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桑宁裴如衍重生小说免费》
第405章
“表哥,我爹想送我去刘家做妾,可我不想去,表哥能不能帮帮我?”房中女子,示弱地问。
“如何帮你?”裴彻反问。
段湘烟心存希冀,“表哥带我走吧,只要离开京城,我爹就找不着我了,我知道表哥不喜欢我,我不会给你造成负担的,你出门在外也需要人洗衣做饭,这些我都可以做的......”
房中声音越来越轻,门外的裴宝珠耳朵贴到门板上,丰富的表情就快要呸出来了。
忽听一声娇哼,裴宝珠瞪大眼睛,隔着门看不见,但脑海有画面了!
里头,段湘烟一个没站稳倒在裴彻怀里,慌乱地想站好,双手乱动频频触碰裴彻的胸,她的双颊红得如同火烧,“我不是故意的,表哥,我从未想要勾引你!”
裴彻冷静地将她推开,这一招,过于熟悉。
从前,沈妙仪勾引他的时候,也用过,可那时的他真的受用了。
现在看来,当时的自己可真是笨。
“表妹,你衣衫乱了。”
他近乎冷漠地说出这话,段湘烟低头,赶紧拢好衣裳,羞得抬不起头来。
裴宝珠可看不见屋内景象,光是听这句话,就已经联想到段湘烟脱衣服投怀送抱的样子了。
啊啊啊!忍不了了!
她撸起袖子,甚至没有想过,这时候冲进去一闹,极有可能引来下人围观。
清白人家的姑娘,大晚上衣衫不整地出现在男子房中,随便两句传出去,裴彻不想纳妾也得纳妾了。
裴宝珠怒气冲冲地准备抓个段湘烟的现行,好让她被余嬷嬷抽打一顿,然后赶出府去。
想得很美好,可当她一双手即将触碰到房门的时候,一只手遏制住了她的手腕。
有人!
裴宝珠才意识到,惊愕地扭头,对上裴如衍那双漆黑得毫无温度的眸子。
她瞳孔睁大,吓得惊叫出声,“啊!!!”
大概是房中也被吓了一跳,有什么掉在了地上。
就裴宝珠这一嗓子,几间下人房先后都亮起了灯。
裴如衍急不可查地蹙眉,攥着裴宝珠的手腕,低声道:“等会不许多话。”
后者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就被他拽着进了房门。
初进入房中,裴如衍微微偏着头,目光避嫌地落在地面,也错过了裴彻和段湘烟的震惊目光。
裴彻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屋外进来的两人,怔愣后就是恼怒,所以外面竟然一直有人偷听?!
段湘烟将腰带系紧,面色羞红欲滴,看见裴宝珠喷火般愤怒的眼睛,要不是被裴如衍攥着,裴宝珠这会恐怕上来挠脸了。
段湘烟移开眼,朝裴如衍望去,却见对方根本没看自己,她说不清是尴尬多还是害怕多,低着头,羞愤地冲了出去。
裴宝珠见状就要去追,“你跑什么!”奈何还被大哥抓着,“大哥,我倒要去看看——”
“闭上嘴。”裴如衍沉声道。
裴宝珠当即不说话了。
从下人房里先后赶来的丫鬟小厮,迎面就看见湘烟小姐跑走了,“湘烟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下人们面面相觑,惊骇不已,直到朝主屋走近,“二公子,奴婢们听见方才有喊声,可是发生什么事?”
待彻底走近,才看清敞开的房门里,站着的三个主子。
世子和四小姐也在。
真热闹呀!
下人们收回方才惊骇和八卦的眼神,原来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x
第406章
裴彻这会儿已经不震惊了,看见裴如衍别有深意的眼神,他很快会意,“没事,兄长和妹妹们来送别我,方才表妹被老鼠吓跑了。”
下人们不疑有他,退了下去,不打扰主子们说话。
直到此刻,裴如衍才松开手,凌厉的目光扫了眼裴宝珠,“多亏你,差点让你二哥离开前再添一房。”
虽说下人能封口,但人心难测,人心的窗户封不上。
听闻,裴宝珠张嘴就想狡辩,“本来就是段湘烟不对,我只是来抓她的,我有什么错嘛,我是来阻止二哥犯——”
“阻止二哥犯错”还没说完,就对上两个哥哥严肃的脸,裴宝珠惹不起,立马静如鹌鹑,闷闷不乐且心虚,不甘心地认错,“下次我不来就是了......哼。”
她吸着鼻子,扬扬头,眼睛却不敢对上裴如衍。
裴如衍冷声道:“回去睡觉。”
“哦,”她转身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回过身,“大哥,你不走吗?”
......
没得到回应的裴宝珠嘟了嘟嘴,装作漫不经心,但意图格外明显地问,“大哥,我今天被嬷嬷表扬了,说我有进步呢!”
“哦对了,那个杜公子,有没有问起过我呀?大哥,你可要告诉我实话,我和杜公子还是有些缘......”
她还说得害羞了。
裴如衍听不下去,厉声呵止,“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少想些!”
这话落在裴宝珠耳中,就仿佛在哥哥眼中,她和段湘烟成了一丘之貉,她心里夹杂着怨愤羞怒四种情绪,伸手指着裴如衍,又不敢骂,张口只敢——
“大哥,你,你......”
气到眼眸蓄泪,“你是世子了不起啊!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妹妹!”
眼泪唰唰掉,哭着跑出去,脸色比刚才的段湘烟难看多了。
堂妹表妹一走,长胜居恢复了清静。
这份清静,在两兄弟间,有些尴尬。
原因无他,裴如衍和裴彻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地好好相处了,每每单独相处,都不是心平心和的。
要么是惩处、训诫,要么是争锋相对。
甚至忘了,从前是如何相处的了。
裴彻愤愤的语气还透着一丝礼貌,“宝珠就算了,兄长何时也有了听墙角的习惯?”
说着,就侧过身去,做着收拾包袱的假动作。
裴如衍看着他的动作,平和开口,“明日你要远行,来送送你。”
裴彻装来装去就几样东西,假动作差点维持不住,“我说了会去从军,就一定不会反悔,大哥放心就是,大晚上来送我做什么,她恐怕还在等着你呢。”
几句话,仿佛带刺,却被裴彻说得稍显平静。
但最后一句,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她”是谁,不而喻。
明明想好了要放手,要远行,可总是不自觉地发酸。
恐怕又要让兄长觉得,他还心存妄念了。
裴彻偷偷朝裴如衍瞥了一眼,想看看他的神情是否生气,扪心自问,裴彻并不想在离家之前再和兄长争吵。
好在,没有在他脸上,看见不满。
裴彻暗暗舒口气,继续手上的假动作,身侧响起裴如衍从容的话音——
“母亲请了位说书人,在棠阁给她讲故事,她正乐不思蜀,还没回去。”x
第407章
裴彻没想到兄长会说这些,皱皱眉,“兄长不必炫耀,我知道你们很幸福。”
裴如衍默了默,“我是想告诉你,她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裴彻微微皱眉,但不说话,死倔地掰扯着手上的包袱。
下一瞬,包袱直接被裴如衍夺过,扔了出去,“你好好说话。”
裴彻仍旧不说话,看着被扔远的包袱,不服气地走过去,将包袱捡回来。
裴如衍的脑海里记起年幼时的点点滴滴,叹息道:“我们之间不是只有她,还有父亲、母亲,还有这个家。”
“阿彻,我们是兄弟。”
“我也希望你过得好。”
这个称呼,似乎有些陌生和生疏了。
裴彻都不记得上一次,被兄长称呼“阿彻”,是什么时候了。
他手顿了顿,具体也不知是哪一句触动了心,他不再顾着手中的包袱,低垂着头,沉默良久,嗓音稍哑:
“兄长来说这些,是觉得我会死在战场,所以同我最后叙旧?”
语罢,裴彻自嘲地轻笑一声。
他想说,他才不会轻易地死,大可不必操这心。
可话到嘴边,却听兄长沉声道——
“我不会让你死的。”
裴彻抬眼望去,只见裴如衍一脸正经。
裴彻甚至分不清,这是一种保证,还是一种精神上的安慰。
而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裴如衍神色认真地从袖中拿出一个木头做的小马车,放在了裴彻的包袱上。
只这一个小马车,就承载了诸多回忆。
裴彻恍然想起,年幼时自己看兄长被管教得严苛,学习从不懈怠,而他恰恰相反。
兄长从来不能有玩物,而他可以,不管是小玩意还是小宠物。
当时年幼的他觉得兄长真惨,偷偷将小马车放进兄长的书箧里,其实他是想说,小马车象征自由,可以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也不知道兄长领会他意思没有,只知道最后,被父亲发现,兄长被骂了一顿。
那时裴彻年幼,哪敢站出来说是自己的错,早就跑没影了,兄长也未辩驳一句。
时至今日,裴彻才知,这陈旧的小马车,兄长一直收着。
他鼻尖一酸,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听兄长道:“我相信你,能证明自己。”
“即便不能,也还有我在,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怎会置你于危险中。”
裴如衍将想说的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开。
这个时辰,央央应该快听完书了,现在去接她刚好。
裴彻失魂般地低着头,耳旁还徘徊着这几句话,他唇瓣牵动出一抹傻笑,这笑里掺杂着太多复杂情绪。
好像释怀了,却又上了另一道枷锁。
“哥!”
他急急出声。
裴如衍在门槛前止步,没有转身,听裴彻悲伤道——
“对不起。”
闻,裴如衍还是没有转身,可能是感觉裴彻要哭了,他不太想转身去看弟弟哭。
太难看了。
不体面。
可是裴彻看他没反应,重复道:“对不起。”
裴如衍微微皱眉,他不知裴彻是为何道歉。x
第408章
为年幼时?为现在?还是为前世?
但不管哪种,他都不会说没关系。
直到听见裴彻吸鼻子的声音,他淡然的情绪中多了丝嫌弃,“行了。”
裴如衍终是转过了身,看见了裴彻抬袖擦脸的一幕。
裴彻走近两步,直直地对上他嫌弃的眼神,“对不起。”
这是第三次。
语毕,也不经过裴如衍的同意,张开双手抱住了他,眼睛抵在他的肩上,顺便擦着眼泪,沙哑道:“是我错了。”
裴如衍被抱住的瞬间,神色有些不自然。
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成何体统?
他突然有些后悔,或许是给弟弟说的话,太过煽情了?才导致了这个局面。
裴彻抱得很紧,裴如衍能感受到肩头的湿濡,想推开裴彻,“别哭了,哭也得去从军。”
手都已经抬起了,却听裴彻闷声保证道——
“我也不会让兄长死的。”
虽然这话,好像没什么说服力,但裴如衍抬起的手,还是落在了裴彻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好。”
“但你先放手。”
他真的该去接夫人了。
裴彻松开手,胡乱擦了把脸。
裴如衍斟酌道:“明早离开前,你先写一封和离书和一封休书,留在家中,以备不时之需。”
裴彻眼睛一亮,随即转身去书桌下掏出个信封,递给裴如衍——
“我已经准备好了,此去不知道多久,若我不在的期间,沈妙仪做了什么,全由兄长做主。”
*
棠阁。
说书先生早就将故事讲完了,虞绵绵都已经回家了,沈桑宁躺在棠阁的摇摇椅上睡着了。
近来总是嗜睡,睡多久也不嫌多。
朦胧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掀开了纱裙。
这感觉有些熟悉,好像以前梦到过一样。
她忽然警觉,唰地张开眼。
“怎么,想咬我了?”
抬头,对上男人温柔中带着戏谑的眸。
哦,不是掀开纱裙,是把她抱起来了。
沈桑宁瞌睡慢慢消失,发现自己被男人抱着回院,她赶紧挣扎一下,“放我下来,叫人看见不好。”
裴如衍哪里会放,转移话题,“今天的故事可还好听?”
一边问,他的脚步还是很稳,生怕颠到了她。
她打了个哈欠,“应该没有你那头的故事精彩。”
裴如衍低笑,“你怎么知道?”
他可什么都还没说。
沈桑宁被他抱着,指指他的肩膀,嗔怒道:“谁在你身上哭了?你最好能说清楚!”
他动了动嘴,内心不太想说,怕她不开心,才艰难道:“二弟。”
沈桑宁脸上仿佛出现一团黑线,果然是比她听书更精彩的。
下一瞬,就被放在了青云院的床榻上。
她转头,发现裴如衍今日的小床早就提前铺好了。
不是她说,那过道真的一天比一天窄了。x
第409章
过道已经很难站下一个人了。
沈桑宁若想起夜,得先经过他的床,才能下地。
他的小心思,也太明显了些!
“你的床,靠太近了,过去些,”她困意消散,坐在榻上指挥着。
裴如衍不情不愿地将小床往外推了推,仿佛用了大力气,但没推动。
他轻咳一声,对上她的脸,一本正经道:“这样可以防止你晚上掉下床。”
语罢转身就去沐浴了,也不管她的诉求,那床移了和没移动一样。
沈桑宁右手握成拳,在两个床榻中间比划一番,差不多就是两个拳头的距离,的确是掉不下床。
方便他晚上滚过来吗?
秋夜的风从窗户缝里溜进,还没完全秃的树干上,偶尔响起树叶簌簌的声音,光听着就有些冷。
沈桑宁裹上了薄被,躺在榻上,许是白天睡久了,这会儿已经清醒了。
裴如衍沐浴很快,约莫一刻钟后,穿着里衣回来了。
感觉,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即便他坐下,藏蓝色的缎面也没有一丝褶皱,表面泛着光泽,微微敞开的领口随着他的动作,开得更大,露出了脖颈下的肌肤。
沈桑宁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他脖颈上,还残留着沐浴的水珠,没擦干净,顺着线条滑落进里衣中。
藏蓝色理应看不出水痕,但沈桑宁看出来了。
或许是裴如衍的身上没有擦干,丝质的面料紧贴着他的胸膛,连起伏都很明显。
淡淡的皂角香回荡在沈桑宁的周围,好闻得很。
她咽了咽口水,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母亲让你多穿些衣裳睡觉,才刚入秋不要着凉了。”
裴如衍低低地“嗯”了一声,将衣领拢了拢,但没一会儿又散开了,他无可奈何道:“扣子坏了。”
也不说去换件里衣,他起身,习惯性地留了一盏灯芯不多的灯,就躺到了小床上。
他睡在小床的边沿,靠近她的这头,双手在腹部交叠,手肘都沾到她的床榻了。
但凡他动一下,那清新好闻的气味就缭绕在沈桑宁的鼻尖。
沈桑宁意识清醒得很,坐在床榻上,凝视着他。
似是感受到她直白的目光,裴如衍睁开眼,“夫人看我作甚?”
