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来电》
1. 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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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说……我们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偌大的园区被夜色笼罩,往来不绝的巡逻和密密麻麻的监控是这个牢笼最坚实的枷锁,困缚着那些仍不死心的人。
房间昏暗无声,借着巡逻守卫路过窗边时向内探照的手电筒光,见得狭小的房间里是两排大通铺,上头躺满了人。
可这些人里有几个能睡得着?
听到窗外没有脚步声了,房间里再次响起细碎的声音,有哭泣有叹息,也有不甘的抱怨。
“都怪你,是你撺掇我们毕业旅行的!”
“怪我?是,毕业旅行的点子是我提的,但地点是你选的,现在出了事,凭什么怪我!”
“别吵了,小心把人引过来。”
争论得急头白脸的两人闻声看向角落里的方秋,瞬间没了怒气,“方秋,我们怎么办啊?该不会要一直待在这儿吧!”
“我想回家了……”
方秋吃力地从床上坐起来,这一动,身上的伤口就开始往外渗血,他紧抓着衣角忍痛,压声说:“我相信祖国一定会带我们回去的。”
“是,我也相信。”室友说着,赶紧帮忙给方秋找纱布,那是他好不容易从小组长那里求来的。
他一边帮忙换纱布,一边看着方秋后背叠在旧伤上的新伤,说:“可不完成任务就要挨打,你是不想昧着良心骗人,可也得把命保住啊!”
“那些都是无依无靠的老人,没有多少经济来源的学生、家庭主妇,就为了少挨一顿打,把他们的钱骗走,我做不到。”
闷热的夏夜,方秋满头是汗,分不清是因为伤口疼,还是太过燥热。
除了他们三个,房间里有不少中国人,听到方秋的话,没有出声反驳,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翻个身闭眼休息。
室友把带血的纱布收好,扶着方秋躺下后,蹲在旁边很久没有说话。他反驳不了方秋,更无法嘲笑方秋这显得有些不自量力的想法,半晌才闷声说了句:“睡觉吧,明天早上还有培训。”
方秋侧着头看向枕边,凝视着那面跟团旅游时发的国旗,一夜没有合眼。
——
“那些老人缺的是什么?是关怀!所以我们要多孝顺、多关心他们,让他们感受到爱和温暖,对不对!”
“让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然后才是满足我们的需求,这叫什么?大声点告诉我!”
不论台上的讲师说得多慷慨激昂,台下的员工眼中大多不见光彩,只是配合地喊道:“人性化!”
“哎,对!那些学生需要什么?他们想要的很多,但是终极目标就一个,那就是——钱!我们要怎么帮他们?”
宣还没过半,两个大块头走进了“教室”,在一人面前停下,旁人眼中满是惊讶与害怕,可台上的讲师和站在一旁的看守像是没看见一样,仿佛这些事在他们眼中稀松平常。
看着方秋被两人带走,一名室友刚想拦住,就被另一名室友制止,只听他说:“不要命了?”
“可是……”室友担忧地看向方秋,见他也摇了摇头,暗示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只得乖乖坐在位置上,继续听着台上的洗脑包。
方秋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垃圾一样,被人丢在角落,还没来得及看清朝自己走过来的人是谁,面上就挨了一拳,紧接着无数的拳脚砸在他身上。
听到方秋的声音逐渐低弱,站在不远处的男人才摆摆手,示意打手可以停下了。
“是,富哥。”
被叫做富哥的男人慢步走到方秋身边,嫌弃地踢了踢,看他没咽气,咋舌说:“再不好好干活,就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了。”
他从打手的手里拿了把刀来,在方秋的手臂和大腿比划,“下次是剁手,左手没了砍右手,右手没了就砍腿,听到没有?”
方秋无力地躺在地上,腥甜的味道在口腔回荡,剧烈的疼痛仍在不停撞击他的四肢百骸。
“知道了……”他死死盯着抵在手臂上的刀,没有选择硬碰硬。
看他终于识相,富哥嗤了一声,对打手说:“把人抬回去。”
方秋回到工位时,浑身是血,看得人心惊胆寒,就算真有想法,现在也不敢有了。
“你……你还好吗?”室友小声关心,却遭到了打手瞪目,赶紧缩回脑袋。
“我没事。”方秋说话时已经有些含糊不清。
在打手的注视下,他擦干净手上的血迹,手指发颤地放开了面前的通讯录,动作有些迟缓地拨通了电话。
方秋机械性地复述着讲师给他们发的套路话术,遭到对方拒绝也不急不恼,一次两次就算了,多了就显得是故意的。
余光扫见打手已然有些不耐烦地走近,方秋拨打电话的手一抖,输错了一个数,想取消通话时,听到对方已经接听。
“喂?”
“你……你好,我们是安海中级人民法院,查到您
2. 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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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需要提供身份证信息、银行卡复印件,以及一份委托办理的情况说明。”
“您不用担心,这些信息我们不会对外泄露,只是作为解冻资金使用,手续处理完毕后,您的六百万元就能顺利汇入您的账户。”
方秋有条不紊地说着,视线朝眼尾扫了扫,确认刚才朝自己走来的打手回到了门口,不露声色地呼了口气,紧攥着圆珠笔的手终于松了一些。
“身份证信息?”魏珩朝同事扬了扬下巴。
警员立即意会,调了一份档案递给魏珩。档案信息是假的,但他们和经侦、户籍科打过招呼了,要是真有人想核查,他们能迅速锁定目标。
这年头诈骗团伙层出不穷,公安系统不是第一天盯上这群人了。看魏珩刚刚的意思,似乎觉得电话那头的人是个突破口?
魏珩看了眼身份证号和银行卡号,向对方确认:“我直接和你说,还是把资料寄给你?”
“我这边先做个记录,把队伍给您排上,毕竟是快捷通道,机会要错过了,就很难有下一次了。”方秋说着,打开电脑界面登陆内部平台,准备按照培训时教的,把信息发给上级,由专门的技术人员进行下一步操作。
方秋表面看着沉着冷静,但放在键盘上止不住微颤的指尖暴露了他此刻的恐惧。
对方真的是警察吗?如果不是,他就这么把信息发出去,要是真的把人钱给骗了怎么办?如果是,对方提供的信息是圈套,这些人会不会查到,他会不会暴露?
听到方秋这么说,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着急了,连忙道:“这样啊,那你赶紧帮我记一下,我着急用钱呢!”
方秋咬了咬下唇,追问了句:“先生,您要确保信息正式有效,不然这业务也是办不了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刚才不是还催着呢,赶紧帮我排上吧!”魏珩听得出电话那头的人年纪可能不大,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让对方安心。
方秋深吸一口气,“您说。”
“我的身份证号是……”
“刚才没听清,是99后面是4吗?好的,您继续……”
方秋修改了几次对方报来的账号信息,看着很是不熟练与慌张,但想到他是第一天这么老老实实地干活,盯着他的人倒没有很意外。
注视着方秋把信息发送出去,技术人员回了个大拇指的表情算作确认信息无误,监视者这才移开目光。
明明过关了,方秋却没有丝毫放松,按照话术继续引导电话那头的人把资料寄到人民法院附近的位置,借口是快捷通道,有特殊收信地点。
“我们这边收到准确资料后,会尽快和您再联系的……”
“好,不用担心,我按照你说的,材料准备的很完善,希望能早点把事儿办成了。”
魏珩仍是一口安海口音,听语气像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但刚才的话就是一颗实实在在的定心丸。
方秋听明白了,对方这是明白他的意思了。
挂断电话后,魏珩看着纸上那几个被着重提醒的数字,写下了几行号码。
“这是什么?”警员问。
魏珩:“对方是安海人,年纪不大,应该不是94年的,我猜是04年,大概率是刚高考结束,出去毕业旅游,不小心被带走的。尾号他也纠正过,有个8。按照这么算,范围就缩小了,联系户籍科同事一起帮忙,尽快查到这个孩子的身份。”
“好!”警员没有任何停留,大步跑步办公室。
魏珩立即将这件事汇报上级,想集合警力营救同胞。
得知方秋还是顺从了诈骗集团,室友垂头无声,他们都知道方秋也是被逼的,但还是觉得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被压垮了。
见方秋垂着脑袋往宿舍走,室友沉闷地喊了他一声:“方秋……”
方秋恍惚回神,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我没事。”
正如对方所说的,他准备的材料很完整,第二天就寄到了约定地点,没多久扫描件就发到方秋手里,下一步就是引导对方操作,套出银行密码。
一切都在按照诈骗团伙的计划进行,对方说出了自己的密码,很快就提示他的银行账户可操作。
“方秋啊,干得不错!”小组长听说方秋终于干成了一件事,笑得满脸褶子地过来拍了拍方秋肩膀,紧跟着说,“材料很完整,现在就等着钱汇过来了。你说你早这么听话,就不用挨那么多顿打了对不对?”
方秋失了神似的应了一声,这
3. 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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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没有属于铁皮厂房的闷热和恶臭,难得的平静对方秋来说反倒成了异常。
方秋感到眼前一片漆黑,看不见来路也没有去处,就算呼喊了也没有人听见。
他想要立马离开迷障,可脚下的泥沼如人手一般抓着他的腿脚。
他垂下头,努力地试图看清拽着自己的是什么,兀然见抓着他的手缓缓向上攀,一张熟悉的脸逐渐清晰。
“你永远都逃不掉。”
富哥空洞的双眼紧盯着方秋,笑容狰狞又诡异地越爬越快,直至抓住方秋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往泥沼里拽。
“不要……不!”
耳边的声音愈发清晰,身边的人语声猛然冲进了方秋的神志,如同另一只手一把将他从迷雾中拽出。
医生们围绕在床边查房,听到方秋有清醒过来的迹象,主治医师当即上前观察病人情况,直至方秋能够主动睁开双眼,简单回应他们的询问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刚醒来的方秋视线模糊不清,警惕地观察周遭环境,直到看清眼前熟悉的场景,才恍惚明白自己是在医院,默不作声地松开了紧攥着的双手。
他……回来了?
方母站在病房角落掩面哭泣,以为今天医生的查房结果还是和之前一样,告诉儿子伤得很重,还在昏迷当中。
“阿娟,儿子醒了!”方父显然刚从惊讶中缓过神来,轻拍了拍妻子的手臂,双腿微颤地向病床靠近。
方母听闻连忙回头,正对上儿子的视线时,什么都来不及想,热泪就已夺眶而出,“小秋……我的儿子……”
“爸、妈……”方秋的声音沙哑无力,再见父母时,心中满是歉意。
他和室友出去毕业旅游的事并没有和家里说,失踪了这么长时间,他爸妈肯定急坏了。
主治医生站在一旁,等家属缓过来一些,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又道:“病人各项指标还不错,现在人清醒过来了,再观察个24小时,没有什么问题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至于……”
他说着,视线移向了病床,见病人正一言不发地垂头盯着自己的双腿,摆摆手示意家属出去说话。
即使方秋现在无法下床,也很清楚医生会和他爸妈说什么。那群打手的砍刀不至于砍断他的腿骨,但血肉开绽加上伤口感染,他的腿恐怕已经废了。
方秋父母回到病房时,见儿子这个样子,也忍不住跟着心情低落。
方母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笑着宽慰:“儿子,醒来就好。腿的事儿也不用太担心,医生说等你身体恢复健康了,好好配合康复训练,还是有……有恢复行动能力的那天。”
说到末尾,她自己的底气都不那么足了。
方秋不忍让父母难过,强撑着扯了扯嘴角微笑,点头回应:“好,我好好养伤。”
话音落下,他静静地闭上双眼,仿佛昏迷没有醒过来一般,只有凑近了才能看见,他眼角滑落的泪水洇湿了枕巾。
方秋醒来后几天里,他就这么躺在床上片言不发,一动不动,可听到有人叫他时,他又会回应,只是跟丢了魂似的,没多少生气。
“小秋,该喝水了,来,喝水。”
“妈说了你现在不适合吹风,把窗户给你关上了,下次不要让护士开了。”
“小秋,妈给你做了排骨汤,对伤口恢复有好处,起来吃点。”
方秋垂着眼帘抿了抿唇,闷声说了句:“妈,我真的没胃口。”
“妈做了很久的,听话,起来吃。”
方母一直保持着微笑,给予方秋最大的耐心,但见方秋仍不想起,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声音稍沉了些,“小秋,妈妈不会害你的,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方秋默叹了一声,双手撑在腰后,吃力地坐了起来。这段时间他一直清淡饮食,现在闻到面前的肉腥味有些反胃。
知道方秋想说什么,方母脸上再没之前的客气,声调也压抑了许多,话语中满是指责:“说了多少遍,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你是不是觉得以前我总管着你,让你不自在了?瞒着家里偷跑出去玩,吃了亏回来还没有长进吗?”
方秋埋头闷声否认:“没有。”
“没有?”方母一听,脸上的笑容又见,俯身轻抚着方秋的头发,温声说:“听话就把汤喝完,喝干净了,不要辜负妈妈的心意,知道吗?”
方秋
4. 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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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警察来干嘛?”听说有警察到访,方父的话脱口而出。
辅导员及时解释:“前几天医生说方秋同学刚醒来需要静养,所以警官们就没来打扰。现在方秋同学不是清醒了吗,他们过来补充点问题。”
两名警员紧跟着点头,说:“是的。”
捣毁电诈集团,拯救受害同胞后,警方仍在继续跟进这个案子。
考虑到方秋伤势过重,一直昏迷不醒,他们就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他。前几天听说人醒来了,但医生建议他们等方秋的情绪稳定一些再来,毕竟病人受到的创伤不论从身体还是心理来看都很严重,所以警方选择优先对其他受害者与逮捕到的部分诈骗团伙进行问话。
根据目前收集到的线索,他们推断这个电诈集团还有上线,并且因为此次行动中有几名狡猾的诈骗犯趁乱逃脱,很有可能已经打草惊蛇,因此他们想尽可能地收集更多线索,避免再发生意外。
方父抵触地冷呵:“人被拐到国外受苦受难的时候,你们在哪儿,现在有什么好问的,别打扰我儿子休息。”
他正说着,后退回了病房,反手要关上房门隔绝门外的不速之客。
警员愧疚地点头回应:“对于方秋的遭遇,的确有我们的责任,所以如果有机会,我们也想当面和方秋道个歉。”
虽然人不是在他们地方丢的,但没有及时救援,让方秋受到了非人的虐待,他们的确应该道歉的。
“不需要!”方母说着,紧皱着眉头从病房出来,极是防备地堵在门口,不愿意放行,“都说了我儿子在休息,他都这样了,你们还不放过他吗?”
警员一听连忙摆手,“不是的……”
“不是什么不是,我看你们就是在找茬!”方母气势汹汹地上前一步。
门口的喧闹在死气沉沉的病房里显得尤为突兀,就连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方秋也被吸引了注意,当听到父母的极力维护时,他心中的感动不多,而是沉闷压抑地泄了口气。
“请进。”
方秋的声音低弱,却瞬间制止了门口的争执。警员顺着门缝往里瞧,只见方秋脸色惨白地半躺在病床上,平静地直视着他们,眼中看不见太多情绪,这样的表现反而让他感觉方秋的情况可能比警方预想的还要糟糕。
如果是这样的话……
想到这里,警员小声地与同伴说了什么,才一边和方秋父母道歉,一边从他们中间挤进病房。
“方同学你好,我们是负责本案的警察,这是我的证件。”警员首先拿出证件,想让方秋放心。
方秋撇了眼证件,微微颔首:“梁警官你好。”
说着,他望向同行的另一名警察,波澜不惊的眸色似有漾动,层层涟漪在心湖泛起,加速了他的心跳。
感受到方秋直接的目光,另一名警员赶忙地上证件,“这是我的。”
方秋的目光在看到证件上名字的瞬间重回暗淡,他记录过受困时联系的那位警察的信息,虽然猜到身份信息是假的,但从眼前两人的反应来看,他们不是他。
“问吧。”他的视线移向了窗外。
两名警员交换了眼神,由梁戎率先开口道:“方秋同学,我们今天来找你的目的,是希望你能帮忙补充一些细节,你尽可能地回答,如果觉得身体不舒服,我们随时可以结束,好吗?”
观察到方秋配合地点头回应了,梁戎温和地轻声询问:“你们旅行的目的地是随机选择的,还是哪个人提议的?”
方秋:“我们一起讨论,最终小刘敲定的。”
“刘远?”梁戎侧过脸看了眼同事手中的记录,向方秋确认道。
刘远是被救回国的同胞之一,他的笔录和方秋的叙述倒是对得上。
见方秋点头确认,梁戎再询问了些旅行准备阶段的问题,方秋的回复都能和他的两名室友所说对上。
更重要的是,方秋的状态也肉眼可见的松弛了一些,这对他们接下来的询问至关重要。
梁戎清了清嗓子,试探问:“方秋同学,你从被迷晕到醒来,中途有没有过短暂意识?”
见方秋不假思索地摇头,紧接着又抛出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那个地方是搞诈骗的?那些人是如何引导你的?”
“醒来后的第二天,我们就被集中到了一起,‘导游’说是我们睡过头了,然后给我们安排了大餐,又带我们在园区里消费。虽然我和室友什么都
5. 幻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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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秋同学问的是魏珩吗?”
梁戎保持着微笑,耐心安抚:“是这样的,这次捣毁的电诈集团涉案金额较大,受害者也不在少数,警局对此投入了很多警力。魏警官呢也在忙,这段时间抽不出空,所以没来探望你。”
方秋眼帘垂下,被遮掩住的眼眸微转,正悄然思考着什么,预感不好地皱了皱眉头。
梁戎顺势转移了话题,再问:“方同学,请问你被困在园区时,有没有从诈骗团伙口中听他们提过园区以外的人或事?”
方秋从猜测中抽离,听到对方的询问思考片刻,刚摇头否认,蓦然想到了什么,忽感双腿剧痛,忍不住俯身抱住自己本该没有知觉的腿,颤抖着冒出一身冷汗。
因为放心不下方秋的情况,所以一直没离开的心理医生注意到病房内的异常,迅速敲门询问:“我能不能进去看看病人情况!”
梁戎眼神示意同事赶紧去开门,转头快步走到病床一侧问候:“方秋,你还好吗?方秋?”
主治医生闻声及时赶到,听到警察说方秋是突然这样的,连忙检查病人的伤口情况,“还好,伤口没有开裂,愈合情况很可观。要是特别疼,我就让麻醉给你开一针止痛。”
心理医生站在一旁观察着方秋,听到主治医生的诊断结果更加确信,这孩子大概率是创伤后幻痛。
眼前的世界不断扭曲,声音传到耳边全称了刺激的尖声,野蛮地刺破方秋此刻的清醒。
恍惚间,方秋好像又一次感受到砍刀划开了他的皮肉、刮过他的腿骨,伴随着狰狞的笑声与咒骂,双腿的疼痛几乎击溃了他的理智。
他的意识后退到崩塌的边缘,身后的深渊好似有无数双手等待他坠下后,将他分拆销毁。
倏地,他的身体变得有些飘忽,不受控地向后倒下,缺意外地没有被深渊吞没,而是躺在了柔软的枕头上。
方秋视线模糊地看向床边,隐约见医生手中拿着针筒,应该是往他床头的吊瓶中注射了什么。
“方秋,你还好吗?”梁戎紧张询问,而后满面愧疚道,“你先好好养伤,我们过段时间再来。”
方母早被方秋的异状吓到,见他缓了过来,这才有精力举拳砸在了梁戎身上,大骂:“都是你们害的,我儿子好惨啊!”
“真的很抱歉!”梁戎没有辩驳,垂着头又是鞠躬又是道歉,被打了也没有还手的意思,却正好余光扫见有只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梁戎顺着那只手看向病床上的方秋,惊讶之余,更是关切地询问:“方秋,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那群人里领头的叫富哥,他被抓了吗?”方秋声调浅弱。
梁戎叹息一声,没有正面回答:“警方已经加大警力和搜捕范围,一定会抓住这些罪犯的。”
方秋明白对方的意思,目视着天花板不敢合眼,生怕又回到绝境。
他没什么力气,但还是努力把话说清楚:“他应该是察觉到警方会有所行动,立马把我抓住了。我迷迷糊糊听他给什么人打了电话,叫对方大哥,可能是有人照应他逃走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富哥离开小黑屋的时候,他已经被打得意识不清醒,晕过去之前只听到了这些。
“抱歉,我应该再坚持一会儿。”方秋总觉得有一口气哽在心口,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遗漏了很重要的事,一件关乎他人性命的事。
梁戎一听连忙宽慰:“不用道歉,你不需要为这件事担责的。你现在安安心心地养伤,如果有什么需要警方帮忙的,就让你的爸爸妈妈来找我们。”
方母忿忿地哼了一声,没有接警察的话。
刚才自己的母亲对别人拳打脚踢的样子,方秋看在眼里,对梁戎又说了声“抱歉”后,困倦地闭上了双眼。
——
“不听话,现在吃亏了吧!要我说,就该上新闻说说这事儿!”
“小声点,儿子在休息。”
“那又怎么了,从小到大,我都给他安排得
6. 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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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秋麻木的双眼在母亲转身背对着他收拾保温壶时恢复清明,撇了眼母亲顺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趁势说:“妈,我刚才好像看见辅导员来过,也没来得及和她打招呼。能不能让我给老师打个电话?”
他在园区醒来后就发现身边的通讯设备都不见了,估计他们被迷晕的时候,就被那伙人丢掉了。
方母下意识地抓起手机贴在胸口,但想到儿子今天的表现还算不错,有些勉强地把手机递给了他,同时嘱咐:“你现在要养伤,玩手机对身体不好,打完电话就躺下休息,知道了吗?”
“都听妈的。”方秋顺从地说。
方母探头查看方秋的下一步动作,“知道你辅导员的号码吗?”
方秋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知道,你记下了我的所有老师,还有室友、班长团委的号码不是吗?”
方母总觉得方秋的话有点言外之意,于是添了句:“我这是担心你在学校被人欺负。”
方秋垂头闷声说:“可我不是我哥啊。”
一直积压的心事被重提,方母的面色霎时阴沉,快速收拾好保温壶,嘱咐丈夫看顾好儿子,转身快步走出了病房,似乎走慢了一步,自己的情绪就要在所有人面前崩溃。
方秋凝视着母亲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息一声。
方秋的拇指停留在电话拨通键上没有落下,而是切屏到浏览器页面,沉思片刻后,点开了新闻搜索,把时间锁定在他给魏珩打电话的那天后。
“小方,你不是要给辅导员老师打电话吗,怎么没有打?要让你妈知道,她又该不高兴了。”
“你别觉得你妈啰嗦,她也不容易,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你应该感恩的。”
“小方,小方?怎么和你说话都不理人的?”
方秋全神贯注地紧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快速划过每一条新闻,祈祷着不要看到那个名字。眼看着新闻将要翻到尽头,他稍稍松了口气,在心中安慰自己,魏珩的确如那两位警官所说,是忙别的事去了,自己就是想多了。
“没有他的名字,也没提到警局出事。”方秋低喃着,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他退出了新闻界面,正打算给辅导员报个平安,意外见业主群跳出了一条消息:
“上次不是说丰阳路的巷子里打群架,有人活生生被打死,怎么没消息了?这种事儿不该上个新闻吗?”
方秋眼皮一跳,想点进业主群询问,但手抖得不停,切屏失败好几次,连发出的文字有错别字都来不及修改。
“谁死了?什么打群架?又照片吗?”
“听说是公家的人,上个月底27号被人报复了。画面太残忍了,上次有人发出来,账号马上就被封了。方妈妈,这事儿你不是知道吗?”
方秋没有回复,立即切屏出去拨号。无需他思考,手指就敲好了魏珩的号码,却在将要拨出去的时候停下了动作。
耳边父亲的质问声被他急促的心跳声掩盖,可追求答案的想法更为迫切。
方秋屏息拨通了号码,渴求着电话那头有人回应,可他等到“暂时无人接听”的提示也没听到熟悉的声音。
“小方,听话,把手机给爸爸。让你妈知道了,她会生气的。”方父见方秋还是不回应他,强忍着愤怒放下床边护栏,伸手就要去抢手机。
方秋紧握着手机,上身扭到一边,背对着父亲,试图再争取一些时间。
“小方,你现在受着伤,爸不想动你,听话,把手机给我!”
方秋掐算着时间,想到母亲也快回来了,如果这通电话没发出去,恐怕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机会了。
“爸,对不起,我只想知道一个答案。”
方秋果决地拨通“110”,在电话接通后,开门见山地问:“请问是安海市公安局吗?可以让魏珩魏警官接个电话吗?”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片刻,回应道:“魏警官不在局里,请问有事吗?”
梁戎刚回警局就听到接警大厅有人提到魏珩,赶忙快步走近,打手势示意转到他的手机接听。
“喂,请问是方秋同学吗?”
