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金钗》 第一章:京兆尹 庆历年春,三月本该是春暖花开的日子,但今年的盛京却仍有几分寒意。 沈乐窈从广阳宫里出来后,绕过有侍卫把守的四重宫门,快步来到西北角的一处偏殿外。 甬道上吹来阵阵寒风,吹扬起她的碧色水仙花纹裙摆,连带着她鬓边的碎发吹拂起来,露出鬓发下那颗小巧的痣。 夕阳从云层里出来,将她纤细身姿映照到门柩上。 深吸一口气后,沈乐窈伸出白皙的手推开殿门。 殿内光线昏暗,夕阳的光从外面照不进来,只能依稀见到个硕长身影坐在椅凳上。 眼神看到顺着椅凳垂泄下来的暗青色锦袍,沈乐窈神情明显松了一瞬。 “谁?!” 靠在椅凳上的男子声音带有几分惊诧,显然没料想到有人会发现他在这。 “外面到处是圣上的人,大人躲在这被发现是迟早的事。而您体内的情欢散至少要十个时辰后才能消散。” 沈乐窈紧掐藏在宽袖里的掌心,眼神清透看着他。 江云岫微眯起眼尾,阴郁漆黑的双眸里闪过不易察觉的戾气。 须臾间,他薄唇轻勾出阵冷意:“难道,沈小姐有法子?” 尽管他眉头紧锁,白净肌肤灼热透红,可沈乐窈还是察觉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 京兆尹江云岫,是整个北齐手段最为毒辣之人,盛京人人得而诛之。 此刻的他中了北齐皇庭独有的秘药,正躲在这处人迹罕至的偏殿等着药效尽失。 看得出来他忍得痛苦,烫金滚边衣襟已被热汗沾湿。 沈乐窈屏住呼吸,走到他面前,嫩白十指剥下他身上的暗青色云纹外袍。 冰凉的触感渗入滚烫的肌肤,江云岫紧盯她手中动作,喉结处忽有汗珠滚动下来,他大掌瞬时按住她细嫩手腕,将人拽入怀里。 霞光映红窗柩,俩人一明一暗的衣裳早已化作一团。 耳鬓厮磨间,江云岫扬起冰冷嗓音讽刺道:“沈小姐这样,还如何当北齐二皇妃?” 沈乐窈双眸盛满水雾,不知是药效催动下还是江云岫本就动作粗蛮,她只觉浑身无力,此刻人正紧靠在他肩头上。 她肌肤清透宛若白瓷,彼时上面裹了层薄汗,即便是她只靠在自己肩头上轻轻喘气,也令退去药效的江云岫眸色不由暗了暗。 沈乐窈双手勉力支撑着看他,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好似并不将他的讽刺放在心上,只无比沉着冷静道:“今日我帮大人解决一桩棘手事,两日后大人也需帮我——” “为何?” 江云岫冷嗤。 沈乐窈莞尔一笑,眼神渗毒:“我的丫鬟此刻就在广阳宫外,若是酉时三刻还不见我出去,她便会带圣上的人找过来。” 江云岫瞅一眼外面天色,就快到酉时三刻。 见他不说话,沈乐窈继续道:“大人是京兆尹,不单是盛京,在北齐亦是响当当的人物,难道要毁在与未来二皇妃通奸这样不堪的事上?” 霎时间,江云岫紧盯着她的寒眸寸寸生凉,被眼睫覆盖的阴影下布满阴鸷。 殿内一下变得沉静,逼仄压抑的气氛令沈乐窈喉咙发紧。 “沈小姐,大可以一试——” 当着她的面留下薄情寡义的话,江云岫起身整了整暗青色衣袍,一刻不再逗留。 沈乐窈呆坐在椅凳上,只觉全身彻骨冰凉... 第二章:怪异 偏殿外,沉静得可怕,只能依稀听见被冷风吹动的树叶婆娑声。 沈乐窈裹紧衣襟,趁四下无人悄悄从另一侧狭小宫道出了皇宫。 “小姐,嫁衣呢?” 贴身丫鬟楹月见她两手空空出来,疑惑问道。 沈乐窈摇摇头,轻声道:“淑妃娘娘说不太合适,还得再改改。” 楹月听了,边扶她上马车边道:“奴婢以为今日小姐在宫内待得久,这嫁衣便没问题了呢。” “宫里规矩多,哪儿能那么快。” 沈乐窈胡乱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淑妃娘娘这般重视,也是疼小姐呢。” 沈乐窈自小没了生母,在辅国公府里又不受待见,如今见淑妃三番两次派人叫沈乐窈进宫试嫁衣,楹月只以为是疼爱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沈乐窈抿下口热茶,却有些心不在焉。 再有两日,便是明华长公主在府中设春日宴的日子,而方才在偏殿内,江云岫显然没打算帮她。 京兆尹江云岫,到了今世仍是这般促狭之人—— 沈乐窈在心里暗暗唾骂两声,随即吩咐楹月让车夫快马加鞭赶回去。 她方才在宫里耽搁了,若是回去太晚被邱氏发现,少不得要惹她生疑。 暮色时分,车辇回到辅国公府外。 楹月扶着沈乐窈快步朝惊蛰院走去,尽管声音轻巧,还是惊动了蹲守在墙角的人。 沈乐窈心中记挂两日后春日宴的事,晚膳只简单吃了两口,便让楹月伺候自己沐浴。 楹月只以为沈乐窈是今日试嫁衣太过劳累,是以才这般精神颓靡,直至褪下她身上衣衫,顿时吓得面色发白:“小姐,您身上的伤痕——” 饶是楹月未经人事,看到沈乐窈身上青红一片的痕迹,也知道发生了何事。 沈乐窈轻轻点头,面色平静嘱咐她:“此事万不可声张出去——” “可若是被二殿下知道...” 楹月惊慌不已,手指尖紧紧抓着她身上褪下的薄衫。 听到楹月提起李景淮,沈乐窈不由哼笑:“谁说我要嫁给他了?” 楹月张大嘴巴,只以为自己听错话。 “再不沐浴水要凉了。” 一声吩咐示下,楹月这才压下心间错愕,赶忙取过汗巾。 沈乐窈伸腿迈入浴桶,水雾氤氲吹拂至面颊,她才觉傍晚被江云岫折腾散架的身子寻得一丝慰藉。 阖上双眸,沈乐窈开口吩咐楹月:“明日陪我去一趟京兆府。” 楹月神色微滞,很快道:“奴婢记下了。” 自一个月前,沈乐窈失足跌落入鱼池醒来,好似就变了个人似的,之前楹月没放在心上,可今晚见沈乐窈发生这么大的事还能镇定自若嘱咐她不要往外传,楹月这才发觉不对劲。 以前的沈乐窈,生性怯弱胆小,如何能有这般深沉心计? 隔日,沈乐窈早早起身去京兆府。 “小姐,今日咱们可得早些回去,听说老爷和二夫人他们午后便到了。” 几日前,沈钧儒带邱映雪和沈姝宁去静月庵探望沈老夫人,今日便会回到府上,她们须得赶在午时前回去。 “你放心,咱们不会在京兆尹耽搁太晚。” 沈乐窈宽慰楹月,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贸贸然来京兆尹,她也拿捏不准江云岫会不会见她,毕竟昨日他们二人不过是一次露水情缘。 “那便好,小姐先用些点心。” 沈乐窈起身后便匆忙出门,还未用过早膳,楹月拿食盒给她装了两碟点心。 “好。” 沈乐窈捻起一块,就着茶水小口吃着。 她长相隽秀,虽被邱氏和沈姝宁打压多年,却没被养成小家子气的模样,反而愈发的从容大方。 半柱香后,车辇来到京兆府前。 第三章:蠢如猪 彼时的江云岫正坐在案房内,打量眼前立着的几块牌子。 卫临忽然来到跟前道:“大人,外面来了位小姐,姓沈,好似是沈家小姐。” “沈乐窈?” 江云岫一下想起昨日在偏殿内见到的那张脸,精致的五官盈然清隽,眸光灵韵动人,透着抹内宅娇俏女子少有的沉静毒辣,更令人惊奇的是,她居然知道江云岫中了秘药后人就隐身在广阳宫外的偏殿里。 “不见——” 江云岫修长指节摆弄着眼前牌子,出言拒见。 冰凉的语气令卫临头皮一紧,还是上前低声道:“可她说,她知道大人要找的东西在哪。” 江云岫握着牌子的手骤然收紧。 片刻后,沈乐窈被带到江云岫面前。 她戴了帷帽,生怕被人瞧见。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无端来到京兆府,若是传出去,少不得要惹一身骚。 来到案房内,她摘下头上帷帽,抬眼便见到江云岫一身玄色蟒袍靠在四方椅凳上,锋利星目犹如淬了冰直勾勾盯着她。 “你认识谢怀远?” 江云岫目光紧盯她不放,他没想到沈乐窈一个内宅女子竟识得朝廷的中书侍郎。 沈乐窈被他盯得浑身生凉,却仍自摆谱道:“昨日小女说的话大人不曾放在心上,小女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找到大人。” 她话里无波澜,心中却无比清明,前世谢怀远一入朝为官,便被李景淮收为门客,一路提携至中书侍郎,这点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只是他与李景淮的关系隐藏得深,任谁也想不到他会是李景淮的人。 江云岫要找的东西,就在谢怀远身上。 紧盯着沈乐窈的冷眸往下一隐,江云岫陡然转口问:“你想要本兆尹帮你什么?” 沈乐窈犹自松口气,步伐轻盈来到江云岫耳畔低语:“明日的春日宴,需要借大人京兆尹的威名一用。” 耳畔清凉勾人,鼻息间萦绕她身上散发出的水仙花香味,江云岫眸光顺着她白皙细颈往下挪动,不由喉间发紧。 低吟片刻后,他沉声问:“谢怀远人在哪?” 沈乐窈却也不傻,晶莹剔透的粉白唇瓣勾出抹笑意:“大人明日办了事,小女自然告知大人。” 下一瞬,细颈处传来阵痛楚,江云岫大掌恶狠狠掐住她脖颈,痛得沈乐窈娥眉紧蹙,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滑落下来。 江云岫眼神轻佻,舌尖轻含住汗珠,掐住的大掌转而变成抚摸,“看来,是本兆尹低估沈小姐了。” 蛊惑人心的言行举止,令沈乐窈浑身打颤。 从案房出来时,恰好要到正午,沈乐窈收起起伏不定的心绪往辅国公府赶。 不凑巧的是,正好碰到从静月庵回来的沈钧儒和邱氏母女。 还不等沈乐窈从车辇内下来,便听到外边传来沈姝宁的奚落声:“不到静月庵里去探望祖母尽份孝心也就罢了,在府里待着还不安分,真是浪得没个正形了!” 见沈钧儒还在跟前,邱氏轻声斥责沈姝宁:“阿宁,不得无礼。” 沈钧儒面色变得难看起来,倒不是责怪沈姝宁,反倒觉得沈姝宁此话在理,对着上来行礼的沈乐窈就是一通教训:“你与二殿下的亲事已然定下,怎还私自跑到外头去抛头露面?” 他素日疼爱沈姝宁,若非是沈乐窈与李景淮定有亲事,早就将沈乐窈扔到别院闭门不问。 “父亲息怒,女儿外出不为闲玩,只是念着父亲今日回府,到外头去给父亲带了醉仙楼的九酿花雕。” 说着,沈乐窈吩咐楹月拿过食盒,里面装着她早就备好的花雕酒。 沈钧儒不爱别的,最是钟爱醉仙楼的这一口九酿花雕。每次他宴请幕僚,都要在那摆上宴席。 此刻闻到酒香味,他心中怒气果真消去大半。 眼见着沈钧儒脸色缓和下来,邱氏暗道沈乐窈转了性子,他们才离府几日,她竟会讨沈钧儒的欢心了。 邱氏噔时趁热打铁道:“阿窈,我怎么听府上下人说你昨夜也回得晚?将近亥时才回到府上?” 沈乐窈心头冷笑邱氏的动作真够快的,刚回到府上就能和下人通气,可见惊蛰院里早就安插了她的人! 原本面色缓和的沈钧儒听得此话,眉头又皱起来,仿佛沈乐窈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沈姝宁俏丽粉腮满是得意,只以为沈乐窈今日铁定要被沈钧儒好好责罚一番! 沈乐窈装作委屈模样,款款回道:“父亲姨娘误会了,昨日淑妃娘娘派人到府上来叫女儿进宫去试嫁衣,留女儿在广阳宫里多说了会儿话,是以才回来晚了。” 此话一出,沈姝宁噔时气得脸色发白—— 沈乐窈心内冷冷一笑,上一世的她真是蠢如猪,竟会蠢笨到将沈姝宁视作亲姐妹,她所谓的亲姐妹,却在她嫁给李景淮前便与他勾搭在一起,之后害得她流产,沈姝宁自己却替李景淮生下了皇长子—— 第四章:叛变之人 前世一幕幕悲惨记忆翻江倒海袭来,盯着眼前的邱氏和沈姝宁,沈乐窈心中早已是恨意翻涌。 她知道此时的沈姝宁已然倾心李景淮,特意在她面前提起自己与淑妃亲近的话语,刺得她浑身不自在。 眼看着沈姝宁就要兜不住,邱氏赶忙扯过沈姝宁的手,面色和煦道:“原来是淑妃娘娘作留,这样我便放心了。” 看是误会一场,沈钧儒也没心思再掺和这些破事,让邱氏带沈姝宁和九个月大的沈宸安回椒兰院歇息,自己便去书房处理公事。 沈乐窈微微施礼,抬步回惊蛰院。 一回来,便见守在门房外的孙嬷嬷鬼鬼祟祟往外面看,见沈乐窈回来赶忙行礼。 沈乐窈睨她一眼,孙嬷嬷原本是以前伺候在詹氏身边的老人,自打詹氏去世后,便一直跟在沈乐窈身边伺候。 她仗着自己是府里的老人,稍有不如意便对惊蛰院里的丫鬟打骂。 这些年邱氏母女俩得了沈钧儒宠爱,眼见在府里愈发得势,孙嬷嬷便生了二心,有事没事便往椒兰院跑。 如今细细想来,她怕是早就起了叛逆之心,是以沈乐窈晚归的事才传到邱氏耳中这般快。 “孙嬷嬷,你随我来。” 思及此处,走到廊下的沈乐窈忽然回过头,看向孙嬷嬷。 孙嬷嬷心头一阵发虚,但仗着自己是老人,仍旧是挺直腰杆跟在沈乐窈后头进屋。 “三小姐可是有事吩咐?” 孙嬷嬷装作无事般,笑模笑样问。 沈乐窈不搭话,却是吩咐楹月从笼屉里拿出二十两银钱来,递给她歉然道:“前一阵儿听说你添了孙子,还未来得及道喜,方才回想起来便给你补上,你可别怪我忘事。” “哎哟,我老婆子哪儿敢哪,三小姐乃是这府里的贵人,我那拙孙也不知修了几辈子的福气,竟得三小姐这般赏赐!”孙嬷嬷立时感激涕零地接过钱袋子,跪下给沈乐窈磕头道谢。 