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韦恩庄园我哥痛不欲生》 2、2 任务时间 就像一个侦探,他语气快速地输出观测推理到的事实,“你没有在圣殿,也没有去焚化炉。身上有消毒水味…你去了医疗处?有人还活着?” 他咋舌,眼底有一场风暴在聚集,“难怪不得母亲让你处理现场。我的失误,竟然留了活口。” 他话语里的血腥含义让塔米斯遗忘的脖颈又隐隐作痛起来。 “那个东西和你说了什么?我要知道全部。”达米安逼近她。 这场对话像是拷问训练,让人哪儿哪儿都难受。突如其来的一阵疲惫感突然席卷了她,塔米斯还是没忍住抬手,用指腹摩擦脖子上那个已经愈合了的创处。她低声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哥哥。” “你怎么会这样想?”达米安脱口而出的反问带着微妙的震惊和恼火,紧接着,他杀气腾腾地质问道,“他和你说什么了?我这就去杀了他——” “被你杀死的都是试验品。”她说,静默了一会儿之后,她轻声补充,“我也是。” “你会杀了我么?哥哥。” “我想被埋在流石滩下面,等到春天到来的时候会开出很多漂亮的小花。” 她每说一句话,达米安的脸色就越阴沉。恶魔之子一言不发,怒气冲冲地越过她,只留下巨大的摔门声在回荡。 这一天之后,他们开始冷战。 第二天,达米安不再拉着她一起对练,他从她身边路过的时候发出重重的哼声。第三天,塔米斯蹲在某个房梁上吃午饭的时候,听到屋顶上几个刺客在窃窃私语,八卦昨晚上达米安和某个刺客打架弄塌了某个大厅的柱子,大家不由得诵念上帝保佑、阿弥陀福和福生无量天尊,祝那个刺客死得安详。 这场战斗甚至惊动了塔利亚来询问情况。他们的母亲,他们血脉中最渴求的那份温暖,塔米斯在她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她温顺地告诉母亲那天所发生的一切,死去的复制体,赫雷提克和她的谈话,达米安突如其来的愤怒。这一切只为让她舒展眉心的皱褶。 “我真的很喜欢流石滩,春天和夏天的时候,上面会开满漂亮的花朵。”她小声说,“但是如果哥哥不喜欢的话,不埋在那里也没关系。” 她沉默了一会儿,把手放在塔米斯脑袋上。这是她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女儿,傲慢的恶魔之首否认女性在战斗中的价值,他把这孩子送到她身边,像是小时候随手抛给她一只玩具洋娃娃。小小一只的孩子现在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在她不知不觉间就明白了死亡的意义,甚至能够坦然接受,很难说清楚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在正常人的世界,这或许很不正常,可普世的价值观不适用于刺客联盟。 刺客联盟专.制、暴力、用死亡积累赫赫威名,越线在这里如同家常便饭。克隆改良在生物科学上被视作禁忌,但在雷霄古的授意下,刺客联盟的实验室里繁衍了成千个克隆体,活下来的被送到各个分部接受严苛的训练,他的野心昭然若揭:打造一支强壮的军队,为他的野心服务。她突然想知道达米安怎么看待这一切,但是想要知道他的想法,就必须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和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基因组学上有一种叫做隔代遗传的东西。达米安会像谁?他的外公还是父亲?她不知道。 因此,她只是拍拍小姑娘的头,低声说:“外公快醒了,如果他问起来,别告诉他这一切。” “这是我们的秘密吗?” -“是的,我们的秘密。持有秘密让女人变得更有魅力。” “我会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的,谁也不告诉。” -“你不会进坟墓。” “可是哥哥很生气,他不喜欢我们。”显然,这个我们指的是复制体们。 -“你和他们是不同的,塔米。” 还没等塔米斯问为什么,一阵不疾不徐的敲门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男人推开门,银灰色的头发和短茬胡精神抖擞,他看到塔米斯,向塔利亚挑了挑眉,“我打扰到你们了?很抱歉,但是,塔利亚,有件事情你现在必须知道。” 在塔利亚的示意下,塔米斯退出门外。望着紧闭的房门,塔米斯想起来了这个异常眼熟的男人是谁。 恶魔之首的弟子之一,刺客大师丧钟。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这间屋子简单且朴素,推开大门就能看到床和窗户,除了基础家具外,唯一的装饰是窗台上的小花盆,里面种着一株巴掌大小的低矮草本植物,是她从流石滩上移植回来的一株毡毛雪莲。此时正值花期,探出的花托上缀着花朵,淡紫色毛茸茸的花瓣尽情伸展着。 塔米斯倒了一杯水,她摸了摸盆土,斟酌着往上面淋了些,然后把剩下的一饮而尽。远眺窗外,刺客联盟这一处分部位于南加帕尔巴特峰的侧脊,从她所住房间的窗外可以看到山峰的主峰顶,这座由岩石和冰组成的山峰从哪个角度看来都不美丽,但是对无知登山者和刺客联盟挑战者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许多尸骨埋在冻土下面,数量每年都在增加,年复一年。每到冻融风化,雪线下露出的不仅有尸体,还有砂石滩间许多低矮匍匐的植被,也就只有在这时候,这片土地才会显露出一些温柔。但是等到寒季来临,一切就又回到毫无生机的样子。 今天的母亲温柔得像是一场梦,退出门口,空气转冷,这场梦就醒了。 塔米斯突然很想要一片在温暖地区的土地或者玻璃温室,她可以在里面种上许多不会因为天冷而衰败的花。 现在的她不知道,后来她真的拥有了一大块苗圃和温室,坐落在她父亲的庄园后面。每天晚上,晚饭之前的时间,他们一起在花圃里给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花草施肥除虫,达米安一脸无聊地站在旁边,用蝙蝠镖把一条正在啃食花朵的尺蠖钉进泥土里。 身后的门传来轻微开合的声音,达米安站到她身边,瞥了一眼盆里的那株植物,刻薄地评价道:“这堆野草真丑。” “不是野草,是毡毛雪莲。”塔米斯纠正。 达米安没兴趣深究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这会儿就算塔米斯说这是匹马,他都会在沉默片刻后点头表示同意。 “fine,毡毛雪莲。”他说,“我接到了新的任务。你想不想下山玩。就我们两。” 两个人长达三天的冷战在毫无过渡的情况下宣告结束,它是那么自然,你问要不要一起出门,我回答好,于是一切顺理成章,之前的事情埋在心底,闭口不谈,就像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亲情或许就是这样,时间吹走风沙,什么痕迹都不留下。 达米安的任务与黑海附近的一座矿藏有关,当地对于黄金的喜爱到了痴迷的程度,这种痴迷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地区和平,为了争夺矿脉所有权和开采矿脉,统治者实行了残酷的奴隶制度和人民剥削,引发数年的血腥纷争。刺客联盟将中东地区视作大本营,这种混乱显然是对掌控力的极大挑战。因而在十年前,刺客联盟扶持了一个支持封禁金矿、另寻支柱产业的温和派的年轻人做酋长,并且通过各种交易按下了金矿开采的产业,从而稳定了地区局势。直到今天,刺客联盟的徽记在当地仍是权威的象征。 但不幸的是,屠龙者最后成为了恶龙。收到的情报显示,这位酋长最近一年在暗地重新启动了矿脉开采计划,强迫工人下矿淘金,交易给来自拉丁美洲的一些买家。情报显示那些买家的身份很有问题,多半来自刺客联盟的敌对阵营。 最让塔米斯无法理解的是,情报上说,这个地区竟然有用人当祭品向神灵祭祀的传统,虽然知道世界上真的有神,但是一般来说都是比较偏僻的地方才会把祭祀活动当作日常吧? “没有电和自来水的深山丛林?”她脑补了一群裹着草叶和兽皮、浑身涂满矿石颜料且住在木头棚子里的野人,正围着架子上绑着的人转圈起舞。不,塔米斯,停止你没有根据的胡思乱想。她告诫自己,不一定绑在架子上,还可能吊在树上。 “不,是一个现代化的大城市,有游戏厅和kfc,他们的酋长同时也是市长。”达米安回答的时候,瞥到了塔米斯正在看的、关于活人祭祀的部分,“hmm,显然他们现代化得不怎么彻底。” 塔米斯沉思了一会儿,关于祭祀方式,关于神灵,以及她只在文档里见过神这回事。她突然严肃地说,“要是我们能见到神灵就好了。也许能拍到照片,这样就可以把照片放进相册里,下面写上日期、地点和备注,‘第一次见到神明’什么的。” 达米安不知道她这种记录信息的癖好是和谁学的。他的回应相当果决,非常傲慢,“不。我们没有为神明预留日程。” 他制定的计划是这样的:“到达的第一天,我们去刺杀那位不服管教的酋长,把他的尸体挂在庄园广场的雕像上。第二天,我需要视察当地的产业,警告一些不老实的家伙安分点。你可以跟我一起,或者自己在城里随便逛逛。我带了黑卡。”他顿了一下,补充道:“那座城市有很多女孩子会喜欢的漂亮地方,还有很多猫。你会喜欢的。” “可是我好像不怎么喜欢猫。”塔米斯说。 “……”达米安瞪着她,沉声说,“不,你喜欢。” 兄长身上散发出的独.裁官气质让塔米斯默默闭上嘴巴。 但很可惜,整件事情从第一天开始就没有按照达米安的计划进行下去。 意外一连串发生。首先是大自然的力量,因为天气原因造成直升机降落困难,他们到达任务地区时已经是晚上,干掉酋长的时间非常紧急。原定计划是秘密潜入庄园,达米安破坏了计划。他开着车,一路风驰电掣砸开了庄园的防护铁门,塔米斯下车的时候脑袋还在天旋地转,抬头能看到三个月亮悬挂在天空。等她跟着达米安的后脚走进庄园大门里的时候,任务量已经翻了好几番,本来只需要刺杀一个人,现在他们要干掉这座庄园里的所有人了。 塔米斯还记得这是个刺杀行动。把庄园处理干净后,她无言地看向达米安。 达米安站在满是尸体的大厅中央,面对一脸控诉的妹妹,丝毫不觉得尴尬。 “只要杀光所有看到我们的人,就是一场完美的刺杀。”理直气壮地抛出这番暴论,他踢了一脚面前属于酋长的尸体,乏味的嘁了一声,“真是轻而易举。” 塔米斯:“……” 第二个意外来自载具,很少有车扛得住达米安一往无前勇猛无畏的驾驶精神,他对载具和生命安全的满不在乎能让最玩命的赛车手都羞愧离场。开来的车在撞开庄园的大门之后就不能启动了,他们没在酋长的身上和卧室里找到车库那些车的车钥匙,因此面临了片刻没车开的窘境。 在简单上网复习了一下汽车结构后,达米安硬撬开某辆车,试图用地线、火线和启动机线三线相接点火。这时候,灰头土脸的恶魔之子不得不承认,学一些三教九流的市井手段在实际工作中很有必要。 等到他们把车点燃了火,前往安全屋的时候。第三件意外发生了,他们临时选择的安全屋楼外有一棵树,最顶上的枝桠不仅顶着月亮,还挂了一二三四只小猫咪,凄惨的叫声能传出十几米。达米安站在树下,瞪着那几只约莫是葫芦娃救爷爷最后全军覆没的猫。这显然不利于刺客的隐蔽行事,鬼知道这个地方的猫叫会不会吸引大洋彼岸的超人?他转念一想,马o窝网站上的旅游攻略说这座城市是猫之城,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超人肯定不会来这里,不然他绝对绝对会陷入救猫地狱,从而失去savetheday(拯救世界)的机会。 他想让塔米斯也看看这个滑稽的场景,结果一转头,塔米斯也上去了。 达米安:“……” 他发誓,如果是塔米斯下不来,他也绝对不会爬上树救他们的。绝不。 爬树这件事情对刺客来说是轻而易举。如果塔米斯知道达米安在想什么,说不定会困惑地歪歪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觉得她会被一棵树给卡住,她又不是小猫咪。 这棵树的难度在刺客灵活的身手下简直不够看,塔米斯很快从树上跳了下来,怀抱里搂着那四只瑟瑟发抖的小猫。她把它们放回地面,这群片刻前还一副被吓破胆样子的小家伙很快就恢复了胆大包天的特性,蹭着救命恩人的裤腿喵喵叫,把塔米斯黑色的夜行衣蹭得满腿都是毛。 “哇——”小姑娘向兄长投出求救的眼神。 达米安瞪着这群猫,满脸都写着凶恶,他拎起一只的后颈皮就往旁边扔,一只接一只。但是猫咪们似乎以为这是人类和它们在玩游戏,每只被扔出去的猫都晃着尾巴开开心心地又跑回来,试图让人类变成永动机。一轮过后,达米安这个举动展现出的唯一效果是有两只猫不蹭塔米斯,转而对他的腿进行猫猫毛袭击了。 达米安:“……” 奇耻大辱!他竟然因为几只猫而感到手足无措!在恶魔之子开始思考如何一劳永逸地解决麻烦的时候,塔米斯蹲下来,用手指点上其中一只小猫湿润的鼻尖。月色下,达米安看到她朦胧的,干净纯粹的笑容,“哥哥,我好像有点喜欢猫了诶。” 达米安沉默了两秒,他别过头,从喉咙哼出意义不明的声音,“哼。” 3、3 度假 3度假 刺客联盟接班人在和他未来的家业和前任家臣斗智斗勇,充满修饰和谎言的财务报表让倒霉会计在天台上有了一个雅座。会计的神色非常安详,对今天早有预料。有一个财会行业笑话,关于为什么人工智能不会影响会计工作:机器没法代替老板坐牢。 但是今天,会计并不孤单。天台上,负责人和其他几个相关人员在一旁抱头痛哭,向达米安剖析他们灵魂中忠于刺客联盟的那一部分。在达米安看来,他们费尽心思从夹缝中析出的微薄忠诚能够被判处死刑并且立地执行。他在尖叫和求饶中一剑一个结果了这些人的生命,会计刚开始惊恐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就看到刻有刺客联盟徽记的大马士革钢剑被扔到他的面前,而恶魔之子冷冷看着他。 “现在,你是这里的负责人了。”他说,“记住,刺客联盟从不容忍背叛。” 少年人的眉眼是极其清隽的,第一眼看到他的人都会认为他是个不知生活疾苦的富二代公子哥。他走进大楼亮明身份的时候,没有人把他当成一回事,现在,那些人躺在地上,血流成河。会计哆哆嗦嗦着捡起地上沾满血的剑,点头哈腰,用他死去的八十岁母亲和带着孩子移民美国的妻子发誓会用生命效忠。达米安不置可否地略一颔首,跨过尸体离去。看着他过于年轻的面容和浑身的血迹,会计打了个寒噤。刺客联盟,这片土地上流淌千年的阴影,从中生长出的怪物当真有心么?面不改色地杀死这些人的时候,他会想什么? 在行动时候,刺客很少信任电梯这种需要把命交给别人的设备。达米安顺着逃生通道的楼梯向下走,一边在想塔米斯这会儿会在做什么。 他出门的时候,塔米斯正坐在窗台上喂昨夜那几只碰瓷的猫,四只橘猫,食量惊人,地面上堆叠了一摞罐头空盒。它们吃饱之后就抖着蓬松的绒毛屁颠颠地从门缝中滑出去了,达米安想把这群小没良心的东西抓回来,但是塔米斯看着只剩下几根猫毛的地毯,却露出一副得救了的表情。 “它们是自己走的。”她说。 “是的,在吃完九个罐头之后。”达米安瞥了一眼空罐头摞,锐评此种行为:“忘恩负义。” “我刚才还在担心它们要是赖着不走怎么办,我没有办法养它们。”她在窗台上蜷缩起来,抱着膝盖,轻声说,“真好,它们也不需要我。” 达米安那时候注视着门缝后漆黑的走廊,大概认真考虑了三秒给猫下药,控制这种生物的可能性。他觉得养人可能比养猫方便,猫比人难控制多了。但是塔利亚必然不会同意养人这个提议。唔,这样一想,母亲会允许他们养猫么?这种动物和刺客联盟的气质完全不搭。 所以最后,他只是说,“我出门了。保持通讯。” * 塔米斯这会儿正在勇闯矿洞。 事情还要从她出门的时候开始说起,由于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所以她开始了漫无目的的闲逛。穿梭在古旧的都市街道之间,她每每仰望高楼都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如同蝼蚁。钢筋混凝土制成的建筑像是屹立着的漂亮棺椁,人类在这里面出生成长、最后死亡。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在这里,像是困兽。 没有目的地的漫步是惬意的,塔米斯最后在一座城市公园中停下,公园有一片无人的白茅地,风一吹,草杆上支出的白絮就被风吹起,波澜起伏,在湛蓝的天空下汇成白色的海洋。 如果不是一直跟随在后面的袭击者动手了,塔米斯还能再驻足欣赏一下这幅草浪之景。她很轻松地制服突然从身后发动袭击的男人,对方看似体格健壮,但手脚虚弱无力,显然没有受过系统的训练。她的袖剑抵着男人的咽喉,轻声问,“谁派你来的?” “呃,没有谁,这是个误会——” 她歪了歪头,“误会?” 省略掉刺客联盟所训练出来的、教科书一般的刑讯手法描述吧,总而言之,名叫戴维的男人还没坚持上一分钟,就已经涕泪横流地把所知道的一切都抖得个干干净净。 这场袭击,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一个误会。如果他知道塔米斯不好招惹,那绝不会贼心骤起。他不知道塔米斯的身份,只是单纯的想偷个小孩。公园所处的街区治安堪忧,常有未成年人失踪的报警。戴维是造成这类案件的罪魁祸首之一,他负责拐卖到的儿童,送去老板手上。 买卖人口是黑市的常驻交易项目,塔米斯对此这并不稀奇,但是戴维话中的一个关键词引起了她的注意。他说,“本来也不会把注意打在您头上,但是老板最近想要几个瘦小点的孩子下矿。所以……” 矿洞。 塔米斯还记得任务的起因:酋长在重新开采矿洞,刺客联盟对此感到不虞。她把袖剑再往前送了送,“告诉我矿洞的位置。” 情报上提到过,产出的金矿被直接交易给了买家,买家的具体身份不明,只是含混不清地提到疑似为敌对势力。现在,只要顺着金矿的交易链进行追踪,或许她可以得到那些买家的更多信息。 * 寸草不生的荒原上,锈红色的泥土被挖掘得七零八落,地面如同月球表面般坑坑洼洼。天上没有飞鸟,炸药和腐尸的味道纠缠在一起,让空气中弥漫着难言的臭味。下到矿井深处,冰冷的岩石间能看到人类在大地上的挣扎[1],矿工头顶探照灯,在矿道中走动,为了节约稀少的氧气而沉默不语,他们的皮肤黝黑皲裂,手指弯曲变形,在石砾中搜寻一切闪光的东西。 灯光让角落笼子里老鼠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老长。 自从来到这里,塔米斯的心中就蒙上了一层不安的阴云,她总觉得这里没那么简单。在地底下,在矿道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向她发出甜蜜的召唤。 因为这点似是而非的感觉,她放弃了原本在矿洞外蹲守金矿运输的想法。愈往下行,空气愈发湿润,岩石表面沁上水珠,但她竟口干舌燥,像是身处沙漠。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擒住她装着袖剑的右手。 塔米斯悚然一惊,她竟然完全没发现有人靠近!在她反击之前,来人压低声音说,“嘘,安静,是我。” 4、4 秘密 4秘密 赫雷提克,这个稍早诞生的基因编辑体穿着和她同款的夜行衣出现在这里,显然是在执行刺客联盟的任务。 耳蜗里藏着的微型耳麦中,达米安发出一声轻咦。 塔米斯没有说话,她有些恼怒自己竟然没有发现他的靠近,这也太刺客失格了,而且对行动内容保持缄默是刺客之间的基础交流守则之一,无言就是明智。 但是赫雷提克显然不这么想。 他松开抓住塔米斯的手,声音有些困惑,“你怎么在这儿?这次任务的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 想到了什么,他的声音顿住,然后变得低沉,“哦,达米安,我们的原体。他带你来的?” 通讯器传递出达米安同样变得低沉危险的声音,[很好,我很高兴在我不注意的时候你的交友范围获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但你不能和这种垃圾货色打交道。现在,告诉他,‘去你妈的,关你屁事’。” 塔米斯因为达米安罕见的粗俗语言弄得头脑短路了一下。这话哪里好像都不太对,她板着脸,好半晌才憋出来最后一段的同义替换,“…与你无关。” 通讯器那头的达米安重重哼了一声。 她显然没意识到这句经过温和改良过的话仍然对缺爱的某复制体拥有巨大杀伤力。如果现在是在光下,塔米斯就能看到他漆黑如锅底的脸。 黑暗中响起一声冷笑,赫雷提克显然气得不清,他冷冷地说,“很好。与我无关。” 在达米安的指导下,两个人几句话就把天给聊死了。空气中一阵无言。达米安很欣慰, 塔米斯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她悄悄退后,打算绕过赫雷提克,前往到更深处的地下。冥冥之中,有东西在下面呼唤她,她必须回应。 但是赫雷提克的腿一迈,就挡住了她的去路。他警告道,“你不能再深入下去了。” 剑拔弩张的氛围渐渐弥漫。赫雷提克不想让她继续深入,这或许和他的任务有关。塔米斯不应该插手别人的任务,她应该转身离去,但那股呼唤更加强烈了。 【来吧,来吧。】 【找到我,融入我,接纳我,进入我……】 【我们合而为一,我们融为一体,我们是日神当空前的黑夜和黎明。】 【清除掉挡在路上的障碍,我们就能开始派对,让整个世界都熊熊燃烧——】耳边不知何时开始响起的邪肆絮语愈发急促。 塔米斯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心脏在胸腔中的跳动愈发急促激烈。这时候,就算她再迟钝,也该发现身体和思维的不对劲了。从到达矿井开始,就有一股看不见的神秘力量影响了她。 一束朦胧的光照亮了不远处的墙面,有矿工路过前方三岔路口的拐角。一闪而逝的灯光,照亮了塔米斯煞白的脸。