比目光更直白的是她的话,“等你先睡着,省得你晚上扯我肚兜。”
这话太直白了。
裴如衍不自然地朝边上瞟了眼,随即恢复冷静,“我没扯。”
确实没扯。
只是帮她系上而已。
看着她不信分毫的样子,他无奈,无从解释,干脆又闭上了眼睛。
可是被人盯着,怎么能睡得着。
身上薄薄的被褥只盖到了前胸处,滑落的衣领露出了干净的肩胛骨。
沈桑宁脑袋瓜里胡思乱想着,忽听他淡定的声音响起——
“夫人别看我了。”
再看他闭着眼,真有表面那么淡定吗?
沈桑宁酝酿须臾,语气古怪:“你不就想让我看吗?”
不然干嘛穿得这么香?
往日,亵衣裤捂得可紧,今日身上这套还是丝质的,连皂角的味道都那么浓。
裴如衍被她的语惊得咯噔一下,默默转过身,拿背对着她,将被子朝上拉了些。
这下,手肘不碰她的床了。
沈桑宁盖好被子躺下,反正也是睡不着,干脆闭上眼睛假寐。
房中陷入安静,俩个人悄无声息。
在油灯燃完之前,沈桑宁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眼皮前晃了晃。x
第410章
她呼吸平稳,被子里的手却是攥紧了。
看吧,某人真的按捺不住了!要准备作案了!
今晚要被她抓现行了!
沈桑宁正在想抓现行要怎么罚他,此时被褥被掀开一角,什么东西进来了。
是他的手,触上了她的右手腕,缓缓下移,握住她右手。
似是怕把她吵醒,裴如衍的动作很轻,慢慢地将十指相扣。
裴如衍没有看见,床榻上的人儿睫毛颤了颤。
沈桑宁没有挣脱,想看看他接下来要干什么,毕竟那天可是动了她肚兜的。
绝对不会就这么简单地牵牵手。
结果等了半晌,他都没有动作了。
就这样?就牵手?
沈桑宁睁开眼睛,想指控他夜半牵手的恶行,话还未出口,就对上他幽暗的眼睛。
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没避开她的眼睛,不等她指控,就率先道:“牵手而已,应该影响不到孩子。”
避重就轻。
偷偷牵手的重点难道不在偷偷,而在牵手吗?
沈桑宁冷哼,想撒却撒不开他的手。
忽听他道:“夫人,我睡不着。”
“陛下敲打我了。”细听,声音还透着丝丝委屈。
被陛下敲打,在沈桑宁听来,可是大事。
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过去,她忽略了手上的触感,郑重地问,“为何?是有什么事做错了?”
裴如衍不动声色朝着小床边沿移动,沉吟道:“因为告假。”
“告假怎么了,还不许人告假了,”沈桑宁下意识替他说话,但转念一想,不对啊,“谁叫你装病告假,陛下也不是没道理的。”
语罢,就对上他幽幽一瞥,在昏黄的光线中,泛着如幽怨般的光,慢慢随着光线黯淡下去。
这......
她哪见过这么委屈的裴如衍啊。
又听他一字一字道:“被蛇咬是真的,没装。”
他闭上眼睛,仿佛是不高兴了。
沈桑宁听他重重叹息,知道他素来是个爱装心事的人,又怕他郁结于心,伤心过头。
毕竟陛下说过他了,她还是不说了。
她温声道:“是陛下不好,你平时忙于公务,偶尔休息两天怎么了,别难过。”
他不动。
沈桑宁轻声安慰他两句,发现他是真的睡着了。
尝试着将手抽出来,奈何他握得太紧,根本动不了。
算了,握着就握着吧。
她缓缓进入梦乡,睡梦中,床板发出轻微的响动。
被褥再次被掀开,周身渐渐暖和起来。
清早,身上的触感难以忽略,她是在裴如衍的怀中醒来的。
腰腹处不可避免的炽热,更是让她整个人都惊坐起来。
这个混蛋,一点都不把她的话听在耳里!
都讲了不要一起睡,不要一起睡,不是他难受就是她难受,偏就是讲不听。
讲不听!
沈桑宁刚想理论,就被他捂住了嘴——
“夫人,只是抱着,应该影响不了孩子。”x
第411章
“我昨日问过大夫了。”
他说完,翻身下床去换官服,片刻后,从屏风后不苟笑地走出,与生俱来的威严,哪里有半分昨夜委屈的模样。
“夫人,我去上朝了。”
他最后说了句,随后消失在沈桑宁的视线中。
留她在床上愣神,昨夜明明是看他睡着了她才闭眼,怎么就让他钻到榻上来了?
房外,紫灵适时探进屋,“少夫人,今早二公子要远行,除了世子不能相送,府中人都要去送,连那位也要去呢。”
那位。
不细说也知道,是被禁足的二少夫人。
紫灵顿了顿又道,“世子虽不能相送,但听说昨夜世子单独去送了二公子,哦不对,不是单独,四小姐和湘烟小姐也去了。”
偌大的公府,宅院里的下人嘴巴是最快的,主子没特意嘱咐过不能说的,那就都在八卦范围内。
沈桑宁听闻,没有露出异色,昨晚裴如衍何止是去送了,看样子还被裴彻抱着哭了呢。
这场面,她难以想象。
辰时一刻。
府中所有人在前院汇聚,段姨娘叮嘱裴彻要保重身体,“你第一次离家,就这么远,又是孤身一人,切记凡事不要逞强,身体最重要,姨娘只盼你平安归来。”
段姨娘越说越伤感,忍不住抽泣起来,被段湘烟扶着。
段湘烟面色如常,偶尔被裴宝珠瞪两眼,仿佛在骂:小妖精,还挺能装。
裴宝珠脸上是藏不住事儿的,沈桑宁见了,稍微联想前世,就大致猜出了昨夜发生的尴尬事。
与裴宝珠不同,段湘烟是能藏住事的,至少青天白日还是那副胆怯到不敢做任何事的模样。
虞氏早就让管家备好了马车和一路干粮、衣物,该有的一应俱全,不曾落下一样,还从账房支了银票,塞给裴彻,“这一路过去跋山涉水,不要心急,若遇到难处或麻烦事,写信回来,若是急事,或在当地找裴氏、虞氏的旁支族人,报上我与你父亲的名讳,他们都能帮你。”
“多谢母亲关怀。”裴彻微微红肿的眼睛里,带着感激。
没注意到,身侧段姨娘逐渐黯淡的面色。
段姨娘刚从袖中掏出什么,见到虞氏给的银票,她又塞了回去。
裴彻正欲告别众人,虞氏忽然开口,“段氏,你这两人忙里忙外,你给彻儿准备的东西呢。”
段姨娘一愣,有瞬间的不可置信,“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平安符。”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递给裴彻。
段姨娘的丫鬟拎着两大袋包袱出来,都是段姨娘觉得有用的东西。
裴彻不忍拂亲娘好意,但马车又确实放不下更多东西了,于是就从中取出秋衣带上。
一行人将裴彻送到门外,他的视线略过门前所有人,在沈桑宁身上迅速移开。
他低下头,正准备上马车,此时沈妙仪才款款赶来。
若不来,都没人将她记起。
“二郎。”
沈妙仪的声音远远传来,裴彻一早上的好脸色瞬间消失。
她浑然不觉,施施然走向他,在人前装得一腔情深,“我今日起迟了,差点没赶上送二郎,二郎此行一定要保重,我相信你能早日挣得军功,光宗耀祖,我和孩子在家等你。”x
第412章
沈妙仪是头一个说他能挣得军功的人,但裴彻一点都不高兴。
他冷眼道:“安分守己。”
只留下四个字,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直至马车驶离,沈妙仪还站在原地,仰起头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自禁足以来,真是闷得慌。
今日多亏裴彻离家,她才有机会出来,转过身发觉这一大家子神色各异地看着她。
宁国公夫妇懒得理会,转身就进去了,裴二爷夫妇自然也跟着走。
方才热闹的门前,顷刻间冷落。
沈妙仪才不在乎,想到裴彻终于要开启将军之路,她的嘴角勾起,目光瞧见沈桑宁淡然的模样,于是刻意挺了挺肚子,让肚子显得大些。
孩子,就是她的底气。
沈桑宁转瞬就移开了眼,将对面无声的叫嚣忽略彻底,朝玉翡瞥了眼。
玉翡收到暗示,转身对管家道:“二少夫人与二公子分别,伤心至极,还是早些回院里静养为妙。”
管家一听,朝沈桑宁的方向暗暗点头,当即去请沈妙仪进屋。
沈妙仪拂开管家,同时也甩开一旁的素云,“姐姐,你当家做主才几日,真是好大的‘官威’啊,不知道的以为你才是这个家的主母呢!”
沈桑宁淡淡地看着她,无动于衷的模样在沈妙仪眼里如同嘲讽,于是心里更气。
还想说什么,一直在原地眺望着裴彻离去方向的段姨娘怒了,“够了!你闭嘴吧!彻儿才刚走,你就闹闹闹,你就知道闹,你哪里是真的心疼他!出来作什么妖!”
段姨娘正愁没有宣泄的口,看着儿媳,气不打一处来。
而旁边的段湘烟听闻,察觉到这位表嫂在府中地位低下,连姑姑这个妾室都可以骂她,眉眼舒展开,“姑姑,别气坏身子,我答应过表哥,要照顾好你的。”
温柔中带着怯懦的声音一响起,沈妙仪和裴宝珠都死死瞪着她。
段湘烟害怕地往段姨娘身后缩了缩。
几个人的心思,沈桑宁门清,但实在不想让她们在府门口闹起来,当即让婆子们把沈妙仪领进屋去。
裴宝珠还不愿意进去呢,“我去外面逛逛。”
趁现在大哥没回来。
“四妹,”沈桑宁语气加重,“进屋去,余嬷嬷还等着你。”
裴宝珠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我就不能休沐一日吗?!”
沈桑宁点头,“今日不能。”
裴宝珠拳头握起,故意朝外头踏一步,“我就要休,你能怎么着?别跟我逞你的官威,管管你妹妹就算了,我又不是你妹妹,我是国公府正经的小姐,你没权利管我。”
“我是你大嫂。”沈桑宁只说这一句,也不想跟她逞口舌之快,毕竟是几个婆子就能解决的事。
裴宝珠瞪着眼睛,“你今天是我大嫂,明日还是吗?后日还是吗?”
余嬷嬷和四个婆子闻讯赶来,慢慢靠近。
裴宝珠差点要哭出来,正僵持之际,梦中的男声倏然响起——
“裴家今日怎么这般热闹?”x
第413章
裴宝珠都不用转身看,整个人怔在原地,脸上涌现变幻多种情绪。
年轻男子一身白衣,骑着一匹雪白良驹,缓慢地将马停在国公府门前。
沈桑宁看着裴宝珠,“我是你什么人。”
裴宝珠憋着气,听着身后脚步声靠近,不甘心地放低姿态,“大嫂,我该去学习了。”
这会儿,知道学习了。
还知道要在心上人面前保持形象呢!
此时,杜承州已经走上前来,“裴嫂嫂,裴兄下朝回来了吗?”
沈桑宁这才朝他望去,面上化开一抹笑意,“原来是杜公子,我夫君还未归,你若寻他有事,不妨到府里等等。”
杜承州也不客气,还真点了点头,欲进门。
背对着杜承州的裴宝珠小幅度地理了理发髻,正想笑着转过身去正视他,可迎面走来准备抓她的四个婆子,让她记起了眼下窘迫。
她心中咒骂一声,又怕在杜承州面前失了颜面形象,在婆子抓到她之前,她就两步跨进门槛里。
四个婆子面面相觑,都没料到四小姐会这么配合,居然不用抓了。
“让她自己走吧。”沈桑宁发话。
四个婆子散开,八只眼睛盯着裴宝珠。
裴宝珠咬着牙,心里恨极,忽听杜承州疑惑开口:“这位是?”
此一出,裴宝珠既紧张又欢喜,光是一个背影就引起了杜公子的注意,她矜持地理了理发梢。
这小动作,当然没有逃过沈桑宁的眼睛。
沈桑宁笑容不改,“我夫君的堂妹,家中排行第四,刚随二叔从颍川回来。”
话音落下,裴宝珠款款转身,正好将这两日学的礼仪用上,“杜公子。”她垂着眸子,矜持地低着头,然后睫毛缓缓长翘,看向杜承州,露出一个比较标准的笑容。
但因眼中迸发的兴奋光芒过于强烈,导致矜持的动作,也略显怪异。
不过确实比之前好些了。
杜承州礼貌的笑意不达眼底,莫名觉得眼熟,“裴四小姐,先前我们是不是见过?”
裴宝珠眼中光芒更甚。
果然没会错意!那天惊鸿一瞥,杜公子就此记住她了!
她自以为矜持地点点头,开口更是娇柔,“是,我们——”
裴宝珠还没把实话说出来,就被沈桑宁打断。
“四妹妹成日拘束在府中,怎么可能见过杜公子,”沈桑宁睨了眼裴宝珠,试图让她安静,“四妹妹,该回去学习了。”
上回是怎么与杜承州相见的?难道光彩吗?
还要说出来?
裴宝珠却感受不到她的深意,只知道自己说话被打断了,碍于心上人在场,不敢发怒,委屈道:“大嫂,你好不尊重我。”
沈桑宁给玉翡使了个眼色,玉翡会意,绕到裴宝珠身边,“四小姐,学礼仪的时间到了,晚些时候,世子还要回来考察你呢。”
裴宝珠不敢控诉,不甘地瞪了两眼,偏头看见四个嬷嬷威胁性的摩拳擦掌,轻轻一跺脚,苦中带笑地和杜承州告别——
“杜公子,我先去学习礼仪了。”
杜承州颔首,笑看着裴宝珠带着几个婆子匆匆离开,脑海中记起了什么,面上的讶异一闪而过,想通但不点破。
沈桑宁将人请到了前厅,丫鬟们奉上茶点,她客套地说了几句,刚巧禁足三日的齐行舟被放出来了。
小小的人儿挎着书箧,不苟笑地从廊下走来,身侧端午手舞足蹈的地聊着什么,齐行舟偶尔应两声。x
第414章
忽听厅堂中亲昵的一声“阿舟”。
齐行舟眸子亮了分,抬头望去,没有表情的小脸轻勾唇角,想回应,却在看见客人时,出口变得稳重老成,“阿姐。”
沈桑宁伸手,齐行舟就已经走到了面前,她习惯性地摸摸他的头,“今日要去书院了吗?”
齐行舟点头,轻声问,“姐夫的朋友来了?姐夫不在家吗?”
