻轻,就风光无两的人,而今你仕途是不顺,可你有真才实学,才不会沉寂一辈子,更没有沦落到要靠女人过活的地步。她孟绾绾而今身份是不俗,可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没了她,你也照样能好好的,怎的就没了依靠?也太抬举她了。” 儿子在娘心里,大抵总是好的,岳氏偏宠儿子,自然更觉得莫景鸿天下第一好。 这话,让莫景鸿没法反驳。 知道跟岳氏说不通,莫景鸿索性也不再耽搁。 叫了人准备车马,莫景鸿直接抱上孟绾绾,又让人抬了罗嬷嬷,上了马车直奔昭华公主府。 生怕莫景鸿实诚嘴笨吃亏,在昭华公主那没个帮手,岳氏也跟着一起上了马车。 昭华公主府。 彼时,昭华公主刚沐浴完,知道她心烦,许少安正给她按摩头呢。 许少安动作轻柔,他开口劝慰,语气更柔,“别动怒,气大伤身,你自己不知道心疼自己,我还心疼呢。” 听着许少安的话,昭华公主冷哼。 “我就是瞧着顾倾歌平安,全身而退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哪有那么容易全身而退啊?”许少安轻笑着感慨,“欣美人和王逸冲都不是善类,要不然,欣美人进不了宫,做不到这般决绝,王逸冲久病不愈,在家中其实没少受冷眼,他日子不顺,心中病态亦不算少。他是个疯子,要不然写不出《逆天命》,更不会冒险跑到宫里去,说什么私奔,带欣美人走的事。 这样的两个人,可不是好惹的。 他们两个的事被顾倾歌撞破了,他们两个就算为了自保,也是断然容不下顾倾歌的。 我听说了,一出宫,王逸冲就安排了十几个杀手,准备去劫杀顾倾歌呢,他手段算不上多厉害,可这心狠的劲儿却不错,正是咱们所需的。 顾倾歌功夫是不错,那十几个人,未必就能奈何得了她。 可来日方长不是? 只要欣美人和王逸冲不放手,那顾倾歌的麻烦就不会断,咱们只管隔岸观火,坐收渔利就是了,急什么?” 听许少安这么说,昭华公主心里才稍稍痛快些。 她脸上,也更多了一抹笑意。 睁开眸子定定地看着许少安,昭华公主勾唇,“自来只有你最懂我,也最能为我解忧,顾倾歌这事真若成了,那可都是你的功劳。” “只要你开心就好。” 被许少安哄着,昭华公主觉得身心都舒畅了。 偏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惊恐的吼声。 “公主,驸马爷,出事了,出大事了……” 第140章 滚外面跪着去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好不容易滋养出的那点好心情,全都被吼没了,昭华公主心里不痛快,她冷声呵斥前来报信的小厮。 小厮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低着头不敢看昭华公主,他急匆匆的开口。 “回公主,承恩伯府赶着马车,把小姐送回来了,说是小姐受了惊,动了胎气,已经见红了,求公主请最好的太医救命。还有罗嬷嬷,她也被人刺了几剑,伤得不轻,若是再不医治,怕是就要不行了。” “什么?” 昭华公主猛地站起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明不久之前,她才和孟绾绾在宫门口分开,那时候,孟绾绾还好好的呢,还心心念念去跟莫景鸿游湖看烟花呢,她怎么会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昭华公主眼睛腥红,“你再说一遍,绾绾她怎么了?” “公主,小姐她受惊,动了胎气,见红……” “滚开。” 踢开报信的小厮,昭华公主快速往外冲,许是太慌了,过门槛出屋的时候一个不稳,直接栽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重,她膝盖疼得发麻,根本顾不得,她起来就又快速往外去。 倒是许少安,稍稍慢了一步。 伸手将被昭华公主踢开的小厮扶起来,许少安轻声叹息。 “公主爱女心切,她只是太担心绾绾了,才会一时情绪失控,这火气并不是冲你来的,你别放在心上。回去歇着吧,这两日的活也停一停,回头我再让人给你送点伤药,你自己涂一涂,也好受点。大过年的,别再难受着。” 小厮闻,感激的不行,“多谢驸马爷体恤,多谢驸马爷大恩。” “行了,下去歇着吧。” “是。” 小厮应声,揉了揉被踢的地方,就慢慢转身离开了。 一直到小厮出去了,许少安这才去追昭华公主,他脚步并不快,眉头也自始至终都是紧皱着的,显然,他对于孟绾绾突然出事,还跑回公主府来折腾,是不满的。 只是无人瞧见他的模样。 即便瞧见了,也只会以为她担忧女儿罢了。 峰转阁。 昭华公主一过来,还没进门,就先见到了在外面等着的岳氏。 那个在承恩伯府,口口声声说请郎中晦气,不能为孟绾绾请郎中,会坏了家中运势的人,此刻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心疼孟绾绾呢。 一见昭华公主,岳氏就迎了过来。 不管昭华公主是乐意还是不乐意,岳氏一把就抓住了昭华公主的手。 她开口时,声音哽咽。 “亲家,你可来了,绾绾受了惊见了红,受了大罪了。我们府上派人去请太医,去请郎中,可今儿是除夕,一个人都请不来,我们实在没法子了,才会求上门的。亲家,你快想想办法吧,绾绾这才几个月,就痛成这样,这可怎么得了?我都要心疼死了。” 到最后,岳氏声音颤抖,泣不成声,话也断断续续的,她整个人都像是要碎了似的。 可岳氏的话,昭华公主一个字都不信。 就算承恩伯府请不到太医,但心请个好点的郎中却不难,退一步说,就算他们真的请不到人,那派人过来报信,让她去承恩伯府不好吗? 怎么就非得折腾孟绾绾,把孟绾绾送到公主府来? 昭华公主爱女心切,却不是傻子。 她没那么好糊弄。 岳氏和承恩伯府谋算的是什么,她心里有数,一把推开岳氏,她冷着脸低吼,“绾绾若是没事也就罢了,她若是有一点差池,看我怎么收拾你。” “亲家……” “滚。” 骂了一声,昭华公主快步进门,去了床边上。 孟绾绾本是清醒的,可她肚子疼得厉害,这一路颠簸,一路折腾,她的痛苦在翻倍,她已经有些要承受不住了。躺在床上,她整个人都是昏沉沉的,她知道莫景鸿就在她身边,可是,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昭华公主进来,就瞧见了孟绾绾这副模样,一把推开莫景鸿,她直接坐到了床边上。 手,紧紧的握住孟绾绾的手。 说不清是冻的,还是痛的,孟绾绾的手凉的厉害,连带着手心,似乎都感受不到一丝的暖意。 昭华公主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绾绾,娘来了,娘来了,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娘,别吓娘啊。” 孟绾绾看到昭华公主,唇瓣煽动。 “娘……” 她声音细若蚊蝇,几不可闻,那样子,让昭华公主心痛欲裂。 “别怕,娘在这呢,来的路上,娘就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咱们公主府后街上,就住了两位太医,还有一位是太医院院使呢,医术绝顶,娘让人去请,肯定用不了一刻钟,他们就能到了。等他们来了,你就好了,就不难受了。相信娘,你会好好的,不会有事的。” 碎碎地念叨着,昭华公主的话,是说给孟绾绾的,也是说给她自己的。 眼下这种情况,她别无他法。 她只能这么安抚自己。 依稀听到了昭华公主的话,孟绾绾安心了些,再也承受不住了,很快她就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绾绾,绾绾……” 昭华公主担忧地叫了两声,可孟绾绾丝毫反应都没有。 见状,莫景鸿也惊恐地凑过来,急切地唤着孟绾绾的名字,“绾绾,绾绾你醒醒,你别睡啊,太医马上就来了,绾绾,你别吓我。” 昭华公主红着眼睛看向莫景鸿。 “想要号丧滚一边嚎去,别脏了我们绾绾的耳朵。” “娘,我……” “莫景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想的是什么,今儿绾绾没事也就罢了,她和孩子若是但凡有个好歹,我一定扒了你的皮。滚外面跪着去,什么时候绾绾醒了,什么时候你再起来,要不然你就一直给我跪着,给我跪到死。” 昭华公主本就看不上莫景鸿,这种时候,心头火气重,她更不会对他客气。 可岳氏在乎莫景鸿,她哪受得了这个? 几乎是在昭华公主话音落下的瞬间,岳氏就过来了。 “亲家,你这是做什么啊?绾绾是吃了苦头,这我也心疼,可她受惊又不是景鸿造成的,景鸿也担心着呢,你罚他做什么?” “不是他造成的?” 昭华公主眼睛瞪得老大,几乎能吃人。 “若非他让人接绾绾去沁芳湖,坐什么画舫,看什么劳什子的烟花,绾绾会随我回公主府,哪会受惊出事?” “什么沁芳湖?什么接绾绾?哪有的事?” 岳氏连连摇头。 “绾绾是路上碰见黑衣人刺杀官眷,她也被牵累其中,这才受惊的,这跟景鸿有什么关系?亲家,都是做娘的,你担心绾绾我能理解,可你也不能冤枉景鸿啊。绾绾出事,景鸿的担心和忐忑不比亲家你少,你也得理解他啊。” 昭华公主脑瓜子瞬间嗡嗡的。 “什么?” 第141章 她若敢阻拦,杀 岳氏后面的话,昭华公主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满脑子都是那一句—— 黑衣人刺杀官眷。 昭华公主脸色惨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刚刚,许少安才跟她说过,王逸冲出宫之后,安排了黑衣杀手刺杀顾倾歌。现在,岳氏说孟绾绾是因为见到了黑衣人刺杀官眷才会受惊的,难道,她是因为看到了杀手刺杀顾倾歌,才会被吓到的? 可怎么会那么巧? 如果说,莫景鸿没有让人去接孟绾绾,那安排人编造谎,接走孟绾绾,恰好让孟绾绾赶上这场刺杀的人是谁? 顾倾歌吗? 难道,顾倾歌早就料到王逸冲会安排人手刺杀? 难不成,顾倾歌算到了,王逸冲和欣美人这一局,是他们安排的? 这怎么可能? 昭华公主睚眦欲裂,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就恨不能现在就冲到镇国公府去,直接动手,将顾倾歌给生吞活剥了。 一时间,她抓着孟绾绾的手,都不自觉的更用力了几分。 就在这时候,许少安带了太医院院使胡长存,匆匆地走了进来。 “胡太医来了。” 许少安的声音,让昭华公主稍稍回神,知道眼下孟绾绾的身子最重要,她压下心里所有的猜疑和恨,快速走向胡长存。 “胡太医,快来帮小女看看,她状况不太好,已经晕过去了。” “是。” 胡长存应声,急忙去了床边上。 手搭在孟绾绾的手腕上,胡长存为她诊脉,只是越诊,他眉头就蹙得越紧。 那模样,看的昭华公主心惊肉跳的,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烈,她身子几乎站不稳,见状,许少安忙过来搂着昭华公主,将她揽在怀里。 无奈的叹息,许少安柔声安慰她。 “别担心,胡太医医术了得,宫中娘娘的身子,多是他照料的,他本事好着呢,有他在,绾绾肯定不会出事的。” “嗯。” 昭华公主哽咽的应了一声。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胡长存才收回了手,他眸色略微有些沉。 见孟绾绾还没醒,屋里也没外人,他也就没有避讳。 “公主、驸马爷,小姐的确是因为受了惊吓,才腹痛见红的,小姐这一胎应该有过几次波折,胎像着实不算太好。若是受惊之后就抓紧医治,喝了安胎药,问题应该不大。但不知为何,她拖延了许久,又似有颠簸之苦,加剧了出血的量,这情况才显得更糟糕些。” 听着胡长存的话,昭华公主不禁侧头,狠狠的剜了岳氏一眼。 无疑,胡长存的话验证了她猜想。 岳氏该死。 许少安不知内情,他听着这话,急切的询问,“胡太医,那现在该怎么办?求胡太医出手,一定要保下绾绾和孩子。” 胡长存看向许少安,犹疑片刻,这才回应。 “若是早些,说保小姐和孩子母子平安,那是没问题的,可眼下这状况,我只敢说能保小姐无忧,但孩子如何,着实不好说。而且,这是小姐的头一胎,月份虽说还不大,但孩子也已成型,若是这个时候孩子保不住,对小姐的身子也会有影响,这是躲不掉的。” “那怎么办?” 抓着胡长存的胳膊,昭华公主眼泪哗哗直掉。 “胡太医,绾绾是我的命根子,她吃了许多年的苦,才回到我身边,我决不能接受她再出事了。胡太医,你帮我保住她,保住孩子,我不许他们出事,不论是母还是子,都要保住了,一定要保住了。” “这……” “你是太医院院使,你是医术最厉害的人,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抿了抿唇,胡长存稍稍思忖,也没再兜圈子。 “公主所想我理解,只是,我没有绝对的把握,不敢夸下海口。但是,若说办法,也不是完全没有。我知道济世坊的苍神医手里,有一枝上百年的玉髓紫芝,是吊气保命的绝顶好物,对保胎更有奇效,堪称佳品。若是能拿到玉髓紫芝,我再以金针度穴之术为小姐保胎,或许能成。” “济世坊,苍神医,玉髓紫芝,对吗?” “是。” “好,我这就去找,胡太医你一定要保护好绾绾和孩子,一定要保护好她们,等我回来。” 胡长存点头,快速回应,“公主放心,我这就开药,我会拼尽毕生所学,保他们母子不出问题。但是,最多也就一个时辰,小姐等得,但孩子未必等得,公主还当快去快回。” “好,够了,一个时辰够了。” 话音落下,昭华公主又看了孟绾绾一眼,她转头就走。 莫景鸿见状也跟了上去。 “娘,我陪你一起去,就算跪求,就算用命换,我也会求苍神医松口,让他拿出玉髓紫芝,保住绾绾和孩子的。” 莫景鸿这话有几分真心,昭华公主不清楚,眼下这种时候,她也没心思去细想。 有这个态度,总比无动于衷强。 这也是他作为夫君,作为爹爹,应该做的事。 没有多说什么,昭华公主带着莫景鸿出了峰转阁,就上了马车,他们直奔济世坊。 今日除夕,昭华公主和莫景鸿来的时候,济世坊早就关门了,他们敲了许久的门,才把后院守门的小伙计叫出来。 也是这时,他们才知道,苍神医去了镇国公府的。 昭华公主的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 “镇国公府,顾倾歌,是她,一定是她,是她故意的,她就是故意的。” 昭华公主咬牙切齿,她恨得牙痒痒。 这一瞬,她早就忘了,最初做局的人是她和许少安,最先想要害人的人,也是他们两口子。若是没有他们安排,不会有这场刺杀,更不会有之后的一切。 事关顾倾歌,莫景鸿不敢开口,总归怎么说都是错,没必要平白惹昭华公主不痛快。 莫景鸿正想着,就听到昭华公主吩咐小厮。 “赶车,去镇国公府。” “是。” 小厮应声,扬鞭驱马,赶着车就奔着镇国公府去了。 一路上,昭华公主都黑着一张脸,莫景鸿瞧着,更不敢作声。一直到临近镇国公府,昭华公主才看向莫景鸿。 昭华公主拍了拍手,暗处里,即刻闪身出了两个黑衣影卫。 他们跟在马车两侧,悄无声息,犹若鬼魅。 “一会儿你带人去镇国公府,将苍神医请出来,顾倾歌若敢阻拦……杀!” 第142章 顾倾歌呢,我要见她 杀…… 这个字,让莫景鸿心头一震,他看向昭华公主的眼神,也更多了两分不敢置信。 他没想过昭华公主会动杀心。 若是早知道她有这种心思,打死他,他都不会随着昭华公主出来。 四目相对,昭华公主将莫景鸿的震惊看在眼里,她微微垂眸,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上的玉镯子,语气戏谑。 “怎么,舍不得?” “没有。” 连连摇头,莫景鸿下意识地否认,感受到昭华公主语气不善,他急声解释。 “娘,我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胡太医说只有一个时辰,否则孩子就会有危险,一旦孩子出事,连带着绾绾也要受罪。时间太紧了,眼下还是先拿到玉髓紫芝要紧,至于顾倾歌,总归是跑不了的,等绾绾和孩子都平安了,再收拾她也不迟。” “哼,”昭华公主冷哼,“但愿你心里真这么想。” “娘,我……” “到了,去吧,一刻钟,把苍神医请出来,别让我等太久。” 马车刚好停下。 昭华公主直接打断了莫景鸿的话,让他下去办事。 知道时间紧,耽误不得,昭华公主脾气上来了,说话做事也有些疯癫,莫景鸿也不敢耽搁。他快速下了马车,带着昭华公主的黑衣影卫去敲门。 彼时,夜锦枭、苍神医,连带着妙郎中,全都在顾镇平那,给顾镇平看腿。 家里来了客人,可又都不算外人。 程氏、苗氏乐得热闹,就张罗着去小厨房加菜。 至于顾倾歌,则张罗着给下人们发压岁钱。 顾倾歌从不亏待下人,这一年,她铺子经营得好,又没少赚,她自然更不会亏待了大家。福伯、小禄子、小远子、如水、金嬷嬷、周嬷嬷这些,跟着她在承恩伯府走了一遭,处处帮她护着她的,更是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顾倾歌出手阔绰,就算得的少的,也有一个月的月钱呢,大家伙儿都高兴极了。 好听的话一箩筐,全都哄着顾倾歌。 包括顾倾芮、顾倾甜两个小姐妹,闲着没事,也跟着一起缠着顾倾歌,一个个的,嘴跟抹了蜜似的,她们哄着顾倾歌,说好听的,跟着大家伙儿一起讨压岁钱。 一时间,屋里热闹极了。 就在这时候,门房那头最先领了赏钱,又去值夜的小厮,匆匆地进了屋。 “小姐,承恩伯府的世子爷来了。” “他来干什么?” 一听小厮开口,顾倾甜就像一簇爆起的烟花,直接炸了。 她起身,冷眼看向小厮,气冲冲的,“大好的日子,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是个什么晦气的人,舔着大脸就往咱们镇国公府门前凑,他算什么东西啊。通知下去,告诉门房的人抄家伙,把他给我乱棍打出去,不许留情。” 瞧着顾倾甜那炸毛的小模样,顾倾歌忍不住发笑。 “亏得三叔、三婶当初还觉得你长得又软又甜,给你取了个甜字做名字,这性子这么火爆,跟甜哪沾边啊?你应该叫顾倾爆才对。” “四姐你还笑我,我这不是瞧见了那恶心人的,被气到了?我还是很甜很温柔的。” “行,你甜,你温柔。” 顾倾歌笑眯眯地拉住顾倾甜的手,柔声安抚她,语气里全是宠溺。 之后,她才看向门房小厮。 “他可说了什么事?” “是,”小厮听问,连连点头,“他说要见苍神医,想跟苍神医求件东西,请咱们府上通传一声,行个方便。奴才问了,他想要的是苍神医手上的玉髓紫芝,好像是给孟绾绾保胎用的。 他身边带了两个黑衣影卫,瞧着下盘很稳,应该功夫不俗。 另外,奴才还在咱们门外,瞧见了一辆马车,靠得不算太远,边上还有人手护着,虽然奴才没瞧见具体情况,不能确定,但那马车不俗,还挂着昭华公主府的牌子,很可能昭华公主也跟着一起来了。” 小厮机灵,能问的能观察的,他都做到位了。 顾倾歌心里有数。 稍稍思量,顾倾歌便看向小厮吩咐。 “去告诉莫景鸿,苍神医的确在府上,但是,他手里的玉髓紫芝,半年前就已经给我了,想要拿玉髓紫芝,请昭华公主亲自上门跟我说。” “是。” 顾倾歌怎么吩咐,小厮就怎么去办,他没有丝毫迟疑。 倒是顾倾芮,不免有些担心。 “四姐,玉髓紫芝真在你这?昭华公主不是好相与的,莫景鸿的黑衣影卫,九成就是她的,她肯定没想来客气的。她若是真上了门,拿不到东西,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玉髓紫芝在我这,但不会善罢甘休的,未必是她。” 说着,顾倾歌的眼底,不禁更多了一抹嘲弄的意味。 顾倾芮不大明白。 倒是如水,心知肚明,挥挥手让领了赏钱的下人都退下去,该忙什么忙什么,屋里只留了她、如意、小禄子、小远子。 再没外人了,如水这才出声解释。 “五小姐、六小姐不知道,当初姓莫的在南边出了事,小姐就坚信他还活着,几次南下去寻他。小姐也担心他受了伤,情况不好,所以在头一次出发前,就特意在苍神医和妙郎中那,还有些太医那,求了不少保命的宝贝。 玉髓紫芝,就是其中之一。 玉髓紫芝能保胎,但也能吊气保命,几百年都难寻一株。 当初,为了拿到玉髓紫芝,小姐也是花了大价钱的,可惜那姓莫的没福气用这么宝贵的东西。而今兜兜转转,他算计了小姐,伤了小姐,转头来又想求这宝贝,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啊? 还有那昭华公主,也不是什么好鸟。 还皇家公主呢,是非不辨,黑白不分,她还算计小姐,还下杀手。现在孟绾绾出事了,她知道着急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也该让他们尝尝被人刁难的滋味了,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后悔了。 要不然,也太便宜他们了。 听着如水的话,顾倾芮、顾倾甜都稍稍安心。 而外面,听到门房下人说,玉髓紫芝在顾倾歌手上,要昭华公主亲自去拿的莫景鸿,脸色不禁一片灰白。 他心里怕。 他怕顾倾歌不肯给玉髓紫芝,孟绾绾和孩子保不住。 若是那样的话,依照昭华公主对他的态度,他和孟绾绾的关系,他和昭华公主府的关系,也可能会再出变故。 他也怕顾倾歌不知轻重,做得太过。 昭华公主已然起了杀心,若是顾倾歌没有分寸,火上浇油,只怕不会有好结果。 眉头紧锁,莫景鸿焦躁地厉害,他死死地盯着小厮询问。 “倾歌人呢?我要见她,立刻……” 第143章 顾倾歌,你到底想怎么样? 换做顾倾歌休夫之前,莫景鸿还是顾家的姑爷,他想进镇国公府的门,小厮不会阻拦。 可时移世易。 就莫景鸿做的那些破事,别说顾家上下,就是这满京城的人,又有几个不知道的?顾倾歌三步火杀,走得有多决绝,顾家人更清楚。 莫景鸿早把旧情都撕碎了,他留给顾倾歌的只是痛苦。 小厮没像顾倾甜说的,直接带人抄家伙,把他赶出去,就已经算是看着他有正事,给他留脸面了。 还想见顾倾歌,还是这副颐指气使的口气…… 他当他是谁? 小厮的腰板挺直了些,开口时,他的语气也更冷了不少。 “世子爷,我家小姐说了,若是想要玉髓紫芝,那就请昭华公主亲自来说。至于世子爷,我家小姐大约是不想见的,辞旧迎新大好的日子,谁想给自己找晦气添堵啊?世子爷出身名门,才华出众,也当是知礼守礼的,还请世子爷自重。” 话音落下,小厮就将门关上了。 