赫雷提克的眉头不自觉地皱紧了,他把塔米斯往他的方向拉,“怎么回事?” 他这才发现,她的手也冷得惊人,他握住她的手,像是握住一具尸体。 达米安也在问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些声音在渐渐远去,她正在沉入海底。 “下面有什么东西。”她的声音近乎呢喃,像是高烧的人于癔症中发出的破碎低语,“我必须离开这里。” 赫雷提克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异常难看,他一把抱起塔米斯向出口跑去,“你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巨大而怪异的阴影在眼前晃动,看起来像是要吞噬她。以往从未感受过的缥缈喜悦在内心深处刮起风暴,理智之船在怒海狂涛中沉浮飘零。塔米斯本能地意识到,如果此时不保持清醒,她就将坠入疯狂的漩涡。 等能够清楚感受到现实世界的时候,她正躺在先前眺望矿井的山崖下,背后靠着岩壁。赫雷提克正在用一次性针剂向她的小臂注入药品,玻璃管里的荧光绿色液体看上去诡异且不详,地上还有几个已经注射完毕的空管,旁边一块大石头上摆着本来应该在她耳朵里的耳麦。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子弹贯穿了赫雷提克手中正在注射的针管。 她侧头避过四散的玻璃碎片,赫雷提克则几乎是瞬间就翻离原地,他毫不怀疑下一颗子弹瞄准的是他的头。达米安从崖上跳下来,他把塔米斯护在身后,犹如被冒犯了的猛兽那般咆哮着冲向赫雷提克,“你给她注射了什么?!” 赫雷提克接住达米安的剑,他黑色的手套被割裂,血液顺着刀刃向下淌。他低声笑起来,“我们复制体的事情与你无关吧,达米安少爷。” “你们?你可真敢说啊。”达米安眯起眼睛。 赫雷提克看上去完全没有战斗的欲望,他取下面具扔到一边,平静地说,“难道不是吗?你甚至不知道很多关于我们的事吧?比如我们只是量产的杀人工具,要学习的只有服从和杀戮两件事情,不存在任何的羁绊和过往。比如我们生而残缺,必须定期服用药物,否则就会因为各种基因病死亡。” 达米安的瞳孔惊讶地骤缩了一下。 “我们是被隔离在大陆之外,无人造访的孤岛。你体会过那种感觉吗?我的‘兄弟’。”他讽刺地笑起来。 说完这些话,赫雷提克越过站在原地垂下剑尖的达米安。他从衣袋里拿出一管新的绿色药剂递给塔米斯,低声告诉她要记得用。 塔米斯看着手里的药剂,面上露出犹豫的神色。他像是看明白了她在想什么,抬手拍拍她的脑袋,他的位置背对着达米安,因而做口型也毫不遮掩,[别问,尽快离开这里,不要再来。] 赫雷提克眼底的柔和在转身看向达米安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离开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如果你想害死她,就尽情这样任性下去吧,达米安。不过,外公很爱你,死了一个,他或许会为你克隆一个新的妹妹。” * 这之后两天,达米安的脸色一直很阴沉,他心情很差,处理联盟事务的手段更加血腥直接,斗篷上的血腥味经久不散。有的时候他突然叫住她,像是想问点什么,可最后又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地走了,留下茫然困惑的塔米斯。他在的时候,安全屋里的气氛相当糟糕,附近的橘猫一家都不愿意来串门,塔米斯由于矿井时候的意外,被禁足在安全屋内,只能和猫咪们隔空见面,看着它们在楼下喵喵叫。 塔米斯一度有些惴惴不安,觉得是她做错了事情才会导致他心情恶劣。她不该独自前往矿区。但当她就这件事情道歉的时候,达米安就会不耐地别过脑袋。说这不是她的问题,他也没有不高兴。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在糊弄,可达米安他说什么塔米斯就相信什么。她无条件的信任很多时候就是好骗的代名词。达米安现在很感谢小傻子如此懂事乖巧听话好骗,这样他多少能够遮挡一些狼狈。 他本来很想问关于基因病的事情的,但是一直都没问出口。她能知道些什么?她或许都还没弄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达米安这样想。 因此他也就错过了一个知道真相的机会。 赫雷提克为塔米斯注射的,根本不是复制体常用的基因药。 如果达米安问了,塔米斯一定会说。但是他没问。塔米斯看到那些玻璃管的时候,就知道里面的液体并非她常服用的那些基因药物。她拿到的药片一般是口服,而不是注射。联系到那些若有若无的絮语醒来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因此她直觉药剂是为了解除地下不明物体对她的影响。 少年无声朝他做口型的样子犹在眼前,他稍微成熟一些的面容和达米安的脸庞在回忆中重叠在一起。 所以地下到底有什么? 5、5 傲慢 5傲慢 三天任务的时间转瞬即过,在临回南加帕尔巴特峰的前一晚,达米安终于把他的任务收尾完成,带着塔米斯出门逛了一圈街。他们什么能带走的东西都没买,原因得归于家族的一些传统保守的教育理念。 不管是外公还是母亲都认为,一个合格的刺客要能经受得起□□和精神的双重苦难,能享受但不能耽于享受。因而,很多时候就会出现一些对比起来显得异常滑稽的场景:前一天还在私人游艇上捕鲨潜水练习海洋狩猎技巧的达米安,后一天就在某个寺庙里面无表情地苦修擦地板。 前种训练塔米斯还会参与,后一种需要进入宗教场所苦修的事情就没她的份。这时候她多半在上其他什么化妆课和服装搭配课,塔利亚亲自教学,一天让她换上百套衣服,然后晚上随便找一个宴会参加。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展示艳丽羽毛的宴会、但对母女两来说是综合实训课。塔利亚女士显然是想把女儿塑造成如她一般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类高质量女性,可惜塔米斯小姐没有遗传到她父母血脉中的逢场作戏风流基因。就算事先背过话术,练习过微表情,但到了实训时候,塔米斯和小男生说话的样子像是下一秒就会提刀杀了他。 塔利亚遗憾地认识到她脑袋一根筋的女儿不是搞社交的料,但是每次她这样想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些事情让她怀疑自己的判断。某次在苏黎世举办的慈善晚宴上,她处理完所有事情去接自由活动的塔米斯。结果刚进花园,就远远看到两个和女儿差不多岁数的小男生在打架,上流社会的千金之子在这会儿看上去和地痞流氓也没什么区别,手法更是粗糙的要命。 她本来还没当回事,结果转角就看到塔米斯坐在一边的长椅上看着两个男孩打架,表情带着一些状况外的茫然。在她面前打架的两个人里,其中占据上风的那个一边揍人一边喊,“她说让你离远点!你是聋子听不到么?!” 看到这一幕的塔利亚在沉默片刻后感到欣慰。很好,女儿大约还是有那么一点遗传到我。 总而言之,塔米斯和达米安所处的环境要么舒适如天堂,要么苦寒如地狱,头尾之间的普通生活竟鲜少涉足。世人常识中的刺客冰冷、孤独、游离于人群之外,事实的确如此。他们去过很多城市,但没有时间停驻太久。这是第一次,他们身处人群之中,牵着彼此的手。 天色渐暗,路灯在一个准点亮起,顺着车灯闪烁的道路一路延伸到街道尽头。行道树上挂着斑斓的灯带,五颜六色的光芒在枝头间闪耀。商铺的橱窗通透,向外散发出的光芒照亮了行人们的脸。街头有一场魔术表演,在城市雕像的笼罩下,西装革履的绅士摘下高帽,从帽子里抓出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围在他面前的人群爆发出喝彩声;流浪歌手抱着吉他在路灯底下卖唱,悠扬的吉他声传了很远。 这种热闹画面是刺客联盟绝不会存在的场景,从孤高冷肃的雪山到繁华城市的街头,他们来到人世间。 达米安抓着塔米斯的手腕,锐利的视线依次扫过街边的橱窗,奢侈品店?no,无聊得像是下雨天;化妆品店?no,毫无意义。但是,角落里有一家小小的店铺,门口摆着一个巨大的冰淇淋模型,棕巧克力色顺着蛋卷淌下来,糖霜闪着细碎的光。 于是达米安满意地点头,他让塔米斯在原地等着。等他再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拿着两只甜筒冰淇淋,一模一样的外貌和口味,他把其中一个递给塔米斯。 塔米斯接过冰淇淋,盯着它看了半晌,等到表层已经有了些许融化的迹象,她才咬了一大口。 “好甜。”她皱着鼻子说。在兄长没注意到的时候,她把头扭到一边,吐出舌头散了一下凉。 “记住这个味道。回去以后就吃不到了。”达米安已经咬到了脆皮甜筒的位置。 他们一边吃冰淇淋一边漫步在街头,达米安吃完以后,塔米斯把自己的那份还没咬到甜筒位置的冰淇淋递到他面前。 达米安看着凑到自己嘴边的甜筒,眉头挑起来,“不好吃?” 他明明买的同样口味。 在灯光下,她的眼睛澄澈得闪闪发光,“太甜了。” “好吧,我以为女孩子会喜欢这个。”达米安耸耸肩。他拿过剩下的半只甜筒,几口之后手上就只剩下了碎屑。他倒没觉得吃妹妹剩下来的东西有什么不对,训练环境有时候非常恶劣,有吃的就不错了。 路边的长椅上,一位年轻妈妈抱着哭泣不止的幼儿,温柔的抚摸着宝宝的背,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她的温柔和爱意散发着圣洁的光芒,如果这幅画面需要命名,那就是《爱与希望》。 看着这幅场景,塔米斯心里微微一动。她想起母亲。 “哥哥,你也是从那么小一只长大的吗?”她问。 达米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那个哭得脸通红的婴儿。 “……” 他真的很不想承认自己拥有过同样丢脸的幼崽时期,这对他的威严和未来的统治之路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好消息是,抚养过他的保姆应该死得差不多了;坏消息是,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现在想要打开潘多拉之盒。 他磨了磨后槽牙,“别问这种愚蠢的问题,谁问谁死。” 他这副桀骜的样子相当有威慑力,虽然塔米斯完全不觉得害怕,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不再问。 可她一不说话,达米安反而隐晦地有些不安。他突然想起来复制体说的那些话,又想起来他和塔米斯刚见面的时候,那年他八岁,塔利亚突然说有事要告诉他,他一过去就看到她站在塔利亚身边显得格外小只的身体和脸,望向他的眼神是和现在一样信赖又专注的。 突然凭空多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岁数的妹妹,那会儿达米安的内心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普通家庭可能会因为没能对孩子一碗水端平而产生各种各样的矛盾,但对达米安来说,妹妹不能和他争家产,毫无威胁能力,所以无所谓。 从小到大,他受到的家庭教育是:“一切都是你的,只要你伸手去拿。”就连睡前故事都是亚历山大在高加米拉大战前的“战胜恐惧”或者凯撒征服小亚细亚。 因此达米安没有对这孩子的来源追根究底,在他看来,母亲作为一个魅力斐然的女人,会孕育新的孩子是一件正常的事情,所以他只是因着一点继承权危机感和对长子之位的责任感,认真负责地和塔利亚聊了一下不要让男性意外成为他继承家业路上的绊脚石之类的问题。 一直以来他从未深究塔米斯是怎么出现的。作祟的傲慢是块白布,蒙住双眼。 望着妹妹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翡翠色眼瞳,达米安的喉头滚动了好几下之后才发出声音,他装作很不在乎地问,“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吗?在你被接到母亲身边之前。” 他听到她和平时别无二致的声音,平静温和,“哥哥,我没有小时候的。” 6、6 死亡 6死亡 这一晚无云无雨,夜空干净得可以看到星辰,可达米安的眼前变得浓雾重重。对一个疑虑丛生的人来说,除了找到答案以外,没有半点其他东西能抑制他心中的困惑。但是达米安知道,最合适的谈话对象不在这里。 他带着塔米斯回到安全屋,一路无言。屋内一片漆黑,他推开门时,站在客厅的人影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异常高大,达米安警惕的拦住在身后的塔米斯,压低身子摆出了战斗的姿势,塔米斯悄无声息地把手腕从宽大的袖口中伸出来,袖剑蓄势待发。 在冷峻的对峙被战斗打破之前,对方出声打破了危险气氛,“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们没有落下训练。” 达米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外公?” 灯亮了,雷霄古站在客厅里,微笑着对他颔首。“你的视察很有效果,达米安。恐惧是维持我们统治的基石,现在他们闻风丧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塔米斯总觉得嗅到血的气味。她默不作声地瞥向血腥味隐约传来的方向,那是通向卧室的走廊。 雷霄古看向塔米斯,突然略有深意地提起一件事情,“有一支小队在附近的矿井执行任务,奇怪的是,有个人突然发了疯。明明我有赐予足量的药品,但他还是发了狂,杀死了他的队友,差点搞砸了整个任务。” 赫雷提克?他怎么样了? 塔米斯愕然睁大了眼睛,她低下头,“抱歉,外公,我不应该擅自行动。” “这是我的问题,是我要带上她执行任务。”达米安打断她的话。 雷霄古的脸上带着捉摸不定的神情,“不,这可不是你们的错,要怪只能怪那孩子没有把任务放在第一位。” 这话几乎是直接将赫雷提克判定为刺客失格,塔米斯的心里重重一跳。 “赫雷提克,出来吧。”雷霄古说。 青年自走廊尽头的房间中走出,露在空气里的袖口和脖颈缠绕着被血浸湿的绷带,他半跪在一边,仅过了一会儿,顺着袍角淌下的血就在他脚下积了一个浅滩。他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沉默地跪在刺客首领的脚边。 雷霄古弯腰抬起赫雷提克的脸,看了几眼后,他把视线转向塔米斯,“我可爱的孙女,知道他把酊剂给了你之后,我真的非常、非常惊讶。赫雷提克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直到数月之前才抵达南加帕尔巴特的分殿进修。在此之前,你们素未谋面,但现在,他居然冒着任务失败、违逆我的风险而救你。” 有如实质的杀气刺进皮肤,预警神经疯狂尖叫着危险,塔米斯身体僵硬地半跪下来。 外公想杀了她。 达米安挡在她面前,“药是我从他身上找到的,外公,说到这里,我有点好奇,为什么他们会在那里受到影响,但我没有?” 雷霄古若有所思地笑起来,那种微妙的神情让达米安的脊背绷得更紧了,刺客联盟的首领说,“你想知道原因?可是达米安,有些事情你还不到知道的时候。” “有什么事情是我作为刺客联盟的下任首领不能知道的?”达米安昂起头。 雷霄古扔出一把武士刀,刀刃直直扎进达米安脚边的地毯里,他笑着说,“杀了你的妹妹,我就告诉你原因。” 赫雷提克按在地上的那只手猛地攥紧了。他用余光瞥向塔米斯,但是她低着头,没人看得清她的表情。 “外公,我不喜欢这个不平等交易。”达米安拔出刀,对着雷霄古摆出了一个起手式,“或许,换种方式,你也会亲口告诉我?” 空气沉默如刀锋。 雷霄古突然大笑起来,他心情愉悦地亮出剑刃,“很好,不愧是我的孙子!来吧,让我看看你最近的训练成果!” 祖孙之间刀刃相接。每一次近身,达米安身上都有新的伤痕出现。而雷霄古游刃有余,他甚至还有空闲出声指点达米安的招式。 “太急躁了,达米安,你的心不静!” “专心!凝神静气!” “慢,太慢了!” 达米安拥有巨大潜力,但他现在还是个孩子。实力上的巨大鸿沟让他清楚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愈是认知清楚,他愈不甘心。要通过什么才能弥补岁月带来的差距?要怎么样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他必须展现出实力。 客厅已经成为废墟。在废墟之间,达米安眼底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他靠墙助力,凌空跳劈雷霄古,雷霄古嘴角勾起一抹饶有兴趣的笑容,他不闪不避,而是微微侧身,他只是手一挥,就把身后的塔米斯捏着脖颈提到了身前。 已经来不及反应了,达米安头脑一片空白,“不——” 刀刃扎进塔米斯的胸口,喷溅出的血液染红了他的双眼。他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有瞬间忘记了要如何呼吸。等他大口开始喘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 雷霄古手一松,她小小的身体就轻飘飘滑落了下来,他慢声说,“达米安,你的血管里继承了你父亲一意孤行、不服管教、总是试图挑战权威的那部分,这些东西对现在的你来说是致命的。” “记住这一堂课。”雷霄古说完,朝赫雷提克看了一眼后就走出了大门。他鲜红滚边的披风在达米安眼前划过。 赫雷提克想要抱起地上的塔米斯,但他走进的时候遭到了达米安的剧烈敌意,恶魔崽子通红着双眼,看上去已经发了狂。他吼道,“离她远点——” “我得到的命令是带她走,而你无权违抗首领的命令。”带着如出一辙的暴躁,赫雷提克压低音量都按不下声音里的咬牙切齿,“成熟点吧达米安,我说过,你的任性会害死她。” 他把塔米斯带走了。 空荡荡的废墟里,达米安咬紧牙关,没让任何声音泄露出来。他跌跌撞撞地跳下窗台,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南加分殿。 母亲可能会有什么办法,当然,也可能没有。他拒绝思考后一种可能,负隅抵抗,免得痛苦决堤淹没他。 大楼前的树下,地上有一大团浸开的阴影,达米安看过去,几只猫咪的尸体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他还记得这群傻猫甩着尾巴的样子,记得她是怎么抚摸它们的,记得她在朦胧月色下的低语。 达米安狠狠闭上眼,他第一次意识到回忆是座监牢。 南加帕尔巴特峰上,他满身狼藉地敲开了塔利亚的房间,翡翠色的眼睛冷煞如冰,“母亲,我们需要谈谈。” 8、8 苏醒 一个又一个场景不受控制的在脑海中来回播放。成为罗宾那天他告诉蝙蝠侠“这是我生命中最美好”,蝙蝠侠注视着站在车顶的他,神情温和;小丑问他“准备好你的遗言了吗?”,他一言不发,但是心想: [我从未后悔。] * 杰森·陶德从纷杂的记忆碎片中苏醒,他躺在一个由两块水泥板抵成的夹角底下,透过缝隙看着上面看不到顶的废墟,一时之间有些摸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阿卡姆又塌了?一想到这里重建的次数,杰森就忍不住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那群拆迁工。 他现在的心情非常、非常暴躁。但为了安全着想,他不得不极尽小心地掀开这些杂物,免得被塌方再次埋进去。等到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重见天日的时候,周围明显不是哥谭的岛屿环境让他胸中的怒火都忍不住一窒。 昏暗的天幕下,空气中弥漫着化学制品和金属焦糊混合的奇怪硝烟味道,断壁残垣间的火苗在蹿升,燃烧得哔啵作响。砖石的碎块之间掩埋着各类仪器的碎片,就算现在已经破损,也能够想象到它们之前是多么精密昂贵的器械。 这里不是哥谭。 杰森扫视着废墟之上,零散的尸体都朝向一个方位,他们皆有蒙面,穿着制式的黑色短打服,一看就是组织里战力不强没头没脸的炮灰,连套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杰森耸耸肩,决定放弃吐槽刺客联盟万年不变的制服。在大火烧尽一切之前,他随便扒了个武器,又找了件能穿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因为他身无分物,还穿着破破烂烂的短裤。 战斗痕迹一直蔓延到棕榈林深处,离开废墟之后顺着路走,路上时不时出现直升机的破碎零部件,打斗的痕迹变得多了起来,尸体也逐渐增加,而且大部分还是一看就没什么战斗力的工作服研究员。 杰森估计掩映在林间的道路尽头应该是个停机坪。情况的确不出他所料,棕榈林之间开辟出了一个空旷地带作为停机坪,地面上画着巨大的降落标识。一旁的机库正在熊熊燃烧,里面存放的数架直升机显然就这样报废了。 周围火光冲天,空荡荡的机坪上,在一柄插在地上的长刀旁,少女用膝盖跪压着一个研究员的脖颈,她浑身都被鲜血浸染了一遍,满身伤痕,最长的一处从肩胛骨到腰部。她轻声问,“硬盘在哪儿?” 研究员没有回答她,于是她又问了一次。 杰森从林中走出,在距离她几米远的位置停下,他语气微妙地说,“你在盘问一具尸体。” 那个研究员已经死了。 她冷漠得像是置身事外的神情征愣了一下,像是突然从梦中醒来了,而他就是那个打破梦境的罪魁祸首。 “……这样啊。” 她沉默了一会儿,无神的瞳孔倒映出棕榈林的剪影之外熊熊燃烧的火。就这一小会儿,她好像又坠进了旁人看不见的迷幻之地,语气变得微弱迷离了,她喃喃自语,“可是硬盘去哪里了呢,我还没有找到它。” “没关系,只要摧毁这里,就不会再有新的试验品了。”她这样说着,吃力地站起身,拔出插在地上的短刀。 在杰森听来,她说的这些话当真是没头没脑。本来他还在想她是不是刺客联盟的敌对势力什么的,现在他又不确定了。 “试验品?什么试验品?这个鬼地方到底怎么回事?” 随着这个提问,她才第一次将视线投注在他身上,陷入了迷思一般停顿了几秒,随后,她彬彬有礼地朝他道歉,“抱歉,今天处理的事情太多,我忘记你了。别担心,我很快就让你解脱。” 她踉跄地走向他。 “我可不会把这个当成冷笑话。”杰森扯了扯嘴角,抬起枪示警,“我从地狱爬上来两次,不想再爬第三遍了。而且,搞清楚状况,就你现在的样子,想要杀我?” 她抿着唇,看上去有些难过。杰森心想真是草了,明明是她说要杀他,怎么这家伙还露出一副被他欺负了的表情?! 他恶声恶气地说,“你最好老实交代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 他朝她脚边开了一枪。 塔米斯站在原地,她从来不会畏惧这种威胁,没有让她继续行动下去的原因是各种各样的念头正在她脑子里打转,变成一个个死结纠缠在那里,理也理不清。要不是因为这种纷扰,她绝对会凭借意志力战斗到流干最后一滴血。 婴儿状态,青年状态,成年状态…杀死和达米安长得一模一样的复制体们的时候,她没有犹豫。刀刺进培养舱,翻搅几下,很快组织液就渲染成红色。这个步骤重复数遍之后,她的疼痛已经麻木。唯一能使她感到宽慰的,是他们还没有产生意识,不会觉得痛。 对复制体而言,活着是才最痛苦的事。 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刺客联盟的成员,不是什么疯狂科学怪人,更不是她的兄弟姐妹。他是这座岛上唯一一个无罪之人。岛上所有的人都该死,除了他。 “你走吧。”她呼了口气,“继续向前走,那里有一个码头。游轮的驾驶舱插着启动钥匙,我没有烧掉那里。” 她绕过他,步履蹒跚地朝相反方向的废墟走去。行走的时候会牵扯到胸腹的伤口,因此她的动作慢且艰难。伤口附近在发痒,是自愈能力在发挥作用,但杯水车薪。塔米斯能感觉到脚底软绵绵的,且全身滚烫。毫无疑问,她正在高烧。 眼前阵阵发黑,甜美的彼岸正在呼唤。但是事情还没有做完,而且这件事非做不可。她没有找到硬盘,所有人都被她杀死了,无人逃脱,那个存满了罪恶计划和实验数据的硬盘应当还在这个岛上。她必须摧毁它,这份硬盘只会带来不幸,不应该存在于世界上。 她要炸掉穆杰诺岛。 地面建筑已经是一片烈烈燃烧的废墟。站在大火前,塔米斯突然有些茫然,这时候她才想起来,为了摧毁基地,她已经使用了能够找到的所有炸药。 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了。意识到这一点后,所有支持她继续行动下去的意志瞬间化为乌有,她瘫坐到地上。 狂风助长了火势,把一切天幕都染成疯狂的红。塔米斯坐在废墟里,双臂抱着膝盖,把下半张脸都埋进去。看着冲天的火光,她平静地闭上眼,沁出眼角的泪珠很快就蒸发得无影无踪。 失去意识之前,她恍惚听到有声音骂了一句脏话。 9、9 他的花 清晨的阳光穿透薄雾,均匀地洒在韦恩庄园的钟楼尖顶。在后广场的草地上,修剪精美的造型植物上灿光跃动,一滴晶莹的露珠在叶尖将坠未坠,直到一柄利刃将它连枝带叶地削去。 一股名为达米安的飓风在草地上肆虐,所到之处,一地狼藉。这一幕被窗前的三人尽收眼底。迪克倚着窗户,对着狂风过境般的花园叹气。布鲁斯·韦恩站在窗前,接过阿尔弗雷德递来的茶,蒸腾的热气遮挡了他的视线。 “看来达米安少爷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园艺爱好者。”管家说,“他的修剪美学相当独特。” “你不妨直说他在破坏花园。”布鲁斯把茶一饮而尽。 “既然您可以突然带回来一个十四岁的亲生儿子并且告诉我这产生于一些很难解释清楚的意外,那我评价达米安少爷是在进行园艺活动您也应该可以理解,老爷。” “……” 看着一家之主被真正的一家之主怼得失语,迪克完全不敢说话。 达米安·奥古,刺客联盟的恶魔之子和接班人,同时也是蝙蝠侠的儿子。 尽管有着丰富的人员接待经验,但这位宛如飓风或者泥石流的恶魔之子还是让韦恩庄园有些难以招架。目前,大家还在努力适应这位天降的新成员,——不管对植物还是人来说,都是如此。植物不会说话,所以压力主要还是落到了人身上。 这一切都要从一天之前说起,塔利亚突然出现在哥谭,为蝙蝠侠送上了一份大礼:他从没见过面、甚至在此之前完全不知晓存在的亲儿子。她给出的、让蝙蝠侠带孩子的理由也很简单:“刺客联盟发生了巨变,他在你这里是安全的。” 当然,这是达米安在场时,塔利亚对蝙蝠侠的说法。临别之前,她给了黑暗骑士一个拥抱,在他脖颈旁轻声耳语,[父亲已经疯了。别让他带走达米安。] 说完这句话,她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游艇在海面上拖拽出长长的白尾,最后变成海平线上再也看不清楚的一个小点。蝙蝠侠和他的儿子对视,相顾无言。 在回去的路上,蝙蝠侠花了点时间试图弄清楚刺客联盟发生了什么事。据达米安所言,丧钟带领一伙雇佣兵袭击了刺客联盟的总殿,雷霄古在战斗中重伤后失联,塔利亚则带他逃离了总殿。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喜怒。 “我以为丧钟是刺客联盟的盟友。” “曾经是。”达米安说,“那天他宣称他才应该是刺客联盟的接班人,外公不应该曾经倾力培养他后来又把他丢到一边。” 说到后面,他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可笑。” “听上去你并不担心雷霄古的安危。”蝙蝠侠说。 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蝙蝠车里的空气陷入了绝对沉默。达米安侧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他一直没有回答。 在蝙蝠侠因为突发状况需要离开处理,不能送刚见面不到一小时的亲儿子回庄园的时候,刚好有空的夜翼就成了送小朋友回去最佳选择。然而他和恶魔崽子的初见完全是相看两厌、鸡飞狗跳,一言不合就点燃了火药的引线。 达米安没有行李,他随身只携带了武器和一个看上去就很高科技的金属盒子,孑然一身到让人咂舌。迪克注意到,在打架之前,恶魔崽子先是把盒子放在一边的安全地方,然后才拔出军刀。而且在战斗中,他要是展露出了靠近盒子的意图,恶魔崽子的凶残程度就会提高了好几个等级。 这场战斗的赢家当然是年龄和战斗技巧都更胜一筹的年长者,把熊孩子挂到路上之后,迪克难免在意:里面装的什么玩意儿啊,恶魔崽子护得那么紧? 恶魔崽子的态度过于令人印象深刻,迪克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并且深深怀疑那是一个潘多拉之盒。因此,在把达米安绑回蝙蝠洞后,迪克趁他不注意,先是闷声扫描了一下盒子,看能不能透视到里面是什么。结果让迪克大为震撼,这个没什么花纹、乍看上去朴实无华的金属盒子,材料表面应当涂了高精密的复合铅层,蝙蝠洞的设备完全没办法透视。 这可就值得警惕了。什么东西需要用这种材料来装啊?鉴于刺客联盟尽不干人事的赫赫凶名以及恶魔崽子的迷之在意态度,夜翼专门和大家长说了一下盒子的事情,并且着重和老管家提了好几遍要小心。他疑心里面装的是剧毒瘟疫或者微型核弹之类的玩意儿,总而言之不是什么正常东西。 因为迪克的谨慎,达米安在庄园的活动收到了全程观察。在第一个晚上,达米安犹如狮子检查领地一般将整座庄园巡视了个彻底,蝙蝠侠默不作声地一直跟随在旁边,迪克也是,他充当导游,偶尔做一下庄园的介绍,——尽管恶魔崽子表示鬼才要听你说这个,不耐表情写了满脸。 视察完庄园,并且自顾自地确定好卧室房间后,达米安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去把他的盒子从某个蝙蝠侠都没找到的角落里拿出来。 迪克低头默默发消息,[不敢相信,你居然输了庄园寻宝游戏的第一回合。] 收到这条消息的布鲁斯瞥了迪克一眼。 “你们很好奇这个?”达米安冷不丁地问。 迪克欣然承认,“老实说,的确很好奇,什么东西能让你护成这样。” 而布鲁斯没承认也没否认,他只是问,“里面装了什么?”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 达米安看着盒子,隔几秒之后才说:“没什么。” 没什么你还这么宝贝?看着达米安这幅明明有什么但就是不说的样子,迪克又忍不住低头按手机: [现在我不会怀疑了。他绝对是你亲生儿子,绝对。] “别在我面前搞小动作,格雷森。”达米安警告地瞪了迪克一眼,“现在,你们可以离开我的房间了,请。” 看在血缘上的父亲的面子上,他生硬地在最后加了个please。 “达米安,如果真的没什么,我想你应该不介意我们看看里面是什么吧?”大家长发话了,柔和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当然,父亲。”达米安说。 他低头在金属盒上毫无印记的光滑表面按了几下,在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后,盒面犹如失去桎梏一般解体瘫倒在桌面上,露出里面包裹的犹如地球仪固定架的重力稳定装置,以及装置中心嵌着的玻璃花盆。花盆中栽着一小块低矮的植物。 重力稳定装置,顾名思义,可以让一杯水晃八百个秋千也不会撒出来半点。这种技术蝙蝠洞也有,不过一般运用在战甲、或者其他需要战机投送的药剂或者精密器械上。重力稳定装置+花盆这种组合,别说是迪克,就连蝙蝠侠看了都忍不住沉默。 这两种东西在一起,完全不搭啊!迪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就装了颗草?它会长成食人花吗?还是说会释放那种吸入以后就能被人操控的气体,像毒藤女那样——” “你的想象力过于丰富了,格雷森。”达米安嘲讽道。他朝花盆伸出手,却在即将碰到叶子的时候顿住动作,他的手指在蜷缩了一下之后猛地捏紧了,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刺痛了一下。他收回手,“这是毡毛雪莲,它刚结束花期,下次开花要等到明年了。” 布鲁斯注意到,他的声音变低了。 “你喜欢花草吗?”布鲁斯温声说,“庄园旁边的温室里种了很多植物。你可以把它放进去。阿尔弗雷德会一起照顾它。” “不,它由我负责。感谢你的提醒,父亲,我会告诉潘尼沃斯别碰它。”达米安用冷冰冰且充满杀气的口气说,“尤其是你,格雷森,收好你的好奇心。” 迪克毫不怀疑恶魔崽子会说出什么要是这盆草被弄掉了一片叶子那你也等着掉脑袋吧之类的话,这种极度爱护险些让他以为恶魔崽子和毒藤女一样是个极端自然保护者。但是,时间回到现在,眼下庄园被犁了一遍的草地和灌木让他的这个想法烟消云散。 “所以,只是那盆雪莲对他来说很重要。”迪克说,“我查了一下,这是种分布区很狭窄的高海拔植物,当地人把它当成止痛药来使用……hunmm,显然,它的价值不在这些上面。” 布鲁斯无端想到了珍珠,他垂下眼,“它的价值在于它代表了什么……这件事到此为止。” 10、10 沟通 10沟通 杰森从来都不会怀疑他的运气。 无论如何,麻烦总是自动上门,意外事故经常降临到他头上。杰森自认为已经在种种磨难中锻炼出了坚韧神经,但偶尔还是会因为正在经历的事情而忍不住想要深叹一口气。 他带着一个半死不活的拖油瓶,扛着暴风雨和暗流,一路上费劲千辛万苦,最后终于在快艇的燃油耗尽之前就近登陆了美墨边境的一座港口城市。 墨西哥,蒂华纳市。这里距离美墨国境线只有不到几十公里之遥。但问题就在这几十公里上:杰森现在是黑户,想要正常入境不能走寻常路。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情况就很简单,不管是翻墙还是走地道都是几天就能搞定的事情。但他现在还带着一个小姑娘牌的拖油瓶,已经带了一路,他总不能在这时候把人给扔了吧? 而且细想起来的话,好像也没啥需要快点回哥谭的理由。 于是杰森首先找了个小黑诊所给人检查身体,虽然他完全不奢望这种地方的诊所能检查出什么结果。这个神秘少女身上拥有着非同一般的自愈能力,在海上漂流的一天一夜里,杰森亲眼见证了她身上的伤口蠕动着愈合的全过程,结合她说的“试验品”,嗯,他估计这人不是什么变种人就是超能力持有者,因为自愈能力而惨招刺客联盟抓取做试验的那种。 雷霄对复活一类的超自然能力的着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杰森觉得这个推断还挺有说服力的。 果不其然,诊所出具的结论是营养不良导致的昏迷,建议挂几天葡萄糖。本来杰森想对这个黑诊所宽容一些,搞点钱来付诊费。但他还没跨出诊所的门。就听到医生和护士窃窃私语说那个营养不良的可以标记成高级货,能卖不少钱,以及那个男人体格还挺壮一些会所应该愿意收购。 听到这些话,杰森突然有种回到了哥谭般的欣慰感。他愉快地清理了一下诊所,然后扛着睡美人找了间没人的房子当临时安全屋。 时间一天天过去,两个周的时间里,拆家能手杰森先生默默拆了一路载着他披荆斩棘的游艇,毁船灭迹之后,把零部件低价卖给了当地的二道贩子攒了一点启动资金,接着,他从本地帮派手里购置了些小玩具和设备,用途是威胁、恐吓以及杀人放火。 没有介绍人的情况下,本地帮派很少和外地人做生意,不过杰森没费多少功夫就和他们达成了一致。——只要拳头硬,一切都能解决。 当然,他在这里畅通无阻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彻底把持了这座城市,因而灰黑地带的行径能被轻易接受,犯罪活动不分白天黑夜地进行,只要别惹到硬茬子,没人管你是谁。此种环境带来的弊病之一是路上撞见事故的几率太高,杰森出门买个汉堡都能撞到三起违法犯罪事件。 这里比起哥谭要病入膏肓很多倍,——至少哥谭还有那个随叫随到的老男人。 杰森一想到某个老男人就心情恶劣,于是被他撞到的违法乱纪分子都遭了殃。等他拎着汉堡(购买资金由街头毒.贩友情提供)回到暂住公寓的时候,心情就更糟糕了。 他扛回来的那个少女已经醒来。但她自从醒来后就沉默寡言,整天都不迈出房间一步,杰森试图和她沟通,但收效甚微,除了名字之外一无所获。 每次看着她那副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样子,杰森就会忍不住怀疑他那天是不是不该多管闲事,自找麻烦。 后槽牙在发痒,杰森推开了她的房间门,“我认为我们需要一场存在建设性内容的对话。” 沟通,是人与人相互交流和理解的过程。杰森·陶德对这个词有着独到深入的理解,并且得出过一个结论,那就是:在不动用拳脚的情况下,他不擅长干这个。很不擅长。 房间里一片沉默,少女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回头看他,瞳孔里空无一物的死寂直接干碎了杰森想要谈谈的决心。他这会儿才想起来,他根本还没有想好要谈什么,全凭一股觉得不能这样下去的冲动念头,才让他不由分说地走进了房间。 淦。 杰森绷着脸把汉堡袋放在门旁的矮柜上,双手抱胸,他此刻的气场二百八十磅: “听着,我不在乎你是谁,也不在乎你的过去是怎么回事。但是,我辛辛苦苦把你带回来,不是让你每天都呆在房间里花我的钱不事生产混吃等死的。” “……”她轻轻说,“抱歉,我会很快离开。” “你好像没明白一个道理。” 杰森毫不怀疑这个毫无生欲的傻子会出门直接跳河跳楼或者用其他什么方式了结生命,他阴沉着脸,“我救了你,你现在还活着。所以这就代表你的命现在不完全属于你自己,我参股了一部分。” 她看着他,脸上浮现出真切的茫然,看上去不太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杰森不由得反思他是不是不该说话这么文绉绉且拐弯抹角,他面无表情地补充,“也就是说,我现在是你的债主,你得还债。” 这下她明白了,“我需要给你多少钱?” “你觉得钱就能打发我?小女孩,钱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就是一堆废纸。”杰森嘲讽道。 “那你需要什么呢?”她平静得像是在说起今天的天气如何,“我会做的事情只有杀人。你想让谁死吗?” 杰森陷入沉默,少女苏醒后沉默寡言的自闭样子多少有些麻痹认知。此刻,他再次清晰地意识到他捡回来的少女可不是什么街头流浪汉,而是一柄已经开刃见血的刀。 一旁纸袋里的汉堡散发出面包和烤牛肉的混合香味,他掏出一个扔给她,“我想到了会告诉你,现在,让我想想。” 他拎着剩下的汉堡退出房间,闭上了门。 但是没一会儿,这扇门就又被他推开了。塔米斯这时正盯着手里的汉堡,如果它有腿,绝对会因为这种专注而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而吓到现场跑路。杰森冷着脸拿走她手里的汉堡,“出来吃,待会儿出门替我办事。” 客厅里,他们隔着不到两平方的小桌相对而坐。杰森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大咧咧地翘着腿,恶狠狠咬汉堡的力度像是在生啖仇人。比起他,塔米斯的动作要秀气得多,她双手捧着汉堡,看杰森一眼,低头咬一小口,像只看人脸色吃饭的流浪猫。 杰森脸色很难看,“看我干嘛,我下饭?” “……”小流浪猫不看人脸色了,低下头专注地吃东西,没再抬起头。 就是她吃饭的速度有些慢,杰森已经干完了四个汉堡,她才吃完第一个。最后一个汉堡孤零零地躺在桌中间,两个人都没有动手。 “吃。”杰森说。 “吃不下。”她说。 杰森不知道女孩子的食量是不是有这么小,他犹疑地放下架着的腿,“你最好真的吃饱了,待会儿可没吃的给你。” 塔米斯低头按了按胃部的位置,确认之后,她认真地说,“真的吃饱了。” 杰森:“……” 他捡回来的这只流浪猫,爪子凶残无比,但是性格和长相一样,又憨又软。 “好吧,让我们进入正题,你的伤好得怎么样?”他直起身子,着重强调,“别多想,我可不是在关心你,只是担心你的状态会不会影响任务。” “愈合得差不多了,”她回答道。手撩起身上的t恤,想给他看腰腹部最深的那道伤口。 杰森正在喝可乐,看到她的动作,一口可乐全呛进了气管,他剧烈咳嗽起来,“靠!衣服放下去!我没说要看!你怎么回事!我是男的,男的,有没有点性别意识啊?!” “……”小流浪猫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满脸都是虽然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但是你骂得对的认错表情。 杰森再次确信,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细数起来,他没入行之前就敢卸蝙蝠车车轮,入行之后揍过的人能从上城区一直连到下城区,第一次复活之后甚至拉起了一支队伍,离移平阿卡姆只差一点点。经年累月积攒的综合知识和能力,不说是世界顶尖,但好歹也是哥谭高段位水准吧,但是这里面绝不包括知道怎么教小朋友什么叫男女之防啊! 他默默拿起一边放着的红色头罩扣在脑袋上,以此遮住渐渐沉重起来的表情,他戴上黑色的皮质手套,“为我做事,你要记住三件事情。” 他竖起一根手指,“一,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做多余的事情。” 第二根手指,“二,别人对你下命令,让他滚蛋。” “三,情况有变的时候,看我眼色行事。” 塔米斯盯着他的头罩,试图从头罩覆膜的眼部位置看出他的眼色。 忘记自己戴上了头罩的杰森:…… 他拿起一边衣帽架上挂着的黑色棒球帽扣到小姑娘的脑袋上,遮住她的视线。做完这件事,他镇定地转移话题,“好了,该行动了。” 他率先走出门,在门口等着,塔米斯跳下椅子,几步跟了上去。剩下的那个汉堡被人遗忘,孤独地躺在桌上,它包装的吸油纸顶部是一个橙色的:)笑脸。底下印着的字说: [haveaniceday!] 12、12 石盒 12石盒 如果能够把属性数值化,杰森现在的心情值可能是-99/100。这人正在把头罩戴上脑袋,配合之前的脸色变换,犹如之前网上很火的小丑表情包的倒放(这个小丑当然不是指某哥谭小丑,不然就有些地狱笑话了)。 罗伊完全不敢再和他对话,生怕哪句不对就点燃了炸药桶,只能扭头和临时队友联络一下感情。本来他想寒暄几句之后就问一下胡狼的能力侧重点之类的事情,方便后续行动的安排和开展,但是还没聊上几句话,他就被熟悉的黑暗感袭击了脑门,这种黑深疯感常见于某民风淳朴城市的居民身上。 一般人真的说不出爹妈有了继子继女就要杀掉他们这种话,但是放在阿卡姆那边就很正常。 “我猜你是从哥谭来的。”他绝望地抱住了额头。 “不。”她对他的话给予果断否定,“我不是哥谭人。” 吐槽收到了认真的回复,罗伊一时失语:“……好的。” 塔米斯完全不知道她刚才说的话在正常世界里有多惊世骇俗,更不明白罗伊为什么要提到哥谭这个词。她对这个城市的印象不多,地理常识书上说它是「美国主要城市之一」,剩余印象则来自其他一些刺客的评价。 无聊的时候,塔米斯会躲在别人找不到的角落里发呆,她的隐匿水平一流,不主动现身的时候还从来没被发现过。靠着这个,她有时候能够听到其他刺客在外动向的只言片语。