说话时,纯粹的目光朝杜承州望了眼,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
沈桑宁提起他的书箧检查,“嗯,是你姐夫的朋友,你应该叫——”
她话音停顿,想了想,却听齐行舟已经喊了人——
“杜哥哥。”
差点忘了,上回饭桌上两人打过照面。
杜承州挑了挑眉,来了兴趣,带着几分调侃随着裴如衍的称呼,“小舅子,你过来。”
齐行舟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扯扯沈桑宁的衣袖,小声道:“阿姐,我陪你一起待客吧。”
沈桑宁没有拒绝,倒是端午有两分急色,站在厅外还等着齐行舟去上学。
不过等裴如衍回来的时候,端午已经在门外的楼梯上坐着打起了瞌睡。
“世子,夫人去后厨吩咐午膳了,杜公子来了,正和小公子聊天呢。”玉翡道。
裴如衍点头,解下披风随手递给玉翡,独自迈进正厅。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一小两个人聊得正欢。
严谨些,只有杜承州面上带着笑,正在考校小孩的功课,齐行舟绷着小脸作答。
“裴兄,”杜承州看见裴如衍时,感叹道,“你这小舅子可以啊,我十五岁才懂得的道理,他七岁就会了,这是封侯拜相之姿啊!”
裴如衍听了没什么感觉,视线朝齐行舟扫去,见他亦没有骄傲,才缓缓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该去学堂了。”
后者点点头,背起小挎包,从椅子上一蹬,落了地,还不忘与杜承州告别。
最后才转身走出去。
屋内,只听到小孩冷淡的声音自外头响起,“吃饭了。”
然后是另一个孩子迷迷糊糊的应声,“啊,吃饭啦?”
“走,上学了。”齐行舟漠然道。
......
杜承州刚端起茶盏,想解解渴,差点一口水没喷出来,“这孩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行了,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不要与他说,骄傲太早不是好事。”裴如衍严肃的脸上弯起笑意。
准确地说,是欣慰和骄傲。
骄傲的是谁,杜承州都懒得说破,感叹一声,说起正事,“上回我摘走的草药,制药果真有奇效。”
“自开通航海贸易以来,京中就暗暗流通一种使人上瘾的幻药,但因价格昂贵,并未在普通百姓中流通,此药一经服用,便会上瘾,制造极乐幻想,即便倾家荡产也想再登极乐,直至今年,陆续有富商服用此药死亡,京机卫一直在追查贩卖幻药的源头,却无果。”
“而你家这草药制成的药,竟让一位长期服用幻药的人解了瘾头!”
杜承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我不确定,究竟是不是这药的功效,会不会是巧合,所以我想再摘两株回去试试,我知道这个请求有点冒昧,我——”
“不冒昧,”裴如衍肃着脸,直接起身,“带你去摘。”
反正长在家里,也没听说有什么作用。
央央的手册里都没记载,看来前世也是烂在地里的。x
第415章
沈桑宁在后厨听到消息,不得不感叹,今生连一棵草都物尽其用了。
这边吩咐厨房做的菜,都做得差不多了,突然,怡景轩那边又闹起来了。
“少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四小姐把湘烟小姐给打了!”
这才多久,怎么就打起来了?
沈桑宁皱着眉同后厨的婆子吩咐两句,转身朝怡景轩去了。
此时的怡景轩可谓是鸡飞狗跳,一团糟。
段湘烟根本不是裴宝珠的对手,柔柔弱弱的女子整个被裴宝珠按在地上。
裴宝珠虽是千娇百宠长大的,看着也不胖,可每两肉都是实打实的,一顿饭也没少吃。
别看段湘烟家里是杀猪的,自打段姨娘入府,段家早就放下屠刀,段湘烟在家只管美貌,连饭都不给多吃一顿,只怕胖了嫁不了好人家。
这会儿根本打不过裴宝珠。
两个人就在庭院里打架,好不热闹。
余嬷嬷指挥着四个婆子去阻拦,裴宝珠头脑一热,红着眼道:“拦住她们,一人赏五两银子!”
丫鬟们一听,手脚比头脑快,纷纷去拦。
段湘烟被打得鼻青脸肿,这会儿也不怯懦了,“裴四,你起开!”
裴宝珠冷哼,“就不起,我让你装,勾引我哥哥还不够,还想去勾引杜公子是不是?穿得花枝招展的!”
“我没有!”段湘烟羞愤至极,“我没有勾引人!”
裴宝珠哪里信,她都亲眼——不对,亲耳听见了!
就那千回百转的一声“嗯”,要不是二哥定力强,论谁都得被勾引去。
裴宝珠对杜公子可没有信心,“我知道了,你来我家就是来勾引人的,你就想像你姑姑一样,在我家永久住下是不是?狐媚子,就会勾引人!”
“没有!”
“还不承认!”裴宝珠抬手又是一拳头。
在沈桑宁赶来之前,住得近的许氏和段姨娘先赶来了。
许氏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完了。
段姨娘听了裴宝珠的话,面容僵硬一瞬,当即上前去拉开两人,将侄女解救出来。
昨日还美丽的侄女,今天就被打得面容红肿,能看出来,专挑脸上打的。
段湘烟疼得要死,哭声还是很轻,趴在段姨娘怀里抽泣,惹得段姨娘心疼不已。
裴宝珠被许氏拉开,还狠狠瞪了眼,“你还装!这里又没有男人!”
“够了!”许氏捂住裴宝珠的嘴,“你给我闭嘴,你打人家做什么?”
满院的丫鬟婆子都看到经过,许氏想封口,却封不住段姨娘的口。
此时,沈桑宁赶来了,看着这一片狼藉的庭院,还有段湘烟的一身伤,皱了皱眉。
这下,段湘烟恐是要久留公府了。x
第416章
至少在脸上的伤好痊之前。
沈桑宁真想把裴宝珠的脑子掰开看看,里头是什么,“你们究竟在胡闹什么。”
裴宝珠紧抿着嘴,不觉得有错。
许氏自知女儿理亏,“桑宁啊,我让宝珠给湘烟道歉,这事就罢了吧。”
裴宝珠反驳,“我又没错!”
此时段湘烟还在那儿哭,段姨娘什么也没说,只冷笑一声。
“二婶,此事我做不了主。”沈桑宁私了不了。
何况,也没法私了,来的路上,府中就传开了。
最初出去报信的几个丫鬟,可没有刻意向外院隐瞒啊。
许氏急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邹嬷嬷来了,“四小姐,湘烟小姐,夫人请您们过去。”
段湘烟止了哭声,在段姨娘的安慰下,走到邹嬷嬷跟前,裴宝珠远离段湘烟一步。
许氏还想跟上,邹嬷嬷从容地阻止,“二夫人还是别去了,夫人会秉公处理的。”
对许氏说完,邹嬷嬷又看向沈桑宁,“少夫人,您也不必去。”
沈桑宁点头,她还乐得不用去。
转身又朝前院去了。
厨房的嬷嬷将饭菜准备好,端到膳厅,奈何那头杜承州摘了草药,珍重地放进了怀里暖着,也没心思留下吃饭了,带着草药就告辞,“裴兄,裴嫂嫂,别送了。”
裴如衍欲又止,也是第一次见杜承州这样失礼,不过也能理解。
他转身看着一大桌菜,刚开口,沈桑宁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她从容地将挑了几盘菜,装进食盒里,“父亲正躲着闲,母亲正训斥两位妹妹,此刻估计很生气,她定没心思过来与我们吃饭,不过遣人送去,就说是你的心意,她也会开心些的。”
沈桑宁将食盒递过去,紫灵要接,她摇了摇头,“给陈书。”
陈书接过,朝紫灵一笑,转身出去。
裴如衍坐到她身旁,“夫人辛苦了。”
夫妻两人旁若无人,只顾着满汉全席,都不理会后院正在发生的事。
沈桑宁小口吃着小糕点,其实是她刻意让嬷嬷做的,她盯了制作的全程呢,还好没去荣和堂,不然糕点的口感就不好了。
陈书很快回来了,想说什么,被裴如衍制止,“晚些再说。”
不能影响吃饭的心情。
于是等两人吃完饭,洗完手,陈书情绪都没了,语气平平道:“湘烟小姐换了个院子养伤,脸上的伤比较严重,大夫的意思是很难祛疤,至少得一年半载,期间还得用名贵的药材制祛疤膏,另外公府会以四小姐一样的待遇,对待湘烟小姐,算作补偿。”
“另外罚四小姐在祠堂跪三日,往后每个月湘烟小姐的膏药钱,都从四小姐的月银里扣,湘烟的衣物钱,也从四小姐的月银里扣。”
沈桑宁抬头,“她那点银子,够扣?”
话说回来,上回该给裴宝珠的新衣裳,都还没给呢!
陈书忙摇头,“不够啊,不够的部分从嫁妆里扣,四小姐假意要跳鱼塘,夫人不让人拦,四小姐没跳下去,自己哭着进祠堂里去了。”x
第417章
“期间也不让二房探望。”陈书补充道。
许氏这会儿急得打转,心疼女儿,却又不能质疑虞氏的决策。
“夫君!”许氏找到裴二爷时,裴二爷正在思桦阁种花。
裴二爷自小喜欢研究草木,各种花草种子,但不爱看书学,就是起劲儿胡乱种,当是一种爱好,多年下来也算有一知半解。
这几日赋闲在家,正好种种花。
“夫君,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种花,”许氏声音发抖,如同失了主心骨,“咱们宝珠何时受过这种委屈,祠堂哪里能住人啊,到了晚上她一定会哭的,要不你同大哥大嫂去说说,轻拿轻放就算了,长个记性就行了嘛!”
裴二爷拎着锄头的手被许氏牵住,无奈扔去了锄头,想到女儿,连连叹息——
“你以为我不心疼宝珠吗?可心疼有什么用,你瞧瞧她都什么样子了,为非作歹把人家好好的小姑娘打成什么样子了,人家还都没追究呢。”
许氏听他话意,就是不管了,想到女儿晚上在祠堂的惨样,低头啜泣起来,“此事宝珠的确有错,可那位段小姐就没错么?宝珠行事虽冲动,但都是有理由的,她若不激怒宝珠,宝珠怎么会打她?眼下咱家这日子,还不如在颍川呢,在京城,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主。”
裴二爷最怕妻子哭泣,擦擦手将许氏揽在怀里安慰,轻拍着许氏的背,“大哥大嫂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宝珠确实该改改性子了。”
“宝珠再任性,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许氏带着哭腔,控诉道,“你就知道摆弄这些花草,朝廷的任命怎么还没下来,我只盼你快些有个官职,早些分家。”
老宁国公逝世三年了,分家是迟早的事,大家心知肚明。
许氏想着,只要分了家,宝珠就不用被这样惩罚了。
裴二爷覆在她背上的手一顿,“委任没有这么快,最快也得中秋以后......我与大哥长期分离,其实住一块也没什么不好。”
许氏哭声骤停,肉肉的小胖手捶他一下,“我不是觉得大哥大嫂不好,我是心疼宝珠。”
和他多说无用,许氏擦了泪朝祠堂而去。
虞氏并没有禁止探望,许氏还是能在祠堂外陪伴女儿。
祠堂的门紧锁,隔着一扇门,许氏听见女儿在里头嚎啕大哭,心顿时揪紧了,“宝珠啊,娘来了。”
“呜呜呜。”里面的哭声远远的,停顿一瞬,又继续哭着,也不应声。
这是闹脾气了,不愿意搭理人了。
许氏在门外站了许久,询问守门的丫鬟,晚上要给宝珠吃什么、睡哪里。
丫鬟恭敬地一一作答,“二夫人放心,夫人都吩咐过,吃食上不会亏待四小姐,晚上祠堂风凉,被褥枕头都有,不会让四小姐着凉的。”
许氏稍稍放下心来,又对着门板里道:“宝珠啊,你理理娘。”
里头继续哭着,半晌传来一声冷哼,还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打小宠着的孩子,被这样关在祠堂里,难免要闹脾气,也很正常。
许氏长叹一气,站在祠堂门外陪伴许久,“宝珠,你若是想同娘说话了,就让丫鬟把娘喊来,娘陪你说会话,知道了吗?”
语罢,也没有任何答复。
许氏也不生气,朝着丫鬟看去,“她哭了那么久,晚些给她准备一条热毛巾,敷一敷眼睛,晚上她若饿了想吃夜宵,也拜托你给她准备些,虽是禁足,但大嫂也没说不让吃东西。”x
第4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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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铺床?
沈桑宁原本是怕他生气,这才好声好气同他说作饵之事,岂料他还蹬鼻子上脸了。
“我是为了谁啊?”她也不愉快了,后退两步,顺手将桌上毛笔拿起来,拍向桌面“啪”的一声,“我思虑这么多,难道是为了我一己私心吗?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吗!你倒好,跟我置换条件起来了!”
真是心累,让他睡小床,不也是为了他好吗!
沈桑宁没好气地撇开眼去,懒得理他。
裴如衍看着她发小脾气,细细一想她话也没错,再看她生气的脸蛋,他哪还顾得上自己这点不悦,走上前去,面上略显无措,“我不是那个意思,你——”
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别生气”三个字就像卡在喉咙里,他差点忘了房中还有第三个人,嗓音一沉,“出去!”
玉翡站好一会儿了,此时尴尬不已,连声音都不敢发出,点点头就欲出门。
沈桑宁一直没看他,只听见了这连贯的一句话,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你还让我出去?裴如衍!这小床你不爱睡,今晚就收掉好了!”
叫全名了。
裴如衍表面不显,握紧的拳头体现了他的惴惴不安,这要是收掉,恐怕睡的也不是大床了。
顾着几分面子,他还想等玉翡出去再说话,却见沈桑宁怒不可遏地要走出门,忍不住当即出口——
“我没有不爱睡。”
“床挺软的。”
他手快地拉住她的臂腕,“也没有让你出去。”
玉翡听了个全乎,低着头只想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踏出门槛悄悄地将门合上。
出了门,再克制不住嘴角的上扬,世子这真是让少夫人拿捏得死死的。
房中。
裴如衍可笑不出来,还在解释,“你看,我是让玉翡出去。”
沈桑宁心里明白了,故意还绷着脸,扭过头不看他,“哦,你把我抓疼了。”
语罢,手腕上的力道松了些,她立即甩开,朝里间走去。
裴如衍不明所以,张了张嘴没问出来,默默跟上。
沈桑宁那点小脾气早就烟消云散了,余光瞥见他跟进来,确保在他视线下,她开始收拾小床上的被褥。
一床、两床......要命,这么软的床能睡舒服?
不懂,不理解。
她刚折起上两床被褥,就听身侧沉重的脚步声走近,裴如衍声音透着几分没掩藏住的急切:“别收了,夫人。”
他伸手要按住被褥,被沈桑宁拍开。
她头也不抬,“现在不收,待会儿让下人来收,又要折了世子爷的面子了。”
“谁也不收,”裴如衍再次按住被褥,“晚上还要睡。”
沈桑宁这才抬眸看他,“要睡?”