她一个月的月例也不过二两,此刻平白得了这笔横财,自然是嘴都咧到了后耳根。 沈乐窈缓缓端起手边白玉茶杯,不紧不慢喝下口茶水后方笑意盈盈道:“嬷嬷千万别这么说,这钱我可不白给,我还有事要拜托嬷嬷呢。” “三小姐但说无妨——” 孙嬷嬷一门心思在手中这袋热乎乎的钱袋子上,此刻沈乐窈说什么她都应承。 “嬷嬷跟在我身边多年,也是见惯了风浪的人。明儿个明华长公主的春日宴,嬷嬷和我一道去罢。” 说到这,沈乐窈自怨自艾道:“我不像四妹妹,她有姨娘在身边指点,我只有嬷嬷这么一个长辈,若是没了嬷嬷,明儿个发生什么事只怕我会没了主意。” 孙嬷嬷原本还想不通沈乐窈这是唱的哪一出,此刻听到她这番话,心里噔时有了底气,不禁唏嘘道:“这三小姐还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一点儿正室小姐出身的样儿都寻不见!” 心里虽满心嘲讽,嘴上却满口应承下来:“三小姐放心,我老婆子明日定会好好领着您,保准不让您出错儿!” 她心想,若是那些公爵夫人们见到辅国公府堂堂正室出身的小姐对自己言听计从,只怕日后她这腰杆也能挺得更直些! “有劳嬷嬷。” 沈乐窈长吁出口气,这才命她出去。 孙嬷嬷收起钱袋子,喜滋滋往外走。 沈乐窈盯着她那洋洋得意的样子,唇角噙出抹慑人冷意。 第五章:狐媚子 “呸!真是便宜她了!” 楹月知道沈乐窈如今是个有主意的,并未多嘴问为何突然给孙嬷嬷那么多银钱,只出口啐骂了声。 沈乐窈微微沉眸,未做解释。 自此,邱氏母女忙着准备明日去公主府赴宴一事,沈乐窈这一整日平稳度过。 椒兰院。 夜里听完孙嬷嬷将沈乐窈白日吩咐她的事一五一十禀告出来,沈姝宁青嫩面颊满是嗤笑:“她这回倒是留了个心眼,知道给自个找人护着了。” “只可惜,找错了人。” 孙嬷嬷立刻势利眼接过话茬。 邱氏抚着手中的黄珐琅仕女小盖盅,细声细语吩咐孙嬷嬷:“明日你只管跟着她,量她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邱氏知道沈乐窈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心想即便是不给她使绊子,她也少不得要在那些公爵夫人们面前丢面,因此并未将孙嬷嬷的话放在心上。 “是。” 孙嬷嬷低头应承下来。 “去取十两银子来。” 言罢,邱氏念着这几日孙嬷嬷在惊蛰院盯沈乐窈也出了些气力,命身边丫鬟茗烟去给她取银两。 “是。” 茗烟应下,转头去取了银两来交给孙嬷嬷。 “谢过二夫人!” 孙嬷嬷下跪答谢,心头乐开了花儿。 她为人处事圆滑,只将沈乐窈嘱咐她的事告知邱氏母女,并未抖露出她赏自个银钱的事。 此刻又从邱氏这里拿得十两,孙嬷嬷只觉今日发了笔不小横财,就连走出椒兰院的步子都是带风的。 竖日,沈乐窈同往常一般起身梳妆打扮。 “这支芙蓉缠丝金钗瞧着就不错,就戴它吧。” 楹月打开妆屉挑选头饰时,沈乐窈指着最为秀雅又不失金贵的金钗道。 楹月怔了怔,她没想到沈乐窈会挑平日对她来说如此出彩的头饰。 “小姐真是转了性子,这支簪子配您今日的垂云发髻真真正好呢。” 楹月忙取了金钗替她簪上。 沈乐窈笑了笑,却不言语。 前世的她只知收起自己的锋芒,却不懂得利用,以至于落到惨死在异国他乡的悲惨下场—— 如今重活一回,她怎能容许自己重蹈覆辙? 梳妆完换好衣裙,沈乐窈从惊蛰院出来,转过回廊碰上迎面走来的邱氏和沈姝宁。 沈姝宁猛地捏紧手间丝帕,就连一向沉稳的邱氏,眉眼间也不由浮现几分惊诧。 今日的沈乐窈着一身天青色花钿礼裙,精致小巧的耳垂上别一对碧玉耳环,发髻上绾一支芙蓉缠丝金钗,腰间系青色绸缎玉带,映衬出她纤纤身量。 她肤色极白,此刻只是上了点脂粉,抹点腮红便显露出沉鱼落雁的美貌。 “姨娘,四妹妹。” 沈乐窈仿若看不见沈姝宁带有敌意的眼神,上前乖巧行礼。 “真是个狐媚子——” 沈姝宁咒骂出声,眼中满是妒恨。 邱氏微微按下她手背,面上装出大度姿态对沈乐窈道:“阿窈,待会儿你另坐一辆车辇跟在我们后边,公主府比不得别处,别让外人觉得我亏待了你。” 今日赴宴的都是盛京名流,邱氏自是不想在那些公爵夫人面前失了礼数。 “好。” 沈乐窈欣然应下。 邱氏边哄着沈姝宁边往外走,几人坐上车辇往明华长公主府邸驶去。 午时一刻,车辇在公主府前停下。 第六章:吸引 偌大的公主府前,各家夫人小姐往来络绎不绝。 今儿个除了京中名流,宫中几位殿下和娘娘也会应邀而来。 府门前的两座石狮子旁,已然停着几辆宫里的车辇。 沈姝宁一眼认出淑妃和李景淮的车辇,眼中顿时露出阵阵欢喜雀跃,着急地扯邱氏衣袖道:“娘,咱们赶紧进去吧!” 邱氏早已瞧出她思念李景淮心切,顺了她的意紧着往府内走。 一入府门,顿觉视野开阔,院中绿植葱郁,各色花枝争奇斗艳,春日景色很是浓郁。 迂回宽敞的回廊上设了用竹帘相隔起来的席面,各家各户按席位入座。 沈姝宁一落座,目光大咧咧往主位的方向瞥去。 李景淮和淑妃乃是宫中贵人,于理该坐在主位边上。 果不其然,只见李景淮身姿挺拔坐在淑妃身旁,宽肩阔背,五官俊美,眉眼间自带锐利威严,一身的尊贵风流,引得不少贵女纷纷侧目。 见到沈乐窈来了,李景淮眼中似有抹惊艳划过,与淑妃言语两句后,朝沈乐窈和沈姝宁走来。 “阿窈,你身子可大好了?” 听得他这般装模作样的慰问声,沈乐窈只觉心头作呕。 一个月前沈乐窈跌落鱼池,李景淮非但没到府上去看她一眼,反而在她进宫试嫁衣时故意避而不见,此番种种,还不是在责备她在俩人成亲前还闹出这么一桩笑话。 彼时的李景淮目光炙热落在沈乐窈身上,她礼裙衣袖和裙摆处用彩锦绣成大朵的芙蓉花,与三月春景甚为呼应。到场的夫人小姐们这才发现,往日装扮平平又木讷的沈乐窈,仔细打扮起来竟是这般容色照人。 “有劳二殿下挂心,阿窈身子已无碍。” 沈乐窈起身时,忽装作一阵昏眩,故意身子瘫软到李景淮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挠得李景淮心猿意马,声音软下来责怪道:“还说无碍,依本王看你这身子还娇弱得很。” 紧接着,仔细扶她坐下。 沈乐窈神色歉然,再悄悄看一眼身边的沈姝宁,那眼中冒出的怒火像是恨不得将沈乐窈撕个稀碎。 “想来是身子刚好不宜走动太多,这园中春色阿窈恐不能陪同二殿下观赏了。” 沈乐窈面色愧欠,抽回被他紧握的白皙细婉。 “无妨,你身子要紧。” 瞥见沈姝宁恼怒的目光,李景淮忙不迭收起心思。 邱氏掩下恶毒神色,钻着空子顺水推舟道:“既然阿窈身子不适,不若便让阿宁陪二殿下在这园中逛逛,好替阿窈赔个不是。” 沈姝宁噔时娇艳欲滴瞧着李景淮。 “这...” 李景淮故作为难。 沈乐窈盈盈笑道:“姨娘说得不错,我与阿宁本就是姐妹,她作陪便如同我在二殿下身侧。” 李景淮眉心一挑,与沈姝宁走出长廊。 不多时,俩人身影隐于花丛中。 邱氏瞧见二人身影消失在花丛中,只觉心口畅快不已,饶是沈乐窈今日打扮得再出彩,只要沈姝宁和李景淮的事一成,就不愁皇家不认沈姝宁的身份! 第七章:偷欢 且说沈乐窈和邱氏再坐了一会儿,明华长公主和宫中几位娘娘便全都落座。 与往年一样,明华长公主在席上设了插花比试的环节,各府皆可选派一人上场参赛。 若是往年,邱氏巴不得沈姝宁上场拔得头筹,可今年不同,此时的沈姝宁只怕已和李景淮在这府上的隐蔽处颠鸾倒凤,又怎会屑得让她来争这份光彩? 孙嬷嬷与邱氏的眼神一对,俯身到沈乐窈耳畔处虚情假意筹谋道:“今年就由三小姐替四小姐上场比试罢,这可是不可多得露脸的机会,日后三小姐嫁给二殿下,也好在各位公爵夫人小姐们面前混个脸熟不是?” 沈乐窈抿紧唇,装作慌张样子:“可我从未学过插花,若是在台上丢人现眼,岂不是连带丢了辅国公府的脸面?” 邱氏脸上笑意款款,她要的便是沈乐窈在台上丢面,声音温柔劝:“左不过是一场比试罢了,窈姐儿上去露个脸简单对付便可,不必看得太重。” “三小姐,二夫人此话说得在理儿。若是长公主见辅国公府无人上场怪罪下来,影响到老爷在朝中仕途,才真真是得不偿失。” 孙嬷嬷知道沈乐窈最是忌惮沈钧儒,故意搬出来吓唬她。 “那,我去便是了。” 沈乐窈唯唯诺诺应声,低头假意用帕子擦拭手汗。眼底却不由冷笑,既然要做戏总归要做个全套不是?! 看着她起身走上台,唯有楹月在替她捏把汗,邱氏和孙嬷嬷则当笑话似的看着,静等着看她出丑。 席位上的各府小姐们纷纷上场,明华长公主原本最是看好每年都拔得头筹的相府千金林逾静,可这会子再看,眼中却入了位新人。 “那位是...” 她伸出涂满丹寇的白皙指尖,微微指了指站在最边上的沈乐窈。 淑妃坐在她身侧,看着如清水芙蓉的沈乐窈,心头微动却面上不表道:“长公主忘了?那位正是跟我们淮儿定了亲的辅国公府三小姐沈乐窈。” “哦?” 明华长公主神色淡淡,颜色姣好的尊容间却隐隐多了分审度。 不多时,便有婢女拿备好的各色花枝、剪刀并一个粉晶透明玉瓶上前,摆放到桌上。 场上贵女依次落座,纤纤素手拾起花枝,用剪刀精心修剪插入玉瓶。 眼前情景令沈乐窈想起生前,刚嫁给李景淮时,为能寻借口多见他一面,她常常顶着烈日去后花园剪下时令最鲜艳的花枝,插好后送去书房给他。 可有一次却碰上沈姝宁,当着她的面将她精心修剪的花枝扔到地上,狠狠踩个粉碎! 忆起前世,沈乐窈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邱氏,唇边露出抹怪异笑容。 邱氏不由拧紧眉头,不知沈乐窈这没来由的冷笑是何意? 却说此时的沈姝宁和李景淮,明面上是到园中各处赏花儿,实则却走到无人僻静处,躲到假山石后动起手来。 沈姝宁迫不及待剥下李景淮腰间缠绕的玉腰带,使尽浑身解数勾弄他。 如今朝中太子未立,淑妃对他管教难免严厉,将他身边有点姿色的宫女都撤了去,命他将心思放在夺嫡一事上,真有男女之事的念头也得等和沈乐窈成了亲后。 一来二去,李景淮便留意到沈姝宁。 “我那蠢笨如猪的姐姐压根配不上殿下,自两年前见到殿下的第一眼起,阿宁便十分钟情殿下。为了今日,阿宁可足足等了两年呢!” “求殿下垂怜...” “嗯?” 沈姝宁指间动作不停,粉腮透满红晕抬头娇滴滴凝着李景淮,粉白的唇微微张合,一副楚楚可怜模样。 手中举动又浪得出奇,正中李景淮下怀。 “她确实不如你...” 感受着她指间冰凉,李景淮双腿微微一颤,大掌终于忍不住将人捞起,用力抵在石背上。 沈姝宁的浪叫声噔时一阵高过一阵。 第八章:引路 春意渐浓,俩人身上生出汗珠来,李景淮憋了这么长时日,自然不肯轻易放过沈姝宁。 沈姝宁见他将脸埋在自己脖颈间攀咬不肯松,只以为他是将自己的话听了进耳的,湿漉漉的双眼满是欲望,更是卖力地迎合他。 彼时的插花比试上,一炷香燃尽,贵女们纷纷停下手中动作。 沈乐窈不慌不忙往瓶中插入一株修剪好的粉色芙蓉花,亦是落下手中花剪。 明华长公主沉静容色不由亮了亮,场上贵女无一人往粉瓶中插入粉色花枝,唯有沈乐窈。 这一株粉色芙蓉花,令整个玉瓶顿时变得鲜活起来。 而其他贵女,皆是用红色黄色紫色白色为主花居多。 再看林逾静,用的是绿色雏菊为主花,虽也点亮玉瓶,可到底是不如沈乐窈的鲜活。 何况沈乐窈也有绿枝做装饰,与林逾静一比,还是占了上风。 明华长公主指尖丹寇指向沈乐窈,她身边的槿蕙姑姑命人端上预备好的头彩,来到沈乐窈面前。 “恭喜沈三小姐拔得头筹。” 话毕,她拿起盖在上头的金丝布,只见一个通体粉透的玉如意呈现在诸人眼前,场中顿时生出片哗然声。 尤其是邱氏,盯着沈乐窈的眼神淬满恶毒。她与孙嬷嬷一唱一和,本意是让沈乐窈出丑,谁知竟让她拔得头筹?! 而沈姝宁上场好几次,至多挣了个前三—— “此乃粉脂沁纹玉如意。” 槿蕙姑姑面带笑意解释。 “小女沈乐窈谢过长公主——” 沈乐窈荣辱不惊接过玉如意,垂眸朝明华长公主跪拜。 明华长公主满目威仪盯着她问:“本宫且问你,你如何想得到用粉色花枝点活这粉色玉瓶?” 沈乐窈依旧垂着眸,恭敬回道:“插花的玉瓶虽为粉色,可并非十分扎眼的颜色,用粉色花枝来作为呼应,更能映衬这满园春景。相较于其他颜色相撞,实则出彩得多。” 话说到明华长公主心坎上,因此并未再为难她。 场上的贵女们也都纷纷回到座位上,林逾静下场时,妍丽双眸瞥了沈乐窈一眼,眼底充满探究。 坐回位子,沈乐窈命激动不已的楹月收起玉如意。 她喝下杯花茶后,左右瞧不见沈姝宁,扮做担忧状:“姨娘,阿宁许久未见回来,我怕她出什么事,不若我去找找看吧?” 显然是不将这夺得的头彩放在心上,邱氏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见她提起沈姝宁心下噔时有了主意,当即惆怅道:“也对,她与二殿下孤男寡女的待这么久确实不合适,窈姐儿你便去瞧一眼。” “孙嬷嬷,你随我一道去。” 这会儿的沈乐窈又像是没了主意,怯生生求孙嬷嬷。 邱氏悄悄瞥向她。 “哎!” 孙嬷嬷忙不迭应下。 