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娇夫他整天自卑内耗》
1. 初来乍到
“什么骚蹄烂货儿?看看你买回来的甚么个东西?端的是姑奶奶做派,俺们沈家庙小哪里容得下她!”老妇人对着沈老爹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
这是陈楹月来这儿的第二天,她本是知县家嫡女,爹疼娘宠金娇玉贵。谁曾想一朝醒来变成了木匠陈家女。原身陈楹月自幼母亲亡故,只老父一泡屎一泡尿拉扯大,前不久陈老爹得急病身亡,陈楹月卖身葬父,被沈老爹买了去给沈老二当媳妇儿。
听沈老爹口供,原身当时因为父亲逝世悲痛欲绝,气息奄奄,估计是故去了,正好二人名字相同,故陈楹月穿来了原身这里。幸好原身也是刚来沈家,因而陈楹月没露出破绽来。
不然,两个不一样的灵魂,尽管如何模仿假装,都是不一样的。
陈楹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如何回去,又应该如何在这个贫瘠的小村庄中生存下去。好在她本就是乐观之人,很快调整好心态,不再伤神自抑。
“说你呢!”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砰”的一声撞开,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沈老太身子干瘦,活像被风干的老树皮,眼里却尽是精明,身上穿着打补丁的麻布灰衫,正疾言令色瞪着她。
“还不快起来挑水,蠢笨如猪的贱娘们儿!以为买你回家是当菩萨供着吗?”沈老太立着眉毛怒目圆睁。
陈楹月看了眼外面凑热闹的沈大爹一家,以及敢怒不敢言的沈老爹。低头出去拿了水桶担子去水井边挑水。
水井不是一人所有,而是整个沈家庄共用。沈家庄,顾名思义整个村子泰半人家姓沈,还有零星几户外姓,譬如白家,李家。
沈家庄毗邻海边,故这里的男人会去海边捕鱼谋生,陈楹月名义上的男人沈潮生就是一大早去捕鱼赚钱。沈潮生的父亲是沈老爹第二子,早些年遭瘟疫,夫妻两双双没了性命,只沈潮生一人孤零零在世间。
……
远远看到水井旁站着许多妇人,俱是麻衣蓝布头,见陈楹月挑着水桶过来,正窃窃私语议论着。
“长得这样细皮嫩肉,能生得出孩子吗?”
“哟哟,这个狐媚样儿,该不会是出去卖的吧?话说沈老头莫不是去窑子赎的人?说不定早就千人乘万人骑了罢?”
“沈老二还真是倒霉,平时憨傻克亲也就罢了,怎娶回来这样一个烂鞋儿?真真丢脸!”
“你别说,一个烂鞋一个克亲,整整好一对儿,我看呐,般配得很!”
……
一众人说着吃吃笑起来。田间地头,妇人们一张巧嘴聚在一起,没的也能说成有的。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吧,依俺看潮生媳妇儿好得很,你看那细胳膊细腿儿的,还出来打水,可见是个懂事的”,李七婶听不下去了,帮忙辩解道。
话音落下,一众妇人婆子可不依了,嚷嚷道:“哟,老李家的,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当媳妇儿啥都不干,娶回家来干啥?还不如把钱丢大河里冲走算了!”
看到陈楹月逐渐走过来,众人才慢慢闭口,只眼睛还一瞬不瞬盯着她。陈楹月熟视无睹,只把水桶挂了绳子丢下去预备拉上来,可想得简单做得难。水桶丢下去蓄满水却死活拉不上来。
眼看水桶就要沉没井中,李七婶腰宽腿胖,身子却极灵活。快步走过来帮忙,成功将两桶水提上来。
“多谢婶子”,陈楹月呼出一口气,累得气喘吁吁。
李七婶大手一挥:“庄稼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俺力气大,举手之劳罢了”。说完不管身后人的议论,“你挑得回去吗?要不七婶帮忙?反正我要家去了,正好顺路”。李七婶家就在沈家隔壁。
陈楹月强颜欢笑,推辞道:“不用了七婶,婆婆还在家里等着用水”。
“那咱一同走吧,路上也能聊聊天”。
担子压在肩膀上,疼得陈楹月脸都扭曲了,心中咒骂不止。
好在沈家离水井不远,陈楹月深一脚浅一脚,颤颤巍巍挑着担子。遥遥看到沈家院子,沈老太正和沈大娘在门口剥毛豆。远处炊烟升起,好一幅悠远田园风光,可此时陈楹月无心它顾,心中只想着快点把水挑回去。
“哗啦”一声,陈楹月只觉耳边风呼呼作响,下一秒,连桶带人摔在了地上。半边身子都麻了,手腕处刺痛不已。
疼痛激得她眼泪都出来,自己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她作为知府嫡女衣来张手饭来张口,莫名来到这劳什子沈家庄,还给人当了媳妇儿。
沈老太看见人摔在地上,桶里的水全撒了,有一只木桶还磕到石头摔得四分五裂。她大怒,操起棍子就要打人,嘴里骂道:“有爹生没爹养的懒人,买你回来有什么用?俺要是你就一头扎进河里寻死算了!”
李七婶上前拦人,嘴里劝道:“沈大姐,有话好好说,这丫头不是个强壮的,可经不住你的棍子啊!”
沈家伯娘在边上,饶有趣味看戏,心下还有些幸灾乐祸。
陈楹月本就委屈,现在老太婆还把她爹给骂了,这叫她怎么能忍,反唇骂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长得跟臭水沟里头的癞蛤蟆一般,要我是你,早拿一根白绫死了算了,省得在这儿丢人现眼!”
“你!”沈老太指着陈楹月,气得脸上干瘪的皮都抖动起来,“倒反天理了!看俺今天不把你这个蠢货给打死!”
吼完就要挣脱李七婶的手朝陈楹月扑过来,李七婶急得团团转,一边跺脚一边朝旁边一脸窝囊样的沈老爹道:“你快点把人劝劝,这样下去会打死人的!”
沈老爹脸上有些尴尬和局促,只搓搓手道:“婆婆教训孙媳妇儿天经地义,俺上去劝像什么样?”
沈老太抡着棍子风风火火往陈楹月放向冲去,浑像炸了毛的公鸡。正当陈楹月以为自己要挨一顿毒打的时候,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冲过来替她挡住了。
看着沈老太瘦小干瘪一个人,没想到下的力气十成十,男子闷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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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脸色有些发白。
“潮生!”沈老太吓坏了,忙把棍子一扔,嗓音都颤抖起来。
虽说沈老太偏宠老大一家,可沈潮生是自己老二家的独子,纵然她十分不喜潮生母亲,可斯人已逝,留下孤零零的一个儿,她又怎会不心疼?
陈楹月抬头,只见男子身长八尺状貌魁梧,正光裸着上身,肤色虽晒得黑,却相貌堂堂充满男子阳刚之气。
沈潮生把陈楹月扶起来,对着沈老太道:“祖母,好端端的,怎么就要打人?”面色古木无波,只眉头微蹙,让人看着还以为他十分生气。
实际上沈潮生常年面色如此,自父母去后他就习惯这样端着一张脸,不知喜怒哀乐为何物。
沈老太本还有些心疼孙子,可看到他那一张肖像二儿媳的脸,脸上还带着怒气,仿佛在责怪她此时泼妇骂街的行为。
怒从心起,嚷道:“怎么的,俺还打不得了是吗?我告诉你,自打她来沈家那一刻起,是死是活都俺说了算!”
“恶意杀人官府是会追究的,祖母莫不是想晚年都在牢狱中度过吗?”沈潮生面色平静。
“只要没有人说官府怎知道人是我杀的?”说着突然反应过来,“难道你要去官府告俺?”
“如果您真的这样做,别怪孙儿不留情面”。沈潮生不否认。“还有,她身子瘦弱,往后不用替沈家干活了,她的那份留着等我回来再干”。
沈老太瘫软在地,泼洒打滚:“哎哟,众人来评评理,俺这个老太婆连孙媳妇的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得了,帮他调教那个贱人,人家还要反过来要去官府告俺呐!青天大老爷,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街坊邻居都出来看着这一场闹剧,谁也没上前说话。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还上赶着去当个恶人呐。
沈潮生看到陈楹月腿上,胳膊上都摔破了皮,小心扶着人回去。沈老爹老脸都丢尽了,骂地上哭得震天响那个人:“哭哭哭,一把年纪了还在这儿丢人现眼!”
沈老太眼神如尖刀刺过来,嘴里骂道:“你还说俺?要不是你掏光积蓄把这么一个人领回来,俺至于受她气吗?你个死货有什么资格说俺?”
沈老爹本就窝囊,大半辈子给老太压着抬不起头来,被这样一吼悻悻闭嘴,不再说话了。
……
屋里,沈潮生正给人伤口涂着消肿止血的药,这药稀有昂贵他手里只这么小小一瓶,不过他人高马大的平日也不受什么伤,这药放着也用不上。
陈楹月抽抽搭搭哭着,头发乱糟糟作一团,有些还贴在脸上,鼻涕眼泪混着头发,看着好不雅观。此时此刻她心中愈发想念爹娘,还记得前天娘还说要给她和弟弟做冰饮子吃,娘这几日睡眠不好,也不知怎么样了。如果发现女儿稀里糊涂不见了,二老会不会发疯。一想到这儿,陈楹月心中抽疼不已。
“你……你别哭了”,男人别扭地开口。
2. 同床共枕
“我无父无母,又性子孤僻怪异,同我一起恐委屈了你。要是你愿意,我可以放你走,你可以去寻找自己的自由和姻缘”,男人沉思良久,挠着后脑勺艰难开口。
陈楹月泪眼婆娑望着他。男人的眼可真好看啊,晶莹剔透,如黑曜石般,眼底全是真诚。
“可是我如今也是孤女,要是离了沈家还能去哪?外边人说不定看我孤苦伶仃的,把我掳到窑子里怎么办?我这辈子不是毁了吗?”陈楹月此时也顾不得伤心,权衡利弊道。
沈潮生舔了舔皲裂的嘴唇,有些不知所措。海边风大,像他这种常年在海边捕鱼的蛋民,皮肤十分粗糙。
“那……你先在沈家住着?”沈潮生打着商量,“你也不必干活,我去同祖母说一声,往后你的那份就留着我来干”。
“可是那老妖婆……,不是”,陈楹月差点闪着舌头,“祖母会答应吗?她今天能这样对我,明天就可以拿刀捅我”。回想那双恶毒又浑浊的眼,陈楹月觉得她肯定会干得出。
“大盛律法严明,不是谁想杀人就杀人的,除非她想把牢底坐穿”,男人眼睛乱飘,就是落不到陈楹月身上,“只是要委屈你了,我一无钱财二无权势,身上还有克亲的晦气”。
“克亲?什么意思?”陈楹月有些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皱着眉头问。
“你难道没听说吗?”沈潮生苦笑一声,“他们都传我克亲,自我出生起,外祖,舅父,甚至爹娘,都纷纷离我而去。小时候有个云游的和尚曾对爹娘说我一生克亲,煞气太重,教他们把我送到道馆寺庙里修行除煞”。
“爹娘不听,认为是和尚的妄言,把人赶走了。也就是从和尚断言那一刻开始,噩耗不断来临。祖母与大伯一家去请神婆算过批命,神婆道我的煞气影响不到他们,否则我如今不会好好在沈家待着了”。
说到这里时,陈楹月看得出面前男子有些心情低落。
“什么克亲?都是和尚们骗人的鬼话!你是不知道那些个和尚有多么虚伪,一边嘴里说着三戒,一边暗地里吃肉喝酒睡婆娘!”说到这里,陈楹月也有些气愤,她还是知县家小姐时,就曾有个云游和尚化缘,看到她阿弟还道此子命中有劫数,活不过七岁。
害得爹娘日夜忧心,到处寻医问药,整日以泪洗面。实际上呢?她阿弟不但活过七岁了,还身强体壮,骑马射箭样样皆通。
她实在是搞不懂这些个和尚,说这些话是来恶心诅咒人的吗?还是阿爹的政敌派来恶心她们家的?不得而知。
看着她文文静静一个小姑娘,此时也满脸气愤,说着三教九流的话,沈潮生挑眉,有些好奇:“你怎的比我还生气?”
陈楹月俱与他说了,只不过略去自己魂穿原身这件事,把阿弟改成自己表弟。
外面沈老头在喊他,男人嘱咐她伤口不要碰水,径自出去了。
饭桌上,沈家人乌压压一大群坐在院子的木头桌子上,木桌看着年代久远,摇摇欲坠,感觉下一秒就要把桌上的东西都洒落在地。
沈老太还是拉着个脸对陈楹月没什么好脸色,只不过也没有再为难她了。沈大爹是沈潮生伯父,心宽体胖面色红润,大腹便便的好似肚子里揣着个西瓜。不像沈潮生虽人高马大,身上却全是踺子肉。若是脱衣服还正常些,穿上外衣看着也是单薄瘦削。
沈大爹瘫坐在椅子上悠然自得道:“潮生啊,不是大伯说你,这段时间怎捕回来的鱼越来越少了?你阿兄快要成婚了,新娘子可是挑剔得很,再不把新房子盖上,到时候人家要悔婚,你教大伯怎么办?”大兄沈财去年经媒婆介绍相中了赵家庄的赵霞,婚期订在明年春天。
女方嫌弃沈家人多屋子小,要求再盖一间茅屋给二人当新房用。
“如今正是春季,鱼开始繁殖的季节,况朝廷还对部分水域禁捕,阿兄每日与我同去的,不会不知道吧?”沈潮生冷冷道。
沈财有些讪讪:“正是,正是”。话说这沈财作为兄长每日与沈潮生一起去捕鱼,可他生性懒惰,每天想的是偷奸耍滑的事,捕鱼只是挂了个名头而已。
“要不是为了给你买媳妇儿,家里至于没有钱吗?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同为一家人,话俺们也不好说太过分”,沈伯母阴阳怪气道。
不好说太过分?我看你现在就说得挺过分的,陈楹月内心暗忖。
“行了行了,吃还堵不住你们的嘴!”沈老头骂骂咧咧。他虽有时候懦弱,可在众小辈面前还是威严十足。
“祖父,你就是偏心老二一家!”沈财气呼呼开口。
“我偏你个头!你再说看俺不打死你这个兔崽子!”饭桌上乱做一团。吃的是去年种出来的地瓜,菜没有一点油腥儿,陈楹月扒拉几口就吃不下去了。
看着这场闹剧,沈潮生知她也吃不下饭,二人一同下去了。
春天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意的,陈楹月在外面浴房洗完澡就快速进来。所谓浴房,其实就是几根木头几把茅草搭成的简陋茅屋。
等男人洗去一身鱼腥气味进来时,看到陈楹月正对着茅屋顶发呆,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他轻声走过去,女人仿佛才发现他的存在,一双杏眼睁得滴溜圆,星眼流波。
“我在地上打床铺吧”。男人开口。
陈楹月现在盖着两床被子还觉得有些冷,可能是被子材质问题不保暖。不敢想象,那人睡在地上,要着凉了怎么办?况且他要睡地上,势必会分掉一床被子,那自己岂不是更冷了?
她眼睛看向别处,不好意思开口:“睡床上吧,地上怪冷的”。
“你清清白白一个女子怎好与我同睡一张床?传出去你名声岂不是坏了?”
“你这个榆木脑袋!”陈楹月又羞又气,能拉下脸来劝人睡床上已经是她菩萨好心了,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怎在他嘴里就变成了上赶着邀他一同睡觉。“自我来到你家,我的清白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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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没有了!人家看到我谁不知道是你沈潮生的媳妇儿!”她骂完往床上一躺翻身朝墙里头睡去,不再理会沈潮生。
男人摸摸鼻子,有些手足无措。呐呐道:“那……我就在床上睡,只是冒犯你了”。陈楹月闭着眼睛默不作声。
沈家家穷,晚上是没有灯油点的,就着窗外的皎皎月光,沈潮生小心翼翼掀开一角被子躺进去,屏气凝神的,丝毫不敢动。
陈楹月已顾不得管他,本来今天挑水就累得很,很快就与周公约会去了。
反倒沈潮生这边,听着女人均匀的呼吸声,他睁开眼睛直愣愣睡不着。悄悄偏头去看,只见月光下,女人肤若凝脂,脸上细小的绒毛都一清二楚。当真是女娲精雕细琢的工艺品。
他承认,这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女子,只是她刚来到沈家就受了这么多委屈,自己又没甚能力。他心里暗暗发誓:往后一定要赚更多的钱,给她更好的生活。
……
次日,等陈楹月起床时感觉浑身酸疼,这床板太硬了硌得慌。男人的被窝早已一片冰凉,不知道起床多久了。
她起身出去漱口,家里静悄悄的没人,不知道都去干什么了。不过沈老太果然没再来烦她,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法子劝说。
等她洗完脸,走到饭桌上一掀开盖子,里面比她的脸还要干净,别说一碗粥了,就连一粒米都没有。
陈楹月要被气笑了。所谓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她记得昨天看到米缸里还有些大米,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里面的大米舀了一半来煮。
委屈谁都不能委屈了自己。
沈家灶房炊烟又袅袅升起,李七婶和女儿桂花正在院子里缝衣服,看到炊烟越来越浓,稠密得像牛乳一样。
疑惑道:“沈家不是一大早去田里中玉米去了吗?怎的还有人在家?不会是失火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二人撒脚跑过去。到灶房里却看到陈楹月被熏得一身黑,正艰难的咳嗽。
“潮生媳妇,你这是在干啥?”李七婶看到不是失火,松了一口气问。
“我……咳咳……我想熬点粥吃”,陈楹月被呛得满眼泪花。
“你怕是不会生火吧?俺来帮你!”李桂花抢过她手里的火钳子,“俺打小听一句话:人要实心火要空心,你这样生火是不行的,中间一定要挖出一个空洞来,这样火苗才能烧得旺!”