看着挡在面前冷硬厚重的门板,莫景鸿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 小厮的话,就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了他脸上。 自小时候跟顾倾歌相识开始,他进这镇国公府的门,就跟进自己家一样,他何曾受过这般冷待?想当初,连顾倾歌她爹顾镇山,也待他是极好的,那时候,哪有门房小厮这般造次的份儿? 还真是不一样了。 不但小禄子、小远子敢对他泼冰水下狠手,这镇国公府门内的人,大约都敢对他撂狠话下狠手了。 世子爷…… 回想着小厮一口一句的尊称,莫景鸿只觉得可笑。 但凡他们还认他是个世子爷,又哪敢这般欺辱? 深呼了一口气,莫景鸿拳头握得紧紧的,没再多耽搁,他黑着脸,转头就去了昭华公主的马车前。也没有上马车,他直接伸手掀开马车帘子,看向坐在里面显然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昭华公主。 “娘,顾倾歌让人传了话出来,她说玉髓紫芝在她手上,咱们若是想要,要娘亲自去说。” 听着这话,昭华公主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要我亲自去?” “是,小厮传话是这般说的,娘你看……” 话就在嘴边,可后面那句询问,莫景鸿到底没敢说出口。 昭华公主脸色黑沉如墨,她心里明镜似的,今夜发生的所有事,顾倾歌都心知肚明,这个时候,顾倾歌说让她亲自去说,那就是公然挑衅,是来者不善,她一旦踏出这一步,羞辱大约是少不了的。 可孟绾绾和孩子还在府里等着呢,就算前路不好走,她也得走。 “走。” 冷冷的应了一声,昭华公主直接就下了马车。 莫景鸿转身回去敲门。 门房小厮那早得了吩咐,见到了昭华公主,也没有多费口舌,他直接请昭华公主去了前院花厅。 莫景鸿连带着两个黑衣影卫,也一起跟了进去。 花厅里,顾倾歌已经在等着了。 不同于昭华公主脸色阴郁,顾倾歌眉眼弯弯,笑意温和,她端着茶盏喝茶,悠闲自得。 瞧着昭华公主进来,顾倾歌笑盈盈地勾唇。 “贵客登门,今儿还真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公主快请坐,如水,给公主上茶,这可是上好的庐山云雾,公主尝尝可还喜欢?” “我不是来喝茶。” 看不惯顾倾歌那虚伪假笑的样,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昭华公主就开了口。 “你叫我来,我来了,玉髓紫芝呢?” “啧。” 听这昭华公主的话,顾倾歌摇头咂舌。 慢悠悠地把手中的茶盏放下,她饶有兴致地看向昭华公主。 “茶香四溢,品茶静心,岁月静好的时候,就该用心体味生活的美好,公主怎么这般心急呢?这可不是说事的态度,也不是皇家公主该有的气度,公主以为呢?” “顾倾歌,我没工夫跟你闲扯,我要玉髓紫芝,立刻。” “玉髓紫芝在我这,可公主凭什么觉得,你要我就得给?” “你……” “让陆昭临在宫里,在众目睽睽之下纠缠我,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上的人是谁,公主心里清楚;引我去太液池,看到了不该看的,引来杀身之祸的是谁,公主心里也明白。都说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公主一心杀我,我还击,也不过一报还一报罢了,我不欠公主什么。 公主凭什么觉得,你要什么,我就得给什么? 我出身将门,却也是个生意人,这种亏本的买卖,我可从来不做。 玉髓紫芝在我手上无用,可烂了还能闻个味儿,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呢,总归都比以德报怨让我心里舒坦。公主不拿出点诚意来,我想松口,与人为善…… 好像还真找不到理由呢。” 笑眯眯地说着,顾倾歌转手又将茶盏端了起来。 挑衅,于她仿佛微不足道,只是小事。 可那样子,让莫景鸿瞧得心惊肉跳的,他看了看昭华公主,眼见着昭华公主额上青筋暴起,杀气沸腾,他急声开口。 “倾歌,是我对不住你,你恨我想报复我,我都认了,你就是想要我的命,我也不会多说一个不字。 可是,绾绾和孩子现在命悬一线,你不能因为我,就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 你一直都说,你出身将门,家风清正,最是看不得无辜的人受苦的。绾绾和孩子都是无辜的,你想报复,冲我来就是了,求你把玉髓紫芝给我,不要伤及无辜。” 听着莫景鸿的话,顾倾歌冷嘲。 “我和昭华公主谈的,是今日的事,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我在这大好的日子出手?” “倾歌……” “来人,请这位贵人出去,镇国公府庙小,容不下这样的大佛。” “是。” 外面等候的小禄子、小远子应声,即刻就进来了。 他们两个二话不说,直接动手,一左一右地钳制着莫景鸿,微微用力,他们就将他拖出了花厅。 耳根子清净了,顾倾歌这才看向昭华公主,也没有再开口,她只是端着茶盏喝茶。 顾倾歌等得,昭华公主却等不得。 瞪着顾倾歌,昭华公主睚眦欲裂,半晌她才开口。 “要怎么样,才肯把玉髓紫芝给我,你只管说就是了。金银珠宝,权势爵位,只要你说,我都可以答应。” “金银珠宝我不缺,权势爵位公主没那个本事给。” 顾倾歌辞犀利。 昭华公主气的几乎绷不住,她咬牙切齿的低吼。 “顾倾歌,你到底想怎么样?” 第144章 区区一跪,谈何不留余地? 昭华公主越是气急败坏,顾倾歌的状态就越稳。 浅浅勾唇,顾倾歌随即冲着如水微微伸手。如水会意,忙将手里捧着的盒子拿过来,交到顾倾歌的手上。 顾倾歌手抚摸着盒子,笑着挑眉。 “也没有想怎么样,甚至也没有什么打打杀杀,要生要死的想法,但总归我这受了算计,心里气是不顺的。让公主为我顺顺气,应该不算过分吧?” “顺气?” “公主的膝盖太硬了。” 瞄着昭华公主的腿,顾倾歌漫不经心地发笑,她语气柔和。 “但凡公主这膝盖软一软,跪一跪,我这气就能顺七八分,公主跪上一刻钟,我这气就能全顺过来。一跪换两命,这买卖公主不亏,公主以为呢?” 跪? 就是在皇帝面前,仗着兄妹情分,她也鲜少下跪。 顾倾歌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让她跪? 就算手里拿着玉髓紫芝,掌握着孟绾绾和孩子的命,顾倾歌想要要挟她,也没那么容易。 眼底全是冷意,昭华公主没动,也没有开口,她只是微微转头。 两个黑影卫瞬间会意,他们直接就冲向了顾倾歌。 顾倾歌眼神微冷,但也说不上意外,手中的盒子微微旋转,被她按在桌上,她骤然起身。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出手呢,门外就又飞身进来了两个人,他们穿着普通的灰色袍子,低调至极,飞身冲进来,他们便对昭华公主的黑衣影卫动了手。 两个人手脚利落,不过两三招,就将昭华公主的黑衣影卫撂倒了,打晕了过去。 之后,他们冲着顾倾歌微微行礼,直接站去了花厅门口。 顾倾歌缓缓坐下,垂眸浅笑。 镇国公府不是没有影卫,但是,功夫好到这种程度的,还真没有。单从功夫路数看,这两个人的功夫跟无影有异曲同工之妙,显然是夜锦枭的人无疑。 夜锦枭,真是算无遗策,哪哪都有他。 回头,大约又要向她讨谢礼了,这人情,她怕是还不完了。 顾倾歌失笑。 许久,顾倾歌才看向昭华公主。 “公主不愧出身皇家,手段就是与常人不同,连求人办事的时候,都这么有杀气,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不过,我好像不太吃这一套呢,公主需要去换一批人手,再来试试看吗?左右今儿也是要守夜的,要熬着的,我时间很多。就是不知道,孟绾绾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等不等得起。” 顾倾歌一针见血,的确,孟绾绾和孩子等不起。 昭华公主微微上前,她双眼腥红。 “顾倾歌,低头不见抬头见,做事这般不留余地,你就不怕日后后悔吗?” “不留余地?” 呢喃着这四个字,顾倾歌起身,冷眼对上昭华公主的眸光。 “比起公主做局,一出手就奔着要人命去,眼下这区区一跪,又算得上什么不留余地?时至现在,公主可曾觉得自己不留余地了?” “你……” “至于后悔,日后是否后悔,我不确定,但总归我后悔我受着,今日我敢做,他日我就敢当,不劳公主操心。倒是公主你……杀人的时候不眨眼,求人的时候不服软,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抓不住,骑虎难下,进退两难,这种时候你可会觉得后悔?” 顾倾歌的话,字字句句,都在戳昭华公主的心。 昭华公主冷着脸,死死地盯着她,“伶牙俐齿,顾倾歌,我记住你了。” “所以呢?” “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话音落下,昭华公主一点点跪下。 屈辱! 从小到大,她似乎就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所以的尊严,都被扔在了地上践踏,顾倾歌的眼神,她的表情,就像是刀子在戳她的心。 她心里恨意汹涌。 与顾倾歌为敌,对顾倾歌动手,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后悔过。 不论是忠勇侯府那一局,还是今日宫里这一局,她都不曾后悔。她只恨手上的棋子不中用,没能一击即中,直接毁了顾倾歌,没能要了顾倾歌的命。 往后,她也不会后悔,她更不会收手。 今日的屈辱,她必定要加倍地讨回来,她要顾倾歌以命相抵,洗她今日之耻。 昭华公主不是善于控制表情的人,她的心思都在脸上,顾倾歌看得一清二楚。 顾倾歌也不意外。 她也不怕。 左右跟昭华公主的仇都已经结死了,就算她高抬贵手,以德报怨,昭华公主也不会感恩戴德,记得她的好,昭华公主日后的刁难和报复,也都不会少。她不指望着昭华公主这种人,能生出良心这种奢侈物,一报还一报,才是不亏的选择。 至于往后,多提升提升自己,多几分防备之心,比指望着昭华公主良心发现管用。 昭华公主再恨,这一跪,她也得跪足了。 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顾倾歌坐回到椅子上,端着茶盏喝茶,她静静的看着昭华公主,像是在欣赏佳作一般,自始至终,她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 那样子,无疑是个胜利者,她的笑,也像是对失败者的讽刺。 昭华公主恨得牙痒痒。 昭华公主从未觉得,一刻钟对她来说这么长,每一瞬,都煎熬得要命。 外面,被小远子、小禄子拖出去的莫景鸿,看着这一切,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相识多年,他知道顾倾歌是个不服软的性子,敢想敢干,敢做敢当,可他没想过,顾倾歌居然这么敢。 那可是昭华公主,真正的皇家公主啊,顾倾歌哪来的胆子? 莫景鸿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他不敢想,见证了昭华公主最耻辱的一幕,等回去之后,昭华公主会如何泄愤? 而他,又是否能全身而退。 尤其是昭华公主知道,孟绾绾是因为耽误了时间,拖延了病情,才会这么严重的,才会用到玉髓紫芝的,才会让她不得不低头的…… 昭华公主能放过他,放过他娘吗?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莫景鸿用力挣扎,他扯着嗓子,冲着小禄子、小远子大吼。 “那可是皇家公主,怎么能这么对她?告诉倾歌,不能这么没有分寸,不能这么不管不顾,这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她想死吗?她想害死整个国公府的人吗?她怎么能这样不知轻重,嗯……” 莫景鸿的话,随着一声闷哼戛然而止。 小禄子、小远子可不惯着他,他们一左一右的踢在莫景鸿的膝盖上,让他也痛得直接跪了下来。 莫景鸿气得要死,“你们放肆。” 小禄子勾唇,“收拾个对我家小姐辞不恭的祸害罢了,谈何放肆?” “你……” “我家小姐有没有分寸,知不知轻重,莫世子还没有那个评判的资格,既然莫世子这么心疼皇家公主,那就陪着一起跪好了。这也是莫世子欠我家小姐,应当还的。旧年旧账,还一还也好!” 第145章 本王很挑剔的 外面的状况,顾倾歌都看到了,她笑着盘算着回头给小禄子、小远子多发份压岁钱。 这事办得漂亮,瞧着莫景鸿不痛快,她心里舒坦。 一刻钟的时间不算长,没多久就到了。 昭华公主缓缓起身。 大约是跪的时间有些长,昭华公主只觉得自己的膝盖都是僵的,一起来的时候,几乎使不上力,转而便是双腿发麻,她差点又跌回到地上。 这更让她的脸色,比之前黑了一度。 勉强稳住身形,昭华公主死死地盯着顾倾歌,一副恨不能吞了顾倾歌的样。 “现在可以把玉髓紫芝给我了吗?” “可以。” 顾倾歌点头,给一旁的如水使了个眼色。 如水会意,捧着盒子就去了昭华公主边上,她将装着玉髓紫芝的盒子交给昭华公主。 信不过顾倾歌,昭华公主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瞧见那淡紫色的灵芝上,有一条条白色的纹理,就像是玉髓玉脉一样,正应了玉髓紫芝的名字。 知道应该没错,昭华公主这才安心。 再没多看顾倾歌一眼,她转身,就踉跄着往外走。 看着昭华公主的背影,顾倾歌笑盈盈地开口。 “公主说的走着瞧,我也都记下了,但愿公主也不要忘了今日。我也建议公主,回去之后没事的时候多下下棋,也明白明白,博弈之事有输有赢,赢了固然好,可输了,就是要付出代价的。” 听着顾倾歌的话,昭华公主回头看向她。 “这话你自己也记好了,顾倾歌你记住了,你不会一直赢的,得意的太早没有好处,日子还长,有你哭的时候。” “这话……我与君共勉。” 一边说着,顾倾歌一边冲着昭华公主举了举茶盏。 昭华公主气得眼前发黑,她冷哼了一声就离开了,再不走,她怕自己会气死在这。 顾倾歌说但愿她不要忘了今日…… 她怎么可能忘得了? 这份耻辱,烙印进了她骨子里,她永生永世都忘不了。 昭华公主离开了,小禄子、小远子也没再抓着莫景鸿不放,他们松了手,莫景鸿踉跄着起身。 遥遥地看着花厅里的顾倾歌,莫景鸿眼睛腥红。 “倾歌,你……” “别说我怎么变成了这样,也别说我心狠手辣,做事不留余地,我在生死线上徘徊的时候,你没伸过手,我平安无事了,你又有什么置喙的资格?” 一扬手,顾倾歌手中的茶盏,就被她甩了出来。 茶盏,直直的砸在了莫景鸿额头上。 血,混着茶水倾泻而下。 顾倾歌冷嘲,“我在乎你的时候,你莫景鸿是个人物,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给你两分脸,我当那是金玉良,好好听着。不在乎你的时候,门前犬吠都比你嚎得有价值,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说三道四?我的人不拦着你,你就该识趣的该滚滚,不然,这道门有命进来,却未必有命出去。” 说着,顾倾歌看向小禄子、小远子。 “把这两个黑衣影卫给昭华公主送出去,至于那不识趣的,爱走就走,不走就关门打狗,不必留情。” “是。” 小禄子、小远子应声,就去拖昭华公主的黑衣影卫了。 莫景鸿瞧着两个人那粗鲁的劲儿,心怦怦乱跳,咬了咬唇,没敢再耽搁,他自己转身,赶在小禄子、小远子之前离开了。 大约是因为跪了一阵子的缘故,他走得也踉踉跄跄的,那狼狈样,颇有点落荒而逃的劲儿。 “呸。” 瞧着莫景鸿的背影,如水忍不住啐了一声。 “胆小的玩意,也敢在小姐面前吠,指指点点的,他什么东西啊。” “好了。” 大好的日子,没必要为了莫景鸿这种人动气,不值当的。 眼神柔和地看向如水,顾倾歌轻声吩咐,“去准备准备,给小禄子、小远子多发份压岁钱,还有刚刚来帮忙的两位高手,也准备上红封,别亏待了人家。通知小厨房那头多备份酒菜,就端到花厅这边吧,你和小远子几个,帮我款待款待他们。” 如水闻声,不禁看了看外面的两个人。 “小姐,他们是……” 外面两个人早就听到了动静,听到顾倾歌谈及他们,他们快步进了花厅。 “属下无恙、无风,见过顾小姐。” 顾倾歌对夜锦枭的人不了解,可是无影、无回都是夜锦枭身边的人,无字辈的,应该也是他最初培养的一批心腹,都不简单。 自然的,无恙、无风也不会简单。 自己身边一堆麻烦,危险就没断过,还把这样的高手,就这么派到她身边来了…… 夜锦枭倒是舍得。 心里想着,顾倾歌看向两个人,“既然来了,就在这边守岁,一起过年吧,饭菜酒水都是现成的,多少吃一点,二位别嫌弃。” “谢顾小姐。” “不必客气,今儿二位出手,为我解决了麻烦,要谢也当时我谢二位才对。” 顾倾歌说着,缓缓起身。 “如水,你帮我招待着,我去四叔那瞧瞧。” “是。” 如水应声,顾倾歌得了回应,就出了花厅。 只是,一从花厅出来,顾倾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往前走了几步,顾倾歌回头,她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屋顶上的夜锦枭。 他手拨弄着扳指,悠哉游哉,悠闲得简直就像戏班子里的看客。 顾倾歌瞧着他,不禁失笑,“王爷说自己爱凑热闹,这还真是一点没说假话啊。” “本王也很挑剔,不是什么热闹都看的。” “是吗?” 顾倾歌飞身上了房顶,缓缓坐在夜锦枭边上。 “一个刁妇,两个凶徒,外带一个人渣,就这种配置的热闹,王爷看得也津津有味的,我怎么没看出来王爷挑剔呢?” 听着顾倾歌调侃,夜锦枭眉眼弯弯,他侧头,饶有兴致地看着顾倾歌。 “你若不在,你看看这热闹,本王来不来看?” 这话暧昧也直白。 顾倾歌听着,嘴角不禁抽了抽,“合着王爷看的热闹是我?看我麻烦缠身,很有趣吗?” “要是能少些顾忌,多点表现的机会,本王大约会觉得更有意思。真是太便宜无恙、无风了,啧,想想还真有点可惜。” 顾倾歌:“???” 第146章 漫天烟火,也不及她耀眼 瞧着顾倾歌那嫌弃的小模样,夜锦枭微微勾唇,转移了话题。 “刚刚,我让苍神医和妙郎中给四叔看了看,断肢是没有办法了,但是伤口的地方,他和妙郎中两个人又仔细研究了研究,或许能研制些药,给四叔减轻些痛苦。” “真的?” “嗯,”夜锦枭点头,“苍神医制药还是有一手的,而且他手上宝贝不少,物尽其用,问题不大。尤其是妙郎中对四叔的情况又非常了解,他们两个人配合,事半功倍,想来用不了多久,药就能研制出来。” “那就好,那就好,能少吃点苦头也是好的。” 顾倾歌连连庆幸。 这时候,顾倾歌就听夜锦枭又询问道。 “说来,玉髓紫芝也是百年难遇的宝贝,是保命的好东西,就这么给昭华公主了,你连银子都没收,未免也太便宜他们了。” “哪能啊?” 顾倾歌邪气地摇头,她坏笑着冲着夜锦枭眨了眨眼睛。 “我可不是那让肥水流了外人田的人,也没那么好心,让想害我的人占便宜。只不过,对于昭华公主这种人来说,银子大约是最不要紧的,这么好的机会,让她先欠了人情,我赚够了名声,再让她掏银子,那才物超所值。” 夜锦枭心领神会,“要抓住机会,为自己造以德报怨的好名声了?” “有何不可?” 顾倾歌语气坚定,理直气壮。 “我虽然让昭华公主跪了,但是只要我不说,谁知道啊? 就昭华公主那性子,她总不会自己把事情捅出去,那这人情,她就欠定我了。这好名声,是她自己亲手送给我的,我接着不是理所应当? 再者,她和驸马爷手上人脉不少,京中贵族,任其驱使的也不在少数。 之后他们还会安排设局,给我好看的。 她欠我人情,转手又算计我,品行如何可见一斑。 混迹京都的人家,但凡显贵些的,有哪家是傻的?有头有脸些,能攀上些关系的,又哪个不是人精?哪怕我这点事,在他们的利益纠缠中,根本产生不了太多的影响,也不会改变多少他们的行动,可他们心里的变化,却是说不准的。 人心这种东西,最难琢磨,也最无定数。 关键时候,人心万分之一的变动,都可能改变大局,逆风翻盘。 总归是无本的赌局,赌一把又不亏。 只要我速度够快,好名声传扬出去这事就势不可挡,昭华公主是个聪明人,一听到风声,觉察到自己被利用了,她自然会加倍地拿银子堵我、堵大家的嘴。 到时候银子拿到手了,那就更不亏了。” 但凡是能盘算的,顾倾歌都已经盘算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倒也没觉得自己就能盘算一切,掌控一切。 尽其所能罢了。 夜锦枭看着顾倾歌,眼底全是欣赏。 “有时候,看着你的时候,我都会觉得恍惚,想当年国公爷还在时,他在战场上运筹帷幄,也是这般的,你真的很像他。” 年节的时候,家里人包括下人都会很谨慎,他们都尽量不提逝去的人。 因为一旦提及,思念就会汹涌泛滥。 乍然听到夜锦枭提她爹,顾倾歌还愣了愣,只是她随即就笑了。 她喜欢这样的夸赞。 “那当然了,”顾倾歌起身,眺望夜空,她骄傲极了,“虎父无犬女,我这么厚的脸皮,怎么也得蹭几分优点的。” 看着顾倾歌的背影,夜锦枭勾唇,外面烟火绽放,漫天璀璨。 可在他看来,漫天烟火都没有顾倾歌耀眼。 …… 昭华公主府。 昭华公主一回来,就直奔峰转阁,房内的许少安和岳氏听到动静,急忙迎了出来。 屋门口,许少安瞧着昭华公主脸色不好,就知道这一趟一定不大顺利,他上前扶着昭华公主,轻声询问。 “脸色怎么这么差?怎么样,拿到玉髓紫芝了吗?” “嗯。” 让人将盒子交给许少安,昭华公主也没多解释,她一边脱披风,一边询问。 “绾绾和孩子怎么样?还好吗?” “胡太医医术了得,他先给绾绾施了针,绾绾没那么疼了,也不出血了,之后就休息了,我瞧着她状态平稳,比之前好了不少。孩子暂时也没事,你回来得及时,他们母子都不会有事的。” “那咱们赶紧把玉髓紫芝送过去吧,别耽搁了。” “好。” 许少安和昭华公主进门。 岳氏一直都插不上话,见昭华公主他们走了,她探头往昭华公主身后望了又望。 可是,昭华公主身后,根本就没见莫景鸿的影子。 岳氏心里着急,忙跟了几步,“亲家,我家景鸿呢?他不是随着你一起去找苍神医,去拿玉髓紫芝了吗?怎的药拿回来了,他还没回来?他不是出什么事了吧?