某些小队的成员不止一次地抱怨在哥谭的行动又失败了,他们认为哥谭是刺客联盟的滑铁卢。此外,贝恩似乎特别喜欢去那里出任务,每次回来之后背上的管子都要换新的。 * 不用去城市外层那些灯火稀疏、与天地隐约相接的村庄,只消沿着最明亮的街区走,去往最繁华之处——车马盈门的酒吧面前。在这个地方,人们可以获得一切他们想要的东西。普通人可以得到放纵的快乐,不轨之徒则用人潮掩盖行动的踪影。 没有清晰的照明,酒吧后巷昏暗一片,和正门的攘来熙往不通,这里无人问津。街道上的杂音和酒吧内部的音乐声像是自另外一个世界传来。酒吧的铁皮卷帘门紧闭着,突然响起被什么东西撞击的沉闷声音。片刻之后,旁边一扇门被推开了,保安模样的男人拎着手电筒出现在门口,惨白的灯光照亮了袭击者,把袭击者的尖耳在地上拉得老长: 一头油光水滑的黑猫,幽碧色的眼睛泛着冷光,它进行了一场成功的捕猎,肥硕的老鼠此时正在它的爪下疯狂挣扎,被电筒一照,它就叼着老鼠跳走了。 “进餐愉快。”保安嘀咕着,站在原地让手电筒的灯光在巷内来回巡视了几遍后,他退回了门内。 门后的房间连接着一条长长的甬道,保安站回他的盯梢点,朝对讲机另外那头的同伴解释,“没有异常,就是只正在抓老鼠的猫。” 红点监视器一无所知地运作着,阴影悄无声息地钻进甬道之上的通风管道。 【胡狼?你到后巷了吗?我找到这边的配电箱了。】耳麦里的罗伊在询问。 【呃,胡狼?在吗?喂喂喂?helloooooo?】 【奇怪,语音系统没掉线啊。】 塔米斯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胡狼是她的新名字、或者说代号。还不能把艺名和自己联系在一起的小姑娘撬开拦在通风管道间的栅格,压低声音老实道歉,【对不起。我忘记了这是在叫我。以及,我已经进入建筑内部,正在寻找地下仓库。】 本来计划是罗伊用断电为侵入创造时机,杰森在酒吧里引发骚乱吸引人群注意力,塔米斯潜行进地下寻找地下仓库的。明明说好一起走,如今直接进行到了最后一步,罗伊当真心情复杂,【你是怎么进去……算了,我有预感这个问题是在自取其辱。】 杰森那边开麦的时候伴随着轰鸣的音乐噪音,【那我们暂不行动,你先找到仓库。不然突发情况会增加你的暴露机率。】 【不,按原计划行动。他们找不到我。】她在通风管道里停下,通过百叶窗向下望见了荷枪实弹的守卫,在不清楚状况的时候,黑暗能够成为指路的方向,【我需要一个突破口。】 在等待的间隙中,她还是没忍住困惑,【所以为什么要取代号?】 她委实不明白为什么要取这种东西。在刺客联盟,贝恩是贝恩,丧钟就是丧钟,大家只有一个名字,名字就是代号。她倒是完全没想过其中某些人的名字其实就是代号。 罗伊:【过了这么久才问这个,你的反射弧有些过长了啊喂。代号当然是为了方便和遮掩身份。】 【从事特殊职业必须得有个名号,】为了不显得那么奇怪,杰森默默补充了一句,【大家都这样干的。】 【就像艺伎的艺名?我明白了。】塔米斯虽然不理解这种风俗习惯,但她表示尊重。 不知道是谁那边传来了脚步趔趄的声音。 杰森有些失语,【不,我觉得你没明白——】 塔米斯觉得自己明白了 风俗店的店员一般会有两个名字,在工作时使用的被称作艺名,身份证明上的则是本名。她曾经在日本短暂训练过。刺客联盟为了掩盖行踪,在当地开设了一些风俗店用作掩护。她和达米安勇爬富士山的时候,初始补给点在山脚下的一家风俗店,还没踏进去就能闻到檐下之风捎来的脂粉气。 放在正常世界,这种地方对于兄妹两的年龄而言还为时尚早,但是奥古家的教育显然不能用普世的眼光来看待。那段时间他们基本搞清楚了风俗店是怎么回事,达米安还分析了一下那家店的盈利结构有没有严重贪污腐败的情况。 【要天黑咯,晚安。能晚安上大概一分钟吧。】罗伊说。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黑暗降临,底下传来一阵骚动,部分守卫朝着不是出口的方向跑去,塔米斯心中有了决断,她同样沿着那个方向潜行。 灯亮了,她悄无声息地跃出通风管道。地下仓库天花板的各类管道线错综复杂,有些地方密得能够完全遮住下方望上去的视线,她在一个不易被发现的安全点停驻,单膝跪蹲下来扫视着下面情况。 钢铝制的集装箱凌乱地堆在地面上,一队守卫正戒备在门口的位置,其余人则四处巡逻,即便已经恢复了供电,手上的电筒也还没有关闭。这里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央一个展示台上放着的灰色石盒,它的待遇看上去有些非比寻常。与其他集装箱隔了很大一段距离,而且所有的人巡逻的时候都有意绕过了那里。 应该是这里没错了。 塔米斯把通风管道到仓库的路线图上传到通讯频道,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她为了认真打量那个一眼望去就很古怪的石盒,顺带换了个能够更清楚观察的位置俯视下去。 黑曜石和玛瑙缀成的珠链一层又一层地捆缚在石盒上,每条珠链的末端都系着精巧的铜铃,荧荧光无尽。隔得近了才能看清石盒四壁刻着的奇诡图案,红色矿物颜料画成的火焰荆棘紧密缠绕在四周,簇拥着盒顶的烈阳。 在印加文明中,这些元素和物品隐藏的含义显然严肃无比,神庙地下深处的祭坛里能够见到它们,垂暮之年的祭司在兽骨和羽毛组成的祭灵法阵间呢喃着咒语,祈求从神灵处取得伟力镇压凶物。千年后的如今,已经鲜少有人知道这些事情,和超能力一样,魔法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现在,塔米斯对魔法尚无概念,盒子上的纹样和装饰对她而言只不过是花里胡哨的点缀品。她看了一会儿那盒子,耳机那头的杰森问她仓库里的情况如何。她沿着管道回到天花板的边沿,这个位置能够把整个仓库尽收眼底,她捋起通讯器默默用气音回消息,【看到一个奇怪的石盒。】 罗伊:【水晶玛瑙绑着的那个?是个才出土的文物,我追踪它有一段时间了,里面装的说不准是什么东西,但是多少有点抢手。这是第四批接手它的人。】 如果它的每一任主人都这样把它大咧咧的摆在外面,那被抢来抢去好像还挺正常。塔米斯忍不住这样想。毕竟这东西看上去就一副很刑的样子。 路线已经上传完毕,她决定退出去看一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值得在意的东西或者地点。在她即将掀开通风道的栏口之前,杰森凝重的声音传来,【赶快撤出来,情况不太对劲。】 酒吧之中,他低头绕开那些分散在门口体格一看就饱经训练却佯装路人的壮汉,【有新势力掺和进来了。】 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塔米斯这边库房安全门的位置传来了轰然巨响,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门扉重重砸在地上,卷起尘土。一个男人在烟尘中现出身形,脸上的黑色面具冰冷坚硬,从他身后鱼贯而入的兵丁快若幽灵。 “一个不留。”男人轻描淡写地说。 这个声音在塔米斯的鼓膜中震起洪大嘈音,她瞳孔骤缩。 13、13 黄雀(1) 13黄雀(1) 毫无回旋余地的命令之下,接下来发生的战斗倒向于屠戮,惨叫在仓库中回旋向上,这些声音混合着刀锋锐利的腥冷充斥了整个空间。 塔米斯取下耳机,把通讯器那头杰森的呼叫完全撇下。她在阴暗的角落里凝视着那个男人,没有察觉到身体在不自觉地发抖。 杀了他。 结束这错误的一切。 暴涨的杀意让她专注地屏住了呼吸,如此一来,周遭气味突然像是隔了很远很远,声音渐渐消弭于寂静,集装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替代的是一排排破碎的培养舱,舱体只有一半玻璃还在苦苦支撑,溢出在地面上的培养液是淡绿色,但还在破碎的舱体之中摇摇欲坠的液体却红铜近褐。供氧系统还在工作,气泡推动着里面的尸体贴近玻璃。那张脸是她的样子。 突如其来的碍事幻境让她的拳头攥紧了。 “啊,又见面了。”尸体说,那张脸露出了混合着无趣和厌恶的倦怠神情,它无聊地在水里吐出一个气泡,“按照往常的惯例来说,我说一句话你就会走。我说完了,你走吧,拜拜。” 塔米斯没说话,手中传来咔嚓的声响,她低头一看,耳麦被她不经意捏碎了。 “咦?你怎么还没走。”尸体把头露出液面,仰望着她,“今天的相处时间远高于平均,我难免受宠若惊。” 它这样说着,兴奋地试图从培养舱上半部分的裂缝里翻出来,“那来聊聊新派对的事怎么样?!我很喜欢上次的派对,我想看再看一次血流成河!” 看着它生动的表情和语气,塔米斯不得不直面一个事实,她的病情或许加重了,幻觉正在试图和她对话。 尸体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它翻舱的动作顿住,掉回培养液中,痛苦地用脑袋砸上玻璃,“不是,我一直在和你说话啊?!你现在才意识到这点吗?!” “从矿井到穆杰诺岛再到这儿,你居然一直没意识到?!”它面目扭曲地崩出一个f开头的粗俗词汇,“我可真是酒神因子之耻。”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它消失在培养舱的深处。留下一滩寂静。 ? 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能真的需要服用一些药物来控制越来越奇怪的幻觉了。她想。不能让幻境在她打算做正事的时候影响到她。 四周还是穆杰诺岛实验室的样子。塔米斯皱着眉咬下舌尖,等到辛痛的苦涩传递到神经,她脱离幻觉,回到真实的人世间。 底下的战斗已经进入尾声,一地狼藉中,带着面具的男人朝着正中央的石盒走去。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石盒上晶莹的玛瑙珠串时,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他停住了动作。 “看来我来得刚刚好?” 黑暗中走出来的人踏过倒塌的安全门,他穿着黑红相间的战甲,右眼覆盖着黑色眼罩,两把武士刀插在身后,手里拎着一把枪。 “丧钟。”他说出他的名字后,朝着周围的手下打了个手势,“你能来到这里,着实令我感到意外。” 赫雷提克的手下正在向丧钟团团靠近,逐渐形成封锁圈。面对此情此景,丧钟泰然自足,“别太惊讶,赫雷提克。不然之后让你惊讶的事情还多着呢。” “是她告诉你的,对吗?”赫雷提克说,他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面具也遮挡了表情。 “什么她?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丧钟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故意拉长了语调,听起来很是嘲讽,“倒是有一个小女孩给我托过梦,说地底下很冷。你有梦到过她吗?” 阒然无声之间,赫雷提克突然笑了起来,他轻声说,“丧钟,你找死。” “人生的终点不就是死么。”丧钟幽幽说。 随着这句颇有哲理的话落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自地面之下响起,随着剧烈的山摇地动,水泥地面裂开数条裂缝,刹那之间轰然坍塌。塔米斯被震得差点摔下去,她及时攀住了另外一根管道,把身体抬送回去。地上毫无防备的人远没有她那么幸运,随着地板掉落进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丧钟站着的位置没有坍塌,他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显然是这一幕的策划者。地下很快响起了林散的枪声,两方人马开始战斗,丧钟朝底下看了一眼,戴上头盔跳了下去。在夜视仪的良好作用下,他精准找到了赫雷提克的位置。 两个人的战斗方式都带着刺客联盟的影子,出招诡谲,干净利落,每一次刀剑相接都划出铮然金石之鸣。一开始,丧钟占据了上风,多年在外游历的战斗经验让他对刺客联盟招式中的漏洞和缺点了然于胸,赫雷提克在他的招式下节节后退。随着一招踢臂挑刀,赫雷提克的直剑脱手飞落掉地。赫雷提克没有了其他的武器,但他看都没看落在地上的剑,甩了甩手臂之后,赤手空拳地朝丧钟扑了过去。 形势就此逆转。赫雷提克的格斗技巧显然要比剑术要高明得多。他年轻、强壮,经过基因调整的□□显然并非寻常的血肉之躯,没有武器的掣肘,他自身就是武器!一往无前得像头疯狗。 丧钟的刀刺进他的肋骨,但他的拳头也狠狠砸在了丧钟的下颌,同时一脚将丧钟踹飞了出去。丧钟被踹飞出好几米,他躺在地上嘶了一声,试图站起来。 赫雷提克一边走近他,一边把刀从肋骨中拔出来扔到地上。没有了堵塞的伤口血流如注,但他漠不关心。现在,他的眼里只有他的敌人。 “本来今天不会是你的死期。”他阴沉地说,“但我改主意了。” 丧钟冷笑着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谁都没有想到这时候会突然出现第三方的袭击。 匕首的寒芒自阴影中浮现,从身后直奔赫雷提克的心脏。赫雷提克头也不回,却对身后的动静了然于胸,他单手握住匕首,任由血液从掌心淌下。这个角度旋身的肘击能够击飞敌人,他如此判断着,也确实这样做了。然而攻击却落了空。袭击者松开匕首,绕到他另外一侧。 这一回,她得手了。赫雷提克捂住脖颈,另一只手过肩拽住对方的手,躬身使力把她摔了出去。 袭击者在落地时踉跄了几步,她转过身,赫雷提克这才看到她的模样,他愕然地向前走了几步,脖颈处渗出的血浸透了指缝,“你怎么在这——” 丧钟的讶异不比赫雷提克的少。赫雷提克知道塔米斯还活着,但他不知道。丧钟唯一所知的是,在计划开始之前,塔利亚对他说这孩子死了,死在雷霄奥古手上。 尽管大受震撼和困惑,但丧钟还记得眼下最要紧的事是什么。他朝地上扔出一颗烟雾弹,烟瘴在刹那间弥漫了视野。趁此机会,他一把扛起塔米斯就跑,把赫雷提克愤怒的咆哮扔在身后。 “丧钟——!!” 14、14 黄雀(2) 4黄雀(2) 丧钟做了很多事先准备,他有这栋楼的三维地图,有赫雷提克的行动时间,火力充足,装备精良,人员完备。接应人在外面等消息,可能还为他准备了一杯冰酒。壮志酬筹,万事俱备!然后痛撞滑铁卢,如今在下水道的狭隘甬道里抱头鼠窜。 倒不是打不过,而是刚才那种情况下,继续下去显然不太明智。 那小子的体格比起上次强壮不少,丧钟悻悻地想着这多半又是雷霄奥古的邪魔歪道。在这个充满变异、魔法和生物科技的世界,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稀奇。但是外力到底有什么好的?为什么雷霄奥古几百上千岁了还是和那群在健身房里把肌肉当成孔雀开屏来秀的打药年轻人一样神志不清。这种力量真的属于你吗?命运馈赠的一切都标了价格。 塔米斯被他像扛沙袋一样扛在肩上,尽管奋力挣扎,但毫无作用。她愤怒地捶打着丧钟的后背,这种激烈的情绪在她身上堪称罕见,“放我下来!!!” “乖一点,小公主。你也不想被妈妈知道在外面不听话吧?”他故意恐吓她。 她僵硬地安静下来,不再挣扎,像是被捏住了后颈皮的猫。 趁着片刻安宁,丧钟停下脚步。雷霄奥古的骚操作委实太多,他试图分辨出这孩子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他把她举到面前仔细打量,姿势真的就和举一只猫一样。但是他看到她的眼睛,和她母亲如出一辙的碧绿色眼眸此刻正在充盈泪水。她的倔强也如同母亲一样,丧钟还没来得及错愕反思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她眼底的水光就消失了,只有微红的双眼彰示刚才的一幕不是他的幻觉。 丧钟是世界上最致命的刺客之一,他能够在战斗中快速抓住敌人的弱点,知道绝大部分武器的使用办法,在冷热兵器上都颇有造诣,但面对小女孩子泫然欲泣的脸,他毫无办法,只能举手投降。 “ok,ok,我不告诉塔利亚,行了吧?” “放我下来。”她咬紧牙关,“我要回去杀了他——” 一句话,让丧钟打消放她下来的想法,他把身份疑云抛到脑后,疲惫地叹了口气,“不行,现在是战术性撤退时间。倒是你,等下给我好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儿?塔利亚说你——” 下水道被火红的焰光照得短暂通明了一瞬,丧钟接下来的声音被爆炸的声音淹没,塔米斯没听清他说什么,气浪从后面的甬道奔涌而来,把他们掀飞了十几米。丧钟站在前面承受了绝大部分冲击,滚落在远处,生死不知。 塔米斯趴在地上,眼前眩晕一片,一切都泛着昏沉的重影。她撑持着刀想要爬起来,刀是丧钟的,一直被丧钟佩戴在背后。在被气浪掀飞之前,武器是塔米斯第一时间想要抓住的东西。握住武器,就是握住了力量的权柄。 还在刺客联盟的时候,丧钟偶尔会为他们上一节剑术课,她在训练场上听他提过这把被他以姓名命名的古代苏格兰战刀,钷(po)合金打造,据说能吸收一切魔法能量,几乎可以穿透任何东西。回忆里的达米安抱臂站在一边,挑眉中带着微妙的质疑,“美国队长的盾牌也可以?” 丧钟闻言也不恼,只是耸肩,“要是哪天碰上了,我会试验一下。” 真奇怪,为什么最近总是想起从前? 视线中,一个剪影从远处走来。赫雷提克走向她,取下脸上的面具,眼底竟然有几分欣喜。“塔米。” 他看上去比之前更成熟了些,棱角分明的脸能够看出少年时的影子,尽管塔米斯知道不该产生这种想法,但还是下意识地从脑海中闪过念头,——达米安长大以后会是这种样子。 她用双手握紧刀柄,指向赫雷提克。在这一瞬间,她的心脏不受抑制地锐痛起来,仿佛有无形的手将它狠狠攥紧。无法理解,明明已经在那一天里执行过无数次,明明方才再度坚定了决心,为什么这会儿还是会觉得难受?痛苦有增无减。 赫雷提克的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看上去有些难过。这些软弱,是永远不会在达米安身上出现的东西。他轻声说,“……你想杀我。” 不是指责,一句陈述,让塔米斯的胸膛再度传来撕裂般的微妙痛楚,“我们本就不该存在。” “过去无可挽回,未来可以改变。你也是这样觉得的吗?”异教徒面具下的笑声沙哑,声息渐大,隔了好一会儿,他嘶声说,“所以你想杀死我。因为他,你要杀我。” 塔米斯沉默了一下,“你不会是最后一个。” “是的,我能够猜到你对那座岛做了什么,也能猜到你想最后一个躺进坟墓。这一切都他妈的因为他是该死的本体?!”赫雷提克越说越止不住情绪,他声嘶力竭的咆哮在下水道之中回荡,“你认为我们就不该存在?!凭什么?!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句句泣血的质问是压倒塔米斯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死亡的时候,在杀死无知无觉的复制体们的时候,在苏醒后绝望如泥沼的每一天,就连最美好、同时也最令人痛苦的过去回忆在脑海中作祟,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但此刻,泪水决堤而出迷蒙了视线。她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住声音里的颤抖,但还是免不了让它们泄露出几分,她狼狈地闭上眼睛,“我们是树上本不该结出的果实。……哥哥。” 从她脸庞滴落的泪珠在赫雷提克心头重重一震,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花了好半晌才让失态的表情回归于面具般的微漠。 “你谵妄了,塔米。浸泡过高浓度酒神因子的确会产生这种后遗症,”赫雷提克抬起手,“没关系,你会好起来的。” 掷出的飞镖割破了手臂,塔米斯只来得及看清飞镖的轨迹,却无力躲避。药效混进本就不舒服的身体,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异教徒抱回来一个女孩,没人对此发表任何言论。他这次带出来的人都是忠于雷霄奥古的刺客,忠心耿耿,行事利落。这些杀人工具如今正做着建筑工人的活,在废墟之中翻砖倒瓦,搜寻着东西。 没多久,一个石盒呈在了异教徒面前。它不复先前的光鲜亮丽,环绕在周遭的珠串已断,表面沾满了泥土和灰尘,只有上面雕刻的图案还清晰可见。异教徒仍抱着女孩,脖子上的伤口用纱布粗略包扎了一下。他低眉看了一眼石盒,轻轻抬了抬下颌。 这便是不亲自拿的意思了。刺客抱着石盒退了下去。 任务完成,刺客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红头罩和军火库终于姗姗来迟。他们站在仓库中央巨大的坑洞面前,相顾无言。 罗伊抬头看了眼完好的天花板,又低头看了看被炸穿的负一二层之间的楼板,忍不住咂舌,“算好了当量炸的吧?有备而来啊。” “你追踪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吸引了这么多视线。加上我们,至少三拨人。”杰森压抑住心底微妙的烦躁,他看着终端上显示的信号源,四处走了几步之后,跳下负二层。 罗伊紧随其后,跟着跳了下去,“我真的只知道是个文物,才从神庙里出土,当地传说神庙镇压着恶魔,一个家族在那里守护了上千年,直到外人闯入。唯一的幸存者找到了正义联盟,正义联盟脱不开身,把任务转交给了泰坦,但是泰坦也忙不过来,所以活外包到了我身上。” 他锐评此种行为,“大家把事情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老实讲,给我的感觉真的很官僚主义。” “忙不过来有什么办法?”杰森说,“危机总比义警多。” 