“……谢谢啊!”看着面前热情的女子,她由衷感叹:世上还是好人多的。
“谢啥?潮生哥是我哥哥,你就是我嫂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李桂花长得像李七婶,笑起来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你要吃粥,家里正好还有些酱菜,俺去拿来给你吃罢!”眼见锅开始咕噜咕噜沸腾,她兴冲冲道。
“这……多不好意思啊?”
“有啥好不好意思?庄稼人心眼实,不搞文绉绉那一套!”说完就跑回去拿酱菜了。
3. 分家
“桂花那傻妞儿,好不容易看到有个伴儿,高兴得都找不着北了!潮生媳妇儿可别见怪”,李七婶笑呵呵的说。
“我也喜欢桂花姐豪爽的性子,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见怪?婶子说这话可是见外了!”
等李桂花风风火火拿东西回来,米粥配上酱菜,陈楹月才觉得活了过来。
“嫂子你叫什么名字?”李桂花兴冲冲问。
“我姓陈,名楹月”。
李桂花托腮,“楹月?虽然俺不识字,但也能觉出这名字真好听!要不我以后叫你阿月吧!”
“好啊!”陈楹月笑着答应。
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女孩你一言我一语,逐渐开始熟络起来。不过李桂花还有其他事情要忙,二人依依不舍分开。
正午,沈老太和沈老头忙了一上午回来,大伯一家也从集市上回来了。她们看到米缸中的大米少了一半,老太太捶胸顿足:“天哪!俺沈家门风清正,如今可是遭贼了啊!到底哪个天杀的烂货儿,有爹生没爹养的东西,把手伸到俺家来!这些米可是要供家里人吃几个月的啊!”
掀开锅盖看到陈楹月熬的那锅粥还没吃完,气急败坏,上前就是一巴掌。陈楹月浑身发疼,踉跄着倒在地上,旁边的锅碗瓢盆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她看到幸灾乐祸的老大一家,冷笑一声。人心果然都是偏的,老大一家个个穿着棉布衣裳,浑身上下干干净净,没点庄稼人的样子,大伯次子沈安如今还安安心心在书院读书。这一家子人个个都吸着沈潮生的血,昨天她还看见大伯母拿剩饭喂狗。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可也没有哪家农户豪横到拿米饭喂狗。
真是脏心烂肺的一家子。
“你这个蠢妇,只知道吃,还不快把家里人的衣裳拿去河里洗了!”沈老太脸上极凶狠。
“潮生说我今后不用帮家里干活”,陈楹月丝毫不为所动,瘫坐在地上冷静开口。
“放你她娘的屁!他算个什么东西,俺是他祖母,他万事都得听俺的!”沈老太啐了一口。
“我说潮生媳妇儿,俺们买你回来是干活的,不是让你来沈家享清福的,人哪,还是要摆正自己的位置才好”。沈伯母添油加醋。
“你!”陈楹月看着她这样丑恶嘴脸,气血上涌,恨不得跳起来跟她们拼命。可转眼又像泄了气的皮球。
她动了动嘴唇,知道如果沈潮生不在场,自己是如何反抗不得的,只能挣扎着起来,拿着脏衣裳去河边洗。
不知道为何,陈楹月觉得极冷,眼前乌黑一片,太阳穴怦怦乱跳,脑门手心全是汗。一个不留神,人就没了意识。
等人醒过来时,看见男人正守在床边。他好像很累,趴在床头就睡着了,只发出几阵有规律的喘息声。
陈楹月挣扎一下,沈潮生就醒了。看到人醒来,他喜得抓耳挠腮,话都说不清楚:“你……醒了……,还难受吗?刚刚我请了郎中来看,说你身子骨弱,得好好调养着”。
陈楹月本想好好回答他的,可一个不留神眼泪就滚珠一样落下来:“你之前说可以让我离开,还作数吗?我在这里实在呆不下去了,不如你放我走吧!”
“可你一个女子,长得好看,出去如何活得下去?”咋一听到这话她自己提出来,不知道为何,他竟心底不愿陈楹月离开。
见此,陈楹月继续劝道:“我不离开也行。只是祖母和大伯一家我是忍受不下去了,你若是认我这个媳妇儿,能不能听我一句劝,咱们分家出去好好过日子吧,只要见不到她们,再苦再累我都愿意”。
“可是……”,沈潮生有些迟疑,“若祖父母尚健在,没有分家的道理,况我们两个分出去,若我不在家,你也没个照应”。
“如果是这样的照应我不要也罢!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她们好吃懒做想着榨干你身上的每一滴血,你难道真心甘情愿?”说着说着陈楹月激动起来:“你就当是为了我,我们分出去好好过日子不好吗?你在外捕鱼我就在家里操持家务。即使这些我不会,后面都可以学”。
看着女人哭得梨花带雨,沈潮生心中也心疼,都是自己不好,让她跟着受苦。
“也罢,那我跟沈族长提一声,看这事儿能不能成”,他上前握住陈楹月的手,果然一阵冰凉,“抱歉,是我无能,委屈了你”。
“你不用说抱歉,夫妻本是一体,以后我们二人相互扶持就好了”。
这是沈潮生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夫妻”二字,脑子一片空白,竟迷迷瞪瞪险些撞翻了椅子。
“啊……对,郎中给你配了药,我已经熬好了,现在去给你端上来”。说完急色匆匆出去了。
沈老头正在门口吸着旱烟,心中也在思索自己把积蓄都花光买了这么个女子回家,是不是做错了。自己小儿子早早就去了,留下孙子孤零零一个人,身上又有克亲的名声,方圆几里熟识的几个村庄家中有女儿的,都不愿意把人嫁过来。
自己好不容易帮他买了个媳妇儿回家,谁知却是闹得家宅不宁。身子也是病殃殃的,刚刚给郎中的诊金,乖乖,要了几文钱!他心头都在滴血。
陈楹月喝完药,汤药里有安眠成分,她又沉沉睡去了。
下午,沈潮生来到族长家,告知了详细,族长捋了捋胡子,心中有些犯难。照理说家中祖父母还在世是不可以分家的,可是他也听了几嘴关于沈家的事,况沈潮生父母在世时曾帮助过他。
原来,沈族长孙子曾因为贪玩去河边玩水,却失足掉到河里,差点溺水身亡。所幸沈父经过,舍身跳下河去把人救了上来。
当时是冬日,河面结了层薄薄的冰,水是刺骨寒冷。沈父本就身子不好,这一来更是三天两头的病痛。也正因为如此,当年疫病来临时,他扛不住去了。
“罢,既然你执意要分家,那我就陪你走一趟”。
“多谢族长”。沈潮生抱拳作揖。虽他是个庄稼人,大字也不识一个,可这些礼数他面面俱到,周全得很。
“谢啥?你阿爹当年救了时鸿一命,要谢该我谢你才对”,沈族长侧过身子,拒绝受礼。
“潮生,你当真不考虑念书识字吗?以你的毅力,考个秀才不在话下”,沈族长之前就提过一嘴,现在见到人了,还是忍不住再次询问,“你阿弟现在也在学堂,没道理他能去你倒不能去”。他看得出沈潮生对知识的渴望。
沈潮生听罢,苦笑一声:“还是算了吧,我如今年纪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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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何况家里还得捕鱼离不开我,支持安弟一个已经够呛了,哪里还有闲钱再供我念书呢?”
沈族长听完,也是叹息一声,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你是个性子宽厚的,那丫头当你媳妇儿不亏!”最后,沈族长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
“什么?你要分家?我不许!”沈老太犹如狐狸被烧掉了尾巴,气得大叫:“是不是那个贱人撺掇的?我就说她这个骚狐狸精,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是啊,潮生,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干啥要分家?况且祖父母都还在世,这传出去旁人说我们家宅不宁,这得闹多少笑话?”沈家伯母也慌了,要知道这一家子的开销都是沈潮生赚的。他要真分了家,她们不得喝西北风去?
“我不许!你要分家除非我死了!老二啊,你儿子现在翅膀硬了被贱人挑拨着来分家,简直倒反天理,他若真要分,我也一头撞死算了,省得在这儿看着沈家闹得鸡犬不宁”。
沈族长面色有些为难,转头看向沈潮生:“这……”
他虽是族长,但如果人家不同意,他也没有权利强摁牛喝水。到时候旁人一个状子告到知县大人那里,他这个族长当还是不当?
“祖母,并不是她撺掇我分家,实在是你们的行为让我寒心!自她来到这里,不知道挨了你多少打,她一个弱女子,如何经受得住这样的折磨?”想到陈楹月脸上红肿的伤口,他心中除了愧疚,还有些密密麻麻的疼,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还不是那个蠢妇!要是她像你大伯娘一半好,我也不至于这样!”沈老太威严被挑衅,继续骂道。
“你给我闭嘴!”一向窝囊的沈老头这时却大声呵斥老太婆,气势之足,完全没有了平日那副样子。
沈老太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法,直愣愣的说不出话。
“潮生,你就当祖父求你了,不要分家好不好?我不能看着沈家到我这里变得四分五裂,这样我如何面对沈家祖宗?”沈老头满头白发,声音有些哽咽。说着就要跪下去。
“祖父!”沈潮生大吃一惊,连忙扶住了他。印象中祖父对自己也是很好,幼时阿兄阿弟有的东西他都有,有一回看到自己羡慕旁人打鸟的弹弓,还专门花了几天时间为他制作一只更精巧的弹弓。
这时沈大伯反应过来,慌忙道:“潮生,只要你不提分家,以后我们不会再让你媳妇儿干活,她身子不好,就安心在家里养着就是了,我们绝无怨言!”
“是啊是啊,潮生,分家这话可不能乱说”。沈伯母忙接话。
“祖母,你是如何想的?”沈潮生略过众人,把眼神落在她身上。要知道,整件事情最关键的人物是她。
“俺……”沈老太努努嘴,十分不情愿,“只要你不分家,俺不使唤那个贱人就是了”。只要老二不提分家,明面上她不去招惹陈楹月,但暗地里给她使绊子还是可以有的。
“好!那祖母敢不敢在众人面前发誓,不再虐待楹月?”沈家打这么大阵仗,左邻右舍都过来瞧热闹。
“你……你别太过分!哪有你这样的不孝子!”沈老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被一个小辈摁着在人前发誓,这让她老脸往哪儿搁?
4. 缝衣
“蠢货!这个家迟早要被你闹散!”沈老头上前拎起她的衣襟,声音透着十足的怒意。又转头吩咐:“快把潮生媳妇儿叫出来,当面问问她的看法”。
沈老头被压制久了,一朝发怒震慑得沈老太一愣一愣的,根本不敢说话。要知道,她平日作威作福,都是他纵容的情况下,现在老头怒火中烧,她反倒不敢放肆起来。
李桂花就在院门口看着,听到沈老头的吩咐撒开腿就跑去喊人。
“阿月,快点起来,出大事了!”
陈楹月迷迷糊糊被人用力摇醒,睁开眼一看,是李桂花放大的脸。
“潮生哥哥闹着分家,老太婆泼洒打滚不让,现在正僵持着呢!你快出去!”
陈楹月一听,不得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差点连鞋子都忘了穿。
原来,他真的把自己的话放在了心上。陈楹月无法形容此时心中的感觉,莫名有些微妙。
堂屋里,果然乌压压全是人。沈老头看到人来了拔高声音道:“潮生媳妇儿,沈家族规摆在那里,潮生一直闹着要分家,可是家中祖父母尚在,是万万分不得的。除了分家,其它任何事情俺们都可以满足你!”
此时他也在心中恼恨,自己千不该万不该瞎了眼看着她卖身葬父孤苦伶仃的,就动了恻隐之心,把这害家之狼给引入室,搅得家宅不宁。
自打陈楹月进来,沈潮生的目光就一直在她身上。他知道今天这家分不成,辜负了嘱托,内心感到无比愧疚。
终究是让她失望了。
陈楹月察觉到男人的目光,冲他笑笑。她本就对今天这事没抱太大希望,只是给那些人一个警醒罢了。
“祖父如今把话摆在这里,那我就直言不讳了。其一,我今后的任何事情,你们都不许干涉。其二,我们单独开个小灶,往后的吃食你们都不许过问,省得你们怪我吃得多”。
还好只是分开吃食,沈老头松一口气。
家中有婆娘的男人咋舌,这哪是媳妇儿,简直是娶了个祖宗回来!
“好!我同意!”沈老头爽快答应,“你放心,往后我们不再让你干活,你只负责跟潮生过好日子就行了”。
“好!”陈楹月一口应下。以后的事情谁说的清楚呢?现在姑且徐徐图之。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
晚上,陈楹月跟沈潮生果然在隔壁屋子支了个桌子,在上面吃饭。
“你会不会觉得我无理取闹?”陈楹月本不想这样冒失地问,奈何实在忍不住。忍不住,那就不要忍了,这是她一贯的风格。
“怎么会?祖母打了你,本就是她不对,如今你不过是正当反击罢了。你这样我反倒放心些,如果你一味忍让,我只会更愧疚不安”。沈潮生看着女子红肿起来的半边脸,小心开口。
“那就好,只要你还是支持我的,那我就不怕了。夫妻本是一体,如果我们心都聚不到一起的话,那个时候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陈楹月松了一口气。
“我的伤没什么大碍,今天已经涂过膏药了,想必过几天就见好”,知道男人在担心什么,她温声开口。
……
“你是不知道,潮生那婆娘跟个母老虎一般,镇得老太婆一愣一愣的,啧啧,活久见!”翠花在家里对着自己男人说。
沈海今天也在场,看到陈楹月的面容后,一颗心全然系在了她身上。心中感叹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妙人儿,娇滴滴白得发光,想必行事时必定妙不可言。不由得嫉妒起沈潮生来,这小子真真是有福,得了这样一个婆娘儿。
“喂,跟你说话呐!”翠花看到自己男人不理自己,愤愤开口。今日她可是看见他那双眼睛都粘在了陈楹月身上,心中对陈楹月越发厌恶。
正巧大妞进来喊两人吃饭,翠花一巴掌扇在女儿身上,瞬间大妞嘴角就冒出了血。二妞在旁边吓得直哭。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福气都被你们哭完了!干脆死了算了!”翠花恼怒骂着。
“嗳,白翠花你今天这是抽的哪门子风?自己肚子不争气还怪大妞二妞了是不?”沈海揪住翠花的衣领脖子,上来就是一拳,“给你脸了!敢在老子面前蹬鼻子上脸是不?看你今后还敢不敢!”
一时间,屋子里就是拳头打在肉上沉闷的“砰砰”声,还有妇人的惨叫求饶声,让人听得心惊肉跳。
……
吃过晚饭,沈潮生就收拾碗筷出去了。洗完澡出来发现天色还早,白天睡多了现在睡也睡不着,看到屋子床上有他那件蹦了针线的麻布上衣,陈楹月索性去李桂花家问了针头线子把衣服缝上。
落日余晖,映在女子脸上,显得神圣又端庄。沈潮生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女子黛眉微蹙,神思全落在自己那件衣服上。自己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场景了?好似阿爹阿娘走了之后,他衣食住行如何,都没有人在意了。
他此时说不清是怎样的感觉,只知道冥冥之中,他与陈楹月联系捆绑在了一起。这让他觉得,祖父的举措是如此正确,要不是祖父正好遇上卖身葬父的她,她又如何能成为自己的妻?
“你身子骨弱,郎中早叮嘱过不要伤神,你怎么还在费眼睛补这个劳什子衣服?”他轻声走过去提醒。手中还端着刚熬好的药汁。
女人胆子如小鹿一般,显然被吓了一跳。
真不知道她今天众目睽睽之下的气场是哪里来的。
陈楹月微微吃了一惊,拍拍胸脯道:“反正现在天色还早,我无事可干,正好学过些针线女红,权当拿你衣服练练手了”。
“喝药吧,喝完再缝也不迟”。
陈楹月端过搪瓷碗将乌黑的药汁一饮而尽。药汁太苦她脸都扭曲起来。
忽然一颗裹着蜜糖的金桔被塞进了嘴里。男人像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哄小孩子吃药的东西。
陈楹月嘴里都是金桔的清香,瞪大眼睛:“你哪里来的?”
沈潮生把手背在身后,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刚刚触碰到了她的舌头,莫名让他心情愉悦,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李七婶给的,她说你一个小姑娘肯定最喜欢这些甜丝丝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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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他主动去问的李七婶,李桂花素日最喜欢这些东西,因此每到金桔采摘季节,李七婶都会用蜜糖腌制一大罐金桔。
“好吃吗?”