公主你等等,景鸿……啊……” 岳氏的话还未说完,就辗转成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昭华公主脚步是顿住了。 只是,她根本没有回应岳氏的问题,一回身,她就抽了岳氏一记耳光。 在顾倾歌那受尽了屈辱,昭华公主心里火气本就重,她下手毫不留情,岳氏半张脸被打得发麻,耳朵也嗡嗡作响,她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昭华公主。 昭华公主眼神跟能吃人一般。 “少在我面前晃悠,你和莫景鸿的账,我回头再跟你们算。” 话音一落,昭华公主再不理会岳氏,她直接离开了。 岳氏想追进屋,又有些怕。 只是,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动,就听到昭华公主冷声吩咐,“承恩伯夫人说屋里热,来人,帮她褪了披风,请她去外面看烟火,好好招待着,让她看个够。” 孟绾绾的情况会这么严重,就是岳氏和莫景鸿拖延之过。 若非如此,何至于需要玉髓紫芝保胎? 她又何至于受顾倾歌刁难? 她堂堂皇家公主,对一个毛还没长齐的野丫头下跪,这笔账,她会跟顾倾歌算,但岳氏和莫景鸿也别想逃。 莫景鸿在昭华公主府门外跪着,岳氏在峰转阁院里站着冻着…… 这都是他们该受的。 怨不得人。 咬牙切齿的想着,昭华公主不禁加快脚步…… 第147章 不收拾她,我就不姓夜 胡长存一直在做准备,见昭华公主回来,还拿回来了玉髓紫芝,他也没有耽搁,即刻开始配药。 其余的药材,他都让许少安提前准备了,都是齐的,倒也方便。 看着胡长存忙碌,有条不紊,孟绾绾的状态也还算好,至少不像之前那般,疼得要死要活的了,昭华公主悬着的心才算稍稍放下。 她在床边坐着,陪了孟绾绾一会儿。 等胡长存配好了药回来,要给孟绾绾喂药施针,不方便人在边上了,昭华公主这才离开。 许少安带着她去了偏厅。 让人准备了茶水甜点,东西送上来,许少安就让人都下去了。 一边拎着茶壶,给昭华公主倒茶,许少安一边轻声询问。 “公主,到底怎么回事?你一回来,我就瞧着你脸色不好,是这一趟不顺利?那个苍神医我听说过,他在济世坊也是出了名的,据说,他祖上世代习医,他医术不错,也有人说,他比宫里的太医甚至还要强呢。人们也说他医德还不错,是个心善的人,他怎么会刁难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哪里是苍神医,是顾倾歌。” “什么?” 听着昭华公主的话,许少安明显有些意外,他倒茶的手也跟着顿了顿,茶水直接洒在了外面。 慌忙放下茶盏,许少安紧张地看着昭华公主,一脸担忧。 “不是去济世坊了找苍神医了吗?好端端的,怎么会跟顾倾歌扯上关系?你去了这么久,难道是去镇国公府了?玉髓紫芝是从顾倾歌那拿的?她刁难你了?” “哼。” 昭华公主心里有气,她一扬手,就将茶盏扫到了地上。 茶盏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洒得到处都是。 昭华公主握紧了拳头,用力地在桌上捶了又捶,她咬牙切齿,“我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气,顾倾歌,我是不会放过她的,我若不将她碎尸万段,我就不姓夜。” 许少安见状,忙握住昭华公主的手,轻轻摩挲。 “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别着急,更别这样折磨自己。” “苍神医在镇国公府,玉髓紫芝在顾倾歌的手上,一切都是顾倾歌算计好的,顾倾歌什么都知道,她就是想要找机会报复我。我要玉髓紫芝,她就要我下跪,不然根本没得谈,她……” 昭华公主恨得牙痒痒。 话就在嘴边,可是,不想再去回想那个耻辱的场面,她更不想直接宣之于口。 她要脸。 她真的说不出口。 但许少安是聪明人,他一听,就明白昭华公主经历了什么。 倒也没想到顾倾歌胆子这么肥,居然敢明着与昭华公主宣战,但其实也好,顾倾歌闹得越凶,昭华公主就越不会善罢甘休,他这边也才越好借机做安排。 有些人家就该利用,而有些人家,就该消失。 这都是机会。 心里想着,许少安稍稍往昭华公主身边靠了靠,握着她的手也跟着用力,许少安将昭华公主,整个揽在了怀中,他让昭华公主靠在自己身上。 手,一下下地抚着昭华公主的背。 “我都明白了,今日为了绾绾和孩子,你受苦了。” “我要她死。” “放心,我都明白,”抱着昭华公主,许少安低喃,“我来安排,我保证不会让顾倾歌好过的,你安心等着,给我些时间。” 许少安答应的事,倒是从没失过,昭华公主对他也信任。 听他这么说,昭华公主稍稍舒坦。 仰头看着许少安,昭华公主眼睛红得厉害,她低喃,“那我等你的结果,我没有那么好的性子,我等不了太久,你一定要快。” “我知道,我都懂。” “嗯。” 昭华公主委屈地应了一声,又重新靠在了许少安身上。 许少安微微垂眸,眼神玩味。 …… 承恩伯府。 莫梁去了祠堂,在祠堂待了很久。 承恩伯府败落,不是一日两日了,可这一年对于承恩伯府来说,变化却是最大的。 顾倾歌风光进门,执掌中馈,打理家业,将承恩伯府推到了红火日子的巅峰。而莫景鸿,又将承恩伯府又推进了泥沼里。 大起大落,现在回想,就跟梦一样。 莫梁心里感慨万千,可根本无处诉。 莫景鸿整日缠着孟绾绾,做着攀龙附凤、平步青云的春秋大梦,没心思听他唠叨,岳氏那性子,蛮不讲理、胡搅蛮缠,她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自己的小九九,也不是能听他唠叨讲道理的人。 莫梁只能对着祠堂列祖列宗的牌位,说说自己的苦闷和自责。 他愧对列祖列宗。 平日的时候就难受,到了除夕,这种本该热热闹闹、阖家团圆的时候,看着这家不像家的府邸,他的难受比平时更甚。 大约两个时辰,莫梁才从祠堂出来,他的腿发麻,腰也佝偻着,仿佛一下子老了不少。 莫梁一出来,就看到冯伯在祠堂外来来回回地走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怎么了?” 莫梁揉着腰,轻声询问。 一听到莫梁的声音,冯伯回过神来,他急忙冲了过来。 “伯爷,出事了。” “什么事?慢慢说。” 冯伯闻没敢耽搁,他三两语将事情始末,跟莫梁说了个大概。 “孟夫人去参加宫宴,回来时不知道怎么就受了惊,动了胎气不说,还见了血,情况不好,那跟着她的罗嬷嬷更是受了剑伤,进气多出气少。伯夫人不肯让请郎中,说今儿是除夕,请郎中进门,会坏了家里运势。她和世子爷安排人准备了马车,带着孟夫人和罗嬷嬷去了昭华公主府。” “胡闹。” 莫梁气得发抖,他忍不住大吼了一声。 就知道莫梁会是这个反应,冯伯急忙继续,“这还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公主府那头请了胡长存胡太医,好像是情况不好,缺了什么药,后来昭华公主就和世子爷去了济世坊,又去了镇国公府。” “去了镇国公府?” 低声呢喃着,莫梁的心头,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只听冯伯道,“是呢,去了,世子爷进不去镇国公府的门,后来还是跟着公主一起进的。 也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等从镇国公府离开后,昭华公主就没让世子爷进马车,世子爷是一路跑着回的公主府。这还不算,等到了公主府之后,世子爷就被扣在了公主府门口跪着,连披风和袍子都被褪了。 还有伯夫人,自进了公主府之后也再没出来,连带着世子爷被罚跪,她那边也没动静。 具体什么情况,老奴也摸不准。 但老奴总觉得,只怕情况不妙,伯爷,你还是赶紧想想法子吧。 咱们是去看看,还是怎么办,能挽回挽回局势,伯爷还得快想想,早点拿个主意。 不然,只怕要糟啊……” 第148章 求顾小姐高抬贵手 莫梁也知道要糟。 可是,这都是莫景鸿和岳氏自己作妖作的。 明知道孟绾绾眼下怀着孩子,情况特殊,在孟绾绾最危险的时候,他们居然拖着不请郎中,还把人送回了昭华公主府…… 他们这么待人,又能指望着别人如何待他们? 尤其对方还是个公主? 真当谁都能被他们摆弄,玩弄于股掌之间吗?他们以为自己是谁? 就这做派,莫梁在气头上,是真不想管他们的死活。 可是,日子总归还是要过的,他是一家之主,纵使心里有气,也不能真的撒手不管,当作不知情。 眉头紧锁,莫梁思忖着对策,半晌他才吩咐冯伯,“去我书房那头瞧瞧,这大半年,倾歌没少给我送药材,让我补身子,我用的不多,应该还有几样存货的,别管对症不对症,先拿着去公主府再说吧。” “这……” 冯伯神色晦暗,犹豫了片刻,他才低声开口。 “伯爷,昭华公主才去过镇国公府,虽不知是否发生了冲突,但总归情况不会太好就是了。这个时候,拿着世子夫……拿着顾小姐的东西上门,若是让昭华公主知道了,只怕会适得其反,让她更动怒。” 再者,顾倾歌给莫梁东西,那是做儿媳时,顾倾歌对他的一片孝心。 那可不是对昭华公主,对孟绾绾的。 明知道两方不睦,还拿着顾倾歌的东西去昭华公主府,这事若是传到了顾倾歌的耳朵里,顾倾歌心里大约也会膈应。 这也不合适。 冯伯爷舍不得糟践了好玩意,糟践了顾倾歌曾经的一片心。 冯伯说的这些,莫梁何尝不知道? 可是,如今的承恩伯府捉襟见肘,除了那点东西还算体面,也是平时用不到,没有被岳氏败了的,他又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咬了咬唇,莫梁直叹气,半晌他才又摇了摇头。 “算了,准备马车,先去了再说。” …… 和顾倾歌预料的一样,这一夜,昭华公主府和承恩伯府都没能消停。 莫景鸿、岳氏被昭华公主罚,莫梁急得团团转,虽然拿到了玉髓紫芝,可孟绾绾依旧没少受罪,昭华公主提心吊胆地守着,一夜未眠。 倒是镇国公府,顾倾歌和家里人,连带着夜锦枭,把酒欢,看烟花赏品美食,其乐融融。 隔日一早。 两道消息就悄无声息的传开了。 第一,当今皇上的皇位来路不正,他弑父杀弟,其心可诛。流还说,先帝驾崩前曾留下了一份传位诏书,而当今皇上手握的诏书是假的。 第二,孟绾绾和莫景鸿缠绵厮混,动了胎气,莫景鸿和昭华公主到镇国公府求玉髓紫芝救命保胎。顾倾歌不计前嫌,好心赠药,价值黄金千两的东西分文未取,以德报怨,仁善至极。 在刻意推动下,两条流甚嚣尘上,传得沸沸扬扬。 一个早晨,整个京城街头巷尾,便已经无人不知这点事了,包括宫里,以及昭华公主府,也都听到了风声。 皇上怒砸了御书房。 至于昭华公主,更是气得发疯,砸了半个主院。 他们兄妹俩如何,一点都不影响顾倾歌,一大早,悄无声息地送走了因为醉酒,留宿在顾镇平院里的夜锦枭、苍神医,顾倾歌和家里人去祠堂上了香之后,她就让人准备了茶水,放到了花厅里。 她在花厅里等着。 没过多久,钦天监监正王焕,就着一身低调的素袍,用了家里下人的马车,绕路来了镇国公府。 听到门房小厮通传,顾倾歌直接让人将王焕请了进来。 王焕脚步很急。 他眼下一片乌青,眉头紧锁,显然之前一夜,他大约也没能睡好。 一见到顾倾歌,王焕就疾步过来,顾倾歌微微起身,“见过王大人,王大人新春吉乐,阖府安泰啊。” 王焕轻轻拱手,“顾小姐客气了。” “王大人请坐。” “多谢。” 王焕谢了一声,就坐在了顾倾歌下首的位置,瞧着如水过来倒茶,茶水温度适宜,茶香四溢,显然是一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王焕心里边便更有数了。 顾倾歌知道他会来,也一早就等着他呢,他没有会错意。 端着茶盏,轻轻地品了一口,之后王焕也不兜圈子,“顾小姐,不知可否屏退左右?” 顾倾歌闻声,给如水使了个眼色。 如水会意,她挥挥手,直接就带着人退出了花厅,去了外面。 顾倾歌浅浅勾唇,“王大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 王焕起身,躬身就冲着顾倾歌行了个礼,“听闻顾小姐昨夜遭人刺杀,受了惊吓,我闻之深感歉疚,早闻顾小姐仁善包容,是以我一早就厚着脸皮到了府上,求顾小姐高抬贵手,饶犬子一命,王家上下必定感激不尽。” “看来王大人已知昨夜一切?” “是。” 昨日夜里,王焕听到顾倾歌派人过去传话,深觉怪异,没敢耽搁,他连夜就把事情都查得清清楚楚了。包括王逸冲和欣美人在宫中的事,包括顾倾歌窥探到的秘密,也包括王逸冲安排了杀手,刺杀顾倾歌…… 一样不落。 王焕气得不行,狠狠地责罚了王逸冲,鞭打五十,几乎要了王逸冲的命。 今儿一早,王焕就跑到了顾倾歌这,他生怕事情闹大了。 一旦闹开了,那王逸冲必定保不住。 连带着整个王家,也得完蛋。 他耽搁不起。 苦涩地看着顾倾歌,王焕满眼无奈,“犬子年少轻狂,为情爱执迷不悟,行事荒唐,明知不可为的事,这一年来他已经做了太多了,说来都是家中丑事,是家门不幸。我劝过,也管束过,可没想到结果还弄成了这样。 我更没想到,这事还会将顾小姐牵涉其中。 好在顾小姐安然无恙,不然,我怎么面对顾家满门? 顾小姐,昨夜之事,尽是犬子之错,更是我这个当爹的错,我厚着脸皮,求顾小姐高抬贵手,只要顾小姐肯饶犬子一命,将太液池畔之事就此忘了,那顾小姐就是我王家的大恩人。 他日,但凡顾小姐有所需,王家必定回报,绝不推辞。” 王焕赌这件事有的商量。 要不然,出事之后,顾倾歌没有必要让人到王家传信,她直接闹开泄愤就是了。 只是,不知道顾倾歌所求是什么? 王焕心里想着,小心翼翼地抬头看顾倾歌。 顾倾歌端着茶盏,漫不经心地品茶,和他的紧张忐忑截然不同,自始至终,顾倾歌的眼底都带着浅浅的笑,像个局外人一般。 这模样,让王焕心里直打鼓。 顾倾歌的平静,让他琢磨不透,他内心笃定的事,越发没底了。 许久,顾倾歌才放下茶盏,轻声开口…… 第149章 拿捏了他的心,也拿捏了他的命 “倒也不必他日,今日,我就有件事想请王大人帮忙。” 顾倾歌声音很轻,可这话,每一个字,却都重重地落在了王焕的心上,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太液池的事被撞破了,王逸冲和整个王家的命,都捏在顾倾歌的手上。 只要顾倾歌有所需,那他们就还有希望。 王焕不怕顾倾歌狮子大开口,也不怕在顾倾歌面前低头,他只怕顾倾歌不开口。 那才让人绝望。 心里稍稍有了底,王焕快速看向顾倾歌。 “有什么事,顾小姐只管吩咐就是了,但凡是我,是王家能做的,我一定竭尽所能,绝不推辞。” “王大人为官多年,官声鼎盛,王大人说了我就信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请顾小姐明示。” 闻,顾倾歌手轻轻地摩挲着茶盏,她也不兜圈子。 “昨夜宫宴上的事,王大人也瞧见了吧?” “是。” “如今京中的流还真多,一会儿说睚眦现世,是不祥之兆,一会儿说红龙嗜杀,其位来得不正,这一出又一出的,还真不知道那条流是真的,要信谁才好? 王大人是钦天监监正,博古通今,占往察来,无所不能,大人是这方面的能者,论这手本事,放眼京都,无人可出大人其右。 想来这些流,在王大人心中,孰真孰假,大人是有明断的。 王大人,你说呢?” 听着顾倾歌的话,王焕眸子不禁微微眯了眯,他脑子飞速地转。 红龙嗜杀,其位不正,这是说的昨夜的烟花之事,说的是皇上,但凡这中间有什么事是他能办的,那用不着顾倾歌出面,皇上也自会用他,让他尽其所能。 哪怕他说的全是假的,只要皇上准,他就能说。 这不需要顾倾歌来安排。 可现在顾倾歌提了,那就只能说明,顾倾歌在意的不是这一点,而是那句睚眦现世,是不祥之兆。 顾倾歌是为了夜锦枭来的! 她要用王逸冲和欣美人的事,用那一场暗杀,换流于夜锦枭有利! 王焕并不清楚顾倾歌和夜锦枭之间的牵绊,他也不知道,顾倾歌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甘愿为夜锦枭冒险,他心里波澜四起。 而他更怕的,是皇上。 皇上那性子,他心里有数,皇上对夜锦枭的态度,他心里更有数。 天降红云,睚眦现世,这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他。 闵承泽自在忠勇侯府,被顾倾歌抓到了小辫子,送入宫中之后,就再没见过踪影,之后便在北辰城出现了睚眦现世之说,这其中有多少牵扯,并不难猜。 而闵承泽的背后,必定是皇上。 他帮着顾倾歌、夜锦枭破局,那也是在皇上的底线上试探。 一个弄不好就是死。 可是,命都在顾倾歌手上捏着,他有拒绝的余地吗? 所有的想法思绪,快速在心头转了一圈,王焕凝眉,小心翼翼地看向顾倾歌,“顾小姐,这件事非同小可,你也知道睿王爷的情况,万一……” 知道王焕要说什么,也知道王焕要试探什么,还不等他说完,顾倾歌就将他的话打断了。 “王大人出手,我相信这事不会有万一。” “可……” “王大人,你知道我最不喜欢的一个词,是什么吗?” 王焕没有开口的机会,听问,他迷茫地看向顾倾歌,压下心中所有的不安,他轻轻摇头。 顾倾歌拎着茶壶,给自己续茶。 一时间,花厅里安静的,只剩了茶水入盏的声音。 一滴一滴! 也像是落进了王焕的心里! 顾倾歌轻轻叹息,她慢悠悠地继续,“我最不喜欢的一个词,叫人生浮沉。 浮和沉一字之差,却在两个极端上,一脚天堂,一脚地狱,相差甚远。 人这一辈子,要么就在泥沼里苟活,永远没见过天,没见过光,浑浑噩噩一辈子,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无所谓伤感。要么就永远活在云端上,光鲜耀眼,纯粹洁净,万事无忧。要么就先沉后浮,扶摇直上,平步青云,一朝势起,做人上人。 不论哪种,总归心里都好受些。 比浮而再沉,一落千丈,从云端跌入尘泥,万劫不复要强。” 端着茶盏,饶有兴致的看着王焕,顾倾歌邪气地笑笑,她慢悠悠地继续。 “王大人可算国运,可算他人运势,又是否曾为自己和王家算过,王大人和王家在这宦海浮沉中,走向到底如何?王大人又是否想过,而今王家鼎盛,若是真的走到了沉的那一步……大人心中甘……还是不甘?” 顾倾歌的话,让王焕忽而就笑了。 他心里明镜似的,顾倾歌不但拿捏住了他和整个王家的把柄性命,更拿捏住了他的心思。 若甘心王家被王逸冲拖累,堕入尘泥,他又何至于一大早跑到顾倾歌这来? 在朝堂上,他怎么说也是钦天监监正,只看天不看人,他说的皇上就信,他不敢说自己掌控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可他却影响着皇上的生杀予夺,谁敢对他不恭? 他又何曾低过头? 可在顾倾歌这,那些傲气荣光,终究抵不上性命二字。 他没得选。 认得清局势,王焕快速回应。 “顾小姐所说的事,我明白了,我保证最迟十日之内,一定破解掉睚眦现世之说。至于红龙嗜杀之,我不会动其分毫。” “王大人果然爽快。” “我说到做到,还望顾小姐也不要食,对那些事能守口如瓶,永世不再提。” “这是自然。” 举杯,冲着王焕笑笑,顾倾歌一副把酒欢的模样,她低喃。 “我虽是女流,但生在将门之家,自小我就知道义气二字的重要性。既然携手办了同一件事,做了一条船上的人,那我自然不会看着王大人和王家受难。相反,我还有薄礼相赠,虽说只是些小消息,但想来于王大人能有助益。” 王焕疑惑不解,“什么?” 顾倾歌也没兜圈子,“都说无巧不成书,可是,这世上也有许多巧合,并非天意使然。人,可比天有意思的多,会安排得多。” “顾小姐的意思是……” “天寒地冻的时候,太液池可没有碧波荡漾给人瞧,偌大的皇宫,好端端的,王大人以为,我因何会去太液池,那么巧就碰上了不该碰见的? 我是有心人眼中待宰的羔羊。 而王公子和王家,就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眼下,外面流四起,我用自己做靶子,帮王大人和王家堵住了窟窿,可这终归是治标不治本的。 想要永绝后患,让始作俑者闭嘴,那才是关键。 王大人,你以为呢?” 第150章 把她迷得五迷三道的 想要永绝后患,让始作俑者永远闭嘴,那才是关键—— 顾倾歌的这句话,一直在王焕的脑海里徘徊,一直到他离开了镇国公府,他依旧在回想这句话。 他内心激荡。 他不是不清楚,顾倾歌有利用他的心思,这话目的并非帮助指点,而是挑拨。 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因为王逸冲和欣美人的事,王家的窟窿太多了,四面漏风,而且,昭华公主和许少安对王家的窥探,到底到了何种程度,这也是说不准的。他们的嘴若是堵不住,王家终究还是死路一条。 到了这种你死我活的地步,那心狠一狠又何妨? 杀人灭口的事他不擅长。 可他也有自己擅长的事,也有自己的路子可走。 心里想着,王焕的眼神,都更多了几分阴沉感,就像天边席卷而来的乌云,层层叠叠,压抑至极。 王焕心中情绪的跌宕变化,顾倾歌即便料不到全部,也能料到七八分。 事关生死,她相信王焕会做最有利的选择。 都安排好了,顾倾歌也就没在这事上再多费心思,她带着如水、小禄子,去整理了下自己的库房。 她打算再准备些东西。 初二的时候,顾倾晨几个外嫁的女儿会回娘家,顾倾歌打算等她们走的时候,再给她们带上点东西。 这是除了年礼之外,她额外想给几个姐姐准备的。 一来,顾家经历过低谷,不复从前,也因此被人看轻过,而她走到今日这一步,除了莫景鸿和莫家人品不行外,顾家风光不再也是一个重要的理由。 她已经吃过亏了,自然不愿意姐姐再重蹈覆辙。 这些东西,是拿给她姐姐的,也是他们顾家的态度,是用来撑腰的。 二来,她休夫回家,虽然家里人待她极好,可外面的风风语必定也少不了。她几个姐姐外嫁,多了一门亲戚,自然也更多了一重顾忌。可从她出事开始,她姐姐、姐夫一直站在她身后支持她,连带着她们的婆家,也不曾有过半句指摘,她也心存感激。 眼下顾家没有战功,可银子却是不缺的,她也赚的来。 给一些不打紧。 只要姐姐、姐夫都好,她也能舒心些。 顾倾歌在心里盘算着这些事,她在小库房里挑挑拣拣,一阵忙碌。只不过,她这头还没忙完呢,门房那头就来人了。 “小姐,门外来了位陆公子,说与小姐约好了今日要来拜访,要见小姐,可要请他进来?” 听着门房小厮的话,顾倾歌微微挑眉。 “陆公子?” 陆昭临?他还真来了? 顾倾歌有些意外,而一旁的如水也反应了过来,她小脸瞬间就垮了下来,眼底全是嫌弃。 “不会是那个登徒子吧?在宫里缠着小姐还不算,这还上门了,真是厚脸皮。按说顺阳也不是什么穷乡僻壤,不毛之地,他一个王爷之子,怎的这般无耻?