他颔首,“嗯,就睡这里。”
沈桑宁嘴角差点没压住,低下头继续收上面那两层被子。
“夫人。”裴如衍紧皱着眉,十分懊悔。
这声夫人喊得恳切,沈桑宁一边叠着被子,一边理所当然道:“我又没不让你睡,就是帮你收两床被褥,那么多被褥垫着,对脊柱和腰不好,睡久了要变矮的。”
她振振有词,只见裴如衍怔在原地。
他那双凝视着她的眼睛闪过诸多情绪,如一汪池水,似要喷出水来。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或是委屈的,最终被自身吸收了回去。
他垂下眸,无话可说,又暗自松了口气。
可是睡得高,才能看见她啊......
裴如衍窥一眼她正经的神色,还是选择了闭嘴,默默地去帮她一起叠被子。
叠被子的时候,两人没有说话。
直到沈桑宁上了床榻,在榻上看话本,房中都一直处于静谧怪异的氛围。x
第430章
她觉得静谧,他觉得怪异。
裴如衍上朝时被点名,都没此刻这般忐忑紧张,怀疑她不说话的原因是还在生气。
故而,沈桑宁拿着话本有些看不进去,因为一抬头就发觉裴如衍坐在小床上,他手里也拿着本书,是正经书。
可他根本没看,许久都不翻页,只顾着盯着她。
这会儿,轮到她觉得怪异了。
裴如衍抿紧唇,被抓包后,也不尴尬,一本正经地试探,“夫人,你还未同我说你的方法,要我如何配合你。”
嗯,是没说。
还不是因为他要置换条件,被他打了岔了。
“不用,”她低头看话本,语气平淡,“我方才想了想,用你作饵确实委屈你,再想其他法子吧。”
裴如衍半晌无,指腹摩挲着书页,“不算委屈。”
沈桑宁瞅他,“真不委屈?”
他点头,“要怎么做?”
沈桑宁思虑一二,再次要开口说自己的想法,却见裴如衍合上手中书籍,起身坐到她的床沿边,低头附耳过来。
动作一气呵成。
屋里又没有旁人,附耳过来干什么。
沈桑宁看着他冷峻的侧颜,这神圣得犹如要与她密谋什么国家大事。
她稍微凑过去些,“段姑娘最怕无法留在府中,所以她若被人撞破、揭穿心思,必定会将一切推到四妹身上。”
这就是她的退路,因此,段湘烟会引导裴宝珠指挥她来实施勾引之举,做实了是裴宝珠的计划。
“所以段姑娘有行动前,一定会让四妹先知道。”
“我去收买一下四妹院中的丫鬟,让丫鬟帮忙盯梢,提前得知她们的计划,将计就计。”
说到“将计就计”时,沈桑宁面上一片严肃。
裴如衍听她说话,时不时点点头,“好。”
他话音刚落,床榻上的人人突然掀开被褥,将他往旁边推推,别阻了她下床的路。
“怎么了?”他不解,就见她匆匆穿上鞋。
沈桑宁随便套了件外衣,“我得去收买一下丫鬟。”
裴如衍一难尽,“现在?”
她郑重点点头,万一这会儿段湘烟和裴宝珠先计划好了,丫鬟收买晚了听不到计划怎么办?
到时候不能真让裴如衍吃亏吧?
那可不行。
想着,沈桑宁头也不回,快步出去找玉翡。
她的身影消失在屋里,急得连门都没合上,风一吹又开了。
裴如衍还坐在床沿边,淡定地感受着凉风灌入,伸手拾起她的话本,端起来看了两眼。
书封上,写着“夫君,我今晚不回来睡。”
......
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书。
这书肯定不是夫人自己买的,估计是表妹给的。
裴如衍皱着眉,在“扔掉”和“放回去”之间纠结一番,最终把书放了回去。
等沈桑宁回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见裴如衍已经在小床上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躺回床上。
刚躺下,就听裴如衍半清醒半呢喃地问,“明日,你要做什么?”
沈桑宁才知,他只是浅睡。
她随意道:“绵绵约我去看梁祝。”
他低低应了声,烛光燃尽熄灭,他也陷入了沉睡。x
第431章
八月十三。
早晨秋风习习,气候彻底转凉。
裴宝珠是被喷嚏打醒的,想到秋日新衣还没做好,便让丫鬟去催。
夏香不疑有他,要去青云院询问,被裴宝珠阻止——
“你别去,你是我的大丫鬟,什么事都让你出动,岂不显得我很没脸?”
裴宝珠穿着亵衣,裹着被子,随意指了指捧着脸盆毛巾的小丫鬟,“她脸生,让她去。”
这种小事,就该让小丫鬟去做。
小丫鬟放下脸盆毛巾,恭恭敬敬道:“奴婢名叫秋葵。”
裴宝珠不耐烦挥手,“谁问你名字了,快去青云院催催,我的新衣裳什么时候能送来,我都回来多久了,大嫂是不是在敷衍我,进度怎么能这么慢!没了秋衣,我染上风寒怎么办?”
秋葵点头,赶紧去青云院了。
裴宝珠继续赖在床上,没多久,屋外就响起余嬷嬷严厉的声音——
“四小姐赖床了?”
裴宝珠哪敢啊,差点从床上跳起来,赶紧派夏香出去解释。
夏香出去说了两句,余嬷嬷就冷着脸踏进门内,夏香挡也挡不住。
“老奴还是头一回听说,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会没衣裳穿的,新衣没有,旧衣也没有吗?”
裴宝珠还裹着被子,心虚得不敢对上余嬷嬷的眼睛,“我不要穿旧的,去年的怎么穿啊。”
余嬷嬷不屑地冷笑,一挥手,四大婆子就围到了床榻前。
这压迫感,让人窒息。
裴宝珠抬头,就看见四张大脸,把她下床的路都堵死了。
四肢被四只手拉住,一不合就往她身上套衣裳。
裴宝珠身上被套了件衣柜里最旧的衣裳,气得不行,不敢发作,憋着气学了半个时辰的规矩,中途余嬷嬷被虞氏喊走了,她才得以喘息会儿。
此时秋葵空着手回来,“四小姐,少夫人说,眼下正是换季,府中各院都要准备新衣,别的人家也需要做新衣,城内的制衣铺单子都满了,一时半会赶制不出来,得先紧着国公爷和国公夫人。”
“什么?堂堂国公府连几件新衣都做不出来吗?”裴宝珠怒道,“那上回给我准备的衣裳呢,她拿回去了,也没有再送来啊。”
秋葵低着头,不让人看见眼底嘲讽,“奴婢不知,少夫人还说了,她如今有孕在身,日常琐事都是荣和堂在管了,您要催的话,该去荣和堂。”
裴宝珠气得跺脚,早知回京当日就收下那箱子衣物了,谁知道这位大嫂办事会这么慢!
“她就不知道提前下单子让裁缝做吗?而且她自己的绣衣阁,不能插队吗?她到底是真的慢,还是故意的?”
裴宝珠对夏香抱怨道,也没避着人,“之前,她一口应下做二十套新衣给我,现在一套都没有,我总不能去找大伯母兑现二十套新衣的承诺吧?我看她就是故意的,这会儿当甩手掌柜了!就是小气!”
想来想去,都咽不下这口气。
趁着余嬷嬷还没回来,裴宝珠偷偷跑了出去,不让任何人跟着。
刚到青云院门口,就见沈桑宁打扮“花枝招展”的要出门,看着就不像是要去干好事!
裴宝珠眼珠子转了转,鬼鬼祟祟地朝着上回钻过的狗洞而去。
*
阴风阵阵,像是风雨欲来。
若不是提前约了绵绵,沈桑宁都不太想出门了。
自打听风茶楼出过命案后,生意每况愈下。
这不,都开始请戏班子来吸引顾客了。
今日要上演一出梁祝,这戏码是百看不厌的。
听风茶馆二楼的包间,是包围开放式的,一圈包间,都是三面墙壁一面开放,面对着楼下的戏台。
走廊和门都在开放面的对面。
也保证了各位看官的隐私性,走廊经过的人是看不见包间里的人。
虞绵绵早就定好了壹号包间,两人被小二领着过去。
好戏还没上演,沈桑宁就听到来自隔壁贰号房的男声,有些耳熟,“怎么想着来看戏了?”
紧接着,另一道男声都不能说耳熟了,那是每日都能在她耳边响起的声音——
“有意思。”
声音的主人仿佛有在刻意压低,沈桑宁还是听见了,这包间不是全封闭的,隔音很差。
再然后,是先前那道男声,“裴兄,我竟不知你喜欢看梁祝,我还以为都是女人喜欢看。”
“裴兄”没再理他。
不止是沈桑宁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对话上,连虞绵绵都竖起耳朵听。
虞绵绵小声道:“嫂嫂,我表哥竟然跟男人来看戏。”
都不陪你来看戏。
这句,虞绵绵咽回去了,怕伤害到人。
但显然是她多虑了,沈桑宁点了点头,趁着戏还没开始,起身,“我过去看看。”
虞绵绵也不落下,“我也去。”
虞绵绵打头仗,敲敲门,率先走进去,看见表兄一脸淡定地在泡茶。
两个男人,四个杯盏,仿佛料到了她们会来一样。
沈桑宁是后面进去的,彼时,裴宝珠跟进了茶楼里,正巧瞧见沈桑宁走进贰号包间,还关上了门。
房里还有谁?裴宝珠揣着疑惑靠近。
不知为何,心里有种强烈预感,今天能收获很多!还能抓到沈氏把柄!
包间的门关着,裴宝珠想凑近偷听,但人来人往,她的行为会很怪异,见壹号房的门开着,里面无人,干脆溜了进去。
随后,隔壁温润有礼的声音传来,“裴嫂嫂,许久不见了。”
裴宝珠瞪大眼睛,不曾想,自己心心念念的杜公子,竟与沈氏私会?!x
第432章
沈氏有什么好啊!
裴宝珠想不明白,心脏酸涩不已,甚至想冲过去质问他们!
脚都迈到门边了,忽听另一道男声响起——
“夫人,真巧。”
嗯?大堂兄怎么也在?隔壁是三个人?
裴宝珠尴尬地收回脚,至少不是沈氏和杜公子单独似水,心里稍微没那么难受了,她贴着墙根继续偷听。
那厢。
裴如衍正襟危坐,目光时不时扫过戏台,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喝口水,仿佛当真是巧遇一般。
沈桑宁想到昨夜他刻意问行程,哪还有不懂的,这会儿懒得拆穿他,“确实是巧,茶刚好斟了四杯。”
杜承州左右瞧瞧两人,抿着笑将凳子拉开,“是巧,凳子也备了四条,裴嫂嫂不若留下一起看戏......”忽然关注到另一人,“虞小姐,又见面了。”
虞绵绵点头,也没在意被忽视了那么久,直接坐下,然后指了指裴如衍身侧的位置,“嫂嫂你坐那儿。”
沈桑宁落座时,好戏正开幕,她的注意力却被裴如衍吸引了去。
面前,一盏茶被他轻轻推过来,“温的,可以喝。”
他低垂着眸,这话似乎是对在座各位说的。
沈桑宁去接茶盏,两人的手指不经意相触,双双抬眸,相视一眼,他平静的眸暗藏笑意,随即移开。
两人间的情意无声,杜承州没错过一点,心中暗叹,偏开头去看戏台子。
唯有虞绵绵没察觉到,眯着眼认真地看戏,还不忘应一句,“谢谢表哥。”然后也没去喝茶,伸手精准地抓了把瓜子。
杜承州看她一眼,“你若是看不清,我跟你换个位置。”
虞绵绵刚想应,但想到左边坐的是沈桑宁,“不了,我跟嫂嫂一块坐。”
“那你坐近些?”杜承州客气道。
这次,虞绵绵没推脱,搬着凳子往前凑了凑,“不行啊,你们贰号房的视角,没有壹号房好。”
“嫂嫂,我们回去吧?”
闻,裴如衍捏着杯盏的手指一紧,朝虞绵绵投去目光。
虞绵绵一心关注沈桑宁,自然是没瞧见,一看沈桑宁点头,她就欢喜地站起身,“表哥,杜公子,我们去壹号间了。”
沈桑宁一起身,就见裴如衍也跟着起身。
他从容地道:“承州。”其意味再明显不过,要一起去壹号间。
沈桑宁道:“那边只有两把椅子。”
“无妨,让小二搬两条椅子,”裴如衍正色道,“既然遇到了,没有分开的道理。”
说得好像,真是偶然遇见一样。
他是不是自己都信了?
沈桑宁无奈地说了句“随你”,转身随带头的虞绵绵回去。
壹号包间内,趴着墙偷听的裴宝珠心虚不已,想从正门跑出去,又怕会正面撞见他们。
转身看着包间开放面的戏台,她总不能跳楼吧?
万分着急的关头,视线瞥见桌子后面的柜子。
来不及犹豫,就打开柜子钻了进去,再将柜子关好。
里面黑漆漆的,起初有些害怕,但当听见房门打开,那一行人走进来时,她就只剩紧张。
第433章
这么热闹,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四人落座,沈桑宁和虞绵绵很认真地在看戏,裴如衍重新开始温杯。
刚看到梁山伯发现祝英台女子身份的重头戏,耳旁淅淅沥沥的流水声蓦然响起,显得聒噪。
沈桑宁不由蹙眉,一手抓住他手腕,另一只手的食指挡在唇瓣前,“嘘。”
裴如衍唇线微抿,停止了冲泡。
待一出戏毕,虞绵绵才转过微僵的脖颈,捏着脖子问,“嫂嫂,如果是你,你选择马文才还是梁山伯?”
语落,三人的视线都朝沈桑宁投去。
她拿着糕点的手一顿,“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话时她对上裴如衍别有深意的眼神,又重复一遍,“跟我又没关系。”
后者收敛神色,低头用沸水冲泡着杯盖。
杯盖在杯盏上震动,清脆悦耳的叮当声,宛如清泉击石,沸水倾注哗哗作响。
听得柜中人,一阵尿急。
裴宝珠欲哭无泪,她已经在柜子里藏一个时辰了,现在戏也看完了,他们为何还不走?