方秋蜷着身体,争分夺秒地抢夺通话时间,“是,梁警官……”
没等方秋说完,梁戎率先问候到:“你状态好些了吗?过几天我们再去探望你。”
他知道方秋不会无缘无故,还这么着急地给警局打电话,希望不会出什么差错。
方秋没有时间寒暄,开门见山地问:“梁警官,我不想打扰你们,所以就问一句话。你实话告诉我,魏警官是不是出事了?”
眼看着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梁戎暗道糟糕,扶额无奈道:“没有,不是说了吗,他在忙案子。”
他正说着,抬手暗示同事把车开到门口,他们可能得回一趟医院。
方秋比他们想象的要敏锐,情况也比他们预想的要糟糕得多,仅仅是回避可能已经骗不了他了。
“在丰阳路被围殴致死的人,是不是他?”方秋直接问。
事情发生的时间就在他和魏珩约定好寄资料的当天,极有可能是魏珩刚寄出材料就出事了。
梁戎快步坐上车,听到方秋的问题半晌没有说话。诈骗案还没有正式结案,仍旧有数名罪犯潜逃在外,所以关于魏珩的事警方已经全面封锁了消息。
7. 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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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此前如何不甘、愧疚,都在如鼓的心跳声归于平静时,显得那么的无力。
其实方秋还有遗憾,用他的这条烂命补偿魏珩,远远不够,可他除了这条命什么都没有。
他是个无神论者,可万一真的有什么阴曹地府,他会见到魏珩吗?魏珩看到他,会是什么反应呢?生气?失望?还是根本不愿意看见他呢?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不会给魏珩打电话了,也希望要是魏珩也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不要再搭理他了。
可是,他没有机会了。
方秋悲哀地等待所有意识消散,他的身体轻飘飘的,就像是一片落叶,早已枯败又没有去处。
可他却迟迟没有等到真正的消亡,甚至驱动自己的身体也有反应,难道……他被医生救回来了?
眉心像是被千万根银针直戳着,锥心的疼痛令方秋紧拧着眉头睁开双眼。
病房内寂静无声,与往日没有不同,秋风趁着无人注意从窗口溜进病房拨弄帘帐,发出微微哗啦声。
“小秋醒了?你这一觉睡得可真久,到喝水的时间了,来,喝水。”
方秋闻声看去,见母亲走到床边给他倒了杯水,正说着就要把他扶起来喝水。
“妈,我……”方秋满心歉意,他刚才就那么滚下床,肯定把爸妈都吓坏了。
他不喜欢被父母掌控着人生,但也知道他们这么年有多么不容易,他也只是想有自己做选择的权利而已。
方母见他刚才一直盯着外头看,这才发现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没等方秋把话说完,就把水杯塞到了他手里,嘴里念叨着过去关窗:“妈说了你现在不适合吹风,把窗户给你关上了,下次不要让护士开了。”
低头喝水的方秋一怔,诧异地看向母亲,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方母转身见方秋在发愣,缓声说:“小秋,妈给你做了排骨汤,对伤口恢复有好处,等会儿吃点。”
闻到熟悉又荤腥的肉汤味儿,翻涌的反胃感令方秋的思绪瞬间回来,为难道:“下午不是刚喝了碗鱼汤吗?”
方母拆保温壶的动作一顿,笑着说:“真是睡糊涂了,妈什么时候给你喝过鱼汤?想喝的话,妈下午给你做。正好医生说你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可以吃点鲈鱼补补。”
“没有喝过?不可能啊……”方秋低喃着,他明明记得有这件事的。
方母倒了碗肉汤放在方秋面前,看他半天一口没喝,语气有些不耐烦:“小秋,喝汤。”
“妈,你真的没有给我做过鱼汤?”方秋追问。
方母眼中带上了些许疑惑,“你这孩子。妈知道你想喝鱼汤了,下午给你做。现在把排骨汤喝了,听话!”
“是我做梦了?”方秋越想越觉得奇怪,又隐约听见病房外有人正在交谈,视线快速移去,只见辅导员和医生打了个招呼走开了,心中疑云更是浓重。
眼看着母亲要不高兴了,方秋顺意地低头舀汤喝下,默默在心中犹疑盘算时,又听到熟悉的声音。
不多时就见辅导员带着两名警察来到他的病房门前。
一直坐在墙边玩手机的父亲听到辅导员说明来意,烦厌地皱眉说:“警察?警察来干嘛?”
方秋眼皮子一跳,紧接着听辅导员说的话和他印象中的一模一样:
“前几天医生说方秋同学刚醒来需要静养,所以警官们就没来打扰。现在方秋同学不是清醒了吗,他们过来补充点问题。”
梁戎走到门边,想看看方秋现下的情况,没想到正对上方秋看向自己的目光,更令他惊讶的是,方秋盯着他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震惊。
梁戎低头瞧了瞧自己的着装,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他长得也没有那么凶神恶煞吧,怎么把人孩子给吓着了?
方秋愕然地目光发直,如果那些都是他的梦,为什么这个警察和他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他笃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两名警察。
“都说了我儿子在休息,他都这样了,你们还不放过他吗?”
方秋的视线移向说这句话的母亲,眼前的场景正在和记忆中的融合,只有他显得格格不入。
他迅速将面前的汤碗放到一边,对门口喊了句:“让他们进来。”
他到底是不是在做梦?今天到底是哪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梁戎听到方秋的同意,一边道歉一边从方秋父母中间挤进病房,走进了才发现方秋脸色惨白得有些吓人,明明是凉爽的入秋天气,他的额头却满是汗珠。
“方同学你好,我们是负责本案的警察,这是我的证件。”梁戎主动递上自己的证件,企图让方秋放松
8. 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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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秋想不出问题的答案,发闷的胸口像是引出了条绳索捆住他的四肢百骸,使他不自觉地佝着上半身。
良久,他咬了咬下唇,抬头发声:“梁警官,我有个不情之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重复这一天,以他对这个世界浅薄的经验来看,或许他已经死了,这不过就是走马灯、是回光返照罢了。
在气力消散的那一刻,方秋脑子里闪过很多事,既然眼前的场景没有结束,他想这或许是上天给他的一次实现未了心愿的机会。
梁戎倒是爽快,很干脆地点头说:“你说吧,能帮到的我一定帮。”
“我想去看看魏警官。”方秋诚挚地注视着梁戎,看到对方脸上闪过犹豫之色时,其实并不意外,他只是不想死心而已。
梁戎下意识地瞥了眼魏珩的双腿,认真思考了会儿,刚要开口给出答复,就听到病房门被用力推开。
“不许去!”
方母急色疾步,声音尖得人耳朵发疼,走到方秋床边俯视着他,强硬道:“你又不听话,让你好好养伤,怎么总想着出去!为什么不听话!”
见方秋的母亲情绪突然这么激动,梁戎赶紧来拦,却被她反手撇开。
“方妈妈,方秋的事咱们坐下来好好聊,您先冷静。”
又是这样。
方秋默然注视着床边的闹剧,不禁发笑,可他的脸上怎么看都没有笑意,反倒满是苦涩与哀痛。
梁戎敏锐地察觉到方家几人的气氛不对,趁着安抚方秋母亲的空档,低声嘱咐了同事两句。
警员意会点头,默不作声地走到角落联系局里帮忙调一下档案。
反馈回来的结果果然和梁戎预料的一样,方家曾经发生过一场变故。
警员将手机递给梁戎,眼神示意他先看看手机,而后接手做安抚工作。
梁戎接过手机迅速越来,脸上的神情也从最开始的平静到震惊,最后是哽在喉间的唏嘘。
受到警察投来的同情目光,方秋就猜到他们大概在想什么,长叹一口气转头对床边的母亲说:“妈,我不是方焱,无论现在您和爸有多关心多爱护我,哥哥都回不来了。”
梁戎无声叹息,方秋口中的“方焱”在档案中有记录,而这份记录源于一件十三年前的案子。
当时的方焱是一名小学生,在校成绩优异,各科老师对他的评价都很优秀,只是有一点比较特殊,就是班主任提到方焱的父母从未参加过家长会和亲子活动。
班主任也尝试过家访,等得到的答复是方家父母工作太忙,抽不出时间接待,他们表示很相信方焱的自理能力,不需要家长干预。
可后来班主任发现方焱的身上总是有伤痕,多次提醒家长,但对方都在敷衍了事,甚至说出“一个巴掌拍不响,让方焱在学校里乖一点,听话一点,不要惹事不就得了”这样的话。
“家里两个男孩,我们不拼一点,怎么攒钱给他们买婚房?等着天上掉馅饼吗?”
“我们养大他们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什么这孩子就是不懂得体谅父母呢?”
这些话,是警察后来找到方家父母时,他们说的话。
而警方之所以找上他们,是因为当天早上,有人报警称在学校后山发现了一具男童的尸体,排查后确认死者为该小学学生方焱,根据其身上的伤痕与同学、老师的供述,警方怀疑死者生前遭受过长期校园霸凌。
但当警方联系到疑似施暴者的学生时,他们都说方焱是自己吊上去,他们没有动手,而这些学生的家长也在说自己的孩子平时很乖,不会欺负同学,那些指认他们孩子的学生才是真正在校园暴力的人。
后来法医的尸检结果也出来了,证明死者方焱的确是机械性窒息死亡,结合现场环境和死者颈部索沟来看,确实没有挪动痕迹。
这个案子由于证据不足,加上嫌疑人都是只有十一二岁的孩子,最终以死者自|杀为由结案。
看到档案的末尾,梁戎好像能明白方秋父母的过度保护欲是从哪儿来了,但从个人角度来看,他其实并不赞成这么做。
被戳到了痛处,方母显然有些失态,暴起骂道:“那你要怎么样!你们还要我怎么样!不管我怎么做,在你们眼里都是错的对吗?可你们有没有体谅过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啊?”
9.倒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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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两排长青松,又过一座石板矮桥,路上没有市区的拥堵嘈杂,倒是有秋末的知了声窸窸窣窣响着,偶尔得见树梢上晃晃悠悠,料想是顽鸟刚刚掠过。
这里的一切都静静悄悄,仿佛留足了时间空间给来人,对前方一排排的墓碑诉说。
方秋的康复情况比较乐观,所以向主治医师申请了两个小时的外出,除了帮忙推轮椅的父母,梁警官他们也跟着。
面前的墓林朝阳,却不是他们的目的地,梁戎指了指上坡的尽头,“他在后面。”
坐在轮椅上的方秋听闻,下意识地抓紧扶手,他想快点见到魏珩,如果可以恨不得站起跑去,可人就是个矛盾的生物,此刻的他也在害怕,不敢面对那个被自己害死的人。
他们翻过坡来到墓园深处,这里背着阳光,周围种满了松树,有的碑上甚至没有名字,可方秋似乎意识到了他们是谁。
走进这里,梁戎几人的脚步显然沉重了许多,最终在一块没有名字的墓碑前停下。
梁戎将路上买的白菊放下,沉声向在这里长眠的人打了声招呼:“魏哥,我们来看你了。”
他说罢,转头看了方秋一眼,又补了句:“还有方秋,你就救下的那个小孩儿。”
方父缓缓推着方秋上前,方母沉默着上前,将手中的花放在了梁戎那束旁边。
方秋注视着墓碑,问:“他的碑为什么也没有名字?”
梁戎解释:“是魏哥生前的想法。他说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幸牺牲了,墓碑上不需要刻名字,甚至可以不用墓碑,葬在这些松树下面也可以。因为如果有人来祭拜他又找不到他在哪儿的时候,就可以顺道看看其他战友们,这样也算替他问个好了。”
方秋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他是个很乐观很有趣的人。”
“嗯。”梁戎点头给予肯定答复,“但他也挺稳重的,年纪轻轻就已经带队破了好几桩大案……”
想到魏珩的过往,梁戎其实还有很多想说,但余光扫了眼方秋,却没有续说。方秋一直对魏珩的死感到愧疚,他这个时候说这些,恐怕会让方秋更难过。
方秋一手抓着轮椅扶手,一手尽力将手里的花束放在地上,不想要别人帮忙。
他静静地看着石碑,没有神情,也没有言语,无人知晓他到底想说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恍惚间,方秋好像又听到风声中又轻轻的敲击声,拼凑起来是一声声的“不要害怕,我们一定会带你们回来”。
似是被风迷了眼,他渐渐红了眼眶,在心中咒骂了自己千百遍,骂自己没有能力没有脑子,骂自己连累了别人,更骂自己在被富哥关进黑屋折磨的时候,竟然有过指责魏珩为什么没有早点救他的想法。
方秋以为所有愧疚和哀痛都能在心中默默地和魏珩说完,可亏欠二字却溢满了心口,化成了一声又一声的“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山阴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可一只蛾携着暖风而来,轻抚过方秋的身边。飞蛾围着方秋翩飞一周后停在了他的肩上,缓缓扇动着翅膀,像是一只无形的手般宽慰着他,却令方秋心酸更甚。
方秋微微偏头看向飞蛾,默然念道:你那么努力地想把我救回来,可这次合眼后,我的人生大概就结束了吧。真的很对不起你,可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了。或许我们会见面的,在死后?
飞蛾颤了颤翅膀,不再停留地飞走,方秋望着它离去的方向,直至再看不见。
“儿子,是时候回医院了。”方父瞧了眼时间,提醒了一句。
方秋轻轻点头回应,在离开墓园时留意到母亲的视线,顺势向最角落的那一块看去,说了句:“哥哥的墓也在这里,来都来了,去看看他吧。”
推轮椅的方父一时未动,显然有些犹豫,直到方母长叹了口气后点头同意,才推着方秋往角落去。
墓碑上的方焱笑容腼腆,依旧是十岁出头的稚嫩模样,好像下一刻就会招手示意方秋过去,偷偷给他塞放学路上买的小饼干吃。
方母低下头,从手包的夹层中拿出了张发黄的照片,方秋认出那是哥哥出事前一年的年夜饭时一家人一起拍的,也是他们唯一的一张合照,他以为在方焱出事后,妈妈就把这些照片全都丢掉了。
“儿子啊……”方母的拇指轻抚着照片上年纪稍大些的孩子,眼中满是温柔。
她曾试图通过丢弃来遗忘关于方焱的一切,可她还是舍不得,偷偷藏了一张留作念想。
她没有再说什么,一旁的方父也是沉默,方秋看得出他们有话想说,却一句话都没有等到
10.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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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是方秋的父母吧,我们是居委会的,这几位是街道办的主任,听说我们来探望,主动提出一起来看看方秋的情况。”
“快进来快进来,我去给你们吃点水果。”
“哎呀,不用,太麻烦了!”
方秋眼神定定地看着门口的推诿,视线最后落在了其中一名访客胸前的相机上,有些反感地皱了皱眉。
如果他记得没错,等会居委会的人在客套结束后,就会送上一些日用礼物,借着机会拉他一起合影,即使他不太乐意。
接下来的发展也确实印证了他的记忆,居委会乐乐呵呵地寒暄了几句,没管方秋是否同意就挤到病床边,招呼着负责摄像的同事帮忙拍照,亲手把礼物交到病人手上才算完。
病房内,访客公式化的关照,市井人受宠若惊的道谢,只有病床上的方秋心不在焉,机械性地简单回应。
方秋直盯着自己的双腿,过去的噩梦即使不闭眼,也会在脑海中回放。思绪混乱如麻,拧成了一股绳,围绕着方秋的脖颈越勒越紧,近乎夺去了他的呼吸能力。
如果他的时间每一天都在倒退,那么在不久将来,他就会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再经历一次……
方秋垂下头紧攥着被单,分明已经愈合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咽气的那一天。
想到这里方秋不禁一怔,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就算重复了自己的人生,他还是只敢懦弱地恐惧,然后无能为力地接受死亡吗?
他没了双腿,身体上已经是个残疾了,现在连志气都消失,那就当真是废物一个了。
方秋的呼吸发沉,扼住他咽喉的禁锢渐渐松动,使得他的背脊也能舒展挺直。
病房内的寒暄又成了告别,转移到了门口,无人在意病床上的方秋终于抬起了头,从电诈园区被救回来后就一直不见的冷静锐敏再次出现在他脸上。
如果他的时间真的可以倒退,那他就回到那一天,找到事情的最优解。要是能够让魏珩活下来,他就算死在那里也没有遗憾。
“儿子,你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方母送走了街道办和居委会的人,回到病房就看见方秋表情严肃地坐在病床上,好声好气地说,“居委会的叔叔阿姨也是关心你,他们拍那些照片也没别的意思,说是会发个通告,表扬一下你的勇敢。而且你现在的情况,以后要拜托社区的地方也不少。下次他们要是再来,记得态度要好一点,知道了吗?”
如果要回到过去,避免重蹈覆辙,那他现在就需要收集到一定的线索,为之后规避风险做准备。
可他现在只能待在病房,想要出去的话……
方秋回想起前一天他有过离开病房的成功案例,可他要再说一遍那些伤人的话吗?
他犹豫地看向母亲,在对方强制的引导下,平躺了下来,眼中却是情绪翻涌。即使现在的母亲不可能知道明天将要发生的事,但一些话说多了,他总有一天会麻木,无视母亲对他所有的好。
方秋否定了这个办法,余光扫了眼坐在椅子上埋头玩手机的父亲,顿时计上心头。
他“懂事”地点了点头,随即说:“妈,我想喝你煲的汤了,骨头汤。早上医生不是说我再过段时间就可以配合复健了吗,我想尽快好起来。”
从方秋懂事起,就没提过什么要求,现下听到他的愿望,方母更是意外,愣了会儿才点头答应:“好,妈这就回家给你煲汤。”
“谢谢妈。”方秋目送着母亲离开,留意到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的父亲从始至终没有抬起头过,心里一冷。
方秋算了算时间,估摸着母亲已经离开医院了,转头看向父亲,轻声喊道:“爸。”
他喊了好几声,才把方父的注意力拉回来。
方父放下手机走来,问:“怎么了,想喝水?还是想上厕所?”
方秋摇了摇头,看向窗外说:“能借个轮椅,推我出去转转吗?”
方父当即否定:“你妈不会同意的,你乖乖听话躺床上养伤就得了。”
他说罢,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目测方秋自己就能够得着后,转身就要回到椅子上坐着。
却听方秋慢慢悠悠地出声:“又是我妈说,每一次都是我妈说。”
“你什么意思?”方父顿步回头,微微皱眉。
方秋直视着他的双眼,不紧不慢道:“哥哥出事后,我被带回家里住,你和妈辞掉了工作,在家附近重新找。妈就是从那会儿起,看我看得很严,我知道她是害怕我成了哥哥那样。但是爸,你呢?”
“不管是从前,还是经历了哥哥的
11.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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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这里是研判室,有事吗?”正在整理资料的梁戎接起接警大厅打来的电话,夹在了颈侧,手里的键盘还在不断敲击着,直到听清楚电话那头要传达的意思后,惊得从位置上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谁?你说谁来了?”
“他说他叫方秋。”
“我……”惊叹之词到嘴边戛然而止,梁戎赶忙朝同事招手示意,急切地对电话说,“他是案子的重要证人,帮忙把人带到接待室,我们马上就到!”
警务人员帮忙搬走了一张椅子,方便方秋的轮椅能推到桌子前,又倒了杯温水给他,嘱咐有什么事就喊他,负责的警察很快就过来。
“谢谢。”方秋礼貌地回了声,转头瞧了眼抬腕看时间的父亲。
方父似是意识到有人看着自己,抬首回应了儿子的目光,干笑了两声掩饰自己的慌张。
梁戎刚进门就被轮椅吸引去了目光,大步上前说:“你就是方秋同学吧,我们原本也是打算明天去医院探望你的,或者你给警局打个电话,我们就过去了,怎么能让你自己过来。”
方秋微笑了笑,“在病房里待久了,想出来散散心,刚好警局就在医院附近,就过来了。”
梁戎坐到了方秋对面,主动出示自己的证件,并自我介绍,随后才说:“方同学今天过来是有事吗?”
方秋:“回来这么久了,还没有配合警方做笔录,怕耽搁你们查办。”
“谢谢方秋同学的理解,那就不耽搁了,我们直接开始吧。考虑到一些特殊情况,如果你有哪里不舒服,可以随时叫停。”梁戎缓声说道。
这些话即使重复了第三遍,还是让方秋心里发暖,配合地点了点头。不过一些问题重复回答三遍,方秋多少是有些麻木的。
况且他现在回答了,时间一倒退,对于警方来说,他的这些话还是要再重复一遍。
“你说园区的负责人富哥,在离开的时候打了通电话,似乎是给上线打的?”梁戎一边问着一边低头做笔记。
方秋点头后确认道:“是的。”
而后他反问:“梁警官,目前警方查到这些人的下落了吗?还有,那次行动之所以会暴露是因为我吗,因为我的暗号太明显了?抓捕行动的时候,他们往哪儿逃了,有看见接应的人吗?”
“在案子没有结束之前,这些细节,我们不方便透露太多,但是方同学不用太担心,现在你的首要任务还是先好好养伤。”梁戎从容地宽慰方秋,又不着边际地在笔记后一页添了两句话。
该说方秋很勇敢吗?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他还能情绪这么稳定地直面过去。可他的身上又隐约透着点怪异,好像很清楚警方会问什么问题,回答得也很快很流畅,这样反而像是提前排练了似的。
况且,魏珩按照方秋给的地址去送文件,因为要配合行动,所以那些天魏珩行事明明很小心谨慎,但还是被人跟踪了,甚至不幸牺牲。梁戎总觉得这里头有不对劲的地方,难道和方秋有关?
但梁戎并没有把方秋的嫌疑排得很靠前,毕竟方秋身上的伤是实实在在的,他在其他人的口供里也是作好的,诈骗团伙会做得这么逼真吗?
不过梁戎还是留了心眼,想着等方秋离开后,查一查他出发旅行之前都和什么人接触过。
“梁警官,我还有问题想问。”方秋见梁戎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还想再试一试。
可是梁戎铁了心地不会告诉方秋太多和案件有关的线索,反倒劝方秋早点回去休息。
方秋紧抓着轮椅扶手又说:“那可以让我看看魏警官办公过的地方吗?我想感谢他。”
梁戎叹了口气,“办公区域不方便让外人进入,而且魏珩不在,你先回医院休息吧。”
方秋的身上还有些疑点,不方便让他接触到警方的办案进度,还是先搪塞过去吧。
“我知道了。”方秋听出了梁戎的婉拒,意会地长叹了一声。
虽然正常时间的人不会记得,可他在当天的行为仍影响着事情的发展,所以他之前的想法是有问题的。
12.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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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秋在父亲不理解的目光中,靠自己的双手滚动轮子,努力跟紧梁戎的步伐,生怕掉队从而错失这次机会。
看了眼现在的时间,估摸着妻子差不多快忙完了,他们要是再不回去,恐怕会被念叨很久。
方父在心里嘀咕了一阵,又自我疏导,他这可不是怕妻子,只是觉得没必要搞得这么麻烦。
想着,他快步上前拉住了方秋的轮椅,直接问:“儿子,你心里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等你出院了,爸妈带着你一起去拜访魏警官的家人。警察们工作也忙,我们还是不打扰他们了。”
前段时间有人被打死的事儿他玩手机的时候也看到了,没想到竟然是救了他儿子的那名警察。他也很感激人民警察的付出,但不太认同儿子现在的行为,即幼稚又些无理取闹了。
方秋抓着轮子手推圈的手一紧,上身有些不受控地往前倾了倾,仰头看向带路的梁戎,在对方的眼中也看到了些许为难。
“你们都不理解对吗?”方秋的目光在父亲和梁警官之间流连,看清他们眼中的疑惑后,自嘲地笑了笑,“我不认为活着是天经地义,也不觉得死得其所就是好事,我和他的联系是靠着通话,也只有通话。而我现在像个傻子一样,收集关于他的一切,不是因为我好奇,而是在我看来,他是用自己换回我的这条烂命,我得好好记住他。”
记住自己毁掉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生,把自己的罪过刻进骨血,哪怕是回到过去再遭受一次虐待,也不会害怕退缩。
“可是就算看了,也不能改变什么?”方父还是没松手。
方秋用力转动手推圈,挣脱了父亲的阻拦,正声说:“万一能改呢?就算不能,它也有意义。”
梁戎见方秋坚决,只好把人往办公区带,指了指角落那张有些混乱的桌面说:“那就是魏珩的位置。”
办公区不宽敞,甚至有些拥挤,前往魏珩工位时会经过一面荣誉墙,上面满是队里警员的嘉奖,方秋在其中看到了很多魏珩的名字。
“他很优秀。”方秋的语气极是肯定。
梁戎看着荣誉墙点了点头,“他是我们队长,平时一点架子也没有,出任务老是冲在最前面,带着我们拿了好几次功,局里的前辈们都很看好他,街坊邻里也都很喜欢他。”
方秋留意到魏珩工位旁边摞着两个箱子,里头的水果已经有些发烂了。
梁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解释:“他平时明明忙得要死,但还是会帮基层干警照顾孤寡老人,前段时间帮身体不太方便的水果摊贩跑流程□□,对方为了感谢他送来的。”
望着魏珩工位背后满墙的锦旗,梁戎有些失神,无奈地叹息摇头,碍于方秋还在场地原因,不方便多说什么。
但方秋知道他想说什么,如果不是遭遇了变故,魏珩本该前途无量的。
桌面上的文件有些凌乱,右手边的手札贴满了便签,座机就放在一边,角落的面包袋子还没丢,底下藏着箱方便面,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了。
方秋恍惚间好像看见一个人坐在工位上,嘴里叼着没吃完的面包,埋头整理资料文件,在座机响起之后,果断出发赶往案发现场。
他从前是那样的鲜活。
梁戎从自己的位置上拿来了一份文件袋,递给方秋说:“原本也是打算找你谈话之后再还你的。里头是你的证件和银行卡,不过手机已经被诈骗团伙销毁,得重新买一台了。”
能拿到证件和银行卡,已经是意外之喜,方秋连声道谢,又凝视着魏珩的工位好一阵,才转动手推圈离开。
“现在回去吧。”方父没有给方秋拒绝的余地,推着轮椅就要往医院走,脚步比来时还要急切许多。
在方秋突然抓住手推圈,阻碍他推动的时候,他终于没忍住脾气,质问道:“你又想干什么!”