大年初一,这是要恶心谁呢?” 如水碎碎地念叨,脑海里都是昨儿陆昭临那德行,她嘴根本停不下来。 顾倾歌闻,也不禁笑了笑。 看了眼门房小厮,顾倾歌稍稍思量了片刻,她轻声吩咐。 “去把人请进来吧,带到花厅去就成,好茶好水伺候着,午膳的时候他若还不走,就给他送份午膳过去,别饿着了他,剩下的不必管。” “是。” 门房小厮应声,转身就去请陆昭临了。 原本,陆昭临还以为自己进不了顾家门呢,他都已经想好了,若是真进不去门,见不到顾倾歌,他就先去找顾倾歌的大姐夫展明祁。 弘文学士,混迹官场,他的路子,总比顾倾歌这好走一些。 可他没成想,这么顺利就进来了。 让自己的人抬着礼物,跟着门房小厮一路到花厅,瞧着小丫鬟好茶好水的伺候着,茶点水果也一样不落,陆昭临心里舒坦极了。 他侧头,看了看身旁的小厮陆生,神采飞扬。 “我今日的装扮,比之昨日如何?” “极好。” 听着陆昭临问,陆生猫着腰凑到他耳畔,压低了声音回应。 “今儿公子的袍子,颜色比昨日的那一套要更明艳些,典雅之中,更多了几分青春大气的感觉,将公子儒雅温和,又活泼幽默的性子,全都展现得淋漓尽致,尤其是配上公子今儿的妆容配饰,更衬得公子俊朗无双,这样的容颜世间少有,一点没得挑。” 陆昭临眼睛亮了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在公子面前,奴才哪敢撒谎啊?” “那就好。” 满意的理了理自己的袍子袖口,陆昭临确认细节都妥当,他脸上才露出些许得意来。 伸手端着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他轻笑感慨。 “女人啊,就是喜欢口是心非,喜欢欲擒故纵那一套,昨儿在宫里,顾倾歌还对我爱答不理,嫌我太过殷勤呢,瞧瞧今儿这又是茶又是糕点的,将我奉为座上宾,可见她心里是有我的,只是之前脸皮薄,嘴硬不承认罢了。 等着,一会儿她来了,看我不把她迷得五迷三道的,我看上的女人,就没有失手过,她顾倾歌,也成不了例外。” “公子说的是。” 闻声,陆昭临又确认了一次,“确认我这身打扮没有问题?没有哪有不妥?” “绝对没有。” “嗯。” 满意地点头,陆昭临低头喝茶。 大约是心情好的缘故,连这茶水,陆昭临都觉得味道似乎更好了些。 陆昭临心情舒畅地品茶,这茶水他一喝就是两三壶,可他肚子都喝胀了,也没瞧见顾倾歌人影。 别说顾倾歌,就是小丫鬟的影,他都没再瞧见一个。 越等,陆昭临就越觉得不对劲儿。 脸上的喜色没了,陆昭临挥挥手,催促门外候着的门房小厮进来,“你家小姐呢?这都多久了,她怎么还没来?” 小厮闻,冲着陆昭临笑笑。 “回陆公子,我家小姐还在忙,她说了,忙完了之后就会过来,还请陆公子稍候。” “稍候是候到什么时候?” “这奴才也说不准,奴才只是个门房传信的小厮,不敢随意窥探主人的事,更不敢过问催促小姐,请陆公子多担待。” “你……你去叫顾倾歌,现在就去。” “奴才不敢,请陆公子多担待。” “你……” “请陆公子多担待。” 小厮笑眯眯的,恭敬极了,可一句“请陆公子多担待”,恨不能回了陆昭临所有的话,堵死他所有的说辞。 陆昭临看着他,茶点没吐血。 “担待担待,明儿我改叫陆担待得了?少跟我来这一套,你现在就去告诉顾倾歌,今儿我就赖定她了,她不来见我,我就不走了……” 第151章 好好的伺候陆公子 听着陆昭临的话,小厮也不慌。 “回陆公子,我家小姐已经留了话,小厨房里已经为陆公子备了一份午膳,若是需要,奴才也可以跑一趟腿,再为陆公子准备一份晚膳,还请陆公子放心,镇国公府绝不会亏待了陆公子。” 见小厮这么说,陆昭临嘴角不禁抽了抽,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白臭美了。 从始至终,顾倾歌就没打算见他。 还把顾倾歌迷得五迷三道呢?这话,根本就是不着四六。 剜了眼边上吹捧他的陆生,又瞪了眼门房小厮,陆昭临起身就奔着花厅外走。 一边走,他一边吩咐,“告诉顾倾歌,明儿我还来,后儿我还来,以后但凡我在京中,我日日都来,我看她能躲我躲到什么时候?再大不了,我就向皇上请旨,我入赘到顾家了,我看她还能往哪躲?” 陆昭临气呼呼的,入赘那一嗓子,他恨不能吼破了天。 很快他就离开了镇国公府。 几乎是陆昭临一走,门房小厮就去顾倾歌那回禀消息了,陆昭临的话,他一字不落的都告诉了顾倾歌。 顾倾歌听了消息,也不觉得多意外。 陆昭临受人撺掇,正在兴头上,一时兴起,大放厥词并不奇怪。 等明儿兴头过了,也就不会执着了。 没把这话放在心上,顾倾歌自顾自地忙着自己的事,忙得脚不沾地。 却说陆昭临这边。 从镇国公府出来,他整个人都气冲冲的,这辈子,他还没在女人身上栽得这么惨过呢。亏他刚刚在花厅,看着好茶好水好伺候,他还觉得顾倾歌对他有意,简直荒唐。 越想,陆昭临就越来气,马车边上,他抬脚就踹了跟过来的陆生一脚。 “糊涂东西,就会瞎吹。” 简直是陆生把他吹得五迷三道了。 陆生被踹稍稍躲了躲,并不算疼,他委屈地看向陆昭临。 “公子……” “闭嘴,一个爷们娘们唧唧的,什么玩意?赶紧赶车,咱们去弘文学士府。” “是。” 陆生应声,忙扶着陆昭临上马车,他也跟着跳上车,赶车往弘文学士府的方向去了。 知道陆昭临心里不舒坦,陆生赶车的速度很快,他生怕自己慢一点,再惹陆昭临不满。只是,他赶着赶着,不知怎的就感觉眼前一黑。 马车没停,两个黑衣人飞身上了马车。 陆生吓了一跳。 陆生想喊,只是,他还没来及张口呢,就已经晕了过去。 两个黑衣人,一个接替了陆生的位置,继续赶车,另一个黑衣人则进了车厢。 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看到突然出现的黑衣人,陆昭临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身子下意识地往车厢里缩了缩。 “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黑衣人也不兜圈子,“我家主子要请陆公子喝杯茶。” “你家主子是谁?” “等到了,陆公子自然就知道了,还请陆公子配合。” 一边说着,黑衣人一边在陆昭临身边坐下,他的手,也顺势按在陆昭临肩膀上。 只一下,陆昭临就觉得,自己肩膀的骨头,像是要被人捏碎了似的,疼得要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根本不敢乱来。 马车一路飞奔。 陆昭临被黑衣人控制着,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可他能够感觉到,用不了多久,马车就会转一个弯,兜兜转转的,他也说不清楚,马车到底转了多少个弯。 大约又过了两刻钟,马车才停了下来。 黑衣人带着陆昭临下马车。 生欢楼。 这地方陆昭临陌生,可这匾额,这名字,陆昭临却说不上陌生。 这是京中有名的青楼,胭脂巷里首屈一指的逍遥窟。 只不过,胭脂巷里秦楼楚馆,夜里灯火通明,笙歌漫舞,缱绻缠绵,恩客来往不断,到了白日,这里就消停多了,外面几乎看不到人影,也听不到什么声音。那些个楼子里面对恩客殷勤的莺莺燕燕,现在也都还不见影。 看着这地方,陆昭临疑惑得厉害,“你家主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在这见?” “陆公子进去就知道了。” “他……” “陆公子,请吧。” 黑衣人嘴上客气,跟陆昭临说着请,可实际上,两个黑衣人一起动手,他们一左一右的抓着陆昭临的胳膊,拖着他就进了生欢楼。 他们哪有一点客气的意思,哪还有陆昭临拒绝的余地? 生欢楼里。 一进来,陆昭临就觉得有些奇怪。 楼里很安静,可是,在生欢楼一楼的大厅里,站了起码有三十来个姑娘。 一个个的,瞧着年岁大约都在三十上下,不说都是半老徐娘,但也着实挑不出两个年轻稚嫩的。 这些人齐刷刷地在大厅里站着,默不作声。 甚至连呼吸声都很浅。 陆昭临没什么本事,可是,他家里高手不少,单从这些姑娘的呼吸声,他就能嗅出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些女人,好像不简单,这生欢楼,也不简单。 陆昭临正想着,两个黑衣人就放开了他,他们冲着三楼的位置开口。 “主子,陆公子带到了。” 闻声,陆昭临抬头,冲着三楼的方向看去。 只见三楼东侧,一间包厢临大厅这头的窗子开着,窗口的位置挂着海棠红的珠帘,珠帘之后,隐约可见一道红袍的背影。 因为距离的缘故,陆昭临只能看到那是个男子,却看不出他是谁,又是何模样? 陆昭临眉头紧锁。 “公子,不知你请陆某来,有何贵干?陆某已经到了,公子不下来一见吗?” “呵……” 楼上,夜锦枭闻,勾唇笑了笑。 没有回头看陆昭临一眼,他只是压低了声音,漫不经心地开口。 “青楼大门朝南开,客从四面八方来,但凡是个富贵主,皆是贵客可送财。陆公子声名在外,我们这做买卖的,自然愿意与陆公子结识,交个朋友。” 夜锦枭的话,让陆昭临悬了一路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些。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听到楼上的夜锦枭,忽而轻轻拍了拍手。 一时间,大厅里所有的姑娘都抬头看向他。 夜锦枭吩咐。 “姑娘们,请陆公子上楼吧,接下来的半个月,你们一个个的,都把看家的本事拿出来,好好的伺候陆公子,务必要让陆公子身心舒畅,懂了吗?” 第152章 是因为顾倾歌,对吗? 接下来半个月…… 光是听着这几个字,陆昭临的心就忍不住跟着哆嗦。 他的确好女色,这些年仗着家里在顺阳有势,他也没少沉溺在温柔乡里,但是,他再好女色,也不会接连半个月疯玩,连口气都不喘。 更别说,还是跟这么多女人一起。 还有刚刚那句:拿出看家的本事,好好地伺候他…… 更是细思极恐! 陆昭临呼吸微窒,他下意识的想要开口拒绝,只是他还没出声呢,就听到一楼大厅所有的姑娘齐齐地应声。 “是。” 那声音,娇媚里也带着股硬气,带着浓烈的危险。 之后,陆昭临甚至还来不及反应,所有姑娘,就蜂拥着冲他挤了过来。 三十来个姑娘,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他围在中间,浓烈的脂粉香,瞬间就将他包裹了,那混杂的香气,熏得他几乎喘不过来气。还有那一句句“公子”,一句句“来嘛”,娇的魅惑,更是让他听了头皮发麻。 陆昭临有种自己掉进了妖精窝的感觉。 “放开我,放开,放开。” 陆昭临低吼,他也仗着自己是男人,力气大些,推推搡搡的,想要把身边的女人推开。 可是,那些个女人的手劲儿,一个赛着一个的大,她们那胳膊,瞧着白皙娇柔,缠在陆昭临身上的时候,妖娆魅惑,软的像是没长骨头似的,可是,躲避陆昭临推搡的时候,她们速度更是一个比一个快,一看就身手不凡。 陆昭临的所有挣扎,全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毫无用处。 陆昭临气得要命。 仰头看着三楼包厢的方向,他扯着嗓子用力嘶吼。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们素不相识,你因何要这般害我?有什么话,就不能明说吗,何苦这样使阴招?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陆公子说笑了,这分明是投其所好,怎能说是害?又谈何阴招?” “你……” 陆昭临气的发抖,他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 可也是这时候,他脑子忽而灵光了些,楼上的人说投其所好,那问题一定就出在了他好女色上。他随着顺阳王来京,细算下来,也才没几日,最初那几日他也一直都在忙,根本无暇抽身,在这上面乐一乐。 也就是昨夜在宫宴之前,他逗了顾倾歌几句,今儿又去了一趟镇国公府,这算是跟女人有关的。 问题在这? 陆昭临不确定,可是,这好歹也是个方向。 “你是为了顾倾歌是不是?我又没怎么样她,我就是见到了她休夫,觉得她很有意思,想认识一下交个朋友,我只是跟她随便说两句话罢了。今日上门,我也没见到她人,我也没怎么样啊。你让人放开我,大不了以后我不招惹她就是了。” 陆昭临到是说到了点上。 楼上,夜锦枭浅浅勾唇,他自然知道,陆昭临没把顾倾歌怎么样,可那是顾倾歌有本事。 而他纠缠顾倾歌是事实。 制造了些风风语,把顾倾歌又推上了风口浪尖,也是事实。 陆昭临应该庆幸,他本事不济,确实没有把顾倾歌怎么样。要不然,就不是来生欢楼被女人伺候,消耗消耗体力,小惩大诫那么简单了。 他送陆昭临去伺候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送陆公子上楼。” 夜锦枭心里想着,只说了这么几个字,他微微挥袖,包厢窗口珠帘晃动,窗子随即便关上了。 一堆女人见状,几乎是架着陆昭临,带着他快速上楼。 楼上包厢。 夜锦枭关了窗子,缓缓端起了茶盏,抬眸看向了对面的展明祁。 “大姐夫不尝尝这茶?” 闻,展明祁微微摇头,“我就不陪王爷喝茶了,倾晨那性子,和倾歌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非一早跟她说了,是和王爷一起过来这,那光是进了生欢楼的大门,她怕是就能让我在门外睡半年。这茶,我可不敢喝,耽搁久了,她指不定又怎么胡思乱想,给我按毛病呢?” 听着展明祁的话,夜锦枭的眉头微微蹙了蹙。 “大姐夫这话倒是提醒了我,看来以后,生欢楼这地方,还是得多交给无影来管,我就不过来了,若是让倾歌知道了,影响不好。” 门口的位置,无影嘴角忍不住抽搐。 他就不算个人吗? 一个个的,都为了女人,在乎上清白名声了,那就不能让他也在意在意?他还是个孤家寡人,还没媳妇呢。 无影一阵腹诽,就见展明祁看着夜锦枭浅笑颔首,那样子,莫名的有种丈母娘看女婿的味儿。 展明祁也没兜圈子,他伸手掏出一封信,往夜锦枭这头推了推。 夜锦枭疑惑,“大姐夫,这是……” “我今日约王爷的主要目的,王爷一看便知。” “哦?” 夜锦枭疑惑地伸手,将信封拿过来打开。 展明祁从顾倾歌休夫的时候开始,就知道之后一段时间,顾倾歌的日子大约不会太平,毕竟,只要有孟绾绾在,那昭华公主和许少安这当爹娘的,就不会轻易放过她。 那日,展明祁跟夜锦枭说,顾家不能做的事,他可以做,那并非虚。 他也的确在行动了。 他虽是文臣,却也知道什么叫釜底抽薪,斩草除根。 知道昭华公主和许少安是孟绾绾的靠山,也知道他们的恶意,他着重让人调查了昭华公主和许少安,想要从根上为顾倾歌解忧。 他还真有些收获。 夜锦枭看着信上的内容,眉头紧锁。 “这消息确切吗?毕竟过了好多年了,这两个人没有记错?他们的话可信?” 展明祁理解夜锦枭的怀疑,四目相对,他重重地点头。 “最初拿到消息的时候,我也很诧异。 毕竟,许少安对昭华公主是出了名的好,两个人的恩爱和睦,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这些年,他陪着昭华公主找女儿,四海为家,虽说日子也不会差,可终究算不得安稳,他毫无怨,看着也像是对昭华公主一心一意。 我也很难相信,孟绾绾最初居然不是走失,而是他安排人遗弃的。 在得到消息后,我见了两个证人,又分开询问了一次,为了保证不出差错,中间我也让人用了些从妙郎中那拿的药,上了些手段。 我可以确定,他们没有撒谎。 当年,是许少安故意丢掉了孟绾绾,而不是孟绾绾自己走失的。 原因尚未可知。 但我想,见微知著,单从这一点上来看,许少安就绝对不简单,他和昭华公主之间,大约是有问题的,也或者说是他心里,大约是有别样心思的……” 第153章 茶不醉人,醉人的是人 展明祁说的夜锦枭都明白。 而夜锦枭更明白的是,这是一个可利用的机会,却也暗藏了无数危险。 一个孟绾绾无足轻重,可涉及到了皇家血脉,事情就不简单了,一旦闹大了,会掀起什么样的波澜,谁也说不准。 手上微微用力,内力催动之下,写着信息的纸就化作了一团粉末。 夜锦枭掏了素帕,随意地擦拭着自己的手。 “大姐夫,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安排人再细细调查其中的细节,一旦有消息了,我会即刻让人去通知你,与你互通有无,但你这边就不要再深入查了。免得让许少安有所警觉,再给你和家人带来危险。” 连自己的女儿都能丢…… 许少安这君子的假面之下,藏的是什么样的心,可见一斑。 夜锦枭常年混迹在危险里,在生死边缘挣扎,他不怕惹恼了许少安,跟他过过招。 可他怕展明祁、顾倾晨一家子出岔子。 那都是在意顾倾歌,顾倾歌也在意的人,爱屋及乌,他自然也更上心两分。古语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种时候,他们躲远点,他也能安心。 明白夜锦枭的好意,展明祁垂眸笑了笑,之前说不喝茶的人,此刻却拎起了茶壶。 拿着空茶盏,他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举茶盏,就像举酒碗。 “王爷的好意,我心里明白,我以茶代酒,敬王爷一杯。” 展明祁说着,一仰头,他就将茶盏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没了文人品茶的优雅,却多了几分豪爽的韵味。 放下茶盏,展明祁缓缓继续。 “王爷不想让我和家人涉险,王爷在意我们,这我明白,可是王爷,反过来说,你也是我们在意的人。我们人单力薄,人微轻,有很多事,都是我们阻止不了,是我们无能为力的,但我们无法阻止风雨来,却愿意与王爷同担风雨。” 同担风雨,展明祁说的这四个字,让夜锦枭的心跟着微微颤了颤。 从先帝驾崩,新帝上位,他屡屡被针对,从他外祖一家出事,他顶着最狼藉的名声,用他外祖父的命,换来一次苟活的机会开始,他就是孤单单的一个人。 他有家,也没人可以依靠。 这几年,风再大雨再大,他都得一个人来撑着,去顶着。 分担? 他不敢期待这辈子,还能有那样一个人出现,为他分担,即便出现了那样的人,他大约也是不敢信任的,不敢交托后背的。 因为他这种人,是输不起的,他可以无数次的铤而走险,却不能有半点的行差踏错。 可这人是展明祁。 是顾倾歌的家人。 听到展明祁说的话,夜锦枭莫名的心里暖,他从不轻信人的心,却愿意相信,展明祁是一片真心,是真拿他当家里人,是真心在意他。 看着展明祁,夜锦枭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茶非酒,不醉人。 醉人的是那些暖人心的话,是那些暖人心的人。 这种感觉,夜锦枭已经多年没感受过了,现在回想,只觉得一切那么远那么远,恍如隔世。 …… “娘,我身子虚,我不想去。” 昭华公主府,峰转阁里,孟绾绾委屈的依偎在床上,满眼排斥的看着昭华公主。 她的情况是一早才稳定下来的,一直到了晌午的时候,她才算是恢复了些精力,胡长存才说,她和孩子算是完全保住了,之后只要好好静养,应该就不会再出什么问题。 她这才缓过来,还没等舒坦舒坦呢,昭华公主就要她去镇国公府感谢顾倾歌…… 还给顾倾歌送银子…… 她要是能乐意,那就有鬼了! 不满地看着昭华公主,孟绾绾眼睛发红,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因为顾倾歌遭遇刺杀,被她牵累了,才会被吓成这样的,我和孩子都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这都是拜顾倾歌所赐,她害我至此,我没有动手收拾她,没有弄死她,已经是给她脸了,你怎么还能让我去感谢她? 还有,要不是顾倾歌,今日我就能进宫,被皇上封郡主了。 结果都这个时辰了,我才堪堪保住命,哪都没去成,我什么封号、什么封赏都还没捞着,这也都是被顾倾歌害的。 她就是我的克星。 娘,到底我是你女儿,还是顾倾歌是你女儿?你怎么能这样?你还能不能心疼我一点?我不去,你就是说破了天,我也不会去的,打死了我都不去。 你要是嫌弃我不听话,那你就去让顾倾歌当你女儿好了。 哼!” 一边气呼呼地冷哼,孟绾绾一边拉了被子,又缩回了被子里。 她背对着昭华公主,一脸不愿意再谈的样。 昭华公主心里难受。 孟绾绾还问她和顾倾歌,到底是谁是她女儿?这话,简直就像是在她心上扎刀子。 若非孟绾绾是她的骨肉,她何至于为了一株玉髓紫芝,给顾倾歌下跪?她何至于急中生乱,又中了顾倾歌的圈套,被流裹挟? 昭华公主心里恨顾倾歌,她坐在床边上,无奈的厉害。 咬着唇,半晌,昭华公主才劝道。 “绾绾,不是我不心疼你,而是我们被顾倾歌算计报复了,这一趟镇国公府道谢,我们不得不去。” 孟绾绾不耐烦,她用被子蒙着头,不愿意再听。 昭华公主冷着脸,将她的被子扯下来。 “绾绾,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你知道嘛,现在,外面都在传,说你和莫景鸿过于孟浪,怀着身孕还欢好,以至于动了胎气,还是在年根底下,除夕之夜,简直有失体统。之后,是我求到了顾倾歌的府上,顾倾歌不计前嫌,以德报怨,给了我们价值黄金千两的玉髓紫芝,分文不取,为你保胎。 现在,所有人都在说顾倾歌仁善。 连带着之前,顾倾歌帮衬莫家的种种,连带着她为北辰城捐赠救灾粮的事,也都被翻了出来,借着你病我上门求药的势,她扶摇直上,名声好的不得了。 我们母女,这次都被她利用了。 若是这个时候,我们不抓紧去道谢,不把这场戏做了,世人便会说我们忘恩负义,于我们更不利。 那到时候,我们更成了顾倾歌声名远扬的筏子,成了她的助力。 你明白吗?” 昭华公主耐着性子,把道理掰开揉碎的跟孟绾绾讲,其实,她心里又何尝愿意再去见顾倾歌?她又何尝愿意孟绾绾再去受委屈? 可情势逼人。 顾倾歌让她一跪,悄无声息,最后拱手相送玉髓紫芝,瞧着是退了一步,没占太多便宜。 可转手,顾倾歌却把便宜都占足了。 若不想再被顾倾歌利用,他们就得赶紧拿出态度来。 他们没得选。 昭华公主沉声叹息,“银票我都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你拿着银票,去感谢顾倾歌,把声势做足了,然后把这笔银子给了她,也算把事情了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你爹那头已经在安排了,你放心吧,顾倾歌她得意不了几日。