隔着柜子,清楚地听见淅淅沥沥的茶水声,煎熬极了。
好不容易茶水声断了,外面竟然又聊起了天。
“绵绵,你喜欢谁?”沈桑宁反问。
虞绵绵还真的思索一下,“都还挺喜欢的。”
杜承州忍不住发出轻笑,“虞小姐有些贪心。”
虞绵绵认真严谨道:“他们两人都是一腔深情,马文才有权有势,梁山伯更懂祝英台,但现实中,这些特质是可以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的,我表哥就是。”
这一波夸,也就裴如衍能淡定地仿佛没听到一般。
沈桑宁瞅他一眼面无表情的模样,低头朝桌下瞟了瞟,他握着她的左手,因泡茶而温热的掌心慢慢地将温度传递。
而他另一只手,还若无其事地轻捏着杯盖。
两人的气氛很微妙,只有虞绵绵没感受到,杜承州这会儿甚至不想和裴如衍搭话,感觉像是自找没趣,于是自来熟地和虞绵绵聊了起来——
“虞小姐应该很喜欢看话本。”
“你怎么知道?”虞绵绵诧异。
杜承州笑了笑,“神态,不过晚上要少看,对眼睛不好。”
虞绵绵面一僵,被说中了,隐隐有些不快,却听他继续道:
“回头,我送些明目的药到贵府,或许对你有些帮助。”
虞绵绵眼睛一亮,刚才的不快烟消云散,“真哒,那怎么好意思,谢谢杜公子了。”
此时,裴如衍插了一句,“也给我送些。”
一点都没带客气的。
杜承州想也知道,肯定是裴兄的夫人晚上也看话本了。
说不准还是两人一起在被窝里看的。
杜承州颔了颔首,有了赠药一事,虞绵绵热情许多,还将糕点推到他面前,“早就听说杜公子继承了镇国公夫人的医药天赋,太医院失了你这样的人才,简直是大晋的损失。”
终于轮到杜承州被吹捧了,他也是受用的,脸上笑容绽开,愉悦地低笑一声。
这笑声传进柜子里,某人的耳朵都要怀孕了。
第434章
动听归动听,裴宝珠心里是又气又害怕,虽然没亲眼看见杜公子的脸,可是光听声音就知道他很开心。
他不会看上虞绵绵吧?
还那么殷勤地要送药?
不会就因一起看戏,两人就看对眼了?!
裴宝珠想着,眉头皱成一团,害怕的,是他们真生出情意来。
气愤的,是堂兄带表妹听戏,都不带她。
虽然他们看似是巧遇,可是堂兄向来不喜欢玩乐的人,怎么会莫名其妙来听戏?而且京城那么大,哪有那么多巧合。
这分明就是故意的,兄嫂这是想给虞绵绵制造机会,撮合虞绵绵和杜公子吧!
裴宝珠自觉看破了一切,气得都喘不上气来,当真想冲出去质问他们。
到底谁才是他的亲堂妹啊!
难道不应该是堂妹更亲近吗?为何大哥哥这么偏心,明知她心悦杜公子,还将杜公子推向别人,为别人制造机会,也不替她想想。
裴宝珠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她真是伤透了心也想不通,明明她和大哥才是一家人,大哥就只知道禁足她,更不会想着带她看戏。
这会儿,手都摸上柜门了,脑海中闪过杜公子的音容笑貌,忽然又冷静了下来。
上一回钻狗洞已经在杜公子面前丢了脸,她不愿意在杜公子面前再失形象,这才克制了冲动,继续忍着。
放下手时一个没注意,手肘撞到了柜壁,发出沉闷一声“咚”。
她吓得赶紧捂住嘴,屏住呼吸。
即便柜子外的几个人在说话,但这一声“咚”还是能听见。
说话的声音断了,房中陷入死寂。
“我好像听见什么声音,”虞绵绵古怪地嗅了嗅鼻子,“还有什么气味。”
她鼻子还算灵敏。
沈桑宁若有所思地朝柜子看了眼,“好像是柜子里传来的。”
杜承州率先起身,警惕地慢慢朝柜子走去。
柜中人心跳加速,似乎能感受到柜子门把手被外面拉住,下一瞬,柜门就要被拉开。
恰在此时,虞绵绵闻出了气味,“是焦味。”
随即,大堂里传来一道道尖锐的叫喊,“着火了!快跑啊!”
烧焦的气味越发明显,烟雾从开放面散入。
杜承州脚步调转,“快走。”
楼上楼下,茶客看客们拥堵成一团,谁也不知火是从哪里来的。
方才还没看见火,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火势蔓延,从一楼某个厢房扩散到大堂,黑黢黢的烟朝上冒着。
裴如衍握紧沈桑宁的手,用茶水打湿两块帕子,取了一块,捂住沈桑宁的口鼻,牵着她朝外走,“表妹,跟上。”
虞绵绵点点头,不安地装镇定,将另一块帕子捂住自己,跟着走。
周围嘈杂无比,全是惊慌失措的喊叫,愈发显得柜子安静。
裴宝珠发现自己推不开柜门,魂都被吓出来了,呜呜呜地哭喊,也没人能听见。
一行四人早已出了包间,楼梯拥堵到能踩死好几个人,半天都下不去一个。
可一楼已经被烧了一半,大火朝着二楼来势汹汹,再不下去,真的不用下去了。
杜沉州往壹号间外对应的窗户看了眼,语气郑重,“裴兄,你能跳楼吗?”
裴如衍顺着他的方向望去,“我能,我夫人不能。”
第435章
“我能。”沈桑宁大声道,将帕子取下想给裴如衍遮口鼻。
早知道,就多拿几块帕子出来了。
裴如衍不容置喙地把帕子捂她脸上,“别动,你还有身孕。”
闻,她确实不动了。
几人走到窗子边,窗子下方停着辆豪华马车,杜承州动作敏捷地翻身跳下去,豪华马车都震了震,他跳到地上,在平地上喊,“你们跳下来,我能接。”
这是二楼,裴如衍虽然没有敏捷的身手,但有马车做承托,也是不需要人接的,只是怕震到怀里的人,于是将外袍脱下,在窗子边打了个结。
沈桑宁抱紧他的脖子,他单手搂着她腰,单手握住衣袍,滑到半空,降落到马车顶,随即一跃落地。
那马车又震动一番。
“表妹,顺着衣袍,跳马车上。”裴如衍仰头。
虞绵绵站在窗前,有点害怕,壮着胆子爬上窗子。
杜承州还为其鼓气,“虞小姐,放心跳,大不了我接着你。”
三人仰着头,紧紧盯着虞绵绵。
沈桑宁也不免紧张,四周望了望,看见不远处有推车,推车上装着一车稻草,她朝那推车跑去。
当她推着车回来,裴如衍和杜承州合力去推马车。
豪华的马车不仅防震,还很重,前头的马儿不配合,一下没推动,马儿原地踱步,彻底把马车内的人晃醒了。
虞绵绵捂着口鼻,原是想再等一等的,可二楼那批下不去楼的茶客,莫名其妙都朝她冲过来了!
这下,根本不敢再耽搁,她直接爬到窗外,倒是想像裴如衍做的示范那样滑下去,可是当整个人凌空的时候,手腕根本承担不住身体的重量。
手一抖,握不住衣袍,直接往下掉。
推车还没替换掉马车呢。
沈桑宁站在车旁紧张极了,眼看着虞绵绵要坠落到车顶,与此同时,眼前的车窗打开。
露出了那张没人愿意看见的脸。
“你们到底在干嘛!”谢玄打着哈欠,不善地盯着窗外,看见裴如衍夫妇,冷笑道,“原来是裴世子,怎么,是要偷本王的车——”
话还没说完,车身一阵剧烈晃动。
众人只听嘭的一声,似是顶部什么材质断裂。
随后,响起谢玄一声“啊”。
沈桑宁怔愣当场,眼睁睁看着虞绵绵摔在谢玄身上,砸得谢玄眉目狰狞。
谢玄拧起双眉,狠厉的目光对上怀中不知所措的少女,再看向裴如衍、沈桑宁,甚至是惊愕的杜承州。
他的怒火仿佛在蓄力。
虞绵绵欲哭无泪,摔得腰酸背痛不算什么,但!为什么会在谢玄怀里啊!
“呵,你们——”谢玄难听的话还没出口。
忽然马儿一声长啸,受了惊一般朝前狂奔。
马车或许离开得不是时候,想效仿的看客已经跳下来了,直接摔在了地上,发出惨叫。
沈桑宁将推车放到窗下,省得再有人摔断腿,而裴如衍想去追马车,却听楼上发出一声熟悉到头疼的哭声。
“大哥!啊!”
几人抬头,只见裴宝珠站在窗前,哭得狼狈至极,妆花的都快看不出原貌了。
裴宝珠为什么在这里?
眼下显然不是纠结这个时候,因为现在轮到裴宝珠跳楼了。
第436章
起身,将身上的水迹擦干,用浴巾牢牢的裹着,走到浴室的镜前,伸手将上边的水迹擦干,顿时惊住,雪白的颈项,两边都是青紫的吻痕,清晰可见。
“贺子昱!”
沈佳蓉推门,冲了出去,瞪着悠闲靠在床上的贺子昱,一双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一般,这一声大叫,把门口偷听的贺飞和张敏都吓了一跳。
沈佳蓉这样连名带姓叫他的,绝对是破天荒头一回,贺子昱微微的有些吃惊,猛然回神,盯着沈佳蓉,眸光慵懒,这个男人,无论什么时候,什么表情,举手投足间,就算只是随意的一个动作,可自有一股迷人的魅力,不温不火,却依旧,让人着迷。
“怎么了?”
贺子昱站了起来,暗沉的眸光微敛,走到沈佳蓉跟前,沈佳蓉唯恐他在作出什么要命的事情来,向后退了两步,她现在真觉得自己防贺子昱就和狼似的。
“我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人啊?”
在贺子昱跟前,沈佳蓉怎么都硬气不起来,就算是再怎么生气,可只要他一开口,她的气势马上就弱了。
贺子昱盯着沈佳蓉的颈项看了看,她的皮肤白,这青紫的草莓,确实很抢眼。
贺子昱还没开口,沈佳蓉冷哼了一声,重新进了浴室,盯着镜子,没好气的看着脖子上斑斑点点的吻痕,再想到自己毫无掩饰的t恤衫,肯定什么都看到了,这多丢人啊,太丢人了,丢人死了。
“你说怎么办?”
沈佳蓉撅着嘴,急的都快哭出来了,无奈只能向贺子昱求救,她觉得一定没人比她更倒霉了。
贺先生平时那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下口怎么能那么重。
其实,倒不是贺子昱下口重,他昨晚已经是极尽温柔的,只是佳佳的皮肤只是太过娇嫩,再加上白皙,她的手,平时只要人稍微用力一握,很快就会有印记,更何况是脖子。
“佳佳,我都叫你老婆了,你叫我一句老公听听。”
沈佳蓉盯着贺子昱,还是那张俊彦的脸,淡雅的眸,举止间,一如以往,给人一种尊贵优雅之感,可她怎么觉得那么生气呢,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恨不得在他左边的肩膀,在补上一个牙印,这个时候还和她开玩笑,没看到她都快哭了吗?她是真的想哭啊,就是欲哭无泪,她等会拿什么脸出去见人啊。
“夫妻之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有什么可害羞的,外婆他们都是过来人,肯定不会笑话你的,至于醉酒,谁都有失态的时候,有一次我和奶奶去参加一个宴会,也有人喝醉了,那人更离谱,看着人就又抱又亲的,你都是我老婆了,都是贺家人了,大家都是自己人,别放在心上。”
“你当然这么说了,酒后失态的又不是你。”
沈佳蓉吸了吸鼻子,昨天贺先生的家人都在,沈佳蓉也很希望自己能这样想,但是就是觉得郁闷啊,第一次见面,那么多的人,长辈晚辈都有,脸丢大了。
“夫妻一体,是你是我不都一样吗?”这个哪里能一样嘛,虽然这样的想法有些不大仁道,她这次倒是真的希望贺子昱能代替她酒后失态,反正那些人都是他的长辈,就算她现在是贺家人,那也是崭新崭新的贺家人,关系都还不稳定,就让人家看笑话了,那么多的人,要下次他们每人拿这件事开玩笑,就能把她羞死了。
“真没事,回头我给舅舅舅母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今后谁也不许提这事,谁提我和谁翻脸。”
第437章
“敢侮辱洪大师,不是找死是什么?”
“我赌,三招之内,洪大师就能杀了那个傻叉!”
“你们太小看洪大师了,我赌一招!洪大师就能杀了那条蠢狗!”
大厅内一阵喧哗,所有人都是一脸激动。
虽然还没有看见结果,但就凭洪大师出场的震撼,已经将他们折服。
朱广志一脸傲然,笑眯眯地看向身边的韩啸天,得意道:“韩家主,现在,我就让你看看,洪大师有多强!”
“啪!”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韩啸天冷笑道:“朱家主,你还是先看看你的洪大师,再向我嘚瑟!”
“什么?”
“这怎么可能?”
“那个蠢狗,竟然挡住了洪大师的攻击?”
议论声不绝于耳,朱广志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看向大厅中央。
只见,他引以为傲的洪大师,此时拳头距离张恒的脑袋,只有一拳的位置,却再也无法向前一点。
因为,张恒的手,正抓在洪大师的手腕处。
关键是,张恒始终坐在那,只是轻描淡写的伸出一条手臂,此刻一脸轻松。
而洪大师,面色涨红,被张恒抓住的整条手臂,都在颤抖。
“给我一分钟离开
?”
“我找死?”
“杀我如杀狗?”
“洪大师?”
张恒讽刺连连,每一句反问,都像是狠狠地一耳光,打在洪大师的脸上,也打在南阳众多豪门之主的脸上。
朱广志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咬牙说道:“不过是挡住了洪大师的第一招而已,洪大师还没有尽全力,更强的招式,还在后面呢!”
洪大师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差点哭了,你特么那只眼睛看见我还没有尽全力?
在张恒出现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了对方的深不可测。
所以刚刚动手的时候,他已经爆发了最强状态。
此时,被张恒抓着手腕,他已经用上了吃奶的力量,也无法挣脱。
对于朱广志的话,张恒只是不屑地一笑,像是在回应,依旧坐在那,只是抓在洪大师手腕上的手,猛地用力。
“咔嚓!”
一道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忽然在这寂静无声的大厅内响起。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洪大师的手腕,九十度向后弯折。
“啊”
短暂的一瞬呆滞后,一道惨烈的哀嚎声,从洪大师的喉咙深处爆发,响彻整个朱家。
“吵死了!”
张恒只说了一句话,随即起身,忽然一脚踹出。
“轰!”
一脚正中洪大师的脑袋,只见洪大师的身躯,凌空飞出十几米远,重重地落在朱广志的脚下。
而洪大师的哀嚎声,也戛然而止。
这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瞪大了双目,死死地盯着朱广志脚下,那双目圆瞪,一动不动的身影。
这是死了?
朱广志也低头看向死不瞑目的洪大师,目光中满是惊恐,身体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
一折,断洪大师的手腕!