待金桔完全吞下肚,陈楹月还舔了舔嘴唇点点头:“好吃的”。
此时晚风拂面,一切尽在不言中。
……
“嗳,俺说你鬼鬼祟祟在这儿干啥呢!”李桂花过来找陈楹月,看到沈海徘徊在沈家院子门口前,瞪着眼睛问。
沈海的祖父是沈老头一胞兄弟,因此两家也是熟悉的亲戚。平日里的沈海可是邋里邋遢不修边幅,可今天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居然把自己长长的胡子剃了,还穿着新衣仔细梳妆打扮过。
沈海看到有人来,把手背在后腰上,抬起头来昂首阔步的。只他身子矮胖,这样显得滑稽又可笑。
“俺来找沈大爷”,他清咳一声。
李桂花更奇怪了,“沈大爷一早去镇上卖鱼了,你要找他只能等到晚上”。
沈海讪讪一笑,脸上的肥肉都紧绷起来,“其实是俺家婆娘让我来找潮生媳妇儿,想叫她借针线回去补衣服”。
“你要针线啊?她家也没有,昨天都是找俺借的,你要真急着用可以上俺家去”,李桂花道。
沈海知道见佳人一面是不可能了,只能推辞道:“不了,不急着用,俺再回去问问婆娘要的什么”。说完落荒而逃。
……
“阿月,今天是集日,俺们一起去镇上转转好不好?刚好俺约了大牛哥拉俺们一起去”,还没到院子里,李桂花就扯着嗓子喊。
“好啊!”陈楹月欣然答应,正好她去集市也有事情要做。
不消片刻,二人就兴冲冲出门了。沈海隐在暗处,眼底尽是渴望垂涎。
“大牛哥,俺们来了!”被人喊大牛哥的人生得人高马大,脸下边一圈浓密的胡子。看着有些吓人。
没想到他裂开嘴笑时,却颇有几分孩子气:“你们可要坐好喽!俺赶车的技术一顶一,待会儿可别摔了!”
又转过头朝陈楹月道“这就是潮生媳妇儿吧,潮生哥是俺族兄,他特特吩咐要俺好好照料你”。
陈楹月挑眉,奇道:“他怎么知道我要出门?”
“是潮生哥来找俺,说你一个人在家太孤单,让俺们跟你去集市逛逛散散心!”李桂花急着抢话,“阿月,潮生哥对你可真好!”
被人这样明晃晃说着,陈楹月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
……
“各位食客看一看,我曹婆婆家肉饼天下一等一好,前两浙巡抚来尝过赞叹不已!”
“诸位看官留步!我李家酒铺可是传了近十代,相传诗仙李太白都爱喝我家的酒!”
放眼望去,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两边皆是店铺,譬如街东车家炭,王楼洞崖梅花包子,李四分茶……
集市中多半摆摊子,卖蒲合草席,屏帷漱物,时季瓜果,腊脯之类。
再往南街巷走去,清一色的卖绣作、花朵、帽子、头面、珠钗、领抹等衣着之物。
5. 桃临书坊
“想不到县城竟如此热闹”,陈楹月睁大眼睛应接不暇。
李桂花露出极得意的笑:“那是,当今圣上事事上心,听说抓了好些几个贪官爪牙。能拥有这样的天子是我们百姓的幸运”。
“桂花,潮生媳妇儿,你们自己逛,我先拉东西去卖了,到时候北街头李记糖药丸等我,咱再一同回去”,沈大牛道。他的牛车里拉着一大箱药材,正打算卖给药当铺子。
“你先去吧,我们自己逛就好”,李桂花朝那人挥手。
“阿月,你想去买些啥?”
陈楹月摸摸自己干瘪的荷包,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去书铺看看,这里有哪个书铺比较出名吗?”
“阿月,你为啥想去书铺呐?难道你喜欢看书?”
“阿爹在世时曾教我认几个大字,我只是想去逛一逛,反正也不吃亏不是?”陈楹月吐吐舌头俏皮道。
“没想到阿月还是个女状元,潮生哥要是知道,估计更稀罕得不得了了!”李桂花开玩笑。
“去去去,你就别编排我了,快些告诉我吧!”
“让我想想,县城最大的书铺叫桃临书铺,是知县大人家的公子开的,门口还有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可气派了!听说不论穷富人,都可以进去讨一碗茶喝。走,俺们去看看!”说着就要拉着人往麦桔巷方向跑去。
等到目的地一看,说书铺都有些寒酸了,正门上面鎏金大字刻着“桃临书坊”二字,门面四间,三进两出,穿过抄手游廊前面还有一处天井,后面落地紧靠着淮河。
简直就是哪个大户人家的私宅一般。就算陈楹月是知县家千金,也没见过这样气派的书坊。待走到里面,掌柜的看到二人粗布衣裳也丝毫没有看不起,笑着拱手道:“二位要不要喝杯茶解渴?我们东家仁善,里面提供的茶水都是不要钱的”。
李桂花不识字,也对书坊里的古籍孤本没有兴趣,忙催促陈楹月:“阿月,你要找什么快快去吧,我到旁边喝杯茶水等你”。
陈楹月踏着铺满鹅卵石的小径往后头藏书阁方向走去。待跨进门,只见里头三三两两士人,或着青衫蓝袍,或白衣道袍,端的是温润如玉的书生形象。
里面除了供奉着孔夫子的画像,还有五柳先生和老庄的。长条案下,香炉幽幽燃烧着。
可陈楹月看到大多士子不拜孔夫子,却对着陶元亮或老庄的画像参拜。
“五柳先生真乃神人,不为五斗米折腰,一朝归隐田园,何时我也能像他一般不为外界所扰便好了”。
“于兄与我所见略同,我们如今身在樊笼里,如何方能得自然哪!”
“是极是极,我们都被尘世羁绊着,是如何学不了陶公老庄的潇洒”。另外一个捋着胡子一本正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字里行间都是对陶公的崇拜,以及对孔夫子的批判。
如今大盛文人推崇的是老庄的无为而治以及陶公的归隐山水田园思想。说是归隐,实际上只变相的逃避现实罢了!不知如今文人士子的风尚颓靡到了这种地步。
眼看着那帮道貌岸然的士子又要高谈阔论一番,陈楹月抬脚走出来道:“诸位所言,小女实在不敢苟同”,她拱手作礼,闲庭信步的,好似极悠闲,只脸上微微带着恼意。
“你是何人?”士子大惊,纷纷转过头看来人。
待看到只是一个粗布麻衣的弱女子,有人嗤笑一声:“我当以为是谁呢?我们读书人谈的东西,你来插什么嘴?莫非想对陶公不敬!”说话的人带着怒意。
有人和稀泥道:“方兄,跟这个臭婆娘计较什么?估计她连刚刚我们谈论的陶公都不知道是谁,大字不识一个的蠢笨妇人罢了!”
“就是,长的妖妖艳艳,莫不是在窑子里出来的吧?”有些看着陈楹月,眼里带着调戏。眼神如鼻涕一般粘在她身上,看得陈楹月心中作呕。
一群道貌岸然的士子。
“我虽不才,也念过几本书,知道你们所说的陶公。我并不是有意冒犯陶公,愚以为陶公诚然伟大,他的诗才光芒万丈流芳百世。但诸位要效仿陶公却是不该。如今大盛百废待兴,需要的是更多肱骨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而不是整天想着归隐。要我说,那不是归隐,只是自己无能,逃避现实罢了!”
“小小妇人,竟敢口出狂言!”有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就要冲过去理论一番。
陈楹月旁若无人,继续开口:“况陶公当年隐居是天下大乱无能为力之际,而尔等生在大盛,天子贤明睿智,更是应该追随圣上,为天下百姓苍生谋福利,而不是想着归隐。当年陶公归隐,连妻儿都养不起,却整日纵酒放歌。试问,连家人都养不起的人,身上能有什么担当?又算什么君子?”
陈楹月声音虽不大,却说得铿锵有力,字字珠玑,一番话说得振聋发聩。士子们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片刻,一阵有规律的掌声从里面传来,走出一个身着斓袍,头挽白玉簪的男子,丰姿英伟,相貌轩昂。
“姑娘一番话说得某心服口服,所谓巾帼不让须眉,如今某可算见识到了!”斓袍男子开口。
见到来人,士子们纷纷作揖:“顾兄”。见到他们毕恭毕敬的样子,陈楹月知道此人在士子中的威望颇深。
“敢问姑娘芳名?某觉得你我二人有缘,不如今日结识一番?”那位唤“顾兄”的男子继续开口。
陈楹月唇角勾笑:“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你口口声声说欲与我结识,可为何不大大方方说出自己的名讳,反倒要问我的?”
“姑娘见谅,是某的不是,某姓顾,单名一个言字,字守拙,姑娘满意否?”顾言气定神闲,只眼睛盯着女子瞧。虽大盛男女之防不严重,女子可以大大方方出入闺阁。可这样直勾勾盯着一个女子瞧是极不礼貌的。
陈楹月被他瞧得有些不舒服,皱着眉头嫌弃道:“我倒不觉得咱们有缘,萍水相逢罢了,留下名字只会徒增烦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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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这是不愿意了?”那人轻笑一声,脸色却没有丝毫不虞。
陈楹月大大方方承认:“是,男女授受不亲,先告辞”。言罢便抬脚出去了。
“顾兄,这女子言行粗鄙不堪,又口出狂言,顾兄何故要与她结识?”那位姓于的士子问。
“哒”一声,顾言把手中的川扇合上,饶有趣味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趣罢了,你们要借阅什么孤本尽管用,我先出去了”。
穿过雕花拱门,终于又来到前厅。陈楹月不知刚刚那位男子就是桃临书坊的主人,知县大人家的公子。看到掌柜还在堂里,走过去询问:“掌柜家的,我有几个问题,不知掌柜能回答否?”
掌柜长得慈眉善目憨态可掬,闻言从桌子里面绕出来道:“姑娘要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丝毫没有高高在上之感。
“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需要人抄书吗?”,仿佛害怕掌柜不明白,她双手比划道,“你们书坊这么大,里面必定有许多珍藏的孤本,如果每个人都翻一下岂不是要翻烂了?需不需要人帮忙誊抄?”
胡掌柜听明白了,只是他们书坊确实没有雇人誊抄的先例,真要出版找人印刷就是了,何必如此麻烦。
不过看着面前女子一本正经的样子,胡掌柜也不好拂了她的意,只是道:“要不姑娘先等等,我去问问东家,刚好今天东家在书坊里”。
“有劳”。
半柱香时间,胡掌柜小跑回来了,对陈楹月道:“东家说要看看姑娘墨宝,如果字迹尚可的话就让姑娘代为誊抄孤本”。
陈楹月听完眼睛一亮,事情成功了一半。剩下一半她势在必行。在她还是知县千金时,父亲从小搜集各书法名家帖子教她练习,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么多年从不间断。对于自己的字她还是有信心的。
胡掌柜把人引到里间,檀木翘头书桌上早已摆好了笔墨纸砚。陈楹月抬笔,胸有成竹在纸上誊抄了一段句子。胡掌柜双手捧着,眼里也是赞赏,冲她笑着:“姑娘且稍等,待我拿去给东家过目”。
顾言就在远处站着,二人相隔一道苏绣屏风。看完纸上的字后,他并没有开口。良久,胡掌柜都以为自己要回去拒绝人家姑娘了,顾言才点点头,轻声道一句“你看着办,莫亏待了人家”,拿着竹宣纸走了。
透过屏风,陈楹月只朦朦胧胧看到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因为隔得远,因此顾言的声音她并不听得十分清楚。
“恭喜姑娘,我们东家同意了!”胡掌柜兴冲冲出来回话,看着女子粗布麻衣,头上连一只像样的发钗也无,他思索片刻开口:“姑娘先拿几本书回去誊抄,笔墨纸砚由我们书坊提供,一本百文银子,一周后来交货,你看如何?”
陈楹月听完,知道胡掌柜这是尽可能给自己让利了,不禁感激道:“可以!多谢掌柜!那我今日就拿书籍回去誊抄,一周之后定如期完成!”百文银子虽不是大数目,都够一家人买不少东西了。
6. 恶心
“多谢掌柜,我定会竭尽全力完成”,陈楹月感觉浑身都是劲儿,就差举起手来发誓了。
“不碍事不碍事,姑娘真要谢,就谢我们东家,我们东家不仅是个举人老爷,还乐施好善,整个青县提起他,无人不夸赞”。
陈楹月抿唇斟酌片刻道:“那……掌柜可否引荐一二?我也好当面道谢”。
胡掌柜搓搓手,笑呵呵的:“东家并没有吩咐,想必将来有缘你们总会见面的”。
……
“阿月,你终于出来了!”李桂花坐到屁股疼,百无聊赖的在数旁边苏绣屏风上的牡丹花瓣。看到人出来,蹦得二尺高,“嗳,这个是什么?”
掌柜帮她将古籍孤本及笔墨俱装在包袱里了,看着鼓囊囊的。陈楹月搂着她隔胳膊亲昵道:“我借的话本子,打发时间用的”。她不欲告诉李桂花真相,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是怕闹出麻烦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回去的路上,天色开始阴沉下来,远方乌压压一片,颇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待牛车驶到村子东头时,瓢盆大雨倾泻而下,水洼上是密密麻麻飞溅的水珠,好似在打架。
实在没法前行,三人只能下来寻一户人家避雨。陈楹月整个身子都护住包袱,唯恐雨水打湿了书籍。
路旁就是沈海家院子,看着极脏乱。院子里是各色鸡鸭鹅的啼叫声,乌泱泱一片,泥水里还混着各种动物家禽的粪便,散发着臭味,让陈楹月看着有些头脑发晕想吐。
沈大牛打开栅栏跑过去敲门,大雨噼里啪啦的砸下来,里头的人听不见。沈大牛扯着嗓子喊:“大海哥,能开开门让我们进去避雨吗?这雨太大,回不去了!”更重要的是牛淋太多的雨恐怕会生病。
对农户来说,牛是一个极重要的生产力。
沈海正翘着二郎腿在里面坐着,听到声音头也不抬,自顾自在那里喝酒。沈三婆在旁边编着鸡笼,闻言叫大妞出去开门。
不久三人浑身狼狈的进来了。沈大牛嘴里不住谢道:“多谢三婆,我家牛车可以拉到旁边避避雨吗?”说完,他自己都不好意思挠挠头。沈三婆一家子不好相与他是知道的,要不是突然下雨,这一大片只有她们一户人家,也不至于求到这里来。
沈三婆让人进来已经是开恩,没想到这小兔崽子还想牵牛来,那牛臭烘烘的,还当什么金贵玩意儿。
刚想拒绝,一旁的沈海眼神落到三人身上,忽然吃了一惊,就要跳起来。嘴里结结巴巴指着陈楹月道:“你……你不是……潮生媳妇儿吗?”
陈楹月笑着点头示意,并没有开口。眼神落在远处局促站着的大妞二妞身上,两个小姑娘怯生生的,对自己好奇又不敢直接打量她,只手捂住眼睛偷偷开一条小缝出来看来人。
二人身上都是不合身的粗布衣裳,看着脏兮兮的,大妞左脸还高高肿起一块,估计在家没少被打。
陈楹月叹息一声,觉得心下有些难受,又觉自己矫情,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她尚且举步维艰,倒在这里伤感起旁人的遭遇了。
沈三婆听完儿子的话,脸色就有些微妙了。那天沈老太家对峙她没在场,不过这个婆娘的刁钻她可是早有耳闻。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陈楹月面前细细端详:“哟,俺当以为是谁?原来是潮生媳妇儿,听说沈老太这样强势的一个人,都被你镇得服服帖帖”。
又指着她道:“要俺说,婆娘娶回家不就是孝敬公婆的么?潮生没有爹妈,你更应该孝敬他祖父母,没得整天跟个泼妇一样,让俺们庄稼人看笑话是不是”。
沈海回过神来就张罗着招待客人,又是斟茶又是倒水,嘴里还对他娘道:“娘,你不是还有事要干吗?鸡窝关好门没有?这个时候要是跑了出去可就找不到了”。
被这样一打岔,沈三婆一拍脑门:“坏了,那门不结实,要是鸡跑了出去可怎能好?俺再去瞧瞧”。说完行色匆匆跑出去了。
“潮生媳妇儿,口渴了罢?”沈海脸上堆满笑,笑得极谄媚,一双粗黑的手端着茶碗递过来。
陈楹月僵笑着:“不了,我不渴。还是给大牛哥他们喝吧”,沈大牛赶了一天的路,估计这个时候正口渴。
沈大牛听完憨憨一笑道:“还是潮生媳妇儿细心,那俺就不客气了”,说罢一手夺过那茶碗“咕咚咕咚”喝起来。
沈海心中气得吐血,又无可奈何,在旁边继续搭讪,手还准备搭上来:“你今年几岁了?”
陈楹月心中厌恶,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三十了,过了年就三十一”。
沈海笑眯眯的,知道她在胡说八道,只觉得稀罕,又接着问更露骨的:“你来沈家这么久,跟潮生行事儿了没有?怎的到现在都没传出好消息?”