方秋面色凝重地进入路边的手机店,用刚拿到手的证件和银行卡买了最便宜的智能机和号码,全身没有多说一句话,迅速办理了开机业务离开。
方父见他膝盖上放着一架手机,没好气地要骂:“刚拿到银行卡就花钱,你是真觉得自己长大了,开始败家了是吧!这次为了给你看伤,家里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
他的这些责备引来了店员和路人的侧目,不少人对方秋投去了责备的目光。
方秋却是平静地将银行卡递给了父亲,“里面是我大学期间攒下的零花钱和奖学金,剩下的你们处理了吧。”
话音落下,他自己推动轮椅返回医院,留下愣在原地久久才回神的方父。
“不就是说了你两句,给谁脸色看呢?”方父不满地絮叨着,迅速收起了银行卡,想着等会回去要是被妻子知道他们今天出来的事,就用这笔钱邀功。
方秋回到医
13.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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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警官?”方秋不敢置信,这股熟悉感瞬间麻痹了他的四肢百骸,甚至禁锢住了他的呼吸。
从人间炼狱离开后的每夜梦魇时,魏珩的声音无数次在他脑海中响起,他不可能听错魏珩的声音。
他确信这是魏珩的声音,可魏珩不是已经……
难道这是用了科技手段,还原死者的声音?可方秋不认为警方会这么做。
“嗯?”魏珩看了眼屏幕,这个陌生号码他确实没有什么印象,于是试问,“请问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方秋垂头掩面,半晌没有回音,又怕对方就这么挂了,深吸了一口气,问:“你现在在哪儿?”
魏珩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回答:“在单位。”
“怎么可能?我明明刚从警局回来……”方秋愈发不解地喃喃低语,“他们都说你出事了,为什么?”
从电话里传出的声音隐隐发抖,魏珩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压低声音询问:“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旁边还有没有其他人?”
“那你呢,身边还有其他人吗?”方秋紧追着反问。
魏珩眉头微挑,瞧了眼办公区,“所以你是要找人吗?”
队里的人都外出公干了,现下办公区确实没几个人,他是临时回来拿文件的,马上也要出去。
“我……”方秋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从何处问起。
魏珩看了眼时间,“十点半了。”
“这样吧,我把我同事的号码给你,你把想找的人的特征描述一下,我下午回来帮你找好吗?”从音色可以听出对方的年龄应该不大,估摸着是遇到了一些困难,想找熟悉的警察解决,至于为什么会有他的电话,魏珩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耐心地缓声说话。
时间的字眼落到方秋耳中的片刻,他就想起了有件事也需要确认一下,“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今天是几号?”
梁警官巴不得他相信魏珩还活着,是他刨根问底才得到准确答案,警局的人根本没有骗他的必要。如果不是技术手段,也不是刻意隐瞒,那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正在和他对话的,是还活着的魏珩。
“哈?”魏珩都走到同事工位旁边了,听到对方的问题时,惊讶得愣在了原地。
他怎么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可电话那头的人像是很急迫的样子,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今天是几号?你能看一眼吗?”
魏珩摸了摸被晒得有些发痒的后脖颈,抬头看向墙上的电子表,答:“九月九号。”
“九月九号……”方秋低声念叨,暗暗盘算着时间。
魏珩将电话和文件放下,戴上了鸭舌帽,再道:“同志,不好意思啊,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出去,把同事的号码给你好吗?或者你晚点再打过来?”
方秋连忙说:“魏警官,我知道打扰你不好,但是明天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会有个境外号码打给你,那是诈骗电话……”
他让魏珩直接挂掉,可转念一想,那其他人怎么办?
于是他改口说:“你们会对那个号码展开调查,还会配合他整理材料,让诈骗团伙放松警惕,但你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一个人单独行动,那些罪犯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会暗中盯上你,一定要确保自己的安全!”
或许他在做梦,又或是上天愿意给他一个读档重开的机会,不管是哪一种,他都想尽力试一试,让一切回到正轨。
“什么?”魏珩闻言,霎时起了疑心,将文件递给同事,示意他帮忙送一下,而后回过头继续问,“麻烦你再说得仔细一些,这些事是你从哪儿听来的,是受到什么新闻的影响吗?”
“不是听说,是我……”方秋还想继续说下去,可厕所的门突然被强行撞开,他的轮椅就停在门后,猛烈的推力使得他不留神地往前栽倒,没抓稳的手机直接落到了水中。
方秋没来得及反应疼痛,连忙从水中把手机捞出来,别说继续通话了,时下屏幕已经完全不亮了。
“自己一个人躲在厕所,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有事不能出来说?让爸爸妈妈担心你这么久。”
方母见儿子摔倒,没
14.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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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哥,您该不会乘坐11路过来的吧。”梁戎正在现场做记录,余光扫到魏珩姗姗来迟,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自己晚来了是事实,魏珩道歉得也干脆,“对不住,来的是晚了点,有事耽搁了一下。”
他说着,朝屋里扬了扬下巴,问:“目前进度怎么样?”
梁戎把手里的记录本递给魏珩,“刚才法医做了初检,说从其中一名死者的伤口来看,自|杀的概率很大。这个死者吴孝,可是隔壁电诈组的重点关注对象。”
刚才魏珩回警局调的档案,就是关于本案死者的。
从过往记录来看,这个名叫吴孝的男子,是一家连锁超市的拣货员,两个月前因接到诈骗电话而被警方关注,但此人不认为自己受到了诈骗,一面搪塞警察一面偷偷点开了骗子发来的链接,参与了一个互联网产业的投资项目。
骗子声称当下各行各业都面临着利润下跌的情况,但因为人们离不开手机电脑这些电子产品,所以互联网是朝阳产业,只要投了就必赚,询问吴孝是否有投资意愿,如果不放心可以少投一点试试水。
从警方后来拉出的银行流水来看,吴孝的确是投了几千块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靠着对方回的款就差不多回本了。
没多久吴孝又收到了诈骗电话,说因为他是初期投资人,项目负责人为了感谢他,愿意给他追加返利比例,提议他趁这个时候再投一笔,投的越多以后赚得越多。
于是乎,吴孝在这之后又投了好几笔,警方上门劝说都没有用,帮忙拦截了诈骗电话后,吴孝又用其他人的手机给对方打了回去,上赶着给对方送钱。
后来对方回款的周期越来越长,数额越来越少,吴孝还没意识到不对劲,只等着厚积薄发,甚至从外面借钱也要投资,却没想到酿成现在的惨剧。
魏珩套上鞋套手套,迈过门口的痕检板,进案发现场看了一圈,大致了解了情况后,出门掏手机给人打了个电话,“喂,高哥,我魏珩。跟你打听点事儿呗。”
“别,你有事儿直说,越客气我越觉得有诈。”电话那头的高昌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魏珩笑了声说,“老高,周一开会的时候局长不是提了嘴你们跟的那个案子有新进展了吗,怎么说?”
高昌还没说什么,就先叹了口气,“不太乐观,我这几天头发都白了一片。你也知道,西南那一带一直不太平,总有使绊子的。我们最后锁定在了几支旅游团上,便衣悄悄跟着他们,结果那么多人就在眼前丢了,你说窝火不窝火。”
他知道魏珩这么问的意思,但诈骗团伙确实还没抓到,被骗的吴孝现在又出了事,从情感上来看,是他们电诈组的效率还是不够高。
“在眼前……丢了?怎么说?”魏珩挑眉。
“不知道是便衣被发现了,还是那群人故意的,临近港口的时候,突然涌出来一拨人,干什么的都有,硬生生把旅游团后面的人全给拦住了,偏偏他们干的事都不违法,再说了咱们的人是便衣,任务又是秘密进行的,压根没法追究。”
高昌越说越气愤,他这会儿正在港口附近蹲点,就为了再找一波机会,“后来我们也查了港口监控和船只出入境的情况,还让海关同事上船找了一圈,没找到有用的线索,也没听到求救声。我们拿不出证据证明他们一定上了船,只能让船先出去了。”
大太阳地下,高昌被晒得睁不开眼,跑到树下继续蹲着,他算了算时间,魏珩现在应该还在现场,于是问:“你早上不是问我吴孝的事儿吗,他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法医说吴孝很大概率是自杀,抹脖子的刀上还采到了他父母的DNA。”
案子毕竟没有查完,魏珩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高昌之前一直在跟吴孝的案子,说到这儿他也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高昌感慨道:“吴孝的父母老来得子,对他向来都是有求必应。吴孝的工资不高,投资的钱很大一部分是他父母给的。不久前他们邻居还报过一次警,说吴孝又回来找父母要钱,可他父母的养老本都给他了,已经掏不出钱了,但吴孝不依不饶,一定要他父母给钱。”
他叹了口气,心里一阵唏嘘,续说:“两个老人一把年纪给亲戚打电话借钱,就为了让他们儿子高兴。”
痕检警员就现场情况给了份初步报告,见魏珩正在打电话,准备在旁边稍等一会儿。
魏珩主动朝警员伸手,道了声:“谢谢,辛苦了。”
他颈侧夹着手机,翻看着手里的报告,眉头越皱越紧,这个案子不是什么疑案难案,令他这么无奈的是案件本身。
从痕检结果来看,三名死者在饭桌边起争执,留下了打斗痕迹,然后吴孝进入厨房拿刀,捅伤了前来安抚的吴母,吴父见妻子被捅,赶紧过来制止,和吴孝一路扭打到了门口。
警方抵达现场的时候,吴父离门口最近,身上可见8处伤口,法医在伤口处找到了吴母的DNA,以此推断凶手行凶的顺序。
警方在吴孝的身边找到了三台手机,全都在给同一个号码发消息,询问下一次的回款时间,但无一例外消息都没发出去,显然是已经被对方拉黑了。
15.心理
《异常来电》全本免费阅读
不久前喧闹不止的病房兀然出现许久的死寂,方秋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靠自己回到了病床躺下,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入睡。
见方秋一直闭着眼睛不搭理人,方母不满地走上前说:“又这样,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就你最委屈,是不是觉得爸妈做的一切都是在害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怎么这么不懂事,不理解爸妈的辛苦!”
方父面上拦着妻子,从嘴里吐出的话却带着尖刺:“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们也不能管他一辈子。”
“可他现在得靠着轮椅过一辈子!”方母扯着嗓子斥责。
医护眼看着不对劲,赶忙过来劝说:“病人家属,这里是病房,说这些话不合适!”
“没有人喜欢待在医院对不对?孩子遭了罪回来已经很难受了,做家长的可别再打击人了。”
“病人家属,作为主治医师,我之前就和你们谈过,不建议在孩子面前提创伤的事,更不要当面指责,你们……”
“我教育我的儿子,要你们管!住这儿是我们花了钱的,你们什么态度!”
方父方母厌烦地想要甩开身边的医护,伸手晃了晃病床上的方秋,极力想要让他睁眼,说明自己是愿意被他们管教的。
可回应他们的,是方秋幽幽睁眼后的冷淡目光,没有认同,也没有指责,什么情绪都看不见。他好像还是以前那个受人摆布的人偶,只是好像牵制他的丝线好像不见了。
那些好似钢针的话,已经不是方秋第一次听说,心情也不如当初难过。现在他只觉有些好笑,这些话父母说了一遍又一遍,像个锤子要敲定他是个废物的事实。
是啊,他是个废物了,可他……就是不甘心,悲哀地觉得老天让他活着,是还有事要他去办。
对上方秋的双眼,情绪高涨的方母瞬时愣神,晃动着儿子的手僵住,不知怎么的就听到一阵幽远而尖锐的闹声。
“我听说死掉的这个孩子从小就没人管。”
“啊?他不是有父母吗?”
“不管孩子的算什么父母?这孩子在学校被欺负惨了,老师找家长反应情况,结果这孩子被自己的亲爹亲妈又骂了一顿,说他不老实,啧啧啧。”
“估摸着是孩子对他们太失望了,最后想不开咯!”
“谁知道呢,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要我说,他父母也是凶手!”
“对,凶手!”
气力像是瞬间被抽走一般,方母腿软地踉跄了一步,生怕方秋又步入后尘,自己再受万万人指责辱骂,赶忙又上前劝:“儿子,妈妈回来的时候看见你不在病房,你都伤成这样了,就这么出去万一又受伤了怎么办,妈妈也是太急昏头了才心直口快。你想出去的话,等好点了,能出院了,妈妈带你出去。儿子,你都长这么大了,应该要理解妈妈的。”
方秋不予回答,只是淡漠地说:“我累了,想睡会儿。”
把之前的话再说一遍又有什么用呢?他现在的明天,父母依旧是那个拽着木偶线另一端的人,管教、责备还会再度上演。
他的存在好像改变不了任何事,所以他也在找重来一遍的意义。
“儿子,现在是白天,你不会困的,听妈妈说话。”
见方母说话方秋应都不应,方父也搭腔:“方秋,你妈妈在和你说话,你什么态度?”
主治医师都看不下去了,再次缓和当下局面,“病人家属,病人既然说困了,就让他休息一会儿,我们出去说话吧。有其他要说的,也等病人醒来再说。”
方父见自己被驳,正要开口挽尊,又听医生补了句:
“他是病人,在医院,病人才是首要的。”
“我知道,要你说!”方父极是不满地剜了一眼医生,又扫了扫病床方向,转身径自出了病房。
方秋闭上眼,静听着身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以房门的合上声为休止。
当周遭不再吵闹,一切细小的声响将会被无限放大。房间内的空调换气声与窗外的秋风像是在争着高低,楼下来了又去的急救车声给人带来的是重生还是死亡的宣告?争吵虽不在病房内继续,但方秋细听还是能知晓大概内容。
16.美梦
杨哲双手摊开,苦笑着说:“科室里常说我是个无趣的人,一和我说话就想睡觉,可我明明没有学过催眠。”
他的姿态舒展,神情放松,温柔而真挚的声音比春三月的风还要能安抚人心,“怎么样,反正你睡不着,要不要和我聊会儿天,保不齐很快就困了。”
方秋抿了抿唇,又想张嘴说些什么,话到嘴边成了失声一笑,点头道:“好。”
他不是看不出套路,而是对方的说话方式的确让他放松了许多。反正他的现在处于杨医生的过去,聊一聊也不妨事。
方秋靠自己的双臂撑着上半身坐起,突然听到杨哲似乎递了个东西给他,抬头一瞧发现是手机,有些不解地问了句:“什么意思?”
“以后如果有什么急事要用到手机,可以来找我,或者和护士台的姐姐借。”杨哲补充又说,“站在医生的角度,你现在的情况的确不适合离开医院太久。而作为心理科的医生,我同样希望你能开心一些。”
方秋垂眸看了眼手机,而后注视杨哲问:“你不问我为什么需要吗?”
杨哲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掏出他白大褂的兜里揣着的保温杯,给自己到了给开水,慢悠悠说:“实话说,手机电脑就是我的第二条命,现在这个社会,没手机就是寸步难行,浑身难受。”
方秋闻言张口就要证明自己的目的不是为了玩乐,“我要手机,不是为了玩。”
他抿了抿唇,顺着打开的话题继续说下去,“救我出来的警官牺牲了,我只是想有个能收集消息的渠道,等一个不会再给我打来的电话。”
他低垂着头、极力忍耐心中翻涌的情绪而下唇微动的模样,落到了杨哲的眼中,也随着发出一声轻叹。
杨哲轻声抛出了一个问题:“你说如果他知道自己会因为救你而牺牲,会不会后悔呢?”
方秋迷茫地摇头:“我不知道,他的人生不该由我左右的。”
杨哲应声点头,“是呀,子非鱼不是吗?”
方秋怔了怔,听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双肩沉下,闷声锁:“我和你讲个故事吧,你也可以理解为是我的痴心妄想。”
反正他“明天”再到见杨哲,对方也不会记得他说过的话,就当是说给一个树洞听吧。
方秋暗道,做下决定后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时间倒退的经历娓娓道出,直至说到现在时,他感到自己淤堵的心口好像畅通了许多。
“医生,你说以我现在的情况,既想保住那个会因为我而牺牲的人,又想救回园区里受困的其他人,会不会太自不量力了?”
杨哲没有嘲笑方秋的故事,也不觉得对方的问题很幼稚,反而一本正经地思考后才说:“你会有这个想法很正常啊,人们都会对某件事产生遗憾,事后反思弥补的办法,产生‘当初我要是……’的假设。反正都说是痴心妄想了,不如我们再把梦做得更浩大一些?”
方秋难得感到被理解的开心,双目微亮地重重点头。
杨哲单手拖着下巴,给出了一个思路,“时间在倒退,就意味着你有能力知道事件的答案,并且可以告诉过去的人,虽然会产生祖父悖论,但你的时间不是也一直在改变吗?”
方秋明白杨哲的意思,他也想这么做,可当下他最苦恼的事不在于此,“可在这样的条件下,我怎么收集事件的答案?现在的我是个废人,就算重复了一天又一天,我的父母……今天的事还是会上演,警方也不会把调查进度告诉我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时间在不断后退,身上的伤口也比之前更疼了,用不了多久,他连从床上坐起来都办不到,更别提离开这个病房。
方秋的伤是不可忽视的问题,这也是医疗组一直很关注的问题,担心病人会因此产生心理创伤。但通过谈话,杨哲大概了解方秋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于是他站在方秋的角度,直面了对方的顾虑,帮着一起完善这场美梦,“你说的很有道理,从最近的新闻来看,警方和社会各界对这个案子都非常重视,那些诈骗犯又很狡猾,确实要考虑很多因素。很多事力所不能及的话,那先从你的能力范围之内下手呢,有什么是暂时不需要外界助力,就能先帮到他们的呢?”
杨哲的话从容缓慢,就像是一双无心的手,慢慢疏导着方秋的心结。
凝神沉思的方秋目光抬起,恍然间想通了一些事。杨医生说的没错,他之前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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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要又要”的想法蒙蔽了双眼,现在回想起来,之前梁戎他们询问的那些问题,不都是警方非常关注并且急需的线索吗?
那些事,恰好现在的他都知道,而对于过去的人来说,至关重要。
方秋释然地由衷一笑,正视着杨哲认真说:“杨医生,和你聊天很愉快,你说话一点也不无聊。”
见方秋乐意打开话匣子了,杨哲顺势说:“那……我们再聊会儿?”
方秋下意识地看了眼病房门,仔细听还是能听到门外有些吵闹的声音,他抿唇颔首,刚才放松了些的心情瞬时压抑了许多,“好,我和你讲讲我哥的事吧。”
这个故事就要从很久之前说起,可能要说很长,花很多时间,但这就是方秋的刻意,他想再逃避一会儿,哪怕只是暂时的。
——
“惠民超市,是这儿了。”
魏珩摇下车窗,目光上抬看向旁边门面上头的招牌,随即带着两名警员下车进入。
听来人表明了身份,说完前来的目的,超市负责人直言:“吴孝啊,他之前工作挺认真仔细的,还评上了好几次优秀员工,但从……”
他回想了一下,“从上上个月开始,他每干一会儿就要玩会儿手机。最开始提醒他两句,还会收敛着,后头是藏都不藏了,当着客人的面就把手机拿出来发消息。我和他主管去找他问话,他还给我俩甩脸色,干脆说不干了。这么算的话,得有半个月没来了。”
魏珩翻看着超市负责人递来的考勤记录,指着两个月前的一天,问:“吴孝之前都是满勤,唯独这天下午请了假,你还记得他这天干什么去了吗?”
请假倒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这个时间恰好在吴孝第一次接到诈骗电话的前几天。
“这个。”负责人摇了摇头,“记不得了。”
他们超市不算大,但每天人来人往的,又是两个月前的事,他确实没什么印象了。
一旁偷听的超市员工突然开口,“这事我记得。”
他放下手里的活,瞧了眼负责人,看自己没被制止才走过来说:“那天吴孝穿得还挺正式的,我好奇问了句,他说是老同学请客吃饭,不好穿得太随便。”
17.比较
“老同学?”魏珩续问吴孝是否和同事谈论过他的这些老同学,但很快就得到了否定答复。
据超市员工表示,之前吴孝工作的时候挺认真的,几乎不提他自己的事,平时也没怎么和他们打交道,就是不干了的前一段时间突然活跃了很多,不过脾气也变差了,跟换了个人似的。
魏珩将这个消息转达给了正在技术部盯着的梁戎,而后补充:“优先检索吴孝在社交媒体记录里有关同学的字眼。”
“好。”梁戎应答后,转头同步给一旁的技术同事。
听电话那头的键盘声紧跟着加快,魏珩挂断了电话,带着警员前往员工休息室,吴孝已经离职有段时间,他的柜子早就空空如也。
帮忙领路的主管以为警察一直盯着柜子是怀疑他们清理过,连忙做出解释:“这柜子他原本就不怎么用的。”
魏珩简单会应了一声,凝视着柜子陷入沉思,从超市员工的描述来看,吴孝工作认真,但对单位并不热情,他擅长社交,却因目前未知的原因突然发生了转变。究竟是什么,让吴孝走上了歧路?
他正在心里盘算着,口袋里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一接听就得到梁戎报来的信息。
“魏哥,果然有人在两月前邀请吴孝参加老同学聚会,邀请人的联系方式我已经发你手机上了。”梁戎言简意赅。
“收到,谢了。帮忙继续盯着吴孝的”魏珩眼看着超市再查不出更多有用的线索,当即联系吴孝的同学见面,一刻也没有休息。
因为他知道,只要那些诈骗犯一天没有消失,世界上就可能还有一个、两个,甚至更多个“吴孝”即将走上绝路。
梁戎挂断了电话,抬眼向快要把自己淹没的文件看去,苦兮兮地叹了口气,继续核对本案三名死者半年内所有通话记录,“吴家不是开食杂店的吗,怎么有这么多通话往来?”
外出盯梢的高昌换班回来,路过技术部的时候瞧见梁戎在里头坐着,正想问他吴孝的案子什么进度了,就听到这句嘟囔,笑着解释:“这些都是自动刷单。不少人看到这种成本低,回报还快的‘投资’就心动了。吴孝受到的文化教育不高,互联网产业对他来说是一块陌生又充满诱惑力的蛋糕,只要看到实打实的钱到账了,电话那头的人教他怎么操作,他就跟着怎么做。”
据电诈组之前的调查,吴孝前期就是跟着诈骗犯的指导,通过一些电商渠道下单,从订单中抽取提成,随着吴孝的操作逐渐熟练,对方应该和他推荐了高效的自动刷单软件,只要定期投入就可以自动返利。
而这个时候,诈骗犯们真正的马脚才开始显露,这些刷单软件里的店铺其实都是虚假链接,并且设置了一定的提取门槛。操作者一笔又一笔地砸钱进去,躲在软件背后的骗子定期返还一些就能吸引下一笔资金的投入,要是发现苗头不对,马上损毁虚假链接,带着所有钱跑路。
梁戎反应过味儿来,唏嘘地咋舌后反问:“高哥,你们查过这些链接的源头吗?有结果吗?”
高昌点头又摇头,“肯定查过啊,都是境外链接、虚假IP,锁定不到位置,所以才头疼。”
梁戎拇指摁着圆珠笔,又提了个问题:“高哥,那这些虚假IP会被重复使用吗?”