这话让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 顺着信号源深入废墟,越靠近正确的方向,终端上的信号强度越强。同时,地上的足迹也提供了指引。得益于经年的训练,杰森可以判断出有两个人先后从这里经过,一个脚步急促,一个胜券在握,胜利者缓步回来。看脚印的深度,两个人的体重都超过一百五十磅,朝向深处的匆忙脚步主人要更重些,一定破了两百。 沿着脚步一直走,在角落里,他们找到了通讯器。不远处的痕迹更杂乱了,从头顶掉下的水泥砖块遮挡了长长的拖痕,地上同时出现了一个轻盈的稍小些的脚印,这里没有战斗的痕迹。 罗伊刚想问杰森看出来什么没有,深处的黑暗里突然窜出来一个红色紧身衣的身影,他东张西望,贱兮兮的声音瞬间打消了二人的戒备,“heeeeello?虽然不是很想在这会儿串场,但是你们看到一把刀没?上面有个牛头徽记像是口口把口给口口口了,那刀可是我表哥的亲亲老婆,要是找不到我就只能对遗憾宣布丧偶消息然后看着他遁入尼姑庵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手绢,在面罩上眼睛的位置按了几下,“行行好,我可不能见到全家唯一的希望出家。” 15、15 酒神因子 15酒神因子 沿着南加圣殿顶层迂回曲折的外缘侧廊一直走,可以找到一处鲜少有人问津的侧殿,殿外凭栏处视野开阔,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看到橘粉色的光渐渐侵吞天幕,地平线上升起一线朝阳,把檐下被风雪凝冻的风铃辉照成烁亮的琉璃。 塔米斯伫立于栏前,眺望重峦叠嶂的群山。这是圣殿中她最喜欢的位置,在这熟悉风景的洗涤下,她的心灵前所未有的平静。但是没过多久,一丝古怪的惴惴不安从心间升起。太安静了,没有呼啸而过的风雪,没有刺客传讯的哨音,就连总是在高空盘旋的兀鹫都不见踪影。 她好像忘了什么。 耳边没由来地响起少年人的声音,他的语调平泛如常,“别看了,该去训练了。” 巨大的惶恐猝然席卷而来,她回头望去,身后阒其无人,唯有侧殿大门开敞着,里面漆黑一片,像是一张等着鲸吞蚕食的巨口,铜锈色的液体从阴影中漫延出来。她的影子正在被天光拖长,还差些许就会被吞吃入腹。 她退后一步,坠落踩空的失重感突如其来,脚下的地面消失了,她坠入深渊,眼睁睁地看着光明的世界越来越远。 痉挛感过电般传导至四肢百骸,她蓦然惊醒,发现她竟仍在站在栏杆前,周围一切如常,空气寒凉,在眼下展开的崇山峻岭譬如山水画卷,大殿内部水光大理石的地板光可鉴人,把天空翱翔的兀鹫和稀薄流云呈进里面。 刚才看见的一切仿佛是打了个盹,因而陷入梦靥。 达米安站在一边,皱起眉,“训练的时间到了——唔,你刚才睡着了?昨晚没有睡好?” 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阖下的眼中浮现出疲惫。她避过他,缓步顺着走廊朝前走。她清楚的知道眼下的一切又是一个梦,而她是剧院里最没耐心的那个观众,戏剧还没开场就想起身离开。 随着再度向前,旧的场景崩塌,新的镜花水月悄然成型。那些发生和从未发生过的情节,只要是能够牵扯她情绪的场景,都一一呈现在眼前:达米安一直在前面走,留给她一个永远都无法追逐上的背影,到最后,他转过头,面露不屑地看她如看微不足道的蝼蚁;母亲蜻蜓点水一般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轻蔑且漫不经心地对阴影中的人说,一个解闷的残次品罢了;穿过胸膛的长剑把她死死钉在墙上,在血液流失的失温和恍惚之间,她眼睁睁地看着无数个复制体死去,京观垒成的王座上,恶魔之首投下巨大的阴影。 空泛乏味平淡无奇的人生经历在梦中分解、重组,穷举排列出所有故事的组合,让她把所有的苦难都见上一见。然而她无动于衷。只要意识到这是在梦中,心灵上的痛苦就没那么猛烈,反倒是麻木和疲惫感接踵而来、泛滥成灾。 没有牵动人心的故事上演,剧院就要关张。在不能用时间来衡量的领域中,水月镜花终于崩塌,破碎的镜片如雪花般飘扬坠下。 一扇模样熟悉的门出现在塔米斯眼前,她没有推开门的想法,但是门自动打开,挪上前来把她吞了进去。房间内的装潢和南伽峰上的她的卧室一模一样,她看见「自己」坐在一地拼图的碎片中,抬头看她:“人类要怎么才能想象出她从未知晓的事物呢?” 答案是无法想象。 认知是有限度的,想象力再怎么添砖加瓦,都无法突破认知的局限性。以认知为基础,梦境翻来覆去地加工也只能生产出那些千篇一律的场景。这时候,无知竟成了一种幸福。 塔米斯没理它,更不说话。依靠直觉,她能判断出先前的一切是梦境,而现在又落入了另一层幻觉编织的巨网中。这种轮番上阵让她略感疲惫。 有一种暴行是很难检查到的,因为暴行的形式伪装成了情感,兵不血刃。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塔米斯无师自通了这种被称作冷暴力的伤害方式。她从未意识到对幻觉的漠不关心正是在实施此种暴行,但是幻觉切实体会到了伤害。 它哭哭啼啼地绕着塔米斯转圈圈,语带控诉,呱噪个不停,“为什么你就是不理我啊?为什么啊?!” 塔米斯的眼睛动了动,焦距落到它身上。她竭力控制住蠢蠢欲动的手,面无表情,“别用这张脸和我说话。” 幻觉喜出望外,感觉终于找到了不受待见的症结所在,“就这么不喜欢自己?你早说啊!” 它再抬起头的时候,变成了塔利亚的样子。 只消一眼,塔米斯扭头就走。 幻觉大惊失色,它追上去,面容不断地改变,几乎把塔米斯认识的脸都轮了个遍,从达米安、贝恩到刺客联盟的学徒路人甲,就连路边的动物都不能幸免于难。最后,它变成一头苍鹰,停在塔米斯肩头呜呜地哭,“哇,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这样真的很过分诶!” 塔米斯停下脚步,她难耐地闭了闭眼,最后还是没忍住冲动。她阴沉着一张小脸,杀气腾腾地拽起幻觉的翅膀,和它的豆豆眼对望,“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就是你啊。”幻觉说。 塔米斯:。 她毫不犹豫地把它扔了出去。 幻觉扑腾着翅膀嘤嘤嘤地飞回来*,“有这么难以承认吗?你刚才的心理波动居然前所未有的剧烈诶。不过很遗憾,我真的是你。” 在塔米斯难看的脸色下,它小心翼翼地补充,“呃,是你的酒神因子。倒也不是你精神分裂啦,我们酒神因子就是这样的。” “酒神因子?”塔米斯觉得这词有些耳熟。 “你忘啦?你是掺了我培育出来的哇,不然哪里来的这么快的身体修复速度。复活也多亏了我好么。”酒神因子语调轻快,“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你可以去问问你哥——我是说赫雷提克。” 塔米斯没说话,定定看着它。隔了几秒,酒神因子抬起翅膀掩住脑袋,遮挡住塔米斯愈发危险的视线,“我的认知基于你的意识,你忘记的事情、潜意识里不想承认的事我会知道,但是你不知道的事情我肯定也不知道啊!” “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塔米斯冷冷问。 “你思维活动太强烈的时候能知道一点点,一点点。”酒神因子求生欲很强地加了量词,但是说着说着又有点委屈,“要是能无时不刻都能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还会这么无聊吗?!所以以后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哇。” 这番话让塔米斯不动声色地放空一部分思维,她面不改色地说,“这取决于你的听话程度。” “约法三章。”塔米斯再度拎起它,一人一鹰对视,“一,不准在我做事的时候妨碍我。二,维持这种形态不要改变。三,禁止再弄出刚才那些幻觉。” 在她说话的时候,酒神因子小鸡啄米一般猛点脑袋,只在最后一点上,它迟疑了一瞬。 “但是刚才房间以外的那些不是我搞出来的诶,我一直在房间里玩拼图,等你结束才来找你的。”它小心翼翼地说,“那些是你在做噩梦。” 16、16 冒险 16 当塔米斯醒来时,现实的事物仿佛成了幻境的延续。一线怜悯的阳光从窗帘下钻进来,把空气中的灰尘照耀成闪闪发光的星辰,有一种虚幻缥缈的不真实感。她晃了晃脑袋,试图让意识清醒点。 从四周的石墙来看,这里应该是一处上世纪、甚至更早以前修建的老建筑。但房间里干净整洁,家具们都散发着新出炉的油漆味道,床和被子也是崭新的。石墙表面沁着微亮的水珠,挥之不去的阴冷感环绕在身边,醒来就这么一会儿,身体居然觉得发冷。 塔米斯看到地上被她踹下床的被子,心情微妙。但现在还是不要去想是谁给她盖的被子以及她踢被子的陋习这些事情了,弄清楚这是哪里才是重中之重。 她拉开窗帘,透过菱格纹案的窗柩向外望去,漫无边际的湛蓝之色衔接着海洋与天空,波涛拍击石壁的喧腾中偶尔夹杂着几声海鸥的鸣叫。窗户是可以打开的,她的视线在玻璃、窗插销上来回扫视了好几圈,评估着从窗户离开的可能性。 但这时候,她突然发现她的刀……不,丧钟的刀居然在旁边的桌台上。她拿起刀,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间前,把耳朵贴到门上,静静地听了一会儿。 门外没有任何声音,似乎没有人存在。而这扇铁制的门还未受到现代科技的更新,仅需要最简单原始的办法就能破解门锁。她拔出刀往门缝中,试探性地向上挑了一下。 刀光流畅地向上,毫无阻碍,微不可查地咔哒声传来,门应声而开。 这门甚至没反锁。 一只鹰的脑袋突然伸过来,挤进门缝,还留在房间里撅着的身子多少有些滑稽可笑。但塔米斯笑不出来,她冷冷看着它,直到酒神因子缩回脑袋。 [没有危险。] 无惧塔米斯不赞同的目光,酒神因子飞到窗台上站着,以被格纹密布的窗柩所框柱的大海为背景,它优雅地收起翅膀,[窗不封,门没锁。他知道你不会走,醒来就会去找他。] “你不该这时候出现。”塔米斯说。 [在你看来,我恐怕什么时候都不该出现。]酒神因子嘀嘀咕咕着。 被戳中心思的塔米斯视线游移了一下,酒神因子继续说,[但我们约定好了的,是吧?我没有妨碍你,也没有弄出来什么幻觉,只是自己出现了而已。] 塔米斯不得不承认它说的完全都对,把视线重新落回虚掩的门缝,她面无表情地拉开门,“这就是我在自言自语的原因。” [在外人看来是这样,你知道不是就行咯。而且这里还没有其他人。] 她迈出门外,把酒神因子的声音抛在耳后,一条走廊呈露于眼前,尽头是下行的楼梯,长廊单侧的窗柩在阳光下闪烁着莹莹微光。 她站在门内,心脏没由来的重重一跳。回身清冽的刀光如流水般一闪而逝,刀刃瞬间出鞘,和袭击者的武器擦出一串火花。 “要不是这个塔有楼梯,我一定会觉得我误入了长发公主的片场。” 来人大咧咧地和她说着白烂话,“虽然有楼梯我们拍不成长发公主,但是当个高塔小公主你觉得怎么样?故事我已经想好了,全世界囊括平行宇宙世界在内最**的死侍先生来到高塔之下,咣咣砸响了高塔公主的房门——” 他一边说着,一边曲起另外只手,用指节敲响了塔米斯的刀刃。敲击的清脆声音相当应景,但是这把刀上刻着的花纹怎么有点眼熟?死侍的视线随着刀往下,看到刻着刺客联盟牛头纹章的刀柄,滔滔不绝的废话卡壳了一下。 “等等!等等!” 他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页皱巴巴的纸,像是随手从某个本子上撕下来的,上面信手涂鸦着三岁儿童才能创作出的宏大巨作:只能从头发判断出来是女性的火柴人娃娃,以及一条怪模怪样完全不像刀的长棍。 死侍看了看纸,又看了看塔米斯,来回数遍后,他惊恐万状,“草!咣咣砸响了高塔公主的房门,然后发现高塔公主疑似是他素未谋面的表侄女!坏了,这片保准是迪士尼投资的,他们就喜欢在片子里搞一些家庭剧情。我们的命和票房完蛋了大侄女,没人喜欢看死侍叔叔的亲情片。他们只喜欢看到哥揍人、被揍、孑然一身的死了又复活。” 死侍悲痛欲绝,声音哽咽。 塔米斯:“……” 小姑娘被这场单口相声震得哑口无言,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种人,他在过去一分钟里说的话,几乎能够超过她一天的说话量。 她绷着脸收刀,后退几步拉开和怪人的距离,“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认错!”死侍理直气壮地把那张涂鸦怼到她面前。 塔米斯认认真真地看着简陋无比的简笔画,人像头顶直刷刷向下且密集的笔触真的让它的性别一目了然。她偏振长刀看了看刀光倒映出的自己,没有发圈绑缚的头发能够更加直观地看到长度,自复活后就未修剪过的发丝自然而然地披散在胸前。 她收刀,按下那张已经有些陌生了的面容,“我和它的唯一相同点只有性别。 这种出乎意料的反应让死侍倒吸了口冷气,“居然还是三无傻白甜属性!坏了,这放在小说里都很难活过十章啊,更别说电影和剧集了。遭,疑似含催产素的病毒在我体内不断蔓延以至于我竟产生父爱。不行,我得想个办法帮你活长点。” “……” 完全听不懂。 塔米斯默默绕开他,走向楼梯。楼梯一路盘旋向下。墙壁上放置着火把,两个人的身影从燃烧的火把旁掠过。 死侍跟着她,喋喋不休,“哎虽然斯莱德没直说,但我懂,我懂,他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过一个小姑娘,还让我帮忙一起找?又不是天上下红雨或者蝙蝠侠一百周年庆——” “斯莱德是你的表哥?我不认识斯莱德。”塔米斯终于抓住了解决问题的结点。 死侍:“你拿着他的刀跟我说你不认识他?” 塔米斯猝然停下脚步,她张了张嘴,“……这是丧钟的刀。” 死侍陷入诡异的沉默,有理由相信他的思维活动正在以0.1秒一千字的速度刷屏,他按住额头,“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就是说,斯莱德的代号是丧钟。就像我韦德代号是死侍一样。” 小姑娘的脸色异常微妙。“你们……都有两个名字和身份?” “这年头没几个身份好意思出来混?”死侍端详着她的表情,“ok,孩子新世界大门的打开就在这一瞬间。作为长辈的叔叔我面对你的成长真是异常欣慰。” “话说回来,你母亲是谁?dc还是漫威的?让我康康我认识不认识。顺带一提,从这楼梯里出去以后的画面会有些r级,当然,和我没关系,我一来他们就那样了。” 塔米斯无言地继续向前走。随着死侍的灵魂发问,一个非常认真严肃的问题占据了脑海: 雄性生殖细胞的提供者是谁? 一直以来的家庭教育都没有提到父亲,所以她就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件事情。但现在,这个硕大的问题砸在脑袋上,她不受控制地有些懵比,以至于死侍喋喋不休的声音都渐渐远去,如同隔了一个世界一样遥远。 总、总不会真的是丧钟吧?或者贝恩也有可能?不不不,这些猜测毫无根据。达米安和他们的关系极其差,和丧钟见面必然针锋相对就不提了,她坐在贝恩肩膀上都能让达米安拔刀砍贝恩管子,完全没有对待母亲的恭敬——但是话说回来,对待父亲的态度可能不需要和母亲一样? 她不知道。 没有经历过正常生活的刺客要怎么知道正常家人是如何相处的呢。 17、17 黑暗神书 17黑暗神书 走出楼梯,眼前豁然开朗,三四层楼高的厅堂两侧摆放着一排排的座椅,在大厅尽头。阳光穿过破败的彩绘玻璃,洒下的光芒刚好映照在老旧的十字架上。这里竟然是一处教堂。但地上的不和谐场景完全打破了古老肃穆的氛围,林散躺在各处的尸体,即便蒙着面也能从目眦尽裂的眼睛中窥见他们死前经历了令人惊恐欲绝之景。 塔米斯默默看了一眼死侍。 死侍正倒退着走在她前方,喋喋不休地抛出白烂话,小姑娘这一眼成了噪音的休止符,他举起双手以示无辜,“我说过了和我没关系。” 地上的尸体属于刺客联盟,这座修道院显然已经被临时改造成了刺客们的巢穴。检查了几具尸体之后,塔米斯产生了一股不太妙的感觉。 多强的人才能悄无声息地潜进巢穴,在几秒内让刺客联盟的精锐小队瞬间暴毙? “不爱说话是当代年轻人的通病么?大侄女,你真的应该多学学纽约的小蜘蛛——算了,说远了。我们聚焦于眼前,你能不能锐评几句这个情况,让叔叔我也有点参与感。这满地尸体是不是你们刺客联盟开发的毒药突然同时出现产品质量问题什么的……” “……没有这种毒药。”塔米斯只选择她听得懂的部分进行回答。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憋出几句,“没有外伤,没有挣扎,没有气体和药物中毒的痕迹,没有入侵者。有什么东西瞬间杀死了他们。” 她想不到什么手法能够造成这样的死亡现场。 死侍摸了摸下巴,“你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作祟?老实说,你的立场很可疑啊大侄女。我还以为你是丧钟那一边的,所以才会被雷霄奥古的走狗带走。没想到过来以后发现你居然有一整个塔楼当房间而且能自由活动……这种vip待遇,别告诉我你是奥古的孙女儿,有个兄弟叫达米安之类的。” “……” “不是吧?!还真有?!”结合刺客联盟又陷入了精神分裂的大混战模式,他爆了一句粗口,“完了,这片场应该是蝙蝠的衍生刊,剪不乱理还乱的familyissues是他们最爱的桥段!一般来说都得有只小鸟祭天,你把蝙蝠侠电话给我,我得问问他现在有几个好大儿。” 塔米斯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不妨碍因为某些关键词导致心情值骤降,她卸下最近一具尸体的火力武器,连带着弹夹带一同套到自己身上,声音听不出情绪,“我不属于任何一边。” “叛逆期,我懂的。”死侍抛了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眼神。 他在那挤眉弄眼的时候,塔米斯猝然抬起手,扳机扣下,疾速无声的子弹朝着死侍的方向射去,从他的脸旁飞过,对身后摇摇晃晃站起来的尸体一枪爆头。 死侍转过头,那具尸体脸上还僵冻着生前惊骇欲绝的模样,爬起来又倒下,“刺客联盟是不是有家叫保护伞的子公司?” 塔米斯朝着她搜刮的这句尸体也补了一枪,“不知道。” 面对这些可能随时诈尸的遗骸,塔米斯扫视着其中有没有赫雷提克,顺便挨个补枪爆头。尽管她直觉他不在这里,但还是挨个确认了一遍才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 这时候酒神因子悄无声息地伏在她的肩头,低声耳语,[真奇怪,你不是想让他死吗?为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它的声音似乎带着微妙的嘲弄。塔米斯面无表情的换弹夹,权当做没听见。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她拎着枪向外走。死侍还在原地叭叭叭,死侍叹了口气,“啊,魔法,我讨厌魔法。不过和生物科技比起来,讨厌程度还是要差好几档。所以我当时为什么要答应教授?我脑子被驴踢了吗?虽然能看斯莱德的笑话很开心,但是大老远跑到墨西哥又马不停蹄从墨西哥跑到哥谭真的很痛苦,我现在有点想念绿灯了,真的。” “哦,差点串台了。那你知道黑暗神书在哪儿么。用石棺锁着,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 这倒是勾起了塔米斯的些许印象,杰森和他的伙伴那天想要的就是那个东西吧?如果不出所料,现在应当落到了赫雷提克手里。她不动声色地问,“那是什么?” “一本魔法书,据说得到了它就可以控制尸体让人死而复生什么的,就像刚才……和现在这样。” 被击中了颅骨的尸体们在地上震颤着,有什么东西在他们的脊柱和四肢骨骼中扭曲爬行,带着肢体运动,有如癫痫患者犯病时的场景。但鉴于黑暗神书一词的奇幻性,或许把这一幕描述为有怪物正在准备在胸腔内破壳而出更加贴切。 塔米斯对魔法侧力量的了解基本为零,但这不妨碍她看到此情此景瞬间意识到那本书蕴含着多大的力量。与此同时,一个不妙的猜想在心中发酵。 赫雷提克不会无故杀死手下,如果这是黑暗神书的力量,说明它要么失控了,要么被其他人所掌控。如果死侍说的是真话,他进修道院的时候这些人已经死了,那她应该也死了才对。但是为什么她没有受到影响?是塔楼距离殿厅的高度差救了她?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这些刺客饱含恐惧而死的时候,她在经历什么? 宽阔的翅翼在十字架上开展,阳光点亮的灰尘变作雄鹰翅膀下烁烁落下的荧光。塔米斯感到眉心重重一跳。 不管它能做什么,不管争夺它的人们有什么目的……无论如何,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她讨厌一切所谓复活的东西。 越来越多的尸体加入复苏的行列。毫无疑问,这时候赶紧离开才是最优解。但两个人都不这样想,他一脚踹飞一具完成复苏朝他们扑来的尸体,“大侄女儿啊,你好好回忆一下有没有见过那本书哇。魔法道具一般不会离它的影响范围太远,它一定就在附近。虽然我不是很在乎那玩意儿,但是要是没到手,教授的唠叨可以让我痛不欲生很久很久。为了死侍叔叔接下来这段时间能睡个好觉,来吧宝贝,大胆说出你的想法!” 塔米斯还真的有些想法,按照刺客联盟的习惯,设立的据点一定会有地下空间。以建筑学知识而言,几乎每座古老教堂都会存在一定的地下空间当作墓地或者其他功能使用。如果有什么地方是能够放置所谓的黑暗神书,那一定是地下无疑。 * 赫雷提克刚跳进破碎的穹顶,就听到下面有道语气轻浮的陌生声音在喊宝贝,一听就不正经。他心想夜翼还在布鲁德海文,哥谭另外一些义警不至于如此油嘴滑舌,那驻地失联恐怕是同行在搞鬼? 落地之后,拧起来的眉头还没来得松开,眼前的一幕让他忍不住勃然大怒,“离她远点!” 