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长久之计,这一遭我们得忍一忍,明白吗?” 什么忍一忍的话,孟绾绾没听进去,她只听到了银票都已经准备好了。 银票…… 孟绾绾心里,有些蠢蠢欲动。 有了银票,她之前想做的事,或许可以行动了! 第154章 她这个人记仇 心里盘算着那点事,孟绾绾明显有些激动。 她一颗心怦怦直跳,只是,她极力按捺着,并没有在昭华公主面前表现出来。 慢吞吞地将被子拽下来,露出头,孟绾绾缓缓起身,她红着眼睛看着昭华公主,随即挽住她的胳膊,依偎进她怀里。 “娘,是我不懂事,误会你了。” 孟绾绾开口,眼泪恰到好处地流下来,柔弱委屈,楚楚可怜。 她声音里,也全是委屈颤抖。 “我真的不知道,就我病着的这一夜,外面居然还发生了那么多事。娘为我提心吊胆,为我出气,还为我去顾倾歌那求药,娘必定也受了不少委屈。娘,是我错了,是我没能体谅娘,没能领会娘的苦心,我刚刚说的那些,娘你别放在心上。我都听娘的,娘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孟绾绾性子不好,格局也小,并不是什么聪明人。 好在她还算听话,也算是识大体了。 心里想着,昭华公主微微松了一口气,她伸手揽住孟绾绾的肩膀,轻声叹息。 “母女之间哪有什么隔夜的仇,你的不如意娘都懂,只是情势逼人,退一步也未必就是坏事。绾绾,娘跟你保证,不会一直这样的,今儿一早,你爹就已经出门了,他会安排好一切,尽快处理了顾倾歌的。你爹也心疼你,他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嗯。” 孟绾绾重重的点头,她试探性的询问。 “娘,我现在感觉还好,这事宜早不宜迟,那我现在就去镇国公府?” “好。” 昭华公主满意的拍了拍孟绾绾的背。 “娘坐马车陪你一起过去,请来的郎中,也一起带着,省得路上再出什么岔子。还有,你路上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不要强撑着,娘在意局势,不想让顾倾歌得意,可娘更在意你,知道吗?” 什么在意不在意的,孟绾绾根本没听进去,她满脑子都是昭华公主也要去。 若是昭华公主跟着,她还怎么办事? 心思乱转,她快速摇头。 “娘,镇国公府那头我自己去就成了,你为了我,忙了一夜都没合眼,我感觉你眼底都是红血丝,眼下也乌青的厉害,我瞧着都心疼。左右我这会儿也还好,只是跑趟腿而已,身边还带了人手,连郎中也是现成的,出不了事的。娘还是趁着这会儿工夫,好好歇歇吧,不然我心里更难受。” 昭华公主本就疲累,也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听着孟绾绾贴心的话,昭华公主心里也满足,她也没有太坚持。 “也好,我家绾绾懂事,能撑起事了,娘也就可以歇歇了。娘叫人拿了银票和谢礼,一路跟着你,你只管出个面就好,也不用太操心。” “好。” 孟绾绾应声,等昭华公主把人叫来,看东西都齐了,她就筹备着出了门。 穿了厚厚的衣裳,又裹了披风,怀里抱着汤婆子,孟绾绾一路被人扶着,倒也不觉得多冷多难受。 峰转阁外。 几乎是一出来,孟绾绾就瞧见了跪在外面的岳氏。 还穿着昨日的那身衣裳,她脸色惨白得像纸似的,身子摇摇晃晃的,整个人瞧上去病歪歪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 听到脚步声传来,岳氏甚至有些缓不过神来,半晌,她才僵硬地抬头。 看到孟绾绾,岳氏心头闪过一抹喜色。 “绾绾……” 挣扎着想要起来,只是,跪的实在太久了,腿早已经跪僵了、冻僵了,她才一站起来,就又重重地跪了下去。 那一瞬,她觉得自己的骨头似乎都碎了,疼得要命。 冷汗,顺着额头就滴了下来。 “绾绾,疼,好疼,”挣扎着看向孟绾绾,岳氏蜷缩在地上,挣扎着冲着她伸手,“绾绾,娘撑不住了,真……真的撑不住了。你去跟公主说说,饶了……饶了娘吧,娘真的知道错了,娘真的要撑不住了。” 岳氏低喃,泪水模糊了双眼。 昨夜,孟绾绾的状态的确不好,可她也不是一直晕着的。 在碎月楼的时候,岳氏进门之后,是怎么嫌她晦气,不让人请郎中的,昏昏沉沉之间,她也听到了不少。 她这人记仇。 看着岳氏这德行,孟绾绾心里,生不出一丝怜惜来。 只是,想着日后终归还要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孟绾绾也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至少,这个恶人她不会自己来做。 微微侧头,孟绾绾看了看身侧的姑姑,那是昭华公主身边的魏姑姑,机灵得紧。 孟绾绾眼神狠厉,给魏姑姑使了个眼色。 她说出口的话,却满是关切。 “那可是我婆母,你们怎么能让她跪着?魏姑姑,你赶紧去帮我先把我婆母扶起来。都是一家人,什么错不错,饶不饶的?那都是见外的话了,大过年的,咱们一家人不说那些。” “是。” 魏姑姑心领神会,随即她快步上前,到岳氏身边。 “伯夫人,奴婢扶您起来吧。” 一边柔声说着,魏姑姑一边伸手去扶岳氏。 岳氏心里微微放松了些,昭华公主不好对付,好在孟绾绾还算好说话。跪了这么久,她总算是熬过来了。 借着魏姑姑的力,岳氏挣扎着起来。 眼瞅着就要站起身了,偏这时候,魏姑姑惊呼了一声。 岳氏还没反应过来,魏姑姑就拽着她又倒了下去。岳氏原本就疼的腿,又在地上狠狠地撞了一下,那一瞬间,她几乎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紧接着,魏姑姑的半个身子,就压在了她的腿上。 痛感犹若洪水,席卷而来。 岳氏眼神僵直,她痛苦的叫了一声,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魏姑姑挣扎着起来,期间,又暗暗的踹了岳氏两脚。 只是她嘴上全是担忧。 “伯夫人,你怎么样?是奴婢力气小,没能扶住夫人,都是奴婢的错。伯夫人,你还好吗?伯夫人你醒醒啊。” 魏姑姑摇晃着岳氏的身子,确认岳氏晕得彻底,这才转头看向孟绾绾。 “小姐,这……” 孟绾绾勾唇,眼底全是畅快喜色。 孟绾绾轻声吩咐,“怎么这么不小心?一个个的,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过去帮忙,将我婆母抬起来,送她回承恩伯府。” “是。” 随着孟绾绾话音落下,即刻上来两个小厮去抬岳氏。 没理会岳氏情况如何,下人们动作粗鲁不粗鲁,速度快不快,孟绾绾先一步离开,出了昭华公主府。 外面马车早已经在等着了。 而马车边上,还站了莫梁,以及病恹恹的莫景鸿…… 第155章 你说,他在意我吗? 一见孟绾绾出来,他们急忙迎了过来。 “绾绾,你怎么样?能下床走动了,是算完全好了吗?那玉髓紫芝是有作用的,是不是?你和孩子都平安了,是不是?” 莫景鸿急切地开口询问,他问题太多了,孟绾绾甚至不知道从哪回应起才好。 但知道莫景鸿是关心她的,她心里还算舒坦。 孟绾绾正想回应,就听莫景鸿又道。 “对了绾绾,娘呢?你看到娘没有?从昨夜开始,娘就没出来过,听说她一直在峰转阁外跪着,我很担心她。她上了年纪了,我出事这大半年,她也一直都为我提心吊胆的,她身子骨比之前差了不少,她经不起折腾了。绾绾,你知道娘的脾气,她就是嘴坏,但她没有恶意的。你去想想办法,放了娘吧,好吗?” 莫景鸿抓着孟绾绾,大约是真的心急的缘故,他手上的力气也大得厉害。 孟绾绾的胳膊,都被他抓疼了。 孟绾绾心头刚刚升起的那丝被关心的欢喜,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冷却了不少,淡了不少。 莫景鸿关心她,但这关心不多。 莫景鸿关心孩子,也可能就像是在意一枚棋子。 在莫景鸿心里,她和孩子在鬼门关走一遭,或许还抵不上岳氏跪一跪来得要紧吧? 孟绾绾心里不痛快。 只是面上,孟绾绾并没有表现出来半分。 忍着胳膊上的疼,看看莫景鸿,又看看一旁的莫梁,她轻声解释。 “我是刚刚出来的时候,才见到娘的,娘身子骨不大好,这我是知道的,我还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我瞧着她状态不好,就让下人安置了马车,准备将她送回府了。郎中我也安排人去请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到伯府。” 孟绾绾的话,让莫景鸿和莫梁父子俩,都长舒了一口气。 尤其是莫梁。 莫景鸿跪了一夜,也是今儿一早他见到了许少安,好说歹说求着,他才被饶过的。岳氏不出来,只知道她被昭华公主罚了跪,莫梁不知道具体情况,就只能干等着。 大半个晚上,又加上了大半日,他都在等,在煎熬,他也要撑不住了。 好在孟绾绾带出了个好消息。 不然,他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看着孟绾绾,莫梁的眼里露出些许柔色,怕孟绾绾心存芥蒂,他叹息着劝着。 “绾绾,你娘她性子不好,这次是她让你受委屈了,好在你福大命大,和孩子都平安无事。我不敢求你原谅你娘,但你能大人不记小人过,肯高抬贵手放过你娘,我这个当爹的,是心里真的感激你。我也让人准备了马车,等你娘出来,咱们就回家,这阵子你好好在家养身子,让景鸿伺候你,可好?” “不了。” 孟绾绾直接就拒绝了,别说她还有要紧事要去办,就算没事,她现在也不会回去。 岳氏要受的苦,不过才刚刚开始,这种时候,她才不回去呢。 她当不了岳氏的救世主。 她昨夜尝过的痛苦滋味,她要岳氏都一一地尝一遍,她要瞧着岳氏痛苦、绝望,求救无门,在她面前低头。 这是岳氏欠她的债。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孟绾绾却说的好听。 “爹、夫君,我娘还吩咐了我去办些事,很要紧的,我得先出去一趟才行。你们放心,我心里也记挂着娘的身子呢,等我这头一忙完,我就回府去看娘。” “你还要去办事?你这身子也才刚刚稳定,这么奔波能行吗?” 莫梁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他是真怕再出什么岔子,再节外生枝了。 孟绾绾勾唇笑了笑,“我会自己小心的,爹你就放心吧。” “那让景鸿陪你?” “不用了,”孟绾绾看了看莫景鸿,“夫君的状态瞧着也不大好,显然也没有休息好,还是随着娘先回府休息休息吧。大过年的,别伤了身子,不然最后心疼的,还不是我?” “绾绾……” 听着孟绾绾关切的话,莫景鸿也心里动容。 他唇瓣嗫嚅,轻唤着孟绾绾的名字,想说些什么的,只是,孟绾绾根本没给他那个机会。 “夫君,回去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话音落下,孟绾绾也不多耽搁,她让魏姑姑搀扶着她,直接上了马车。 昭华公主府的马车豪华,座椅上垫了软垫,地上铺了毯子,固定的矮几上还摆了一个小炭盆,上面盖了镂空的盖子,倒也不担心炭火迸出来烫到。一进来,就能感觉到整个马车里都暖暖的,跟在屋里差不了多少。 这跟昨夜她坐的那辆马车,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坐在马车上,孟绾绾轻轻的抬手,掀开车帘子,眸光往外瞧了瞧。 莫景鸿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马车。 只是,下一瞬瞧见岳氏被抬出来,又有其他马车过来,莫景鸿就收回了目光,转头直奔着岳氏那头去了。 看着莫景鸿的背影,孟绾绾将车帘子放下。 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憋闷得厉害,她这口气,像是怎么都喘不上来似的。 “你说,他在意我吗?” 孟绾绾低喃。 一旁,魏姑姑听到询问,眸色微微沉了沉,不敢直,她怕得罪了孟绾绾,毕竟,罗嬷嬷就是前车之鉴,罗嬷嬷在孟绾绾身边小心伺候,还是被孟绾绾推出去挡了刀,到现在还没醒呢,孟绾绾是什么样的人,由此可见一斑。 她不得不小心。 思忖片刻,魏姑姑小心翼翼地回应,“小姐,先顾全着自己的身子,别胡思乱想,眼下小姐和孩子才是最要紧的。” 孟绾绾闻声看向魏姑姑,“你也能感觉到,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我是不是?” “奴婢不敢妄。” “若是在意我,凭他在家中的地位,又怎么会劝不住他娘?非要我奔波折腾,从承恩伯府回了公主府,才能请郎中?以至于我耽误了救治的时间,受了那么多罪?险些没保住孩子?若是在意我,刚刚关心我的时候,他为何不等我回应,就开始追问他娘了?” “小姐……” 孟绾绾垂眸,眼底里露出一抹苦涩。 打断魏姑姑的话,孟绾绾吩咐,“算了,不提了,让小厮赶车吧,咱们去万春牙行。” “牙行?”魏姑姑微微一愣,“不是去镇国公府吗?” “镇国公府那头不急。” 就算对莫景鸿失望,对这段姻缘也心存怀疑,可她恨顾倾歌这一点,确实不会改变的。 她要做的事,也不会变。 “我们先去万春牙行,我到那有些事要办。” 说着,孟绾绾对魏姑姑伸手。 “把银票都给我,还有那些个给顾倾歌准备的谢礼,一会儿你去找个当铺,也全都当了,换成银子给我。这件事回去之后,不要告诉我娘,懂吗?” 第156章 天下美人千千万 “可是……” “没有可是,”知道魏姑姑要说什么,也知道那些都是自己不想听的,还未等魏姑姑的话出口,孟绾绾就将她打断了。 唇角微微上扬,孟绾绾似笑非笑,她眼底的神色冷得瘆人。 “我要做的事,我娘自是没有不应的,她就算动怒,也不过是一时的,这一点姑姑应该清楚。” 抬手,孟绾绾轻轻地拍了拍魏姑姑的胳膊。 “姑姑是聪明人,可别办傻事。” 魏姑姑抿着唇没有开口。 孟绾绾收回手,垂眸摩挲着手上的汤婆子,她漫不经心地继续。 “刚刚,姑姑故意摔了我婆母,对她的伤害到底有多重,现在还尚未可知。她再伤害我,惹了我娘,可她终究是承恩伯夫人,身份在那摆着,若深追究,这事未必就能草草了之。可只要我在,我就会保姑姑平安,反之如何,姑姑也明白的,对吗?” 魏姑姑从来没想过,孟绾绾会拿刚刚在峰转阁外的事来要挟她。 她也相信,孟绾绾能说到做到。 毕竟,罗嬷嬷的半条命,还押在阎王殿呢,那都是拜孟绾绾所赐,魏姑姑也不觉得,她就能成为例外。 “奴婢但凭小姐吩咐。” 一边说着,魏姑姑一边将装着银票的匣子,抬手交给孟绾绾。 天塌下来还有高个的顶着呢,就算昭华公主会有不满,也有孟绾绾在前面撑着,她一个做奴婢的,哪做到了主子的主? 她管那么多做什么? 魏姑姑想得开,也够识趣,孟绾绾拿着银票,心里瞬时舒坦了不少。 一两金,十两银。 外面传玉髓紫芝价值黄金千两,昭华公主就准备了两万两的银票,也算是给自己做足了脸面。她不缺银子,也谈不上多舍不得,她并不想让人说顾倾歌不计前嫌,分文不取。 她讨厌顾倾歌踩着她,为自己营造好名声。 那样的屈辱,跟逼着她下跪相差无几。 她讨厌。 可孟绾绾瞧了眼热。 在匣子里留了张五百两的银票,打算回头去镇国公府的时候给你顾倾歌,也算是做了昭华公主吩咐的事,还了顾倾歌的人情,剩下的银票,孟绾绾尽数自己装了起来。 万春牙行。 在孟绾绾的要求下,他们的马车没去镇国公府,而是先到了这边。 一到这,孟绾绾就下了马车。 让魏姑姑去旁边的当铺,把首饰换成银子,至于她自己,一个下人都没带,她独自进了牙行。 牙行的婆子是人精,最会看人了,一看孟绾绾的马车,就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知道是不缺银子的贵人,婆子笑着迎过来,分外殷勤,“小姐,快里面请,有什么需要,只管跟老婆子我说,我们牙行在京中那是头一份的,一定让小姐满意。” 闻,孟绾绾也没兜圈子。 “听说万春牙行里,有一批品相不错的扬州瘦马,不知是真是假?” “这当然是真的。” 婆子挥着帕子,引着孟绾绾去楼上包厢。 一边走,她一边跟孟绾绾念叨,“我们万春牙行的瘦马,那一个个的可都是极品,那模样、那身段,可都没得挑。她们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以及舞蹈,都是博学广识的女夫子手把手教的,她们那伺候人的手段,也绝对是空前绝后、绝无仅有的好,妙不可。小姐想挑个瘦马,来咱们牙行,那真真是来对了。” “我不是要一个,而是要好的,越多越好。” 孟绾绾这话,让婆子更眉开眼笑了,“小姐放心,老婆子一定尽心,让小姐挑到最满意的人。” “把人都叫上来吧,我现在就要挑。” “我先带小姐去包厢歇脚,之后就去把人都给小姐带过来,小姐就等着瞧好吧。” 婆子脚步生风,很快就带着孟绾绾去了包厢。 之后,她就去将人叫来了。 上等的扬州瘦马,都是从小培养的,青涩稚嫩,万春牙行的婆子又常年做这手买卖,有专门的渠道,她说这些人模样上乘,身材一流,倒也没撒谎。 同为女人,孟绾绾看着眼前的姑娘,也不免嫉妒。 只是,她自视是郡主,出身皇家,身份尊贵,强忍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劝解着自己,这些人贱人贱命,都不配跟她比就是了。 仔细地观察着这些女子,孟绾绾一连点了八个,环肥燕瘦,温婉英气,什么样的都有。 “就这八个吧,开价吧。” “得嘞。” 婆子高声应着,挥挥手让人把没被选上的带下去,只留了孟绾绾点的几个人。 笑盈盈地到孟绾绾身边,婆子开口,恭敬又豪气。 “小姐大气,老婆子我自然也不能含糊了,若是放在平时,就这样品相的姑娘,在我们万春牙行,一个没有五千两,那是下不来的,若是遇上可心的主,一个给上万两,甚至几万两,那也不是没有的。 今儿小姐一口气点了八个,老婆子我怎么也得给小姐便宜点。 这样,咱们就一口价,三万两,只当是老婆子我孝敬小姐了。都说多个朋友多条路,老婆子我不敢高攀,跟小姐谈朋友,但总归也算结个善缘,日后但凡是需要人的事,小姐还来咱们万春牙行就行。” 三万两…… 孟绾绾知道,买几个漂亮姑娘不便宜,却也没想到会这么贵。 昭华公主那给顾倾歌准备的,也就两万两。 还查着呢。 孟绾绾眉头紧锁,正犹豫着要怎么办,就见魏姑姑在小厮的带领下,快步走了进来。魏姑姑手里捧着匣子,一到孟绾绾身边,她就把匣子给了孟绾绾的。 “小姐,都在这了。” 昭华公主给顾倾歌准备的道谢首饰,都是拿得出手的物件,只是样式偏老气,是压箱底不用,拿来凑数的。 这种东西,进了当铺这种地方,其价值也缩水了许多。 一万一千两,这已经是极限了。 孟绾绾不懂那么多,看着银票,她只知道一件事—— 银子够了。 把匣子连带着自己手上的银票,都交给魏姑姑,孟绾绾快速起身,“魏姑姑,出去结银子吧,三万两。” “是。” 魏姑姑应声,就捧着匣子出去了。 孟绾绾这才看向牙行的婆子,她眼角上挑,满眼笑意。 “劳烦把我买下的所有姑娘,都给我送到睿王府去,帮我留话给睿王爷:天下美人千千万,浓妆淡抹皆好看,别被一叶迷了眼,错过人间万种艳。这些姑娘,都是我送来伺候他的,让他好好享受,不要客气。告诉他,我姓孟,也姓夜,记住了吗?” 第157章 太天真了 男人没有不好女色的。 孟绾绾就不信,夜锦枭会是那个例外,她就不信,她都把各色环肥燕瘦、风情万种的女人送上门了,夜锦枭还会惦记顾倾歌,还会一直护着顾倾歌。 一个休夫的悍妇,霸道蛮横,哪值当夜锦枭守护? 前几次是顾倾歌运气好。 以后,没了夜锦枭这个避风港、守护神,她倒要看看,顾倾歌还有多少好运可以用?她倒要看看,顾倾歌要怎么躲过一次又一次的劫? 用三万两,断顾倾歌的一份助力,这银子她花得不冤。 而且夜锦枭够霸道也够张狂。 若是这几个姑娘,真能把夜锦枭伺候好了,夜锦枭能记得她的好,那日后,她就更多了一份支持。背靠着皇上、昭华公主、夜锦枭三座大山,这大燕京城,她足可以横着走了,她倒要看看,谁还敢跟她为敌? 那会儿,顾倾歌又算什么东西? 孟绾绾在心里一阵盘算,人还没送出去,她的春秋大梦就已经做上了,而且陶醉其中,难以自拔。 但牙行的婆子听到孟绾绾的话,明显愣了愣,“小姐是说把人送去睿王府?” “有问题吗?” “没有。” 婆子连连摇头,她低着头掩去所有的心思,快速回应。 “小姐花了银子买了人,这些人就是小姐的,小姐想怎么安排都成,送去哪也都成。老婆子我这就安排人准备车马,一会儿就送人过去,连带着她们的身契,我也去准备准备。小姐这边若是有什么需要交代她们的,也可以说,她们的身契在小姐这,自然会听小姐的。” “去吧。” 挥挥手,让牙行的婆子下去,孟绾绾这才又扫了眼她选中的几个人。 眼神淡淡的,语气也冷冷的,带着高高在上的疏离。 孟绾绾轻声开口。 “你们或许不清楚,我是昭华公主之女,是大燕的郡主,就算没有身契,我想要掌控你们的死活,那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而今花了银子,拿了你们的身契,你们的生死,就更被我攥在了手里。 我不是个刻薄的主子,自然也不会害你们。 睿王府这种门第,是你们一辈子都攀不上的,可今儿我个你们递了路子,给了你们享福的机会,甚至可以说给了你们逆天改命的机会,你们应当心存感激。” “奴婢多谢郡主。” 几乎是在孟绾绾话音落下的瞬间,就有瘦马开了口。 其余人闻声,也急忙附和。 那一声声的郡主,将孟绾绾捧上了天,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她也没再遮掩。 “我送你们去睿王府,也没有什么要求,只有两点,你们一定要给我记好了。第一,你们务必要使出浑身解数,伺候好睿王爷,拴住了他的心,第二,你们要时刻关注睿王爷的动向,若是他要帮衬顾倾歌,那你们一定要拦下。 若是有机会,让睿王爷厌恶了顾倾歌,甚至是恨上顾倾歌,那更好不过。 我是个善待下人的人,只要你们在睿王府,把日子过好了,把我交代的事办好了,那我也不会亏待你们。睿王爷给你们的福气,你们只管收着,而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们,银子衣裳,头面首饰,全都少不了你们的。 这么说,你们都懂了吗?” “是。” “行了,都去准备准备吧,今儿可是你们头一次进睿王府,第一日见睿王爷。