话音刚落,众人大惊,李桂花过来大刀一样劈开他搭过来的手,嘴里骂道:“嘴巴放干净点!我们阿月可是潮生哥的媳妇儿,这种事情你也问得出口!还不快滚一边去!”
陈楹月面色阴冷,就这样定定看着他,一言不发。
沈海看到佳人如此,暗道不好,可能是自己举止鲁莽唐突了佳人,挠头讪笑道:“我喝多了酒,嘴巴没个门把风,潮生媳妇儿不要见怪”。
又看到这一个两个跟门神一样守在陈楹月身旁,他只得歇下心思。心里暗道可惜,如果是个雏儿就好了,沈潮生那个憨憨也配得这么好的婆娘。转念一想,雏儿大多不谙世事,在那事上死板的很,反倒是妇人,举手投足间都有那一股媚态。一想到面前这个女子在自己身下承欢的样子,他小腹就有些冒火。
沈大牛有些后悔带人进来避雨,这个沈海在村里名声就不好,整日去窑子里玩女人,回家不是打老婆就是让人伺候。可没想到他竟把主意打到了嫂子头上。
眼见着雨有些小了,沈大牛连忙道:“天晴了,我们快走吧,俺老娘还在家等着呢”。
陈楹月也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抱着包袱就匆匆跟着出去。只临走前看了一眼门边上的孩子,大妞二妞还在看自己,只不过现在是大大方方看,眼里有些留恋。
牛车上,李桂花还在对着老天骂:“这个脏心烂肺的,整天被窑子里的粉头缠软了腿,以为人人都跟那妓子一样,给几文钱就上赶着伺候他!我呸!”对着外面啐了一口。
又小心翼翼看着陈楹月的脸色,发现她只坐在旁边默不作声,但面色也没有生气的痕迹。不由小心问:“阿月,其实俺也好奇,你跟潮生哥……”内心里,李桂花还是有几分羡慕陈楹月的,虽沈潮生有克亲的名头在,可人长得高大,在整个沈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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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没见过哪个男人比潮生哥还要俊哩。人也老实本分,又顾家又会挣钱。
实在想象不出,他在黑暗无人的角落对着女子行事的样子。
如果不是沈老头突然带了个女人回来,到年纪她与潮生哥相看都说不准。
陈楹月看着她一脸八卦的样子,心中十分不喜这种事被人搬到台面上来说,尤其二人还什么都没有。转念一想,可能是庄稼人对这方面开放不拘束,自己斤斤计较又有些小家子气了。
复叹气道:“你也知,我跟他不甚熟悉,说不准以后还会分开,怎么可能……”
“啊?你以后还要走?你不打算跟潮生哥好好过日子?”李桂花大吃一惊。
“我并没有这样说,只是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万一他有了心仪的女子,要同人家结为连理枝,我也不好鸠占鹊巢不是?”
李桂花听完,眼珠子叽里咕噜的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牛车很快在沈家院子外停下来,陈楹月搂住那摞书告辞:“我就先走了,来日有空再约”。说完也不等人反应,就冲进细雨蒙蒙中了。
“嗳……”沈大牛的话都没来得及开口,他刚想叫她披上斗笠蓑衣再走,谁知一个不留神,人就已经没影儿了。
又笑着对李桂花道:“外面还下着雨,要不你把这件蓑衣拿去,省得淋着雨得风寒”。语气有些讨好。
李桂花知道沈大牛的心思,一边从牛车里跳下来一边拒绝:“不用了大牛哥,还是留给你自己吧,俺家近,就这样跑回去就好了”。
陈楹月抱着东西冲进屋子,里面静悄悄的,一看就是没人。也是,沈潮生这段时间忙得很,已经好几天没回家吃午饭了,没人管自己,所以她的午饭都是随便对付几口,多半是前一晚的剩饭。
因外面天下雨,屋子里很黑,待她走到床旁边时,看到里面立着一个人影。
“啊……”陈楹月骇一大跳,丢下书就要冲出去拿菜刀来。她以为是哪里的登徒子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
“别怕,是我!”男人转过身子来,醇厚的嗓音把陈楹月拉回现实。看清楚那人的面容,她浑身没了力气,瘫软在地,有气无力道:“怎么是你?”
沈潮生正在换衣服,只得背过身子快速换好,耳尖微红。幸好屋子黑没人看得出。
穿戴整齐,他转过身子:“今日下大雨,出海不安全。大家就商量着一起回来了”。
陈楹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也是,这样的天气也没几条鱼出来。
只见男人径直走到那个包袱旁边,看了一下道:“这是什么?”刚刚陈楹月跑得太急,东西直接丢地上了。
她现在唯恐书籍受损,一个箭步过去翻开来看,幸好没有问题。她松了一口气,轻松道:“我今日去书坊借的,用来打发时间罢了”。
男人眉峰一挑,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你……会识字?”他以为她父亲只是个小小木匠,穷困潦倒,不会有这个闲钱送孩子念书。
更何况是个女娃娃,放眼整个大盛,别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穷苦人了,那些个达官显贵家,也不见有几个会让女孩儿念书。
陈楹月一惊,暗道坏了。她不知道原身不识字,眼下恐怕是露馅儿了。
7. 心动
“略能认几个字,是邻居大哥教的”,她右手摸了摸耳朵,清咳一声,装作极自然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沈潮生收回落在书籍上的目光,又漫不经心开口:“能认字好,出门在外也不容易被骗”。
陈楹月:“……”她看起来很傻很好骗的样子吗?
略尴尬点头。定睛一看他身上还穿着那天给他缝的衣服,疑惑问:“这衣服我记着你穿了好多次了,不洗一下吗?”
被戳中心中那点莫名的小心思,沈潮生急得挠头:“正是,今晚正打算洗了去,那你先忙,我出去看看”。
说完不等反应,便大步流星出去了。徒留她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有什么大事可忙的。
不过难得有空,索性摆好东西在那歪七扭八的桌子上抄起书来。屋子里太暗,她又起身把桌子挪了个靠窗的位置,继续抄。
没过多久男人进来,手里还捧着茶壶,脸色局促道:“我给你热了点茶,今天还带回来几条鱼,你身子弱,晚上给你熬鱼汤喝”。
陈楹月抬起眼来粲然一笑:“多谢你”。
“咳,你谢俺干啥?”他一着急,身上那股傻劲儿又出来了,一口一个“俺”,急得抓耳挠腮:“俺想跟你商量个事儿,你就当笑话听听,不行就算了”。
他这样一说,倒把陈楹月心中的好奇心勾起来,忍不住问:“什么事儿?让你紧张成这个样子?”
“就是……就是……你识字,能不能也教教我?”他脸上快要滴血。自己一个身长八尺的男子汉,居然不会认字,在这里巴巴儿讨教自己婆娘。
陈楹月看了他片刻,有些明白了,毫不犹豫道:“可以啊,这有何难?不过我也才疏学浅,只要你到时候别嫌弃我就行”。
“怎会?”男人听到女子应下此事,猛一抬头,“你在我心中形象极高大,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才学……什么车,反正是那个理儿”。
“是学富五车”,看着男人拧着眉毛,还用手背抹抹眼睛,极不自然的样子,陈楹月笑着开口。
“对,就是这个!”
看他对知识一脸如饥似渴,她道:“你想什么时候开始学?要不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来认几个字?”
“可以吗?”男人喜不自胜,又不安的搓手,“你刚回来,这样会不会太过于劳累?”
“怎会?教几个字罢了,又不是什么体力活儿”。
略显阴暗的茅屋下,依偎着一对男女,偶尔三两闲话,窗外细雨,只觉安心。
“不对,你这个‘直’字错了,它里面是三横的,你仔细看看是不是?”陈楹月握住男人干燥有力的手,带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写。
他刚开始学写字,字迹软趴趴的,毫无筋骨。再反观陈楹月的字,翩若游龙宛若惊鸿,又觉得有些羞耻。
陈楹月不知道男人心中的小九九,她忽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拔苗助长,得让他先练习简单的字,再进一步深入。
于是乎,男人坐在椅子上,陈楹月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教授。本来沈潮生是求知若渴的,可逐渐发觉女子那幽幽馨香传来,总有些心神不宁。
好在他脑子也灵活,很快就掌握了要领。看着他写出的字,陈楹月赞叹道:“很不错,你先自己在一边把这篇文章抄了,待会儿我来检查”。
说完瓷白的手腕就从男人的大手上移开,并未觉有丝毫不妥。
沈潮生松了口气,安心在旁边练起大字来。
二人面对面,眼神都在书本上。时间不知不觉流淌,外面雨打芭蕉,苍松翠竹,不胜快意。
向晚,陈楹月方从书堆里抬起头来,伸了伸懒腰,看到男人在对面正襟危坐,正一丝不苟的习字。好一个一心向学的学生。
她走过去一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仅仅一个下午的时间,他的字就有了几分力道筋骨。想当年她跟阿爹习字,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精力,才练得如今这般成就。感叹道:“很不错,你是个极有天赋的,不考状元都对不起你这一身悟性了”。
一句玩笑话,让沈潮生闹红了脸。心中暗道幸亏自己还有几分天赋,不然今日不知要丢多少脸。
眼看天色已晚,他站起身来道:“我去烧水做饭,你先休息一番,忙了一下午也是累坏了”。
现在没有分家,沈潮生他们要吃饭只能出来烧。不过这些都是他一个人在干,陈楹月不出面也不用面对那一群人,相安无事。
看到又是孙子出来干活,沈老太忍不住对着里屋骂:“整天什么都不干,懒死算了!这哪是娶婆娘回家,分明是供了个菩萨!我呸!”
沈潮生一个眼神刀过来,老太收了气势,只还道:“我又没骂她,谁上赶着认,骂的就是谁”。
她竟不知,一向在自己面前恭敬的孙子,有一天居然会眼神冰冷的瞪自己。不过一想到他那日闹着要分家,也觉得正常。
定是那个贱人!本来自己孙子好好的,老实本分。对她这个祖母一直尊敬,爱护弟妹,没想到那贱人一上来就撺掇着分家,实在可恶!
又朝着陈楹月屋子方向啐了几口痰才离去。
沈潮生果然熬了一大锅鱼汤端进来准备开饭,一路上又听了不少沈老太的念叨。可他执意如此,沈老太只有气得直跺脚的份儿。
陈楹月尝了一口,眼前一亮:“不错,很好喝!”又一次听到女人的夸赞。虽然他一下午已经听了不下十次,可每听一次都觉难为情,耳朵都烧起来。
看到男人害羞的样子,陈楹月存心要逗一逗他:“你说你怎生得这样厉害?学业上一点就通,没想到厨艺也丝毫不逊色”。
果然男人听完挠着头结巴着:“咳,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几斤几两还不知道吗?这话要是传出去,估计能让人笑掉大牙”。
一顿饭吃得松快。
沈潮生在这边也搭了个小棚子用来洗澡。这样陈楹月就不用过去跟沈老太她们挤了,虽说同在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这种烦心人,还是能不见就不见的好。
等沈潮生给她抬来热水洗澡,待洗完才发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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裳没拿进来。可自己现在光着身子也出不去。只好压着声音道:“沈潮生……沈潮生……”
沈潮生正在外边洗碗,听到女子的呼唤,两手在衣裳里随意擦了几下,急忙走过来问:“怎么了?我在外面的”。
良久,传来女子不好意思的声音:“你……能不能帮问把衣裳拿过来?就在床头上放着……”
“好嘞,我现在就去”。说完又回到水缸边认真洗了个手,才匆忙跑进去。
走到里面,果然看到她的衣服就放在床头。一拿才发现里面还有一件桃色肚兜。他仿佛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立马闭上眼睛。缓了几下才复睁开眼。
外面又传来陈楹月的催促:“你好了没有?”
“就好了就好了,你稍等”,说完,深吸几口气大步迈出去。
待女子从里面开了个门缝,沈潮生只觉热水的潮意往自己脸上扑,也不敢乱看,只规矩的把衣裳递给她。
可自己回到水池子边洗碗时,脑海里不知为何却浮现出女子在蒙蒙白雾中洗澡的样子。可他此前从未看见过女子洗澡。
反应过来自己脑子在想什么,他大骇,连忙用冷水扑脸。想把这烦人的燥意压下去。
心中暗恼: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竟会想到这种事!
戌时,终于洗完澡进房来。看到女人早把自己裹得跟个蚕蛹一般,脸蛋睡得红扑扑的,看着有几分娇憨可爱。
刚刚压下去的燥意此时又起来了,他深吸几口气,才慢慢走过去,掀开一角被子睡进去。
男人的气息扑鼻而来,陈楹月本就睡眠浅,这样一来直接醒了。迷迷糊糊看向旁边的人:“你洗完了?”
看到自己吵醒了她,沈潮生心下暗恼,带着歉意道:“是,你快睡吧”。
陈楹月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下了。
而旁边的男人听着外面瓦上的滴答雨声,却是久久无法入眠。
……
次日,待陈楹月醒来时,看到前面桌子后坐着的男人。他这个时辰竟还在家?
沈潮生一早就起来了,此时正在练着大字,听到身后的动静抬起头,看到女子眼里的疑惑。福至心灵道:“外面还在下雨,估计今天我都在家待着了”。
陈楹月往窗子旁一看,还真是!雨还在噼里啪啦砸在田间地头,不知道要下到几时。
平时这个时候,阿娘最喜欢陪着自己在窗边赏雨,看着多少楼台烟雨中,阿爹阿弟就在旁边闹。每每做出忍俊不禁的傻事来,阿爹人前一本正经,人后也是一身傻气儿。
才离开几天,许多人和事,就恍如隔世了一般。她看着雨幕叹了一口气。
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沈潮生放下笔走过来道:“我给你熬了粥,现在还热着,你先去洗漱,我给你端上来好不好?”
看着面前高大的男子,自己与他说话都要抬头。她略微笑笑:“好啊,那我先去洗脸”。
等她洗完进来,里头的桌子上早已被收拾干净,一碗热腾腾的粥放在上面,男人正等着自己。
8. 仁妙和尚
“吃罢”。
今天是白粥配酱菜,今上自登基以来,减轻徭役赋税,农户种田所得,税收只收五分一,相比之前朝帝王徭役赋税要收三分二,此番大大减轻农户压力。
沈潮生用余光关注着旁边女子,发现她黛眉微蹙,只机械的喝着手里的粥,连最喜欢的酱菜都忘了夹。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看到她忧心忡忡的样子,他心里也着急。生怕是自己的原因让她忧心,毕竟自己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农户,无法给她带来幸福。
更深埋在心底的原因,是怕她突然就不想待这里了,要是一走了之。如果真有那一天,他觉得,自己大概舍不得。
其实何止舍不得,此时他都后悔当时说出让她自行离开这种话了。
被男人这样一打岔,陈楹月回过神来。她一向不信鬼神之说,可是如今心底也有了一丝盼望,希望哪个得道高僧能助自己回去。
她把玩着手中的筷子,把它反复戳在粥里面,商量着问:“我问你,这儿有什么灵验的高僧吗?”
听完沈潮生也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他记得她一向不信这种的,当时自己谈及克亲的名声时,她比自己还激动,把那些个僧人贬得一文不值。
陈楹月也跟他想到一起了,咬着嘴唇道:“之前是之前,我最近老是心神不宁的,可能是撞了什么煞气,想找个僧人看看”。又怕男人不相信,装作极轻松的样子,“我就看看,反正也没什么坏处不是吗?”
见男人还是皱眉,她再添一把火:“你整日不着家,我又不能天天去找桂花姐,就当去散散心了不是?”
见她执意于这件事,自己又心疼她的委屈。沈潮生只好开口:“这儿没有,不过听说青县旁边的紫金寺有一位高僧,年过百岁,看相极是灵验,因此那里的香火常年旺盛,许多人都慕名而来”。
看到她听得极是入迷,又担心人被骗,补充道:“你要真想去,改天找个时间,咱俩一起去拜见高僧,你看可以吗?”复垂下眼眸’“都怪我无能,给不了你更好的生活”。
本来陈楹月心道他这么忙,自己一个人去也是可以的。可如今他既然提出来了,两个人一起去路上也有个照应。便点头答应。开解他:“你不必愧疚,我觉得在这儿还挺好的,你已经很努力了,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说着轻笑一声,“反倒是我,来了沈家就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老太婆都要恨毒了我”。
看她状似玩笑说出这番话,他生怕她把满腹委屈埋在心底,接话道:“不麻烦,对我而言这一切都是应当的。作为男人不就是要护着自己婆娘吗?”