没有哪个哥哥能在妹妹遭遇疑似骚扰时无动于衷。他的妹妹,站在红色头套男对面,绷着的小脸带着浓浓的戒备,她闻声看了他一眼,脸上的冷漠如冰雪般消融,瞳孔闪动的光芒比群星还璀璨,“你……” 在看妹时自带的十级滤镜加成下,赫雷提克几乎把这一眼当做是求救的视线。他挡在妹妹身前,极快地扫视了一圈周围,出门前还是活生生的手下现已化作行尸走肉,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十指夹着的蝴蝶雷随力道飞散,随着爆裂声响起,靠近他们的行尸纷纷倒下。 头套男:“兄弟,这一手太装比了,把妹无敌啊!还有雷没?分我点,我也想——” “如果你想死,我会让你死得很干脆。红头罩。”赫雷提克阴沉着声音。 一个词,让全场寂静片刻。塔米斯忍不住开始思考是不是每个带红色头套的人都有个叫红头罩的名字。死侍的反应要激烈得多,他震怒,“你才红头罩!全家都是红头罩!有人把我认成蜘蛛侠就算了怎么你们dc还能把我当成红头罩的?!简直欺死侍太甚!” 他拔出双刀,悲愤地朝着赫雷提克冲了过去。 但俗话说得好:刀和枪之间,十码外枪快,十码内枪又快又准。死侍鲁莽的冲锋刚刚起步,就被赫雷提克几枪击中膝盖撂倒在了地上。他以失意体前屈的姿势跪倒在地上,“草!居然用枪!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讲武德……” 塔米斯:…… 她嘴唇翕动了好几下,但最后还是不知道说点什么。自从这个自称死侍的男人出现之后,空气就没有一秒钟是正常的。以至于她开始怀疑丧钟是不是一个隐藏的精神病,众所周知,精神类疾病可能是家族遗传。 在她无言的时候,胜负已分。赫雷提克的枪口指着死侍的脑袋,只要扳机一扣就能处决。 刺眼的刀光一闪,塔米斯的武士刀出鞘,刃尖抵在枪口上,“这里和他无关。” “大侄女,你让他杀!能死算我输!”死侍嚷嚷着翻了个身,让面朝上,完全看不出对死亡存在丁点的敬畏。 赫雷提克顶着那张完全看不到脸的铁面具望了过来,在他发问之前,塔米斯淡淡解释了一下称谓的问题,“他认为我是丧钟的女儿。” “这是我听过的最可笑的笑话。我衷心希望这种精神病症状不是家族遗传。”赫雷提克冷冷说。 塔米斯突然问,“所以你知道我们的父本是谁?” 死侍本来在地上扭得像条猪儿虫,听到这番话都忍不住惊到停下了动作,疯狂头脑风暴,“呃,等等——‘我们’?” 没人理他的疑问。赫雷提克放下枪,语气平淡一如之前,“塔米,那是他的父亲,无论是谁,都与我们无关。” 他的枪口一垂,塔米斯也跟着收了刀。她哑然无声半晌,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胸口那个已经愈合了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每个人能得到的「爱」的分量是不同的,她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件事。在名为刺客联盟的天平上,「达米安克隆体」的重量可能比其他普通刺客要重些,但依旧是枚无足轻重的棋子。外公丢弃她如同随手挥开一片叶子,达米安不认为杀死其他克隆体有什么问题,仔细想来,这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不能说克隆体的存在没有价值,他们的唯一价值是「被使用」。 这样的存在怎么敢奢求爱? 18、18 幻觉 18幻觉 修道院的地下,曲折回环的墓道尽头,年岁古老的铜门紧闭着,里面本该存放棺椁的地方放置着一个石盒,上面曾装饰的珠链现已断裂大半,只有最后一根尾端勾着铃铛的玛瑙锁链虚弱地搭住盒盖上。盒子每震颤一次,这些朱红色的玛瑙就随之点亮,连带着盒身的纹案也跟着划过流动的光,有如呼吸。 在数次晃动之后,石盒的盖子终于掀开了一条微不足道的窄缝,猩红灼光从中倾泻而出。绷得摇摇欲断的玛瑙锁链在下一刻将缝隙压紧了,但是那抹红光有如烟雾般升起,在空中化作粼粼光点,最终嬗变为无形的能量波,向四面八方迸飞而去。 让视角随着能量波向上,穿过地面,来到修道院的地上部分。死侍坐在地上,还在想这个绝绝子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哇!斯莱德看上去浓眉大眼居然如此深藏不露!如今依旧单身的死侍,面对这种情况难免唏嘘。他还没来得及想到什么骚话,就感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穿过,一阵寒凉从尾椎一路窜到天灵盖。 最恐惧的事物在脑海中苏醒了,庞然巨物的阴影笼罩着他,翻唇露出森冷的白牙。 “草!小丑奶牛!”他瞪大了眼睛,察觉到了不妙。在弥留之际,他伸出手,“等等我,我还会回来的——” 说完这句话,他的手垂下去了。 塔米斯和赫雷提克同样感受到了这股冷冽的气息,寒冷刺骨,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不良反应。他们对视一眼。塔米斯伸出手去探死侍的脉搏,一片寂静:“他死了。” “离开这里。”赫雷提克低声说,但是他突然意识到这话的口气像是发号施令,于是补充道,“这里已经不再安全了。” 跨过死侍的身体,塔米斯站在刺客们破碎的尸骸之间,那股不想说话的疲惫突然又缠上喉咙,她沉沉吐气,“你知道得很多,哥哥。而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看着他,那种被世界遗弃了的眼神让赫雷提克在一瞬间体会到了何为心碎,“我就像个发条玩偶,唯一的行动准则是听从命令。我一直很听话……但还是被扔进了垃圾桶。” “…你没有被抛弃。” 这根本不是抛弃不抛弃的问题!以此铺垫,塔米斯只是想问赫雷提克有没有见过穆杰诺岛的培养舱,可悲的生命在流水线上被批量生产制造。但她随即想起她在岛上看见他时,他对一切都目不斜视,司空见惯的模样。以及在初见的时候,他问她的生产批次。于是她突然顿悟。啊,他已经坦然接纳作为工具的宿命。 还能说什么呢,没什么好说的了。 胃部像是被石头塞满的沉重感在加剧,她却在脸上轻轻展露笑容,“所以我们可以一起去下面,是么。下面或许很危险,但我会保护好自己。” 既然没有抛弃我,那就让我同行吧。 *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微笑,赫雷提克被背后可能蕴含的认可含义砸得头晕目眩。 她绕开教堂尽头的祭台,走入后面那个不易被人察觉的地下通道。赫雷提克无言地跟着她,心思翻涌,他想问你要怎么保护自己,他无知的玫瑰,试图用身上微不足道的四根刺来抵御危险的世界*。 这些复杂的心绪无法呈现在冰冷僵硬的面具上,他只能说出所知道的讯息,希望能够让她停住脚步,“数千年前,有人把这个世界最古老强大的魔法咒语装订成册,这些黑暗咒语会侵蚀人类的身体和灵魂,所以这本书又被称作黑暗神书。” “刚才发生的事情你也见到了。”他警告道,“那仅只是黑暗神书残页的力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没有收到影响,但还是提防为上。” “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塔米斯平静的声音在青岩堆砌的墓道之间回荡,“难道不是因为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或者里面其他什么东西?” “你怀疑酒神因子?酒神因子是一种远古时代就已存在的类金属物质,和黑暗神书的历史同样久远。”他坦然地说,“但我不知道它们之间是否存在联系。” 听上去古代还挺精彩的,到处都是黑暗危险的东西。 墓道尽头的铜门已经锈蚀了,在两侧挂着的火把照耀下,扣门的环式把手折射着猩红的火光。赫雷提克走上前,手臂肌肉鼓起,随着一阵沉重刺耳的嘎吱声,门缓缓裂开缝隙。 刺眼的幽蓝冷光从开敞的门中倾泻而出,令人不得不闭眼适应片刻才能视物。塔米斯睁开眼的时候,视野里有一抹尾羽划过。追随着飞翔的苍鹰,视野最终落在了墓室中央。中间供奉的石盒原本是密封的,现如今盖顶不翼而飞,正躺在远处的地上,周围是零散的玛瑙珠子,用来串它们的线已经彻底崩断。 一本黑色封皮的书漂浮在空中,散发的光形成了圈圈光晕。 “黑暗神书。” 这一瞬间,酒神因子和赫雷提克的声音重合了。不过一个高昂,一个低沉,反倒是酒神因子的声音听上去更响亮。它绕着黑暗神书飞来飞去,咄咄称奇,[哇!魔法!简直是刺杀必备佳品。有了它,谁还训练格斗啊?直接念咒语,阿瓦达索命!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塔米斯已经对酒神因子的疯疯癫癫见怪不怪。她默默挪开视线,仔细观察起身边人的反应。赫雷提克虽然带着面具,但眼睛裸露在外面,她试图从他的瞳孔的张缩度来判断些什么。 比起上次见面,赫雷提克的身高拔高了很多,如今在一米八左右,而塔米斯的头还不到他的胸膛位置。这个身高,这个距离,她必须仰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也意味着她不管做什么动作都能被大高个尽收眼底。 所以,塔米斯刚抬头没几秒,赫雷提克就低下头,“怎么了?” “……”绝对不会承认有些羡慕这个身高的小姑娘克制住挪开视线的冲动,顶着仰视的压迫感,她直视着那双如出一辙的碧绿色眼瞳,“你有产生任何幻听、幻视或者幻觉吗。” 赫雷提克沉吟,“如果你是说漂浮在那儿的书,它不是——” “我知道那个书是真的。我是指,其他的一些在动的东西。” “……在我看来,这里除了我们和那本书以外没有任何东西。你看到了什么?” “不管是什么。”塔米斯说。“你从来没有产生过幻觉?” 酒神因子飞扑过来在她肩膀上滋儿哇乱大叫「都说了不是幻觉!」之类的话,塔米斯瞥了它一眼,对此不作任何反应。 “……没有。”赫雷提克顺着她的视线,定定看了她的肩头两秒,那里空空如也,“这状况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那个矿井,我听到过一些声音。” “我没有听到过。” “你当时给我的药剂是什么?” “缓释的拉撒路溶液,主要成分是酒神因子。矿井之下有一条酒神因子的原矿,没接触过的人不会产生不良反应,但我们只要感受到它的气息就会……不适。” 他把可能发生的状况用一个词轻轻带过,就像是天空用白雪盖住斑驳的地面。避重就轻在很多时候并不被列入说谎的范畴,善意的隐瞒在发言者自身看来是不含欺骗的。 塔米斯没有从他的眼睛中找到任何说谎的成分。 “别担心,我会知道怎么解决它的。”赫雷提克笃定地说。 “这只是点小状况,还不够让我产生担心的地步。”可能是要强心理在作祟,塔米斯因为被看轻而显得不太开心。她别过脸,把视线移到墓穴中间被冷落的黑暗神书上,双手环臂,“你还是先解决眼下的问题吧。” 赫雷提克哑然失笑,“很快就好。” 他在靠近黑暗神书几米远的位置停下,一根纯白的羽毛出现在他的手中,比手掌还长的长度显示它应该出自某种大型猛禽的大覆羽,但绝对不会是鹰、隼以及分类检索表中的任何一种鸟。塔米斯一度很喜欢观察天空中这些自由不羁的生灵,为此读完了一整本鸟纲动物检索图鉴。里面没有任何一种鸟的羽毛是能发光还会飞的。 羽毛漂浮到空中,和黑暗神书遥遥相对,它散发出的金色光芒和温暖像一颗小太阳,驱散了幽蓝荧光带来的冷意。因为截然不同能量的出现,黑暗神书犹如接触不良一般摇摇欲坠了几下,颜色都暗淡了不少。 在短暂的交汇后,或许是被触发了某种反应机制,黑暗神书光芒大盛,试图组织力量扑灭敌力。但在它做出反应之前,羽毛的每一根羽丝都化作流光,涌向黑暗神书。 无声的金色烟火在狭窄的墓室中绽放,光怪陆离,每一道光线都把黑暗神书紧紧缠绕,把它包裹的宛如蚕茧。黑暗神书剧烈的晃动,但于事无补,片刻后,它如同夏末的到临前的蝉一般摔落下去。 赫雷提克伸手接住书,侧身避开身后刺来的刀剑。这点冰寒的刀光没有被他看在眼里,他握住刀身,任由锋锐的刃轧破战术手套轧进掌心。 “你需要纠正一些战斗习惯,事先抱臂动作不会提高拔刀速度;不要从正后方发动袭击而且总想着朝要害位置一击必杀。有人会故意把胸口要害用图案漆成一个靶子。” 他的每一句谆谆教诲都能让塔米斯的嘴角下滑一分,这下子不像刚才那样为了转移视线而故意演戏,是真不开心了。这种负面情绪只是针对自己,她难免反思自己为什么这么菜。 下次一定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刺客联盟的教育没有包含社交常识这一部分。赫雷提克完全不觉得被背刺哪里有问题,这种程度的袭击对他而言就像是突然被家里的猫猫挠了一爪子那样,不痛不痒,反而还觉得它好可爱。 当然,这种情绪产生完全是因为他因为多巴胺的高水平分泌而暂时遗忘了猫猫袭击它的原因:隔壁讨人嫌的小鬼。要是他想起来这档事,估计又会陷入觖望厌恨的深渊吧。 赫雷提克一厢情愿的认为,她想杀死他是因为对达米安的爱。稀薄到岌岌可危的自尊让他从不追根究底的质问,潜意识已经默认答案是有毒的,所以只能往裸露的地面覆上薄雪。 塔米斯也从来没有具体解释她的行为动机,她自己也说不明白。死亡好像是一道分水岭,把她和「世界」相分开;穆杰诺岛是岭下宽广的河,堆满畸形的尸骸,她要跨回去就必须忽视兄弟姐妹的尸山血海。 在那个摧毁岛屿的淬火之夜,塔米斯从来没有想过回头,唯一的遗憾是她的力量有限,只能勉强毁灭这里。 她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尽管那里不是她梦想的埋骨之地。 19、19 夜巡 19夜巡 让视线离开坐落在悬崖上的破败教堂,越过罗宾斯镇,就能看到笼罩在夜雾朦胧下的东区。在十几年前,这是哥谭最不发达、最危险的地方之一,直到一位不愿意透露身影的黑暗骑士的出现,随后的每个夜晚,无数罪犯被吊起来挂在东区特别罪案处的门口上。再后来,韦恩城建集团将街区的公共区域翻新重建,为一批无家可归之人提供了住处和工作岗位。 就这样,东区不分白天黑夜的危险终于成为了过去式:现在只有深夜的时候不那么太平。最近哥谭旅游局还贴心地在他们的官网和旅游宣传册上写下如下提示: 建议不要在夜晚12点之后在东区出行。如果出行时看到带猫耳的影子,我们再一次提醒:请不要大喊“batman!”并且拿出设备进行留影或合影。此区域是猫女的主要活动范围。引起猫女的注意后,您有极大可能失去意识、并在失去全身财物的状态下出现在任何地方。东区警局的联系电话为…… 路灯为红棕的砖墙投上一对小尖耳朵的阴影,猫女靠在灯柱下,满意地点点脑袋,“很好,这下子总不会有蠢货看到我的影子就喊蝙蝠侠了吧?” “这就是你闯入旅游局局长家中威胁恐吓他的原因?”一个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蝙蝠侠悄无声息地扬起披风,从建筑边缘的石像鬼上跃下,落地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我倾向于说:在一番亲切友好的交谈后,我和他达成了高度共识。”猫女耸耸肩。在蝙蝠侠不赞同的凝视下,她不在乎的态度不情不愿地收敛了些许,“反正没有人受到任何伤害和损失,不是吗?别这样严肃,蝙蝠。” “我不想指出来,但是…”罗宾从墙的另一边翻过来,他甩了甩长棍,“再这样不拘泥小节下去,可能会影响你的危害性评估。” 危害性评级,正义联盟、复仇者联盟和美国官方合作下的产物,对每一个犯罪分子的危害性进行评估并且制定相应的应对等级。该项目才建立不久,目前还在试运行当中。 “?”猫女歪头吐出一个问号,“就这么点小事还能涨我的评级?” “联盟和官方有合作,在一些事情上不得不考虑政治影响。”罗宾说,“旅游局局长是哥谭要员——” “他又没有实权!” “他的家族在华盛顿有一个席位。” “好的,谢谢你,罗宾,我再次感受到了这个国家的无可救药。” 猫女的诚恳道谢让罗宾有些无语,“不要偷换概念,无论如何,闯入别人家里是不对的。” 猫女别过头,权当做没听见。蝙蝠侠在他们交谈的时候,一直在低头摆弄腕部装甲上的设备,抿起的唇怎么看怎么严肃,或许哥谭的同行又搞了什么大新闻? 她有意干扰打岔黑暗骑士的工作,于是故意问蝙蝠侠,“现在你的罗宾是多久轮换?比起这个小古板,还是上次那个脾气一点就炸的小男孩更对我胃口。” 蝙蝠侠抬头瞥了她一眼,“下次再发生这种情况,我不会再提醒你。” 他和罗宾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用猫女不知晓的暗号或者默契达成了共识之后,蝙蝠侠用钩锁枪攀住远方的建筑屋檐,消失在了原地。 “我的错觉吗?最近的蝙蝠似乎格外暴躁。”猫女看着他离去的位置,单手叉腰。 罗宾则看着通讯器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因为通讯器里的内容还是猫女的话。他说,“猫女,在酿成大祸之前,你最好学会克制你的行为和语言。想要成功‘转型’,这必不可少。” “知道了,古板robinboy。”猫女摆摆手。 “我的新称号是红罗宾。”提姆说,他退场的时候不忘彬彬有礼地致歉,“很抱歉我不对你的胃口,但你的意见我会转达的。那位罗宾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一定会更加‘热情’。” “?” 回想起上次那个暴躁小罗宾刀刀见血的热情,猫女忍不住想要发出一声呻.吟。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天性害死猫吗? * 猫女的猜测是错误的,哥谭的罪犯没有搞大新闻,蝙蝠侠收到的消息来自韦恩庄园,准确地说,来自庄园之下蝙蝠洞的安保系统。 兄弟眼「brothereye」的监控设备通过动态识别和人脸捕捉发现洞中闯入了两位不速之客,一大一小,先后到来,没见过面的两个人都觉得对方是入侵者,一言不合就开始战斗。幸好他们的信息早就存入了白名单,不然在他们兵刃相见之前,蝙蝠洞的防御系统就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地球顶尖。 【如果狼獾是一种生肖,那么它一定会非常欢迎达米安少爷在那一年出生。】在现场的阿尔弗雷德如此评论。 蝙蝠侠正跨进蝙蝠车,打算火速赶回蝙蝠洞停止两个叛逆儿子的闹剧。面对阿尔弗雷德的评价,他保持了可贵的沉默。管家侠的吐槽一如既往的犀利,狼獾是自然界公认的最好斗的动物之一,这种属性和达米安到家之后每天都在找家庭成员打架的行为不谋而合。 顺带一提,因为达米安一直朝迪克发出战斗挑战,所以不堪其扰的迪克果断回了布鲁德海文,留下提姆独自受苦受难。众所周知,这一任的罗宾的格斗能力(相较其他兄弟而言)并不突出……所以,很难说最近一段时间里提姆的战斗和闪避技巧愈发精进、咖啡因摄入量也随之翻倍这件事是好事还是坏事。 【另外,布鲁斯老爷,杰森少爷什么时候回的哥谭?】 “上个周。” 【也就是说,您知道他回来了,但是没有任何行动,甚至没有告诉我们这个消息。】 语音通话那头的老管家没有用任何指责性的词汇,但布鲁斯对他话中包含着的不满一清二楚,“……他有自己的打算,我也是。” 【好的布鲁斯老爷,现在我也有自己的打算:您不用回来了。杰森少爷和达米安少爷在战斗中达成了某种共识,他们现在休战了。】 家长一回来,这两不省心的孩子定然作鸟兽散,回来一趟纯属浪费时间。 蝙蝠侠:? 他把车停在路边,点开腕具上的设备,实时监控显示的画面正如阿尔弗雷德所说,现在两个人已经休战,杰森在电脑前手指按键盘如飞,达米安走进装备室挑拣着装备,各做各的事,互不干扰,场面极度和谐,和谐到钢铁意志如蝙蝠侠都忍不住思考眼睛是不是出现了问题,这一幕是不是真实存在。 另一侧传来了笃笃敲击车窗的声音,蝙蝠侠这才惊觉车在路边停留了太长时间。 提姆拉开门坐进车内,“庄园情况如何?” “没事了,我们继续夜巡。” “或者休息一下?猫女把东区控制得很好,现在这里出没最多的是试图见识蝙蝠侠或者蝙蝠车的无聊人士。”提姆说。 他沉默了片刻,“我之前本来想建议直接回蝙蝠洞,但现在我不太确定这个建议是否正确。杰森他……嗯……” “感谢你善意的谎言,提姆。如果不是你说没办法在绕开我的情况下帮他追踪信息,他是绝对不会踏入蝙蝠洞的。” “好吧,就知道瞒不过你。”提姆叹了口气,“但是我没想到他们会撞上,对不起,我不知道这种初见会不会让他们对彼此施加负面映像。有研究表明,第一印象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影响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和好感增减——” “别担心,实际上,他们现在相处得还不错。”蝙蝠侠拍了拍提姆的肩。 按在肩膀上的手让提姆心里踏实了很多,“那我们现在?” “继续夜巡。” 20、20 兄友弟恭 20兄友弟恭 今夜风平浪静,他们很快就结束了夜巡任务。但老蝙蝠总觉得这种安静是有人想要憋个大招,在疑心病发作的情况下,他把事故高发区域多检查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虽然还是没有完全放下担忧,但继续浪费时间在直觉上显然不太明智,危机还未展露苗头,就不应该投入过多的关注,要把注意力放在眼下当做的事情上才行。 蝙蝠车和它的拥有者一样安静,吸光涂层让它在黑夜中疾驰的时候有如鬼魅,不注意看根本无法注意到存在。沿着一条充满岔路的地下通道,他们回到了蝙蝠洞的车库。挂在洞里的蝙蝠们已经很习惯这辆老朋友的进出了,挂在隧道顶端一动不动,扑腾一下都欠奉。 蝙蝠侠一下车,就看到杰森拿着扳手在教达米安怎么拆另一辆蝙蝠车,达米安握着一把压力钳,手指曲起搭在唇上,听得聚精会神。 蝙蝠侠:。 兄友弟恭大可不必用在这个方面。 