一脚,定洪大师的生死!
这被瞬间秒杀的强者,真的是他眼中,实力顶尖的洪大师吗?
“这,便是你们两大省,准备对付我师傅的顶尖强者?”
张恒充满嘲讽地声音忽然响起,才让众人如梦初醒。
是啊!
洪大师就是他们找来,准备对付牛根辉的强者。
可是,在牛根辉的徒弟面前,都不堪一击。
南阳和江平两省的顶尖豪门,真的还有机会,在八月十五的武会中,获胜吗?
“我给你们考虑的五分钟,已经到了,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到底要不要站在武道协会这一方?”
张恒目光一扫全场,喝声问道。
“武道协会,好大的威风!”
就在有人都准备选择武道协会的时候,大厅门口出,一道充满讽刺地声音,忽然响起。
“杨先生!”
韩啸天和陈兴海在看见门口的那道熟悉身影时,顿时大喜。
等了这么久,杨先生终于到了!
第438章
裴宝珠朝着角落的位置躲了躲,低垂着头,两只小黑手揉搓在一起,不说话了。
国公府的马车驶离后,谢玄的下属也打听到了消息,朝着宣王府的马车消失方向追去。
同片天空之下,两匹马拖着一架豪华马车狂奔,一路冲出京城,城门的守卫看见宣王府的马车疾驰而来,没有任何异色,直接就大开城门让行。
直到马车靠近,守卫们才注意到没有马夫。
没有马夫!
“殿下?”守卫试探喊了声,马车已经像一阵风般飞出城。
守卫们面面相觑,还不知什么情况,宣王府的马车自己跑了?
须臾后,周绝期骑马躲过闹市区,驰骋而来,身后还率领着好几名京机卫,“宣王殿下还在车上,快去拦住!”
飞鱼服上的金丝在白日里闪耀着夺目的光,一行京机卫又越过城门,朝马车追去。
侍卫们不疑有他,提剑找马,调派人手守城门,也跟随京机卫而追去。
被两匹上等马拉着跑的马车,到了郊区,更是撒开了腿狂奔,哪是普通马匹容易追上的。
马车内,谢玄腿疼得要命,城外的路崎岖不平,坐在他腿上的少女跟着马车颠簸,他的腿痛上加痛。
“起开!”谢玄没好气地怒道。
虞绵绵单手撑着他肩,欲起身,不料发钗勾住了他的头发。
她没察觉,起身时差点拽下他一片头发,引得他吃痛出声,“嘶!”
虞绵绵屁股刚起来,头发被他往回拽,呈现一个后仰的姿势,根本没法站起身,“殿下!你放开我头发!”
“是你扯到本王了!”谢玄驳道,还在伸手解两人打结的头发。
虞绵绵没支撑柱,再次跌坐下来,直接坐在他被砸伤的大腿上。
谢玄痛到龇牙,也松开了解头发的手,闭着眼睛沉淀好一会儿,咬牙切齿地瞪怀中的无辜少女,“虞绵绵!本王的腿若废了,你就拿条腿来偿。”
语威胁,虞绵绵双手无处安放,是真无辜啊,今日之事,从头到尾都很无辜。
一对眉毛都暗藏心事,她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不要生气,她不能跟宣王置气,只好温声道:“我的腿也不能安殿下身上啊。”
外面马还在驰骋,马车内两个伤患仍是挨在一处。
谢玄被她呛一声,现在是对她哪哪都不满意,“你给本王起开!”
“那我这次真站起来了哦。”虞绵绵试探。
“等等。”谢玄皱着眉,从座位下摸出一把剪刀,对着她与他缠绕的发梢就是一剪刀。
剪掉的,全是虞绵绵的头发。
一部分散落在两人身上、马车上,而被发钗固定一支小辫子,仍旧缠绕在谢玄的发冠上。
视觉上,就是谢玄的发冠上,多了一条细软的小辫子。
虞绵绵惊愕地低头看看,抬头看看,伸手摸摸右侧少一大截的头发,这下哪里还忍得住,“我的头发!你这人怎么这样!”
谢玄瞪她,“起开!”
虞绵绵到底气弱一节,心里诅咒他,行动上还是站起来。
第439章
刚站直,车轱辘突然过了一个深坑,马车咕咚一晃动,她又要跌坐下去。
谢玄睁大眼,生怕自己的腿被她三次重创,双手一伸,将她搂在了怀里。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皆是一愣。
少女香甜的气息伴随着焦味,似在周身缭绕不散,她眉心一点熏黑痕迹,衬得她双眼纯粹,明亮无瑕。
谢玄眉眼戾色消失了瞬息,反应过来后,当即用力推开她。
“嘭。”虞绵绵摔在马车里,本来就酸痛的手腕感觉都要折了。
不是感觉,手好像真的动不了了。
她真的很想骂人,还很想哭,不过都忍住了。
马车还在持续颠簸,她忍辱负重道:“殿下,你快去让马停下来啊!”
谢玄也不想死,满脸郁色,“本王腿都动不了了!”
虞绵绵茫然中透着惊惧地“啊”了声,“那,那怎么办?”
“跳车。”谢玄道。
虞绵绵摇摇头,不用看都知道外面什么光景,她就是跳楼跳成这样的,不敢再跳车了啊。
谢玄恶劣地笑道,“那一起死。”
“我不要死啊。”谁要跟他死一起啊,虞绵绵想回家。
正在此时,几道马蹄声渐渐靠近。
虞绵绵爬起来,用能动的手打开窗,看见后方的人,语气轻快起来,“有人来救我们了!”
谢玄不用想也知道,“是来救我的。”
虞绵绵听了很不快,这会看自己的辫子还挂对方头上,无语至极,好声好气地反驳,“是我爹的人,是来救我的。”
谢玄睨她一眼,讽刺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平阳侯只是食君之禄,京机卫何时成你爹的了。”
完了,这下虞绵绵说不过他了,扭过头去不理会,朝周绝期招手,“周大人,我手断了一只,快先救我出去。”
周绝期一听,面上郑重几分,骑马上来,与马车齐平时,刚要伸手去抓虞绵绵的手,却听车内谢玄命令的声音传出——
“先救本王!”
来不及了,周绝期已经伸手使力,将虞绵绵拖出马车。
少女的裙摆在空中飘荡,如油纸伞初开时伞面绽放的花,下一瞬,人已经稳坐周绝期身前。
“握住。”周绝期肃穆地将虞绵绵的手搭在缰绳上,随后,他在马上起身,轻跃至马车车顶,翻身进入车中。
背上谢玄,再从车内跃出。
豪华的马车顷刻间跑出众人视线,只留一行京机卫和一个伤了手的少女、一个伤了腿的王爷。
虞绵绵独坐马背上,看谢玄好像很生气,但是那条辫子还搭在他头上,他好像忘记了,略显滑稽。
反正一看见辫子,她也很愤怒,但不敢说他什么。
于是她目光移到周绝期身上,较劲地问,“周总旗,你是来救谁的?”
第440章
周绝期帮谢玄接骨的手一顿,抬眸对上谢玄冷眼,他又低下头,没说话。
虞绵绵轻哼一声,这样就够了,也不算输。
这会儿,宣王府的护卫们终于赶上来了,赶上谢玄一顿热乎的骂。
骂完后,谢玄指了指虞绵绵,“来人,把她给本王送走,本王不想看见她!”
虞绵绵抿紧小脸,幽幽道:“送走我干嘛,殿下你不讲道理的。”
宣王府的人都不讲道理,护卫临近虞绵绵时,周绝期出声,“殿下,属下送虞小姐回去。”
谢玄不屑地勾起唇角,“收起你的好心。”
虞绵绵眼看着护卫们闭紧,心道危险,单手握着缰绳,跳转马头,双腿一蹬就跑了。
护卫不知所措,看向谢玄。
后者想打人,“怎么,还要本王教你?去追啊,她若死在城郊,本王怎么交代!”
裴如衍、杜承州都看见她是掉下他马车里带出城的!
护卫们听话地去追。
谢玄吐出一口浊气,腿骨被周绝期一转,额头痛出一层汗。
*
此时的宁国公府。
沈桑宁和裴如衍从马车上下来,下人找来外袍给裴如衍盖上,两人身上还算干净。
裴宝珠就不一样了,躲在马车里,不肯出来。
裴如衍冷呵一声,“下来!”
“我不。”裴宝珠的声音很轻,一如刚回京那日,躲在马车里,非要许氏牵手才下车。
而今天,是因为害怕,不祥的预感告诉她,接下来要面临的场面会比较严峻。
这会儿,许氏听见风声从府中出来。
沈桑宁未见其人,就听其焦急的声音:“宝珠,你这是又往哪儿跑了啊,宝珠!”
只见许氏跑到马车前,马车的门敞开着,当看见里头黑黢黢的女儿时,许氏都忍不住一愣,“来,娘牵你下来。”
许氏伸出手,裴宝珠不动,委屈道:“不要,大哥肯定会罚我。”
许氏尴尬地朝裴如衍看一眼,然后诱哄道:“宝珠啊,你大哥怎么会罚你呢,不会罚你的。”
“真的?”裴宝珠狐疑。
裴如衍淡然地转过身,不谈真假,挽着沈桑宁进了府。
许氏松口气,“你看,你大哥都走了,不会罚你的。”
裴宝珠眼巴巴望着他们走远,才慢悠悠地伸出手,小黑手搭在许氏的白胖的手上,一下子就把许氏的手染黑了。
母女扶持着进了府,前脚刚迈进去,后脚刚抬起,四个本该在怡景轩的婆子就从两旁闪出来——
“四小姐可真让老奴们好找。”
许氏下意识要护一护,前院的护卫长又小跑过来,对方客客气气地道:“二夫人,世子请四小姐过去问话。”
裴宝珠一听,赶忙缩到许氏身后,熏黑的花脸上只有两只大眼睛是干净的,“娘~”委屈地流下两行清泪,脸上瞬间多了两条泪痕。
可许氏护着也没用,四个婆子有了世子给的底气,直接上前把这位娇贵的四小姐拽出来,好声好气地道:“四小姐乖,别让世子久等了。”
第441章
许氏要追,护卫长在一旁斟酌道:“二夫人,您可以去围观的。”
许氏当然要围观,宝珠可是她的女儿啊!再说,她怎么也是裴如衍的长辈,当着她的面,拖拽她的女儿,世子真是好大的威风!
等许氏赶到时,裴宝珠已经跪在地上了,宁国公和虞氏没来,高位上坐着的成了这对年轻夫妇,连余嬷嬷都站在一侧。
余嬷嬷得了示意,严肃开口——
“四小姐为何出去,从哪出去,好好交代。”
裴宝珠吸了吸鼻子,伸手指了指上首的沈桑宁,“我看见她出去,所以才跟着出去......嗯,狗洞出去的。”
说到狗洞,嗓音轻了许多。
被指的沈桑宁还没生气,裴如衍朝余嬷嬷看了眼。
随即,余嬷嬷走至裴宝珠身侧,招呼也不打就直接扬起戒尺,“啪”的一下,精准打在裴宝珠伸出来的手指头上。
“四小姐说话指人的毛病,是时候该改改了,还有,您指的这位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您的长嫂,长嫂如母,难道平日里对待母亲,您也这般放肆的吗!”
裴宝珠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戒尺,痛得精神恍惚,捂着手指哇地一下放声大哭出来。
这一幕,看得许氏如何能不心疼,想冲上去护着女儿,却被一排护卫拦住。
“二夫人,世子正在管教四小姐,还请您暂时不要插手。”
许氏气得快厥过去,也只能在外面看着。
“啊啊呜呜呜啊——唔。”裴宝珠闭眼大哭,突然口中被塞进一块布条,让她放不出声来。
余嬷嬷皱眉,“大户人家的千金,不该像四小姐这般嚎啕大哭,就这样,塞着布条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就是四小姐目前努力的标准。”
裴宝珠没了声音,厅堂中清净了些,此时裴如衍才缓缓开口,“今日推你嫂嫂的,是哪只手?”
秋后算账了,裴宝珠害怕地往后挪了挪跪的位置。
“不说的话,就算是两只手了。”裴如衍冷漠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任性的妹妹。
裴宝珠仰着头。
裴如衍弯了弯身,伸手将她嘴里的布条抽出,“说话。”
只见一只小黑手伸了出来,“这只,我不是故意的,嗝。”
裴如衍肃着脸,“不是故意的?你下意识的行为足够说明了你有多任性,叔父叔母惯着你,才有你今日。”
“这是京城,难道每日都有人为你兜底吗?”
“你跟踪你嫂嫂,差点葬身火海,若我们当时已经离开,你现在还能不能安然地跪在这里?可你竟还怪到你嫂嫂头上,怪她让你丢了脸?”
“你推她时,可有想过她还怀着身孕?”
裴如衍眸光渐冷,一抬手,余嬷嬷就将戒尺放在他手心里。
他拿着戒尺,“手放平。”
裴宝珠不敢放平,立即要收回手,手肘却被一个婆子抓住,硬生生地放平在空中。
厅堂中响起“啪啪啪”三下,挥动戒尺时,速度快得都能听见空气中,风被打的声音。
“知错了吗?”裴如衍问。
裴宝珠痛到麻木,耳朵嗡嗡的,没听清,下一瞬,手上又被打了三下。
“啊——”她再次大哭,这次没被塞布条,到底是千金小姐,塞布条不太好看。
嬷嬷伸手,手动将她下颚阖上。
第442章
许氏在外面看得焦心不已,但刚才裴如衍说的话,她也听见了,得知事情全貌,反而不敢去置喙了。
毕竟是女儿错得离谱,一会儿跟踪,一会儿推人。
还差点葬身火海,许氏一想到女儿的任性差点自食其果,就心慌不已,哪里还会去怪裴如衍管教。
裴如衍的语,真的是说给宝珠听的吗?许氏觉得未必,也可能是说给她听的。
宠女无度,只要宝珠一日不在视线内,就有可能闯出她无法承担的祸事。
里面,裴如衍还问,“知错了吗?”