高昌从技术同事那里顺了块饼干啃,“那得看骗子的服务器有几台了,境外比较大型的诈骗团伙资金雄厚,设备更多更难定位,这些窝点也是必须要捣毁的。”
他说罢,环视了办公室一圈,问:“哎,魏珩呢?我早上还说要请他喝奶茶来着。”
梁戎看了眼时间,说:“去海西科技大厦了,我们查到吴孝被骗的前段时间参加过一次同学聚会,魏哥怀疑吴孝可能就是在同学聚会上受刺激了,所以过去找吴孝老同学问问情况。”
海西科技大厦。
魏珩一行赶到约定地点,等了有一会才见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从大楼门口跑出。
连凯瞧了眼对方递出的警官证,主动找魏珩他们握了握手,“警官好,我叫连凯,是吴孝的老同学,我们通过电话的。”
“刚才在电话里提过,想找你了解一些吴孝的情况。请问你们两个月前是不是一起吃过饭?”魏珩将证件收进了内侧口袋,顺手掏出了记录本和笔。
连凯没有遮掩,很是配合地回答:“是,那就是场普通的同学聚会,大家高中毕业后二十多年没见了,凑巧有个同学刚回国,就撺了这个局。”
“吴孝在聚会上的状态怎么样?”魏珩问。
连凯回想了一下,“他的状态?挺好的啊。”
他没想明白警方这么问的缘由,于是顺势聊起了聚会:“这么多年没见,没想到大家发展得都很不错,有自己开店做老板的,也有在大厂里当主管的,吴孝也是啊,他说他开了家大型线上超市,很快就要融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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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市了。”
说完,他琢磨警察来找自己的原因,舔了舔嘴唇,压低声音问:“警察同志,吴孝他怎么了?该不会是他融资出问题了吧?”
得到连凯的叙述,魏珩大致明白吴孝为什么会突然上当了,不是生活迫使,也不是突发变故急需用钱,而是来自同龄人的比较和自我虚荣。
魏珩没有透露和案子有关的事,只是否定了连凯的疑问:“不是这件事。”
警方紧接着又问了些吴孝在同学聚会上的表现,可连凯反馈的结果与超市员工口中的吴孝截然不同。连凯口中的那个形象或许就是吴孝想要活成的样子,只是达成目的的办法相当错误。
——
迷障无路的梦魇被霎时冲入的天光惊醒,方秋猛地睁开双眼,转头见是查房的护士姐姐拉开的窗帘,急促的呼吸逐渐平复了下来。
护士见病人被吵醒,旁边的病人家属显然也不高兴的样子,赶忙解释道:“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是医院规定查房的时候,窗帘要拉开。”
“没事。”方秋不介意地摇了摇头,稍挪自己的双腿想要坐起,伤口传来的疼痛令他下意识皱眉,果然时间还是在倒退。
方秋想起杨医生说的,清了清嗓子对旁边的母亲说:“妈,我昨晚梦见你煮的青菜粥了。”
方母递了杯温水给他,听到他主动提要求,愣神后忙答应:“好,妈这就回去给你煮,很快就回来。”
临走前,她推了推还在熟睡的丈夫,提醒他注意儿子,也不知道丈夫听没听进去。
这次方秋没有选择让父亲带他出去,而是向护士寻求帮助,“护士姐姐,可以借我手机查个新闻吗?”
护士看查房的队伍没有这么就快过来,便把口袋里的手机递给方秋,“给,正好给你量个血压。”
“谢谢。”方秋盯着手里的手机,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在浏览器检索之前的旧新闻,却还是看到了魏珩牺牲的消息。
难道他的提醒没有奏效?还是他听到的魏珩声音是他的幻觉?
见血压的测量结果比之前的要高出许多,护士疑问道:“你在看什么,情绪突然这么激动?”
方秋垂头掩盖眼中的失落,摇头致歉:“对不起,我缓一下再测吧。”
护士见方秋还抓着她的手机,刚想问他用完了没有,就听他又问:
“姐姐,我可以让打个电话吗?”
18.传单
“喂,你好,请问是……”梁戎半爬在桌子上,拨通自己已经数不清是第几通的电话,抬头见对面的魏珩也好不到哪儿去,嘴里叼着块面包,紧盯着电脑查资料,他心里总算舒坦了些。
梁戎打完一通电话放下,魏珩的面包还是一口没啃,他调侃了句:“魏哥,照你这进食速度,今年过冬的储备粮都不愁了。”
魏珩这才反应过来嘴里还咬着东西,索性把面包团了团,直接塞嘴里,嚼两口咽下去,才说:“高哥说今早蹲点的弟兄传回消息,他们高度关注的那名旅游团导游又出现在港口附近,电诈组怀疑他们近期会有新动作。”
吴孝残害双亲的案子调查得很顺利,等物证和法医补充好报告,这个案子就能告一段落,但魏珩觉得这件事没有结束,因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们还没找出来。
梁戎意会:“所以早上局长找你们去他办公室谈话,说的就是这个?”
魏珩点了点头:“这事原本也是打算等吴孝的材料整理得差不多了,就和你们说的。局里准备成立专案组,目标是捣毁电诈窝点,救出受难同胞。我们队负责核实失踪人员名单,想办法与他们取得联系,在必要的时候配合电诈组进行潜伏任务。”
“啪!”
梁戎突然拍桌,吓着办公室不少人,看到同事投来埋怨的目光,他赶忙佝着背悻悻道歉,而后对魏珩说:“魏哥,有事你招呼!只有把那群骗子都抓了,吴孝这样的案子才能少点,我也不用一直打电话补充信息……”
他越说越苦着脸,下垂的嘴角搁湖边都能钓二斤鱼上来。
魏珩没忍住笑了一声,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住,手里的鼠标半天没有滑动。
他突然的异样令梁戎很是好奇,凑过来顺着魏珩的目光看向电脑屏幕,“看什么呢?”
见屏幕上的是个男大学生的资料,梁戎好奇地问:“这人谁啊?”
“他在目前已确认失踪的旅行团游客名单里。”魏珩盯着屏幕上的照片,紧抿着唇,表情看着很是严肃。
梁戎疑惑问:“你认识?”
魏珩摇头,“算不上认识。”
他的目光从电脑屏幕移向了桌角的反诈宣传名单上,娓娓道出一件往事:“我刚调到市局那会儿,是跟着队里的前辈跑案子,没案子的时候就当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当时就跟过高哥他们下乡做反诈宣传,但是人人都觉得我们是危言耸听,说他们才不会被骗。所以传单发了一整天,半叠都没发出去。”
梁戎诧异地扬眉,“现在街坊邻居可喜欢你了,我还以为你天生就是个万人迷来着,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往事?但是,和这个学生有什么关系?”
“他是唯一个主动来我们摊子前听讲的,完完整整全听完了,我们讲完了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看我们传单没发完,还自发地帮我们和其他人宣传,直到他的家长找了过来,絮絮叨叨地把他拽走。”魏珩说着,叹了口气,“我看他被带回家的时候明显有点抵触,就想通他为什么要帮我们了。当时我还以为这孩子是被家里虐待了,才不想回家,就偷偷跟了他们一路,确定那孩子没有受欺负才走的。结果第二天,他又来了,还是待到家长找过来才走。”
魏珩对这个学生的印象很深,他不爱说话,但和他交流的时候,他又会目光澄澈地直视着对方听得很认真,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他不是机械性地把传单发出去,好像在关注路人的反应,觉得对方感兴趣了才会自动上前。他好像防备心很重,但又很擅长观察别人。
还有件事魏珩不方便当众说。他刚入警的时候,师父就提醒过他,不建议把个人联系方式给出去,万一对方真的出了事,没选择立即报警,而是出于信任先打了个人电话,可你又恰巧没接到,后果将难以想象。
当时他们在那个社区的宣传活动就两天,他实在担心那孩子真的被欺负,给队里电话可能会被他家里发现,所以还是在临走前把自己的号码给了对方,以防万一。
距离上次见到这个学生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久到魏珩觉得自己真的是杞人忧天,把这件事慢慢淡忘了,没想到再见到对方,是以这样的方式。
魏珩叹惋一声,说:“失踪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他又沉重地凝视着照片里身穿校服,样貌清秀的男生好一会儿才点击下一页资料,兀的听到压在资料底下的手机发出震动声。
魏珩见是个陌生号码,接听后夹在颈侧,“喂?”
“你、你好,我们是安海中级人民法院,查到您有一笔六百万的可疑资金汇入,有洗钱嫌疑……”
还以为是有人找自己有急事,没想到竟然是诈骗电话,这电话好巧不巧还打到正在处理诈骗团伙的专案组成员头上,魏珩又好气又好笑,“哦?我这笔钱挺急的,你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快捷通道?”
魏珩一边套话,一边从旁边的废纸里抽出了一张,记下这个号码。
梁戎觉得魏珩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回过头问了句:“魏珩,你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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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珩默然摆了摆手,登陆警务系统检索号码源头,果然显示是虚拟号码。对方的话术很拙劣,甚至粗糙得明显,魏珩正想戳穿对方的时候,却听到了其他声音。
他默念通话中细弱的声音,恍然明白了什么,当即联系技术部门的同事关注这通电话,而后快速在纸上写下“有人在求救”,转手递给了梁戎。
见魏珩的状态有变,梁戎也正经了许多,在看清纸上的信息后,梁戎立即调人跟踪电话信息,尽可能协助对方的求救行为,而不被发现。
得知有诈骗电话打来,而对方似乎在求救的消息,高昌也带人赶了过来,只是他抵达的时候,电话已经结束了。
“应该是把诈骗分子怀疑,他不敢拖延太久,但听意思,他还会再打来。”魏珩盯着纸上的号码,神情有些犹疑。
昨天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也是一通陌生来电,告诉他今天会有一通诈骗电话打给他,让他千万不要信,难道这是诈骗团伙的什么新型手段?
魏珩再看向手机,惊诧地瞪目,刚才又有两通陌生来电打进来,“我这是被盯上了?”
在高昌的眼神暗示中,魏珩回拨了号码,通话很快就被接听。
“喂?”
听到电话那头是女声,魏珩将通话点开扬声器,放在了录音笔旁边,续问:“请问,你刚才打给我是有事吗?”
“啊?我没有给你打电话啊,你打错人了吧。”
电话被挂断的时候,魏珩眼中写满了疑惑,他很确定自己是回拨,没可能打错,可如果是对方打错了,连续打了两通,也有些不合理。
是他想多了?
——
“方秋,快到查房时间了,你要是想打电话,等会再找我拿吧!”护士温声催道,估摸着主任他们的查房速度,应该快过来了。
“对不起,占用了你的手机。”想到母亲也很快就会回来,方秋抱歉地说,“我最后再打一次,打不通就算了。”
护士往病房外看了一眼,“你大概还有5分钟。”
“谢谢。”
方秋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拨通了那串号码。
如果这一次还是没打通,那“昨天”听到的魏珩声音,或许真的是他的幻觉。
“求求了,一定要有人接听。”方秋低声哀求着,紧攥着被子在忙音结束之前,不肯就这么挂断。
直到话筒里的忙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带着些许困惑的应声:
“喂?”
19.套路
熟悉的声音犹如电流穿过方秋的肢体,麻痹得他语滞了片刻,才试探询问:“魏警官?”
魏珩欲拿录音笔的手一顿,凝视着手机屏幕。难怪他之前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现在还有昨天的两通电话和刚才接到的诈骗电话的声音非常相似。
他看了眼一旁的同事,目光暗示其做好监听准备,然后回答:“我是魏珩,请问你是?”
方秋没有直言自己的身份,而是疑问:“今天是几号?几月几号?”
他昨天也问了这个问题,今天的日期对他很重要?
魏珩在心中留存疑惑,看了眼墙上的表确认道:“今天是九月十日。”
魏珩在对方又一次提问前,率先询问:“你是谁?昨天给我打电话的也是你,对吧?”
“九月十号,昨天。”方秋捕捉到了关键字眼,也就是说,他能联系到的魏珩正处于出事前的正序时间。
病房外的声音分走了方秋片刻注意,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本想告诉魏珩自己现在的处境,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
“魏警官,今天的诈骗电话是不是让你准备材料,后续会告诉你提交材料的位置?千万别去,你会被人埋伏,有生命危险!”
通话中传出的话语和刚才的诈骗电话不仅声音像,还提到了同一件事,这令魏珩在内的所有警员更起疑心。
魏珩收到高昌递来的暗号,暗暗点头后顺着对方的话问:“谢谢提醒。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我的意思是,你是也接到诈骗电话了吗?”
他的温声中伴着关切,让方秋在楼道中逐渐靠近病房的杂乱脚步声中陷入片刻沉溺,心绪如羽毛翩落,却卡在了心口的尖刺上。
经历过生死,就算是蜜糖带来的甜,也要留八分心眼,即使他知道身为警察的魏珩不会害他,可他还是不敢轻信。
是了,连杨哲医生也觉得他是在做青天白日梦,何况魏珩是警察,怎么会相信他说的这些话?说不定会认为他也是个骗子。
“魏警官,你旁边是不是有其他人?这通电话是不是被录音了?”
听到问话,魏珩暗道糟糕,没想到对方的警惕心会这么强,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安抚,正打算解释时,又听对方再道:
“录吧,反正接下来我要说的,你们未必会相信。”
方秋近乎是掐着时间,将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说给电话那头的人听,虽然看不见对方的神情,但从一旁护士姐姐的表情也能看出,在外人眼中,自己说的这些有多么荒唐,不过他也没指望魏珩能立马相信他。
“24床病人今天的情况怎么样?”
“伤口愈合情况良好,可以适当活动,但是……病人家属表示病人还需要休息。”
“多和病人家属沟通。”
听到门口的声响,方秋加快了语速:“明天早上北阳市场有人斗殴,起因是买家怀疑摊贩用了鬼称,市场管理人员赶到的时候,摊贩当场把称砸了,就是不愿意配合。傍晚步行街会因为人流量太大发生连环车祸,4人重伤。”
之前为了找到关于魏珩的消息,他翻遍了这段时间的新闻,几乎都快记下来了。如果自己的经历无法成为他人托付信任的依据,那就用即将发生的事实作印证。
护士再次催促:“方秋,主任要来了!”
要是被护士长发现她耽误了查房,肯定要骂她的。
“我会再打给你的,希望通话还能有下一次。”方秋不想让护士为难,快速挂断了电话,将手机还了对方,强撑着上身从病床坐了起来,忍着身上的疼痛自己重新戴好血压测量绑带。
在医生和护士们进入病房时,方秋虚声对护士说:“嗯,最近可以尝试自己坐起翻身,不用全流食,自己动没有问题的话,后续再约康复医生问诊。护士姐姐,你说的很清楚,我都记着。”
护士闻言愣了愣,没想到方秋会在这时候说这些,于是暗暗瞥了眼护士长,见她没有责备的意思,才偷偷松了口气。
方秋见病床边的人多了起来,主动致歉:“不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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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早上起晚了,护士姐姐刚把我叫醒,看我妈不在,就帮我坐起来了,没想到耽误了时间。谢谢你,姐姐。”
借口是他编的,但这声感谢是他发自肺腑的。
“不客气。”护士浅应了声,就归队配合查对了。
主治医生环视了一圈病房,平时病人家属都是寸步不离的,今天怎么不在?于是他询问道:“你家人呢?”
方秋平淡道:“我妈回家帮我煮粥了。”
他爸烟瘾犯了,跑出去抽烟,估计是因为查房的时候住院部关门进不来了,所以一直没回。
主治医师无奈得嘴角抽了抽,表示:“下次提醒家里人,查房的时候要在的。”
不过好在病人神智清醒,询问的问题都能回答得上来,只是看状态还是有些虚弱。
“你昏迷了很久,现在才醒过来几天,有点没力气是正常的,后续让家里人给你慢慢补充营养,会好起来的。”
方秋神色落寞地看向自己的双腿,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都经历过,所以很清楚眼下的嘱托只是宽慰罢了。
但他现在不在乎这些了,他必须要赶在回到那个地方之前取得魏珩的信任,尽自己所能寻找一个最优解。
下一次电话,他还能打得通吗?
——
通话中断时,警局办公室内鸦雀无声,梁戎率先开口问了句:“高哥,这是什么新型诈骗套路吗?”
“之前没碰见过啊?”高昌摸着下巴,紧接着低喃了句,“难道是我落时了?不行,我得问问其他同事,要是这群诈骗犯真整一唱一和这套,我们得提前做好防范。”
魏珩没有纠结这些,而是向技术部同事投去目光,“小郑,声纹能对上吗?能不能抓到这通电话的真实IP?”
技术部警员神情凝重,挠头说:“声纹对上了,但很奇怪,这通电话显示的IP就是附近的人民医院,定位没有修改痕迹,然后我查了这电话的通话记录,想不通的就在这儿了……记录显示对方根本没有给魏哥打过电话啊。”
20.会所
“没有拨打记录?”
魏珩愈发觉得这件事怪异,嘱咐同事继续跟踪号码源头后,当即带人前往那家人民医院。
“小袁,学校教你的吧,我也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对待病患要耐心,不要在工作中带入个人情绪,尤其我们还是护理,出现态度问题更恶劣。”
“护士长,我没有个人情绪,是病人……”
“没有?病人家属告状都告到院办去了,你还说没有?领导对这件事非常重视,要求我们护理部给个说法。你下了班写份检讨书给我,这个月的医护大会你准备一下上台检讨,还有,接下来半年的奖金也要被扣掉。”
“护士长……”
“别说了,好好工作。”
被叫做小袁的护士难过地跑进了楼梯间,无力地蹲下|身,将头埋进膝盖啜泣,即使知道自己的声音不会被人听见,更不会有人在意,她还是想为自己辩解,“我真的跟病人和家属都说过注意事项了,说过好几遍,明明是他们不在意,出了问题就说是我没说清楚,我真的说了!难道我替自己解释,就是态度问题吗?什么都是我的错……”
她也不清楚自己哭了多久,郁闷地收拾情绪准备回到岗位,刚一抬头就见有人递了张纸给她。
魏珩一手拿着纸巾,一手拿着自己的警官证,“你好,我是市公安局的。”
小袁吸了吸鼻子,刚整理好的情绪再一次崩溃,“他们太过分了,怎么还报警啊!”
魏珩连忙解释:“抱歉,让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因为医患关系来找你的,是想找你了解点其他情况。”
“啊?”小袁的哭声戛然而止,但声音依旧颤抖着。
魏珩拿出手机,向对方暂时来电记录,询问:“这个电话号码是你的吗?”
小袁抹掉脸上的泪水,努力看清屏幕上有些熟悉的号码,点头说:“是、是我的。”
魏珩向对方借了手机查看,确实没找到他的号码记录,再问对方最近有没有借手机给别人,得到了否定答复。
眼看着当下是问不出后续了,而他们又着急要赶去下一个地方,魏珩暂时将希望寄托在技术部的同事身上。
离开前,魏珩把自己随身带的一整包纸巾留给了护士,宽慰道:“小袁护士,我不清楚来龙去脉,但我相信在悲伤情绪下还是没有选择放弃的你,身上的闪光点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
翻涌的酸意再一次冲上鼻尖,虽然心里很难受,但听到这句话,小袁还是扬起嘴角肯定地点头应声:“嗯!”
魏珩没有多做停留,当即赶往目的地,据反诈组发来的情报,他们目前已经锁定了旅游团导游的位置,因为魏珩他们也在专案组内,所以询问他们要不要一起行动。
太阳还未落幕,街边绚丽的彩灯就已经晃得人头晕眼花,门口揽客的服务生穿着得体,但结伴入内的客人刚进门就有另外的服务员随行陪同,声音一个赛一个的甜,叫人小酒还没进肚就有了点上头的意味。
会所不远处的路边,一辆黑车缓缓停靠,从车上下来了两人,神色平常地走进路边便利店,买了点吃的往回走,但上的却不是之前那辆车。
魏珩动作迅速地上了护驾,扫视路面情况,确认无人发现他们的行动后,对前排的人问:“高哥,现在什么情况?”
高昌拿出了两张照片往后递,“第一张黄头发、瘦瘦黑黑的男人就是旅游团导游,叫林登辉,后面那张光头是大巴车司机。从发现旅游团不对劲后,我们就一直跟踪这两个人,发现林登辉每次回来都会在这个会所待到天亮,然后去郊外找司机碰头,一起去指定地点拉人。”
大巴车每次都会把游客送到港口,他们的人在港口埋伏了好几次,每次都跟丢了。
魏珩记下照片上的长相,转手把照片递给了一起上车的梁戎,而后对高昌问:“这家会所之前查过吗?”
高昌看着后视镜点了点头,“查过,不管是假装对经营场所例行检查,还是安排线人潜入会所消费,都没发现林登辉的踪迹,好像进去以后人就消失了。”
一旁的警员接过话头,续说:“高队怀疑会所有隐藏房间,林登辉大概是去了那里。”
魏珩意会:“哦,着急把我叫过来,是打算让我们一起玩潜伏?”
被戳穿的高昌嘿嘿笑了两声,解释说:“我们的人成天盯梢,难保不会被这伙人注意到,但你的人对他们来说是生面孔,你们进去更合适。”
梁戎往前挤到前排中间,望向不远处的会所大门,咋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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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哥,你咋不等我们进去再说呢?就我们身上穿的,压根儿就不像是能在这种地方消费的人。”
高昌竖起大拇指往后比了比,示意他们看看后排的袋子。
魏珩顺势看向后排角落之前没怎么注意的袋子,打开一看就见是几套有点皱的西装,凑近了闻甚至还有股刚从服装厂拿回来的味道。
“实在是你高哥的实力就到这儿了,凑活着穿吧!”高昌摸了摸瘪瘪的钱包,不用他说车里的人也晓得,他们哪儿能买贵价的衣服做伪装道具,超标了队里是不给报销的。
魏珩没太多意见,之前出伪装任务的时候,什么样子都扮过,还在乎这个?
他的目光随时注意车外,迅速换上服装后,用袋子里的发胶将本就不长的头发往后捋了捋,而后戴上配饰换上鞋,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得引起高昌的怀疑。
“小魏,你该不会是什么隐藏的富二代吧。”高昌直接转身往后瞧,明明是30块钱淘来的地摊货,怎么在魏珩身上穿得这么好看?
梁戎生疏地打着领带,听到高昌的问话后往旁边瞧了眼,说:“不是吧,谁家富二代天天泡面、啃面包啊?”
“但他现在看起来真的很有钱。”高昌忍不住赞叹。宽肩窄腰185大高个儿果然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梁戎抽出忙碌的手,手指跟雨刷器似的摆了摆,说:“这里反驳一下,我魏哥那张脸别说装富二代,搁这家会所里高低也是个头牌。”
高昌附和:“赞同。”
魏珩瞥了眼旁边还没打好领带的梁戎,嫌弃地说了句:“滚。”
他甩给梁戎视频教程,勒令三分钟后出发,否则就原地待命。
高昌也跟着老实了许多,“趁着时间,我大概给你看看之前拍到的会所内部照片。”
在梁戎差点把自己勒死的急声中,魏珩快速记下会所内的路线,暗暗盘算着行动计划,在车里用对讲机和一起行动的警员同步了几条行动路线,随时做好接下来的应对策略。
“我好了。”梁戎听着魏珩的指示,赶紧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社会精英。
魏珩的目光上抬,远眺着不远处的会所大门,沉声下达指令:“所有人注意,行动。”
21.电梯
包厢内的炫彩灯光随着音乐鼓点频闪,晃得人头晕目眩,桌上开了瓶盖的酒都成了气氛的点缀。
“董总啊,听说南区的项目你快谈好了?”
“快了,就差签合同了。张总,我明白你意思,就咱俩的关系,装修团队肯定选你们公司啊!”
沙发上几个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对这座城市未来的规划高谈阔论,都掺着几分真几分假,在这儿反而是见怪不怪。
服务员又端来一份果盘,目光借着头上的灯光明暗不断偷扫了包厢一圈,惑然地蹙了蹙眉头,而后恢复神色,笑着道了句:“包厢套餐的果盘、零食和酒都上齐了,各位老板如果还有需要可以随时喊我。”
沙发上正聊得开心的几人见话题被打断,有些扫兴地摆了摆手算作回应,然后继续攀谈了起来。
服务员低着头离开包厢后,冲着对讲机似乎说了些什么,但被音乐声覆盖了,内容听不太清。他站在过道的拐角处,等到对讲机传出回应后,径直向卫生间走去。
浓烈的香水没有随着时间消散,就是刻意喷在这儿的,可仔细闻就能发现空气中弥漫着的恶臭,连服务员进来都是皱着眉头的。
隔间外的小便池没人使用,他悄步向里走去,轻推开一扇扇门板,发现里边都没有人,似是认定了什么事一般,他的拇指已经放在对讲机的按键上,随时准备上报情况,就差最里边的隔间没有检查了。
他在隔间门外停下,伸手推门却没有推开,意外听到门内传出抱怨声:“谁啊?本来就烦,滚!”