提姆从另一侧下车,看到这幅场景,数度欲言又止。他看了看蝙蝠侠,蝙蝠侠正权当做没看见这一幕,抛下一句“拆完之后记得装回原样”之后就裹着披风离开了车库。 杰森的嘴角耷拉了下来,声音怎么听怎么咬牙切齿,“他就说一句这个?一句解释都没有?好歹打个招呼?” “打招呼?你在想什么?难道想听到一句wee吗?”提姆单手扶额。 “他甚至没有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拜托杰森,你什么时候进的哥谭他都知道,更别提蝙蝠洞了。话说回来,我比较好奇你想要关于什么的解释?” “这个小鬼。”杰森指着正在把头探进引擎盖里的达米安。 达米安正在准备动手拆发动机,他好奇蝙蝠车的构造很久了,今天终于能够付诸行动实在是让他无暇顾及旁边两个养子的对话,但手都指到他这边了。 见面第一天就胆敢用手指他,他再不作出应对恐怕是会被看轻。如果不好好立一下规矩和地位,他血缘亲子丢不起这个脸。 他发出一声冷笑,“注意你的言行举止,陶德。应当要求得到解释的是我,我才是韦恩,而这里是韦恩庄园。” “你能拿来说事的只有血脉了吗?可怜的男孩。”杰森跟着冷笑起来。 两个人先前为了获得利益(指使用及拿取蝙蝠洞的各类设施)所达成的短暂和平协议在顷刻之间荡然无存,剑拔弩张的氛围一触即发。提姆深深觉得自己应该在车底而不是这里,并且衷心希望布鲁斯能回到车库,这个氛围他真的承受不来。 或许是听到了提姆内心的感召,蝙蝠侠脚步匆匆回来,看到他们一副马上要开打的样子,眉头皱了起来,“康斯坦丁那边有新情况,我现在需要出门——” “需要准备什么?”/“这次该我出动了吧?” 提姆和达米安同时说。 他们对视一眼,达米安的表情渐渐危险,提姆感受到了熟悉的头痛,“呃……” 杰森一声不吭,没参与罗宾们的争夺战。 “出动的只有我,阿尔弗雷德会监督你们去休息。”蝙蝠侠说。 这就是老父亲的一碗水端平方式,把大家的碗直接拿走。 “你的房间才换的新床单,可以直接睡。”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和杰森说的,平淡如往常,就好像他从来没离开一样。 * 罗宾斯镇的海岸线,康斯坦丁站在沙滩上,远眺悬崖上那栋在月色笼罩下的阴森教堂。蝙蝠战机姗姗来迟,在海浪拍击的浅滩中降落,蝙蝠侠从中跳下,在沙地中留下的脚印很快就被浪花带走,“现在可以细说了吧,发生了什么?” 康斯坦丁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教堂,他舔了舔嘴唇,“不久之前——反正不超过一天,这里释放了一股黑暗维度的能量冲击波。” 蝙蝠侠沉吟,“唔。会造成什么影响?” “我就喜欢你这一点,蝙蝠,从来不问多余的问题,直入主题。”康斯坦丁说,“但我还是要解释一下,你就把黑暗维度当成地狱吧,虽然这两个不是一个东西,但是性质差不多,都住了一堆有病的黑暗生物。然后省略你听不懂的内容,总之,出现这种冲击波只有两种情况。” 他竖起第一根手指,“一,有东西在试图打开世界和黑暗维度的通道。二,有黑暗生物在这里爆发了一场战斗。” “三,黑暗神书残页的封印被解开了。”手指竖少了,他严肃地加了一根上去。“不管是哪一种,问题都很严重。” “你是怎么知道这股冲击波的?”蝙蝠侠问,“如果我的消息足够及时,昨天以前,你还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而扎塔娜在大都会。为什么联络我的是你不是她?” “太敏锐了是不会有女人喜欢你的,蝙蝠。”康斯坦丁嘟囔着,“好吧,因为,很久之前我在黑市卖了根天使羽毛——别问我是怎么搞到那玩意儿的,反正我在上面留了些印记,感觉到它被触动之后就过来看看什么情况。正常情况来说,很少有人能驱动里头的天使之力。” “然后?” “然后就他妈的邪了门,这里除了渐渐消散的能量粒子之外什么痕迹都没有。没有魔法道具没有人或者尸体,什么都没有!现场一定是被人处理过。魔法的事情我熟,行动痕迹这个就得看你了,侦探。” 彩蛋: 几海里之外,在洋流的裹挟中,一具面容模糊的尸体在月色下的海面沉沉浮浮。 死侍睁开眼,吐出一口咸腥的海水:“呕?” 21 21 心理暗示 21 心理暗示 直升机的螺旋桨在斗大的月亮前反复来往了几次之后,修道院里的一切痕迹都被抹除了。赫雷提克把他的珍宝藏在一口狭隘的箱子里,提着攀上了悬梯。在浆翼和风的呼啸中,浪涛的声音越来越远,而城市隐约的轮廓出现在眼前。 在城市之中,他有着其他据点。充满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哥谭本地人是这些据点最大的优点,可以极大为刺客联盟作掩护。在黑暗骑士的侦查结论上,这些由三线反派和各种无名之辈组成的团体显然危害度不高,不然也不会只造访过一次。 从直升机到汽车,为了让踪迹变得难以追踪,赫雷提克使用的交通载具换了又换。在凌晨的时候,他在伯恩利区一栋别墅前下了车。街道静悄悄,推门之后倾泻一片喧哗,萤火虫和电刑人凑在大厅玩火雷反应。赫雷提克刚进门,就听到噼啪的炸裂和他们的欢呼,显然,地板上一个又一个的焦坑显然就是他们研究出来的杰作。 看到推门而进的赫雷提克,两个人的兴奋的表情凝固了。电刑人默默把戴着电光手套的手往背后藏,萤火虫也试图藏起工具,但他的火焰枪实在是太长了,最后只能尴尬地抱紧了他的枪。 “如果阁楼能够听到你们搞出来的噪音。”赫雷提克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温和,“我会把地板铺满你们的尸体。” “好的BOSS——”两个人肃然危站,听罢如小鸡啄米般点头,乖巧目送戴着面具的大魔王走进电梯。 等电梯门一关,两个人把狗腿子的表现一收,埋头继续嘀嘀咕咕。萤火虫满脸都写着诡异,“我的错觉?异教徒今天的心情好像很不错。” 电刑人瞪大了眼睛,“老兄你脑子被我电出毛病了吧?他都要把我们尸体铺满地板了还心情好?” “他这不是没动手吗。”萤火虫拄着火焰枪,“不过我们的尸体要怎么铺满地板啊?” “好问题。但我不想知道。”电刑人说,“得到标准答案的唯一办法是亲身试验,我不会阻止你的。” 萤火虫必须承认电刑人说得对,阿卡姆出来的人果然是有那么些生活智慧在的,但是现在问题来了。 “不能搞出大动静,我们要怎么打发时间啊?”他抱怨道。 电刑人思考了一会儿,从包里翻出一副扑克牌,“斗地主?这副牌陪我度过了阿卡姆的无数个深夜” 他深情地说,随后沮丧起来,“就是少了张J。” “为什么会少一张J——算了,我不想知道这个。但是我们两个人要怎么玩扑克?” “再抓个人呗。”电刑人说,“疯帽匠也在,不过我担心他作弊,还是那种我们发现不了的作弊。” “我觉得他不会愿意过来玩的,我们不是他的爱丽丝。”萤火虫叹了口气,“就两个人玩吧,这鬼地方也就我两志趣相投还咖位相当了。你知道怎么算24点么?” * 赫雷提克把她安放在阁楼,在床边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房间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打开了门。一个带着高帽的矮小影子从门缝里露出头,滑稽的脸满是谄媚,“BOSS,有什么我能效劳的?” 赫雷提克还没说什么,一条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从疯帽匠头上探出,把一张折得规整的便签纸递向赫雷提克。疯帽匠因此被吓得一个哆嗦,差点一个箭步不管不顾地想要逃进房间。但是异教徒投下的警告眼神把他死死钉在原地。 那只手在异教徒接下纸条后就收了回去,但是疯帽匠知道,幽灵还在他的背后,悄无声息,站在这里的每一秒都像是煎熬。异教徒看纸条的速度很快,但疯帽匠觉得度秒如年。他在心里再度痛骂几个月前听到可以给蝙蝠侠找乐子就兴高采烈加入这个神秘团队的自己,单干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一定要和这些神出鬼没比蝙蝠还蝙蝠的家伙手底下做事。 赫雷提克完纸条上的内容,猛地把它攥进掌心。 “蝙蝠侠……真是阴魂不散。”他阴沉地说。 疯帽匠被他的杀气刺激得吞了吞口水,脸上有些发癫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 “黑玛瑙,找人弄出点动静,把他引开。”异教徒说。 刺客悄无声息地从疯帽匠身后退去了,疯帽匠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异教徒用一种令他毛骨悚然的口气对他说,“现在,是你发挥特长的时候了。” “好的BOSS,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吧BOSS!”在求生欲的驱使下,疯帽匠疯狂点头哈腰。 “让她……听话。”异教徒说。 异教徒侧过身,没有遮挡,阁楼中的场景一览无余。精致如玩偶一般的少女倚在床边,冷漠地看着他们。疯帽匠毫不怀疑,如果眼神可以降温,现在房间的气温已经进入冬季。但疯帽匠心里却升起了一股遇见同好的欣喜,毕竟他平日就沉迷于寻找‘爱丽丝’开茶话会。除此之外,疯帽匠还想用正常人的口气感叹一下,异教徒看着铁血硬汉,竟然也喜欢玩这种给少女洗脑的情节。 他又想起他的爱丽丝。 “当然,当然,而且,只听您的话。”疯帽匠跃跃欲试地搓了搓手,把手伸进帽子里,准备拿出洗脑仪器。 赫雷提克面具底下的眉头皱了起来,“用心理暗示,把那东西拿远点。” “呃,一点经验之谈,BOSS。”手停在帽子边缘,兴奋退却,异教徒的话让疯帽匠的动作如被浇筑了水泥一样凝固着,他回忆着什么,脸上却浮现出生动的、哀切又滑稽的神色,“如果不能彻底拥有爱丽丝的灵魂,我们就会永远失去她。” 这时候,赫雷提克还不能理会疯帽匠这突然的疯癫之语,等他理解了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现在,他只是说,“按我说的做,我不会再重复第二遍。” “……当然,如您所愿。” 刺客联盟反催眠训练的成果在主体昏迷时仍然起着效用,清洗篡改记忆的手法被禁止,疯帽匠不得不多花了一些时间才让心理暗示成功,他倒没想过这个女孩经受过专业训练,只是觉得今天诸事不宜,尤为艰难。 异教徒对着他才诞生的成果低语些什么的时候,疯帽匠悄悄地从门缝里溜了出去。 22 22 疯子 22 疯子 塔米斯清醒的时候,对着视野里的天花板产生了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这种海马效应的产生倒也情有可原,她最近的经历一团乱麻,现实,幻觉,梦境,通通交织在一起,像是被弄乱的毛线团一样纠缠在一起,把记忆包裹在其中。她有点忘记上一次这样醒来是在哪里,可能是在那座海边的修道院,又或许是在梦里的南加圣殿。不过,这种事情也无关紧要。 散逸的思维缓缓收束,和世界隔着的那层泡沫消散了,现实的一切重临感官。肌肉松弛剂的效力依旧残存在身体,沉重却又松软无力,但她能闻到空气中陈旧灰尘的味道,和夜露微凉的风卷在一起。 一只手伸了过来,皮质手套镀着昏暗的光边,赫雷提克把她扶起来靠坐在墙壁。他的触碰让身体更加不适。在头顶昏暗吊灯的照射下,那双湖绿色的眼睛背对着光,深深凝视着她。随后,她的眼睛被他的手蒙上了,失去视觉之后,其他感官更加灵敏,她嗅到手套上烟草和硝烟的味道,感受到隔着这一层,有什么东西轻轻抵了上来。 即便看不见,但这种感觉还是带来一股微妙的压迫感,她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赫雷提克同样如此,屏住的呼吸几近于无,他俯下的额头抵着手掌,隔绝了她的视线,也隔绝了温度和情绪。 他的手宽大得能够遮住她的小半张脸,这时候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已经不能用少年或者青年来形容自己。一颗被催熟的果实已经坠地成长为大树,尽管稍显稚嫩,但已经可以舒展枝叶遮风挡雨。 这个念头让他无声地笑了起来。 “乖乖待在这里。”他说,“这个任务结束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说完这句话,他离开了。塔米斯无法动弹,只能听到门阖上的声音。在这道响声之后,随之而来的是酒神因子活泼到略显轻浮的声音,它又变成了她的样子,猛地出现在她面前,这张脸在眼前放大、放大,它捧着她的脸,吧唧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气息消除!封印解除!耶!” 随着它浪荡疯癫的举止,身体的束缚霎时间一松,塔米斯皱起眉,很想问它又在发什么疯,为什么要违背约定变成人的样子。她还没发问,酒神因子就开始抢答,它竖起三根手指朝天发誓,“我这可都是代你受罪哦。” 它殷勤地凑到她身边坐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天花板突然垂下一块幕布,里面正以第三人称视角放映着塔米斯醒来前的一幕幕:抱臂站在一边的赫雷提克,戴着帽子的佝偻矮人,钟表和喋喋不休的絮语,以及……躺在床上的「她」,「她」的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身体止不住痉挛。 塔米斯睁大了眼睛,她对这一幕场景毫无印象。 “没有印象就对了,不然被催眠的就是你了。”酒神因子说。一桶爆米花凭空出现,空气里到处都是香甜的焦糖奶油味。它抱紧爆米花,拖长声音有如在朗诵一首名家著成的情诗,“和你截然相反,我现在一点离开的想法都没有,只想留在我们的「好哥哥」身边。” 它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像个小疯子。 细小电流蹿上脊背,精神因此一凛。在失去意识的时候,它可以主导她的身体?塔米斯知道她需要再度重新评估这个东西。念头转瞬即逝,她盘起腿,平淡地说:“那你就留在这儿吧。” “但是他看不见我。”酒神因子叹了口气。 话题正在向危险的方向靠拢,如果它有不臣之心,那么接下来的话应当是‘那你把身体给我用’之类的话,塔米斯已经杀气渐起。但酒神因子在下一秒打起了精神,它把爆米花桶往旁边一扔,亲昵地跪在塔米斯的身前,把脸凑近她,直到她们的额头和额头相贴,“所以还是算啦!” 这种亲密的距离让塔米斯脸上一直绷得紧紧的面具表情裂开了些许,她的瞳孔错愕地放大,她想要仰头后退,但她的后脑勺已经抵着墙壁,退无可退。 “离·我·远·点。” 每个词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她的脸终于阴沉下来,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酒神因子时总是那么容易被挑起情绪,“你很喜欢模仿他是么?那为什么不能模仿他没有幻觉这一点,给我快点消失?” “干嘛这样讨厌我嘛。”酒神因子好像有些伤心,它抱住塔米斯,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语句颠三倒四,委委屈屈,“我怎么会知道他身上为什么没有产生我这种东西呢,我不知道哇。” “但是你差不多知道为什么能看见我,是吧?只是你不愿意仔细去想。”它的声音蓦然温柔下来,“好啦,该醒过来啦。” 它化作漫天飞羽遮蔽了视线,一瞬间,爆米花的甜香和轻盈的躯体都远离了,塔米斯感觉她的灵魂如同从云端坠下,落回凡间的躯体中。身体沉重的软麻感重临感官,眼前一片眩晕。一丝雨后的清新空气从阁楼的窗缝中挤进来,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把拳头捏得死紧。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 别墅大厅,电刑人坐在地板上,一人分饰两角。 扑克牌被分成双摞放在地上,他从一摞中抽出几张,把数字相加,又从另一摞里重复这个举动,“噢噢,胜利者是我,胜利者还是我——他妈的,在阿卡姆的时候自己和自己玩牌,出了阿卡姆还是自己和自己玩牌,我这个狱不是白逃了吗!” 他骂骂咧咧地把扑克牌挥飞,过了一会儿又一脸心疼地满地捡牌。 在两刻钟以前,异教徒带走萤火虫之后,电刑人唯一可选的牌搭子就只剩下了疯帽匠。疯帽匠疯是疯,整天宝贝他的帽子念叨他的爱丽丝,但还是能打牌的。而且比起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的小丑来说,疯帽匠的疯度完全是轻微程度。电刑人做好心理建设,鼓起勇气去找他,结果看到疯帽匠站在二楼尽头的窗前朝着夜空凄颂《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诗歌, “它们都从他那里变成你的, 反正从前所有的都是我的, 每一样东西。 假如我或她竟然会 卷进对对错错的圈子” 电刑人:…… 电刑人扭头就走,这一幕让他觉得还是不要强求牌搭子,免得被传染上新的精神疾病。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此刻在客厅形只影单,自己和自己玩。 把散落的牌收拢好捧在手心里,他虔诚地把它们举起,放在水晶的吊灯底下数得张张分明,他才刚开始数,一柄锐器就飞旋着带走了他手中的牌,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抹残影。电刑人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就被一股巨力掀翻在了地上。 漆黑的蝙蝠用腕甲压着他的脖颈,声音一如既往低沉沙哑,“我问,你答,懂?” 电刑人胀红着脸,胡乱着摇着头。满眼都写着懂懂懂。但是蝙蝠侠一放松桎梏,他就一个头槌过去,顺便点亮手套的电流,破口大骂,“来得正好!去你妈的吧蝙蝠侠!” 23 23 蝙蝠 23 蝙蝠 哥谭反派的骨子里都是有那么点疯劲的,说白了就是不正常。这种症状在面对蝙蝠侠的时候发作得尤为严重。就好像油锅里进了水滴,噼里啪啦,一定会产生剧烈反应。但是不正常是一回事,审时度势又是另一回事。哥谭人还是有些读空气的本领在的,蝙蝠侠不明白电刑人哪里来的勇气敢单枪匹马地向他叫嚣,一个猜想在心里成型。 一番恶战,蝙蝠侠把电刑人再度按回地上,“市区的火灾……萤火虫也是你们中的一员。谁在指挥你们?” 蝙蝠侠平静的肯定句直指真相,听得电刑人嗬嗬笑起来,电刑人本来就毁容了的脸被一顿胖揍后更是雪上加霜,鼻青脸肿得看不清五官。他朝旁边吐了口血沫,“你猜?” 蝙蝠侠对此的回应是毫不留情的一记上勾拳,他从地上站起身,准备换种拷问方式,却注意到室内电梯井显示的楼层不知道什么时候从2变成了4。 电刑人也看到了跃动的电梯数字,他的脸扭曲了,破口大骂,“草!这什么猪比队友!行吧蝙蝠,我摊牌了,异教徒往四楼放了什么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真的!” 异教徒?似乎是哥谭最近兴起的□□的首领。 蝙蝠侠微微颔首,离开前不忘给电刑人狠狠补上一拳,让他昏死过去。 从建筑结构图上看,四楼应当是一个三角形的阁楼空间。黑暗神书在四楼,同时想从屋顶逃生?二者皆有可能,无论如何,现在正确的战术都是从屋顶破顶拦截。当然,也有着对方知道他会从屋顶拦截从而虚晃一枪从其他地方突出的情况……战术不可避免会涉及行为心理学的领域,蝙蝠侠深知这一点,他在跃上屋顶时默不作声地做好适用性最高的应急预案。 夜深露重,蝙蝠侠从天窗的位置突入,凉风裹挟着晶莹的玻璃屑从天而降,玻璃碎块的反光比星辰还要明亮。疯帽匠刚摸进阁楼门,正打算卷人跑路,蝙蝠侠就从天而降。他不是武斗派,战斗力堪忧,没几下就被蝙蝠侠撂倒在地,帽子滚出去老远。看着远去的帽子,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我的帽子!” 蝙蝠侠丝毫不理会疯帽匠的惨嚎,他抓起他的衣领,把他重重地按到墙上,面甲冷酷地逼近,“疯帽匠,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样可以少受些苦头。异教徒在哪儿?你们从海边带回来的东西在哪儿?回答我。” 疯帽匠还在看他地上那帽子,闻言哆哆嗦嗦地把视线转到蝙蝠侠脸上,那一瞬间,他可能想了很多,也可能什么都没想,总而言之,没有丝毫犹豫,他当即给自己施加了个催眠,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蝙蝠侠在一秒内想到了十几种把疯帽匠弄醒的办法,蝙蝠腰带里的小工具们可以派上用场了。他松开手,任由疯帽匠的身体顺着墙壁滑瘫在地。在开启腰带的时候,他的余光瞥到空荡荡但显然是有人睡过痕迹的床铺,眉心重重一跳,侦探的直觉猝然冒头,超他发出低语:不对,这个房间不对劲。 他退后几步,环顾这个灯光昏暗的房间,薄凉的月色从破碎的天窗中洒下,点亮了散落在地面四处的玻璃碎片,正对的窗户紧闭着,靠在窗下的书桌干干净净,桌面上那昏黄灯光的台灯晕染了一小块桌面,门后的落地镜安静地反射着室内的光景。 床边的位置有一个印着藤蔓花纹的白桦木色双开门衣柜,柜门紧闭。 一步,两步,蝠影悄无声息地靠近衣柜,他的手搭在柜门上。 空气寂静无声,黑暗朝他裂开狭缝。一线漆黑之中,寒冽刀光乘着风声迎面而来,刀尖上的星芒迫近,蝙蝠侠脚步不动,身体微侧,这一刀从他身边擦过。 门轴发出老旧刺耳的刮擦声,衣柜门完全敞开了,与此同时,一抹阴影试图从中跃离。 今夜接二连三的事件让蝙蝠侠心中流淌着的暗河愈发波涛汹涌,他的瞳色陡然深沉。几枚蝙蝠镖承着破空声封锁了对方前进的方向,其中一枚蝙蝠镖正中目标,让逃离者重新跌回衣柜之中。