这回,裴宝珠听见了,点头如捣蒜。
伸着的小黑手已经泛起红血条,疼得蜷缩起来。
裴如衍没扔戒尺,还给了余嬷嬷,让其将戒尺和裴宝珠带回去。
裴宝珠哭着走了,出了厅堂,却没瞧见许氏身影,更是委屈悲痛。
二房的一走,安静不少,裴如衍还站在原地。
一直没说话的沈桑宁,忽听他轻微地叹了声,于是上前,低语道:“我们回去吧。”
这一世,她都不用做“坏人”了,该说教的,全让裴如衍说教了。
他回头看她,眼底躁意消散,“嗯。”
沈桑宁不忘派人去平阳侯府问一声,看看绵绵是否安全回府。
转眼,到了八月十四。
这一天,终于被沈妙仪给盼到了。
前世,正是八月十四戌时,扬州大雨生水患,后半夜,八百里加急就将灾情传入京城。
白日里,沈妙仪心情依旧很好,等待着水患的消息。
其他各院都各司其职,并无异处。
怡景轩的裴宝珠手疼,但还是得被余嬷嬷要求学规矩。
谁让余嬷嬷孤独一人,也不用回家过中秋呢,就留下来跟她“作伴”了。
而今天段湘烟没来,说是病了。
彼时,段姨娘还在自己房里做鞋,一边想着儿子去了边塞会不会住得惯、吃得惯,何时抵达边塞。
虽然离别还没多久,却已经开始想念了。
听闻边塞的风沙很大,段姨娘想做几双厚底的鞋,这样风沙不会灌进去,到时候寄过去。
想到明日是中秋,不能与儿子团聚,她思念之余,更多的,是担忧裴彻会不会孤独。
思及中秋,又联想到自己的侄女,中秋还是应该让湘烟回去过节,毕竟双亲尚在,留在府中过节像什么样。
段姨娘正要去找侄女说一声,明日带些礼品回家,却听她上回风寒未愈,今日醒来又加重了。
于是急忙赶过去。
一进门,就见段湘烟憔悴地躺在床上,嘴里虚弱地喊着,“姑姑。”
段姨娘上前握住她的手,“你好好休息,我去请大夫。”
“大夫已经来过了,”段湘烟咳嗽几声,“让我这两日不要见风,怕是学不了规矩了。”
“这个时候还管什么规矩,你好好休息!”段姨娘替她掖被子,满脸担忧。
段湘烟难受道:“姑姑,中秋团圆,我若回不了家,我爹会不会怪我?”
第443章
段姨娘脱口道:“你只管留在这养好身体,我派人去跟你爹说一声就是。”
段湘烟感动地眼角出泪,点点头,段姨娘拿着毛巾帮她擦脸,照顾许久才离去。
那厢,沈桑宁得知段湘烟病了的消息,冷嗤一声。
估计就是装的。
俗话虽说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可真的住惯了金窝银窝,谁要回狗窝?除非是落叶归根。
段湘烟就是这种状态,已经开始把国公府当成家,一心要留下。
关于她要如何勾引裴如衍,等她找到机会,肯定会诱导裴宝珠出主意。
如今怡景轩里外,都是眼线,沈桑宁并不担心。
让她更担心的,是今夜,能否是个平安夜。
夜色已至。
戌时,京城并未下雨。
沈桑宁站在门外,仰头看着乌压压一片漆黑的天,黑得仿佛能吞噬一切。
凉风吹在身上,让她心慌。
不知为何,她有种强烈的不安,面对天,她太过渺小,所以什么都算不准,什么,都抓不住。
命运真的能够改变吗?
肩上蓦然一重,她回头看,裴如衍悄然站在她身后,为她披了件厚重的外衣。
“天凉。”他道。
也没有催促她进屋,而是站在她身侧,执起她的手,替她暖着。
沈桑宁收回眸光,今夜,恐怕她也是睡不着了,至少要等到后半夜。
同一时刻的扬州,比她心焦的,大有人在。
扬州已经连着下了好几日的大雨,入夜后雨势愈发磅礴。
雷声轰鸣,人心惶惶。
一处一进宅院内,灯火通明,少女穿着蓑衣,拎着食盒进到廊下。
屋檐不停地被雨水击打,庭院里积满了水,少女进屋时裤腿都能拧出一壶水来。
屋内窗子没关,年迈的男人透过窗户,望的是同一片天,却是不同的模样。
苍穹似裂,你不知它何时会化为凶猛的野兽,趁着黑夜,将你吞噬。
“祖父,喝点粥,早些歇着吧。”姜璃将食盒打开,端出热喷喷的粥。
姜太爷背着手,满怀心事,“我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姜璃抓着食盒的手指紧了紧,“祖父,熬夜伤身。”
姜太爷仰望天上看不见的月亮,“璃儿,这次不能回家过中秋了。”
姜璃点头,嘴角弯了弯,“但是堤坝已修建完成,待雨停,我们就可以回家了,虽然会错过中秋,但也能团圆。”
“虽然雨大,但是我方才去瞧了,水位不算高,祖父不用担心。”
姜太爷摇头,“璃儿,你要明白,没经过时间检验的成品,不算成品,就如修造楼屋,屋顶漏不漏水,造屋的人说了不算,天终有下雨的一天,到那天,成效方显。”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不让万一出现,对了,今日下游的百姓可否配合疏散?”
姜太爷说完,姜璃面上凝重一分,“大多数都不愿意,祖父,我们堤坝修得高,水涨不上来的。”
第444章
“不愿意?”姜太爷急得团团转,“不行,快去官府调派人手,务必连夜将下游百姓疏散!”
说着,姜太爷连蓑衣都忘了穿,就要往外跑。
“祖父!”姜璃看了眼桌上没动的粥,追出去拖住,“大半夜的,仅凭两句揣测之,他们不会配合的啊!房屋是百姓的根,他们舍不掉!”
只这一会儿,大雨将祖孙俩淋成落汤鸡,姜璃还好,她蓑衣斗笠未摘。
姜太爷花白头发湿哒哒垂下,固执道:“性命与屋舍,孰轻孰重?必须疏散!璃儿,没人能担得起这个万一啊!”
姜太爷甩开孙女的手,去开院门。
姜璃见拗不过,转身跑回屋里取蓑衣斗笠和伞,再追上去,态度强硬地给姜太爷披上。
此行监督修葺堤坝的钦差就住隔壁院子,还在担忧大雨会不会将种在庭院里的花浇死,突然听到姜氏祖孙俩的大嗓门,说要疏散什么百姓。
没过多久,宅门就被敲响,外面是姜璃的声音,“卢大人,我祖父要去官府借用人手疏散百姓,还请您一同前往。”
一天天的,就这对祖孙俩事最多。
卢钦差本来想装睡,不理会的,奈何姜家的小姑娘和姜老头一个倔样,不开门就一直敲,也不管你睡没睡。
“卢大人!快开门!我知道你没睡!卢大人!等回了京城我爹会感谢你的!”
糟糕,差点忘了,姜璃她爹是个御史,更倔!
这家人真是绝了。
卢钦差赶紧让下人去开门,自己换上一副笑脸,撑着伞走出去。
门外,形单影只的少女穿着不符合身型的宽大蓑衣,即便戴着斗笠,脸上还是湿漉漉的雨水。
卢钦差心道一个姑娘家,干嘛要出来做这些累活,姜家的男子难道是死绝了?到底也是有女儿的人,卢钦差的假笑中多了一分关怀,“姜姑娘,方才我在屋里休息呢,没听见,你怎么淋成这样了,小姑娘总淋雨不好的,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姜璃摇头,一脸急色,“我祖父已经去找知府了,您此行也带了侍卫来,请您一道去吧!”
卢钦差拧眉,“你们也太突然了,那堤坝好好的,没事疏散什么百姓啊,他们白日里不配合,难道晚上就配合了?胡闹嘛不是!”
姜璃仿佛没听到他的抗拒,“卢大人,快些随我走吧,我祖父这么做肯定是有理由的。”
边说,她边抬手,试图上手拖人。
她实在怕祖父一人离开太久,出什么事。
卢钦差吓一跳,避开她的触碰,无奈道:“怎么还上手了,我随你去还不行吗!走走走。”
姜太爷一人先跑到了知府府邸,被门房请了进去。
大半夜,被吵醒的知府怨气很重,但看见姜太爷,怨气就憋了回去,先是恭维一番,但姜太爷直接说出来意,让知府脸上挂不住笑。
知府愁道:“并非下官不愿调派人手,实在是此举过于激进了,这人人都知道河堤不会出事,还要在大半夜挨家挨户强制转移,恐怕引起民愤,若今夜没有洪灾,明日官府怎么下得了台?”
姜太爷皱眉,“没有洪灾,不好吗?”
知府一噎,“当然好,但百姓会觉得官府多此一举,影响了他们的生活,您看啊,大多数的男丁,明日上工的上工,开店的开店,读书的读书,半夜打扰他们,那明日他们就没精神头了,少一日工钱,他们要闹起来怎么办?何况马上就宵禁了,官府不能视律法为无物吧?”
理由之多,让姜太爷无法逐一反驳,只正色道:“你不会忘了,上一任知府是因何被抓的吧?”
知府又是一噎,想到上一任知府因贪污修缮河道的银款,下场凄惨,再听外头卢钦差也来了,随即改变了态度,“下官这就调派人手,还请保证百姓的安全。”
第445章
苏清予知道自己今天在劫难逃,索性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小心谨慎,她迎上厉霆琛的眼睛加重了语气。
“我讨厌你的自以为是,我讨厌你的反复无常,明明不要我的人是你,现在死缠着我不放的还是你,你说我爸爸欠了你妹妹的一条命,苏家破产,我爸爸一而再再而三的病危,而我献祭了我的婚姻,我的孩子,还不够吗?不够的话你拿走我的命啊。”
说到的时候厉霆琛的目光就越来越冷,苏清予不是不紧张,心脏在她激动的情绪中跳得飞快。
“你开心的时候给我十个亿让我走人,不开心的时候又回头找我,厉霆琛,我是个人,不是你手里的玩物,知道我为什么宁愿待在荒岛也不愿意回繁华的都市吗?因为在这里所有人都将我当成一个人!他们会尊重我,会让我感觉到活着的意义。”
厉霆琛手指越发用力,在他听来苏清予就是移情别恋了。
“就因为别人稍微对你好了点,你就不顾一切的为了他背叛我、忤逆我,将我们的协议忘得一干二净,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
苏清予拧着眉头,这男人是不是理解力有什么问题?
“我不......”
“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你知道他有什么企图?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天上掉馅饼,飞蛾扑火你该知道是什么结局。”
苏清予十分不满他对祈枭的形容,“是,我不了解他的过去,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至少有一点,他不会像你这样伤害我!”
见她拼命地维护着另外一个男人,厉霆琛的脸色完完全全沉了下来,
他像是一只厉兽张嘴露出了自己的森森獠牙,“我说过做错了事是要受罚的,你将为你的背叛付出沉重的代价。”
说完他松开了苏清予就要离开,苏清予自知大祸临头。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是阿姆,小乙,祈枭,岛上的所有人都成了她的牵绊。
苏清予连忙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放低了姿态恳求道:“厉霆琛,我跟你回去,你不要伤害其他人。”
厉霆琛绷着一张脸,眼里散发着刺骨的寒意,“晚了。”
话音落下,他伸手将苏清予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苏清予,如果这个男人死在你面前,你是不是就能学乖了?”
苏清予后悔至极,自己为什么要一时口快将心里想的话说出口。
分明厉霆琛已经给了她台阶,只要她服服软,他就会放过所有人了。
“厉......阿琛,不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她还想要拉住他的手,然而厉霆琛却是先她一步扣住了她的手,将她连拖带拉拽了出来。
祈枭被数人所包围着,他根本就不敢乱动,哪怕他的呼吸稍微重一点都说不定会引来别人扣动扳机。
他的耐力一向足够好,他深知厉霆琛还要拿他大做文章,否则在见他的第一面就已经动手了。
他在等,等一个可以出手的机会,但绝不是现在。
看着苏清予被他带进房间,不知道又要遭受怎样的虐待,他心里着急也不能妄动。
第446章
周素素继续点头。
周二爷的家眷在外面被官兵催得不耐烦,于是也朝屋里催促,被周二爷骂了一句。
周老爷急咳一声,最后看一眼小孙女,临终托孤地朝周二爷望去,“拜托了。”
周二爷保证道:“放心,就算你家老三不养她,我也养得起!”
语罢,拖着周素素离开。
周老爷安心地倒在了榻上,听着雨声,浅浅呼吸。
宅院外的脚步声一直持续了一两个时辰,才将下游的百姓转移完。
后半夜的雨势并未转小,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难民营里怨声载道,虽然雨大,但是没有洪水啊!营帐里潮湿得很,一张张床搭得老高,走出营帐就是混着水的湿泥。
有的人还想半夜偷溜回家,被官兵拦住,赶回营帐睡觉。
因着雨势大,天亮得晚。
不过京城天亮得挺早的。
其实天还没亮,但有一种亮,叫做沈桑宁觉得要亮了。
她装睡了一夜,其实一夜都清醒得很。
装睡,是为了骗过裴如衍。
因为他要早朝,她不想他陪着熬夜,所以装睡着,实则是为了让他睡着。
已经到了寅时,还未有消息传回京,说明扬州水患的危机解除了。
沈桑宁终于彻底安下心,再一会儿,裴如衍都该起了。
她闭上眼,不出片刻,就睡了过去,睡得格外熟。
待天蒙蒙亮时,裴如衍将她被子掖好,穿着官服出门。
走到屋外时,空中正飘着几粒小雨。
陈书自然不会让世子淋到一滴雨,早就撑着伞备着。
这厢,沈桑宁是安心入眠了。
殊不知福华园的沈妙仪,疯了一夜。
起初是盼着,兴奋地等待消息,一夜都不困。
没盼到水患的消息,她还安慰自己,或许是传消息的人慢了,可后半夜还没有消息!她就坐不住了!
在屋内砸光了好几个瓶瓶罐罐,散落了一屋子的米。
素云一般是夜里要回周家的,但昨晚很特别,被沈妙仪要求留下待命。
沈妙仪想的是,只要一等到消息,就可以让素云去给扬州传信,让守米的管理者慢慢将米价哄抬上来,然后涨米价卖米。
结果,倒是白留了素云。
素云早就困了,看着正在发疯的主子,头疼道:“主子,您到底怎么了?您当心腹中孩子啊!”
沈妙仪疯笑道:“怎么,我怎么了,我能怎么了,我都这样了,我还能怎么了,孩子,对,我还有孩子,有孩子有什么用?为什么事情会有变化?那些米要怎么办!”
素云疑惑,“米?您囤的那些米吗?”
素云也很想知道,那些米囤着做什么。
第447章
狂笑完的沈妙仪,跌坐在地上,凄苦彷徨道:“怎么办,那些米怎么办,我亏了!我现在没钱了!”
素云不解,“怎么会亏?米放在那儿,还是您的啊,卖出去不就成了?”
“是啊,”沈妙仪眼睛一亮,“原价卖出去,我至少不会亏!去,你去给扬州传信,让他一天之内,把米卖完。”
“一天?!”素云瞠目结舌,“那么多米,怎么卖得掉。”
却见沈妙仪面色诡异,素云不敢多呆,生怕自己受到伤害,赶紧出去给扬州的仓库去信。
回到周家时,天已经亮了。
周韬阴鸷着脸,坐在床榻上,看见素云归来,就阴恻恻地盯着她,“昨夜去哪儿偷汉子了?”