沈乐窈提裙摆起身,引孙嬷嬷同她朝后园方向走。 按着前世记忆,沈姝宁与李景淮偷尝禁果是在公主府的藕香园里,沈乐窈断定他们此时定是在藕香园内翻云覆雨! 瞧着前边月门后便是藕香园,走上石桥阶梯时,沈乐窈突然“啊呀——”一声,满脸痛苦蹲下身子,嘴里疼叫声不断。 “小姐,您怎么了?!” 楹月着急忙慌要查看她脚踝,却被沈乐窈按住:“别动——好似是脚崴了...” 孙嬷嬷心头生疑,想要不顾沈乐窈阻拦掀起她裙摆,楹月察觉到不对劲,机灵挡住她:“嬷嬷休要动手动脚的,这会子公主府内人来人往的,若是被外男瞧见小姐玉足,可不是玩笑的!” 这才止住孙嬷嬷起疑的念头。 沈乐窈吸着凉气指使她:“嬷嬷,你再到前边的园子里去瞧一眼,若是还不见四妹妹,咱们便回去禀明了姨娘。” “我这脚,一时半会儿是走不动了...” 孙嬷嬷并不清楚邱氏的用意,只以为是沈乐窈蠢笨便打发她来寻人吃味罢了,哪里能猜想得到光天化日之下,堂堂辅国公府四小姐竟和皇家子嗣在这府上做那见不得人的活计? “那老奴便去看看。” 孙嬷嬷见沈乐窈不像是装的,好歹她崴了脚踝也能令邱氏舒心,自顾自去了。 岂料刚步入园中,便传出阵惊叫声,只见她大叫着从藕香园内跑出来。 第九章:闹剧 沈姝宁的丫鬟画眉在后面拽住她,哞足了劲儿要堵住她的嘴。 孙嬷嬷目光呆滞,想不到自己一把年纪的人,竟还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如此香艳画面,偷情的还是自家小姐,一时之间方寸大乱。 偏偏这时,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沈乐窈和楹月从石桥上离开,躲到不起眼的珊瑚石涧后面。 “何人在前边喧哗?!” 随着一声喝叫,卫临已然带着京兆府的护卫来到藕香园外。 “咱们走——” 见江云岫守约,沈乐窈低声嘱咐楹月。 楹月点点头,主仆二人从珊瑚石涧后悄然离开。 京兆府的护卫个个训练有素,面上露出的肃杀之色堪比御前当差的御林军,孙嬷嬷噔时吓软了腿跪在地上,画眉亦是跪在地上不敢造次。 “大人饶命,奴婢们乃是辅国公府上的奴才...” 画眉还算是有两分镇定,看到卫临的腰牌知道他也不过是一等侍卫,还不至于吓得说不出话。 “你们,进去搜——” 卫临冷声嘱咐身后护卫,随即盯着地上跪着的孙嬷嬷和画眉皱眉问:“此地偏僻,你们不陪着主子在外边园子赏花,到这来作甚?!” 见护卫们走进去,画眉脸色发白,死咬唇瓣编出个借口颤颤巍巍回话:“我家小姐原在外边赏花,身上衣裙不小心被花枝划破,这才来到藕香园内换衣裳...” “司录大人——” 不消片刻,进去搜查的侍卫手中拿了包东西出来,交到卫临手上。 随着被带出来的,还有惊魂未定的沈姝宁,李景淮早已不见了身影。 “小姐——” 画眉见状,起身扶住沈姝宁,好在她身上衣裙已经穿戴齐整,只是神色尚且慌乱。 “都带出去——” 卫临一声令下,护卫们急忙拽起地上瘫软不已的孙嬷嬷。 “小姐镇定些...奴婢方才说了,小姐是在外边赏花时不小心被花枝划破,才到藕香园内换了衣裙,只字未提二殿下的事。” 画眉是邱氏调教出来的,此刻尚能稳住阵脚,她摸着沈姝宁冰凉的手,轻声提醒她不要乱了分寸。 沈姝宁听进她的话,轻轻抚着心口,方才事发时李景淮承诺她,若是能压下他们的事,他回去便求淑妃将她也娶入自己宫闱。 而他为保留皇室颜面,偷偷从无人发觉的藕香园角门溜了出去。 沈姝宁咬着发白的唇,神色果真一点点恢复。 设春日宴的厅园内,遍布江云岫带过来的人,沈乐窈与楹月神不知鬼不觉回到座位上。 “阿宁呢?!” 见到此番阵仗,邱氏冷眼问沈乐窈。 沈乐窈额间满是汗珠,眼含痛苦回:“姨娘,方才阿窈不小心在石桥上摔了一跤,只好让孙嬷嬷前去找四妹妹,这会子想必已经找着了。” 邱氏大感不妙,可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她发难,只得暂且将怒气隐忍不发。 “今日.本宫在府上设春日宴,府上戒备森严,来的也都是京中名流,如何会有贼子混入?江兆尹可不要做得太过了些——” 一刻钟前,江云岫突然带人闯入公主府,说是有消息通传有贼子混入了公主府,他来搜查是按规矩办事。 好端端的宴席被江云岫破坏成这样,无异于在打明华长公主的脸,此刻的她面色黑沉,眼中气势凛厉逼人。 沈乐窈悄悄看向江云岫,也只有他敢这般镇定自若面对明华长公主的发难。 江云岫身如玉松站在明华长公主面前,双手负于身后,宛若冷玉的眉眼噙着抹漫不经心,仿佛这等事情已经做惯了,半分不畏惧主位之人的威严:“是与不是,长公主总要看过再下定论。” 明华长公主黛眉浮现阵阵不悦,奈何江云岫在朝中地位不低,她也要顾及北齐帝的面子。 在园中各处赏花的贵女公子们都快步回到自个席位上,不多时,卫临也带着人从藕香园回来。 “大人,这是在藕香园内搜查到的,是南燕国贼人惯用的东西——” 卫临打开手中那袋东西,众人只闻到一股异人香味冲了出来。 “本兆尹说了,长公主总要看过再下定论。” 江云岫挑衅般直视主位上的明华长公主。 明华长公主眼风如刀刃,瞪向跪在地上的孙嬷嬷和沈姝宁主仆,邱氏不顾礼仪冲出来护住沈姝宁向明华长公主赔罪,“长公主,妾身家的阿宁绝非什么贼子,她自小生在高墙后院之内,平日里鲜少出门,还望长公主明查——” “长公主,方才小女去藕香园是为换下身上被花枝划破的衣裙,那是什么东西小女并不知情——” 沈姝宁泪眼涔涔回话。 “此物乃西域特产的翡翠藤花粉,近来京中多混入南燕国奸细,想必沈二夫人和四小姐也略有耳闻罢?” 明华长公主此话一出,邱氏和沈姝宁顿时脸色煞白。 第十章:替死诡 自开春以来,盛京混入南燕国奸细的消息便在京中各处传散开来,王公贵胄们惶惶终日,无事皆不会外出,想不到这样的事今日竟会发生在公主府上。 沈姝宁死死攥紧衣袖,方才与李景淮偷欢的得意劲儿瞬时消弭不见,只觉心如死灰。 跪在后边的孙嬷嬷更是抖如筛糠,与奸细勾结乃是死罪,何况方才藕香园内发生的事并非如明华长公主所言的那般,为求保命的孙嬷嬷仿若一下子回了精气神,立刻拔高声音回道:“回禀长公主,那劳什子的花粉与老奴不相干,方才老奴去寻我家小姐,是看到她——” 邱氏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恶狠狠回头瞪她:“孙嬷嬷——阿宁说了她是在外边的园子里赏花被花枝划破衣裙,这才到藕香园内换衣裳,你说这话择掉了自个儿,却将主子推脱出来是何意?!身为奴仆,你便是这般待自家主子的?!还是说你早已被南燕国的奸细收买,今日在长公主面前还不快从实招来!” 孙嬷嬷欲抖露出沈姝宁和李景淮的奸情,却冷不丁被邱氏抓住短处反咬一口。 “什么南燕国奸细,老奴并不知情啊...” 孙嬷嬷被邱氏一吓,到嘴边的话迫不得已咽回去。 “有没有与贼人相勾结,长公主自有决断!” 邱氏冷哼,摆明是要将孙嬷嬷这颗棋子给丢出去了。 明华长公主眉眼绷紧,可见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已显露出几分不耐。 沈乐窈提起裙摆起身,缓缓来到邱氏身旁跪下,提议道:“长公主,此花粉既然香气扑鼻,若是带在身上,想必身上一定会留下香味,只消验一验便知。” 随即,她怜惜般看向邱氏与沈姝宁,神色意味深长:“小女也相信,姨娘和四妹妹定是无辜的。” 江云岫眸色微垂,盯着地上跪着的沈乐窈,她装模作样低垂着头,后脖颈暴露出一小截,在日光下显得尤为白腻。 得了明华长公主示意,槿蕙姑姑很快抱来只狸猫,先让它闻了闻那翡翠藤花粉,随即放到地上。 “啊——” 伴随着声尖叫,只见那狸猫发狂似地朝孙嬷嬷扑去,把在场之人皆唬了一跳。 “不是老奴,不是老奴——” 孙嬷嬷大声喊冤,任她想破了头也想不通自己身上为何会沾染上那翡翠藤花粉。 “押回京兆府拷问——” 江云岫一声令下,做了替死鬼的孙嬷嬷很快被拖拽下去,京兆府的护卫随之撤离。 经次风波,宴席上的贵人们心神久久未定。 尤其是淑妃,方才沈姝宁虽未说出李景淮的名字,她却看得真切。 “你们也起来吧。” 见处置了孙嬷嬷,明华长公主也未为难邱氏等人,只是此事到底是出自沈家,看向她们的眼神到底是添了几分冷漠。 宴席照旧,明华长公主也没了心思,再坐了一会儿便命下人们好好伺候着来赴宴的贵人,让槿蕙姑姑扶她回去歇息。 众人也不好多待,都各自寻了借口回府。 辅国公府的车辇上,邱氏将受到惊吓的沈姝宁护在怀里,细细抚着她后背。 “娘,咱们素日对孙嬷嬷那般宽待,想不到她竟然出卖咱们——” 想到方才孙嬷嬷的种种,沈姝宁恨得牙痒痒。 “你放心,她进了京兆府,不会再有性命出来——” “只是娘没想到倒是弄巧成拙了。” 邱氏皱紧眉头,孙嬷嬷固然可恶,可没能让沈乐窈亲眼撞破沈姝宁与李景淮的奸情,邱氏心中到底是不爽利。 “什么弄巧成拙?” 这话沈姝宁倒是听不懂了,抬头问邱氏,尔后又问道:“女儿也奇怪,好端端地孙嬷嬷怎会去到藕香园内?” “没什么...” 邱氏摇摇头,未将其中缘由说与她听。 “娘,二殿下已经允诺女儿,会将女儿娶回他宫闱。沈乐窈那贱人可真是愚蠢,方才在宴席上还巴巴地帮咱们!” 想起藕香园之事,沈姝宁赶忙坐起身子说与邱氏听。 “二殿下真这么说了?” 邱氏苦心经营这么久,为的就是等这一日,方才的不爽利这才消散几分。 “嗯!那样的场面女儿都未抖露出与他的事,他定会跟淑妃娘娘求娶女儿!” 沈姝宁满心笃定。 母女俩人乐开了花儿。 另一辆车辇上,楹月不解地问沈乐窈:“小姐,方才宴席之上您为何要帮二夫人和四小姐她们?” 沈乐窈指尖轻拂茶盖:“我与她们皆是沈家的一份子,若是沈家出事我也脱不了干系,今日不帮她们日后定会在那些贵眷口中落下话柄。” “那,您今日的目的是为除掉孙嬷嬷?” 事情发生到这份上,饶是平日有些糊涂劲的楹月也瞧出来几分。 沈乐窈笑了笑:“不单是这个。” 以前的那些盛京贵眷,可只以为沈家的三小姐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草包。 楹月颔首往她茶盏里添茶水,未再过问太多。 夜里,沈乐窈的车辇来到乌衣巷口。 第十一章:量你也不敢欺瞒 巷内早已有一辆镶金嵌宝的马车候着,眼前一帘蓝色绉纱,遮挡住轿中人的面容,还未曾见到他,沈乐窈便觉心口发颤。 “人怎么样了?” 纱帘落下,沈乐窈坐到江云岫面前。 江云岫薄唇微动:“刚进京兆府不到两个时辰便断气了。” 沈乐窈只觉后脊背一阵发凉。 江云岫眼尾睨着她这副佯装镇定模样:“所以沈小姐最好跟本兆尹说实话——” “哐当——” 他指间茶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重重落到茶盏上。 沈乐窈身子微微一颤,掐紧掌心道:“谢怀远在济州有一别苑。” 江云岫眉心微皱:“济州?” “小女要说的只有这么多,大人最好是快些派人去,否则去晚了别怪小女不守信——” 沈乐窈气息微促。 江云岫细细打量她眼梢眉端,他手底下的人都查不到谢怀远在济州有别苑的事,她一介后宅女子竟会知晓? 片刻后,他轻嗤:“量你也不敢欺瞒——” “小女先行告退——” 话说尽,沈乐窈不愿多待。 “亲手将自家姐妹送到李景淮身边,沈小姐这份气量还真是不小。” 突然,耳边传来江云岫的奚落声。 这话对沈乐窈来说却无足轻重,她稍稍回眸:“自古以来,哪个男子家中不是三妻四妾,何况皇家子嗣。与其与旁的女子共同伺候一个夫君,倒不如便宜了自家姐妹,也好来得熟悉些。” “你真以为,今日之事能尽瞒得过长公主的眼睛?” 一声不痛不痒的问询,令沈乐窈心头一紧。 今日在公主府上行此计也是她兵行险招,可要说能尽瞒得过明华长公主,沈乐窈却是万万不敢作保。 江云岫不紧不慢道:“长公主举办春日宴多年,你在她宴席上闹出这样一出戏,也不知她会怎么做?” 沈乐窈攥紧双膝上的衣裙,手心生出薄汗。 明华长公主在京中地位颇高,虽不干预朝政,可若是想要置个后宅女子于死地,对她来说也不过是捏死只蚂蚁那么简单。 心下一横,沈乐窈攥紧衣裙的手骤然松开,对着江云岫莞尔笑言:“京兆尹大人也脱不了干系,不是么?” 车内烛火摇曳,沈乐窈肤白胜雪,精致五官在烛光映照下更添几分姿色。 唇齿相触间,她粉腮染上阵阵红晕,昏色朦胧的烛光将俩人耳鬓厮磨的身姿映照到车壁上,搅乱池底春水。 春夜气温微凉,车内却骤然升温。 江云岫双手搂紧她腰肢,不容她有片刻分离。 子时到来前,他终于肯松手。 见沈乐窈下了马车,站在远处的楹月赶忙上前搀扶。 “这京兆尹大人心计那般狠毒,奴婢实在担心小姐您...” 经过今夜,楹月已猜想到沈乐窈与江云岫的关系。 看着镜中脖颈深处留下的淤痕,沈乐窈眼神坚毅道:“与其在那势单力薄的家宅中瞻前顾后的害怕着,倒不如搏命一赌。” 楹月握紧手中靶镜,眼里落满心疼。 广阳宫。 偌大的殿门紧闭,宫女侍卫们都在外边候着。 “你与那沈姝宁来往多久了?” 白日之事别人是被沈姝宁糊弄过去了,可淑妃却是瞧得真切。 李景淮神色从容,显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混不在意道:“不过一个庶出女子,儿臣只是与她玩玩罢了。” “本宫告诫过你,在太子未立之前,不要生出事端——何况今日是在公主府,你竟还敢动那些花花肠子!” 淑妃容色间愠怒尽显。 李景淮在帮北齐帝处理朝事上风评甚好,唯独这花花肠子,最是叫淑妃头疼,是以才百般嘱咐他即使有男女之想也得等到和沈乐窈成亲之后。 “那沈乐窈虽不是嫡出,到底是正室出身,身份上还是要比那沈姝宁矜贵。母妃知道你向来不喜欢她,但成亲前好歹忍一忍,成亲之后你想怎么处置她随你怎么处置!” 淑妃是从深宫女人堆里一步步爬上位的人,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助李景淮登上太子之位。 如今李景淮在朝中根基未稳,她绝不容许有旁的女子出来为非作歹。 “母妃多虑了。” 往日若是提到沈乐窈,李景淮总是一副厌弃模样,可今夜的他却换了副面孔,眼中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不过,她今日在长公主的插花比试上拔了头筹,又肯出面相帮邱氏母女,可见是有几分担当的。” 殿中烛火通明,映照在淑妃脸上却瞧不十分真切。 李景淮勾了勾眼尾,见夜色已深,起身同淑妃告安。 几日后,沉寂了好一段时日的辅国公府陡然变得热闹起来。 第十二章:殿下真是好狠的心 楹月端着早膳从小厨房里回来时,脸色透满慌张。 “怎么了?” 沈乐窈放下手中桃木梳。 “奴婢听前院的香莲说,二殿下来了,还带来好些宫里头赏赐的东西!” 楹月知道沈乐窈是不打算嫁给李景淮了,他们俩人的婚约定下后李景淮也鲜少到辅国公府来,今儿个却不知怎么地无端到府上来,有些出乎意料。 还不等沈乐窈按捺下心思,前院的王嬷嬷便来通传了,说李景淮正往惊蛰院来。 沈乐窈吩咐楹月放下早膳,随即来到廊下迎接李景淮。 他头一遭来,她总要做足了功夫才不至于被邱氏抓住短处。 “廊上风大,虽说是春日可晨间到底还有几分凉意,你身子娇弱,不必出来候着本王。” 李景淮阔步上前,扶着沈乐窈往屋内走,态度与往日相比天差地别。 “殿下不必忧心,从公主府回来后阿窈休养了几日,身子已然痊愈。” 沈乐窈不动声色将手抽回来,伺候他用茶水。 “那便好,你我二人婚期将至,皇家成亲礼制又繁琐,本王真怕你遭受不住。” “淑妃娘娘已将我与殿下的婚期定下来了?” 沈乐窈藏在袖中的十指倏然紧攥成拳。 “定在了月底,日子连同册礼本王都已交给你父亲。” 李景淮漫不经心喝下茶水,抬眸见沈乐窈神情飘忽,语气陡然变莫测:“阿窈可是高兴坏了?” 沈乐窈松开蜷缩指尖,粉唇露出羞怯笑意:“能早日嫁给殿下,阿窈自然高兴。” 娇羞的少女宛若晨间盛着露水的芙蓉花娇嫩诱人,李景淮心头一热,情不自禁拉过她的手在掌心里揉着,“你嫁过来后,本王定会加倍疼爱你。” 沉溺的情话令恰好来到屋门外的沈姝宁眉头深拧,嘴里发出阵冷笑:“二殿下与姐姐感情甚好,叫阿宁看了真是好生羡慕呢!” 她手中端着盘刚洗净的桃李,皮笑肉不笑来到俩人的面前。 “阿宁怎么来了?” 沈乐窈眉心微挑,故意紧捏李景淮十指,察觉到她的主动李景淮神色间极为享受,显然是不打算在意沈姝宁这番打翻醋盘子的话了。 “娘亲知道二殿下在姐姐这儿,特地叫我拿些府上新鲜的果子来招待未来的姐夫。” ‘姐夫’这两个字,被沈姝宁用后槽牙咬着说出口。 沈乐窈脸色一红,故意对李景淮歉然道:“阿宁性子调皮,殿下莫要怪罪。” “怎么会呢?本王倒是觉得她没说错。” 李景淮眼神怜惜望着面前的娇嫩美人儿,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子里疼爱。 俩人打情骂俏的样子,让沈姝宁十足厌烦,可又不想甩脸回去,生怕自己走了他们二人会愈加放肆。 李景淮也是见好就收,再与沈乐窈说了会子话后,便说要回宫去处理公务。 沈姝宁忙跟着起身,重重按下沈乐窈肩头,眼神挑衅:“阿宁看三姐姐还未用早膳,便让我去送二殿下罢。” “四妹妹体贴,我自然乐意。” 沈乐窈抬着清透眼眸,不痛不痒笑着。 俩人双双走出惊蛰院。 今日的李景淮用羊脂玉冠束起墨发,身上着降紫色金线镶边锦袍,高贵俊美的容色间落满春意,显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沈姝宁趁着四下无人,小跑上前用手指勾住他指尖,轻轻揉着撒娇道:“殿下真是好狠的心。” 李景淮用力一拽,连带着将她人揽入怀中。 大掌握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道:“四妹妹可真缠人。” 这一声‘四妹妹’令沈姝宁心头酥软,当即含着指尖将他拉到空无一人的偏房里。 屋门刚合上,俩人呼吸都变急促起来,李景淮掐住她大腿往上抬,将人顶在门背后。 “殿下难道忘了那日在藕香园里答应阿宁的话?” 沈姝宁脸色陶醉,断断续续问着。 “没忘,本王今日不是来了吗?” 李景淮面色潮红,沈姝宁的姿色虽不如沈乐窈,可却是个情趣十足的,令李景淮爱不释手。 “可你却是来求娶姐姐的...” 沈姝宁扮着一副戚戚可怜的模样。 “傻瓜,本王早些将她娶了,不就能早日将你娶回宫里?到时候本王宠爱于你,你想怎么处置她还不是你说了算。” “是阿宁...多想了...” 李景淮这番哄人的话,说得沈姝宁春心荡漾,方才的恼怒一扫全无,靠在他肩头上一声声风骚浪叫。 俩人在屋内折腾得大汗淋漓,李景淮怕事情败露,趁着天色尚早匆忙离开沈家。 第十三章:缠绵了一个多时辰 “小姐,二殿下回去了。” 眼见着李景淮的车辇从府门前离开,楹月才从前院赶回来。 “他们俩人倒是胆大,足足缠绵了一个多时辰——” 上次是在公主府里,这回是直接在沈乐窈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羞死人的活计,可见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李景淮都未将沈乐窈放在眼里。 他故意让淑妃将婚期提前,不过是对沈乐窈见色起意,想早日得到她的身子罢了。 “可不是嘛,奴婢见四小姐回椒兰院的时候腿都软了,可见俩人在里面闹得多厉害!” 楹月气呼呼道。 沈乐窈冷哼:“她既盼着早日嫁给李景淮,我偏要她慢慢苦熬着,熬到她熬不下去的那日——” 到了傍晚,一家人在用晚膳时,沈乐窈趁着沈钧儒在场朝他开口道:“父亲,还有半个多月女儿便要嫁给二殿下,可对宫中礼仪尚不十分相熟,想央求父亲打点宫中,请宫里的崔姑姑到府上来相教。” 崔姑姑是淑妃宫里的掌事宫女。 “女儿嫁给二殿下是无上殊荣,倘若在宫中做出不体面的事,那坏的可是父亲和沈家的名声。” 见沈钧儒沉默不语,不打算为自己出力,沈乐窈犹作自怜道。 “明日我下了早朝便在宫里头问问。” 沈钧儒这才不情不愿答应下来。 邱氏跟着放下箸筷:“机会难得,夫君让阿宁跟着窈姐儿一块儿学吧,日后寻得良婿也省了一桩事儿。” 沈钧儒未有迟疑:“你说的在理。” 沈姝宁脸乐开了花儿朝沈钧儒软声道谢,沈乐窈则佯装低头喝下碗中参汤,好似混不在乎的模样。 两日后,宫里果真派了崔姑姑到府上来。 邱氏明摆着让沈姝宁压在沈乐窈头上多做表现,想让崔姑姑在淑妃面前说上几句好话。 宫里头出来的人眼睛都毒辣,只几日下来崔姑姑便瞧出邱氏母女俩的心思。 沈家明面上是大张旗鼓为沈乐窈出嫁布置家宅内院,私底下却没半点上心的意思,一看挂着的红绸幔布便知道寒酸得很。 日子过得飞快,崔姑姑在回宫这日便将沈家发生的事告知淑妃。 淑妃冷下眸色,即便是崔姑姑不说,那日在公主府她也能瞧得出来邱氏母女对李景淮的心思。 “那沈乐窈如何?” 她掀眼皮子问。 想起沈乐窈那副不争不抢的样子,崔姑姑明眸善睐道:“奴婢瞧着三小姐当真是个识大体的,若是殿下娶回来当正妃,能保后宅安宁。” “是么?” 淑妃握着茶盖的手往下一沉。 “奴婢句句属实。” 崔姑姑尽心服侍淑妃多年,最是忠厚老实的。 淑妃若有似无抚着珐琅仕女图茶盖,好半晌才让她退下。 夜里,沈乐窈叫来楹月,让她趁着外面药铺未关门去买回一味名叫菖蒲草的药材。 楹月按着她的吩咐悄悄跑到府外,一连问了好几间药铺都说菖蒲草已经卖光,近几日盛京里都难寻此药。 楹月无计可施,只得回来禀明。 “怎会如此?我知晓菖蒲草是稀缺药材,可谁能将盛京药铺里的菖蒲草都买完?” 沈乐窈娇嫩粉颊涌起丝丝焦灼,眼见着成亲之日已近,那般艰难羞辱人的日子,她是断断不能回头—— 楹月忆着那药铺小郎中的话回道:“说是被临安侯府里的大公子买走了。” “临安侯府?” 沈乐窈诧然皱眉:“那不就是江云岫?” 第十四章:会挠人的猫 江云岫便是临安侯府的大公子。 临安侯夫人身子不好,江云岫买断盛京药铺里的菖蒲草,想来是临安侯夫人命悬一线。 此刻若是沈乐窈冒然去找他要,他定是万万不肯相让的。 “小姐,咱们该怎么办?” 楹月亦是焦急万状,没了菖蒲草,怕是沈乐窈只得乖乖嫁给李景淮。 沈乐窈站在窗台前,望着空中垂挂着的沉寂月色,片刻后挪步至书桌旁,提笔在信笺上落下一行字,交待楹月明日一早拿到萧家,交给萧家大公子萧千帆。 隔日黄昏,沈乐窈悄无声息出府。 车辇行至汴河岸边,在一隐蔽角落处停下。 “萧哥哥。” 一下轿,沈乐窈便见到站在桃花树下的男子,长身如玉,周身上下俱透着股温润气质,只看到便足以令人心安。 “阿窈。” 站了半个时辰,萧千帆有些破旧的衣衫上落了几片花瓣。 看着眼前俊秀无匹的清晰面容,沈乐窈鼻尖一酸,竟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萧千帆,若非迫不得已,她绝不愿再跟他有半分牵扯。 “怎么了?可是你不想嫁给二殿下?” 萧千帆神色一紧,情不自禁凑近问她。 自从得知她与李景淮定下亲事以来,萧千帆便想尽法子见她,可沈乐窈说什么竟都不肯见他一面。 此刻见她清隽眉眼似有几分憔悴,萧千帆便知道她定是有难言之隐。 沈乐窈摇摇头,趁着四下无人,将他带到亭内。 竹帘落下,楹月和他身边小厮齐安在外守着。 “你能否告诉我,到底发生何事?” 萧千帆着急得很。 沈乐窈鼻尖微红,压下心中翻江倒海思绪,待心绪平稳后亮起清眸道:“我是太久没见到你,高兴的。” “还是邱氏母女俩又为难你了?” 萧千帆脸上关切未消。 沈乐窈掩下眸中情绪,笑着:“如今我给她们难堪倒还差不多。” 紧接道:“我今日找你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 “你可知有什么药方子功效能如菖蒲草一般?” 萧千帆精通医理,定能寻得出法子。 “菖蒲草有奇毒,你要来它来做什么?!” 萧千帆脸色都急了。 “你既精通医理,便应当知道它虽有毒却不足以致命,左不过是会折磨人一段时日罢了。” 沈乐窈却已下定决心。 萧千帆紧紧盯着她,不愿说话。她既不愿承认是不想嫁给李景淮,他是万万不会再逼问的。 “帮我。” 沈乐窈握住他手腕。 三月的衣衫轻薄,隔着衣衫萧千帆能感触得到她指尖温度。 河岸起了一阵风,畅游在河面上的人见到不远处的亭子里,有熟悉人影。 她正将手搭在那男子手腕上,眼神轻柔看着他,两个人显然关系匪浅。 “京兆尹大人看什么呢?” 对面的裴佑丞取笑。 江云岫视若无睹般收回眼神,扬起手中象牙扇,眼底却添了丝捉摸不透的意味。 裴佑丞坏笑着转身,奈何身后除了个落着竹帘的亭子,什么也没有。 他耷拉下眉眼沮丧道:“我当是看到什么美人儿了呢!” “美人儿?” “不过是一只会挠人的猫罢了。” 江云岫心头冷嗤。 后背上,她留下的猫爪挠印仍未消。 第十五章:你很不识趣 亭内,萧千帆拗不过沈乐窈,只要她开口,他都会帮她。 写好药方子,他交到她手上,叮嘱她要注意用量。 “萧哥哥放心,阿窈心里有数。” 沈乐窈不能在外面久留,拿了药方子便匆匆离开。 一抹碧色身影映入眼帘,江云岫吩咐船夫:“靠岸。” “怎么了?” “这河岸春景还没赏够呢!” 裴佑丞酒喝到一半见江云岫要走,满脸疑惑问他。 “哪儿有春景可赏?” 江云岫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上了岸。 “脸翻得比女人还快!真乃败兴也——” 独留裴佑丞孤身一人在船上喝闷酒。 彼时日落西沉,昏黄日光如金子般洒落在长街上,沈乐窈的车辇正缓缓沿着汴河岸边驶离。 车辇来到一处药铺外,沈乐窈将药方子交给楹月,让她把方子上写的药材悉数买回来。 楹月走进药铺没多久,车壁外便传来阵叩响声:“沈小姐,我家大人命您前去见一面。” “你家大人?” 