蝙蝠侠看清楚了对方的身形。他心中汹涌的怒涛突然一窒。 女孩跌坐在杂乱的衣物上,背着光,他的影子完全将她笼罩,蝙蝠镖击中了她的右肩,她低头看着它,拔镖的动作有些吃力。蝙蝠侠注意到她的手臂肌肉非正常地颤动着,显然已经脱力。 她握着那枚蝙蝠镖,抬头和他对视,那双碧绿色的眼睛中闪动着的不屈让他的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蝙蝠侠沉默着站在那儿,他用尽一切想要让这座城市拥有光明的未来,父母和孩子能够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没有猝然的离别和流离失所的人生。正义联盟的同僚们有时会说他已经做得足够多,但每每看到孩子挥舞武器,他就知道自己做得还不够,远远不够。 疯帽匠还在背后的地板上躺着,他对记忆中那个爱丽丝的痴迷和执着是人尽皆知的程度。蝙蝠侠看着她,有一瞬间动了恻隐之心,觉得她或许只是个被疯帽匠抓来的普通女孩。但理智说她不是,迎面那一刀的技巧并非未经受过训练的普通人能够挥出,显然不能随便把她放走。可是她惨白的唇色和虚弱的身体并不像是他们的同伙,更像是被看守的囚犯。 意志居然在摇摆,在不自觉为对说话。这在蝙蝠侠身上实属罕见,他眉头皱起,显然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不能这样下去,他的声音相比平时沉下好几度,“你和疯帽匠是什么关系?” 注意到她不太安分飘向空隙的视线,蝙蝠侠冷冷补充,“别想逃,你不会有机会。现在,回答我。” * [猫耳人好凶。]酒神因子在现实中恢复了鹰的样子,它站在塔米斯肩膀上,委委屈屈地把身体缩成一个毛团,紧贴在她颊边,[还是哥哥好。] 塔米斯对此评价充而不闻,不过,猫耳人确实很凶。身体积蓄的力量在刚才的努力中已经完全消散,试图找到逃跑方向的意图被点破,她现在能走的路只有回答猫耳人的问题。 这种别无选择的感觉可真讨厌……她握着那枚蝙蝠形状的飞镖,闷闷回答,“疯帽匠是谁,我不认识他。” 从酒神因子那里观看到的画面中,赫雷提克完全没有提到过疯帽匠这个词汇。塔米斯的确不知道猫耳人说的疯帽匠是什么。 她的反应让蝙蝠侠判断出这个女孩或许并非哥谭人。他问,“你为什么在这儿?” 这个问题得到的回答的等待时间要长得多,女孩看着他,像是阴影里的流浪猫在评估靠近的人类是否存在危害,最后,她说,“赫雷提克想对我施加心理暗示,他想要个乖女孩。”她歪头看着远处地板上的疯帽匠,“你杀掉了他的人,所以,你是他的敌人吗?” 蝙蝠侠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成年人的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现在的信息只能让他确定,「Heretic」或许是带走了黑暗之书的人,是他接下来的行动目标之一。 没有得到回答,不过塔米斯想要得到回答的意愿也并不强烈。他们是敌人又怎么样?她难道会寻求他的敌人的帮助吗?不,家庭事务不应该有外人插手。 她手指摸到了一旁的刀,余光里,男人紧身衣下的手臂肌肉线条悄然紧绷了一下,这种敏感的反应再度让她意识到她现在的状态与之战斗是不可能之事。小姑娘的唇不太高兴地微抿着,她把刀插进衣柜底部,想要拄着刀借力站起来。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战术手套上的刮擦痕迹彰示着它的战士饱经战斗。肌肉松弛剂的效力本来已经渐渐消退,但为了躲避突然的响动,以及蓄力挥出那一刀,她现在的力气又十不存一了,腿部的肌肉酸痛得发着颤。 ……如果握住这只手,她可以毫不费力的站起来。 24 24 统治 依靠,在刺客生活中鲜少出现、近乎陌生的词汇。尽管没有直说,但所有刺客大师的训练都在暗示学徒:它只能让你变得软弱。 就算是分配到同一个任务的同伴也不值得信赖。‘同伴在平时是你最好的工具和助手,在危难时候用来放弃和出卖’。这个世界上没有刺客所能依靠之人或物。 她的视线避开那只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拄着刀站了起来。 空气中蔓延开某种令人不安的气息,蝙蝠侠身边的空间的光线突然扭曲了,一道法术裂隙张开,康斯坦丁从中走出。带着浑身刺鼻的焦炭味,他抱怨着,“你们哥谭真的应该多搞点防火安全知识讲座和消防隐患排查。就这么点时间,我处理了四起火灾!四起!” 在看到蝙蝠侠放下的手和他面前隐约成对峙之势的小女孩时,他的抱怨戛然而止,转而哇哈大笑起来,“你搞不定小朋友对吧?这时候就该我出场了!” “……”蝙蝠侠对这番话不予置评。 他的视线划过‘小朋友’手中握着的刀柄,在握得发白的指节下,隐约印着刺客联盟牛角徽记。 康斯坦丁上前几步,正欲行一个不伦不类的鞠躬礼,但是抬起的刀尖指向他。 “离我远点。”塔米斯举着刀,满脸戒备。 “Fine,当我没有靠近过。”他哽了一下,默默举起双手后退,一直退到蝙蝠侠身边,压低声音,“哇这小姑娘好凶。所以——现在什么情况?你找到…线索了吗?” “关于黑暗神书……”蝙蝠侠毫不避讳地把康斯坦丁故意模糊的这个词诉诸于口,他不动声色地关注着女孩的神色,果不其然,她的表情微微一顿。 “你知道它。”黑暗骑士锋冷的陈述句极具压迫感,他裹挟着漆黑的阴影走向她,节节攀升的气势让空气都变得如胶般粘稠沉重。 塔米斯的脑内危险预警雷达发出尖啸,危险,现在非常危险。 如果是普通人,现在恐怕已经抱头痛哭着向蝙蝠侠吐露出知道的所有事。但骨子里流淌着的临难不屈的血使她毫不露怯地昂起头,和他冷冷对视,“对,我知道。但如果你杀了我,就永远不会知道它在哪儿。” “……” 康斯坦丁满脸都写着微妙,他很想说点什么打破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比如蝙蝠侠从不杀人就连他这个外地人都有所耳闻,妹子你是不是最近才来哥谭混;又比如对小姑娘都故意钓鱼放气势威胁恐吓,蝙蝠侠你的风评差成这样真的是不稀奇。 但怎么想现在都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只能闭紧嘴,假装自己不存在,只是一个单纯的蝙蝠侠腿部挂件。 电梯一路下行,他们三个人分别占据着电梯的一方,康斯坦丁紧贴中间那堵电梯墙,冷汗涔涔。一大一小暗流涌动的发言还在继续。 “恶魔之首想要黑暗之书,对吗。”蝙蝠侠说。 在刺客的词典里,恶魔之首唯一的指代是刺客联盟的那位首领。骤然听到这个词,塔米斯猝然沉默。赫雷提克的行动显然是因首领的命令行事,但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突然意识到这柄印了刺客联盟徽记的刀透露了某种错误的讯息。 “不知道,与我无关。”她低下头看着刀柄上牛角的纹章,轻声说,“我已经被……驱逐很久了。” “原因?” “与你无关。” “如果你想留在我的城市,那最好对我保持诚实,以及有问必答。” “……” 塔米斯面无表情地看着黑暗骑士,心情值在骤降,“首先,我不知道这是哪座城市,也不想留在这里。然后,如果想继续合作下去,你最好收起这股咄咄逼人的态度,猫耳人。” “咳。”康斯坦丁忍不住笑喷,收到二位投来的死亡视线后,他捂住嘴,“对不起,请当我不存在。蝙蝠侠,你的新外号真可爱,真的。猫耳人,噗——” 蝙蝠侠收回视线,“蝙蝠侠,我的名字。” “……胡狼。”塔米斯不情愿地报出之前用过的代号。 “以及,合作的主导权并不在你。”蝙蝠侠淡淡说,“你没有别的选择。” ——突然有些生气是怎么回事。猫耳人果然好讨厌! 塔米斯抱着刀,别过脑袋,不说话了。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蝙蝠侠像是察觉到她的抗拒似的,再也没问过任何问题。 无人再说话,电梯稳稳停在一楼。大厅中,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电刑人还在地上昏迷着,塔米斯对此人毫无印象,一眼略过后便不再关注。头顶的水晶吊灯光芒璀璨,但光芒委实太远,让家具背后蒙上一层阴翳。 塔米斯不知道赫雷提克把黑暗神书放在了哪儿,但她差不多猜得到他的习惯,就像赫雷提克能指出她的一些行为惯性一样。地下室,密道隔间,总之一定不会是什么难找的地方。 她放下环着的手臂,微微侧头,看向在斜后方几米远外的蝙蝠侠和康斯坦丁,同时用刀尖在地毯上点了点,“这里有一处隐藏的空间。” 在灯光的折射下,她碧绿色的瞳孔显得格外幽深。 蝙蝠侠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向大厅尽头走去,那里是回折楼梯的所在,楼梯下挂着一副占据了整个墙面的风景油画,其中湖面碧波荡漾。他停顿在油画前,观察了一会儿,康斯坦丁本来还以为那里有什么机关,结果就看到蝙蝠侠在墙上安了什么东西,接着后退了几步。 几秒后,在轰鸣和烟尘之中,一处空间向他们张开了黑漆漆的巨口。 康斯坦丁:“我还以为是解密环节——行吧,不愧是你。” 塔米斯则陷入了沉思。 ——真的有地下室哦,那黑暗之书大概率在里面没错了。 实际上,她根本不确定这里是否存在地下室,只是结合建筑知识和刺客联盟的习惯推断出了存在地下室的可能性。说得那么肯定本来是想拖延一下蝙蝠侠,等体力恢复了就跑路来着。 联想到赫雷提克说她很好看穿……他不是也一样吗。 * 被炸穿的墙后是通向地下室的楼梯,塔米斯猜测蝙蝠侠没有直接炸穿地板的原因是担心破坏地下室结构。毕竟他们是为了黑暗之书而来,想必不想看到这本书受到爆炸的损毁。一行三人,被魔法召唤出的幽蓝色灯火环绕在他们身边,本来是蝙蝠侠走在最前,她被夹在中间。但越往下行,名为康斯坦丁的魔法师就愈发兴奋,念叨着“近了近了我能感受到”,然后冲在了最前面。 黑暗骑士的侧脸在蓝火幽光下显得愈发可怖起来,他投在墙上扭曲的影子像极了童话传说中要把世界拽入深渊的恶魔。塔米斯突然问,“你说这是你的城市——所以,你想用黑暗之书统治世界吗?” 蝙蝠侠皱起眉,“不。” 他本来想向她解释一些关于义警辖地之类的概念,她显然把‘他的城市’这句话等同于他是这座城市的统治者了。但是话到嘴边,理智让他把将要脱口的话语咽了回去。真奇怪,他根本没必要解释太多。但一种没由来地冲动就是让他忍不住想要张口。 在片刻沉默之后,蝙蝠侠还是补充了一句:“我不统治任何东西。” 说这话的时候,他想到了雷霄奥古。一开始,雷霄奥古建立刺客联盟是为了建立一个更加公平和正义的世界。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理念和行事愈发偏激,上一次在圣城的见面中,恶魔之首更是朝蝙蝠侠作出了要统治世界的宣告。 他本来想说,不是谁都像雷霄奥古一样。但鉴于女孩在先前表示出的对刺客联盟话题的抵触,他把这半句隐没在喉咙里。 她的脸上浮现出微妙的不解,看上去不太相信他说的话,“那你应该不需要黑暗之书。” “有时候,获得某种东西的初衷是为不让它伤害无辜者,以及防止它被有心人利用。” “……我能够理解。它的确很危险。”她曲起手指放在唇下,这个姿势让她带上了些故作成熟的小大人气,“一些人……突然死掉了。异教徒说,是因为这本书。” 蝙蝠侠有一瞬间的晃神,他想起达米安偶尔也会做这个姿势。真奇怪,为什么他这时候会突然想起这个?一个普通的动作而已,会产生这种联想,难道是因为这个女孩曾隶属于刺客联盟? 如果没有黑暗和罪恶,这些孩子本来可以正常地生活在阳光下。世界疯疯癫癫,世界浑浑噩噩,所有的这一切都拜他们所赐,在蝙蝠侠心里,这个他们包括自己。 他默不作声,康斯坦丁接过了话茬,“是怎么死的?突然变成了狼人?还是被吸干了血?还是说其他死法?黑暗之书有好几张残页,每个残页的能力都不一样。” 这些情报似乎没有隐瞒的必要,塔米斯想了一下,“没有伤口,突然暴毙,死之前像是看到了很恐怖的东西。尸体还会……复活。” 在提到复活这个词的时候,她的声音放轻了。 “噢,克苏鲁神话混合生化危机,是封印黑暗能量的那一页。”康斯坦丁叹了口气,“这可真是中大奖,或许我应该去买个彩票。” 说着中奖,但他的表情却并不开心。 “克苏鲁神话?”塔米斯眨眨眼,她在脑子里搜刮了一遍,确定神话和宗教课没有教到过这方面的知识。 康斯坦丁的表情陡然严肃,“是的,不要以为它只是一本小说书。要知道,外神是真实存在的!它们一直在凝视着这个世界。只要获得灵感——” 蝙蝠侠向他投去警告的一瞥。 这一瞥犹如冷水临头,康斯坦丁悻悻收声,“好吧,我开玩笑的,它就只是一本单纯的小说书。” ……?所以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魔法的世界可真让人困惑。 25 25 渔翁 25 渔翁 在复杂多变的世界中,人类所知一切的总和都渺小如微尘,个体所能得知的东西在其中更如同沧海一粟。产生求知欲却得不到答案,有些人可能会因此感到痛苦,但塔米斯不属于那一类人。她一向缺乏好奇心,从不对无用之事投诸精力。况且,她下定决心要付诸一切都要达成的愿望,不需要涉足魔法的世界也能完成。 在短暂的困惑后,她把这件事的真实性抛到脑后。 地下室近在眼前,康斯坦丁推开门,被涌入的空气对流席卷起来的灰尘呛得打了个喷嚏,他用手挥舞着驱离凑到鼻子前的灰尘,嘴里咕哝起什么咒语。随着他声音的响起和落下,四周如鬼火般一路跟随着他们的幽蓝色光点旋即增多,漂浮在头顶,闪烁似只手可摘的星辰。 这里看上去被当做杂物间使用,港口常见的载货木箱堆积如山,就这幽光,蝙蝠侠打开离他最近的箱子,在扬尘扑朔中,黄铜色的光泽映入眼帘,他的目光攸然冷凝:箱子里面满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子弹。 在这间地下室中,有着无数的弹箱。如此多的数量,已经脱离了街头黑.帮的范畴。它足以武装出一小支军队。 走私?还是暴风雨将要到来? 谁敢冒着引发战争的风险做这种「大生意」? “局面真是越来越复杂了。”看到这些子弹,康斯坦丁叹了口气,“你们哥谭有安全日么?一整天都无危险无暴力无犯罪那种,我一定会选那天过来找你。” 胡狼抱臂站在门边,蝙蝠侠注意到她对此情此景展现出的态度是漠不关心,或者说……见惯不惊。 他收回视线,“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黑暗之书。” “不用你提醒,侦探。不过,说真的,我感觉这辈子都没机会看到蝙蝠和幽默因子共存了,我认为它们是天敌。”康斯坦丁打了一个响指。 清脆的声音在墙壁和箱体之间回荡,这一方小空间内,空气中泛起常人无法看见的涟漪,像是急雨下的池塘,波纹此起彼伏地相接、碰撞。 周遭元素的世界正在发生一场地震,三人中没有修习过魔法的二位对此一无所知,但他们能够看到这场动荡的外在表现形式:地面好像正在失去引力,木箱漂浮到半空中,盒盖分离,里面装着的一切都漫出来,光洁的子弹,磨去了编号的枪械,圆滚滚的破片雷…所有的东西通通倾泻而出,在空中沉浮。 这幅场面相比之前的磷火把戏委实更令人震撼。塔米斯的眼睛微微睁大,她抬起手想要触碰一颗即将飘到她身前的手.雷,但是黑暗骑士对此举动的态度是极不赞同。 他垂下的手稍微抬起,拦在塔米斯的身前。面具覆盖着他的半张脸,但阴沉的声音清楚地传递出黑暗骑士压抑着的严冽盛怒: “康斯坦丁。适、可、而、止。” 显然,这种存在极大安全隐患的行为是踩在蝙蝠侠的雷区上跳舞。 “这样找起来会快点。” 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康斯坦丁的脸上挂着那副百无聊赖的笑容。在蝙蝠侠蹙起的眉头和静默的死亡凝视下,这幅让人火大的笑脸变得微微僵硬,但真正让他表情崩塌的是蝙蝠侠举起了一本书。 封面上玄妙繁复得猩红色魔纹黯淡着,遵循着一定的规律在封面上蔓生蜿蜒,灰黑色的底封面充斥着时光冲刷的年代感。如果不知晓它的威能,这本书恐怕会被当做中世纪时期各类宗教搞出来的荒诞不经的产物,唯一的价值是陈放在某个图书馆的展览柜里。 康斯坦丁的表情垮掉了,“你什么时候——算了,总之恭喜我们节省了很多时间。” 漂浮的物体都渐渐落回原地,康斯坦丁走过来,一切挡在路上的都为他让路。但当他想要拿过黑暗之书的时候,蝙蝠侠把它收了起来。 康斯坦丁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这本书将由正义联盟监管。” “蝙蝠,我不想说联盟的坏话,但是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 “由你携带就是好主意?” 康斯坦丁吸了一口气,“这话的攻击性好强,老实说我有点伤心了。” 蝙蝠侠的语气依旧平稳,“扎坦娜会妥善处理它。” “你只是不相信我。”康斯坦丁重重叹息, 黑暗骑士的态度不置可否。 塔米斯依旧站在蝙蝠侠斜后方一些的位置,看着面前逐渐剑拔弩张的一幕,她眨了眨眼,然后听从直觉的指引,默默向后退进不受注意的阴影中去。 直觉一如既往的好使。与此同时,两个人的战斗开始了。 但塔米斯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战斗格外地……朴实无华,仅仅是围绕着抢夺黑暗之书而进行的的争夺格斗。朴实不是说他们的战斗技巧很差的意思,而是,魔法师,为什么要近战啊? 还是说近战格斗也是法师的必备素养? …对这个魔法世界的认识突然又增加了呢。 危险武器和烟尘齐飞,两个男人的黑衣在高速的对战中模糊成一个色。塔米斯站在旁边,看着他们飞过来砸过去。不合时宜地产生了如果手里有什么食物的话,观战起来会更有体验的想法。或许这就是坐山观虎斗的感受? 不过…… 她评估了一下战斗,就算恢复了全部状态,她也无法在正面击溃二人中的任何一个。他们的战斗技巧和经验远在她之上,蝙蝠侠展现出的实力甚至可能可以和刺客大师级别相比。这个结论让塔米斯有些走神的心情微微一收。 在她盯着战斗,并且陷入某种思量的当下,地下室中的战局陡然扭转。原本康斯坦丁是劣势的一方,但在他施展出了一个魔法之后,蝙蝠侠的动作陡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似的,脚步都踉跄了一下。康斯坦丁就此成功夺过了黑暗神书。 “别说我不讲武德,小蝠。”康斯坦丁举起书挥舞了一下,对得意洋洋丝毫不加以掩饰,“得怪你放松警惕——” 他话音未落,一个身影从他身边如闪电般掠过,于他手中夺走了黑暗之书。带起的风猛地掀起额角的发丝,康斯坦丁瞳孔地震,“?!” 在他们身后,塔米斯微微侧头,用余光扫视了反应过来的二人一眼后,她碧色的瞳孔落在了手中的黑暗神书上。说是书,有着厚实的外表,但它的重量异常轻巧,不比一片羽毛。 被各方势力关注着的强大力量吗…… 旁人无法看见的苍鹰飞掠而出,站在她的肩头发出喜悦的鸣叫,它探头看向书,用尖利的喙在封面上一啄一啄,催促着她打开它。 “你在做很危险的事,女孩。”若有若无的笑意从康斯坦丁脸上消失不见,他现在看上去完全认真起来了。 蝙蝠侠没有说话,眉头紧皱。 “我做了和你们一样的事。”塔米斯转过身,平静如湖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 康斯坦丁:“……好的,我完全无法反驳。但这不是你突然抢我东西的理由对不对?好歹蝙蝠还救了你——” 这话和先前他们刚才展现出的逻辑关系完全不符。明明已经对立战斗,这时候又默认是一条线的盟友吗? 如果放在以前,塔米斯是看不明白这种复杂行为背后的意思的,世界在她眼里只有粗浅分明的颜色。但现在的她,能够理解这些以前无法理解之事了:迫于局势,敌人可以转化成朋友,朋友也可以变成敌人;还有的时候,人们的嘴上说着什么,心里却打着完全不同的主意。就好像为了得知赫雷提克出现在蒂华纳城的原因,她可以暂且按捺住行动,置绝望躁动的心情于不顾一样。 但是疑问越来越多,就好像一切总是越来越糟一样。 想到这,她突然笑起来,莫名浮现的微笑把那双眼睛里存着的黯淡微光搅得粉碎。明明成为了鹬蚌相争中得利的那个渔翁,但她看上去却有些难过,“你们之间复杂的敌友关系和我无关。” “放下它。”蝙蝠侠说,“你没有胜算。” “我拒绝。” 朝他们的方向,她掷出指间夹着的炸.弹。康斯坦丁发出一声咒骂,紧接着快速念出能够消除火元素反应消减爆.炸的魔法,他手忙脚乱地接住一枚地.雷,却发现这些圆滚滚的小家伙根本没有拔除引信。他瞪大了眼睛,抬头一看,蝙蝠侠正朝胡狼的位置冲过去。 胡狼漠然地看了蝙蝠侠一眼,把黑暗之书从中间翻开,她接下来的动作让康斯坦丁的心脏停跳了一瞬:和那些得到黑暗之书后就迫不及待地翻阅研究的野心家不同,她看都不看它一眼,而是直接将其从中撕开,毫不停顿地将撕下来的书页撕得粉碎! 泛黄的莎纸从她手中洋洋洒洒飘落,常人无法感受到的魔法能量随踵而至。顷刻之间,地下室内席卷起一场巨大的能量风暴,康斯坦丁还没来得及施放什么魔法,这股风暴就又骤然停歇,始作俑者的身影于原地不见,只留下一地狼藉。 蝙蝠侠沉默站在原地,缓缓放下想要抓住些什么的手。他离她消失的位置只隔几米,但在刺眼的强光中,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地上还残存着莎草纸的碎片,蝙蝠侠用镊子把它们一片一片夹进密封袋,封紧。 他站起身,看向康斯坦丁。 “别看我,我也很震惊。”康斯坦丁抹了把脸,“刚才的风暴是载体损毁能量暴动造成的空间裂隙。但是!照理说黑暗之书根本不可能被撕毁!这玩意儿被施放了重重法术利于保存,地球毁灭海枯石烂它都该好好的才对!” 但是,联想到他之前赌输出去的那根天使羽毛……“难道是相克的能量破坏了保存法术的稳定性?” 康斯坦丁的表情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