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种话,陈楹月饶有兴趣看着他。男人说完便后悔了,低着头,耳尖一如既往泛红。
……
也是从这天开始,陈楹月时常发呆,心神恍惚,每次要沈潮生叫几次她才听见。
沈潮生暗道不好,过几天特地没出去,就把时间留着跟她去紫金寺。好在陈楹月这几天虽不在状态,但该抄抄写写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闻言顺便把抄好的书一起带上给掌柜拿去。
今天沈大牛没空,故二人雇了一辆牛车出发。乡间路不平,牛车把人摇得一晃一晃的,有好几次她人都撞到男人怀里去。可她心里藏着事,没注意到男人眼底藏着的担忧。
待两人到紫金寺前,发现此寺规模宏大,善男信女络绎不绝。进入寺庙有三进门,里面的大殿供奉着金银铸罗汉五百尊、佛牙等。
待跨过第二进门,左右各有两瓶琉璃塔,及智海,惠林塔院。后面就是各僧人主持院舍。
殿内廊上皆是盛光佛降九曜鬼百戏壁画,右壁上还有佛降鬼子母揭盂,看着精妙异常。
看到她们二人在殿前徘徊良久,有小沙弥过来询问道:“阿弥陀佛,二位施主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我们想找一下仁妙和尚,请问怎样约到大师呢?”沈潮生道。他看了看寺庙周围都是人,估计都是因为仁妙和尚慕名而来。恐怕今日是见不到大师了。
小沙弥听完,再次微微鞠躬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施主要找仁妙大师,可大师自三个月前就交代不接见香客,要潜心礼佛,只怕要让二位施主失望而归了”。
陈楹月听完面色发白,眼睛望着远处的无忧树。传说佛祖释迦牟尼降生在无忧树下,道出一句“天上天下唯我独尊”。都说佛度众生苦难,可如今她举目四望满眼戚惶,无人能助她。
终生皆苦,佛祖哪来的时间与神力,为每一个人渡过苦海呢。
看到她脚步踉跄险些站不住,沈潮生眼疾手快把人扶住,眼里都是担心。来来往往的香客,小沙弥见到这种情况多了去了。不少是家人得了重疾,想求见仁妙大师保平安的。
可她们忘了,佛祖也是人,他们能做的只是化解人们心中的煞气怨念,其余的并不能改变什么。
他叹了口气继续转着手里的檀珠,转身走了。
“阿楹,你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今日虽见不到仁妙大师,可即使见到了也未必能解决。你跟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说不定事情就解决了不是吗?”
听完他的话,陈楹月苦笑一声。是了,见到大师也未必能解决,她孤身一人在这个陌生的空间里,到底该怎么办?她真的想阿爹阿娘,还有今年刚满十岁的阿弟。
原主呢?是不是代替了她的身份在爹娘身边承欢膝下了?也好,这样也能教爹娘少一些担心。
“阿楹,阿楹……”看到人没有反应,脸上全然是一股厌世之感,沈潮生不由得大惊,连忙把人抱进怀里,极力摇晃她身子。想把人摇清醒。
男人滚烫坚硬的怀抱下,隐隐有些松木香,陈楹月鼻子一酸,眼前就朦胧起来。
沈潮生这么多天接触她,见到女子都是一副乐观向上活泼古怪的性子,何时见到过她这么颓唐?仿佛把自己置身在水底,任凭旁人如何呼唤她,她也不为所动,自顾自沉沦。
转眼,男人的肩膀处就湿润一片,陈楹月带着哭腔问:“沈潮生,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看到她如此茫然无措,他愈发把人抱紧,坚定道:“你跟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总会找到办法的对不对?”
可怀里的女子久久不说话,他心中紧张担忧,复把人从怀里放出来,粗糙干燥的大手小心翼翼帮他揩眼泪:“阿楹,你这个样子让我很担心,也不知道如何破解这个困境……”
“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跟我说好不好?你也说过,咱们是夫妻,是这世上关系最紧密的人,”男人语气带着乞求。
陈楹月想的是,算了,就跟他说了罢,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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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这个秘密自己一个人憋着也很难受不是吗?可是冥冥之中又有另一个声音,如果自己告诉他了,他会不会把自己当成怪人。又或者,他根本不相信?任何一种结果,都是自己无法忍受的。
理智稍稍回笼。
没过多久,刚刚那个已经走了的小沙弥又回来寻找二人,眉眼都是不可置信。对她们道:“二位施主请留步,仁妙大师有请!”他刚刚走入大殿,大殿里间就是仁妙和尚闭关修行的地方。里面传来大师的吩咐,叫他把人带来。
他还在好奇大师怎就知道自己刚刚与那二人说话,又是为何突然就要破例见一见施主。
沈潮生一听眼睛都亮了,搂住陈楹月肩膀激动道:“阿楹,你听见没有?仁妙大师要见你!”
陈楹月心中也是七上八下惊讶至极,喜极而泣:“我听到了”。莫不是大师真有神力,知道自己身世不凡,所以才要见一见自己?
不管怎么说,能破例见一见大师,说明总是有几成结果的。
紫金大殿内,小沙弥领着她走进去。里面香炉烟雾缭绕,层层经幡之中,有一个身着袈裟清瘦的背影。
陈楹月知道,那就是仁妙大师了。
小沙弥鞠了一躬,转身下去。
“见过大师”,陈楹月双手合十,恭敬虔诚朝他行礼。里面的仁妙却宛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只是快速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陈楹月耐心站着,也不敢打扰。一炷香时间,仁妙终于缓缓睁开眼,转身朝她看去。
只见他眉须皆白,脸上的沟壑纵横,看着年迈却精神矍铄。道一声:“你来了”。语气仿佛对待一位老朋友。
“大师见过我?”陈楹月见状满腹狐疑。
“不曾,可老衲见过另一个陈楹月,你是她,也不是她”。
“那大师这样说,是有什么破解之法吗?”听到他准确道出自己心中的秘密,陈楹月心绪激动,心跳到嗓子眼儿。
“阿弥陀佛,世间万物皆有缘法,施主应顺其自然,莫强求”。
“大师的意思是没有办法了?可是我莫名来到这里,远离了自己的至亲,只是想找个回去的法子罢了,怎能算强求?”她不肯放弃,一字一句道出心中怨念。
仁妙看着不远处的烛火,此时外面一阵风吹过,烛光被吹得左摇右晃扑朔迷离。他又念了一声佛语,“老衲并未说没有办法,只是劝施主一句,既来之则安之,顺其自然,你要的最终得到也未可知”。
“大师是说只要我现在顺其自然,往后就有回去的机会了吗?”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一线生机,她上前走几步,急切问道。
“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施主还是请回吧”,仁妙说完,又回去跪坐在蒲团上,闭眼诵经。
“嗒……嗒……嗒”清脆的木鱼声响起。将尘世的一切纷扰都隔绝开来。
刚刚到小沙弥进来拱手请她:“施主请出去吧”。
陈楹月知再待下去也问不出什么,只要高僧跟她说自己还有回去的可能,便不虚此行。
思及此她眼神坚定,再次对仁妙行礼:“民女多谢大师指点”。语罢便随着小沙弥出去了。
等殿门再次关上的时候,坐在蒲团上的人却再次睁开眼,望一眼窗外。空气中只留下一声极淡的叹息。
9. 吃醋
“阿楹,大师如何说?”看到人出来,沈潮生忍不住冲上去询问。
陈楹月脸色不似刚刚那般苍白,恢复了几份血色,浅笑着回:“没事了,你不必担心”。
看她身上再没有原先失魂落魄的情绪,沈潮生一颗心总算落回肚子里,握住她冰凉的手:“那就好,再大的困难总会解决的”。虽然她不愿跟自己分享心底的事自己有些失落,但只要她能好好的就行了。
陈楹月暂时走出阴霾,没忘记跟胡掌柜的约定,对男人道:“走吧,我们去桃临书坊一趟”。
“去哪儿干什么?”
“我话本子看完了,想再换一批来看”,她扯着男人的胳膊往前走。
紫金寺离县城并不远,二人走几分钟就到了。梁门大街往西走去,直达俊逸桥。过后是各色富人家府邸宅院,过了清风楼,迎面是热闹非凡是商贩小吃街,譬如王家金银铺,丑婆婆药铺,万家馒头……还有各式各样的小摊子。
路过一个首饰摊子,旁边围着许多妇人。沈潮生眼睛尖,看到一朵桂花样式的绢花,他转头看了看陈楹月头上,只一根木簪绾着青丝。
心中决定下来,对她道:“你且在原地等我,我过去买个东西”。
陈楹月不疑有他,点点头,乖巧在原地等待。
只见男人手里还拿着一包袱书籍,却灵巧地闪过众人,钻进那摊子里头去了。他竟是要去买女子首饰?莫不是买给自己的?
随即又摇摇头,说不定是买给其他女子的呢?她们连正经夫妻都谈不上,他大抵不愿给自己花钱。
顾言远远就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心下暗暗吃惊。踱步过去在她面前站定,扇子“啪”一声展开,道:“我道远看着是哪位仙女在这儿站着,原来是姑娘,今日再次见面,可见你我二人有缘得很”。
陈楹月抬眸一瞧,又是在桃临书坊遇到的男子。明明长了这么一张貌比潘安的脸,做出的举动却轻佻无比,跟成日里眠花宿柳的浪荡公子哥一般无二。
她心下微微皱眉,不欲与他说话。
“哟,姑娘好大的架子,竟然不理人?这教顾某心中伤心呐!”说着他捶胸顿足,做出一阵浮夸的动作。
陈楹月终于睁眼看他:“我不知您是哪家贵人的公子,可你这样大街上骚扰一个女子,实在让我不虞。还请你快点离开,你不要脸,我还是想要的!”
看着她就要抬脚走人,他忙上前拦住,说起正事:“听胡掌柜说你在给桃临书坊抄书?”
“你怎知道?”话音未落,陈楹月就瞪大眼睛看向他,欲从他脸上看出蛛丝马迹。
看到女人这个样子,他摇着扇子轻笑一声:“你倒不必对我如此防备,顾某还不至于为难一个小女子,那胡掌柜是我本家,也是他说漏嘴我才知道的”。
陈楹月目光上下扫视他,分辨他话音的真实性。看他穿着打扮应当是哪个暴发户家的公子,跟胡掌柜这样的生意人有交情也是正常。
嗤笑一声:“我防备什么?我做事堂堂正正,即便你知道又如何?”
看到她这个反应,顾言丝毫不震惊,继续开口:“你是不是特别缺银子?”看女人久久不说话,他忍不住问,“要真缺银子,尽管来找小爷我,你貌美如花,小爷我还是愿意为佳人一掷千金的”。脸上又是那一副轻佻欠揍的模样。
“你……简直不可理喻!”陈楹月脸都气红了,指着他就骂。
“阿楹……阿楹”,正当二人说话的间隙,沈潮生买完东西回来了。当他刚挤出首饰摊子时,远远看到一男一女相对站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眼神好,看到阿楹的面尚有些红,脸上也十分娇羞。
真是……好一个郎才女貌!即使他不想承认,此时也知道,路人必定以为阿楹与那个男人才是一对,毕竟从上到下,般配得很!
莫不是……莫不是她对那个男人有情意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快步走过去,右手搭在陈楹月腰间,左手替她把脸上的碎发拨到一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又变戏法般把手里的绢花戴在女子头上,陈楹月肤色本就白,绢花簪上去只会让人觉得锦上添花。
顾言冷冷看着沈潮生的一举一动,手上的川扇摇得漫不经心。可旁人不知道,他内心嫉妒得要死。
哪儿冒出来的穷小子,竟敢对她上下其手?
沈潮生一改往日老实憨态,朝顾言挑衅得看了一眼,复含笑问道:“不知公子是何人?刚刚我嘱咐我家娘子在此地等着,如果娘子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还望公子海涵”。
刚刚沈潮生那些个奇怪的动作也把陈楹月吓着了,杏眼疑惑的看着他。现在又听他一番话说得文绉绉的,连“海涵”都用得这么顺溜,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顾言哪里不知道男人的挑衅?可那人看着实实在在是她男人,他也不好众目睽睽之下说些什么。他竟不知,这姑娘已经嫁人了。他没看到她头上梳妇人发髻,还以为是个未出阁的丫头。
看着夫妻两恩爱异常的样子,他心中暗道罗敷有夫实在可惜。
只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道:“娘子并没有冒犯我,只是某觉得与娘子交谈投缘,故逗留了片刻。估计你们夫妻还有正事要做,顾某就先告辞”。
说完对着身后站着的小厮使眼色,两人走远。
“你怎么突然就想着给我买绢花了?”剩下她们二人,陈楹月摸摸头上的绢花,忍不住问。
沈潮生看出顾言对阿楹有意,心中升腾起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双手暗暗握紧。转身温和道:“远远看着很配你就买了,阿楹喜欢吗?”
其实陈楹月从未戴过这么朴素的绢花,她之前不知有多少数不清的簪子首饰。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绢花是男人的一片心意。
她满意点点头装作很欢喜的样子:“喜欢的,只不过这钱花得有些不值当,本来家里就没有什么银子,以后还是把钱花在刀刃上才好”。
男人听完把她抱怀里:“什么值不值的,钱赚来不就是用来花的么?也是我无能,竟没能让你戴上一只像样的首饰。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努力挣钱,把缺的都给你补回来”。
他把自己搂在怀里,还是在这大街上,陈楹月身子僵硬,心中暗暗叫苦。不知道他今天到底怎么了,动不动就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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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怪不习惯的。
……
“哟,姑娘来了?”胡掌柜看到来人,连忙出来迎接,实在是他们东家曾叮嘱对她多多照顾。
“是啊,我已经把这些抄完了”,陈楹月让沈潮生在外面等着,自己把东西拿进来了。
胡掌柜拿起她抄的书细细翻看起来,嘴里咂道:“不错,姑娘抄得极好。那姑娘就随我一同进来,我给你把账结了”。
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交到自己手上,陈楹月内心成就感爆升,嘴里不住感谢:“多谢掌柜,要是没有掌柜引荐,我哪里有这些钱财得?”说着就把手中的钱拿三分一出来,准备交到胡掌柜手里。
“嗳嗳嗳,你干什么?姑娘能有今天全靠您的造化,跟老夫那是半点关系没有啊,真要说起来,还是你的字好,得了咱们东家的青眼。东家前几日跟我说,要继续跟姑娘你合作,姑娘你看如何?”胡掌柜一点不敢居功。
陈楹月听罢,眉眼都要飞起来,不可置信:“真的?如果可以我愿意与书坊长期合作!”毕竟抄书对她来说不是难事,且钱来得快。
“那好,这次姑娘再带些书回去抄,下周来交货就行了”,胡掌柜捋着胡子,把书拿出来。
……
看见陈楹月眉开眼笑出来,怀里又是一摞子书,沈潮生笑问:“这么开心?”说着接过她怀里的书。
陈楹月走路一蹦一跳的,答:“是啊,又有新书看了,我就靠这些书打发时间,能不高兴吗?”
男人走到她旁边开玩笑:“阿楹每日看这么多书,莫不是要当女状元不成?”
陈楹月转身,双手搭在他肩膀上,笑得开怀:“女状元还是算了,不过我可以当状元郎的夫子!你可要好好争气,以后让我当状元郎夫人好好扬眉吐气一番才好!”
她说的都是顽笑话,可男人听完,一个想法却悄悄在心中扎下了根。
因晚上没有灯烛十分不方便,若是想往常那样他自己一个人还好,可现在同陈楹月一起,要是没有月光的时候,倒杯茶或是晚上如厕都不便。
他便做主买了些豆油回去点灯。他日日捕鱼,得来的钱都是交给沈老太,可最近他觉着男人身上还是要有几分钱财。譬如现在,他想买些什么东西也可自己做主买,不必再去问过沈老太。
他再这样每日存点小钱,天长日久的就是一大笔钱财,到时候就盖间大点的房子,这样他跟阿楹住着也舒心。
晚上无事。等他洗完澡进来时,看到陈楹月正在灯下抄写。他放下擦身的棉巾靠过去瞧,嘴里问道:“你怎一天天的都在抄东西?夜里用眼伤身,要不我来帮你抄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加之他又刻意模仿陈楹月的字,二人字迹大致看已有些相像。
男人滚烫的时候身子从背后贴上来,陈楹月被他这样一打搅,笔中的墨滴下来,染脏了她刚刚抄的那一页。
后知后觉才发现男人居然没有穿上衣,浑身只套了条裤子,热气洒在她耳边。
她顿觉脸上火烧一般,挣扎着远离他,眼睛乱飘就是不敢看他,小小声道:“你……怎么不穿衣服?”
10. 奸情
“刚洗完澡出来太热了,待会儿再穿”,男人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继续靠近道:“阿楹要不要试试?”
“……试……试什么?”这男人怎么说话奇奇怪怪的。
“试试叫我帮你抄书啊,要不要?”他一遍遍询问,身子越贴越近。
陈楹月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来,连连摆手拒绝:“……不用了,本来我抄书就是为了练字,如果叫你帮忙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看到她对自己避之如蛇蝎,沈潮生心中有些失落。又回想起今天看到两人面对面交谈,她明艳动人的样子。该不会她真的喜欢哪个男人罢?
想到这,他也正色起来,走到床头拿上衣穿上,一边系着衣服扣子一边装作漫不经心问:“阿楹,今日那个男子是谁?你朋友吗?”
陈楹月不疑有他:“不是,上次跟桂花姐去桃临书坊遇到的,我此前并不认识他”。
看她面色平静不似作伪,沈潮生稍稍放心,心中认定是顾言死缠烂打。见没有其他事,陈楹月又复坐在桌子前抄书。一想到抄一本就有五文银子,她心中就狂热起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这么喜欢银子。虽百文银子不是什么大数目,可那也是白花花的钱呐!