沈乐窈眉心微拧,打开车窗一角,发现不远处的巷尾停着江云岫的车辇。 她取过帷帽,随卫临来到巷尾深处。 坐下后沈乐窈咬紧唇瓣,想不通江云岫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江云岫盯紧眼前的人,她的芙蓉耳坠还在轻轻晃动,扯得她耳垂愈发晶莹剔透,好似蒙了层淡粉色的光令人着迷。 “定国公府也就萧枝山一脉还算有点光景,萧鹤川一脉已是人丁凋零。” 听见江云岫阴阳怪气的话,沈乐窈不由蹙眉:“你都看到了?” “就算要寻人攀附,眼睛也得擦亮些。寻这么一个破落门户,只怕难有出路。” 江云岫手中象牙扇轻轻敲打桌面,说出口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萧家与沈家是世交,在詹氏还未过世前,沈乐窈经常同萧千帆往来,彼此之间情意颇深。 自从萧家败落后,两家便渐渐疏远。 可沈乐窈同萧千帆之间情意仍在,若是沈家不将她许给李景淮,她与萧千帆想来会是约定俗成的。 萧千帆虽深知家中败落,却从未怨天尤人,他苦读医书便是想有朝一日能进太医院,当不了文官当个御医也能帮衬家中。 前世的他如愿进了太医院,却被沈乐窈连累,以至于落了个斩首示众的下场。 忆起过往种种,沈乐窈只觉喉间一阵苦涩,红着眼眶咬唇道:“破落户如何?只要不自怨自艾,破落户也有出人头地的那一日。” “大人当上京兆尹又如何?难道不是靠着家世荣耀才进的京兆府么?” 沈乐窈明眸秀眉间,透满对江云岫的不屑。 对于他这种自小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压根没有资格去评判像他们这种在深宅内院过得艰难的人。 敲打桌面的象牙扇陡然收回掌中,江云岫凛厉眼眸情绪不变,眼底却好似起了层阴涔涔的寒意,令沈乐窈不由自主挨紧车壁。 “你很不识趣。” 车厢内静了一瞬,沈乐窈只听到他说出这句令人冰冻三尺的话,便被轰了下来。 楹月恰好从药铺里出来,见沈乐窈不在车辇内,正要去寻人,转头见她从巷尾深处走出来,忙小跑上前:“小姐,药已买好了。” “回去吧。” 沈乐窈紧抿发白的唇。 卫临回到江云岫身边告诉他,楹月到药铺里买的是配菖蒲草的药材。 江云岫冷峻面庞拂过阵杀意,象牙扇敲了下桌沿。 卫临跃上车辕,驱车离开。 京兆府的暗牢内,阴森森的墙壁上挂着冰冷刑具,空气中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甚至能听到血溅落到地上的声音。 多日前江云岫赶赴济州,果真找到藏在别苑里的谢怀远,他正搂着济州青楼里的女子唱些靡靡之音。 江云岫在他别苑搜到了贪污戍边将士饷银的账本,直接将人从济州押了回来。 尽管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谢怀远仍旧不肯招出勾结之人。他一个中书侍郎,手伸不到戍边。 江云岫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中,浓密眼睫拓下片暗影。 卫临走上前,狠声叫醒他:“谢大人看看吧。” 谢怀远缓缓睁开眼,只见丝帕上赫然落着血迹未干的四个字:“谢郎救我——” 他瞳孔猛然一震,抬起头怒问隐在黑暗中的江云岫:“你们将佩娘怎么了?!” 透着莹润光泽的象牙扇从暗色中伸出来,微抬起他下颌,冰冷的触感令谢怀远全身颤栗不止。 江云岫冷冷噙眸:“你再不招,她可要被送到里怡春楼接客了。” “不可——” 这无异于在剜谢怀远的心。 亥时三刻,暗牢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迎面扑出来一阵浓郁血气。 “即刻送到御前。” 站在月色下的身影萧冷凛冽,连手中象牙扇都透着股寒意。 “是——” 卫临拿着谢怀远招供的卷宗,往深宫赶去。 第十六章:塌天大祸 辅国公府。 用过晚膳后,沈乐窈服下楹月熬好的汤药。 竖日,崔姑姑领人将嫁衣送到惊蛰院。 正要踏进院门,只见从里面跑出来个丫鬟,冷不丁迎头撞上来,慌慌张张的,将手上端着嫁衣的宫人给唬了一跳。 “作死的小贱蹄子,竟敢冲撞宫里来的贵人——” 邱氏陪着崔姑姑前来,见她被吓到,冷声训斥跪在地上的楹月。 “二夫人恕罪,崔姑姑恕罪——” 楹月边哭边磕头。 崔姑姑蹙起眉头,明日便是沈乐窈和李景淮的好日子,大喜的日子这般哭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认得出地上跪着的是伺候在沈乐窈身边的丫鬟,让她抬起头问:“你家小姐呢?” 楹月抹着眼泪,支支吾吾道:“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她...” 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还用眼角余光瞟向邱氏。 邱氏却不知她这是何意,冷冷喝斥她:“说啊——” “我家小姐得了怪病,全身上下长满红斑,人也没了知觉——” 楹月嚎啕大哭。 “什么?!明日便要出嫁,今日竟出了这样的塌天大祸?!” 邱氏嘴里哀嚎,就差笑出声了。 崔姑姑沉了沉眸,命楹月起身:“带我前去瞧瞧——” 她冷声嘱咐身后宫人,“你们在这守着,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 楹月将人往院内领,来到榻前掀开纱帐,果真见沈乐窈满身红斑,嘴里还呓语不断。 “快去请太夫来——” 崔姑姑在淑妃跟前办事,出了这样的事必定要弄清楚来龙去脉,回去才好交代。 “是...” 楹月边泣声应着边往外跑。 邱氏招呼崔姑姑先坐下候着,嘴里宽慰道:“出了这样的事想来也急不得,姑姑先喝口茶水宽宽心。” “二夫人好似一点不着急?” “三小姐要嫁的可是皇室贵胄,难不成夫人已另有打算?” 崔姑姑甩过一记眼刀子,那眼神分明就是看透她心里打的算盘。 邱氏暗道不妙,沈姝宁和李景淮的事若成了是好事,若是不成...恐会招来杀身之祸—— 也怪她,这段时日委实急性了些... 她赶忙笑着掩饰:“姑姑说笑了,窈姐儿也是我的心头肉,我如何会不着急。” 崔姑姑收回警告的眼神,静等楹月将太夫寻来。 邱氏在边上陪着,恨恨咬牙。 不多时,楹月寻回太夫。 诊过脉后,太夫说沈乐窈是中毒,她身上红斑须得敷上好几日的药才能消退。 想到方才楹月对邱氏那副似有忌惮样子,崔姑姑心中有了决断,很快命宫人们将嫁衣头冠重新拿回宫。 惊蛰院变得安静下来,眼瞧着崔姑姑走远,邱氏转过头,直接“啪——”地一声甩了楹月一记耳光。 她拔下茗烟头上发簪连连戳楹月脑门怒骂:“下贱的蹄子,临了还要摆我一道——” 楹月跪下磕头:“二夫人,奴婢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啊...” 她瞪向床榻上神志混沌的沈乐窈,叫骂道:“若说不是那小贱人指使,我是万万不信——” “小姐没有...” 楹月头摇得如拨浪鼓般。 “敢来算计我——” 邱氏恨得使劲往她身上戳,楹月的哀嚎声响彻整个院子。 眼见着到了下朝的时辰,茗烟小声提醒邱氏:“夫人,若是被老爷听到只怕不好。” “用你来教我——” 邱氏脸色愤愤,恨不得掀翻整个惊蛰院。 她又命茗烟踹了楹月几脚这才肯罢休,扭着腰肢出了屋子。 见邱氏气急败坏从那边院子回来,沈姝宁神色不定上前问询:“娘,听说沈乐窈生了怪病,嫁不得二殿下了。这是好事,您这般动怒是为何?” “小贱人,咱们都低估她了!” “她可是实实在在挖了个陷阱给咱们母女俩跳——” 邱氏边愤愤说着,边命茗烟给自己扇风消火气。 今日种种令邱氏后知后觉到,原来从春日宴开始,沈乐窈便在下盘大棋。 “可她,她不是沈乐窈么?那般蠢笨之人如何会...” 沈姝宁像痴傻了般,无论如何都不信。 惊慌过后,沈姝宁害怕地问:“娘,女儿还能不能嫁给二殿下...” 第十七章:不愿拱手与人 一顿闹腾下来,邱氏情绪也稳定了些,此时头脑自是无比清醒。 她抚着沈姝宁受惊吓的脸庞,柔声细语道:“若想嫁给二殿下,从明日起你便得老老实实的。” “那,沈乐窈呢?” 沈姝宁溢满泪光的眼神裹着浓浓的恨。 邱氏坐直身子,红艳的唇含恨带笑:“咱们自然得好好待她,不仅要治好她身上的毒,还要在你父亲面前极力撮合她和二殿下。” “那怎么成?!” 沈姝宁神色焦急。 “傻孩子,不过是明面上给你父亲做戏哄他高兴罢了,他在宫里能说得上话,淑妃娘娘自然会对你改观。你暗地里还是要牢牢抓住殿下的心,如此嫁给殿下方有望。” “何况,娘也想弄个清楚,那小贱人为何突然转了性子。” 以前的沈乐窈任由沈家人随意践踏,近来她在人前虽也是唯唯诺诺的模样,却总能化险为夷。 若说是巧合,邱氏是万万不信。 沈姝宁叩紧唇齿,听话地点头。 广阳宫。 正殿殿门紧闭,淑妃跪在内室佛堂前,捻着手中佛珠宛若信徒:“事到如今,赵光廉这颗棋子不得不弃了。” 李景淮可谓是腹背受敌,不仅与沈乐窈成婚之事出了岔子,谢怀远昨夜还供出了户部太尉赵光廉,指明是他暗地里牵线,戍边将士的饷银都到了他裤腰带里。 李景淮坐在铺着锦缎的椅凳上,隐在暗处的目光异常沉静。 “那便放把火全烧了吧。” 他神色冷漠,说出这样的话不带一丝情义,狠毒心肠显而易见。 淑妃闭眼诵经,问:“那沈乐窈?” 李景淮站起身子,背对淑妃:“等她身子好了再说。” “人还未嫁过来就生出这些祸端。” 淑妃的话大有深意,李景淮略有迟疑,很快出了广阳宫。 当晚,屹立在长安街多年的赵府突然生起大火,火光漫天,将家中七十二口人全都烧得一个不剩。 尸体的烧焦味从府内散发出来,路过的百姓都说看到了火光里血流成河的惨面。 第二日,京兆府的人在赵家后院十米深的地下挖出了赵光廉贪污的饷银,与谢怀远账本上记的银钱数额倒是相差无几,此事便这么被遮掩了过去。 被关在暗牢里的谢怀远推说此事全是赵光廉所为,他不过是帮他收账本的一枚棋子。 两家之间有些连襟,北齐帝便也信了,还给他了赏赐说是戴罪立功。 几日后,沈乐窈苏醒过来,楹月的身上却落下许多伤痕。 “委屈你了。” 沈乐窈心疼得紧,她是昏迷过去一了百了,却让楹月无端受了几日的罪。 “小姐以身试毒,奴婢这点小伤小痛不算什么。” 楹月并不放在心上,只要能让沈乐窈达到目的,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不过二夫人那边,好像察觉到了。” 楹月这些打不白挨,她瞧得出邱氏母女是意识到自己被沈乐窈陷害,才将怒气发泄到她身上。 话刚说完,便见邱氏和沈姝宁推开屋门走进来。 “哟,姐姐可醒了。” 沈姝宁明明笑着,涂抹脂粉的白嫩脸颊却露出恶毒。 邱氏站在沈姝宁身后,装腔作势提醒她:“阿宁,窈姐儿身子弱,你这个做妹妹的,还不快扶她起身。” “娘说的是,姐姐身子啊可弱着呢!若是不能嫁给二殿下诞下龙嗣,妹妹奉劝姐姐还是早日进宫同淑妃娘娘说清楚的好——” 沈姝宁笑颜笑语,趁着扶人的功夫故意使劲掐她手臂。 沈乐窈亦是笑着,面上瞧不出痛苦之色:“妹妹说笑了,二殿下乃天皇贵胄,我可不愿就这么将他拱手与人。” 明眸清澈动人,笑意却不达眼底。 第十八章:事出有变? 母女俩是端着药汤来的,这几日的药都是她们煎煮,便是要在沈家人前做足功夫。 “姐姐明白就最好——” 不得不说,有邱氏的调教沈姝宁倒真有几分斤两,只短短几日,沈乐窈便察觉她变得沉住气许多。 不过,再沉得住气的人,在自己在意的人和事面前,迟早会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沈乐窈拿开她脏手,含笑的眼神如刀刃般看她们母女:“姨娘和妹妹也是这府中尊贵之人,倘若做了有悖名声之事,遮掩得再好,也有透风的墙。” “深宅内院之人,哪有不为自个儿打算的呢?” 沈乐窈敛回眸光,乖乖喝下汤药。 沈姝宁刚拧紧眉头,便被邱氏拉到身后,她看了眼楹月身上的伤,笑道:“窈姐儿,是这丫鬟伺候你不当才让你误食奇毒,我不过是替你教训她一顿罢了。” 沈乐窈冷言冷语:“有劳姨娘挂心,我自个儿的丫鬟我自会管教。” “那好,你好生歇息。” 邱氏笑意晏晏,带脸黑了大半的沈姝宁离开。 “奴婢多谢小姐——” 楹月跪在地上答谢。 她看得出来,沈乐窈是在替自己出气。 “傻丫头,我不单是为了你,也为自己今后在这府中能走得更平坦些。” 沈乐窈让她起身。 如今邱氏母女在淑妃面前已然落了个失德僭越的名声,只要沈姝宁还想嫁给李景淮,她们便不敢轻易如从前那般猖獗。 楹月起身后,告诉沈乐窈淑妃早前已让人传话到沈家,说推迟她与李景淮的亲事。 而接下来的日子,李景淮也没来看她。 沈乐窈噙噙眸,手指尖不自觉捏紧被角,按理说李景淮这个时候来沈家的次数应当会愈加殷勤才是。 难道事出有变? 