换身漂亮的衣裳,好好打扮打扮,想想怎么勾住睿王爷的心……全都用点心。” “是。” 众人应声,很快就退了下去。 见状,孟绾绾也不再耽搁,她快速出了包厢,奔着外面去了。 等魏姑姑把事情办妥了,付了银子,拿了八个瘦马的身契,她出来也上了马车,马车就奔着镇国公府的方向去了。 镇国公府。 顾倾歌忙了大半日,才算坐下来歇歇。 程氏和苗氏都知道顾倾歌在忙什么,她们也感动于顾倾歌的心思细腻,纵然顾倾歌能赚银子,她筹备的这点东西于她而,只是冰山一角,可她们做婶婶的,总归是记着顾倾歌的好的。 她们准备了吃食给顾倾歌,顾倾歌陪着她们一起吃东西,一起聊天,倒也自在。 她们三个人正说着,就见小禄子从外面跑了进来。 小禄子直接去了顾倾歌边上。 凑在顾倾歌耳边,小禄子压低了声音回禀。 “小姐,一刻钟前,孟绾绾从万春牙行花了三万两,买了八个扬州瘦马,送到睿王府去了。眼下,孟绾绾乘马车往咱们镇国公府这边来了,估计再有一刻钟就能到了。” “呵……” 听着小禄子的话,顾倾歌直接笑出了声。 定定地看着小禄子,她不确定地又问了一次,“你是说,孟绾绾买了八个扬州瘦马,送给睿王爷了?确定?” “是。” “真是……有点意思!” 顾倾歌基本上可以确定,孟绾绾是因为昨夜见到了夜锦枭救她,或者是察觉到了之前夜锦枭曾帮过她,这才动了给夜锦枭送女人的心思。孟绾绾一定坚信,只要给夜锦枭送了漂亮女人,夜锦枭就会被漂亮女人缠上,从而不再帮她。 这么蜿蜒迂回的法子,其实也不是完全无用,只是,她太不了解夜锦枭了。 她也太不了解京中事了。 纵使皇权更迭,夜锦枭没能坐上那个位置,甚至因为受宠,因为一身功勋深陷泥潭,危险重重,可这些年往他身边扑的女人和家族,也从来没少过。 但凡夜锦枭好点女色,他借着女人和姻亲,能拉拢到的助力绝对不可估量。 可何曾有人成功过? 放眼京城,无数的千金贵女天仙佳人,夜锦枭可以随便挑,他都不曾要一个,孟绾绾送几个瘦马,就想掌控夜锦枭…… 太天真了。 心里想着,顾倾歌眼底露出些许嘲弄的神色,她挑眉看向小禄子。 “你说孟绾绾还有一刻钟就能到国公府?” “是。” “那你抓紧时间,去招呼招呼隔壁的人家,明大人、栾大人、杨大人那都派人去递个话,就说我四叔整理家中旧物的时候,无意中寻到了一份数百年前的书法大家的孤本字帖,想请几位大人来品鉴。” 小禄子了解顾倾歌,眼睛一转,他就明白顾倾歌的意思了。 什么品鉴孤本字帖啊? 顾倾歌分明就是在张罗看客,看来,顾倾歌是要出手,收拾孟绾绾了。 “奴才明白。” 小禄子会意,转身就奔着外面去了…… 第158章 她的命,未免也太好了点 虽然小禄子声音压低了,但也没有刻意避讳着,是以,程氏和苗氏也都听到了个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的脸色,都沉得厉害。 尤其是程氏,昨日宫宴,她可是觉察到了顾倾歌和夜锦枭之间的微妙的。 再加上夜锦枭昨夜来府里守岁过年,还有他和顾倾歌,曾经有过一段没有外宣,甚至连顾倾歌都不曾清楚的亲事,程氏心里,总归是有些盼望的。 大过年的,孟绾绾来府上折腾闹事,她都不怕。 可孟绾绾给夜锦枭送女人,还是八个扬州瘦马……这事怎么想,她怎么觉得恶心! “倾歌,一会儿那姓孟的来了,二婶替你解决了她。” 程氏咬牙切齿。 她给苗氏使了个眼色,随即起身,那风风火火的劲儿,顾倾歌一点都不怀疑,她这是要回去提刀砍人了。 顾倾歌见状,忙站起来到程氏身边,挽住了她胳膊拉住她。 “二婶,别急啊。” 邪气的勾唇,冲着程氏眨眨眼睛,顾倾歌坏笑。 “大过年的,好不容易有点事做,打发时间,二婶就别跟我抢了。那么个货色,还要二婶出面,那不是降了二婶的身份,损了二婶的体面?二婶如今可是侯夫人,该端着的时候,可得端住了。” “那也不能就让他们一家子,逮着你一个人膈应啊。” 买了瘦马送给夜锦枭,转头奔着他们这来,孟绾绾还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她怕顾倾歌吃亏。 “二婶,事情也不能这么想。” 挽着程氏,安抚着她坐下,顾倾歌慢悠悠地给她分析。 “凭孟绾绾那性子,她是不会自己上咱们镇国公府的门的,尤其是她身子才刚刚稳定,这种时候她来,那就只有一个原因:昭华公主逼着她来的。” “昭华公主逼着她来?” “想来,是昭华公主听到了流,知道我好名声在外,她心里不痛快了,着急了,这才让孟绾绾来还人情的。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昭华公主一定会把事情做得体体面面的,至少在银子上,她不会抠唆,她会还我一笔银子。可是刚刚,孟绾绾在万春牙行花了一笔银子……” 这么一说,程氏就明白了。 三万两银子,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其实并不算什么。 可孟绾绾哪怕是昭华公主之女,却也改变不了她来自乡野的事实,她的手上没有多少银子,尤其是最近,孟绾绾为了莫景鸿,为了柳若贤,她也让昭华公主出过银子,还丢过脸面,昭华公主更不会大手笔的给她银子,让她挥霍。 刚刚孟绾绾花的三万两,十有八九,就是昭华公主为顾倾歌准备的。 银子没了,孟绾绾还上门…… 也难怪顾倾歌要叫小禄子去找看客,过来看热闹了。 昭华公主要脸面,孟绾绾却亲手把昭华公主的脸面给撕了个粉碎,他们这头,也不过是顺手再往昭华公主的脸上拍几个巴掌而已…… 顺理成章,理所应当! 难怪顾倾歌小狐狸似的,一阵阵发笑。 挺好! 这么想着,程氏的脸上也多了些笑模样,她现在都有些期待孟绾绾来了。 …… 一刻钟的时间,一闪而逝。 没一会儿的工夫,孟绾绾的马车,就停到了镇国公府门外。 坐在马车上,孟绾绾掀开帘子,瞧着镇国公府朱门高墙,想着顾倾歌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锦衣玉食,万事不愁,她心里厌恶得要命。 “顾倾歌的命,未免也太好了点。” 同样出身世家贵族,凭什么顾倾歌就能平安享福,而她就得沦落乡野过苦日子? 老天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孟绾绾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她收回眸光,侧头看了看座椅上的匣子。 五百两银票,还静静地躺在匣子里呢。 原本,孟绾绾是打算把这五百两给顾倾歌的,也算是完成了昭华公主交代的事,可现在,她想改主意了。 伸手将匣子打开,孟绾绾将银票拿出来,反复瞧了瞧,她眉眼弯弯。 “魏姑姑,你说活人和死人,哪个更需要银子?” 魏姑姑闻一愣,她看着孟绾绾,满眼不解,她唇瓣嗫嚅了一下,终是没敢开口。 孟绾绾笑笑。 随手将银票揣进袖口里,她把盒子合上,推给魏姑姑。 “去吧,捧着这盒子去,我记得隔两条街上就有卖香烛纸钱的铺子,多去弄点纸钱来,装在匣子里。顾家人都快死绝了,大过年的,咱们多送点纸钱,他们也刚好用得上。” “小姐,三思。” 孟绾绾一意孤行,花光了银子买瘦马,她可以不劝。 可眼下这事,魏姑姑却不能不劝。 抿了抿唇,魏姑姑打定了主意,急声继续,“小姐,这可是镇国公府。 顾家满门忠烈,声名在外,顾家祠堂里供奉着的,可都是大燕的肱骨名将,哪一位搬出来,那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哪怕他们人都去了,却威名不减。这样的名声,纵使是宫里那位,也是要忌惮两分的。 要不然,何至于有顾氏一门,一位国公三位侯的盛况? 公主让咱们来还人情,是想平息了玉髓紫芝的事,不想让顾倾歌踩着咱们公主府,为自己造好名声。银子咱们给少了,那倒也不要紧,可一旦送了纸钱,尤其还是在大过年的时候,一旦顾家闹起来,只怕咱们兜不住。” 顾倾歌不是弑杀之人,可将门虎女,也不是好惹的。 昨夜她能杀人,今日自然也能。 顾倾歌肯给昭华公主玉髓紫芝,为孟绾绾保胎,看的不是她们母女的面子,她看的是孟绾绾肚子里的种,不过是不想牵累无辜罢了。 可是,若是顾倾歌不顾及了,孟绾绾能活? 退一步说,就算顾倾歌有所顾忌,不动孟绾绾,那她呢?这纸钱,她若是买了,若是送了…… 她能活吗? 就这一条命,魏姑姑不想赌。 “小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姐身子才刚刚稳定,还是多顾及着自己的身子要紧。” 魏姑姑极力劝着,可是,孟绾绾倔起来,魏姑姑那些话,她根本就听不进去。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孟绾绾眼神凌厉,“你要搞清楚了,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魏姑姑,我娘的确抬举你,让你在身边伺候,给你体面,可人得识趣,因为主子抬举,就飘到了忘乎所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那就离死不远了,懂吗?” 第159章 杀气沸腾 孟绾绾的话带着杀气,魏姑姑再不敢多劝。 捧着孟绾绾给的匣子,魏姑姑匆匆地下了马车,之后她就带了个人,一路小跑,去了孟绾绾说的香烛纸钱的铺子。 距离不算太远,没一会儿的工夫,魏姑姑就回来了,只是她总觉得有些不对。 同街边上的两户人家,都有人在往过走。 魏姑姑瞧着,不免有些担心。 “小姐……” 马车边上,又仔细地观察了下周围情况,魏姑姑斟酌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 “东西已经备齐了,只是奴婢发觉,周围人家好像有人过来。小姐,这不是小事,咱们是不是谨慎些好?万一闹起来,只怕……” “怕怕怕,有什么可怕的?” 嫌弃地打断了魏姑姑的话,孟绾绾一伸手,就把盒子拿到了自己手中。 她打开了匣子,在马车上查看了一下,满满一盒子的纸钱,她看着,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盖上匣子,孟绾绾就下了马车。 人多了才好。 不当面拆礼,这是豪门世家的规矩,越是人多的时候,顾倾歌就越不能当面拆盒子。这个哑巴亏,顾倾歌就越容易吞下去。 当然,就算顾倾歌开了匣子,发现了里面是纸钱,又能如何? 她是公主之女,是大燕的郡主,难不成,顾倾歌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砍了她? 她还真不信这个邪。 心里想得明白,孟绾绾给魏姑姑使了个眼色,她冷声吩咐。 “去敲门。” 闻,魏姑姑心烦意乱的,只觉得后背都凉了。 早知道孟绾绾是这个性子这个做派,一开始,昭华公主叫她伺候孟绾绾,一路陪着孟绾绾来镇国公府的时候,她就应该直接装病拒绝掉。 纵然惹昭华公主生气,也好过把脑袋系在腰带上,陪孟绾绾冒险强。 这都叫什么事啊? 魏姑姑在心中叫苦不迭,她硬着头皮上前。 只不过,魏姑姑才走了两步,就见镇国公府的大门开了,顾倾歌刚好从里面出来。 看到孟绾绾,顾倾歌的脸上还有些诧异,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她茫然的开口,轻声询问。 “怎么是你?” 孟绾绾听问,刚想开口,偏顾倾歌没给她那个机会。 只见顾倾歌笑盈盈地往外又走了几步,“栾大人、明大人,你们可算来了,茶水糕点都已经备好了,我四叔和杨大人都已经在等着了,就等二位了。” 栾清平、明朗两个应邀而来,兴致勃勃,他们都没想到会在这遇上孟绾绾。 明朗挑了挑眉。 “府上还有贵客?我们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哪能啊?” 顾倾歌连连摇头,她笑着回应。 “大过年的,来者就都是客,顾家上下也有几年没热闹过了,巴不得有贵客登门呢,哪有来的不是时候那一说? 栾大人、明大人只管进门就是了,可不用多想。 悄悄说一句,刚刚我背着我四叔,偷偷的瞧了眼那字帖,不得不说,不愧是流传百年的名家真迹,真的太惊艳了,两位大人看过之后,一定会喜欢的。” “当真?” “当然是真的,二位大人还是快里面请吧,我读书少,词也少,让我去品评名家孤本,再说下去,我也就剩一句厉害了,那不是让我露怯吗?” “哈哈哈……” 顾倾歌自谦的话,逗得明朗和栾清平直笑。 顾倾歌给如水使了个眼色,让如水为他们引路,之后,她才转头看向孟绾绾。 “孟小姐,你来有事?” 脸上的笑意淡了,语气也淡了,顾倾歌这态度,跟之前面对着明朗、栾清平的热络态度截然不同。 孟绾绾感觉的到,她脸色也更冷了不少。 “怎么,顾小姐不欢迎我来?还是说,镇国公府高门贵地,我来不得?” 孟绾绾语气不善。 这话,不但顾倾歌听到了,要进门的栾清平、明朗也听到了。 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随即顿住了脚步。 没有急着进门,他们站在门边上等着。 与镇国公府为邻多年,相处也分融洽,他们也算是看着顾倾歌长大的,算是做叔叔的,知道顾倾歌这有麻烦,哪怕顾倾歌用不着他们出手帮衬,但他们也做不到视而不见。 等一等顾倾歌,一起进门就是了。 顾倾歌耳聪目明,自然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她看着孟绾绾,眉眼里全是戏谑。 “你觉得我该欢迎你吗?你凭什么?” 顾倾歌挑眉,回应得直接,甚至没有一点委婉和拖泥带水。 孟绾绾气得咬牙切齿。 “你当谁稀罕来这破地方?你们国公府人都要死绝了,我来了还嫌晦气呢。顾倾歌,你肯拿出玉髓紫芝救我,我感激你,我也承你的情,但你也别觉得你救过我,你就可以压我一头。银子我还给你,这人情我还了,我不欠你什么,记好了吗?” 话音落下,孟绾绾就把匣子交给了顾倾歌。 孟绾绾也还算谨慎,一直到确认顾倾歌把匣子抱好了,她才松手。 顾倾歌冷笑。 “孟绾绾,你这还人情的态度,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还我银子,我救你的事就一笔勾销了?看来,在你孟绾绾眼里,银子还真是无所不能,人情二字,也还真是淡薄。 但是孟绾绾你记住了,我肯拿出玉髓紫芝,不是因为你娘上门来求,也不是因为你是公主之女,身份不俗,而是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无辜,我不想因为与你的恩怨,牵累到无辜的孩子。 但现在你这个态度……” 声音顿了顿,顾倾歌靠近孟绾绾,笑得瘆人。 “那这人情,我还真就让你欠定了,我要你和整个昭华公主府,都欠我的。别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来,觉得自己有银子了,就能猖狂了。孟绾绾你记住了,我顾倾歌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话音一落,顾倾歌就扬手把匣子抛到了半空中。 “不要,不要。” 魏姑姑几乎是下意识的喊出了声。 只是,显然晚了。 随着顾倾歌出手,装在匣子里的纸钱,飘飘洒洒全都扬了出来,漫天乱飞。 这场面,让栾清平和明朗两个人全都愣住了,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孟绾绾居然会以怨报德,她口口声声说还顾倾歌银子,还顾倾歌人情,结果就是拿了这么多纸钱出来,送给顾倾歌。 大过年的,这种事,她怎么干得出来? 更别说,之前顾倾歌才救过她。 这…… 栾清平、明朗神色晦暗,他们带着的人,也一个个的都盯着孟绾绾,神色诡异。 孟绾绾也没想到会这样,她脸色不禁微微变了变,她强自镇定,看向顾倾歌。孟绾绾本想开口说些什么的,只是,她根本没有那个开口的机会。 看着漫天的纸钱,顾倾歌忽而就笑了。 放声大笑。 半晌过后,顾倾歌笑声才顿住,她转头看向门口的如水,厉声吩咐。 “孟小姐好大的手笔,昭华公主府送的好大的礼,我顾倾歌年纪轻轻,还留着一口气苟活于世,这大礼我可真是受之有愧。如水,去把我的云血鞭给我拿过来,让小禄子给我备马,受了这么大的礼,我得去公主府……好好的谢恩……” 好好的谢恩——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顾倾歌牙缝中挤出来的,杀气沸腾! 第160章 你欠的债,我去你爹娘那讨 如水一愣。 她知道,原本顾倾歌也不过是想陪着孟绾绾玩玩的,她没想去昭华公主府。左右事情闹大了,昭华公主会自己上门谢罪,没有闹上门的必要。 可孟绾绾这些纸钱,踩到了顾倾歌的底线,顾倾歌这是气急了,直接改路子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如水转头就去帮顾倾歌拿东西了。 云血鞭、穿云枪、破空羽箭…… 能顺手拿的,如水全都给顾倾歌拿来了。 有备才能无患,那到底是昭华公主府,不准备齐全点,万一顾倾歌吃亏怎么办? 小禄子那头也准备好了马,顾倾歌看着如水拿来的东西,也没有片刻停顿,随手将破空羽箭挂在马上,把云血鞭别在腰后,手中握着穿云,她飞身就上了马。 一切,也不过是发生在片刻之间。 一直到顾倾歌上马,孟绾绾才回过神来,她才有些怕。 “顾倾歌,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 呢喃着这三个字,顾倾歌握着穿云,直指孟绾绾的咽喉。 “孟绾绾,你应该庆幸,你肚子里揣着一道护身符,我顾家又自来仁义,要不然,今儿我一定一枪挑了你。不过没关系,我不动你,但子不教父之过,你欠的债,我去你爹娘那讨。孟绾绾你给我记住了,今儿我若不让你们昭华公主府见血,我若是不把这些纸钱,扬遍你昭华公主府满门,我就不姓顾。”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顾倾歌转而看向小禄子。 顾倾歌冷声吩咐。 “带着府里的下人,把这些纸钱全都给我捡起来,有一张算一张,全都给我带到昭华公主府去,不许落下了,速度要快。” “是。” 小禄子高声回应,闻,顾倾歌策马便走,直奔公主府。 顾倾歌人走了,可她话的余音却还犹在。 孟绾绾的心一紧一紧的,至于魏姑姑,更是几乎吓破了胆,她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孟绾绾的小算计,被顾倾歌撞破了,其实她真的不懂,孟绾绾折腾这一出为的是什么? 从两万两银子,一堆首饰,缩减到了五百两,又缩减到了一堆纸钱…… 她怎么敢的? 难不成,她真以为顾倾歌是个软柿子,可以由着她闹腾,不论怎样,顾倾歌都得忍着? 顾倾歌若是那肯忍的人,又怎么会宁愿受三伤六杀,也要休夫? 孟绾绾闹,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心里这么想,魏姑姑却不敢这么说,她几步上前,到孟绾绾身边催促。 “小姐,赶紧回府吧,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孟绾绾脸色灰白,她连连摇头。 “不,不能回府,这个时候回去,娘一定会动怒的。上马车,我们回承恩伯府,我婆母还病着,我得去看她,我得回去,得现在就回去。” “小姐……” “你闭嘴,一切都听我的。” 一边说着,孟绾绾一边推开魏姑姑,踉跄着奔着自己的马车去了。 她心里怕,她不敢回去面对。 栾清平和明朗瞧着这场面,眉头紧锁,知道事情不妙,他们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彼此心意相通,他们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没有再进镇国公府的大门,他们直接转头,奔着宫里去了。 别的忙他们帮不上,但他们往宫里递递话,让人知道知道,今日之事错不在顾倾歌…… 这还是可以的。 尤其是昨夜出了红龙弑杀的事,皇上心情不好,这种时候,总不能让顾倾歌吃了亏,不然,他们这心里可过意不去。 小禄子这头也没耽搁,按照顾倾歌说的,他慌慌张张地叫了人,就开始捡那些纸钱。 人多,大家伙儿手脚也麻利,很快就都捡齐了。 国公府外干干净净。 送纸钱的事,原本小禄子一个人跑腿就足够了,可他也是个人精,他可不想这么平白的跑一趟腿,便宜了昭华公主府的那些人。 眼睛滴溜溜地转,小禄子和如水对视了一眼。 如水转身去安排人手。 至于小禄子,则快速在下人中间,挑了五六个嘴皮子利索又机灵的,小禄子把他们叫到自己身边,将一堆的纸钱,分给他们几个人抱着。 让他们凑过来,小禄子压低了声音叮嘱。 “一会儿,咱们一路小跑着去昭华公主府,越着急越伤心越悲愤就越好,别怕人瞧见,也别怕别人议论。 有人问就哭,有话头就解释。 昭华公主府以怨报德,咱们小姐才赠医施药,救了孟绾绾,转头他们就往咱们府里送纸钱,这亏可不能闷死在咱们这,成了哑巴亏。 咱们要让人知道,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不要怕人说道,谁失礼数谁丢人,忘恩负义的才会被骂,咱们又没不错,不怕人说,懂了吗?” “是。” 众人齐刷刷地应声,紧接着他们抱着纸钱就跑。 如水那边又安排了人手,一路跟随,这队伍本就不小。这样的动静,自然吸引人,一路上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也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冲向了昭华公主府。 …… 昭华公主府。 顾倾歌一人一骑,很快就先到了昭华公主府门外。 眼底冷意流淌,顾倾歌勒住缰绳,把穿云放好,她将挂在马上的破空羽箭拿下来,搭箭拉弓,三箭齐发。 “砰!砰!砰!” 三支箭,齐刷刷地钉在了昭华公主府的匾额上。 下一瞬,匾额应声而碎,四分五裂地从半空中掉下来,成了一堆烂木头。 这动静直接惊动了门房的人。 十来个人一起涌了出来,他们手里拿着棍子,防备地看着顾倾歌。 顾倾歌瞧着他们,眼神冷冽如刀,“昭华公主送我大礼,我顾氏倾歌受之有愧,特来还礼,去把昭华公主和驸马爷都请出来吧。” “你……” “你们不去,我也不介意自己亲自去。” 话音落下,顾倾歌再次拉弓,须臾之间就又是三箭。 这三支箭钉在了昭华公主府的大门上,门板厚重,倒没像匾额那般直接碎了,可门板上也出现了裂缝,其威力如何可见一斑。 