之前是她没有在意过,现在是深深刻刻体会到了,有钱能使鬼推磨。钱与权总要占一样,否则就会教旁人看不起。
今天是抄的《道德经》,抄经能静心,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仿佛天地间只有自己,不再有外物红尘的羁绊,不需要想什么担忧什么。
看到她沉迷于书籍里,而自己在一旁却被冷落,沈潮生心中微微有些委屈,只能尽量引起女人的注意力。
“抄了这么久手酸了罢,要不要喝杯水?”
“好啊”,她爽快答应,视线还粘在书籍里站起身子来,没想到男人已经倒好水凑过来了,她这一站起来,头与男子相贴。
沈潮生手中的茶水洒落在地。只觉自己唇边有个极轻极软的东西贴上又很快离开。像有一把小刷子,刷得他心里痒痒的。
陈楹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尴尬的一幕,自己的唇正正好……贴上了他的。看到男子怔愣的脸色,她面颊“唰”一下红透了,只觉着屋子闷热不已。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舌头都要打结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乌龙事件。
看着女子站在一边脸色千变万化,沈潮生只觉有些好笑,又在心中感叹刚刚那一瞬间的触碰太短了,昙花一现般,真让人怀恋。
他摸着自己的嘴唇,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不碍事”,又没事人一般走回去给她重新倒了一杯茶水递过来,“喝吧”。
“好,谢谢”,陈楹月眼神躲闪,不敢跟他对视,只身子麻木的接过杯子喝起来。
……
沈家花了大价钱重新修葺了一间屋子,用来给沈财当婚房用。
今儿个是四月四,离新娘子嫁过来的时间就剩五天不到,大房一家整天热热闹闹的,好似过年一般。
四月九,大吉日,宜嫁娶。
沈财早早换好了红色婚服去赵家庄接人,沈家庄的人都来帮忙了。村子里都是这样的规矩,谁家有喜事丧事,一村子人齐心协力把事情给办好。
迎亲队伍敲锣打鼓,吹着唢呐出发了。这样大的日子,沈潮生自然也在家,沈大娘一整天嘴巴都合不拢,络绎不绝的人来同她道喜,沈大伯更甚,被人灌得腿都软了,只得回房里睡着。
下午,远远听到唢呐的声音,走在最前面领路的是媒婆,身上皆着牡丹花棉衣,接着就是挑着担子女方来送亲的人,还请了个阴阳先生一路上撒着谷子花生桂圆,寓意早生贵子。
新娘子就在后头轿子上坐着,待到沈家院子门前,众人停下。阴阳先生在轿子门外道:“请新人出轿!”
片刻,一个身着红褂子绣花鞋,头盖着红布的女子自轿中出来,早有人在旁边搀扶着。
走到门槛处,有一个火盆,新娘子双脚不能触碰到它,必须结结实实跨过去,谓之“跨火盆”,寓意日子红红火火。
新人按流程走着,沈老太平时多么刁钻的一个人,今天看到自己大孙子成亲,脸都要笑僵了。心中高兴万分,幻想着自己有重孙子的生活。
长辈端坐高堂,小小的屋子里都挤满了人。陈楹月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以前她还是知县小姐的时候,也看到过新人成亲,不过人没有这样多,也不会挨得这样近,看得这样清楚。
更重要一点,当时她年纪也不大,对这种无聊的事情也不爱看,现在经历了这样一番,反倒觉得平日里的小点滴都有趣生动得很。
沈潮生的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她。看到她眼睛一直盯着新人看,好似还有些羡慕的样子,心中反应过来。
怕是她看到同为妯娌,为何赵霞嫁过来就风风光光大办一场,而自己到这里悄无声息也就算了,沈老太和大房一家都不是好相与的。看着人强颜欢笑的样子,他已经能猜到她心中是怎样的暗自神伤了。
终究是自己无能,委屈了她。以后有钱了,他一定会给阿楹补一个盛大的婚仪,让天下人都见证他们的幸福。
陈楹月要是知道他此时心中所想,估计要笑掉大牙。
“礼成,送入洞房!”随着礼仪官一声令下,新娘子被人簇拥着进了洞房。所谓礼仪官,是村子里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代的。
向晚,热闹的人群终于逐渐散去,院子里被弄得乱糟糟的,沈潮生和沈安他们正在洗碗打扫。
陈楹月本想去帮忙,毕竟这样大的喜日子她也不想扫兴,更不想落人口舌。可沈潮生不让她干,只一个劲儿的叫她回屋子里去。
陈楹月无奈,不想回屋子。可身边又实在没什么人陪自己。便想去李桂花家找她作耍。
谁知刚跨出沈家院子,便看到刚刚还说醉酒回房睡觉的沈大伯鬼鬼祟祟往院子后面的山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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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后面是山,放有很多晾干的草垛子,一堆一堆的。陈楹月实在想不到他这个时辰去后山上干嘛。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略微思索片刻,便毫不犹豫跟上去了。
眼看着沈大伯躲进最隐蔽的一个草垛子里面迟迟不出来。难道他真是来这里睡觉来的?放着好好的床不睡,要来这里睡?
她觉得此事不可能这么简单。果然片刻时间,那边传出一阵女子的呻吟声。还有沈山的调戏声:“小乖乖,看你还敢不敢□□?”说完就是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陈楹月一个黄花大闺女,听得是津津有味,身子都蹲麻了,她更想知道的是,那边草垛子上与沈大伯云雨的到底是哪个女子。
肯定不是沈大娘,她出来时,沈大娘还在院子里指挥沈潮生他们干这干那的。
乖乖,还是他们会玩,仰卧天地之间,这么大一张床,肯定觉得很畅快吧?
就在她以为自己还要蹲好久的时候,那边动作却渐渐小下来,最后只剩下淅淅索索的穿衣声。
那女子道:“你这段时间在忙什么?可把我害苦了!”声音绵软无力,说着就要娇滴滴哭起来。
沈山忙着给佳人揩泪,哄道:“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财哥儿要娶媳妇儿,家里那婆娘又看得紧,我也不好出来”。
“我不管,以后你要花多些时间陪我,你是不知道,俺家里那死鬼每次就那么三两下,一个月都没几次。他倒逍遥快活了,留我一人在家守活寡。只有在你这里,我才真正尝到做女人的快活……”
陈楹月听得清清楚楚,内心暗自咋舌。想不到沈山平日看着这么怕自家婆娘一个人,也是在外边偷腥的。这一看还没少偷。
果然男人就是贱骨头。留自己老妻在家累死累活操劳,自己却在外逍遥快活。
“好了,我得走了,等下家里那丑婆娘见不到我该起疑了”,沈山餍足的声音传来。
“好~,只是你可不要忘了奴家呀?”那女子不知在哪儿学的这些娇滴滴哄男人的说辞。一个正常的男人听完,估计骨头都酥半边了罢?
果然传来沈山的笑声:“你这妇人,就知怎样最勾我!”
又耳鬓厮磨半晌,沈山整理好身上衣着,才匆匆原路返回。
陈楹月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看到那妇人衣衫不整面色潮红,慢悠悠走回去。
原来是她!陈楹月在那日沈海家避雨时见过翠花一面。没想到这沈海整日逛窑子睡粉妓也罢了,他婆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恐怕沈海至今不知自己头上被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她说不清谁对谁错。只是在心底叹息,大妞二妞父亲不中用,母亲也靠不住。
夫妻两这样做,只会苦了孩子。
见天色不早,又在这里蹲着许久看了一出好戏,陈楹月也打消去李桂花家的心思。
为了不引起怀疑,她还在原地逗留了许久才转身回沈家。
11. 贪了钱财
“你去哪里了?我刚刚去李婶家找,她们说你没去那边”,陈楹月甫一回来,就听见男人略带着急的声音。
她怎好意思说自己看露天表演去了,尬笑着挠头:“小村子风景好,我独自去逛了逛,你不用担心”。她也没想到男人会亲自去李七婶家问人。
看到她这个样子,沈潮生也不好斥责,只是把人拉进来道:“下次这么晚就不要去太远的地方了,村子人虽大多淳朴,可不乏有心术不正之人”。短短一段时间,他已经将成语运用得顺溜。
经他这样一提醒,陈楹月也想到沈海那个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不清不楚的。大晚上自己出去,确实会遇到危险也未曾可知。
“好,我记住了,以后定不会晚上乱跑”。她伸出手发誓。
沈潮生拍开她的手,正色道:“白天也不可以,外边多的是坏人,你要是遇到危险我上哪儿找去?”
陈楹月耐心听着,一副好学生认真听夫子授课的样子。
看到她微微嘟嘴可爱俏皮的样子,沈潮生心中暗笑。真是一身孩子气。
……
次日,新妇向公婆敬茶。因着大喜的日子,沈潮生这两天都在家。除了沈老头沈老太,还有沈山夫妇,其余人都坐在另一边。
“呀,这便是弟妹罢?”新娘子长得极瘦,却偏偏修着两道柳叶眉,看着精细又刻薄。因着沈潮生比沈财还小,故赵霞喊她弟妹。
听到人家喊她,陈楹月笑着答:“是我,嫂子好”。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虽笑里藏刀的,自己也不好冷冰冰不回应。
“瞧你这一张巧嘴儿跟抹了蜜一样,来来来,这是我送你的绢花,就当见面礼了”。
沈老太极不喜欢陈楹月,见此皱着眉头:“好端端的你送她干什么?自己留着戴岂不是更好?给她还白白糟蹋了东西!”
气氛又开始冷下来,陈楹月也冷着脸不说话了。沈潮生往他祖母方向看了一眼,虽并未说什么,可脸色也是不虞。
沈老头见此清咳了几声,沈老太愤愤然不说话了。
陈楹月瞧着手里的绢花,这破烂东西谁想要?一看就是被人戴过许久不要的,沈潮生前些天刚给自己买了一个,谁稀罕这玩意儿?搞得她好像上赶着要一般。
这赵霞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也是,跟沈山他们一家人,能出什么好东西?
沈老头见事态不对,不想让一家人伤了和气,开口道:“吃早饭罢,就不要在这儿耍口舌之争了”。
用过早饭,陈楹月便气呼呼回去了。沈老太见此,碗筷砸在桌子上,发出“哐当”一声,“岂有此理!真是反了天了!”
“你这蠢妇还不闭嘴!”沈老头大吼一声,沈老太和大房的人吓得发愣。
“潮生,你跟我出来一下”,沈老头把孙子叫住,二人一同出去。
“潮生,不是祖父说你,这婆娘可不能太宠着,一宠她就蹬鼻子上脸要闹翻天了。你看看今日那婆娘随随便便在长辈面前发疯,还像样儿吗?你要是不懂怎么教训婆娘,祖父可代你教训”。
听到沈老头这样形容自己的妻,不是别人,还是自小一向对自己好的祖父。沈潮生心中有些发寒,冷声道:“孙儿倒觉得阿楹并没有错,祖母多过分您又不是没看到。她一个弱女子来到我们沈家,如果我再不对她好些,这教她怎活下去?”
“……你!简直顽冥不灵!气死我算了!”沈老头气得大口呼吸,“我当时真是脑子被驴踢了竟把这个人招回来,简直闹得家宅不宁!”
沈潮生腰杆挺得笔直,不卑不亢:“祖父,不要把自己的无能归结在一个女子身上,真正使家宅不宁的原因,是贫穷和贪婪!”
“你!你如今要为了那个妇人,竟敢顶撞我了!”
“孙儿不敢!”
“我看你敢的很!你这样如何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爹?”沈老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沈潮生不解的看着他:“如何就对不起?我一不杀人二不纵火,每天为这个家付出。估计父亲在世看到你们这样对待阿楹也会站在我这边!”
“祖父,您是长辈,孙儿不欲与你争辩,只是还望你体谅一下阿楹,她也很是不容易。我手里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也不等沈老头开口,就自顾自出去了。
“你!你!”沈老头咬牙切齿,仰天长叹“败家之兆,败家之兆啊!”
……
沈潮生回到屋子里,陈楹月脸上已经看不到怒色,只端坐在桌子前抄书。他走过去贴在女人旁边:“还生气吗?”
“我生什么气?那老太婆算个什么玩意儿也值得我生气?她也配?”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可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像张牙舞爪的小猫。
“说真的,我跟她们相处不下去,那个新嫁过来的大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把这样一个绢花送给我,还白白做了个人情,打量我看不出来呐?搞得就她家有绢花一样,我不管,你明天要给我买新的绢花,买一打,我日日戴不重样的,看她还得意个什么劲儿?”
看她会发小脾气,会对自己露出真性情,沈潮生心中一阵欢喜,一叠声应着:“好好好,把整个大街的绢花首饰都买下来,让旁人只有羡慕咱们的份儿”。
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陈楹月心情好了不少:“说得轻松,把一整个大街的买下来,那可是一大笔钱,你有钱吗?”
这话戳到沈潮生的痛处,他苦笑一番:“我会努力挣钱,一定不会叫你矮旁人一头”。
“要是真有钱,我倒希望咱们能新盖个房子,搬出去住多好,省得在这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是受她们的气”。她心中是真的想分家。
看她对未来计划憧憬的样子,沈潮生握紧拳头:“我努力说服祖父,争取早日分家,到时候盖一间自己的小房子,只有你我二人……”其实他心底话没说完。除了他们二人,还有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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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阿楹长得这样好看,要是生个女儿,他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阿爹。
“这可是你说的,我都记着呢,咱们一起努力,争取挣多些钱盖上大房子!”
“嗯,我说的”。
“那,咱们拉勾!”陈楹月一脸稚气要拉着他做这些小孩子的动作。沈潮生笑着,还真陪她拉起勾来。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陈楹月笑得嘴巴都裂到后脑勺了。有件事沈潮生一直疑惑,按理说她家是干木匠的,平日生活应该也是不宽裕。怎的却把她养得这般天真烂漫,好似大宅府邸里从小娇生惯养的千金一般。
又被自己无厘头的疑惑逗笑,把女儿养得这样好,说明陈家家教严家风纯正。自己在这儿疑惑个什么劲儿?
……
三天后正午,天朗气清。
“嗳,弟妹,你们去哪里啊?”赵霞看到陈楹月二人要出门,忙过来拦着问道。
“嫂子,我们去青县卖鱼呐,祖父腿脚风湿毛病犯了,卖不了鱼。只能我们二人去了”。陈楹月道。
“那……你们大哥不一起去?”赵霞心中有些着急。
“我刚叫了大哥,可他嫌太阳大不愿意去,说我们二人去就好”,沈潮生想快点出门,微微皱着眉头。
说完就拉着陈楹月出去了。
“哎……哎……你们……”赵霞见拦不住人,气得回去找沈财:“我说你怎能不跟着她们一块去呢?万一他们把银子贪了我们到哪里说理儿去?”她指着沈财骂。
沈财瘫在床上,有气无力道:“不会的,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二弟这人从小心眼子实,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他在家歇了两天,今早跟着出去捕鱼,本想像平时一样躲懒,可今日祖父也在旁边看着,他只能埋头跟着干。
才跟着捕了一早上的鱼,他就觉得腰都要断了。不敢想象二弟每日都是如此,身子不知有多好。
赵霞看到他这个死样子就气,同是兄弟,怎人家就生的高大俊美,他浑身就一坨子死肉。
“你二弟不会干出这样的事,不代表他媳妇儿干不出!你难道没见识到那女人的厉害吗?才来沈家没几天就把你二弟治得服服帖帖了。我告诉你,银子要真被贪了你上哪儿说理去?”
沈财一听也是,忙从床上爬起来:“那怎么办?他们现在已经出发走了”。
“还能怎么办?只能他们回来时问问了,你这个死东西!”赵霞恨恨的揪他耳朵,直把人疼得猪叫。
……
这次沈家向本家沈大牛借的车,车后面拉着一大箱活鱼。陈楹月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鱼,好奇心驱动下就想打开盖子去看。其实除了盖子,周围为了让鱼通气还有许多小孔洞,可她觉着小小的洞看着不过瘾。
一掀开盖子果然看到许多活蹦乱跳的鱼,还隐隐有一股鱼腥味儿。沈潮生看不过劝她:“小心鱼尾巴溅到你,到时间你一整个身子都是臭的”。
12. 真相
经他这么一提醒,陈楹月“嗖”的把手伸回来。她可受不了身上臭哄哄的味道。
到了青县集市,西桥旁是渔户专门卖鱼的地方,早已熙熙攘攘挤了一大堆人。
“一文钱卖不卖?你要是一文钱的价格,我就在你家买十条!”一个长相精瘦的妇人正与隔壁渔民讨价还价。
那渔户谄笑着:“大姐,不是俺不让利,实在是一文钱太便宜了,俺这都是上好的白鲢鱼,肉质鲜嫩肥美。俺要真一文钱卖给你一家老小不就要喝西北风了吗?”
妇人听完骂骂咧咧:“呸,我才不信你的邪,要我说你们这些渔民可是最会挣钱了,哪次卖完钱包不是鼓鼓囊囊的!”
“哎哟,大姐您可真冤枉俺了!”