服务员一惊,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您继续加油,不打扰了!”
“208包厢没什么问题,少的那个人应该是在厕所便秘。”他转身快步出门,低声冲对讲机汇报,却并未注意到拐角有人影上过,那人行动间还带起一阵掺着劣质香水味的风。
原本吹牛攀比的208包厢在服务员离开后,气氛冷淡了不少,见刚才出门的同伴返回,展示了他手机的音频播放界面对他们点了点头,众人终于都松了一口气。
“继续吧,魏哥没回来前,热闹不能停。”
不知昏暗中是谁说了句,包厢内紧接着恢复了喧闹,鬼哭狼嚎的唱歌声与碰杯不断,在这里才是最正常的。
这家会所规模不算小,一楼是酒吧舞池和台球厅,二楼往上就是不同规格的包厢,可洗浴推拿也可唱K吃饭,所以晚间来这儿消遣的客人最多,经常会看见服务员忙得一路小跑,紧赶着给客人送酒送菜送水果。
魏珩趁无人注意,早换上了会所工作服,穿梭在其他服务人员之中,垂着头压低自己的存在感,无声无息地向后厨靠近。
根据反诈组之前的摸排调查,会所后厨是有一道后门的,相较于有服务生看似热络招呼,实则靠近检查的前门,后门的防守会更薄弱一些。
魏珩轻车熟路地进入后厨,收拾角落垃圾桶的动作很是熟练,主动拖到后门边开门准备丢。
“垃圾等关门以后再处理也来得及。”有人喊住了正准备开门的魏珩。
魏珩没回头,处变不惊地说了句:“有客人说路过后厨闻到臭味,问我给他们上的菜还能不能吃。我想是夏天太热,给垃圾闷出味道了,先丢掉一点,以免被客人投诉。”
“今晚的厨余垃圾是比较多,丢吧丢吧。”
魏珩没听到有人再拦着,打开后门门锁,将垃圾丢出去后就回来,没多做停留地离开了后厨。
但魏珩刚走出没多远,就有人悄然跟在他身后。
“现在是什么情况?”梁戎低声询问。
他早换好会所的工作服在后门准备好了,在魏珩开门后,他立马躲到角落的大垃圾桶背后,趁没人注意才出来的。
魏珩顿住脚步,给路过的两名客人让路。他这一路上察言观色,学得已经七七八八,要不是梁戎知道魏珩是干嘛的,真要以为他在这儿有个三年五载的工作经验。
见客人走远,又没其他服务员注意他们,魏珩才说:“刚才在小型包厢和中等包厢区绕了一圈,没看见目标人物,高级包厢外面有人在守着,我不好随便上去。小董他们假装喝多了走错,开了一间高级包厢的门,目标人物也不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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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魏珩没把搜索重点放在这些包厢上,如果那个导游每次来这家会所是在包厢里消遣,高昌他们不可能找不到。
而且他刚才去了趟后厨,有件事他也觉得有点奇怪。
魏珩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疑心太重,但准备等会再回后厨看一眼。
魏珩原想尝试以送果盘的名义进入高级包厢探查,藏在拐角后窥伺一阵后,发现这一层有专门几名服务员负责,他和梁戎贸然出面一定会被发现,只好返回楼下另外寻找机会。
“魏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时间不多了。”梁戎询问着,惊觉身边没人了,回头发现魏珩停在了电梯口。
遂返回问:“怎么了?”
魏珩凝视着电梯门外的几名客人,余光留意不远处的服务员们,微敛双眼沉思地带着梁戎走楼梯下楼。
梁戎还有些纳闷,但离开前听到那几名客人反应这趟电梯尤其久,就隐隐有了些猜测。
“后厨说今晚的厨余垃圾比较多,我刚才也看了,备餐区准备了很多道菜。进门的时候,我就留意过每个包厢的菜单,备餐区有几道不在菜单上。原本我只是怀疑,现在看来那些菜确实是刻意准备的。”
后厨的备餐只是引起了魏珩的怀疑,直到刚才电梯明显故障,附近的服务员明明看到却没有过来询问,才彻底坐实了魏珩的想法。
楼梯间很是空旷,即使魏珩说话再小声也还是有回音,只能将声量压到仅能他们两人听见。
两人迅速下楼回到后厨外待命,果然见几名服务生端上备餐区的菜,朝着包厢的反方向走去。两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端上剩余的菜跟上队伍。
一名胸前别着经理铭牌的男人用专用钥匙打开了电梯门,只见门后并不是电梯间,而是漆黑的电梯井,本该搭人的电梯间此刻停在楼下。
前排的服务生并不意外,而是踩在了电梯间顶部向电梯井另一侧走去,那一头接应的人得到了指示一般,立即打开了隐藏门放行。
魏珩稳住神色紧随其后,踏过略有些摇晃的电梯间,再穿过一道窄门后,眼前已是全新的区域。
22.水果
眼前的秘密包厢不算大,暖光洒在家具的真皮上,反倒有些属于家的温馨,给回家的旅人一个放松之地,如果饭桌对面站着的不是一排赤身姑娘的话。
魏珩的视线快速扫了包厢一圈,没有声张地埋低自己的头,跟随队伍将托盘里的菜肴放在堆满餐盘的饭桌中央仿曲水流觞的转盘外圈,随后仿若常事地主动为客人收走他们的骨碟。
他将自己的小臂放低,收到盘子里的碟碗悄无声息地避开胸前的纽扣,绕着桌子收了一圈后,不做停留地随队离去。
“等会儿。”
兀的,一道声音喊住了他们。
梁戎顷刻间已经看好逃跑路线,又留意到魏珩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继续垂下头待命。
大抵是听到喊话声,包厢内的音乐也降低了音量,皮鞋踩在尼龙地毯上的踏声并不大,却实实在在地引得魏珩的关注。
三米、两米、一米……只要明确对方的目标是他们,魏珩随时会将手里的碗碟丢出去,他带来的人就在楼上,高队也安排了人手在一楼接应,他和梁戎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不到万不得已,魏珩并不希望暴露身份。
此次行动的目的不仅是找到导游林登辉,而是要查清他离开港口后带着旅游团去了哪里,这件事关乎着无数条人民,他们必须要慎之又慎。
魏珩刚才行事已经万分小心了,在此之前没听到有人质疑。这家会所光是服务员就有八九十号人,他和梁戎只是转了一圈就离开,难道还是被发现了?
“你出去和Grace说一声,把我休息室柜子上的那瓶芝华士拿下来。”
脚步声最终停在了魏珩身后不远处,在说完需求后,那人就催促着他们退场。
梁戎暗暗松了口气,跟着队伍离开了秘密包厢,快速穿过幽暗的电梯井,端着盘子朝后厨方向走去,只听耳边擦过一阵风,掺着魏珩低轻的暗号:“撤。”
他再要找人时,只能看到魏珩的背影了。
包厢门被再一次推开时,里头的人下意识地要开始扯嗓子唱歌,当他们看清回来的人是谁后,卸了力一般地瘫在座位上,懒声懒气地说:“魏哥你终于回来了,服务员来了两回,再不露面就瞒不住了。”
魏珩将袖子往下拉,藏住穿在里头的工作服,背贴着门打开一条缝向外瞧,见果真有个服务员有意无意地朝他们这儿看,似乎是收到了对讲机的指示,服务员拿着一叠果盘就朝这儿走来。
“这家会所的厕所是真臭,我身上都要有味儿了。”
“还不是哥们你蹲得太久!”
“要不是你们嫂子打电话叫我回去,我还得再蹲会儿,哎哟,腿是真麻了。”
服务员敲门进入时便听到几人谈话,瞧了眼一直没见着的客人,将手里的果盘放在了桌上,笑着说:“晚上有客人说厕所的香水味不好闻,我们已经换掉了。好像是你们包厢有位客人在里头待的最久,经理说再送各位一份果盘表示歉意。”
魏珩神情轻松地从果盘里拿了块西瓜,接收到同事递来的暗号后,咋舌说:“刚才不会就是你在厕所敲我门儿吧。”
他补了句调侃,在服务员尴尬的道歉声中,算是把刚才不在场的事圆了过去。
见服务员退出包厢后,没再盯着他们,魏珩便找机会边给电话那头的“媳妇”解释,边快步走进已经正常运行的电梯,快步离开了会所。
再过会儿其他人到点了就能撤出,梁戎应该自己能找机会溜走,目前看来今晚的行动还算顺利,接下来就是回到车上把证据传回队里。
刚才包厢里出现的除了高昌给他看过照片的林登辉,还有4个人作陪,其中一人魏珩好像有点印象,貌似是家保险公司的负责人。
魏珩对保险的兴趣不大,只是每天地铁换乘的时候,总能看到这家保险的广告,似乎是最近几个月冒出的一家公司。
“哎,这不是小魏警官吗?”
突然传来的喊声有些熟悉,魏珩的后背一僵,只好装作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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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地加快前行的脚步,绚丽的彩灯映射着行人,投下狭长的身影,余光瞥见脚下的影子一瘸一拐地靠近,而他目前的位置离会所不算太远,大有暴露的风险。
“老曾啊,这么晚还出来啊。”高昌第一时间捕捉到不对劲,从另一个方向拦住了跟谁魏珩的人。
被叫做老曾的人因为坡脚行动不便,踉踉跄跄地站定后,提起手中的一袋水果说:“本来是准备关门了,有人突然上门说店里水果不够了,让我送点过来。”
他说着,又朝前张望,“刚才好像看见小魏警官了,还想着谢谢他来着,要不是他忙前忙后帮我□□租店铺,就我这样的腿脚怎么开得了店啊。”
高昌遮掩道:“啊?你看错了吧!他今晚在队里加班呢,哪儿有功夫来这儿啊!”
老曾一听魏珩在加班,就忍不住心疼,叹声:“这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没日没夜的工作,怪辛苦的!改天我带点水果去探望探望他,替像我这样受过小魏警官帮助的人表示一下感谢!”
“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高昌下移视线,看向对方手里的水果,嘱咐了句,“水果送完,记得早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谢谢警官。”老曾虽然连站稳都需要格外用心,但听到高昌的提醒,特意认认真真地鞠躬道谢。
目送着步履蹒跚的背影离开,高昌迅速折返回车上,见魏珩已经摘下胸前的纽扣式摄像头读取录像了,还是担忧道:“刚才老曾喊了你几遍,该不会被那些人听到吧。”
魏珩也不能保证,“我刚才没停下回应,应该没事的。”
话罢,魏珩操作电脑的手指一滞,莫名其妙地回荡起那通离奇电话的警告,脑海中竟无端闪过一种可能。
那个人说他会遭到犯罪分子的埋伏,最终惨死巷尾,会不会是因为他今晚其实暴露了身份?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魏珩甩到了一边,他自诩是个理智的唯物主义,居然真的把恶作剧放在心上,开始有这样荒谬的想法。
23.错觉
“这个穿灰衣服戴眼镜的,是个搞艺术的,名下有家画廊,行业内好像挺有名的,每隔一段时间就办个画展,去的人还不少。”
魏珩快速浏览队里回复的信息,和车里的其他人同步情况,手机放大了刚发来的图片,续说:“穿西装,涂发胶的这人,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保险公司老板,坐在他旁边的人身份也确认了,左边的是一家跨国物流的安海市区域负责人,右边的是安海民营银行的行长。”
保险公司和银行有交集,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旅游、物流、保险、银行和艺术画廊同时出现在一场饭局,还掩人耳目地躲在秘密包厢里,会所老板拿着好酒陪客,魏珩怎么都觉得味儿不对。
“调查这几个人之间的联系,人际圈、银行流水、出行记录,只要是能找到的都麻烦你们今晚加个班整理一下。”
雁过留痕,魏珩不相信这几人每一个都能做到完美的反侦查,然而时间不等人,他们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
留在队里负责数据收集的警员听闻,连忙回应:“魏哥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有消息了立马和你说。”
“好。”魏珩挂断了电话,转头向前座看去,询问,“高哥今晚怎么安排?”
高昌伸了伸懒腰,“我年纪大,较少,睡前半夜,后半夜你们休息。看见那家伙出来,悄摸跟上。我们的人也报名了旅游跟团,这次必不能让林登辉离开我们的视线。”
魏珩应声同意了高昌的安排,既然没有再进会所的必要了,他赶忙把身上的西装制服全脱了,换上自己的T恤后解脱了一般地瘫在后座,“要我说,一些人能当成功人士真是有道理的,大夏天的穿这么厚,快中暑了都要。”
梁戎回到车上就猛吸了两支藿香正气水,难喝到五官都挤一块了,听到魏珩这么说,频频点头附和。
不止会所前门,其他能通行的路线警方都安排的哨口,等了一晚上只看见那个艺术家提前走了,其他人一直没动静。
“出来了。”
魏珩睡觉一直很浅,现在又是出任务,一听到声音就坐了起来,一看车窗外的天空不过才蒙蒙亮。
坐在主驾驶位的警员指了指叼着一根烟、边穿外套边从会所阔步走出来的男人,“是林登辉。”
林登辉警惕地朝会所大门外的街道张望,就是上了网约车也要盯着后视镜有一阵,确认没人跟着才松了口气地靠在座椅上补觉。
反诈组盯上林登辉有段时间了,积累了之前跟踪的经验,他们的车没有贸然跟上,而是通过记录网约车的车|牌号,联系平台获取行程路线,他们的车保持了一段距离跟随,避免引起目标人物的怀疑。
“魏哥,咱们今天一直跟着吗?”梁戎趴在主驾和副驾中间,紧盯着林登辉的那辆车。
他的疑问递出后久久没得到反馈,纳闷地扭头看向身侧,发现魏珩正一脸凝重地盯着手机看,于是询问:“魏哥咋了,是小郑又发消息过来了?”
魏珩摇头,“刚才问过队里,资料还没整理完,我只是在看……”
他说着,给梁戎看他手机里的这条社区新闻,“今天菜市场真的有人因为鬼秤吵起来了,事件的走向和那个人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梁戎没反应过来,不解地抛出疑问:“啊,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件事了?还有,是哪个人说的,之前有人和你说过这事儿?”
“昨天发生的事,你这就忘了?什么记性。”魏珩的语气中带上几分抱怨,见梁戎还是一脸的茫然,他简述了一遍自己昨天接到一通诈骗电话一通疑似恶作剧来电的事,“你说会不会是那个人为了证明自己能够预言,其实主导了菜市场的争执,以此获得警方的信任?”
梁戎越听越不明白了,琢磨了好一阵,突然没忍住笑出声,“魏哥,你是不是睡傻了,把梦带入到现实了,昨天接到诈骗电话的事儿我晓得,但你说的第二通我是真没印象。小张,你呢?”
见被换做小张的警员摇了摇头,梁戎一拍手说:“看我说的对吧,魏哥。”
“不可能啊。”魏珩低喃着,他也清楚梁戎不会在正事上开玩笑,而且小张也不记得这件事了,难道真的是他的幻想?
魏珩仍觉不对劲,意图找到时机去菜市场再确认确认。
车窗外的道路越发荒凉,期间林登辉下过一次车,买了早点就回到车上,一旦到了郊外,他们这几辆车一直跟着就太明显了。
高昌发来消息,意思是旅游团会在市区景点转两圈,第三天才会出海,这几天反诈组的人会继续跟进,而魏珩带人先撤,尽快把昨晚包厢里的几个人信息找齐了,看看能不能从其他人身上找到关于旅游团最终目的地的信息。
他发誓这次一定不会再跟丢,但不能保证盯紧林登辉就能把之前失踪的人全部救回,所以不能把这么多警力都耗在这里。
魏珩明白高昌的想法,嘱咐对方一有异动马上联系,随即带人立即返回警局。
如果他算的没错,昨天约定了再联系的诈骗电话也差不多要打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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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机的确和魏珩预料的一般,他刚走进办公室,大腿侧猝然感到震动,从口袋拿出手机一瞧,是昨天打给他的那串号码。
魏珩快步走到技术部同事旁边,示意再次尝试定位,又打开了录音笔才接通了电话,“喂,你好。”
对方果然给了他一个递送材料的位置,魏珩拿笔逐字记下,看着纸上的地址眉头微蹙,就在那个他可能被埋伏的巷尾附近。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鬼使神差地询问:“请问今天是几号?”
“啊?”电话那头的人明显一愣,还以为是什么暗号,沉默着斟酌了有一阵,才做出了回答。
掺杂在话语中的轻微按笔声,依旧带着粗糙且笨拙的信息,尽力传递着他的周遭情况。虽然只有简单几句,魏珩仍能看出对方目前的处境不太好。
魏珩缓慢且轻地敲打着键盘空格键,希望对方能明白他的意思:“优先保护好自己,我们一定会救你出来。”
直至这通电话挂断,小郑才找到机会开口,“时间还是太短,只破解了两层虚拟定位,对方的位置大概只能缩小到这个程度。”
他放大了电脑的检索界面,信号发出的位置目前只能确定在安海市西南方的境外,还是无法锁定信号基站和真实服务器。
魏珩沉重地叹了口气,“确定方向也算是有进展了,在查那几个和林登辉有交集的可疑人员时,也查一下他们是否和西南境外有联系。”
“好。”小郑还在应和着就已经开始干活了。
“对了,小郑。”魏珩突然又喊住了他。
小郑警员循声抬头,“魏队,还有事吗?”
魏珩翻找着录音笔的音频记录,突然问了句:“你有导出过录音笔里的文件吗?”
小郑警官点头,“有的,对上一次接到的诈骗来电做了存档,您要查看吗。”
没等魏珩的答复,他就已经打开了电脑文档供魏珩查阅。文件名标记了来电时间,打开文档里面仅有一条MP4音频文件。
“只有这一条?”魏珩的语气中满是疑惑。
这会轮到小郑警官奇怪了,点头又问:“魏队还录了其他的吗,需要我做备份吗?”
魏珩紧盯着录音笔陷入语滞,除了他,好像所有人对昨天的第二通来电没了印象,而且昨天技术部怎么都查不到后来的那通电话ip有转移,他和梁戎之后还找了电话号码的主人,也被对方告知没有外接过手机,那通电话到底是哪儿打来的?
当真是他出现了错觉?
24.视角
浓雾昏暗看不清去路,迷途的人不断在其中打转,寻找一线生机,奈何迟迟找不到方向,坚持与绝望在他心中缠斗,绕作绳结困住他的手脚。
他想逃,可绳索突然长出了倒刺,硬生生地扎入他的血肉,他的每一次挣扎,都会让骨血从他的躯体剥离。那困缚着他的绳像是有生命一般,大口吞饮着献血,无休无止地索取抢夺,直至……
紧缚着他双腿的绳子越勒越紧,骨肉失了血气宛若枯槁,他无力逃脱却仍不甘心往前爬,拼尽全力为自己争求一丝转机。
“啪!”
他耳边突然传来好似枯木崩断的声音,可这声音好生奇怪,像是从他身体传出的一般。他不解地垂眼看向双手,再扭头向双腿看去。
双腿早已被绳索勒得扭曲,只是他都爬这么远了,他的腿怎么还在原地啊?
他的腿……
“我的腿!”
方秋惊恐地睁开双目,这一身尖叫近乎耗费了所有力气,时下他只能在床上动弹不得。
方秋吃力尝试坐起,可身上的伤口张狂地叫嚣着它们的存在,毫不客气地刺激着他的神经,强迫他的神智迅速摆脱游离。
在和魏珩取得联系之前,他有过几次强制入睡,试图改变事态走向的经历,现在是倒退的第几天方秋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可以明确的是,留给他的时间已然所剩无几。
“儿子,你醒了!”
“老方快来,儿子醒了!”
方秋怔怔地看向床边说话的人,愣了有一阵才反应过来,“妈。”
“哎!”方母赶忙应声,实在没忍住悲痛,扭开头抹掉眼泪,再回过头抚慰,“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闻言,方秋不仅苦笑,心中差不多猜到今天的日期。
他虚弱地抬起手,“妈,可以帮我找一下纸笔吗?”
方母握住了方秋的手,轻柔地放进了被子里,安抚道:“儿子,你才刚醒来,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其他事都不着急,妈现在叫医生过来给你检查一下。”
她说着就要摁响床头的呼叫铃,可手腕被方秋一把抓住,只听他再一次重复自己的请求。
“妈,我需要纸笔。”
方秋不能保证自己的清醒还能保持多久,必须要赶在今天结束之前,再给魏珩打一通电话。
而他现在的精力和时间都不允许他在通话期间慢慢措辞,所以他必须要用纸笔先整理好自己要说的事。
方母惊诧地看向病床上虚弱的儿子,完全没想到一向听话顺从的儿子会有态度如此强硬的时候,不满的指责即将脱口而出,但当她的视线留意到儿子身上缠满的纱布,话到了嘴边暂时咽了回去。
病房里也没有纸笔,方母找了一圈还是没找着,还是向护士站借了纸笔回来,递到方秋手边,“你这样……写得了吗?”
方秋无力坐起,只得暂时摘掉食指上的镇痛泵,右手握笔,左手为垫,仰面尽力将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刻写在纸上。
因为他是被抓去的,又是最不服管教的那一个,大部分时间都在接受惩罚和养伤,故而园区的很多地方他没有去过,但只要是待过的地方,他都有意记下巡逻路线和看守位置。
他之前在园区向魏珩求助时,尝试提供过一些信息,但他的摩斯电码学得一般,只能给出例如看守和巡逻人数这样的简单讯息,可这对警方办案来说远远不够。
还有,之前梁警官说过,园区的负责人富哥趁乱逃了,如果他能告诉警方富哥的长相和常出没的位置,是不是也算有用线索?
富哥的长相……
方秋默念着,下意识再脑海中重塑那张宛若恶鬼的面庞,随着富哥的样貌不断清晰,回忆就像是被一把钥匙重启,那张脸逐渐多了表情,甚至开始说话。
这张凶彪的脸猝然靠近,嘴里叫嚣着要让方秋付出代价,猛的张开血盆大口势要将方秋吞噬。
方秋窝着笔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明知道脑海中的一切都是幻想,可恐惧就是一头洪水猛兽,不断蚕食他的理智。
眼看着方秋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方母赶紧摁下呼叫铃,冲到病房门边大喊:“快、快来人!”
主治医生连忙赶到,一边检查着病人的状况,一边指责道:“病人醒来的第一时间就该喊我们的。”
方母想解释:“不是,我……”
主治医生握着手电筒,扫过病人的眼瞳,确认他的意识是否还清醒,轻声呼唤着:“方秋、方秋。”
强光在眼前晃过,方秋游散的意识重归,转动眼球看向主治医生,虚声轻喃:“杨哲……”
“啊?”主治医生没明白方秋的意思,询问道,“你是想找一个叫杨哲的人是吗?”
方秋点了点头,目光下移看向主治医生的胸牌。
主治医生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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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的视线往自己胸前看,好像明白了什么,试探地问:“你是想找一个叫杨哲的医生?”
如果他记得没错,心理健康科的主任好像就叫杨哲。
“你刚才是想起之前的事了吗?”主治医生的声音温柔了许多,担心自己的话会刺激到病人。
方秋紧抓着手中瘦巴巴地纸,点头说:“我想找他。”
主治医生意会地点了点头,转头嘱咐带教学生马上去心理科找杨医生,问他有没有时间过来一趟,随即转身对方父方母说:“病人家属来办公室一趟,我和你们说说病人情况。”
方母有些放心不下,“我丈夫跟你去就行了吧。”
主治医生明白她的意思,表示:“护士会帮忙照看的,你们跟我来一趟,了解一些情况。”
他说罢,眼神示意病人的双腿,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方母瞬间明白医生的意思,配合地带着丈夫离开病人,出门前不断嘱咐护士要好好照看,得到对方肯定地答复后,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杨哲进入病房时,已经调整好状态,走到方秋面前时已经是面带微笑,他暗暗留意方秋的情况,可奇怪的是,他应该是没有接诊过这位病人的,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在刚醒来的时候喊他过来?
方秋攒了一口气,试图以此让自己更清醒一些,“杨医生,在原本的时间线里,我们要过几天才会见面……”
他将原本时间线里和杨哲的谈话复述了一遍,在听到他说杨哲曾提到“科里的同事都觉得他说话很无趣”时,杨哲的神情微有变化。
杨哲仔细观察着方秋说话时的表情,竟看不出对方的脸上有说谎的慌张,心中越发不解。
“杨医生,你也可以把我当做神经病,觉得我刚才说的全都是痴心妄想。只是在我的视角里,我正在向几天后的你寻求帮助,能不能借我手机打个电话?”