小厮们哪见过这个? 没敢耽搁,离门最近的小厮,转头就去禀报了。 许少安也才从外面回来不久,他都已经安排打点好了,正跟昭华公主谈着要怎么收拾顾倾歌呢,就见下人慌慌张张的进来,说顾倾歌打上门了。 许少安、昭华公主两个人皆是一愣,他们急匆匆的就出了府,到了大门外。 彼时,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有跟着小禄子他们那些人,一路听了风风语,跟过来看热闹的。也有瞧见昭华公主府外异常,过来查探情况的。 一时间,昭华公主府外人头攒动。 看着这场面,看着碎裂的匾额,以及大门上的箭,许少安脸色冷沉。 这无疑是在打他们公主府的脸。 “顾倾歌,你这是做什么?在昭华公主府外闹事,还出手动武,你心里还有没有皇家,还有没有王法?” 第161章 她,决不食言 “皇家?王法?” 呢喃着这几个字,顾倾歌翻身下马,她随手把别在腰后的云血鞭抽了出来。 微微上前两步,顾倾歌扬手,一鞭子就抽向了许少安。 顾倾歌的速度太快了,许少安躲闪不及,他的胸前,瞬间就出现了一道血痕,火辣辣的痛感,让许少安身形微晃,他脸色都变了。 “顾倾歌,你放肆。” 昭华公主大吼。 搀扶着许少安,昭华公主一脸紧张,昭华公主府的人也出来,将顾倾歌围住。 小禄子、小远子也才刚到一会儿,见状,他们也带人上前。 两方对峙,剑拔弩张。 一时间,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一个个的,紧盯着顾倾歌,他们知道顾倾歌吃了亏受了委屈,可这毕竟是昭华公主府啊。 她动手打的人是驸马爷,这能行吗? “放肆?” 顾倾歌丝毫不惧,她眼睛腥红,放声冷笑。 “孟绾绾与我有多少旧怨,公主心里清楚,忠勇侯府那日,公主是怎么算计我的,你心里也明白。公主想要我的命,频频出手,我不说什么,孟绾绾动了胎气,大年夜里公主求上门,要玉髓紫芝保胎救命,我也给了,分文不取。 我自认没有什么对不起公主,对不起她孟绾绾的地方。 可公主和孟绾绾是如何对我的? 大年初一,嘴上说着感激我的救命之恩,要答谢我,可是,到了我镇国公府门外之后,送的就是一堆纸钱,嘴上还不干不净的,还口口声声说我镇国公府人都要死绝了,这种地方晦气,你们不稀罕来。” “你说什么?” 昭华公主直接愣住了,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仔细交代过孟绾绾,一定要把银子和银票交到顾倾歌的手上,要把事情办得风风光光的,别让人抓到了话柄,再让顾倾歌踩着他们生事。 孟绾绾这是又做了什么? 什么纸钱? 昭华公主几乎回不过来神,顾倾歌见状,眼底皆是嘲弄。 “她孟绾绾身怀六甲,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我不跟她计较。可公主和驸马爷这做爹娘的,总得替她来告诉告诉我,这算是哪门子的答谢?” 顾倾歌说着,转头就看向了小禄子。 小禄子会意,捧着匣子上前,他这才又从几个小厮手里,把那些纸钱接过来,一一地装到了匣子里。 顾倾歌接过小禄子递来的匣子,扬手就把匣子砸向了许少安。 已经吃过一次亏,许少安心中也有防备。 见顾倾歌动手,他本能地侧身想躲。 只可惜,顾倾歌早就都算计好了,连他躲的动作,躲的方向,顾倾歌也都算得准准的。 匣子精准的砸在了许少安头上,许少安额头上,瞬间被砸破了个口子,血顺着伤口涌了出来,连带着他的鼻血,也控制不住的往外涌。 那模样,狼狈至极。 漫天的纸钱,飘飘洒洒,围着许少安和昭华公主,飘得到处都是,更衬得气氛诡异。 昭华公主气得要死,她吼得歇斯底里。 “顾倾歌!” “这可都是孟绾绾送到我镇国公府的纸钱,我镇国公府小门小户,用不起这些东西,我顾倾歌年纪轻轻,还留着一口气呢,也无福消受这等大礼。所有的纸钱,我全都给昭华公主和驸马爷还回来了,这样的宝贝,还是二位自己慢慢享用吧。” “你……顾倾歌,我是皇家公主,你这般粗鲁动武,你真当我不敢动你吗?” “皇家公主?好威风啊!” 不惧昭华公主的威胁,顾倾歌一步步地上前。 “我顾家满门忠烈,驱外敌守国门,保皇家护百姓,马革裹尸,不曾有半句怨。我顾家,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我顾家上下不求荣华富贵,权势滔天,一心所求,也不过是所护之人皆能平安。 对百姓如此,对家人亦然。 可你呢?你是皇家公主,你做的又是什么? 大年初一,给忠烈人家送纸钱,庆祝人阖家死绝了,公主还真是贴心。可你别忘了,我顾家人的血,是为了大燕百姓洒的,他们的命,也是为了大燕百姓没的。公主所作所为,寒的是忠臣良将的心,丢的是大燕皇族的德。 你应该庆幸你是皇家公主。 你也应该庆幸,我顾家满门忠于君王,忠于大燕。 不然,今日碎的就不是你昭华公主府的匾额,而是你这血肉之躯。” 话音落下,顾倾歌扬手就是一鞭子。 鞭子抽在了昭华公主搀扶许少安的胳膊上,昭华公主被抽得手臂发麻,她几乎本能的,一下就收回了手,而被顾倾歌用匣子砸得眼前发黑的许少安,没了昭华公主的搀扶,直接倒在了地上。 顾倾歌看准时机,转手就又是一鞭子。 鞭子抽在了石阶上,鞭尾堪堪扫过许少安的大腿。 这一鞭子顾倾歌抽得尤其重,石阶上出现了一道裂痕,许少安的腿更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昭华公主怒不可遏,她急声开口,“来人,抓住她,给我抓住她,全都给我上。” 小厮闻声冲向顾倾歌。 随着小厮一起出现的,还有十来个黑衣死士。 顾倾歌唇角微扬,她等的就是这一瞬。 昭华公主不动手,她也只能挥挥鞭子,小打小闹,小惩大戒,毕竟闹大了,就是她不知分寸,不给皇族留体面了,闹到皇上那去也不好看。可现在,是昭华公主先叫了死士,是她动了杀机在先,那之后顾倾歌所有的行动,就都是自保,是反击。 名正顺的事,做起来,自然就不需要再有顾忌。 顾倾歌自然也不会再客气。 来之前,她就跟孟绾绾说过的,她一定会让昭华公主府见血,一定会要这些纸钱,扬遍昭华公主府满门。 现在……可以开始了! 她决不食! 甩手把鞭子扔给小禄子,顾倾歌抽出穿云,直接先迎向了黑衣死士。 穿云出手,犹若银龙破空,长枪一挑,顾倾歌一下就,就精准的刺破了一个黑衣死士的咽喉。顾倾歌也发了狠,眼见着黑衣死士断了气,脖颈上血流如注,顾倾歌回手就将他甩向了昭华公主。 黑衣死士半砸在昭华公主身上。 凸出的眼睛,死不瞑目的样子,直直地对着昭华公主。 昭华公主吓得尖叫。 “啊……” 凄厉的叫声,瞬间响彻云霄,而这声音,就像是迎合顾倾歌的战鼓,让顾倾歌的速度疯狂加快。 已经有些年,没拿着穿云,痛痛快快地杀一场了。 这次,是昭华公主逼她的! 那就怪不得她不留情了…… 第162章 夺命出手,她活不过今日 一柄穿云枪,横扫四方。 顾倾歌动作利落,行云流水,昭华公主的黑衣死士固然不弱,可是在顾倾歌面前,却还是不够看的。 哪怕他们人手数量上占了优势,最终,也不过是给顾倾歌横扫千军充了数。 很快,顾倾歌就将黑衣死士杀得七零八落。 至于昭华公主府的小厮,也被小禄子带着人,按倒了七七八八。 一时间,空气中血腥味蔓延。 哀嚎声四起。 看着这场面,昭华公主怒不可遏,她心里也清楚,或许孟绾绾去了镇国公府之后,有愚蠢的过激行为,激怒了顾倾歌,这是孟绾绾不对,可是她堂堂大燕公主,尊贵体面,她决不允许被一个黄毛丫头打上门,这般羞辱。 若是今日她忍下去了,饶了顾倾歌,那之后,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到她门前生事? 那她这大燕公主,还有何地位和脸面可? 她不允许。 “夺命,把她给我拿下,生死不论。” 昭华公主朝着半空中厉声吩咐,随着她话音落下,一个黑衣人飞身而出,他身材魁梧,手中提着一把赤焰刀,杀气十足。 他的出现,让后面看热闹的人,明显都有些紧张。 多数的百姓不了解,只能感觉到这个人不简单,可是,有过行走江湖经验,了解些江湖事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过夺命这个名字。 “怎么会是他啊?” “他是谁啊?” “六年前,凭一己之力,屠掉黄泉杀手榜前十的顶尖杀手,稳坐杀手榜榜首的赤焰杀手夺命。” “据说他功夫好得不得了,要不是他造的杀孽太重,就他这功夫,放在江湖上,可以稳坐英雄榜前几位,绝对是个响当当的大侠。除了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却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醉仙人,怕是没有人敢说能稳胜他。” “这么厉害?” “杀手杀人能不厉害?杀杀手的人,自然更厉害。” “那顾小姐不是要完?” “没想到昭华公主手下,还有这么厉害的人手,这下子顾小姐怕是真要惨了。” “可是,顾小姐怎么说也是忠良之后,是公府嫡女。顾家儿郎,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为了大燕牺牲的?大年初一,堂堂皇家公主,纵容女儿恩将仇报,往人家家里送纸钱,还出不逊,这多晦气啊?别说是顾小姐,换做是其他任何一个人,也忍不了。为自己也为家人出口气,讨个公道怎么了?这还要把命搭上?” “就是,这跟谁说理去?” 看热闹的人多,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他们都紧张地看向顾倾歌,为她捏了一把汗。 议论声,顾倾歌没听到。 但是“夺命”这名字,她听到了。 她早就听说过夺命的厉害,只是她没想到,夺命会入了昭华公主和许少安的麾下,成为他们手上的利刃。 倒是个厉害的人物。 顾倾歌心里琢磨着,她握着穿云的手,不禁微微紧了紧。 “夺命,上啊。” 见夺命出现后没有直接出手,昭华公主冷声催促。 闻声,夺命再不耽搁,他提刀冲向顾倾歌,赤焰刀厚重,足足有上百斤,可夺命举重若轻,那刀在他手里,宛若与他合为了一体,他动作行云流水,刀法凌厉,赤焰刀直奔顾倾歌的面门。 顾倾歌抬手,以穿云抵挡。 “铮!” 穿云枪头碰上赤焰刀,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有一团火焰,伴着浓浓烟尘,在顾倾歌面前炸起。 磷粉燃烧的味道,浓郁至极。 也难怪这刀叫赤焰刀,上面应该经过特殊工艺处理,涂了大量的磷粉,短兵相接剧烈碰撞之时,火焰燃烧白烟四起,突然的状况和短暂的失去目标,是一种极大的危险。 顾倾歌心惊,她飞身后退,而这工夫,夺命的赤焰刀,已然袭击到了顾倾歌腰间。 顾倾歌后仰躲开攻击,单手撑着地,翻身逃离。 她回马枪还击,紧随其后。 浓烟再起。 顾倾歌甚至还来不及看清情况,就感觉到夺命的刀,又冲着她下盘砍了过来,浓烈的杀气汇聚成刀风,在浓烈的烟尘中,成了一种危险的指引。 看不清,顾倾歌索性不看,她快速闭上了眼睛,只凭着敏锐的听觉和直觉做判断。 夺命的刀快,顾倾歌还击的也快。 浓烟中,火焰里,顾倾歌和夺命两个人你来我往,一时间,众人甚至看不清他们两个人的出招情况。 只有赤焰刀碰撞着穿云枪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落在大家伙儿耳中,也落在众人心上。 如水、小禄子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如水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到底小禄子机灵些,“如水,你在这盯着,我去找人。” “找谁?” 小禄子没来得及回应,他翻身上了顾倾歌来时骑的马,直愣愣地就奔着广月楼去了。 夺命的功夫太厉害了,他也不确定顾倾歌有没有把握应对,而现在,他能想到的帮顾倾歌的人,唯有夜锦枭。 夜锦枭是大燕战神,他功夫绝顶,只要他出手,顾倾歌一定能没事。 他必须快点请夜锦枭来。 小禄子的离开,并没有引起众人的关注。 后面看热闹的百姓,都紧盯着昭华公主府门前的那团浓烟,不免为顾倾歌紧张。 只有昭华公主,搀扶着受伤的许少安起身,看着许少安胸前的血痕,还有腿上血淋淋的伤,她满眼心疼。 “少安,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还好。” “我都明白,我不会放过顾倾歌的,”昭华公主咬牙切齿,“今日,顾倾歌一定要死,我要用她的血,抚平她对你的伤害,血洗她对我的羞辱。” 听着昭华公主的话,许少安眉头微微蹙了蹙,不安地低喃。 “闹出了人命,只怕不好收场。” “是她伤你在先的。” 昭华公主说着,挽着许少安的手不禁紧了紧。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什么收场不收场的,她一个皇家公主,当今圣上是她亲哥哥,她弄死个人,还能因此丢了命不成? 忠良之后又如何? 顾家那些有功的,除了顾镇平,可全都死绝了,他们做不了顾倾歌的护身符。 难不成,她一个活着的公主,还抵不上一群死人? 只是外面人多眼杂,这话,昭华公主不好说出口。 但也不要紧。 说不说的又能如何? 左右夺命出手,顾倾歌活不过今日。 昭华公主正想着,就感觉空中骤然炸起了一团火焰,紧接着,一个火团,裹挟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直奔着她和许少安飞来…… 第163章 你不打,那我可开始了 昭华公主见状不禁一愣。 有那么一瞬,她心里是带着欣喜和期待的,她忍不住想,若是火团中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是顾倾歌的尸体…… 那简直再好不过了。 只不过,还不等昭华公主这梦做完呢,许少安就拉着她后退了两步。 可是,这样的距离显然还不够。 那火团还是砸在了他们身上,连带着他们两个人的袍子,也跟着烧了起来。 许少安腿上本就有伤,被这么砸了一下,袍子也跟着烧了起来,他只觉得腿上的伤更疼了。用力将那火团踹开,他弯下腰扑灭了袍子上的火,连带着昭华公主身上的火,他也顺手扑灭了。 这时候,许少安就听到了昭华公主的尖叫声。 “胳……胳膊……” 闻声,许少安定睛看去,只见那火团中烧着的黑乎乎的东西,可不就是一截断臂。 断臂切口十分整齐,却也血淋淋的,烧着了之后,隐隐有股难闻的味道,许少安嫌弃得厉害,可仔细瞧瞧,他的眉头不禁皱成了一团。 那手……可不像顾倾歌的。 许少安扶着昭华公主,定睛看向不远处的浓烟。 打斗声还在继续,却已经不是之前那般铮铮作响了,浓烟也在消减,之前隐匿在火光和浓烟中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不知何时,顾倾歌已经将赤焰刀拿在了手中,穿云被她背着,她直接用刀对战夺命。 顾倾歌比不上夺命魁梧,可上百斤的赤焰刀,她耍起来也不算吃力。 她的刀法,与夺命相差无几。 虽然速度没有那么快,但动作也极为流畅,大开大合,毫无滞顿。 至于夺命,被砍掉了半截手臂,他脸色差了不少,那伤虽然不致命,却也让他失了战斗力,他身上已经零零碎碎的出现了不少伤痕,显然没了最初和顾倾歌一战的锐气。 这场面,是许少安所没有想到的。 “怎么会?” 许少安是知道顾倾歌功夫好的,要不然,王逸冲派去劫杀顾倾歌的十几个黑衣杀手,也不至于一个都没能活着回来,全都被顾倾歌灭了。 可是夺命跟那些人不一样。 明面上,夺命是昭华公主的手下,是昭华公主的心腹,但实际上,那是他养了多年的人。 依照夺命的本事,怎么会对付不了一个顾倾歌? 这怎么可能? 许少安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但这工夫,顾倾歌已然将受伤的夺命踢开了。夺命半倒在台阶下,正对着许少安的方向。 一切都在许少安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公主、驸马爷,还打吗?” 手中提着赤焰刀,一步步走向昭华公主和许少安,顾倾歌勾唇,邪气地询问。 这一瞬,她就像一个杀神。 许少安护着昭华公主,死死地盯着顾倾歌,没有开口。 见状,顾倾歌勾唇继续,“二位贵人都不开口啊?既然如此,那我这个身份低微的小辈,就斗胆开口了。二位若是不派人打了,那我……可就开始了。” 慢悠悠的说着,顾倾歌转头,搜寻了一圈,目光落在如水的身上。 如水早已经哭成了泪人,见顾倾歌看她,她哭着上前。 “小姐……” “傻瓜,不到最后一刻,未尘埃落定,那鹿死谁手就是尚未可知的,你哭什么?把弓给我,看你家小姐我给你整点好看的。” 如水不懂顾倾歌说的“好看的”是什么,可她够听话。 她抬手把破空羽箭给顾倾歌。 顾倾歌一手提着刀,一手拿着弓,快步上前。 到那截还燃烧着火焰的断臂边上,顾倾歌手上微微用力,她借着赤焰刀,一下就将燃着的断臂勾了起来,飞到了半空中。 顾倾歌单手提刀,刷刷刷就是几刀,一截断臂被她砍成了几段。 甩手扔了赤焰刀。 顾倾歌稍稍后退,她拉弓搭箭,三箭齐发。 利箭精准地穿过半空中燃烧的断臂,携带着燃烧着的断臂肉块,直接飞入了昭华公主府内。顾倾歌抽箭,转眼又是几箭,直到她砍断的那截燃烧的断臂,都被她射进了昭华公主府,她才停手。 昭华公主只觉得恶心,大过年的,往他们府里射那种玩意,想想她都觉得作呕。 “顾倾歌,你……” “烧……烧起来了,救火,快救火。” 昭华公主刚开口,就听到公主府里,传来了小丫鬟惊恐的吼声。 闻,昭华公主回头看去,只见府里火光熊熊,顾倾歌刚刚射进府中的燃烧的断臂块,点燃了府中的帘子,还有院中的树。也说不清是她特意挑选了位置的缘故,还是冬日本就干燥易燃,那火势扩散得很快,几乎是眨眼的工夫,半个前院似乎就已经被火光吞噬了。 看着那火光,昭华公主几乎要发疯。 “顾倾歌,你找死。” 听着昭华公主的话,顾倾歌丝毫不惧,相反,她微微勾唇,她的眼底全是笑意,却冷得瘆人。 四目相对,顾倾歌漫不经心地开口。 “公主这话怎么说的?我们习武的人都知道有句老话,叫刀剑无眼,这一旦动了刀子,有很多事情,就都是说不准的了。那火……也只是一场意外而已,就跟我若不敌夺命,会死一样。” “你……” “呦,皇姐这好热闹啊。” 昭华公主还想咆哮,就听到夜锦枭邪气的笑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昭华公主随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夜锦枭坐在马车上,正掀开帘子往过瞧,他带了无影、无回,还有十来个随从,声势浩大。 马车在昭华公主府门前停下,夜锦枭翩翩公子似的,缓缓下了马车。 他不着痕迹地瞟了眼顾倾歌。 确认顾倾歌身上虽然有血,但却没有受伤,整个人的状态瞧着还算不错,昭华公主府里火光四起,她显然没有吃亏,夜锦枭也就放心了。 天知道,听说顾倾歌和夺命打起来,他要出门,又碰上来求救的小禄子,他有多心慌。 还好没事。 只一瞬,夜锦枭就收回了目光,看着满地的纸钱,他笑着咂舌。 “这么多纸钱?皇姐家里死人了?” “……” “皇姐和许少安都在这,难不成……是你们那便宜女儿和倒贴的女婿死了?啧啧啧,都说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这是人渣遭了报应了?报应来得这么快啊?这是老天爷开了眼了啊,行,挺有意思……” 第164章 我很脆弱,可听不得这些 夜锦枭嘴毒,一张嘴他就开始吸引战火,气人的要命。 昭华公主脸都要气绿了。 “十二弟胡说什么?我家绾绾好着呢,什么报应不报应的,十二弟慎。” “好奇心中,随口说说嘛,难不成还能遭雷劈?心肠坏的还没轮着这种高规格待遇呢,我这才哪到哪啊?” “你……” “呦呦呦,院里走水了?” 夜锦枭一副潇洒不羁,无所顾忌的欠抽样,他嘴里那幸灾乐祸的死动静,也能气死人。 探头往昭华公主府里瞧了瞧,他慢悠悠地咂舌。 “啧啧,烧得可真旺,大过年的,皇姐这是在祈祷日子来年日子红红火火呢?皇姐不愧是皇姐,这想法就是独特。当然,也是皇姐阔绰,我倒是也想随皇姐多学学的,可惜囊中羞涩,玩不起这一招。” “你闭嘴。” “皇姐富贵,怎么……还不能说吗?” 又上前些许,夜锦枭满眼诧异,他压低了声音,可那声音却又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是因为拿了人药材没给银子,皇姐怕露富,被人说闲话吗?那可真是我多嘴了,我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嘴快,皇姐可别见怪。” 夜锦枭这话,让后面不少看热闹的人笑出了声。 当着顾倾歌和这么多人的面说这话,他简直是把“忘恩负义”四个字,贴到昭华公主脑门上了。 这巴掌打得够响。 昭华公主听着夜锦枭的话,只觉得眼前发黑。 一个顾倾歌,一个夜锦枭,一个个的都跟她作对,她真恨不能把他们都给撕了。 和她作对就该死。 眼见着昭华公主的怒火,已经燃烧到了顶峰,夜锦枭漫不经心的继续,火上浇油,“皇姐别生气啊,都是我口无遮拦,我给你赔不是。这样,作为赔罪,我让人帮着皇姐灭火,这总可以了吧?来人,都去公主府里帮忙灭火,速度都快点,别磨磨蹭蹭的耽误事。” “是。” 最先应声的就是无影,下一瞬,他带着人快速上前。 从满地横七竖八的黑衣死士尸体边上,将刀剑捡起来,他们一行十几人提着武器进门,树烧着了,就从根砍了,假山烧黑了,就直接劈烂,屋子烧着了,就哪火旺拆哪。 他们那风风火火的土匪劲儿,哪像是来救火的? 他们分明是来拆家的。 昭华公主见本就被烧的狼藉的前院,被折腾的面目全非,怒火中烧,几乎是本能的,她直接扬起了巴掌,就扇向了夜锦枭。 只是,夜锦枭哪是那干站着不动,任凭人打的人啊? 一伸手夜锦枭就捏住了昭华公主的手腕。 眼底里全是邪佞的笑,夜锦枭直咂舌,“大过年的,皇姐这是还要给我来一套呵护抚摸啊?我这都这么大了,指不定那日就该成婚生子了,这大庭广众的,不大合适吧?” “夜锦枭,你故意的是不是?” “故意?” 呢喃着这两个字,夜锦枭挑眉笑笑,他抓着昭华公主手腕的手骤然用力。 只一下,昭华公主就感觉到,一股痛感直冲天灵盖儿,她的手腕像是被捏碎了似的,疼得她几乎受不住。 夜锦枭笑着松开昭华公主。 昭华公主身子瘫软,若非许少安扶了一把,她得直接倒地上。 