她垂下眼睫,想到广阳宫里有个叫夏荷的宫女,生得桃脸杏腮,白净的一张瓜子脸颇有些姿色,唯一不足便是眼角长了块红斑。 淑妃撤走李景淮贴身宫女后,便将夏荷安排到他身边伺候。 只因她眼角长了块红斑,李景淮必定看不上她,方才按捺住他那花花肠子。 沈乐窈拿出枕下萧千帆给她配的活血化瘀解药,心思微定。 两日后,沈乐窈动身进宫,朝淑妃谢罪。 今日的沈乐窈穿了身素白绣花的软绸衣裳,月白裙子,头上戴缠丝垂珠发钗,耳上垂白玉银杏耳环,大有病愈的弱娇感。 “你这孩子倒是机灵。” 崔姑姑扶着淑妃从内室出来,沈乐窈已在殿中跪了好一会儿。 “有娘娘抬爱,阿窈才得以同殿下结亲,呈了恩情不敢忘怀。” 沈乐窈端庄回话。 “你们俩人婚期既已推迟,本宫便不好轻易再开口同陛下恳求吉日,你且等等吧。” 淑妃并不跟她兜圈子,还是以前那副淡漠疏离模样。 沈乐窈佯装怔愣片刻,很快谢恩。 陪着淑妃装模作样说了会儿话解闷,沈乐窈方起身离开。 走出广阳宫外的四重宫门,楹月小心翼翼迎上来道:“小姐,夏荷那儿都安排妥帖了。” 沈乐窈忐忑一早上的心终于落下,低头加快步伐道:“快些走吧。” 话刚说完,拐角偏殿殿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第十九章:容易炸毛的猫儿 沈乐窈惊得往后退一步,看清殿内人后努力挤出抹笑:“江兆尹怎么在这儿?” 她不确定方才她们主仆对话有没有被他听到。 江云岫凌厉眉峰好似暗藏杀意,凉薄眼神盯了她片刻后,掠开,沈乐窈这才发现他身后有一浑身沾满血迹的小太监,手筋脚筋皆被挑断。 沈乐窈瞳孔骤缩,只觉胃里翻涌上阵恶心,眨眼的功夫卫临已命人将那小太监拖走。 “这就怕了?” 江云岫睨她,她微翘的眼睫明显在颤抖,娇美小脸也白了几分。 沈乐窈盯着他烫金滚边的玄袍,站在这沾满血腥的偏殿里却格外干净,一丝血迹也没沾染到。 外臣敢在深宫内院做出这样的事,江云岫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沈乐窈只觉手掌心一片冰凉,人已被他带到偏殿里,偌大的殿门被重重合上,隔开外面宫廊。 “那是敬妃身边的宫人,你竟敢...” 被他抵在门背后,沈乐窈惊恐神思回拢几分。 “你既知道他是敬妃身边宫人,便知道上次那情欢散是她命人放的。” 沈乐窈猛地攥紧衣裙,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即便上次找到这已惹他生疑,沈乐窈也不该自己暴露出来。 “还是说你早知道她会这么做,借此来亲近?” 他霸道地往下压制,蛮横扣住她十指,缠绕得沈乐窈透不过气。 “嗯?” 寒涔涔的眸底欲念翻涌,好似随时会爆发出来。 沈乐窈紧贴门背,强装镇定对上他深邃黑眸:“笠阳公主对江兆尹情根深种,敬妃,不过是为女着想。” 她小心翼翼探究,生怕惹着他一寸。 “这么说,你对后宫前朝之事知之甚多。” 江云岫眼神寸寸逼近,“且,还要在李景淮身边安插眼线?” 沈乐窈心下咯噔,警惕双眸泛起狠厉:“今日之事我当什么都没看到,江兆尹也当什么都没听到,如何?” 这是要与他商量的意思了。 江云岫扣紧她指尖,一点点往上挪,指腹拨弄她粉色唇瓣,盯着她眸中狠厉咬上嗤笑:“还真是只容易炸毛的猫儿。” 他反复啃咬仍不尽兴,吸吮、探入、缠弄磨了她半个多时辰。 双手脱离他魔爪时,沈乐窈只觉后背汗津津的,脸色通红似能滴出血来。 放荡不羁的笑声从耳畔传来,待沈乐窈反应过来时,身侧早已没了他踪影。 “小姐?” 楹月走近前来唤她。 “走吧。” 沈乐窈快步离开,生怕淌入这趟浑水。 夜里,夏荷传消息出来,说李景淮最近在忙着善后赵光廉一事,并无心思左右其他,只知道四月初八他会同淑妃一块到相国寺参加浴佛斋会。 “浴佛斋会?” 沈乐窈将手中纸条丢入琉璃灯盏,这才知道竟是谢怀远将赵光廉供出来才致赵家满门惨死。 可前世的赵光廉明明不是这时候死,江云岫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每年的浴佛斋会也只有信佛的淑妃会前往相国寺,今年李景淮为何也要同去? 沉思过后,沈乐窈叮嘱楹月将李景淮去相国寺的消息透露给沈姝宁。 与此同时,被暮色笼罩的懿祥宫突然传出阵惨烈惊叫声,有宫女在井里发现了具被人挑断手脚筋的尸首。 捞上来看清尸首面容时,敬妃吓得脸色惨白。 她稳了稳心神,嘱咐芳和姑姑将此事压下来,但凡有乱造谣者,一律拉去慎刑司。 几日后,有人到敬妃跟前告密,说发现尸首的那日在案发地附近看到了沈家三小姐。 “与广阳宫那位定下亲事的沈乐窈?” 敬妃在明华长公主的春日宴上见过她,沉着冷静,不似以前人们口中常言那般蠢笨无知。 “娘娘可还记得江兆尹服用秘药那日突然不见了踪影?” 芳和姑姑轻轻摇动手中葵扇。 “不错,他中了情欢散本走不了多远,倘若不与女子交欢...” 沉了沉眸,敬妃开口道:“去查一查,她那日有没有进宫。” 芳和姑姑点点头,起身步到一旁嘱咐守在外殿的小太监。 敬妃倚靠在贵妃榻上,容艳照人的端和五官沉静异常,头上赤金滴珠凤钗透露出的光令人生畏。 第二十章:瞧她那阵仗 四月初八相国寺浴佛斋会,北齐帝知道淑妃最是虔诚信佛,每年都会派她前往捐贡香火钱,并允她在那住上几日。 这两年赵光廉贪污戍边将士饷银十几万两,以致上千名边疆保家卫国的将士饿殍遍野。 李景淮以请相国寺高僧为惨死的戍边将士超度为由,也向北齐帝请求今年同淑妃一道前往相国寺。 等料理完超度一事,再同淑妃启程回京。 李景淮此举可谓是思虑周全,得朝中不少臣子赞誉,北齐帝当即答允。 沈乐窈一将此消息透露给沈姝宁,她便急着和邱氏商讨如何前往相国寺。 李景淮已有好些日子没来沈家,沈姝宁也不敢轻易去找他。 四月初八去相国寺可是大好机会,沈姝宁生怕日子长了李景淮将自己抛至脑后。 沈乐窈让楹月守着椒兰院动静,到了四月初八前一日,椒兰院果然传出沈姝宁身子抱恙的消息。 沈乐窈特地请了太夫一同前往,却被画眉拦在院外,说沈姝宁已看过太夫,喝了药方休憩,让沈乐窈先回去,等过几日再来探望。 “好端端的,我这身子刚好怎么又轮到四妹妹了呢?”沈乐窈站在院门口满面愁容。 她踌躇几番后,轻轻拍掌自顾自道:“不好,我还是去同父亲说一声,明儿个也到相国寺去祈福才成。” 话刚说完,屋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邱氏快步走上来阻止她:“阿窈,阿宁她不过是感染风寒而已,不打紧。若因此害你跑一趟倒是折煞她了。” “真的么?” 沈乐窈目露忧色。 “太夫亲自诊脉还能有假?她喝下药煨煨汗便好了。” 邱氏一片好脸色。 “那,改日我再来看她。” 犹疑片刻,沈乐窈总算带了那太夫离开。 邱氏恨恨瞪她那纤薄背影,暗道总算将人打发走。 “娘,您瞧她那阵仗,还故意请了太夫来,我看她是想看看女儿到底有没有生病罢了!” 屋门刚一合上,沈姝宁就忍不住唾骂。 “她既然已经察觉到,你与二殿下就更要小心行事,以免被她抓住错处,又在淑妃娘娘面前做文章。” 邱氏边命画眉替沈姝宁收拾行李,边嘱咐她。 “女儿定会牢牢抓住二殿下的心,等来日嫁给他便能出这口恶气——” 沈乐窈眼神淬毒。 未免万无一失,邱氏让茗烟也跟着去,多个人也多分照应。 而沈乐窈眼瞧着沈姝宁刚带两个丫鬟从后门悄悄出府,后脚便来到沈钧儒跟前,说她许久未见过沈老夫人,想要到静月庵去探视。 以前的沈乐窈从不会主动做出这样的事,此刻见她难得有这份孝心,沈钧儒并未阻拦。 静月庵挨着相国寺,一个在山脚,一个在半山腰,相隔不算远。 趁着天色未黑,沈乐窈和楹月简单收拾后,匆忙坐上车辇出城。 隔日,皇家内院宫门大开,李景淮和淑妃在百姓们的跪拜下,浩浩荡荡往相国寺而去。 百姓中也有传闻,说李景淮此去相国寺是为边疆饿殍遍野的将士超度,此举深得民心,在民间大为颂扬。 彼时的沈乐窈连夜赶路,已在午时前落脚到静月庵外。 在庵中尼姑的领路下,来到沈老夫人修行的禅院前。 时隔多年,她倒要看看她这位素以乐善好施著称的祖母,看到自己出现在这儿会是什么感受? 第二十一章:后宅多阴私 沈老夫人虽说是在静月庵修行,身边仍有婆子丫鬟照顾着,她乃辅国公夫人,庵中主持定逸师太对她的衣食住行并不敢怠慢。 此时的沈老夫人已诵完早经,在秦婆婆的搀扶下起身,正抬起头,恍惚间见到一与詹氏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少女正站在院中盯着自己。 明眸皓齿,鼻腻鹅脂,细看其美貌却是在詹氏之上。 “许久未见祖母,阿窈给祖母问安。” 沈乐窈朝怔愣不动的沈老夫人行礼。 “你?怎会在这儿?” 沈老夫人声音颤抖,眼神也带了惊愕。 沈乐窈站起身,来到她身边:“祖母糊涂了?” 紧而从秦婆婆手中接过她搀扶,笑道:“孙女儿许久未见祖母,这不是到祖母跟前尽孝来了么?” 沈老夫人推开她,冷哼:“尽孝?!你是替你娘来跟我索命的吧?!” “祖母这是说的什么话?佛堂清净,祖母污言不要玷污了神明才好。” 沈乐窈说完,着月白色锦绣裙的身子朝眼前菩萨神像双手合十朝拜。 沈老夫人冷冷瞪沈乐窈一眼,便让秦婆婆扶自己回禅房,房门被重重关上。 待身后没了动静,沈乐窈方睁开眼,与楹月到定逸师太给自己安排的禅房住下。 “小姐,看这个样子,老夫人极有可能不愿同我们到相国寺去。” 楹月给沈乐窈倒下杯茶水。 沈乐窈捻起茶杯喝下:“祖母这么久没见到我,总要给她些时间准备准备。” 楹月稍稍点头,出去准备热水来给沈乐窈擦洗,她赶了一夜的路人也乏了,需得好好睡上一觉。 对面的禅房里,沈老夫人坐在禅凳上,手中佛珠不停转动。 过了好一会儿才肯睁开眼,脸上怨恨却积郁得更深。 “老夫人,不如既来之则安之。” 秦婆婆劝她。 “你瞧瞧她那张长得跟她娘一模一样的脸,摆明是来提醒我当年就不该容下她这个孽种——” 沈老夫人一闭上眼,好似就能看见詹氏在自己眼前晃荡。 “无论如何自有二夫人对付她,老夫人不必心慌。” 秦婆婆点上沉香,让她慢慢静下心来。 桌上的金莲香炉缓缓升腾起一缕香雾,沈老夫人面上躁动终于逐渐消散。 “就怕椒兰院这位妾室上位的姨娘已压制不住她了。” 沈老夫人神智恢复镇定。 “二夫人掌管后宅多年,恕老奴说句难听的,三小姐不过是个刚及笄的丫头。” 秦婆婆觉得不至于此。 “后宅多阴私,我如何不知晓?” 沈老夫人垂暮尊容间,好似拂过阵当年的杀意。 “无论何时何地,您都是她祖母,是她要毕恭毕顺孝敬一辈子的长辈。” 秦婆婆边帮她捏肩边小声提醒。 沈老夫人仔细琢磨秦婆婆的话,手中捻动的佛珠停顿下来,顷刻间换了副上位者的嘴脸:“不错,老身可是她血浓于水的亲祖母啊。” 沈乐窈突然出现在静月庵令她一时半会乱了心神,在沈家连沈钧儒都要听自个儿的,她一个小丫头再如何蹦跶,也别妄想蹦跶到自个儿头上—— 彼时,沈姝宁也早已赶在李景淮之前到达相国寺,她以来参加浴佛斋会为由,说要在相国寺内住上几日。 相国寺的僧人说主庙禅房已经被那些达官显贵们提前订完,只余几间偏僻的禅房在旁边的小寺庙里。 李景淮和淑妃住的禅房虽说在主庙,可若是自己的禅房与他们挨得近,沈姝宁也无法与李景淮亲近。 倘若自己落脚的禅房偏远,此处又极少有僧客涉足,那正合了自个儿心意。 沈姝宁当即告诉引路的小沙弥说不介意,让他只管给自己带路便是。 那小沙弥见她好相与便也没多想,很快带她往旁边的小寺庙行去。 她在小寺庙里边休憩边等着,到了午后,总算等来李景淮落脚相国寺的消息。 第二十二章:禅房偷腥 李景淮和淑妃到了相国寺要先到主殿喝下僧人们熬煮的香药糖水,并同主持智空大师举行浴佛仪式。 仪式行完,淑妃捐贡香火钱,便也到了日暮西沉的时候。 行了一日的路,崔姑姑陪着淑妃先回禅房内休憩,李景淮则要与智空大师商讨为戍边将士超度一事。 沈姝宁让画眉举着靶镜,仔细端倪镜中娇媚粉腮,葱白手指尖在耳后搽上一层香膏。 “小姐好看极了,这样素净典雅的装扮二殿下没见过,必定会屈服于小姐石榴裙下。” 因着在相国寺,沈姝宁并不敢装扮得太过惹目妖艳,生怕惹李景淮不快,反而适得其反。 听见舒坦话,沈姝宁透着媚态的秋波露出得逞:“只要让二殿下离不开我,我看沈乐窈如何同我争?!” “惊蛰院那位娇弱不堪,容貌上又比不过小姐,自然是争不过小姐的。” 画眉净捡着沈姝宁爱听的好话说。 沈姝宁莞尔轻哼,勾起娇艳欲滴的唇:“收拾收拾,咱们走吧。” 画眉当即取过禅凳上薄如蝉翼的玉枝色斗篷,替沈姝宁穿戴好,主仆二人提了把小灯笼,小心翼翼往主庙行去。 暮色四合,许多禅房都落了灯歇息,唯独智空大师的住院里还亮着灯,李景淮与他商议到亥时三刻方从里面出来。 回主庙的路上,却在幽暗的回廊上不小心撞上个戴着丝绸斗篷的女子。 “哎呀——” 那女子娇软一声叫唤,直直跌入李景淮怀里。 斗篷帽檐落下,李景淮就着微弱的灯笼亮光看清女子嫩白脸庞:“四妹妹?” 