……
原本这卖鱼的活计都是沈老爹干,沈潮生不甚熟悉人傻嘴巴也笨,只知道把东西摆好在那里一声不吭蹲着。看隔壁同行哪个不是吆五喝六的,反而她们那里冷冷清清。这样下去别说卖鱼了,这样热的中午保不齐鱼都臭死在手里了。
陈楹月皱着眉头瞪他一眼:“你这样卖,估计明年都卖不出去!”转身双手放嘴边吆喝起来:“各位看官来看一看,新鲜的白鲢鱼胖头鱼,五文钱一条,拿回家给老人小孩炖鱼汤最是滋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肉质鲜嫩,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各位感兴趣的来瞧一瞧嘞!”
要是放以前,打死她都想象不出自己会干出当众吆喝这种事儿,可如今生活所迫,真正尝试了才知道也不是很难。
见她如此,沈潮生也站起来,俊男靓女一唱一和,简直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人们本就对美好的东西心生好感,现在看一对璧人般配的夫妻,就算不打算买也来凑热闹。
“姑娘,你这鱼什么时候打回来的?”有妇人靠近问。
“夫人放心,就今早打的可新鲜呢!夫人长得好看,这绢花戴在头上比十几岁的姑娘还要俊俏!”陈楹月嘴巴甜,笑盈盈夸赞道。
妇人不好意思起来:“你这憨妞儿嘴巴抹了蜜不成?好,我今天就买一条回去如果不新鲜我可是要来算账的!”
“夫人放心,如果觉着不好,下次俺们赔你一条不要钱!”陈楹月爽快人。
其它人看到有人买也跟着买,毕竟大部分是从众心理。越来越多客人挤来她们摊位前驻足,看得其它渔户牙痒痒,偏偏啥都做不了。
两柱香时间,鱼一条不剩全被卖光了。沈潮生收拾着摊位夸赞:“阿楹聪慧,啥事都干得好。要没有你我不知道今日怎么把鱼卖出去!”
他此时十分庆幸祖父为他赎来这个月亮一般的女子,十分美好,但凡人靠近不了半分,只能痴痴望着她在水中的倒影。
他们两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听到男人夸她,陈楹月极得意挑眉:“那是,我要是科举,非得考个女状元回来!”可是大盛没有女子科举的先例,单是这一条她就符合不了。
“走!我们去桃临书坊逛逛”,陈楹月拉着他提议。她这几天一直在抄书,用不了一周已经把东西抄好了。
“阿楹书又看完了?”沈潮生感叹女子的迅速。
“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二人把东西放外面,稍微整理整理着装就进去了。陈楹月要找胡掌柜,便对着他道:“你在旁边等我,我去去就回”。
沈潮生也怕误了她好事,听话的在旁边等着。
“呸呸呸,什么味道这么臭?你们谁放屁了吗?”坐在不远处的士子开始有人皱着眉头骂。
“于兄,你怕不是闻错了?谁会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等事儿?”有人问。
“肯定不是我闻错,不对,不是臭味儿,是鱼腥气味儿,昨儿个我家鱼池死了一条鲤鱼就是这个味儿”,那位唤于兄的愤愤道。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闻,有人附和起来:“还真是!这上等的书坊怎可能有这种臭气味儿?”
话音一字不差传进沈潮生耳朵里,他在不远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不久,众士子终于找到臭味的源头,眼神极微妙的看着他,也未发一言。
“哟,这不是长街上遇到的那位大哥吗?怎的来我这小小桃临书坊光顾,实在有失远迎”。
顾言看到陈楹月不在身边,言语刻薄奚落。“是你?”沈潮生看到来人面露不善,眼神有些警惕。
“你不必如此看我,我今日也是好心奉劝你一句。你身份低微又不识字,她却是学识渊博。你这颗野草怎好意思站在她旁边?白白遮住了她满身耀眼的光辉?”
“况今日你来这里也是跟着她来罢,你知道她来桃临书坊干什么?她跟胡掌柜约好每抄一本书就能得五文钱酬劳,你究竟是有多无能才会让一个女子出来挣钱养家?”
“我……我不知……她”沈潮生听完大骇,险些站不稳。话却如何说不出,他确实无能,让一个女子整日抄书到深夜,只为了挣几文银子。
他还自诩要给她挣大钱,可钱没挣到却让她受了这么多苦。
看着他这个样子顾言见好就收,双手背到身后:“你要是真男人就不该耽误她,她要不在沈家会有更广阔的空间发展,而不是跟着你当一辈子农妇”。
沈潮生被男人怼得哑口无言。确实也是他无能,无钱无势,让她跟着自己受苦。
没过多久陈楹月就出来了,看到顾言也在旁边不悦道:“你怎么也在这儿?”还跟沈潮生聊起来了,简直匪夷所思。
“陈姑娘这话说的,就许你来这儿,不许我踏入桃临书坊是吗?莫不是这书坊你一人开不成?”
陈楹月听完有些尴尬,补充道:“并没有,公子要逛随便逛,我收回刚刚到话”。说完拉着沈潮生出去了。顾言看着那一对男女越走越远,眼神逐渐幽深。
“顾兄,如今是春日,这山花烂漫的,要不我们去河边亭子处玩曲水流觞,好让小弟们附庸风雅一回”。有士子过来提议。
顾言考完举人就不再继续,本人也是极放浪形骸,整日里爱游山玩水访山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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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这个提议正合他意。他笑着应允道:“好!你去布置,一切开销由我承担”。
……
“哟,回来了呐,这么一大箱鱼卖出去恐怕不少钱罢?”赵霞看到人回来,阴阳怪气道。
沈潮生心情本来就不虞,闻言一个冷眼扫过去,如冰山上的雪莲,让人心中一颤。正好这事儿他也要找祖父母一个说法了。
“瞪什么瞪?”赵霞不敢大声,只嘀嘀咕咕在嘴里骂。沈潮生走去祖父母的屋子,沈老太在里面给沈老头喂饭。他今天早上还跟着一起出海,才没几个小时就卧在床上动弹不得了。听说他腿年轻的时候伤过一次,一直没好利索,这些年都断断续续的,如今是一下子爆发了。
“潮生,回来了?”沈老头看到孙子进来,预备直起身子。沈潮生一个箭步过去把祖父扶着,嘴里道:“您腿不方便,就别起来了”。
“你来找我是有时候什么事?”沈老头看着他长大,自己孙子憋的什么屁他能不知道?
“我今天来确实想跟您说件事,毕竟现在大哥也成家了,有些东西不说明白不好处理。以后我跟大哥出去捕鱼,卖鱼的钱要分三分,大哥一份,你们二老一份,还有我和阿楹一份”。这些年他为这个家付出,钱一分没要过。
可是今时不比往日,阿楹如今是他妻子,他不能教自己妻子为这个家庭操劳。
本来这事极公平极合理的事儿,可沈老太一听就不依了:“俺不准!一家人为啥要分钱?是不是又是你婆娘撺掇的?俺就说她那个骚狐狸劲儿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分钱除非我死!”又要上演那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套。
“你能不能消停点!咳咳咳”,沈老头一激动就咳嗽。沈潮生也只不应该这个时候刺激祖父,可眼下不说以后更难有机会说了。
沈老头把干瘪枯瘦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拍着,一字一句道:“祖父知道,这些年你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你祖母偏心老大一家,如今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确实应该把账算明白一点。从今日起家里所有收入都分成两份,你和老大家的一人一份”。
“不是?凭什么?”沈老太听完人都傻愣住了,犹如晴天霹雳。刚刚还说的分成三份现在怎一转眼就变成两份了?早知道刚刚就答应了,也不至于一分钱都捞不着。
“死货,俺不同意!”沈老太也发怒了,拿起手里的东西就要砸。本她就是个极强势的性子,沈老头夫纲不振的时候这个家不一直是她做主的么?如果真要闹起来她也是不怕的!
“你再闹,我就让人把你送回娘家去,看你能不能丢这个脸?”沈老头话音虽不大,可话语却极俱震慑力。
沈老太娘家是隔壁村子的,村里人都认识。现在只是剩下家里的一位老大哥在世,老父老母都去了。要这一把年纪被他赶回家,旁人怎么看她?娘家人怎么看她?
沈老太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他道:“好啊,你竟然还想把俺赶回家?等你死了俺直接一个草席子把你裹到荒郊野岭扔了算了!”
13. 下药
沈老头淡淡道:“随你怎么着,你要把我尸体喂狗都可以”。又冲沈潮生摆摆手:“就这么说定了,往后家里的银子就分两份,你也老大不小了,往后跟媳妇儿生孩子也费钱”。
“祖父!”沈潮生被说的俊脸一红,这种话怎能乱说?直到现在两人连小手都没牵过,哪里来的孩子?
“好了好了,祖父累了,你先下去吧”,看他就要踏出门槛又补充:“对了,你把大伯他们叫来”。
过了半刻,里面传出沈山气愤的吼声:“爹!你为什么一直偏心老二一家!从前小的时候也是,现在老二死了,你还是偏心他儿子!为什么?明明我也是你的儿子啊?”
沈大娘也哭哭啼啼的,谁能想到才半天不到的工夫,这个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老头现在身子虚,无力道:“就这样决定了,你泼洒打滚也改变不了什么。再者说,我哪里就偏心老二了,你摸着良心想想,从小到大老二有的你什么没有?现在看潮生没有父母了还让人挣钱伺候你这一大家子。你这么有本事怎么不自己去只能挣钱?整天跟只疯狗一般乱吠,也活该让人瞧不起!”
被人这样赤裸裸挑开遮羞的布子,沈山恼羞成怒:“爹,我是你儿子,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你以为老二就是个好东西?也活该他烂命一条年纪轻轻就死了,正好合我的意!”
“你……逆子!我要打死你!”沈老头就要从床上爬起来抡凳子打他。一屋子鸡飞狗跳,沈老头的咳嗽声,沈大娘的哭声,还有沈山沈财他们的骂声。
断断续续持续了许久。
……
沈潮生回到屋子,看到女人又在抄书。要是不知道实情还好,现在知道她抄书是为了挣钱,他心底就万般滋味难以言表。
“阿楹……”男人坐在她旁边,“我知道你抄书是为了挣钱,可是我一个大男人,挣钱的事儿应该我来干,刚刚我已经去跟祖父说过了,家里的收入以后都分成两份,我会努力攒钱不让你受苦。”
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出心里话,陈楹月放下笔看向他。男人仿佛这些天的暴晒脸更黑了,可身子看着也更结实。身长八尺的大个子坐自己旁边还足足高出一个头。
她耸耸肩笑着:“我知道,可人活在世谁会不爱钱呢?我就抄书挣点银子自己花,更何况抄书能练字记东西,何乐而不为?”
沈潮生听完张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良久才叹气一声:“也罢,你想抄就抄,不过既然是抄书,往后你我二人一起抄如何?正好我也要认字”。
经过这段时间跟着她学习,沈潮生已经能认不少字了。
看他这么好学的样子,陈楹月也端起夫子的神气来:“姓沈的这位小友,那往后你可要认真听为师的话”。
沈潮生乐得陪她演戏,抱拳作揖道:“小生谨遵夫子教诲,必定一心向学!”
因着还要教他认字,这次陈楹月借了不少四书五经回来,照他学习的劲头,估计还真能考个秀才回来。
窗子外的芭蕉绿油油一大片,不久床底下开始有纺织娘“吱吱”的叫声。
夏天来了。
二人还是同卧一张床,只不过乡下夏天热,晚上都不盖被子。况男人就睡在旁边,晚上那一身热气传过来,陈楹月经常被热醒。可也不好教他去旁边睡。这床本就是他的地盘。
可她不知道的是,就算她叫男人去地上睡人家也不愿了,好不容易睡一起,连小手都没牵过他怎愿在地上打地铺?
长久以往,他跟阿楹还过不过了?
……
沈潮生兄弟二人又出去打鱼了,待陈楹月醒来出去洗漱,看到沈老太和大房一家盯着自己,那狠毒的眼神恨不得从她身上剜出一块肉来。
她直接无视,对待这些人你越是宽容她们就越得寸进尺。所谓宽以待己严以待人说的就是这种人。
昨晚她跟沈潮生一起抄书。不得不说,多个人手速度就是不一样,一下子就过半了。
随便吃点东西填肚子,索性她无事可做,干脆去找李桂花。李桂花正和她娘在家里纺麻。陈楹月也帮不上忙,这种东西她怎么可能会,也不乐意学,就坐在椅子上观望着。
沈海知道李桂花跟陈楹月关系好,日日在沈家院子里望风,终于逮到她独自出门,碰巧沈潮生又不在家的时候。
二话不说直接马不停蹄回家,把一盘子桂花糕交给二妞,让她给人送来。大人对小孩子最没有防备心了。
“笃笃笃”,有人来敲门,陈楹月过去打开一看,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长得干巴瘦弱脸色蜡黄,一看平日就吃不饱。
她认出是沈海家的小孩儿,又想到自己撞破翠花和沈山的奸情,对眼前这个小孩更疼惜起来,软着声音问:“你叫什么名字呀?怎么来这里了?”
还摸摸她的头,小女孩头发又干又黄,只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望着她:“俺叫二纽,这个是阿娘叫俺来的,说家里做了桂花糕来给嫂嫂们送来”。其实她本想说是阿爹叫她来的,可临出门前沈海特地嘱咐她要说是阿娘叫的。
她不敢违抗,虽然阿爹不像阿娘会打她和姐姐,但会不给她们饭吃。有一次就是她没按阿爹的嘱咐说,后来被饿了整整一晚的肚子。
现在这个时候不说实话,应当……不会有什么吧?她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
陈楹月蹲下身子来把人搂在怀里:“那你怎么不吃?姐姐不饿你吃好不好?”二纽看着手里盘子的桂花糕也是垂涎欲滴,天知道刚刚她走了泰半个村子才到李桂花家来,闻着糕点的香味,多想偷偷尝一个。
可立即想到阿爹阴沉的面容吓得一哆嗦,忙从陈楹月怀里退出来:“不用了,俺家里还有,嫂嫂快吃罢,俺就先走了!”说完盘也不要就撒腿跑出去了。
“阿月,外面是谁?”李桂花的声音传来。
“是沈海家的二妞,来这里送桂花糕吃的”,陈楹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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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笑摇摇头,往里面走去。
“这一不过年二不过节的,沈海家怎做了桂花糕?可俺名字虽叫桂花,却最是受不了桂花的味道,俺娘也一样。阿月,这桂花糕还是留着你自个儿吃罢”。李桂花拿着梭子左右穿梭,解释着。
“这……”陈楹月看着一盘桂花糕犯难。这么多她怎吃的完?况且她本身也不是很爱糕点类的东西。
“桂花说的是,你就拿回去自己吃了吧”,说着又指着李桂花道:“她吃不来这东西,小时候吃过一回还浑身起疹子了。你要真吃不完拿回去给潮生吃,他一个大男人,这点东西三两下就解决了”。
眼见二人都这样说,陈楹月只好接受那一盘桂花糕。眼见出来许久,她起身回去了。
沈海早在李家门口等着,看人出来,手里果然捧着桂花糕。过去谄笑道:“潮生媳妇儿,俺们又见面了。这桂花糕好吃不曾?”
他可是特地打听过陈楹月爱吃桂花糕,如果她此时吃了桂花糕,等下自己趁人不注意悄悄把女人拖进草垛子里。那药猛得很,他就不信在药物之下,她不会乖乖求欢。
一看到这人,陈楹月暗道不妙。怎会有这样巧合的事儿,刚刚二妞来送桂花糕,转眼沈海就在门口等着。莫非这桂花糕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陈楹月不想跟他说话,大不了等下回去把桂花糕扔了就行。
“嗳,潮生媳妇儿,你怎么不应人呢?这种行为可不好,你虽长得好,可这样会让男人厌烦的”。
听他这么一说,陈楹月冷笑一声:“我要男人喜欢干嘛?沈潮生喜欢不就够了?再嚷嚷我把这桂花糕扣你头上!”
“不是,你没吃吗?”沈海觉得她这个精神状态不像是吃了的。那药效他见识过,之前下在谢大郎家婆娘身上,不出半分钟,那女人就咿呀叫唤像水蛇一般缠上来了。
那滋味,可是销魂得很。
“我为什么要吃?你这么急着叫我吃,不会里头加了什么东西罢?”陈楹月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任何一寸。
“你这话说的,俺们能放什么东西?”沈海挠挠头,“这是俺家婆娘做的,想着给你们送点来。俺来这里不过是看看二纽把东西送到不曾?”
“好了,现在她已经送到了,你可以走了”,陈楹月微微扬头,就要回去。
可这大好的机会,沈海怎么可能放弃,正当他准备直接把人嘴巴捂住拖进草垛子的时候。转角处突然出现沈潮生的身影。
他遥遥喊一声:“阿楹!”男人刚出海回来,一身衣服还是湿的。
陈楹月看到来人,忙跑过去在他面前站定,仰着头问:“你怎么来了?”