夜锦枭拿出了素帕擦了擦手,他眼神嫌弃又玩味,“皇姐对故意两个字,误解太深了,刚刚……这才叫故意。” “夜锦枭,你好大的胆子,我是你皇姐。” “所以说,还是皇姐胆子更大。” 对上昭华公主的眸子,夜锦枭轻嗤了一声,他淡淡地继续。 “悄无声息就豢养了一大批死士,连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夺命,都成了皇姐的麾下利刃,听凭皇姐吩咐,这等本事,我可没有。这知道的是皇姐外出,行走江湖,需要人手保护,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皇姐在集结势力,有不臣之心呢。” “你……胡乱语,一派胡,你……” “好了。” 昭华公主还想说什么,许少安却将她的话打断了。 别的事都好说,可“不臣之心”四个字是致命的,是忌讳,是绝对不能宣扬开来的,否则有些话传到皇上耳朵里,必然会引皇上猜忌,对他们不利。 尤其是他有很多事,都是经不起查的,一旦被皇上盯上,那就麻烦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今局面对他们不利,忍一忍倒也未尝不可。 许少安紧紧地搂着昭华公主,一下下地拍着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抚她,之后他才看向夜锦枭。 “大年初一,大好的日子,十二弟知道府上出事,前来帮衬,也是一番好意。只是我们府上乱子太多了,怕是不能好好招待十二弟了。十二弟先请回吧,等稍后闲下来了,我和你皇姐再请你过府畅饮。” “那怕是得一阵子了,就眼下昭华公主府这破败劲儿,想畅饮……还真影响心情。” 许少安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夜锦枭也懒得在这多耽搁,若非为了顾倾歌,这破地方他真不愿意来。 轻呼了一口气,夜锦枭转头看向一旁的顾倾歌,“顾小姐,你是留下来帮帮忙?还是现在就走?” 夜锦枭这话,问得顾倾歌一愣。 帮忙? 从始至终,她有帮过忙吗?说她是来制造“忙”的还差不多。 顾倾歌正想着,就听到夜锦枭继续。 “要走就一起嘛,别你一个外人,还在为皇姐家的烂摊子殚精竭虑,本王一个做弟弟的倒先偷懒跑了,那传出去,别人还不得说本王薄情寡义,不顾念亲情?本王要脸,人也脆弱,可听不得这些,要走咱们就一起走,被人说道的时候也能相互分担分担,如何?” 夜锦枭的话,差点把顾倾歌逗笑了。 脆弱? 夜锦枭一张嘴,差点把昭华公主气吐血,简直比她放的火还要厉害,她可真没看出来夜锦枭哪脆弱。 不过,夜锦枭给的台阶,她得下。 该闹的已经闹得差不多了,过犹不及,玩过火了就不占理了。 而且,夜锦枭明显是来给她当救兵,护她平安的,但夜锦枭身份敏感,袒护也不能明目张胆,她再折腾,只会让夜锦枭为难。 那也不是她所愿。 耸耸肩,顾倾歌勾唇,笑着回应。 “王爷说笑了,我一个弱女子,身无长物,哪有本事帮衬公主和驸马爷啊?我别给他们添乱,就已经算是好的了。” “那就一起走吧。” “听凭王爷安排,王爷请。” 一边说着,顾倾歌一边伸手,冲着夜锦枭做了个请的手势。 夜锦枭勾唇,转身就奔着自己的马车去了。 顾倾歌慢了一步,她侧头看了看昭华公主和许少安,之后,她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们身后的夺命。 虽然不太确定,但是,从刚刚夜锦枭和昭华公主、许少安的语交锋中,她明显能感觉到,许少安对于这些死士,以及夺命的事,是心存畏惧的。 许少安绝对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干净。 而这,或许就是他的软肋。 想着,顾倾歌看着许少安笑笑,满眼危险。 “公主、驸马爷,那就告辞了,咱们回见,但愿下次,二位还有夺命这般厉害的帮手,期待……” 第167章 我的心善并不廉价 莫景鸿语塞。 他自然知道,他和顾倾歌之间,没有什么情分可谈了,可是不谈情分,他又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筹码,来求顾倾歌出手? 而但凡有其他的办法,他怎么会来求顾倾歌? 孟绾绾倒是回府了,凭她现在的身份,她倒是有路子,能请来医术好的人。 可是岳氏说了,就是孟绾绾把她害成这样的,孟绾绾和她身边的我姑姑,都不是好人。岳氏人都要疼晕过去了,还坚持着不用孟绾绾的人,不要孟绾绾假好心呢。 他夹在中间,还能如何? 看着顾倾歌,莫景鸿心中五味杂陈,他忍不住有些后悔。 这个年,他过得实在太狼狈了,跟他最初想的鱼和熊掌兼得,风光荣耀,家族兴盛,根本就是南辕北辙,大相径庭。 他真的不止一次,会忍不住地想,若是当初碰上孟绾绾的时候,他没有起别的心思,在识破了孟绾绾的身份后,他只是把孟绾绾带回京,得昭华公主两分恩情,之后,他一心一意地陪着顾倾歌过日子,像他说的那般疼爱顾倾歌,这日子会不会不一样? 或许会吧? 毕竟,那样的话,顾倾歌不缺银子,他功名犹在,没有一堆乱子,体面和风光也还都在…… 那样的日子,已经不算差了。 这么想着,看着顾倾歌,莫景鸿不免心中酸涩。 “倾歌,我……” “的确,你说得挺对的,”不知道莫景鸿心中所想,顾倾歌也不想知道,她冷声将他打断,自顾自的继续,“我的确是个心善的人,可莫景鸿你记着,我的心善并不廉价,也还没有泛滥到要随意施舍的地步。帮你一把?你配?还是你娘配?她是瘫了、是跛了,还是死了,与我何干?” 顾倾歌的话直接又冷硬,顾倾芮、顾倾甜听了心里痛快,可莫景鸿的心却沉入了谷底。 他了解顾倾歌的性子,绝情起来,她心绝对硬的起来。 “倾歌,我知道是我负了你,但我娘……” “她当初是怎么对我的,你没有瞧见吗?若说忘恩负义,你们母子俩不分伯仲,在我这,她配不上任何的但是。” “可她毕竟也曾是你娘,我们青梅竹马多年,她也曾对你好过。” “呵!” 顾倾歌垂眸笑了笑。 曾—— 这个字还真是挺妙的,但凡有过,就能被拿出来说,不论真假,不论多少,不论过去了多久。 岳氏曾经的那点善,也能被拿出来说了,莫景鸿还真是好大的脸。 “莫景鸿,你娘曾对我的好,到底有几分真,又有几分算计,你心里明镜似的,我不想再跟你掰扯,于我而,那都已经过去了,再谈也没有意义。 我也懒得再用那些恶心事,来恶心我自己。 休夫那日,我跟你说过的,你最好过得好点,不然我的讥讽、嘲弄、贬低、羞辱就不会少,我现在依然是那个态度。而今我没有落井下石,你就应该庆幸了,不然,我动动嘴皮子,花点银子,我敢保证,这满京城里你找不到一个可以为她诊治的人。 不信,你可以试试。” 话音落下,顾倾歌就带着顾倾芮、顾倾甜转身离开。 莫景鸿见状,急忙往前追了两步。 “倾歌,是,都是我的错,我也承认是我们母子有愧于你,可杀人不过头点地,你羞辱我贬低我,我都认了,你想惩罚我折磨我,我也不会有怨,但还是请你救救我娘。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看看我爹,看看景娇,若是我娘真的再也好不了了,他们也会伤心的,你也不忍心的,对吗?” “那是你爹,是你妹妹,是你的家人,你没本事让他们风光荣耀,恣意快活,那是你窝囊,是你无能,与我何干?莫景鸿,醒醒吧,你要知道,他们开心还是伤心,不是我要承担的责任,懂吗?” “你……” “去求孟绾绾啊,你心心念念的高门,你好不容易攀上了这个高枝,你有路子,又何必回头来求我?” 稍稍顿住脚步,与莫景鸿四目相对,顾倾歌忽而冷笑。 她的话,讽刺又现实。 “还是说,你和你娘已经在昭华公主府里,碰了一鼻子的灰,你们心里清楚,你娘那种货色,就是死了,昭华公主都不会眨下眼睛?而孟绾绾,也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心善?你娘伤她,她报复你娘,她们两个冤冤相报,永无止境?而你夹在中间,注定了永无宁日?” 莫景鸿死死地咬着唇,他甚至能尝到自己唇齿间的血腥味。 顾倾歌的话太尖锐太现实了。 而现实,注定是血淋淋的,让人无法承受。 将莫景鸿的样子看在眼里,顾倾歌不禁大笑,“看来我还真是说对了,看来,你们承恩伯府里的热闹,还真是一点都不比从前少。” “倾歌……” “莫景鸿,你知道我现在,突然信一句什么话吗?” 顾倾歌的话题转移得太快,以至于莫景鸿都有些回不过神来,他看着顾倾歌,眼底一片茫然。 顾倾歌笑着勾唇。 “我现在突然就信了一句话,叫: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家。 感谢你的自私、贪婪、无耻、捧高踩低,感谢你的背叛,让我早早地离开了你们承恩伯府那块糟烂地儿。 以后,我就安安心心的瞧着你娘和孟绾绾,还有你,你们一直斗了。 作为你让我脱离苦海的答谢,我保证,不论谁先被斗死了,我都会赠上丰厚纸钱的。 我发誓,在这事上我决不食。” 顾倾歌说完,再不停留,她直接就离开了。 顾倾芮、顾倾甜痛快极了。 两姐妹动作齐刷刷的,她们盯着莫景鸿,一起冲着莫景鸿挥了挥手里头的剑,杀气滚动。 顾倾芮冷哼,“还不滚?等着挨刀啊?” 顾倾甜嫌弃,“我顾家的刀,向来杀的都是敌军,是叛贼,就你这种烂心肝的玩意,连死在顾家刀下的资格都没有。赶紧滚回你们承恩伯府,抱着你的高枝去,少出来恶心人。还舔着脸出来,跟我姐谈曾经,谈旧情,什么东西啊,我呸。” 顾倾芮、顾倾甜义愤填膺,就差直接动手了。 走在前面的顾倾歌,把她们的话都听了个真切,顾倾歌的嘴角不禁上扬。 家中小妹也是大人了,也会护着她了。 这才像家。 至于承恩伯府……离开,大约是老天对她的恩赐,断得干净的…… 挺好! 第168章 话,有些酸溜溜的 顾倾歌正想着,就见顾倾芮、顾倾甜一溜小跑跟了过来。 早把手里的剑都扔给身后的下人了,她们两个乖乖巧巧的,一左一右挽着顾倾歌,亲昵的直笑,哪还有刚刚提剑骂人时候的狠劲儿了? “四姐,打赢了吗?没有吃亏吧?” “那个昭华公主,是不是脸都要绿了?还有那个孟绾绾,是不是这回尾巴再也翘不起来了?” “就得收拾她们。” “我娘已经去找四叔了,说要让四叔进宫哭诉呢,收拾他们把他们都得罪死了也不用怕,这都是他们应得的,是他们活该。” “就是就是。” 顾倾芮连声附和,她回头又偷偷地瞟了莫景鸿一眼。 “瞧着那晦气的玩意,垂头丧气,跟家里要死人似的,可见他们这日子过得也没多好。还想攀高枝,这下好了,攀到阎王爷的腿边上了,简直都是报应,老天有眼,真好。” 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顾倾歌听着她们的话,忍不住发笑。 把手抽出来,顾倾歌揽住她们两个的肩膀。 “小丫头,挺厉害啊。” “那是。” 顾倾甜握着小拳头,在面前挥了挥。 “欺负了四姐,咱们还能给他脸色?就得给他点厉害,让他好好瞧瞧。没直接砍了他,已经算是很有修养了。还有公主府那几个,仗着身份欺负人,也是欠收拾的,下次四姐可别一个人去了,带上我和五姐,上阵亲姊妹嘛。” “好。” 顾倾歌笑盈盈地应着,和顾倾芮、顾倾甜一起回了府。 两个小丫头是偷跑出去的,回来后,顾倾歌就让她们各自回院了,至于她自己,则去了顾镇平那。 程氏、苗氏都在这。 顾倾歌把大致情况和他们说了说,也好让他们安心。 之后,顾倾歌才回了自己住的绣楼。 一推门,顾倾歌就瞧见坐在桌边上喝茶的夜锦枭,一身红袍张扬明艳,他依靠着椅背,慵懒至极。 那样子,就跟在自家屋里似的。 瞧着顾倾歌进来,夜锦枭微微抬眸,他端茶水的手微微顿了顿,开口时语气酸溜溜的。 “还能回来?真不容易!还以为半路上就有了干柴烈火,这旧情就燃上了呢。” 顾倾歌一听就知道,夜锦枭这是瞧见莫景鸿了。 看着他,顾倾歌嘴角不禁抽了抽。 “一会儿不见,王爷这恶心人的本事,倒是上涨的厉害。哪有干柴烈火?没杀人放火就不错了。” “杀人放火的前提,也得对方是个人才行,他可不算。” “噗……” 顾倾歌直接笑出了声,夜锦枭这张嘴,简直像是被毒淹过,要是被莫景鸿碰上了,莫景鸿能直接被毒死。 坐去了桌边上,顾倾歌笑着恭维夜锦枭。 “王爷说得对,王爷睿智。” “行,你也不错,新年新脑子,离了人渣,这新脑子也更好用了,挺好。” 夜锦枭句句不离莫景鸿,顾倾歌可没那么好的心情,陪他聊这个。 大好的日子,聊莫景鸿,也太影响心情了。 顾倾歌伸手去拎茶壶,她这才反应过来,去昭华公主府闹了一场,这茶水早已经凉了,也亏得夜锦枭不挑剔,半壶凉茶也喝得有滋有味的。 顾倾歌失笑调侃,“王爷嘴挺毒的一个人,这还委屈上自己的嘴了?” “怎么?你想给本王补偿补偿?” 顾倾歌起身,“补偿没有,不过,王爷若是想给嘴补点毒药,我这倒是有不少,都是妙郎中研究出来的精品,可以随君挑选。” “你这嘴,毒得跟本王倒是挺般配。” “无聊。” 低嗔了一声,顾倾歌拎着茶壶出门,让如水去泡茶。 顾倾歌在门口等着,一直到如水把茶泡好了端回来,顾倾歌才拎着茶壶进门。 给夜锦枭换了热茶,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之后她才坐下,“刚刚,是小禄子去找王爷的吧?王爷这么贸然出面,跟昭华公主杠上了,会不会有麻烦?还有宫里那位……会不会多心?” “担心?” “帮不上王爷什么,总不好再添乱。”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 浑然不在意地应了一句,夜锦枭端着茶喝了一口,是他喜欢的春山欲醉,味道清冽回甘,泡茶的手艺也算不错,味道很好。 夜锦枭满意地点头,之后,他才慢悠悠的继续。 “这些年,宫里那位忌惮我也算计我,危险是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也不差这一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问题不大。而且,我在广月楼就听到了风声,即便小禄子不去找我,我也会走一趟的。我手上可用之人不少,消息也自认灵通,可我从来都不知道,夺命是他们麾下的人,我得去瞧瞧。” 说起夺命,顾倾歌也有些意外。 “我早就听说过夺命这个人,尤其是我二哥还在的时候,他曾研究过夺命的刀法,我也知道一点,我也没想到今儿会碰上他。看来,这位驸马爷很不简单啊。” “你也觉得是许少安?” “嗯。” 听夜锦枭问,顾倾歌也没有瞒着,她轻声回应。 “昭华公主脾气算不上好,而且意气用事,火气上来了,她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瞧着是个厉害人物,是个狠角色。可是,几次接触下来,我觉得她并非多有城府的人,她生在皇家,手腕自然是有的,但也没有到特别厉害的地步。 从忠勇侯府,到宫里,再到夺命,三次交锋,他们展现出来的实力不俗,这背后控局的人,十有八九都是许少安。我感觉,他并不是什么闲云野鹤,也未必就对昭华公主,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情深似海。 只是了解不多,他在谋算什么,还无从查起罢了。” 顾倾歌敏锐,判断得也准。 夜锦枭点头,“我已经安排人在查了,回头有消息了,我再来告诉你。” “好。” “这阵子,你自己也小心些,我的人打探到,今日一早,许少安就曾出过门,而且一连派了三四个心腹出去,他在筹谋安排什么,尚还在查,但总归没憋什么好屁就是了。我会安排让他忙起来,让他无暇分身的,但也未必就能事事都顾全到,你还是自己多加注意。” 一边说着,夜锦枭一边掏了个盒子出来,盒子只有巴掌大小,并不算大。 他看着顾倾歌,语气郑重。 “一旦遇到危险,记得发信号弹,这些都是特制的,我的人手看见自会相救,京城内外方圆百里,只要不是太偏僻的,他们到的时间,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这是保命的东西。 可夜锦枭却希望,顾倾歌永远都不要用到。 危险的处境,还是没有最好…… 第171章 人心隔肚皮 见皇上大怒,连结党营私,党同伐异的话都说出来了,许少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顾不得腿上的伤,他一下就跪了下来。 腰板笔直,他定定地看着皇上。 “皇上,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和昭华对皇上的心意,日月可昭,天地可鉴。” 这话,许少安说得辞恳切,掷地有声,但他心里清楚,皇上本就是多疑的性子,单单这两句话,消除不了皇上的疑心。 许少安稍稍思忖,快速继续。 “皇上,绾绾自从去过镇国公府之后,就没回过公主府,有很多事情,我也还不知情,瘦马或许是绾绾买的,但具体情况,我和昭华真的不知,但我们绝对没有交代她给朝中官员送人,这一点,我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结党营私,更是不存在的。 至于今日和顾家发生冲突,说来的确是绾绾行为有失,顾倾歌打上门闹事,我们理亏在先,自然不会多追究,更谈不上找人来参奏她,恶人先告状,这都是没有的事,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还请皇上明鉴。” “你不清楚,都是误会……” 呢喃着这两句话,皇上的眼底全是冷笑。 “轻飘飘的两句话,就把你自己择得干干净净了,这等本事,还真是鲜少有人能及。” “皇上……” “若非你送人,这些人因何为你做事?一个个小人,唯利是图,若非得了你的好处,凭什么唯你马首是瞻?许少安,你当初也是个读书人,是个风光无两的状元郎,你才学不俗,睿智不凡,却也不要把其他人都当成傻子。”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皇上牙缝中挤出来的,可见其愤怒。 许少安抬头,对上皇上的眸子。 “皇上,瘦马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知情,若有虚,天诛地灭,这些人因何上折子说这些事,我也不清楚,但我相信清者自清,相信天理昭彰,皇上圣明。 皇上说的是,我也是个读书人,当初也是满腔抱负,雄心勃勃,要效忠家国,光耀门楣的。 后来遇上了昭华,做了驸马,虽不复当初鸿鹄志,可我心里也有家有国。 皇上,我是驸马,连入朝都不能,我只有一个女儿,还是年前才找回来的,我结党营私,又能为谁谋利?皇上于我和昭华而,就已经是最亲近的人了,就算结党,我们也当是为皇上结才是,又怎么会让皇上不满,心存猜忌? 若说想让皇上做主,收拾顾倾歌,那让昭华过来哭一哭,远比这些折子有用,不是吗? 我们何苦多此一举?” 许少安绞尽脑汁,为自己辩解,甚至有些不该说的敏感辞,他也说了。 他的话有几分道理,皇上倒是听进去了。 的确! 许少安不能入朝议事,没有官途可,昭华公主虽然也是皇家血脉,却只是女流,他们两个又没有儿子,的确谈不上什么政治野心。 这倒是真的。 定定地看着许少安,皇上在心里思量着这些事,他静默不语,一不发。 一时间,御书房内安静的压抑。 许少安低着头,一直没再看皇上,可他明显能够感觉到,皇上灼热的目光,始终都不曾从他身上离开,那样子,像是要在他身上盯出个洞来,要将他看穿了似的,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伴君如伴虎…… 这话流传数千载,绝非虚。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大约过了一刻钟多些,皇上的声音才缓缓传过来。 “起来吧,一家人,动不动就跪,伤情分。” “多谢皇上,多谢皇兄。” 许少安恭恭敬敬地叩首谢恩,之后才缓缓起身,哪怕他心里清楚,皇上未必就心无芥蒂了,但既然皇上开了口,他眼前这一关好歹算是过去了。等回去之后,找到孟绾绾,问清楚具体是怎么个情况,他应对起来也能有的放矢,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两眼一抹黑。 许少安心里正想着,就听到皇上继续。 “这件事,朕还会安排人继续调查的,你和昭华都是朕最亲近的人,平日里当亲贤臣远小人,朕不希望你们被人利用,朕更不希望你们有越界之举。” “是。” “回去之后,让昭华好好教导女儿,皇家血脉,只会生事,毫无分寸感,成何体统?” “是。” “下去吧。” 懒得再跟许少安多,皇上挥挥手,就让他离开了。 得了准允,许少安快步出了御书房。 腿上被顾倾歌抽的地方很疼,像是伤到了筋骨似的,走起来的时候,牵扯着整条腿发麻,连带着胸前被抽的地方,也跟着一阵阵的翻腾,连喘息都会变得吃力。 可他根本顾不上,他不敢停下来。 他知道皇上在盯着他,多停留一刻,就可能多一分的变故。 他承受不起。 许少安很快就出了御书房,他奔着宫外去。 宫道上,走了没多远,许少安就瞧见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许少安不着痕迹地冲着他点头,之后便走了。至于那个小太监,则匆匆地奔着后宫的方向去了。 御书房里,福泽过来给皇上换茶,顺带着也将地上的折子都捡了起来。 皇上看着那些玩意,端着茶盏沉沉叹息。 “你说,他可信吗?” 听着询问,福泽连声赔笑,“皇上就别逗老奴了,老奴蠢笨,哪懂得这些啊?” “说。” “这……” 福泽看着皇上,满脸的犹豫为难,半晌,他才无奈地张口。 “老奴见识浅薄,也不是看人的料,驸马爷如何,老奴真的不敢妄,但是老奴知道两件事:第一,皇上乃是天子,天子所思所为不会有错,高处不胜寒,多思也决不是过,第二,人心隔肚皮,除了皇上,老奴不听任何人的,也不轻信任何人,那老奴这差事就不会错。” 听着福泽的话,皇上瞧着他,若有所思。 一直到手上茶凉了,他都没有开口语。 …… 昭华公主府。 许少安一回来,就瞧见了满院的狼藉,顾倾歌那把火放的狠,夜锦枭的人打砸闹得更狠。 看着这乱七八糟的院子,许少安心烦。 昭华公主正忙着安排人收拾呢,见到许少安,她忙迎过来。 挽着许少安,她急切地询问。 “少安,怎么样?皇兄是不是知道家里的事了?他是不是知道我受欺负了?他有没有要严惩顾倾歌?皇兄可说了要怎么罚她?若是轻了,我可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