他先是有几分惊诧,随即眼皮子微垂,很快反应过来。 沈姝宁是沈钧儒最疼爱的掌上明珠,比沈乐窈要得宠许多,大晚上的又怎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相国寺内? “二殿下?” 沈姝宁佯装惊讶模样。 “四妹妹这是也来参加浴佛斋会?” 闻到她身上迷人香味,李景淮瞬间了然,克制着体内躁动。 “三姐姐与殿下成不了亲,且伤心呢,我这个做妹妹的看不得她伤心,特来替她祈求与殿下早日完婚。” 沈姝宁轻轻咬唇故意道。 李景淮凑近她耳畔,浓情蜜意试探:“那你呢?你可伤心?” 灼热的气息喷薄在耳侧,沈姝宁猛一咬唇,还是欲拒还迎拉扯道:“我伤心个什么劲儿?要与殿下完婚的又不是我——” 李景淮趁着四下无人,大掌箍紧她腰肢,连带斗篷将人往身上贴,俊美双眼露出肆意妄为的笑:“这么说,你还是盼着早日与本王完婚?” “只怕,殿下早已将阿宁忘到脑后了。” 沈姝宁一双水眸泪汪汪的,手中丝帕不满地拂过他面庞,意乱情迷的香味令李景淮再也克制不住,将人打横抱起往外走。 “殿下,往那儿——” 沈姝宁告诉他自己住的禅房方向。 没过多久,小寺庙禅房的门被他踢开,将沈姝宁扔到榻上。 只一会儿的功夫,沈姝宁身上衣裙尽被他剥光。 李景淮坐在她身后,箍紧她盈润腰肢,缠人的喘息声从禅房内传出。 即便画眉和茗烟都离得远远的,那里面的动静声也遮掩不住。 “你今日,与往日真不一样。” 李景淮扭过她脸颊,黑眸一动不动盯着她这张素净又魅惑人心的脸。 “殿下...可喜欢?” 沈姝宁唇咬得似能滴出血,双眸已盈满水雾。 “不仅喜欢,还受用得很——” 他用力迎上去,放纵的娇喘声顿时从房内溢出。 第二十三章:德行不端 接下来的日子,李景淮白日忙着超度的事,夜深了便悄悄到小寺庙禅房来。 沈姝宁每夜都换着法子伺候他,李景淮直言她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这俩人当真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沈乐窈心下冷嘲,用楹月递过来的火折子烧掉夏荷传出来的消息。 火刚灭,对面就传来禅房门打开的声音。 “小姐,到老夫人诵早经的时辰了。” 楹月收起火折子,俯首低声道。 “咱们也走吧。” 沈乐窈命她拿起自己抄写好的经文,俩人也朝佛堂走去。 秦婆婆见她来诵经并未阻拦,沈乐窈跪坐在沈老夫人旁边蒲团上。 沈老夫人专心闭眼诵经,她每日的装扮便是身上着霜色、丹赭或墨绿色软绸衣裳,头戴珍珠抹额,就连发髻上绾着的白玉兰簪子,也是成色极好的和田玉。 人虽跪在佛堂内修行,可从头到脚,哪一样吃穿用度不是透着雍容华贵? 沈乐窈眼底拂过阵讥诮,命楹月替自己翻动经文。 这几日她抄写的都是抚慰九泉地下之人安息的梵文,念得沈老夫人跪坐难安。 念完,沈乐窈双眸含泪低声道:“娘,有阿窈和祖母每日为您诵经,您在底下可得安息啊,莫要辜负女儿和祖母的一片心意。” 话刚说完,只见沈老夫人伸出手让秦婆婆扶她起身,居高临下睥睨正落泪的沈乐窈:“三丫头,你娘的牌位虽供奉在沈家祠堂,可若是你这个做女儿的德行不端,那也是可以踢出沈家族谱的——” 沈乐窈不紧不慢烧完手中经文,接过楹月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泪,方起身看她:“祖母这是在数落我这个做女儿的悼念自个娘亲德行不端了?” 沈老夫人微微皱眉,若是往常,沈乐窈早已被吓得不成样,自从她来到静月庵整个人却是冷静得出奇,一点不似以前登不得台面的怯懦模样。 沈老夫人气笑出声:“怎么?难道你这个做小辈的,要忤逆我这个做长辈的不成?” 沈乐窈亦是笑了笑:“孙女儿并没这个意思,只是想叫祖母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德行不端罢了。” 沈老夫人横眉端详她,语气悠长瘆人:“你这话是何意?” 沈乐窈目色平静:“祖母可知道,前几日四妹妹也来了。” “四丫头?” 沈乐窈微微垂眸:“她素来孝顺,怎么这次反不来看祖母,而是直奔相国寺去了呢?” 沈老夫人略一低眉:“相国寺浴佛斋会,她赶着去祈福有什么不对?” 每年相国寺浴佛斋会盛景她是知道的,都是人挤人烧香祈福的场面。 沈乐窈眼神涌上厉色:“好几日过去,四妹妹就算有再多福也该祈完了罢?还是说,被什么人绊住脚了呢?” 沈老夫人脸色彻底冷下来:“兰若,回房——” 秦婆婆刚扶过她,只见从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个丫鬟,边跑还边叫喊着:“老夫人,老夫人救命啊——” 见状,沈乐窈轻声细语数落:“慌里慌张的,可别吓到了祖母才好。” “三,三小姐...” 茗烟却在见到沈乐窈那一刻呆愣住,整个人如同丢了魂儿般脸色煞白。 第二十四章:把她衣裳剥了 “何事如此慌张?” 沈老夫人在见到茗烟时,眼神明显掠过阵诧异,却悄无声息压下,只疾言厉色质问她来意。 “四小姐她,她被淑妃娘娘抓走了...” 茗烟吓得低下头,哆哆嗦嗦回话。 沈老夫人皱起眉头:“好端端的,淑妃娘娘抓四丫头做什么?” “此事,此事...” 茗烟手指甲几乎要抠出血,却半句话也答不上来。 意识到不对劲,沈老夫人很快惊醒,嘱咐秦婆婆,“去相国寺——” 刚走出两步,她倏忽回过头,眼神犀利瞧着身后正打算回房的沈乐窈:“你,随我一块去——” “祖母是在叫孙女儿?” 沈乐窈左右瞧瞧,确定沈老夫人是在叫自个。 “你与淑妃娘娘也算有几分交情,兴许能帮得上你妹妹。” 细想前几日沈乐窈突然出现在静月庵,沈姝宁又恰好这时候出事,沈老夫人算准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 沈乐窈眼尾微勾,备好轿辇几人很快出了静月庵。 此刻的相国寺主庙禅院,沈姝宁跪在淑妃面前,双手攥紧衣裙,脸上毫无血色。 “本宫既能叫人将你带到这儿来,你便应当知道是为何?” 沈姝宁跪在这已足足有一个时辰,淑妃才肯开口同她说话。 “小,小女不知...” 沈姝宁心中谨记邱氏叮嘱,死咬着不愿承认自己与李景淮有私情。 淑妃猛一掀眼皮子,锐利秋光厉色翻涌:“你姐姐可比你聪明多了。” 到这个时候还敢欺瞒,当她这个身份尊贵的后宫妃嫔是聋子瞎子不成?! “姐姐?” 沈姝宁颤颤巍巍的双眸犹透着不解,语气却带恨。 “相国寺乃北齐国之重寺,你跑到这儿来勾引二殿下,本宫大可以治你个勾引皇嗣的重罪!” 淑妃狠狠拍桌,她把李景淮盯得这么紧,不想却被眼前女子弄出个后院起火—— 若非昨夜崔姑姑意外发现李景淮悄悄从小寺庙的方向回来,只怕回到盛京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小女来相国寺是为祈福,并没有勾引二殿下...” 沈姝宁呜呜咽咽抽泣,委屈垂泪的模样信手拈来。 “当真没有?” 淑妃面上厉色消融几分,不知为何,这般平静的口吻反更令人颤栗不安。 “没,没有...” 沈乐窈死死咬唇。 “崔姑姑,那便把她衣裳剥了吧。” 只要衣裳一脱,身上交欢过的痕迹是不会骗人的。 “不,不要——” 此话一落,沈姝宁猛然抬头,只见座上着玉彩孔雀翎宫装之人正冷幽幽盯着自己,沈姝宁吓得全身瘫软。 这禅院中除了宫女,还有伺候在淑妃身边的太监,她的身子若是被这些人看了,莫说嫁给李景淮,以后连抬起头来做人都难—— 可淑妃却仿若听不见似的,崔姑姑带着宫女太监们死死按住沈姝宁,画眉在一旁刚大叫出声,便被人绑起来堵住了嘴。 禅院中到处充斥沈姝宁绝望叫喊声,淑妃厌烦道:“佛门重地这般吵闹,可是会惊扰到神明。” 很快,沈姝宁嘴被捂住,她只能瞪大双眸惊恐看着那些宫人一件件撕扯下自己身上衣裙。 恐惧和屈辱从心底袭来,正当宫人们要剥下她身上最后一缕薄衫,只见她身下流出一股暖流,原来是吓得小便失禁了。 “放肆!竟敢在娘娘面前这般失礼——” 还未等沈姝宁回过神色,只听见“啪”地一声脆响,她脸上已结结实实挨了崔姑姑一记耳光。 沈老夫人赶到禅院时,见到的便是此般令人瞠目结舌的光景。 “祖,祖母...” 沈姝宁见到沈老夫人,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 转眼间,却见她身边还站着一穿青色闪缎芍花裙的少女,她正远远盯着自己,美眸含笑,粉唇勾勒出极为好看的弧度,好似在庆祝着什么。 第二十五章:收拾东西滚回去 沈老夫人气得气血翻涌,狠狠瞪了眼伤风败俗的沈姝宁,终是在淑妃面前跪下,求她看在辅国公府的面子上,留沈姝宁一条贱命。 沈姝宁把脸埋进茗烟盖到身上的斗篷里,自知无颜见沈老夫人。 淑妃对沈老夫人的下跪视若无睹,怎么说都是沈家没把小辈教导好,这丢的是沈家颜面。 反而是看到沈乐窈陪同沈老夫人前来,令她眼中流露出古怪神色,何以沈家姐妹一个两个都凑巧出现在相国寺? 迎着淑妃审视目光,沈乐窈跪下回话:“四妹妹受了风寒合该在府上养病,却不知为何一声不吭跑来相国寺,还招惹到淑妃娘娘。” “她今日所受责罚实属罪有应得,只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有责任,阿窈愿替她为娘娘抄经祈福,佑娘娘和殿下安康以赔罪。” 一番好话,淑妃脸色总算缓和几分,片刻后拂手屏退了宫人们。 磕头谢罪后,沈老夫人很快带着沈姝宁离开。 沈乐窈起身,想要跟她们一道离开时,却突然被淑妃叫住,她嘱咐崔姑姑:“去给三小姐准备间禅房。” 沈乐窈手心微微收紧,猜想淑妃怕是察觉到了什么。 不一会儿,崔姑姑将她带到旁边禅院,让她先在里面住下。 “小姐,淑妃娘娘这是?” 楹月看着禅院外守着的宫人,急得害怕。 “算计皇嗣,可比勾引皇嗣的罪名要大。” 沈乐窈盯着眼前香炉,目色很是平静,说出口的话却令人忐忑不安。 听了这话,楹月从门口走近前来担忧问:“那小姐会不会有危险?” 沈乐窈摇摇头,告诉她:“我与李景淮还有一桩亲事在,淑妃娘娘不会在这个时候对我下手。” 她微微垂眸,瞧这情形只怕在查清事情来龙去脉前,淑妃不会让她离开这。 “老夫人当真偏心得很,小姐您陪她前来救走四小姐,她便将您撇下不管不顾了!” 楹月咬牙切齿。 沈乐窈冷嗤:“她何止是偏心?” “她是想要我的命——” 到了这会儿,沈乐窈幡然醒悟沈老夫人为何要她跟着来,后宫什么样的手段淑妃没见过,只要沈乐窈和沈姝宁一道出现在她眼前,她便能瞧得出谁才是真正有本事算计到李景淮的人—— 算计和勾引,哪项罪名重,沈老夫人可瞧得真切啊。 恰巧这时,房门被崔姑姑推开,她命人带了笔墨纸砚过来。 沈乐窈收起心思,嘱咐楹月:“研墨吧。” 楹月颔首,动手为她摊开纸笔。 回到小寺庙的沈姝宁原以为沈老夫人替自己出了口恶气,岂料冲净身子换好衣裳出来,沈老夫人扬手“啪——”地一声,又结结实实给了她一耳刮子。 吓得沈姝宁噔时跪倒在地。 “你看上二殿下,应当想法子让你父亲去给你指婚,怎么竟糊涂到要用自己的身子去留人?!” 沈老夫人气得直戳她眉心。 方才在淑妃面前,她只三两眼,便看清事情始末。 “祖母恕罪,是孙女儿蠢笨,这才中了沈乐窈的招数——” 沈姝宁哭得委屈。 “赶紧收拾东西滚回去——” “可二殿下他...” “蠢货——” 沈老夫人满眼狠绝,一刻也不给她多待,命茗烟和画眉收拾了东西,将沈姝宁塞入车辇。 “这地方可一点儿痕迹也留不得——” 离开前,沈老夫人冷声吩咐秦婆婆。 “明白。” 秦婆婆点头,到了夜间,小寺庙突然起火,好在发现得早,火势不算大,独独烧掉了沈姝宁住过的那间禅房。 沈老夫人的手段沈乐窈一点不意外,惊奇的是李景淮竟一整天都没回禅院。 到后半夜,禅院外突然亮起火把,到处是兵器相互碰撞的声音。 沈乐窈惊得要亮起火折子,忽然黑暗中伸出双大掌,轻巧夺过她火折子,将她压在身下—— 第二十六章:抵在香案上 “别动——” 男人低沉的嗓音近在咫尺,沈乐窈浑身紧绷,只得静心留意房外动静。 方才火把刚亮起,男人便神不知鬼不觉混入她禅房,可见此次搜查与他有关。 很快,李景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命护卫们全都退下,动静声惊扰到淑妃,他进房同她解释:“下人们不懂事,扰了母妃清梦。” 淑妃命崔姑姑合上房门,披了外衣倚在榻上,并未有责怪他之意:“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不然好端端地,那些随行来相国寺的护卫举着火把冲进禅院做什么? “有人混进相国寺,动了今日要陪葬给戍边将士的祭品。” 李景淮未有欺瞒。 淑妃眉心微拧:“可严重?” 李景淮心内狐疑未消,嘴上宽慰道:“并无损失,只是人不见了。” 定了定心神,淑妃嘱咐他:“你累了一日,先回去歇息吧。” 