说至末尾,方秋只剩下气音,胸前的起伏也慢弱了许多。
以他眼下的情况,父母在场是必不可能让他打出这通电话的,而且杨哲作为心理医生,共情能力强,向杨医生求救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优选择。
“好孩子,我不清楚你究竟发生过什么,但在我的视角,你不像是在说谎。如果拨打完这通电话能让你安心接受之后的治疗,我很乐意为你提供帮助。”
杨哲温声说着,从口袋中拿出手机递给了方秋。
25.车祸
天幕渐暗,街道两旁的路灯点亮了夜色,分明是燥热的夏,夜风顺着窗台吹入时却带着森森凉意。
满桌的资料因风卷起,魏珩连忙摁住纸页,随手用东西压上,却发现手里抓着的是那支录音笔。
那通异常来电本就来历不明,魏珩很肯定自己绝对录下了通话全过程,可时下记录却莫名其妙消失,所有人也不记得这件事,显得他的记忆更为诡异。
魏珩拿起手机点进新闻界面,并未看到车祸消息,分明也算是好消息,可他如何都无法放轻松。
“魏哥,你去哪儿?”
那道预言就像悬在头上的一把剑,与其坐在位子上犹豫不决、放心不下,魏珩还是决定去步行街看一眼。
只是去看看,没事了他就回来,并不是全然相信那个人说的话。
魏珩如是想着,快步向办公室门口走去,期间回了梁戎一句:“出去走走。”
“公事私事啊?”梁戎起身站在桌边。
魏珩闻言顿步,语滞了有一会才说:“不确定。”
“那我和你一起。”梁戎抄起装备跟上了魏珩。
魏哥不确定,他也不确定跟着魏哥有没有用,但万一到时候需要人手呢?
今年安海市的夏日燥热异常,白天他们外出任务的时候,街上都看不见几个人,这会儿月亮争夺了领空权,月光携晚风吹去淡淡暑意,路上便多了许多饭后消食的男女老少。
魏珩左臂搭在车窗边,目光凌厉地留意着路面情况,等到旁边的梁戎吃完了第二个手抓饼,仍未看到车祸发生。
“魏哥,你真不吃吗?”梁戎说话时一直盯着顺道给魏珩买的手抓饼。
久堵在喉头的淤气总算呼出,魏珩回过头说:“不用了,你吃吧。”
他的话音刚落,刺耳的刹车声猝然响起,紧接着冲撞声、叫喊声、求救声铺天盖地地冲入耳道,揪住了他的咽喉。
“快帮忙!”魏珩顾不得其他,当即推门下车向车祸现场奔去,尽可能地减少伤亡。
梁戎才把手抓饼送到嘴边,还没咬下就看到出事了,哪儿还管得上吃,赶紧推门跟上魏珩。可他刚跑了一段,速度明显降低了许多,犹疑地盯着魏珩的背影,心绪一时有些复杂。
但他时下最要紧的不是验证自己的想法,而是救人。想到这件事,梁戎阔步狂奔向前,加入了救援行动。
交警几乎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却看到魏珩他们也在场,立即关切询问:“魏队,你们怎么在这儿,没事吧?”
“我们路过,先救人。”魏珩简单搪塞了对方后,同路人一起合力把翻倒的车抬起,给主副驾上的两人钻出来的机会。
他的目光时刻留意着现场周围,却并未看到什么可疑人员。
梁戎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在将最后一名伤员送上救护车后,第一时间找到魏珩,却听他盯着救护车念叨着什么,凑近了听才听清。
“重伤五人,真的是五个人。”魏珩凝眉低语,余光扫见梁戎竖着耳朵靠近,扯了扯嘴角说,“偷听好歹伪装一下。”
被戳穿的梁戎一点也没觉得尴尬,直截了当地问:“魏哥,我不相信这事儿和你有关,但这也太凑巧了。到底怎么回事?”
“不太好解释,因为自己也想不通。”魏珩组织语言,想尝试复述自己的遭遇,但也清楚这件事说出来不会有人相信的,“车祸的事我没有作案动机,你可以理解为有人提醒我这里即将发生车祸,但我不知道对方说的是真是假,也拿不出切实证据,无法向交警部门报备,所以过来看看。”
“可……”梁戎听得一愣一愣的,“可那个人又是这么知道的?”
魏珩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正准备上车回警局,突然感到口袋一阵震动,看屏幕又是一通陌生来电。
虽然屏幕上的号码和之前接到的都不一样,但魏珩却预感到打来电话的人就带着一切问题的答案,他接通了电话,出声:“喂。”
没等魏珩自我介绍,电话那头就传来极其虚弱的声音,就像是在赶时间,“魏警官,你现在所在的时间应该就是事故发生后不久吧。如果你还不愿意相信,我可以再给你预言几则新闻,但我的时间不多了。”
方秋有气无力播报地躺在病床上,说了这么一长串的话,缓了有一会才继续说下去,都是他记忆里即将在魏珩所在时间的第二天发生的新闻事件。
复述了三则新闻大概,方秋已然没了力气,双腿的剧痛令他额头冷汗直冒,身下的床单肉眼可见的被汗水洇湿,他紧咬着牙关仰头硬撑,不愿在这个时候吃痛地叫出声。
可魏珩还是听出了通话对面的异常,“你怎么了?”
方秋没有回答,而是执着于自己提前做好的准备,他吃力地叹气紧攥着纸页的手,虚弱地说:“魏警官,接下来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内容我相信你可以自己甄别。”
话罢,他呼吸微颤着闷声询问:“但魏警官,我能相信你吗?”
这话明明是质问,但他的语气听起来又带着隐晦地祈盼。魏珩觉得有些难以琢磨,对方这前后两句话不是互相矛盾吗,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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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相信又不相信呢?
“这一次,你能救下我吗?”方秋的心愿脱口而出,却不敢大声质问,声音低微到他不敢确定魏珩到底听没听见。
闻言,魏珩霎时反应过来,在对方之前描述的离奇遭遇里,他就是被困在境外园区的方秋,被诈骗团伙发现他和警方取得联系后,就把他抓起来虐待,直至警方突袭园区,救下了重伤的他。
方秋的话乍一听像是指责警方营救得太晚,魏珩正要致歉时,忽然想起对方反复提到他可能会遇害的事,不自觉地心头一软,隐约明白方秋会这么问的原因。
也许,方秋还是在害怕他会因为救人而牺牲吧。
“方秋。”魏珩突然轻唤对方的名字,“我无法印证你说的时间倒退是否成立,也不清楚你和给我打电话求救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你的确受困于危难,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拼尽全力救你,即使付出自己的生命,我也不会后悔。”
电话那头许久没有再传来声音,魏珩疑惑地看了眼手机屏幕,确认当前还在通话中,试探地又唤了一声:“方秋?”
一声擤鼻子的轻声之后,才再次听到方秋的声音,“魏警官,接下来的通话内容,我建议你录音。”
他隔了一会儿,续说:“我醒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在园区内部了,不知道园区具体在哪里,但那个地方外围是森林,有点潮湿有点暗。我们一般只能去两个地方,宿舍和通讯中心。我们的宿舍在园区的西北区域,但不在角落位置,更外圈住的是那些打手和保镖,两个宿舍区的大门都有看守,楼顶有人盯梢,巡逻队伍会巡视两片区域,大概十分钟走完一圈,每六趟休息十分钟。”
“通讯中心和培训教室、食堂是连在一块儿的,在园区的正中心。那栋楼一共四层,每层都有人巡逻,楼梯分东西两侧,以楼梯口为参考,每隔二十米就有一个看守,只要有拐角必有人守着。还有,通讯中心南侧还有一栋两层楼高的房子,我没进去过,不清楚里面有什么,但那里的看守最严,应该是存放着很重要的东西。”
魏珩听闻,暗暗猜测那栋楼极有可能是园区的服务器所在,如果是这样,园区的东北方会不会是个突破口?
“谢谢你的线索,我会仔细甄别的。”不论方秋所述是否真实,魏珩都没有吝啬自己的感谢。
方秋清楚魏珩大概率是还没有完全相信他,并不因此气恼,只是又一次提醒:“魏警官,按照事情的进展,明天就要交材料了吧。警方的行动已经暴露了,甚至极有可能是……是你身边的人泄露的,明天你别去了。”
26.假设
路灯映在行道树上洒下树影,那黑黝黝的影子跟童趣的孩童似的,总望路过的车里张望。
驶过树影底下的车内忽明忽暗,魏珩一言不发地垂头看着手机,神色看起来很不轻松。
梁戎正开着车不方便说话,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实在是没忍住,冲着后视镜问:“魏哥,我还是没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双手捂住自己的头,满脸不敢置信地表达自己的疑惑:“那通电话到底是什么来头?告诉你步行街会发生车祸的事也是那个人告诉你的?他会不会就是车祸的始作俑者呢?但……但交警弟兄又说从路面监控和刹车痕迹来看,大概率排除故意肇事。可那个人又是这么提前知道的?还有,他说的境外园区,是我们正在查的那个吗?你喊他方秋,但方秋不是失踪了吗?”
魏珩抬起了头,冷静平缓地说道:“为什么会和‘方秋’取得联系,说实话,我暂时给不出原因,在过去的两天里我们都尝试过寻找来电的源头,结果无一成功,并且除了我,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件事。‘方秋’的提醒不能作为我们办案的证据,但不失为一种搜寻的方向和参考。”
他说着,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将屏幕转向梁戎,和对方同步信息,“高哥今天一直盯着旅游团,他们在市内转了一天,按照之前的旅行日程,这些人将在后天一早坐上前往近海的轮渡,然后失去行踪。”
作为司法人员,即使方秋所言再诚恳,也无法作为实质性证据,而且这件事发生得诡异,魏珩更不能轻易相信,但时间如此紧迫,他不会放过任何线索。
闻言,梁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随着信号灯转绿,车子再次驶向警局,“后天……明天你就要去交材料,时间确实不多了。”
他说着,默默提了些速度。
车刚在警局门口停稳,两人迅速下车往办公室走去。天色虽然暗了下来,但警局的灯都还亮着,无声的追逐最为压迫。
“我核对过徐屏的银行账户,每次画展后他都有不少进账,这些钱全存在安海银行里。”魏珩边说边走,“但给徐屏打款的账户有点不对劲,我已经申请经侦介入了。”
徐屏是出现在那晚会所包厢的画廊老板,作为那场饭局中影响力看似最轻的人,自然优先成为警方的调查对象。
给画廊打款的银行账户开户行全是安海银行,不过它们先前都不属于高危预警的账号,初看他们的流水还挺正常的,可怪就怪在这些人都投过健生保险的产品。
而健生保险的负责人陈健当晚也同样出现在林登辉的饭局。
魏珩和梁戎刚踏进办公室,就见两名一直在魏珩工位旁边打转的警员迎了上来,“魏队,我们正准备和您汇报情况呢。”
“辛苦经侦弟兄了,我们坐下说。”魏珩手指向办公室内的长桌,示意坐下讨论。
经侦警员颔首同意,刚坐好便开口发言:“魏队,我们联合技术部门对存疑的银行账户进行了技术排查,确实发现了一些问题,这些账户被人从后台修改了流水记录。”
一名警员说着的同时,旁边的警员将手中的资料递交给了对面的魏珩和梁戎。
魏珩接过文件垂头翻看,“从这些被恢复的记录来看,投保人付款购买产品后,都有退款、支出、现金存入、再购买的流程,而这笔支出款项正好出现在了徐屏的银行汇入中。投保人再查记录时,他们只能看到投保支出,其他记录因为都被抹掉了,所以至今没有投诉。说白了,问题出在现金存入上,有人在利用投保的正常金钱来源洗|钱?”
他说罢,提出疑问:“查过现金存入的位置吗?”
“嗯,目前只锁定到了存入现金的ATM机位置,存入人的具体身份还需要调出银行监控才能进行下一步调查。不过警方要调取监控的话,银行那边可能会发现,所以……”
经侦警员的言外之意魏珩理解,安海银行行长就在专案组的嫌疑人名单里,既然是多部门联动,他们在调查之前就得和各部门打好招呼。
“那存入投保人的现金从哪儿来的?”梁戎适时发问。
经侦警员对视了一眼,如实回答:“还在调查中。”
梁戎颔首回应,这个案子牵一发而动全身,因为涉案的人太多,警方哪怕只是走错一步,都有可能打草惊蛇,所以他们必须在做好万全准备的情况下再动手。
“既然经侦的同事也在场,我们正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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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目前的调查进度吧。海运每次离港前都需和港口海关报备航线,所以我们联系海关,获取了安运国际物流的近期离港情况。”魏珩的话音落下,视线转向了一旁的梁戎。
安运国际物流的负责人同样也是警方高度怀疑的对象,但由于队内人手有限,他和梁戎并不是一块儿调查的。
梁戎起身快步回工位拿来了一份文件,因为时间比较赶,记录看起来有些混乱,他一边整理文件一边说:“这些是安运物流的出港和返港记录,航行路线和离港时间没什么问题,但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毕竟是多年的老搭档了,魏珩注视着梁戎放在桌上的出返航登记表,很快就有了思路,“你的意思是,假设现金是安运物流带回来的,就用每一次现金存入的时间,倒推他们之前的航线目的地?”
“对。”梁戎点了点头,但都说了是大胆的想法,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魏珩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既然提出了假设,说干就干地从角落拉来了一块白板,从桌上的记录中摘出几条写上。
办公室内其他得空的警员见他们可能需要帮忙,也加入进来,一块儿佐证这个想法。
白板上的笔记越写越密,其他暂时没用的白板也被人拖了过来,看着原本大胆的设想逐渐在时间上有了痕迹。如果说安运物流的返港时间、购买保险的银行账户被存入现金的时间和画展举办人收到汇款的时间都在同一天是巧合,那么再加上这些时间里,安运物流每次返港前的出发地都是同一个,未免太过凑巧了。
魏珩不再犹豫地拨通了局长的电话,“喂,局长,有事想请您帮忙。”
小郑带着刚报备好的档案从户籍科回来,见魏珩正在给局长打电话,便站在一旁等候。
梁戎眼尖地发现了他,问:“这是准备明天送去指定位置的文件?”
小郑点头,“在户籍科做了虚拟建档,一般情况下不会查出异样。”
注视着这份“不会有异样”的档案,梁戎的面色仍然凝重,虽然他不相信那通电话,但万一呢,魏珩还是出事了怎么办?
魏珩明天会不会去?或者,换个人去?反正那些诈骗犯也没见过接电话的人。
27.止痛
遍布满身的疮疤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苦痛,哪怕只是一根手指头,如今的方秋都难以做到。
就这样昏睡过去,任由时间带他回到过去吗?
可他想知道魏珩究竟有没有按照约定交材料,是否还安全,他还有话想说……
在不见光亮的迷瘴中,方秋拖着沉重的躯体试图逃离,自绝境伸出的荆棘捆缚着他的手脚,倒刺扎入骨血,意图将他困在这片黑暗中。
尖刺直戳着他的四肢百骸,只要动一下,便是难忍的痛苦,可方秋不愿就此放弃。他奋力扯开手上臂上的荆棘,即使身上的创伤愈来愈多也没有停下。
荆棘没有轻易放过已到绝境边缘的养料,被解开后一次又一次地缠上。
方秋已算不清自己解了多少条刺藤,也不计较早已袒露血肉的手掌,在解开最后一根束缚的一刻,强撑着残躯从地上爬起。他回头瞧了眼,身后的藤蔓仍旧紧追不舍,可他的脚步不停,用尽全力朝前奔去。
他要醒来,他要活!
“儿子回来后一直昏迷,这么多天了也没醒,会不会……”
“闭上你的乌鸦嘴,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小秋要是出事了,我和你拼命!”
“你这话说的,他不也是我的儿子吗?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是这家医院不行,要不要转院换个医生看看?”
房间里沉默了半晌,在一声啜泣擤鼻后,女人颤声说:“明天查房的时候问问医生,实在没办法,我们就去北上广的大医院。”
方秋缓缓睁开双眼,不甚清晰的视线静静地注视着病床边的父母,直到和他们的目光对上,才虚弱地出声:“爸、妈。”
“儿子醒了!你醒了!”方母惊声着快步走进,立即按下床头的呼叫铃喊人。
方秋没有阻止她行动,任由着冲进病房的医护人员给他检查身体,目光低垂着似乎心有盘算。
主治医生前倾身体,轻声询问道:“方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疼。”方秋皱着眉说话,身体一动不敢动,即使在空调房里,他还是疼得出了满头汗,语气带着几分祈求地说,“医生,可以给我推一针止痛吗?”
主治医生没有立马答应下来,而是说:“你目前的身体指标恢复得都还不错,刚醒来是会有不舒服,但别担心,会好起来的。止痛针的话,我得去问问麻醉老师,应该是会给你打的。接下来你就好好休息,这两天先吃流食,有哪里难受就叫我们。”
方秋乖顺地点了点头,他的疼不是演出来的,但想打止痛针还有另一个原因,在原先的时间线里,这时候的他仍旧在昏迷,他现在虽然提前醒过来了,却也清楚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恐怕撑不了太久。
考虑到病人之前遭受过非人的虐待,现在又刚醒来不久,麻醉医生配好镇痛泵的剂量后,就让护士送进病房给方秋输上。
病房内又一次安静了下来,方秋瞥了眼床头挂着的吊瓶正一滴一滴的落液,就像是沙漏一般正在倒数他破烂的余生。
即使努力掩饰着,悲哀地抽声还是从指缝中溜了出来。
方秋转动目光看向声源,或许是药效还没上来,胸口的闷痛令他有些喘不上来气,说话断断续续的,“妈……对不起……”
方母扭开头,抹去脸上的泪水后,忍不住责怨:“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怎么…”
“我怎么这么不听话?”方秋抢在母亲之前先说了这句早就在他身上戳下千疮百孔的话,“妈,因为我的自作主张让你伤心了,我很抱歉。但是妈,我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也愿意承担一切,因为拥有选择权的那一刻我的开心是实实在在的。”
“承担?你怎么承担,以后还不是要我和你爸养着,你……”
话到嘴边,方母突然意识到自己话说的有些重了,撇了撇嘴改口说,“你现在好好休息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方秋没有因母亲的这番话而神伤,只是面色安宁地瘫在苍白的病床上,提起了一件鲜为人知的事:“妈,你看过哥哥的作文吗?”
他说着,笑了笑摇头说:“以前你们忙,应该是没看过的。小学那会儿老师总爱布置出行日记、春游之类的小作文,哥哥成绩那么好,但每次这种作文都要想很久才能写出来,因为全是编的。他努力想象自己是被爱着的,亲手给自己拼凑一个童年出来。其实这次旅行算不上突然,我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了,想试着自己做决定,也想替哥哥看一看真实的安海。”
因为哥哥发生了意外,他被接回家后,从小就被看得很紧,明明都是市内景点,可他也从来都没有去过。
室友们嚷嚷着出去毕业旅行,但都不敢走太远,又考虑到他爸妈的缘故,所以最终决定在市内到处转转,再坐轮船去近海放松心情,谁都没想到会发生意外。
家人的管制一直是禁锢方秋的一把锁,他时常想要逃离,但他不是没有良知的人,父母的关切是真实的,因为他想证明自己能够独立而私自做下的决定也确实让家人担忧了,他理应道歉。
但他并不后悔。
“妈,我终究不是哥哥,哥哥已经离开了,您现在对我再关注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要是他在天之灵看到您一直困在过去,应该不会开心吧。妈,放下吧,您曾经也是在工作中能力出众的优秀女性,家庭不该是您的牢笼。”
止痛药渐渐注入身体,方秋的疼痛感知减轻许多,可他还是得说几个字歇上一会儿攒攒力气。
这个家束缚着他,同时也困住了他的父母,只要一直对哥哥的离世耿耿于怀,他们这一生都会在这个牢笼里不得解脱。
方母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再出声,儿子的话明明虚弱得几乎要听不清,却好似有千斤重压在身上,压得她快要喘不上气。
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儿子有点陌生,他变得成熟懂事了,却和印象里那个她盯着长大的乖孩子完全不同,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明明她参与了方秋过去十几年的人生,可为什么她觉得还是不了解自己的孩子?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
“到底是哪里错了?”方母不断重复着疑问,试图寻找问题的答案。
她努力回想着过往,猝然眼前闪过一阵白光,恍惚间她似乎看到还在上小学的方焱牵着小方秋在向她招手。
“妈妈,老师这周布置的作文是和爸爸妈妈完成一件具有特殊意义的事。你和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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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间吗?太忙的话就算了,我……”
“没事的,妈妈请假,爸爸也请假,小焱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我们带上弟弟一起吧!”
在意识游离间,她鬼使神差地这么回答了自己的孩子,不自觉地伸出手牵住了两个孩子的手,一切是那么的陌生,却又那样的美好。
“小焱今天上学开心吗?有没有同学欺负你?”
“……妈妈,小焱很乖。”
“妈妈知道,妈妈一直都知道。”
见妻子捂着脸啜泣,方父这才上前宽慰,见妻子不回应,他冲着方秋埋怨道:“你话说得也太重了,怎么能这么和你妈说话?”
方秋冷淡地扫了父亲一眼,“总比什么都不说,只会附和好。”
他并没有指名道姓说谁,但见父亲瞬间涨红了脸色,连带着脖颈都粗了些,顺势说:“我有很重要的情报要提供给警察,如果能帮到他们,或许是大功一件。有的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些话还是要尽早告诉警察的。”
“少在这里指桑骂槐。”方父冷着脸把手机递给方秋。
方秋连抬手都没力气,手机已经在他的手边了,几次尝试后牵动了身上的伤口,还是没拿起来。
“打110是吗?”
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见方母拿起了手机准备拨号。
方秋会心一笑,报出了魏珩的手机号,“这个号码是一直帮助我的那位警官的。”
“好。”方母拨通了号码,可打出去几次都无人接听,见儿子和丈夫都盯着自己,她又一次拨通了号码,直到电话被接通,她才将手机放下了方秋耳边。
“喂,请问你一直打电话来是有事吗?”
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熟悉,却并不是魏珩的,方秋瞧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直接询问:“梁警官,魏警官还是去送材料了吗?”
梁戎疑惑地看了眼来电提醒,他印象里并没有见过这串号码,对方是怎么听出他身份的?而且对方为什么会知道魏珩去送材料了?
“你是?”他试探性的询问。
方秋没有回复对方的问题,执着地再次询问:“魏警官在哪儿?我提醒过他露面会有危险,他为什么还是去了?”
方秋一时情急得大喘气,似乎是牵扯到了被击打至断裂的肋骨,生理性的疼痛使他忍不住颤抖。
听到电话里传出的声音不太对劲,梁戎赶忙安抚:“虽然不太清楚你是谁,但你先别着急,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接走了梁戎手里的电话,“方秋,我是魏珩,12号的魏珩。”
这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像是顷刻间给了方秋一针安定剂。
他是个坚定理智的唯物主义者,可今早的新闻再一次将方秋的预言坐实,而梁戎又遗忘了他昨日的解释,他也不得不重新审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件事。
就让他抛开片刻唯物主义吧,在感性与理性的天平上,人命重于一切。
方秋呼吸渐缓,堵在喉头的锐石缓缓落回心口,只是这几句话他便明白魏珩是愿意相信他了。
“谢谢。”他笑着点头,即使知道对方看不见。
28.渴盼
为防打草惊蛇,警方的部署距离魏珩交材料的地址隔着一条街,便衣伪装成街上的行人,随时准备接引。
魏珩按照约定将材料送到指定位置,余光快速扫过街道上一切可疑人员,又熟视无睹地低着头迅速走开。
听着耳机里传来暂时没人来拿资料的消息,魏珩微微侧脸,余光扫了眼身后悄悄跟着自己的人,佯装无事地继续埋头前进。他在巷子里多绕了两圈,直至确定把人甩开了,才坐上警局的车。
一回到车上就见梁戎正拿着他的手机接电话,虽然还不清楚是谁打来的,但他下意识地想到了方秋。
听到手机里传出方秋道谢时虚弱的声音,魏珩呼吸微沉,心中骤然预感不好。
昨天魏珩就有些许疑问,方秋的声音好像变得断断续续的,好像在遮掩着什么。回想方秋说过自己在诈骗园区的遭遇,只说到被赶到的警察救下,之后的事就没有多说。
现在想来,方秋的状态从一开始就不太对。
“方秋,你好像变得很虚弱?”魏珩不自觉地将声音放得很轻,生怕对方再有情绪波动。
可一贯有问必答的方秋出现了许久的沉默,如果不是还能听到呼吸声,魏珩也会以为是通话出现了问题。
魏珩好似有口气堵在喉头,也跟着噤声良久,才问:“他们提前发现警方有所行动,很可能已经知道今天交材料的人是警察,所以你也暴露了,对吗?”