难听的话,让素云忍不住反唇相讥,“越是爱偷人的人,才觉得别人会偷人。”
“你说什么?”周韬大怒,去解腰带。
素云见状,下意识就要跑出去,却被周韬眼疾手快抓住,一把拽回,扔到床上。
“周韬!你要做什么!你再敢打我,主子不会放过你的!”素云大喊,为自己壮胆。
“不会放过我?”周韬好笑道,“这话你说了好几次,她哪次为你出头了?一个贱婢,也敢跟我叫喊,果然是主仆一样贱,合该好好教训!”
说着,抽出腰带,就往榻上女人打去。
本来就对沈妙仪颇多怨气,周韬打不了沈妙仪,打她的丫鬟也好,“贱人骗我!她偷人,她娘偷人,你也敢背着我偷人!”
他一遍遍咒骂,伴随着屋内一声声凄厉的哭喊,隐隐约约地传出屋外。
路人邻居见怪不怪,摇着头离开,不愿管腌臜事。
打婆娘的男人不少,有时候好心管了,不仅不会被感谢,还徒惹一身骚,见惯后,也就没人爱管了。
等到屋里的男人要出门的时候,自然就不打了。
奈何今日周韬不出门。
那哭喊声不断,只是到后面都没什么力气哭了。
突然,一只黑靴踹上周家宅门,都不带敲门的,门直接没了。
一男一女冲了进去,里头的周韬听闻声响,才停止家暴,走出来。
庭院内,玉翡跑进屋内,瞧见素云浑身是伤的模样,赶紧去扶。
后者面如死灰,也不喊疼,坐起身子,低垂着头不说话。
玉翡和素云虽无交情可,但就是看不下去,走出屋,字字铿锵地指控道:“她是你的结发妻子,你怎可毒打她?”
周韬看着陌生男女,愤怒道:“你们是谁?敢私闯民宅,知道我是谁吗?!”
玉翡:“你都说了私闯民宅了,你自然是民了。”
“你!”周韬竟然怼不过她,撸起袖子就想打人,被一旁的男子挡住。
男子的着装有些眼熟,像是......像是谁家的护卫。
忽然,另一个俏丽的少女冲了进来,这个更为眼熟了,是国公府的丫鬟!
周韬豁然开朗,院子里的陌生人,都是国公府的丫鬟和护卫。
都是下人。
下人还敢私闯他家?他是京机卫的小旗,这件事再怎么说,他也没错!
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第448章
想着,他就要抡拳,却听刚冲进来的丫鬟瞪眼道——
“你敢打一个试试!”
“我们奉了世子夫人的命,来接素云姐姐回府,你敢打我们吗?!”
说着,紫灵还鼓着气朝前走一步,仰头壮胆,浑身散发着身后有人的威风。
空中飘着小雨,洗不去周韬的愤怒浮躁。
他撸着袖子,都未曾权衡利弊,眼看拳头就要落到紫灵脸上,又一道厉色女声传来——
“住手!”
看到来人,他不禁愣住,方才的愤怒化为了惊愕。
他打自己名义上的妻子,为何谁都要来插手?即便素云是国公府的丫鬟,可一个小小丫鬟,何至于惊动世子夫人?
来人正是沈桑宁。
一干护卫跟在她的左右两侧,在最前头的是陈武,他一手握剑,一手为她打伞。
她气质淡然,透着冷意的眉眼扫过何处,那处的雨都仿佛冰凉刺骨,身后威风凛凛的护卫都是常年跟着裴如衍的人,与府中普通护宅院的护卫不同,气场如罗刹。
而她,成了带领罗刹的睡莲。
沈桑宁真的还没睡饱,前半个时辰,被廊下紫灵的嘀咕声吵醒,才知玉翡一时冲动来救素云,于是她起身带着紫灵赶来。
看着一院荒唐,以及站在主屋门槛旁,扶着门框得以站稳的素云,沈桑宁的睡意全无。
素云伤痕累累,眼眸无光,只是看见院中来人,有些惊讶和自嘲。
“世子夫人,”周韬尽量尊重,语不解,“我与您无冤无仇,您为何要管我家事?”
沈桑宁从素云身上移开眼,“你所谓的家事,就是欺凌女子,以夫妻之名,殴打践踏?”
周韬眉头蹙了一下,显然不太认可这种说法。
却见沈桑宁身后一行侍卫捏紧拳头,周韬梗着脖子悄悄垂放下左右手,势弱了分,“我娶了她,就是她的天,即便你是国公府的夫人,也无权插手。”
就他这样,还敢自认为是谁的天,沈桑宁觉得实在可笑,忍不住冷笑一声,“那从今日起,你就不再是了。”
周韬不知所措,“什么意思?”
紫灵两步走到沈桑宁身前挡着,仰着脖子代替说话,“自然是要带素云回国公府,我们国公府的人,轮不到你作践。”
面对着叫嚣的小丫头,周韬的尊严受到挑战,瞬间变得凶狠,“她既嫁给我,便是我周韬的人,就算是世子来了,也没道理将她带走,我都未计较你们私闯宅院的罪过,难道你们宁国公府就不讲律法了吗?”
说话时,凶恶的眼神对着紫灵,也不看一眼紫灵身后的人。
沈桑宁将紫灵往边上拨了拨,“律法?你随意欺凌妻子,难道符合哪条律法吗?”
暴力者竟还主动谈及律法了,真是稀奇。
周韬冷哼,执着道:“那也用不得世子夫人您费心,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们休想带她走。”
此刻伤痕累累的素云若被国公府带走,这街坊邻里要怎么看到他?难听的话会不会传到京机司去?
第449章
甚至损害到他在外的颜面。
思及此,周韬打定主意,不能让步。
他不让步,沈桑宁也绝不会让步,“周韬,不管你对素云怀揣着何等心思,你都注定不是她的天,她嫁给了你,但你做不了她的主,她自己能说话能选择,今日她若愿意跟我回去,我必定会带她回去。”
她语毕,将目光投向门槛边怔愣的素云,什么也没说,沉静的神色已经透露出所有想说的话。
素云的眼中,暂时没了烦忧,好似再看不见这个住了许久的庭院,看不见令人作呕的人物,此刻只装了一人。
这个人,素云从前都不敢直视。
小雨朦胧,可她的身影格外清晰,她仿佛会散发着光,而这光,并不是今日才有,只是从前的素云不会正视。
昔日在伯府时,大小姐待人温和,端庄知礼,却不得伯爷喜欢,大小姐亲娘早逝,亲爹不喜,伯府下人都能看得出来,可她从未抱怨什么,反而更加努力精进自身。
画工和女工,都是同辈佼佼者,即便如此,仍未得到伯爷真心夸赞。
素云从未生过怜悯之心,因为对方再惨也是伯府千金,素云没有资格怜悯,反而是为自己的主子庆幸,庆幸主子能得伯爷宠爱。
素云一直都知道,二小姐不是什么好人,但主仆一荣俱荣,故而盼着沈妙仪能好,只是没料到,自己的下场会是如此。
自打成婚那段日子起,变了很多,素云说不上来为什么,觉得大小姐也变了些,大小姐成婚后气质更沉静了,不再会为伯爷的几句话而伤心,反而会与伯爷作对了,想来是因为嫁给世子有了底气的缘故。
而二小姐,变得更坏了,只要能抢走大小姐的东西,就开心。
这种“坏”,素云也从没试图阻止过,今日想来何其可笑,因果循环,二小姐也没放过自己,而最后,救自己的,却是大小姐。
小雨丝刮到脸颊上的伤口,清清凉凉的。
素云清醒了些,再看,发现看着自己的不只有大小姐,还有......大小姐身边的人。
今日特意赶来相救的玉翡、紫灵。
平日里明明没什么交情,却能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挺身而出。
看啊,好的主子,就有好的奴婢。
而自己这种坏的奴婢,就只能配恶毒的主子了。
素云自嘲一笑,对上周韬阴鸷的脸,对方恶狠狠地瞪了眼,仿佛是在警告,素云正想骂他一句,忽听身侧玉翡焦急道——
“素云,你跟我们回去吧,少夫人会给你作主的,你有选择的。”
素云突然放下了骂人的心思,对面周韬反而想骂人了,却被一护卫捂住了嘴。
素云轻轻地点头,却因自己的“恶毒”,不敢再看伞下的沈桑宁。
沈桑宁见她点头,便吩咐紫灵和玉翡进屋收拾素云的东西。
“少夫人,那些东西,我不想要了。”素云松了口气。
要孑然一身地离去,这一次,不会再有负重了。
往日的主仆荣耀,一荣俱荣的想法,在素云脑海中烟消云散,往后,只有自己。
第450章
沈桑宁“嗯”了一声,玉翡和紫灵一人一边扶住素云,要将其带走。
捂着周韬嘴的护卫一松手,周韬就不肯了,放声大喊,“你们凭什么带走我的妻子,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他疯了般地追上来,被几个护卫用刀鞘拦住,毫不费力。
沈桑宁走在前面,前脚都迈出了门槛,明明可以潇洒地走掉,却还是驻足回了头,“我会去京兆府递一则请求和离的状纸。”
周韬鄙夷,“和离?一个和离过的女子,怎么活?谁还会要?”
虽然他也不想要,但绝不是这种形式下的和离!
“她可以重获新生活,而你,经历此事,恐怕失去的不仅是一段婚姻。”沈桑宁挑衅地勾勾唇角,话语未尽,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离开后,并未直接回府。
沈桑宁的动作很快,找状师写了状纸呈交过去,既然周韬要讲律法,那她就跟他讲律法。
又找大夫给素云验了伤,留作证据。
官府判决不会那么快,不过素云占理,身后还有沈桑宁撑腰,官府判决和离不会有意外,只是需要等几日。
而这几日,素云自然是住在国公府。
想到和离事成后,周韬名誉扫地,这京中不会有女子愿意嫁给他,京机卫能不能留他,都未必。
素云越想越开心,都不觉得伤口疼了。
素云这件事,指定是瞒不住的,前脚刚回府中,后脚福华园内就听见了风声。
一个个小丫头聚在一起,说素云攀上新靠山了,不用和二少夫人一起被关福华园了。
这话,让本就处在焦虑中的沈妙仪听见了,彻底疯狂,“小蹄子在哪儿呢?她不可能背叛我,她人呢,把她喊过来!”
福华园的下人都限制行动,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想去喊素云的。
素云已经被安置在了其他的下人间休养,沈妙仪气得疾步冲出去,“我倒要问问,她被许了什么好处!”
护卫们想拦她,她几近疯魔地在雨中喊着,“我肚子里是裴彻的长子,你们敢伤我吗?!”
闻,护卫们相视一眼,当真没人敢冒头,都怕伤了她肚里头的孩子。
这一迟疑,就让她跑出去了,护卫们在后头跟着。
正逢裴宝珠从怡景轩出来,半路就被疯疯癫癫的女人撞倒在地,雨伞飞了,屁股一疼,衣裳也脏了。
裴宝珠气不打一处来,缠着白纱布的右手指向对方,“你谁啊——二嫂?”
这才看清楚对方,爬起身,“二嫂,你干嘛啊?”
沈妙仪视线掠过周围,“素云呢,你看见素云没?”
“素云?”裴宝珠眉头皱了皱,哪里会知道?
倒是身边的夏香略有耳闻,一边将裴宝珠扶起,一边回答,“素云好像在东边的大通铺下人房。”
沈妙仪听闻,朝夏香所说之处冲去。
后头的护卫还是跟着。
第451章
裴宝珠惊愕地在原地愣了许久,看着这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半晌才不可置信道:“她是疯了吗?太思念二哥了?”
或许真是疯了,反正护卫都这样觉得。
疯疯癫癫的,哪里有半点公府女眷的样子。
转眼间沈妙仪就跑进了传说中的东边下人院,这整个院子都是下人房,她一间间找过去。
这个时辰,其他下人都在忙碌,房里没什么人,所以很快就找到了正在休息的素云。
素云坐在榻上,一愣,大致是没想到沈妙仪会找过来。
沈妙仪进了房中,就捂住鼻子,嫌弃地走到素云面前,连问都不曾问一句背叛与否,直接嘲讽道——
“我还以为沈桑宁许了你什么好处,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叛主,果真是贱蹄子,放着两人间的丫鬟房不住,还喜欢住大通铺的下人房,看来是她身边得脸的太多,青云院都匀不出一间给你啊。”
沈妙仪嘲笑完,自己心情并未好多少,看素云满脸的伤,不问也知道是谁打的,就不问了,“呵,你以为你去青云院能有出头之日?她满院子的丫鬟,但凡有能用之人,她都不可能用你,你做什么春秋大梦!”
素云平静地听完,心中对自己的鄙夷更多了些,“二少夫人说完了,还请出去吧,我要养伤。”
这个平和的态度,沈妙仪一下就联系到沈桑宁,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不好受的是自己,此时再不出底牌更待何时!
“你的身契还在我的手上!你以为你能走得了!”
“当初没放你的卖身契,果然是对的!你这贱骨头,若不是身契牵制住你,恐怕早就飞出去了!”
素云抬眸,“我都快被打死了,还要身契有何用。”
“你——”沈妙仪发觉身契都不管用,才开始慌,“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是少你吃穿了?我知道你想与周韬和离,我没不答应,熬过这阵子,马上就好了!”
素云默默地不说话。
沈妙仪看着她不为所动的样子,咬牙问,“我让你传信去扬州,你传了没有?”
素云豁然,“二少夫人就是想问我这事?那您可以放心,早晨出了府,我就去传了信,等米仓的伙计收到信,自然会将米以低价售出。”
“传了就好。”沈妙仪情绪稳定下来,米别砸手里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少了个心腹,大不了再培养一个!
又听素云淡淡道:“这是我为您做的最后一件事。”
沈妙仪冷哼一声,“没哪家奴仆,像你这般架子高还贱的,我自认没什么对不起你,你离了我,对于沈桑宁而,你也没了利用价值,往后恐怕连这大通铺都住不上,身契我也不会给你,你休想得到自由!”
语罢,她冷笑着离去,没了来时的疯癫,还从下人房拿了把伞,撑着走了。
门也不知道关。
外面还下着雨,是一个护卫好心地将门关上。
素云苦涩一笑,好不容易放下的心事,又提了起来。
明明玉翡说过要相信大少夫人,素云是信大少夫人的,只是,心底的悲凉让她没了归处。
她恨周韬,也恨害她过成这样的沈妙仪。
沈妙仪为什么突然要囤米,这件事,素云一直没有想通,但其中一定有问题。
一定得告诉大少夫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