李景淮起身往外走时,还是顿下脚步问她:“母妃,儿臣听闻小寺庙着火了?” 淑妃冷下眉头,道:“人已经回盛京了。” “倒是阿窈,今日她也在禅院里,就在旁边禅房住着。她说了要抄经诵佛护佑你和本宫安康,替自个儿的妹妹赔罪。” 李景淮神色微怔:“这么说,她知道了?” “这个,本宫倒是不知。” 淑妃脸色难看。 “儿臣告退。” 眸色微沉,李景淮识趣退下。 站在房门外,他眼眸往沈乐窈住的禅房盯了片刻,方从廊下离开。 “你可以走了——” 眼见外面安静下来,沈乐窈冷冰冰瞪着压在身上的男人。 男人黑眸一寸寸盯着身下的人,柔和的月光从外面洒进来,能依稀瞧得清她此刻神情,一双清眸怒目圆睁瞪着他,气呼呼的小脸涨得通红,恨不得将他吃了。 “赶什么,爷不贪图你美色——” 男人语气不屑。 沈乐窈咬紧唇瓣,连带着耳根都染上抹殷红。 好在男人并未纠缠,很快悄无声息离开。 沈乐窈摸黑焚上檀香,掩盖屋中气味。 隔日,她拿着抄写好的经文,到前殿去诵读焚烧。 这些时日李景淮都在前殿忙着为戍边将士超度一事,再有两日便能启程回京。 只是今日的前殿多了些人,是京兆府的侍卫,还有京兆尹江云岫。 此刻他人正站在李景淮跟前,说是昨日发生的事传到北齐帝耳中,特命他前来查清此事。 李景淮面露不悦:“本王已命人告诉父王祭品并无损失,父王怎还派江兆尹前来?” 江云岫黑眸噙出股冷意:“事关赵光廉贪污戍边将士饷银一案,若是他残留的同党蓄意而为呢?” 李景淮不悦神色收敛几分:“还是父王思虑周全。” 江云岫稍稍敛眸,命京兆府侍卫们将相国寺里里外外都围起来,查探个一清二楚。 目光往前探视时,恰好看见来到前殿外的沈乐窈,俩人互相探究的眸光撞了个满怀。 沈乐窈微微拧眉,想到昨夜突然出现在自己禅房的男子,顿时心下了然。 江云岫盯了她片刻,眸光轻轻从她身上掠开。 “阿窈?” 李景淮走上前。 “殿下。” 沈乐窈朝他行礼,耳垂上戴着的红色玛瑙耳坠轻轻摇晃,衬得她鬓角那颗黑痣愈发妖冶。 “听母妃说你请愿替本王和母妃抄经诵佛以佑安康,本王很是高兴。” 李景淮扶她起身,俩人身子挨得极近,近到江云岫能看到李景淮正握着沈乐窈柔腕。 沈乐窈抬起头,美眸直直望向他,好似盛着似水柔情般:“唯有殿下安康,阿窈才放心。” 她粉唇漾开笑意,瞧着喜悦极了。 这样不合时宜的笑,令江云岫心口莫名涌上一阵烦躁。 “你待本王这样好,本王定要好好珍惜。” 李景淮揽过她腰身,俩人亲密无间走进供奉神像的佛庙。 江云岫收回眸光,象牙扇冷然指向佛庙,“那里面,也给本兆尹搜得干干净净的,一个角落也别放过——” “是——” 霎时间,侍卫们如鱼贯水般往佛庙涌去。 这阵仗令李景淮头疼,却也无可奈何。 “殿下去忙吧,这里有阿窈就行。” 沈乐窈顺势将他赶走。 “也好。” 李景淮满脸不爽快,并不逗留。 沈乐窈悄悄往殿外看去,没见到江云岫。 诵经焚完,已近天黑。 楹月扶着沈乐窈起身,往后面禅院走去。 佛庙内香火不断,熏得沈乐窈眼睛酸疼,她只走了一段路便觉酸胀不已,楹月无法,只得让她先歇在回廊上,自己去给她打盆热水来洗洗,或许能好受些。 沈乐窈靠着木桩,低头揉了揉酸胀的眉眼。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恍惚听到阵脚步声,下一瞬手腕已被那人擒住,生生将她带入间陌生禅房。 眼睛恍恍惚惚见到他烫金滚边的紫色袍角,沈乐窈已猜到来人是谁,她不悦抬眸,质问他:“江兆尹要做什么?!” 下一瞬,他微凉似玉的指骨交错进她指间,不轻不重替她揉着额侧,清冽的气息好似透着股寒意,缠绕在她脖颈间。 她被他从身后抵在香案上,如玉的手指解开她领口盘锦扣,露出胸口一片白腻肌肤。 “别——” 沈乐窈声色颤抖,按住他大掌。 第二十七章:碰不得? “碰不得?” 他步步紧逼,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二殿下的禅房就在前边。” 李景淮回去会路过此处,沈乐窈提醒他。 “那又如何?” 江云岫冷嗤。 “他若是找不到我,会起疑心。” 房内一片黑暗,有了他的按揉,沈乐窈眼睛没方才那般酸胀,能勉强视物。 “起疑心?岂不正好让他退亲?” “你要的,不就是这个?” 江云岫语气骤然变得轻狂。 沈乐窈力道不敌他,胸口肆意揉捏的触感令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江兆尹错了,我要的可不单是这个——” 江云岫冷哼,咬上她耳畔:“还是说,你想吊足他胃口,既能除了你那个庶妹,又能令他对你爱不释手?” “吃着碗里的,还惦念定国公府那门破落户。沈乐窈,你招惹的男人不少啊——” 窗外夜色朦胧,摇曳的树梢拂影在窗上,眼前一阵阵光影重叠陆离,他体内躁欲好似要透过指缝渗入她骨髓,逐渐染湿她后背... “那请你快些...” 沈乐窈湿漉漉的眼透着哀求,唇齿间溢出断断续续娇吟声。 楹月寻不到人,着急得在回廊各处禅房来回搜寻,迎面撞见从前殿忙完回来的李景淮。 “殿下...” 她找得满头大汗,脸色惊惧,不敢看眼前站着的人。 “发生何事?” 李景淮一眼看出不对劲。 楹月揪着衣裙,不知如何回话。 李景淮皱眉:“本王问话,你胆敢不答?” “方才奴婢扶小姐回去,她眼睛酸胀便先在回廊上歇息,奴婢赶着去打热水,不想回来便见不到人了...” 楹月咬牙将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 “这后院就丁点大,难道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李景淮扫视一眼,此刻天色已全黑,唯有不远处拐角的一间禅房未亮灯。 “那间禅房是何人住着?” 李景淮冷声问。 他身边侍卫凌霄回道:“那是江兆尹的禅房——” “江云岫?” 李景淮压下心间疑惑,往拐角处禅房匆忙步去。 楹月吓得发抖,也只能掩下异样,硬着头皮跟上。 脚步声很快靠近,沈乐窈后背已全湿透,身子瘫软得要靠着香案才能勉强站稳。 好在身后的人在这时停手,沈乐窈暗自松一口气,令她惊惧的是,下一瞬他突然将她抱起来坐在香案上。 一阵阵酥麻感从胸口袭来,沈乐窈意识涣散地抱紧他落泪恳求:“定是二殿下寻过来了,求你放过我罢...” 敲门声从门口传来,过了好一会儿江云岫才肯停手,沈乐窈泪眼朦胧,急忙拢起衣襟。 江云岫打开房门,见到李景淮,一脸餍足盯着他:“原来是二殿下。” “江兆尹这么早就歇下了?” 李景淮眼睛往屋内扫视。 可惜里面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好似隐约透着股男女行房事的旖旎气氛。 “怎么了?” 江云岫拧眉,一副‘与你何干’的模样。 李景淮表情晦涩不明,解释:“本王的未过门的妻子不见了,想来看看是不是误入了大人禅房。” “是么?” “兴许真在里面藏着,殿下要不要进来找找?” 话落,他大开房门。 第二十八章:蹂躏的红 吓得沈乐窈屏住呼吸,咒骂江云岫不是人—— “不必了——” 冷眸逡巡一圈,只见屋内陈设未见有人影,李景淮拂袖离开。 回到禅院时,却见沈乐窈房间亮着灯。 “定是小姐回来了!” 楹月跑上前打开房门,果真见沈乐窈坐在榻上,脸色有些憔悴。 沈乐窈撑着身子欲行礼:“殿下?” “你方才去哪儿了?” 李景淮按下她香肩,在她身边坐下,闻到了她身上浓郁的檀香味。 “我想摸黑回来,不想走错了路。” 沈乐窈抿唇解释,莹润的下颌透着淡淡粉红,瞧着比往日都迷人。 李景淮忍不住伸手抚摸,以前他竟没留意到沈乐窈有这般诱人。 想到方才江云岫的种种,沈乐窈心有余悸,轻轻拿开他的手,态度与白日有些差别。 “怎么了?” 李景淮正意犹未尽。 “诵了一日经文,我有些累了。” 沈乐窈恹恹道。 “那你好生歇息。” 李景淮脸色讪讪,心中暗自有了斟酌,她与沈姝宁终究是一个天一个地,又不由得让他想起沈姝宁在小寺庙的日子。 “小姐,今晚您可吓死奴婢了。” 屋内安静下来,楹月才敢开口说话。 “去拿些膏药来。” 沈乐窈低眸,解开领口盘锦扣。 “这是...” 看到她胸口一片蹂躏的红,楹月手中膏药差点掉落在地。 “先替我上药吧。” 沈乐窈叮嘱她。 楹月揉了揉眼圈,蹲下身子细心给她抹药。 胸口传来一阵阵灼烧感,令沈乐窈叩紧唇齿,额角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这两日发生的事让她意识到,李景淮来相国寺为戍边将士超度果然另有玄机。 想起前世李景淮登基后不久,智空大师便成为北齐国师,受北齐百姓爱戴敬仰,如今想来俩人之间显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而李景淮口中所言的祭品,只怕并非真的是祭品。 眼前她算计皇嗣和李景淮掩盖祭品真相一事相比,显而易见是后者会更让淑妃焦急。 如此说来,江云岫的到来,倒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沈乐窈抚了抚心口,脸颊没来由地潮红似血,江云岫发起狠来,连她这个重活一世的人也招架不住。 相国寺里里外外是京兆府的人,李景淮循规蹈矩忙完超度一事,在两日后和淑妃启程回京。 他本想让沈乐窈和他们一道回去,但淑妃没松口,李景淮也只能作罢。 沈乐窈和楹月从相国寺出来时,发现石阶下的古松旁停着辆车辇。 江云岫的意图很明显。 “小姐,要不奴婢下山去寻辆马车过来?” 楹月拽住她衣袖。 “楹月姑娘,你上山下山一趟回来,只怕天都黑透了。” 卫临善意提醒。 楹月蹙眉:“要你多管闲事——” “我这是好心啊。” 卫临解释。 俩人拌嘴之时,沈乐窈已经提起裙摆走上车辇。 都到了这份上,还妄想与这位京兆尹大人斗,只会被他伤得体无完肤,沈乐窈看得清楚。 “走吧。” 轿内冷若冰窖的命令声,休止了外面闹剧。 “沈小姐是不是得谢谢本兆尹?” “怎么谢?” 沈乐窈从容问。 他黑眸染上兴味:“那晚之后,腰好像有些酸。” 第二十九章:双眸被遮住 沈乐窈绷紧唇瓣:“大人,腰酸就该贴膏药,只按一按只怕效果不大。” “你按,或许可以。” 薄唇微勾,江云岫攥紧她细腕,按在他坚硬腰身。 “无耻——” 沈乐窈咬牙,灼热的触感透过衣衫,她脸颊微微浮起一抹红。 江云岫眼中兴味更浓:“对比沈小姐当初明知本兆尹中了秘药还硬要送上门,难道就不无耻?” 沈乐窈自知理亏,按在他腰身的纤嫩十指轻轻揉着。 她指尖轻柔,按揉的力度却是恰到好处。 江云岫阖上双眸,车辇不徐不缓往盛京行去,照这个速度,只怕要天全黑才能到城内。 沈乐窈心中惦念辅国公府如今状况,约摸半个时辰后,她凑近叫了声“京兆尹大人”,见江云岫没反应,便想掀起车帘让卫临加快脚程。 岂料她指尖刚停顿,便被这人拽入怀里,叮嘱她:“别想动歪心思——” 沈乐窈靠在他怀内,鼻间尽是他身上清冽香味。 起身时,她揉了揉鼻尖,似委屈又不敢声张的模样。 直到午后,美美睡了一觉的江云岫才缓缓睁开眼。 沈乐窈手早已酸得不成样,以至于江云岫一睁开眼便能看到她恨恨盯着自己,好似要将他脸给看穿。 “本兆尹的腰好了,受用的还不是你,怎么竟把我当成仇人似的?” 江云岫微微皱眉,将她揉得酸累的十指攥入掌心。 不仅人娇嫩,就连这手指也跟水葱似的又嫩又白。 沈乐窈小脸涨红,憋着气道:“登徒子似的,简直衣冠禽兽——” 江云岫将人搂紧,黑眸处处透着戏弄:“那晚在禅房内,” “沈小姐叫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那晚? 想起他将自己抵在香案上如洪水猛兽的样子,沈乐窈避之不及,却还是勾眉大着胆子问:“可我也不知,我与大人不过是逢场作戏,大人见到我与殿下亲密为何那般生气?” 车辇内默了一瞬,空气似是凝固了似的令人焦躁不安。 生气? 他生来锦衣玉食,从来不屑于争什么。 江云岫眼神寡凉,“沈小姐怕是会错意了。” “本兆尹从来都是想做便做,做了便做了。” 他光风霁月的眉眼间似笼罩着一层薄雾,虚无缥缈的让人瞧不清。 夕阳西沉,细碎的日光透过纱窗照进来,沈乐窈被他圈在怀中却感受到一股寒意从他周身散发出来,波云诡谲的让人猜不透。 马车已快到城门口。 今日的盛京也不知怎么了,城门口把守森严,像是有什么重要人物在城门上候着。 沈乐窈在江云岫怀中挣扎,脸颊和耳垂粉红剔透,刺激着江云岫感官。 江云岫喉结滚动了下,片刻后没来由地命令她:“明日再进城。” 沈乐窈神色微怔,抬起头时,好似看到他眸底翻涌的欲望,急切而渴望,像是要将怀里的人彻底占有。 沈乐窈脸色嗔怒,眸光却潋滟:“大人这是怎么了?” 唇间刚溢出最后一个字,她双眸已被他大掌遮住,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