明明已经打上镇痛,可不知怎么的,方秋就是觉得很疼,鼻尖窜上一股浓烈的酸意,冲得他眼底也跟着泛酸。
眼睛怎么会这么酸痛?方秋想抬手揉眼,奈何没有太多力气,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令方秋愈发挫败,话到嘴边最终揉成了一个简单的应答:“嗯。”
魏珩眸光微微黯淡,见车内的其他人偷来疑惑的目光,只好先对他们说:“这通电话来之不易,稍后我再和你们解释,通话过程可以录音,但不要打断。”
梁戎难得见魏珩这么严肃,连忙意会颔首。
魏珩抿唇浅思了片刻,回头对着手机轻声问:“方秋,你还在吗?”
“嗯。”方秋紧跟着应声。
魏珩缓声问:“在那里的你还会给我打电话吗?”
方秋低垂着眼帘,明白魏珩问出这句话其实是在确定他被发现的时间,闷声说:“没有了。”
他沉默了有一会,忽的想起了什么,强忍着在胸口翻搅着的抵触和恐惧,对耳边的魏珩说:“那天我被带到了一个地下室,大概在园区的东北角,里面有股发酵味,但太暗了我看不清是什么,也不记得在那里待了多久。但是魏警官,发现我在通风报信的是富哥,我被抓的那一天和被救的那一天他都在地下室出现过。”
在原定时间线里,梁戎来找他谈话时提到过,有人在园区外接应富哥,由于警方不熟悉当地地形,才给了这群诈骗犯可乘之机。
如果他直接给出富哥会出现的时间和地点,能不能化被动为主动?
魏珩的通话声并不隐蔽,车内的其他人听得十分清楚,在得知电话那头的人在说什么后,众人的脸上满是惊愕。
梁戎很快回过神来,不管这个消息是否准确,先记下了这个线索。
“方秋,你……”魏珩面色凝重,他想说方秋其实还有其他选择,足以保全自己,可站在办案人的角度,他也确实希望将犯罪团伙绳之以法。
“魏珩,我知道的。”方秋听出了魏珩的为难,他可能有更好的选择,但在魏珩的时间里,这是难得的机会。
时至今日,他仍不清楚时间倒退的缘由和终止点,或许他的生命会突然停在某个时间里,亦或是由他来承担一切时间线改变的后果。
就算面临着结果未知的危险,方秋的想法依旧不会改变,不后悔自己做下的决定,不论结局好坏,做出选择的自己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况且这次的选择,在他看来是最优解。
明明对方只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这个阶段的孩子对人生对社会的认知都相对稚嫩,魏珩却从方秋的肯定声中得到了安抚和坚韧。他僵硬的双肩垂下,不由自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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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了口气,又问:“那你呢,还会给我打电话吗?”
他的话语中多了几分期许,是盼望着方秋能再给他一些线索吗?魏珩否认了这个问题,又很疑惑自己在渴求着什么,或许是在对不可思议的现象妥协后,将方秋视作将熄将燃的微弱烛火,控制不住地想将这抹来之不易的光亮延续下去。
方秋微扬下巴,抻到了身上的伤口也只是皱了皱眉头,他的目光定在了床头逐渐见底的吊瓶,回避了魏珩的问题,反而嘱托道:“魏警官,注意安全,一定要好好活着。”
在目前经历过的人生里,他的想法总是无人在意,渐渐的也没了热衷,可在鬼门关里走了几遭,每天能再睁开双眼,他都在对魏珩为营救他们这些受困同胞的牺牲而感到愧疚和感激,“救下魏珩”就是他时下最渴盼的愿望。
魏珩闻言呼吸一滞,脱口而出:“方秋,这次我一定救你出来。”
可他却没再得到电话那头的应答,随着一声压抑的闷哼后,电话那头传来了陌生的男声。
“喂,警察同志,我是方秋的爸爸。”方父瞥了眼病床,拿走了妻子的手机,得意地说:“哎呀,我儿子刚刚醒来,是我怕他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没有和警察交代,耽误了你们的事儿,赶紧让他打电话的。”
他加重了“是我”两个字,生怕电话那头的警察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魏珩听出来了,他不太了解方秋的家庭,却相信方秋的为人,于是没有遂了方父的愿,直白地夸奖:“方秋很勇敢,也很细心,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意外,我相信他会有一个如自己所愿的人生。方爸爸,他现在还好吗?”
方父没得到夸奖,瞬间没了什么好脸色,敷衍地说了句:“估计是困了,睡着了。”
话罢,他直接挂断了电话,深觉无趣地将手机往病床上一丢,坐回角落继续玩手机。
方母轻抚着疼晕过去的儿子的额头,转头瞧了眼椅子上已经开始打游戏的丈夫,回过头时目光兀地停留在了窗户上,透过满是雨渍的玻璃,只能看到隐约的自己。
29.暗号
因为经历过意识从身体痛苦地剥离,所以每一次清醒的呼吸都弥足珍贵,周遭一切肉眼可见的颜色都万分妍丽。可有的东西胜过万感千景,纵使知道选择这条路足以令人粉身碎骨,也要一往无前。
“只是再死一次而已。”
四肢百骸开绽断裂的剧痛比之前醒来时都要猛烈,几欲剜心裂胆。
方秋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再叫醒他的不再是病房里父母的交谈声、床头监护仪的提示声,而是难以忍受的伤痛和刺鼻的臭味。
他如烂泥一般蜷在墙角,被血污黏住的眼帘努力睁得高些,视线透过眼缝窥看着周遭的一切。
奈何这个地方实在昏暗,远处门缝底下透进的一点沉黄灯光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方秋想从冰冷的地面爬起,尝试双手撑地时,骤感剧痛和关节受限,缓了许久才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眼下不是在病房里被照顾了大半个月的伤患,而是刚经历虐待,双手被折断双腿被砍的电诈受困人员。
他像个人彘一般倒在地上,阴冷潮实的寒意顺着伤口蹿进他的身体往骨子里钻,想捂住关节又无能为力。
方秋的脸上没有惧怕和悲伤,而是咬着牙关忍耐着,平静地紧盯着门缝,似乎是期盼着推门而入的人。
幽暗的房间内不时响起水滴落下的声音,那声响微弱又发闷,似乎是在容器内产生的。
方秋静默地数着水滴声,倏地房门被人猛烈推开,门外的灯光骤然闯进黑暗,令他不适应地蹙着眉闭上眼。
进门的人见方秋醒了,二话没说地把人从地上拽起,照着他的腰腹来了两拳。
猛烈的疼痛叫方秋昏沉的意识迅速回到残忍的现实,他勾着腰背咯了两口血。听着门外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有些耳熟,方秋努力抬头向门口看去,看清来人后愣了几秒。
只是几秒之间,他淤堵的心绪豁然开朗,嘴角的笑意勾起又被强行压下,垂下头回避和来人对视,避免暴露太多。
原以为方秋被折磨了这么久,再看见自己的时候,应该像条狗一样抱着他的腿求饶。可富哥进门后,被架着的方秋没有任何表示,低着头像是在无视他的存在。
任人宰割的羔羊不该是这副表情。富哥没有享受到狩猎者的快意,一把拽住方秋的头发,冲着他的肚子挥了两拳,恶声骂着:“狗东西,命还挺硬。”
猛烈的冲撞甚至让五脏六腑震荡,方秋咯了两口血,不甘地言语反击:“当然要命硬一点,我一定会亲眼看到你们落网。”
富哥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大笑了两声后又不屑地嗤了一声,“就你这点小聪明,还想跟我斗?我就告诉你吧,你偷偷联系的那个警察已经被我杀了。不过很快,你就会见到他。”
富哥说罢,扬着下巴给了打手一个眼色,就见掣肘着方秋的打手从后腰拔出了一把匕首,横在了方秋颈前,似乎下一刻就要抹杀他的生命。
方秋满面惊愕,不敢置信地向门外看去,眼中瞬时充满期盼与紧张,再看向横在颈前的匕首时,哪儿还有之前的镇定。
他在打手的掣肘中不断挣扎,可摆脱桎梏的瞬间,又无力地倒在了地上,被压到的伤口不断宣告着他的生命在此刻是多么卑微。
富哥睨着地上浑身狼狈的方秋,冷笑着说:“现在知道怕了?”
暴起的青筋爬满了方秋的脖颈,他吃力地仰头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富哥看去,带着哀求的语气说:“知、知道了。富哥,我什么都愿意说,只要你能留我一命,我不想死!”
“前几天不是死活不开口吗?现在老实了?”富哥嫌恶地扭头啐了口唾沫,下蹲又抓住方秋的头发,“你给警察通风报信的内容老子已经全都知道了,你现在还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方秋的语速明显加快,迫切想要证明自己:“富哥,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不敢瞒着。警察接到我的求助电话,不可能没有行动的,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们还是没有动静,你不觉得奇怪吗?”
富哥蹙眉,“少打哑迷。”
见对方没有给出否定答案,而是发出带着催促性质的呵斥,方秋心领神会地顺势说了下去,“警察应该是猜到富哥敏锐,担心行动的信息会泄露,所以和我约定了第二种暗号,想让我和他们里应外合……”
酷暑的高温将天幕一角逐渐染成橘色,人迹罕至的郊外兀然响起汽车发动的声响,紧接着便见一辆大巴和一辆货车偷偷从园区后门驶离,钻进幽暗僻静的森林。
坐在车内的培训讲师实在是没忍住,好奇地低声问:“富哥,怎么带上他了?”
他们要换地方的事富哥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伙多少都猜到了,只是再找个地方实在麻烦,又要带上这么多人,难保不会暴露行踪,所以能不换就不换。
他估摸着富哥一直没说可能是还在犹豫,但听说下午的时候富哥去了趟地窖,出来后就让大家收拾东西准备走,甚至还带上了那个半死不活的奸细。
富哥冷冷地朝后视镜看了一眼,透过小窗确认集装箱内的情况,“条子估计还有后手,咱们今晚必须得撤。”
话罢,他默然回想起方秋主动交代的那些话。
“暗号就是……我第二次给他们打电话的时候,他们是第几秒接听的,就是暗示着他们准备第几天行动,要我尽量拖住你,等他们围住整个园区,就把我们一网打尽。”
“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我一直被关在这里,不知道现在是第几天。”
“三天。”
“那他们最迟明天就会来。富哥,我知道错了,别杀我。”
“哼,我看你是知道自己活不到明天,才肯说实话吧。”
富哥忿忿地攥紧拳头,为了保证安全,办公室内的电话在拨通后都是有录音的,可在电话接通之前的情况,只能通过监控辨别,但具体的接通时间不好确定。要是花时间在暗号的事上,万一条子真是今晚或明天一大早来,他就没时间转移阵地了。
他反正先前就想过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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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只是没干成什么大事就灰溜溜地走,不好和大哥交代。
关于警察追捕他们的事,讲师知道富哥有其他打算不能也没敢问太多,但继续追问富哥为什么要带上方秋,却收到富哥尖锐的眼神,顿时不敢再多说什么。
富哥回过头来向前路看去,他原本是准备杀了方秋后跑路的,但后来方秋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他。
“富哥,万一……我是说万一……警察真的追上来了,我可以帮你拖延时间,争取逃跑的机会。反正我现在是废人一个,对你没有威胁的。富哥,带上我吧,我只想活命!”
方秋说的这些话富哥没有对外透露半分,他相信自己能甩开警察找大哥汇合,但万一真出了意外,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
等他们到了条子追不到的地方,再解决掉方秋也不迟。
富哥身后的集装箱内伸手不见五指,一个看着没什么生气的“物件”被打手丢上了车,蜷缩在角落的两人一眼就认出这是消失好几天的方秋,赶忙爬过来询问他的状态。
见方秋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一名室友着急得没忍住泪水,“你怎么成这样了?”
另一名室友企图向集装箱内的其他人求助,可看到反抗的人成了这副模样,哪儿还有人敢站出来,纷纷避开了眼神。
方秋没时间解释太多,虚弱得让室友把他扶着坐起来,让他面向驾驶位就好。
纵使两人已经顾忌到方秋的伤,动作放得轻缓了很多,可每一次的牵扯对方秋来说都是酷刑。
方秋强忍着痛苦合上双眼,感受着货车的每一次颠簸和转弯,车顶被叶片拂过的轻声也被他铭记在心。
他们会被带去哪儿?他真的能活下来吗?方秋心里也没底,只是在这个有限的时间里,争取更多的可能性。
按照原来的时间线,开门的应该是来救他的警察。所以看到开门的人是园区的打手和富哥时,他很快就明白事情的进展已经发生了改变。
也就是说,警方的部署和原来的不同,这个改变让他们不需要在这一天展开行动了。改变或好或坏,但方秋选择相信魏珩,他不知道正常时间线里的魏珩进展如何了,是否抓到了富哥和他背后的大哥,但很清楚眼下是个很难得的好机会。
他想活着,无拘无束地活着,畅快地呼吸、肆意地奔跑,承担自己每一次做下的决定,享受每个努力得到的胜利果实,但要是为了平安度过这一天而选择什么都不做,这种方式的“活”,不算活着。
方秋默默掐算着时间,约摸行驶了两个小时,他们的车终于有减速的迹象。在货车完全停住之后,后方车门被打开了一半,几名彪形大汉跳上了车,麻利地给车里的人戴上黑色头套后外车外一丢,直至发现有两人一直护着个奄奄一息的人,当即跳下车汇报情况。
“吱嘎——”另外一半后车门被人拉开。
方秋面对着驾驶位,无法靠自己回身往后看,只是听到富哥的声音冲着他的身后喊了声:“大哥。”
30.枪口
“大哥,你听我解释。”富哥的声音听着有些慌张。
没等富哥做出解释,便听另外一人冷声质问:“他就是那个给条子通风报信的人吧。”
富哥一时语滞,听得出大哥很清楚他园区的情况,干脆放弃了解释,忙道:“大哥,是我没把人看出,让条子闻着味儿了。我有错,我知道错了!但是大哥,其他人我都培训得好好的,已经跟上几个大单了,只要给我点时间,几百万……不,千万都不是问题!”
“其他人都乖乖听话,就他最叛逆,那你带着他干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是怕死就趁早滚蛋,还是说你有别的想法?”大哥压根没把富哥画的饼听进去,反而很是直接地戳穿了对方的心思。
一身的伤痛限制了方秋的行动,无法自己转头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只听到身后传来跪地的闷声,紧接着便是富哥的辩解。
“大哥,我绝对没有别的心思,是这个方秋说……”富哥顿声,瞬时下定了决心,拔出藏在腰后的枪就向货车走来,“我这就把他解决掉。”
一直扶着方秋的室友看到富哥拔枪,哪儿还顾得上什么,惊恐地躲到了一边,其中一名室友回头想拉上方秋的,但看到富哥满是杀意的眼神后,还是害怕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没有了依靠,又没能力支撑身体,方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后背的撞击令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但也借此有机会看向车外。
他用尽全力仰着头,睁大双眼将目光定格在了那个富哥身后、被几名打手保护着的男人身上。
夜色下的森林昏沉幽暗,不知是今夜的月亮听说了这里的危机,畏惧地躲了起来,还是他们头顶的枝叶太过浓密,遮住了亮光。
可方秋没有移开视线,死死盯着夜色中的轮廓,试图看清藏在阴暗里的罪恶。
这个叫方秋的明明已经是个废人了,无需证明也知道他现在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可他的目光坚定果决,就像一只已经锁定猎物的毒蛇,只要让他找到攻击的机会,就会死死咬住不松口。
不过想要对付这样的人,就得和杀蛇一样,直接打七寸。被方秋盯得发毛的男人,憋着一口气,大步向货车靠近,一把夺走了富哥手上的枪,上膛后对准了方秋的额头。
今夜回荡在树林间的晚风格外阴冷,吹乱原本寂静的墨色,带起的一阵叶片沙沙声无形搅动着在场几人的心绪。
男人持|枪抬手的动作之间,一抹突兀的光亮晃过方秋的双眼。
方秋条件反射地微敛眼帘避开光线,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回过神来,连忙捕捉光源,隐约见森森月光趁着风起,穿过叶隙打在了男人腕间,他眯着眼细瞧,看清后反射月光的东西是什么后,释然地松开了眉头。
方秋临危不惧,出声打破了这场诡异的宁静,“我这条命不值钱,就算死在这里也是不痛不痒,我只赌一个机会。”
男人扣动扳机的手指鬼使神差地顿住,竟好奇方秋口中的机会是什么,遂问:“你该不会还在等警察找过来吧,我告诉你,别想了。”
方秋轻咽口水,否认道:“不,我是在赌我们会再见的。”
开枪之后,他会困在这个时间节点吗,还是就这么死在枪口之下?他不确定问题的答案,但确信的是,这个万分之一的机会值得他用命去赌。
黑暗中,男人沉默良久,道了声:“死到临头还嘴硬,你就不该活到现在。”
“砰——”
——
狭窄的巷道内,一名男子被人追着慌忙逃窜,可不管他往哪儿跑,路口都闪烁着红|□□光。
“林登辉,你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弃抵抗,别做无谓的挣扎!”
林登辉恐惧地后退了两步,腿软得步伐有些踉跄,紧握着匕首的手在看见警察持|枪从四面八方靠近后,终是无力地垂下。
魏珩的枪|口正对着林登辉,微微歪头示意,身后的警员当即上前除去林登辉手中的武器,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手铐。
目送着林登辉被警员押送上车,魏珩又一次低下头看了眼口袋里的手机,期盼着还会有一通陌生来电,奈何这次屏幕上只有社会新闻的推送和队里的消息。
“魏哥,你怎么一直盯着手机看,在等……那个人的消息?”梁戎好奇地靠近,回想起早上魏珩去送材料后接到的那通陌生电话,压低声音说,“魏哥,不是我不相信你,是你说的那些事真的有点玄幻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不是个编故事的人。所以魏哥,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不着急验证,反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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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抓住那群诈骗犯,救出受困同胞。
魏珩扫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打开车门坐上驾驶位,见梁戎跟着坐上车,说:“按照方秋的说法,他明天一早就会被发现,如果我们要抓住诈骗团伙的领头,明天就是最好的机会。”
“所以我们今晚就要出发?可时间这么短,人手都没准备好。”任务就算再危险,梁戎也不会打退堂鼓,只是有点担心魏珩就这么做了决定,会不会有点草率。
魏珩却并不慌张,冷静说道:“在锁定这几个嫌疑人,盘算出他们暗中利用海运物流掳走游客后,我就给局长打了通电话,申请市局警力支援,以及境外警察的联动抓捕。因为这次是秘密行动,所以在行动开始之前,只有几个人知道。”
他没有声张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诈骗犯的眼线无孔不入,他相信警务人员的品行,但也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次行动关乎着数十位同胞的生命,还有千千万万个可能被骗的市民,他们必须严肃对待。
梁戎挺直腰杆屏住呼吸,重重点头正色说:“明白,一切行动听队长指挥!”
魏珩手握着方向盘,余光向后视镜看了一眼,点头回应了梁戎的认真,再移开目光注视着前方踩下油门,加快返回警局的速度。
黑云遮住了天光,警局灯光大亮,看着是有场硬仗即将开打。审讯室内的气氛压抑,不论警察问什么,坐在对面的林登辉就是不愿开口回话。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警员循声望去,见是魏珩回来了,立即起身给他让位置。
“不用,我就说几句话。”魏珩抬手制止,站在桌旁指关节轻叩了叩桌面,俯身替对方分析利弊,“林登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劝你趁早收起这个心思。为了提防你们互相报信,银行、保险公司、物流公司、画廊,我们是一起实施抓捕的,当然,负责接应你的司机也被我们扣住了,他人就在隔壁。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配合警方,争取宽大处理,要么你继续闭口不谈,等其他人先招了,让法律审判你。”
一听到其他人也被警方控制住,林登辉猛然抬起头,再不见此前的平静。大家走的都是暗道,什么品性他清楚,这一次他恐怕是真栽了。
“我……我说……”
31.明天
震耳的枪声之后是不止的嗡鸣,除此之外方秋什么都听不见。难道他还是赌错了?
不,他不想就这么死掉。起初他不明白自己本该走到尽头的时间为何倒退,只是浅薄地认为这是上天给他留了条生路,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重来一次,他要带着上天的恩赐重走一遍末路,将命运的电车转向自己的轨道,纵使知道这意味着死亡。
现在,他必须要醒过来,控制那个电车轨道的摇杆。
醒过来!
方秋猛地睁开双眼,却见眼前仍是漆黑一片,他是没醒来,还是……
一声水滴召回了方秋的思绪,他稍动了动躯体,刺骨的疼痛猝然令他清醒,清晰地感知自己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可这里是哪儿?什么时候?
当黑暗中的双眼无用武之地,其他的感官变得尤外敏锐。方秋沉下心靠嗅觉分辨,闻到了熟悉的咸臭味与潮气,他还在园区的地下室?
所以他是回到了前一天,还是困在了当日?方秋的心绪如绷紧的弦,奈何一时找不到参照物来印证自己的疑问,紧贴着地面的胸口愈发闷烦。
“你说我们是不是要换地儿了?早上路过机房的时候,好像看见曾哥正带人搬东西。”
“不晓得,等通知吧。好不容易安逸了一阵,要不是这个私娃儿搞鬼……”
“哟,醒了?”打手一推开门就见方秋正冲他们瞪着眼。
见两人进门,方秋的视线立即移向他们身后。如果他困在被抓的第三天,接下来就是富哥进门。
打手不解地顺着方秋的目光朝身后看,没瞧见人影,毫不遮掩地咒骂了一声:“草,耍老子?”
他旋即拿起墙角的铁棍,疾步向角落逼近。
没等到再有人进门,屏息良久的方秋终于松了一口气,背在身后的双手不由得紧紧攥住,极力压下振奋的心跳,可重燃的希望如暗夜的残光,映在了方秋的脸上。
打手抄起铁棍就要砸下,却见浑身狼狈的方秋竟然在笑,顿时惊异得起了一后背的鸡皮疙瘩。
“笑什么笑,看来是打得不够狠!”
冰冷的棍棒在血肉之躯上留下条条血痕,束缚着方秋双手的扎带在挣扎下嵌入骨血,浓烈的血腥气在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混着地下室咸潮的恶臭,坐实令人反胃作呕。
“妈的,私娃子命真硬,老子手都打疼了。”打手恶声骂了句,转头吐掉嘴里的槟榔,将手里的棍子朝门边一撇,找了块勉强干净的地方坐下。
他从裤兜里摸出了两根烟,递了同伴一根,从他那儿借了火,畅快地仰着头吞云吐雾,余光瞥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方秋,不爽地说:“你要是真死了也怪不着我,是富哥说要留着你的命慢慢耗死你,不过你要怪就怪自己没脑子吧,居然敢和富哥作对。”
方秋不言无语地躺在地窖角落,眼中没有怨恨与恐惧,只是冷漠地看着刚才虐待自己的人,又借着打火机点烟时的微弱灯光,终于知晓异味的源头原来是角落里垒着的泡菜坛子。
透过袅袅烟雾,打手目光直接地打量着自始至终不哭不闹不求饶的方秋,眼神中多了几分好奇,这人究竟是真不怕死,还是觉得自己还有活路?
不管是那种想法,都很可笑。
偷闲的打手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火焰在幽暗中亮了又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同伴插科打诨,压根不在意角落里遍体鳞伤的人死活。
方秋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忽亮忽灭的火光,即使眼睛瞪得发酸发疼了,也没有移开视线。
明明已是穷途末路,明明此刻的自己没有任何依仗,可方秋就是愿意相信魏珩的承诺,因为对方是人民警察,也因为那是一个对他许诺即使付出生命也要救他出来的人。
身上的伤口还未愈合又开绽,满是鲜血的上衣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紧紧粘在伤口上,只要动一下都会扯到。
大量失血让他突然觉得很冷,挨了几棍子的后颅至此时还有震荡,猛烈摇晃着他的神智。方秋不甘心合眼,可逐渐游离的神魂带着他的躯体脱离控制,终是无力地垂头昏了过去。
明天……他会有明天吗?他的明天是什么?
——
“方秋?方秋?”
“谁!”
听到耳边呼唤的声音,方秋霍然睁开双眼,警惕地看向喊自己姓名的人,迷蒙的视野随着眨眼逐渐清晰,他终于看清身边的人竟是许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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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室友 。
他紧锁着的眉头逐渐舒展,躺在床上不敢置信地向下看去。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不再有牵扯伤口的撕裂感,这才缓缓抬起双手,如梦初醒地一点点活动着关节。
两名室友面面相觑,没明白方秋这一脸的意外源自何处,再唤了声:“方秋,你怎么了?”
“我……”方秋还不知从何说起时,神智在诧异中惊醒,旋即想起自己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得做。
他动作迟缓地双手撑起身体,紧攥着床沿翻身下床,久违的直立令他双腿不适应地有些发软,不受控制地半跪在地。
来不及原地适应,方秋踉踉跄跄地向室友的床边挪去。
“你、你咋了这是?睡太久腿抽筋了?要拿什么和我说,我帮你拿。”室友见状赶忙要来扶人,却被方秋抬手制止。
方秋回头环视了旁边一圈,大概是他起得迟了,宿舍里没剩几个人,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对室友说:“帮我挡着点。”
室友不太理解,但还是照方秋的示意帮忙挡住了其他人的目光,期间他们好奇地悄悄扭头偷看,只见方秋翻出了他们藏在床底的酒精和纱布。
这些东西都是他们费了好大功夫和园区的人换来的,可不能被人发现,难怪方秋要这么躲着。
室友确定方秋把东西在身上藏好后,忍不住关心道:“怪不得你早上不对劲呢,是伤口又裂开了?”
方秋摇了摇头,刚想回应室友,让他们放宽心,余光瞥见有人影正急匆匆地朝他们走来,到嘴边的话顿时收住,最后说了句:“别担心我,照顾好你们自己,哪儿也别去。”
“方秋,你……他们……”
“出什么事了?”
室友两人顿时慌了神,还没从方秋那儿问出答案,就见一名身形彪悍的打手朝他们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方秋的衣领,反手把人摁倒在地。
“方秋!”
听到室友的喊声,已被限制行动的方秋对他们默默摇了摇头,而后移目望向缓步进门的熟人。
“狗崽子,你胆儿挺肥啊!”富哥看了看手机里的监控画面,又斜眼睨着地上的人,随机咬着后槽牙下了命令,“把他带走。”
32.坛子
熟悉的昏暗,熟悉的咸臭味,方秋顺从地被打手拖进暗无天日的地窖,老实了一路的他在进门前像是突然醒悟了一般,用劲挥开了打手的掣肘,拼命向外头跑去。
富哥的脸色顿时黑青,喝道:“给我抓住他!”
方秋还未从梦魇中抽身,双腿使不上劲儿,没跑两步就要被打手追上,手边没有傍身的武器,只能脱下外套朝打手砸去。
打手敏捷地闪开,未遂了他的愿,又听掉在门边的外套落地时发出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
保镖上前一步挑开外套,浓烈的药油味霎时冲进所有人的鼻腔。
富哥嫌弃地捂住口鼻,看向被打手抓回来的方秋质问道:“药油从哪儿偷来的?”
方秋紧咬着牙关不答,满脸写着不甘。
富哥冷笑着给了手下一个眼神,上一秒还一声不吭的方秋,紧接着就因腹部挨了一拳而吃痛闷哼。
“老子等了一个晚上银行汇款没等到,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妈的狗崽子,我说你怎么突然听话了,还给我整这一出,合着偷偷传消息是吧!”
话罢,无需手下动手,富哥一把抓住方秋的头发,紧紧捏住他的下颌,想到就是这个人和警察通风报信,就恨不得撕了他的嘴巴。
富哥气得脖颈涨红,恶声道:“给老子打,往死里打!这么想跑,就卸掉他两条腿!”
拿着砍刀的打手得了指令当即上前,锐利刀锋上的寒光在黑暗中显得尤为凛冽。
方秋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余光瞥见富哥从兜里掏出手机朝外走,要是他没记错,富哥这是要给大哥打电话。
他和魏珩说过,富哥会在抓住他的第一天和警察救出他的那天出现过,如果时间线被顺利改变,警方要今天之前顺利行动,他才不会再在第三天被救走。
方秋此前盘算过,大抵是命运的安排,在他不断倒退的每一天里,仅仅靠自己的行动是改变不了原先轨迹的。而真正能影响未来的,是走在正常时间轨道上的魏珩。
所以他的时间线依旧在倒退,重复着本该发生的事,但一些事件会随着魏珩的行动发生改变。
他的时间线发生了改变,就代表着他正在和魏珩逐渐交集。
也就是说,这通电话不能打出去,不能让诈骗犯提前知道警察的行动!
方秋似是听到了什么,猛然抬头朝着外头张望,惊呼:“你们终于来了!”
听他高声,钳制着他的打手连同向外走的富哥一齐戒备地将目光锁定来路,一时无人注意方秋的小动作。
打手刚回过味儿来发现他们这是被耍了,正要惩戒方秋时,忽感脚趾剧痛,只顾得上抬脚了,稍不留神就让踩他脚指头的方秋跟只泥鳅似的溜了。
打手当即拦住出口,不再让方秋有逃跑的机会。
未料方秋压根没往门口跑,而是直接冲向角落垒着的腌菜坛子边,在众人烦恶又疑惑目光中,他直接抱起一坛在手里猛烈摇晃,在感受到盖子有被顶起的冲劲后,双手高举坛子朝打手们丢去,半发酵的腌菜坛子瞬时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
浓烈刺鼻的酸臭味呛得人胃里也跟着直冒酸水,熏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
“妈的,你们怎么抓人的!”富哥怒骂着门边的打手,直指着方秋呵道,“把人给我摁住了,除了他的两条腿,他的手也给老子卸了!”
这样的小爆|炸除了飞起的坛子碎片外几乎没什么威力,况且坛子总有扔完的时候,眼看着打手不再顾忌地越靠越近,方秋随时准备殊死一搏,能拖多久是多久。
富哥的辱骂不堪入耳,势必要将方秋剥皮抽筋,恨不得要这个人受尽所有折磨,一点点榨干他的生命。
忽的一声枪响打断了富哥的骂声,仿佛在这顷刻间,园区的所有事物都安静了下来,似乎所有人都在寻找枪声的源头,心中尚有一丝期许,盼着这声响是自己人不慎走了火,可园区各处接连响起的枪声与求救唤醒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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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探求。
“不好!”富哥意识到不妙,转身便要朝外跑,可他敢往前跑了两步,门边“噌”地燃起火焰。
一个瓶口塞着纱布的简易□□精准地落在被遗弃在门边的外套上,借着药油的助力瞬间照亮幽暗的地窖,拦截住富哥的去路。
富哥盯着门口的火,猛地回头看向方秋,见他手里还拿着打火机,咬牙切齿道:“是你!”
方秋打从一开始就在下套,什么因为抵抗而丢掉的外套、不慎摔碎的药油,什么假装有人来救他,借机引开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是在阻止他离开这里,就好像提前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一样。
可事情怎么可能这么邪乎?方秋要是知道自己会被抓,肯定早就跑了才对,怎么还会被带到这儿?
只是眼前的状况由不得富哥深究太久,如果外面已经被警察包围,他必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想到这里,他命人把方秋抓紧抓牢,再拿起手机准备拨号。
方秋拼了命地挣扎,试图阻止富哥给外界传消息,奈何自己一而再地逃脱,已让打手们有了防范,不论他如何抵抗,都挣脱不了束缚。
他们怎么还没来!这通电话要是打出去,被那个“大哥”知道这边的情况,再想抓人就难了。
听到电话那头被接通,富哥双眼再次有神,急声说:“喂大哥,我是小富啊,条子找到我这儿了,今天多半是搬不了家了。大哥,你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捞我出来?”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回声,富哥的呼吸愈发急促,声音连带着有些颤抖:“喂,大哥、大哥?”
“所有现在你承认,自己是有上线的,对吗?王富。”
富哥确定电话那头的声音绝不是自己的大哥,可不是大哥的话,这时候接听的那会是……
他不敢深想,却已经猜到了外头的大致情况。
富哥回首怒目圆睁地瞪着方秋,“都是你害的,既然要我死,那你也别想活!”
33.十二
“退后!再往前我就杀了他!”
突破园区防守的警察早已将地窖的入口包围,正准备安排人手突破,却见目标人物持枪胁迫着人质走了出来。
“狙击手找到位置了吗?”
“报告,园区内无高楼,外圈树林密集,遮挡物太多,暂未找到合适狙击点。”
“知道了。梁戎,你先稳住目标人物,保证人质安全。”
“明白。”梁戎应声后,抬眼看向正前方的王富,耐心安抚道,“王富,你听我说,来这里前我们调查过,你手底下的诈骗链还没到不能谈的地步,只要配合警方追回涉案金额,我们会尽可能地向检察院申请有利证明。你才四十正壮年,还有大把的光阴,不想下半辈子都在牢里蹲着对不对?”
方秋感到抵着太阳穴的枪口挨得更紧,不用多想就知道富哥根本没听进去。
王富也算是听明白了,这是要他配合警方抓上线呢,他还指望出来以后让大哥看在自己什么都没说的面子上接济他,要是大哥也进去了,他出来以后能靠谁?
他四十了,不是四岁,很难天真地相信公家能给他这么个有案底的人留退路。
王富紧握着手|枪高声要挟:“少废话,现在给我准备一辆车,否则我马上杀了他!你们警察要是敢动我,我就拉这个狗崽子一起下地狱!”
梁戎还想再劝,可王富压根听不进去,甚至扣着扳机的手指因用了些力而微微泛白。
“让他走,安排警力跟上。”
听到耳机里传来冷静的部署声,梁戎渐急的心跳也平稳了些,扭头向身旁的警员转达耳机里的话。
他的话音刚落,便见一辆箱型面包车平缓驶来,停在了园区大门边。
看清驾驶位上坐着的人后,梁戎瞬时意会,对王富喊话:“车已经准备好了,别伤害人质,我们现在就放你离开。”
王富防备心极重的远远观察了那辆车有一会儿,确认车内只有驾驶位的一个人,随即命令道:“你下车,把手举起来,快点!”
司机听从地下了车举起双手转了一圈,他穿着简单的白T和黑色长裤,为了让王富相信他确实没有威胁,主动将口袋往外掏,十分配合地站在车门边等待王富的下一步指令。
初步确认那辆车和开车的人没什么问题,王富这才掐着方秋朝门口走去,心中暗道:就算真的出事了,有人质在他手里,警察也不敢轻举妄动。
方秋满眼探究地凝视着那名司机,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在胸口翻涌,临上车前与那人擦肩而过时,仍有些许恍惚。
笨重的面包车在密集崎岖的森林中穿行,因路面不平而开得摇摇晃晃,枝叶剐过车壳铁皮的尖声听得耳膜刺痛,离开园区后,车窗外愈发荒凉冷清。
方秋垂眼看向横在自己颈前的匕首,原先用来要挟他的枪口此刻对准了正在开车的司机,明明于他而言压力不似之前那么大了,他依旧不能轻举妄动,因为他相信王富真的会开枪。
枝叶剐蹭车顶的频率逐渐与记忆重叠,方秋放轻了呼吸合上眼,试图将现状与脑海中的零碎片段拼叠。因为车的大小不同,行驶的路线也不完全一致,闭着眼的方秋时不时蹙眉抿嘴,表情看着很是凝重。
负责驾车的司机抬眼看向后视镜,平淡稳重的目光中藏着些许关切,而后移目将余光瞥向车窗外左侧后视镜,不作言语地暗暗盘算着什么。
行至岔路口,他缓踩刹车降低了速度,僵着脖颈没有回头,对身后的人询问:“往哪边走?”
王富沉默了片刻,指着左边那条小路说:“往左。”
“往右,朝山腰走。”
久未开口的方秋再次睁眼,目光坚定地朝岔口右边的小路看去,直接拆穿了王富的掩护。
王富不敢置信地瞪着方秋,但眼下的时间来不及他继续深究,紧握着手|枪逼迫司机按照他的指示开车:“我说往左,敢停下我就开枪了!”
方秋没有噤口,继续将印象中听到的路线描述出来:“绕过一条小溪,还会遇到两次急弯。”
“闭嘴!”王富愤然大骂,旋即向方秋调转枪|口,“我让你把嘴闭上!”
他刚将枪|口方向从主驾移开,还未对准方秋,刚才还平稳行驶的车猛地刹停,他一时不留神地往前一栽,顿时没了准心。他瞬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中计了,忙再抬|枪想再恐吓司机,却未料主驾的司机不知何时解开了安全带,一个翻身钻进了后座,眨眼便钳制住了他握枪的手。
王富还想再挣扎,可扣住他的人一点机会也没给,干脆地掰脱了他的手臂背到身后,刚才还对着别人后脑勺的枪口,此时此刻对准了他自己。
“警察,别动。”
那司机喝住了负隅顽抗的王富,再抬眼时正对上方秋的双目。霎时间,他莫名听到一阵不明来处的嗡鸣,好似穿透了时间空间,虚实难寻,在确定对方正真实地存在于眼前后,嘈杂化作阵阵急促的心跳声,每一次的心脏跳动都有迹可循。
他问:“你知道怎么走?”
方秋怔怔地注视着眼前的警察,泛着酸意的鼻尖在听到对方问话后吸了吸,回神道:“大概知道。”
“好。”
那人对方秋的话没有过多犹豫,将王富交给了随后赶到的警员,安排了一支队伍跟着,又调派侦查警力放无人机探查前路,跟着方秋的指引于山林间穿行。
直到耳机里传出队友的声音,“魏队,无人机拍到前面有哨岗。”
魏珩轻缓停下车,转头望向慢慢睁开双眼的方秋,微勾起嘴角说:“你先在车里待着,一会会有警员接你上车,送你和其他人回国,路上注意安全。”
方秋有话先说,但也知道眼下抓捕的时机难得,到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最后只说了句:“你们也是,注意安全。”
下了车站在门边,魏珩深深凝望着方秋,脸上是难掩的喜悦,像是曾经珍视的东西不慎丢失又重新找到了一般庆幸,郑重地点了点头,才后退两步朝指挥车走去。
“一队二队左右包抄,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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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出口堵住,三队跟我走,从后山绕过去,别让这群人跑了。四小队带信号屏蔽器扎点,五小队随时监控监听,把握目标动向。”
“是!”
这原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皎皎月光映在山林溪水间,晚风携着夏夜的丝丝凉意而来,吹散白日的暑气,又卷着屋里的饭香勾起哨岗守卫的馋虫。
只是一声高呼后,惬意不见饭香不再,晚风与月亮也都躲了起来。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警方包围,所有人立刻放下武器,出来配合警方调查!”
外头的红|蓝|灯光穿透玻璃照了进来,听着外头警察的喊话,所有人齐齐看向了高座。为首的男人暗骂了一声,拿起手机便要叫人,只是他反复尝试了几遍,电话就是打不出去。
现在这个情况,怎么着他也回过味儿来了。
男人当即起身走到窗边,悄然拉开窗帘一角查看营地外圈,想确定警察是否发现自己偷偷留的后路,却见警方早已将营地团团围住,断了他所有人生机。他也再没了之前的理智,抬脚踹倒了饭桌。
原本禁闭着的大门突然从里头被人打开,一名男子满脸不甘心地率先走了出来,他身后紧跟着十数人,在警方的枪|口下站在了空地上,不再反抗地抱头蹲下。
直到被警察带走,男子的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我到底漏掉了什么?你们到底怎么找到这里的?为什么?不可能啊!”
目送着所有嫌犯被押上车,憋了一晚上的梁戎终于能够放松,双肩垂下松了口气,“没想到居然能在12点前收工,魏哥,还得是你,居然能根据王富的口供找到正确的路!”
为缩短抓捕的准备时间,魏珩并未说营地的位置是方秋提供的,而是找了个借口把这件事圆了过去。但梁戎刚才的话引起了魏珩的关注,这才有时间琢磨他离开前方秋为什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魏珩摸了摸口袋,“我手机呢?”
想起之前为了让王富安心,他把随身物品都放在了指挥车上,现在马上跑回去,应该能赶得上在12点前给负责带受困同胞回国的同事打个电话,和方秋说上两句话。
见魏珩跑得急,梁戎诧异问:“怎么了你这是?”
魏珩只顾着往回跑,阔步超过小道上押送嫌犯的警员与车辆,询问声与问好此刻全都来不及回应,与时间赛跑成了具象。
匆忙间,他似乎在人群中看到了什么,疾步渐缓向前靠近,直至在方秋面前停下。
“你没走?”魏珩没忍住笑,瞧见对方脸上也挂着笑,突然间有点拘谨。
他把手在衣服上搓了搓,擦掉掌心的脏污,才向方秋伸出手,“你好,12号方秋,我是12号的魏珩。”
方秋垂头看着魏珩的手,伸出手紧握,“你好魏珩,谢谢你,谢谢你没有食言,谢谢你回来找我。”
他还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明天,或者明天会是什么,只是在警察要带他离开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他想见魏珩,就在今天。
34.相信
梁戎一头雾水地返回,远远瞧见魏珩正陪着刚解救的受害者说话,一把扯住路过的高昌,朝前头扬了扬下巴,一脸好奇地问:“高队,魏哥他们聊啥呢?”
高昌摇头,“我也纳闷儿呢,他俩聊了有一阵儿了,估摸着是做安抚工作呢吧,毕竟孩子刚从诈骗犯手里救下来,差一点命就没了,是该好好疏导一下的。”
梁戎颔首表示赞同,但总觉得有点奇怪,纳闷问:“可心理疏导是这样的?”
遥见魏珩陪着方秋坐在车顶上,恣意地感受着夏夜的晚风。
魏珩脱下腕间的手表放在两人之间,随手开了瓶矿泉水递给方秋,温声询问道:“你好像猜到我们今天会来?”
方秋仰头喝了口水,说自己此前完全不怕肯定是假的,就算现在亲眼看着富哥和他的大哥,还有他们的那些同伙被带上警车,他仍旧心有余悸。
但在这里静坐了一会,他好像轻松了很多,长舒了一口气后说:“之前在电话里我和你说,我的时间每天都在倒退,再一次经历已经发生的事实,就算我努力地去改变,回到前一天后一切都是无用功。如果老天让我回到过去,是在给我机会,那么能用电话联系上你就是我倒霉的前半生里最幸运的事,哪一次通话都是。”
魏珩闻言微怔,笑意压不住嘴角,跟了句:“你也是我的好运。”
方秋对上魏珩的目光,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不知什么的又开始加快频率,顿了顿才继续解释:“之所以知道你会来,是因为我发现只有你做出的变动会影响到我本该既定的事实。在原来的时间线里,我是在被困地窖的第三天被救,但这次你们没有出现,也是说你没有按照之前的计划展开救援。我之前说过富哥会在第一天和第三天出现,如果警方想顺利抓住他,这是难得的机会。”
方秋的话很轻很慢,却好像结结实实地砸在魏珩的胸口,有些失神地问:“我听了你的提醒,在那个被埋伏的巷子里安排了警力,抓住了那几个打手。为了放松敌人的戒备,我让人将计就计地放出假消息。”
方秋点头,“你出事的事,我听富哥提过。”
“既然你都听说了我出事的消息,还是愿意相信我会来?”魏珩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语速明显加快了许多,似乎是要求证什么。
方秋毫不犹豫地点头,微扬嘴角坚定地说:“你承诺过的,不是吗?”
他的认真回答不断在魏珩脑中回荡,一遍遍晃动他的心绪,下意识地回避了方秋的视线,垂头看了眼手表,眼见时间马上就要走到零点。
他们的时间在这一刻发生交集后,方秋的时间线还会继续倒退吗,跟着警察一起的回国的还是他眼前的这个“方秋”吗?
在不可捉摸的玄幻与浩渺的时间线里,魏珩少有的感到无措,他再抬起头凝视着方秋的双眼,问了句:“你还想继续回溯吗?”
“当然不想。”方秋无奈地笑了笑,“但我不知道怎么停下。”
也许过了零点,他再睁眼时又回到了那个地狱,继续抵抗继续被殴打,直至回到生命伊始,再不存在。可他再不想又能怎么样呢,说着人定胜天,可怎么赢啊?
魏珩深吸了一口气,紧赶着时间下定了决定,伸出手将满面愁意的方秋紧紧抱住,一字一句恳切道:“既然我的改变能在你的时间线里留下痕迹,那请记住这个拥抱,然后……留在我的时间里。”
手表的指针冷漠地走动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不动身色地忽视了时间的错乱,它背负着无数人的希望与悔恨,不再为任何人停滞,直到太阳再次升起,开始崭新的一天。
“这里是安海晨间新闻,大家早上好!近日,我市公安局联合境外警署针对一起恶性绑架、诈骗、多人多部门联合洗|钱案件展开抓捕行动。案件涉及的多名嫌疑人被警方抓获,在公安与法律面前,嫌疑人主动表示愿意配合警方行动,详细交代了违法过程,并掩护我市公安与境外警力成功抵达诈骗窝点,成功将此次违法恶性案件的重要嫌疑人李某、王某抓捕归案。目前警方仍在全力调查中,请关注我台后续报道!”
梁戎路过电视屏幕时多看了两眼,而后快步走进办公室,敲了敲后座的桌子,“魏哥,曾叔又来了。”
魏珩从一堆资料中抬起头,叹了口气说:“和他说过很多遍了,之前的事不是他的错,可他还是一直记挂着。”
之前为了摸清林登辉的去向,他们跟去会所便衣调查,离开时碰巧遇上来送水果的曾叔,尽管当时高昌和梁戎都帮忙打了圆场,可似乎还是引起了会所里那伙人的注意。
会所里的人让曾叔帮忙认人的时候,他没有多想,指认了魏珩的警察身份。所以魏珩在巷子被人埋伏,还传出出事了的消息,曾叔就把这件事的责任归咎到了自己的头上,即使后来魏珩找到他,表示都是警方的安排,他依旧隔三差五地来警局送水果道歉。
梁戎也跟着叹了口气,随后反着跨坐在椅子上,面向魏珩询问道:“话说,你给人送锦旗的那小子最近怎么样了?”
他们带着受困同胞回国后,收了不少人的锦旗和感谢信,但有一个例外,在魏珩的提议下,警局特别给协助他们抓住诈骗主要成员的人质颁了锦旗,还上人家里给对方父母解释了好一通。
魏珩在满桌的文件上摸了摸,总算找到被掩在底下的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消息时,眼尾夹着些许笑意,回道:“他啊,挺好的。”
梁戎见魏珩没打算多说,转身忙自己的去了。虽然诈骗案已经开始收尾了,但市局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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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大把的案子要处理,不知不觉就干到了天黑。
梁戎下午出了趟外勤,刚回来碰巧撞上准备离开的魏珩,“魏哥要出外勤?”
魏珩:“下班。”
梁戎稀奇地挑眉,“今天这么准时下班啊?”
“嗯。”魏珩笑了笑,“有很重要的事。”
“哦,那你忙去吧,有事招呼我。”
车窗外再寻常不过的街景今夜尤其悦目,魏珩驱车穿行其间,繁忙了一天的心情也甩到了脑后。他的车缓缓停在了一处居民区外,远远望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似乎是在听什么讲座。
“各位叔叔阿姨,陌生链接不要点,陌生来电不要接……”方秋拿着宣传手册有条不紊地宣讲着,在魏珩出现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了对方,见他也坐在了人群中听讲,脸上的笑意难掩。
直至反诈宣传接近尾声,给社区的叔叔阿姨发放小礼品的时候,魏珩才靠近帮忙。
“你来了?”方秋笑着说着,将小礼物双手递给了一位阿姨。
魏珩点了点头,低声问:“房子找好了吗,要搬家的时候叫上我,我给你当免费劳动力。”
方秋:“找好了,就在附近。以后你们警局要是再有这些反诈宣传,我工作结束后就和你们一起。”
“工作还顺心吗?”魏珩问了句,听到有长辈拿着手机过来询问,他俯身耐心解惑。
直到魏珩回答完叔叔阿姨的问题,方秋才回复他:“是我喜欢的工作,每天挺充实的,能学到很多。”
感受到方秋散发出来的喜悦,魏珩也跟着高兴,点头说:“你和你爸妈最近怎么样了?前两天吃饭听你说,你妈妈找了新工作?”
“嗯,她好像也找了份她满意的工作,我爸一开始还不太高兴,后来觉得家里就他一个没挣钱,也出去找工作了。”再谈到父母,方秋的语气坦然,眼中再不见曾经的哀伤。
被警方带回家后,有魏珩的那面锦旗,他还是免不了被家里说两句,但他仍想要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所以即使面对父母的抱怨和指责,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不愿意妥协。
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不是不理解父母,所以在离开前把自己的心里话也挑明了。
作为子女,他眼中的父母是爱意的赠予者,也是因为不幸往事而禁锢着他的牢笼,可父母不只是父母,他们也是独立的个体,也曾有骄傲的成绩,实现他们个人价值的方式不应该全在后代身上。
他仍旧是父母的儿子,只是不愿意只做一个“儿子”,他也希望父母不只是“父母”。
“那……等过年了,我陪你一起回去看望他们?”魏珩微微歪头向方秋征求意见。
方秋意会地点头,“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