沈潮生低头看向她,她小脸瓷白,脸上的绒毛都一清二楚。也笑着道:“刚回来,看见你不在家就想到在李婶家,过来看一看”。
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人,道:“走吧,咱们回家。我今天打到一条胭脂鱼很好看,带你回去看看”。
14. 欺负
要知道,胭脂鱼是极珍贵罕见的,更何况是异色的胭脂鱼。男人这么一说,勾起了陈楹月的兴趣,人就要往家跑。
沈海心中咯噔一下,他刚刚可是瞧见了沈潮生那混蛋狠毒的目光,有些胆颤。旋即一想,他这个憨傻小子有什么可怕的?自己足足比他大了一轮,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还要多!
回去果然看见缸里有几条鱼。那条所谓的胭脂鱼尾巴一闪一闪的,身上像穿了件彩色的绸衣。她看得尽兴,想都没想就把手中的桂花糕递给身边男人。
沈潮生早看见她手里的糕点了,以为是李婶她们送的。又看见女人递过来以为是让自己吃,二话不说,就把桂花糕送嘴里,很快糕点被一扫而光。吃完还不忘赞叹一句:“这糕味道还挺不错”。
陈楹月模模糊糊听到他的话,不解的抬起头来问:“你刚刚说什么?”
又看到男人手里空荡的盘子,双眼瞪大疾声呼道:“你怎么把东西吃了?”老天保佑,里头千万别加有什么东西。否则,今天别想好过了!
这回轮到男人怔愣,眼里还有些许迷惑,似乎在疑惑她为什么这样大反应。旋即明白过来,她该不会是责怪自己把桂花糕全吃了吧?他以为她早吃过了,剩下的是吃不完的。
垂眸声音迟疑道:“抱歉,我以为你不吃才给我吃的。要不……我为你重新做一份?”
此时陈楹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只能期望里头没有东西了。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村里头的人多少肚子都填不饱,谁会有闲钱买药物来加在糕点上呢?
嗯,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她摆手笑笑,语调含糊:“不用了,我不爱吃糕点,只是看到你一下子吃了这么多。桂花糕不易克化,我担心你对你等下肚子会积食”。
听到她这样说,沈潮生放松下来,不是怪他吃了东西就好。“放心,我长得壮实,肚子里的货一下子就消化完了”。
只是虽已经在心中开解过自己,但陈楹月还是不敢放松警惕,余光时刻关注着男人的一举一动。“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今日中午怎的忽然回来了?”她想起刚刚到疑惑,开口问。
平时沈潮生出海都是带好干粮出发的,中午一般在外头吃,只有晚上回来。故家里只有陈楹月一个人,她的午饭大多对付着来。
沈潮生也是最近才意识到女人中午自己一人在家午饭不怎么吃,心道这可怎么行?况海边离家里不远,往后自己都回来给她做饭,绝计不教她饿着。
也幸亏自己回来了,回想起刚刚看到沈海的场景,他清楚看到那人对自己妻子的垂涎。要是自己不回来,阿楹会出什么事情,他不敢深想。
“你去换套衣服吧?”陈楹月瞧见他浑身湿透的麻衣,正紧巴巴贴在他身上。刚刚倒忘了提醒,只这一阵阵鱼腥味传来她才想起。
湿黏黏的衣服在身上他也觉着不舒服,闻言便进房换衣去了。
……
“哐当”一声,里头有茶杯掉地的声音。陈楹月还守在外面,暗道不妙,想进去又怕男人此时正光裸着身子,于是在门口敲着木板问:“沈潮生,你怎样?”
沈潮生刚刚一个不留神撞到了桌子,上面的茶碗掉下来。此时他感觉脑子混沌,模棱两可道:“阿楹……我脑子昏沉,你进来一下可以吗?”
坏了,不会那糕点真有问题罢?陈楹月二话不说破门而入。只见男人正靠着桌子的支撑站着,俊脸上已有几分潮红,呼吸沉重。
她过去扶男人到床上躺着,嘴里问:“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我请郎中?”那郎中家住村东头路程还挺远,他要真有事她也得快点准备。
男人身子滚烫,头颅靠在她肩膀处,浓重发烫的鼻息洒在她耳旁。不知为何他现在特别难受,好似身子里踹着一团火,源源不断从身下传来。这在他二十载的生涯中从未经历过。
“阿楹……我好难受……”他的身子不断蹭着女人,心中喟叹她身上怎又冰又滑,真想把她揉到骨髓里。
看沈潮生不断往自己身上拱,陈楹月顿觉不妙,用力喊道:“我去给你请郎中好不好?你生病了要看大夫才会好”。说着就要皱着眉头挣扎着出来。实在是他身上湿漉漉的还混杂着滂臭的鱼腥味儿,她闻着都想吐。
“不行,你不能走!”男人的大手用力把人揉在怀里,舔了舔皲裂的嘴唇:“阿楹,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陈楹月忍受着令人作呕的气味,隐隐约约感觉到男人那东西抬头戳到自己,向他坦白:“是那桂花糕有问题,那桂花糕是沈海让二纽送来的,里头估计被下了药”。
桂花糕?沈潮生脑子有一瞬间空白。是了,刚刚他把阿楹拿回来的桂花糕全吃了。这糕点是送阿楹的,沈海什么龌龊心思昭然若揭。闻此,他潮红的面庞眼神阴冷。
沈海是吧,咱们走着瞧。
只是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药性解了。看男人抱着自己死死不松手,陈楹月开口商量:“要不……要不你去泡冷水澡?我听说男人中了那种药泡冷水澡可以消除”。
“听说?你听谁说?”明明刚刚还是脑子不甚清醒的人听完这话,言语犀利问。
“我还能听谁说?各种杂七杂八的书上不都有吗?”陈楹月僵笑着。再次祈求道:“你快把我放了,我去给你放水”。声音也变小起来,怕外头赵霞她们听到。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
“我不放!”男人不知是脑子坏了还是牛劲上来了,“你教我放我便放?偏不!”脸上傲娇得很。
“大哥,求求你了,你身上太臭了我实在忍不住哇?”陈楹月欲哭无泪,今天她是犯了什么天条啊?要忍受这等痛苦?
平时沈潮生打鱼回来身上也是臭的,可每次都先沐浴才靠近她。今天不知怎么了,他身上这么臭,比平时更甚。陈楹月自认也不是什么娇气的人,上次不也还一起卖鱼了吗?她那次没感觉这么臭啊?
听到女人艰难的开口,沈潮生颇觉不好意思,脑子清明了几瞬,把怀中的娇人儿放开了。
陈楹月一溜烟跑出去给男人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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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水是他昨天挑回来放了一晚上的,最是清凉不过。
男人泡在那小小的水缸里头,水撒出来一大滩。早在她出去舀水时赵霞就听到动静过来问:“我说弟妹,你弄这些多水干啥?要用完了谁来挑去?”
陈楹月白眼一翻不理她。她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一大家子人的水哪次不是沈潮生一人挑回来?沈财那蠢猪整天就想着偷奸耍滑。
转身去看男人如何。
话休饶舌。沈潮生泡在井水里一身邪火才感觉消却了些。可看到进来的女人,虽衣着朴素,一张小脸却是绝色,唇若涂丹,美目盼兮。
看得他心中一紧,刚消下去的火又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你……没事罢?”陈楹月不好意思进去,只双手趴着门,小心翼翼问。要是他还没好,她可以马上跑去喊郎中。
沈潮生这么一个人怎好意思让郎中来瞧?况还是这种难以启齿的问题。索性熬一熬也过去了。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几口气,背对着女人道:“你去给我找件新衣裳来罢,我很快就好了”。
很快就好,那看来沈海的药也没什么威力,想来他身上没几个钱也弄不来什么猛药。
她诺诺连声出去了。
却说沈潮生泡在水里,初初时还好,待那水温上来时,竟一点也不管用了。他紧握拳头努力压抑身上的火气。
“衣裳我给你找来了,就放你身后”。传来女人脆生生的嗓音。空气中还漂浮着独属于她身上的桃子香。沈潮生再也忍不住,起身跨开步子朝陈楹月走来。
待陈楹月刚想转身出去时,听到身后“哗啦”一声水响,男人竟是朝自己走了过来。浑身赤裸着□□。
“你干嘛……啊!”
沈潮生却是一把把人抱怀里用力揉着,嘴里呢喃着:“阿楹……阿楹……”眸子猩红,额头处还能瞧见几条血管浮出来,看得出他已经忍耐到极点了。
陈楹月身上衣服俱被他打湿,对他手打脚踢想逃出去,嘴里还试图唤回他的理智:“沈潮生,你看清楚我是谁,你脑子昏了别看见人就抱!”
可下一秒她双手被男人锁在身后,他还沾着水珠的大掌抚摸她细腻的脸庞,手掌扫过之处,引起一阵阵战栗。转眼男人的脸在她眼里越来越大,唇上有东西覆了上来。男人的舌头极是灵巧,很快撬开陈楹月固守的城池,开始掠夺起来。
像是终于品尝到心爱之物,他唇边发出一声喟叹。
他……他竟吻了她!
陈楹月又羞又怒,可挣扎只换来男人更重的力道和进攻。很快她就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知道他是中了药情不自禁,况二人还是夫妻,这种事情最是寻常不过,即使现在没有,将来也是会有的。可陈楹月莫名就是觉得委屈,她一个清白女子,现在却被一个大男人压着欺负,还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
眼泪似滚瓜般滑落下来。
沈潮生正得趣,心道这女人的唇果然又香又软,上次只浅尝辄止,现下终于可以细细品尝了。
15. 哄人
沈潮生兴头处,忽然尝到女人咸咸的泪水,脑子一震,清醒了过来。忙把怀中的人儿放开,想去帮她擦干泪水又不敢,怕她更生气。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着,语无伦次道:“……阿楹,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脑子坏了竟对你做这样的事儿,你打我骂我吧,只要能稍稍弥补我对你的过错,我绝无怨言……”。说着就要抓过女人的手往自己脸上打去。
陈楹月哪会配合他?就在男人甫一松开,她就挣扎着出去了,听到男人的话,只是脚步顿了片刻。
之后继续捂着脸跑出去了。空气中隐约留下她几不可闻的抽泣声。
看着她仓皇逃窜的背影,沈潮生不需要什么药物,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心中只剩下深深的懊悔。
自己怎么能,怎么能……强吻了她?她本就不喜自己,是了,她心悦的男子是顾言那样的端方温润书生,怎会看得上自己这一介草民?
要是没有发生今日之事,二人还可能平静相处下去。可是如今……她会不会生气不再理他了?
估计此时她心中必定是对自己厌恶到了极点了罢?经此一遭她会不会想着从沈家离开去找那个姓顾的小白脸?
一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性,沈潮生就觉得喘不过起来,好似有重石压在胸口。她不可以,她怎么能这样对自己?他是比不上顾言,但他可以改。沈潮生就不信了,自己会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比了去!他那小胳膊,估计一桶水都提不上来罢?
陈楹月跑回卧间里,男人并没有跟上来,她定定在床头枯坐良久,才逐渐舒缓了呼吸。床上还留有男人身上的松木味儿,她自来到沈家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是别人的妻了,这样的事再正常不过不是吗?
况且她摸着良心自问,沈潮生的确比多数男子条件好太多,长相这块自不必多言,温和体贴顾家这点也是不可指摘的。
她还有什么不满的吗?她应该庆幸来到沈家,总比在窑子里头做供千人乘万人骑的粉头妓子好千百倍吧?
可话虽如此,一回想刚刚男人的所为,她就觉得无比委屈,可这番委屈无人可以倾诉。要是她还是知县家的千金就好了,有阿爹阿娘在身边,什么心里话都可以晚上悄悄在被窝里对阿娘说。
要是她们知道自己亲女儿给人莫名奇妙当了媳妇儿,还每天受人谩骂,遭人觊觎,估计要心疼坏了罢?
陈楹月抱着自己双膝,独自待了许久。
好在她本就不是消沉之人,圣人不是说了吗?“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一定是上天要对自己委以重任,才让她受这等常人不能理解的痛苦。
对!一定是这样!她暗暗给自己打气。想通之后,她擦干泪水,缓缓过去打开门,想出去洗把脸。
没想到男人就趴在门上听着里头的动静,见人出来,面色涨得通红,愧疚着低声道歉:“阿楹,莫要再哭了,都是我的错,怪我冒犯了你,你要不把我打一顿,把气撒在我身上。不要为了我这种不相干的粗人伤了身子,好不好?”手里不是什么时候还拿了跟藤条,想叫女人把自己打一顿。
看着他把藤条不断往自己手里塞,陈楹月抿着唇轻声道:“你别这样,我没有生你的气”。
“真的吗?”男人不可置信。说完眼神偷偷看陈楹月脸色,看到她面色不像刚刚那样差了,心中才稍稍放松点来。
陈楹月本就肤色白,这样一哭,眼圈红红的看着触目惊心。沈潮生看得心疼,皱着眉想摸摸她的脸颊,被女人机灵躲闪了过去。
她没有看男人眼睛,望着不远处道:“我真没有怪你,你我二人本来就是夫妻,就算你今日对我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的,只是此前从未有男子这样碰过我,我一时情绪过激吓到了你,是我的错”。
沈潮生嘴唇翕动,可过了半晌还是没说出一句话。
他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的错,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是厌恶到连眼神都不屑于给了吗?沈潮生说不清此时是什么样感觉,只觉五脏六腑都泡在酸水里,酸胀不已。偏偏自己又无可奈何。
都怪沈海,要不是他送那劳什子糕点,自己怎会中了药?是了,今日之事沈海才是罪魁祸首!沈潮生捏紧拳头,暗暗思索着对策。
陈楹月洗过脸后神色恢复正常,只还是一言不发。饭桌上男人小心翼翼给她盛饭夹菜,想弥补自己的过失。
陈楹月看着碗里堆积如山的菜,也并未拒绝,低着头吃了。
“我说潮生,你再这样磨叽半天这鱼还打不打了?没事就往家里跑,是怕你家婆娘给人偷去了吗?”沈老太气咻咻过来嚷着。
刚好二人也吃得差不多了,沈潮生抢过碗筷道:“我来洗吧,你去歇息,这里用不上你”。
“哟,还真是娶了个菩萨回来?整天无所事事也就罢了,连碗筷都让别人洗,怎么不懒死你算了!”沈老太看不过眼,阴阳怪气。
“祖母,你少说点吧!”沈潮生不悦。
“得得得,如今俺也是不敢说你媳妇儿了”,沈老太拍拍自己嘴巴,“再说下去,估计又要吵着闹着分家了!什么也甭说,你还是赶紧收拾收拾出去吧,要整天往家里跑,留你大哥一人在外边劳心劳力也真好意思”。
沈老太又骂骂咧咧走过去了。沈家院子有二进房,前面是沈老大一家及沈老太她们,后头偏僻角落才是沈潮生的住所。
陈楹月看不惯,觉得自己矫情,跑过来对男人说:“你还是快点出去吧,等下她们又要说了,这些碗放着我来洗正好我没啥事干”。
看着她就要蹲下身子来,沈潮生哪里舍得让她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洗这脏东西?她那双皓腕合该细细养着。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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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也不让她洗,把人重新推回屋子里去,自己再转身出来。
见他如此,陈楹月也不再坚持。索性没什么事情干,她就在房里拿起书看,她这次带了不少四书五经回来,还夹带了些野史趣闻之类的书。全用来打发时间用的。
“哎,俺说二弟,你咋回一趟家就心不在焉的?”沈财稍稍干活便累得瘫坐在船上,又像平时一样坐着与沈潮生聊天。
平时他这个榆木疙瘩二弟虽也不怎么跟他说话,可当沈财问到他问题时还是会象征性应几声,今天倒好,自己接连叫了他好几遍,可他仿佛聋子一般充耳不闻。
沈潮生扭头,反应过来沈财在问他话,嘴里含糊不清问:“大哥,你刚刚在说什么?我没有听着”。
沈财叹气一声,双手撑在甲板上,露出他白白嫩嫩的大肚子:“我说二弟,你大中午急着回一趟家,不会魂儿被家里婆娘勾着了吧?这里离家不算近,你又何必两边跑找罪受?”
沈财又依旧自言自语说一大堆,不指望沈潮生那个呆子回话。可沈潮生恍惚想到什么,眸子明亮转过身子急切问:“大哥,我想请教你一件事”。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沈财心中狐疑,这个呆子有一天也来找自己讨教?
“说罢,要问什么?大哥如果知道,一定知无不言”。
“就是……如果大哥你惹大嫂生气了,会怎么哄她?”沈潮生挠挠头,浑身有些不自然。
“咋个?你惹你家婆娘生气了?”沈财像发现新大陆一般觉得新奇。啧啧,真是没想到,他这个弟弟有朝一日也会来向自己讨教怎么哄婆娘高兴。
沈财故作高深,清清嗓子,站起来一边踱步一边正色道:“这个问题你问大哥,那真是问对人了!俺跟你说,你大嫂那个脾气整天跟火药一样一点就燃,每每俺都不知道哪里惹到她。”
“要俺说啊,这些个女人,没有哪个不爱美爱钱财银子的,你要么给她银子,要么给她买首饰簪子,保准她看到眼神都亮了。虽还是会跟你闹别扭,可人家心里啊,估计早乐开花了!”
沈财抚掌,觉得自己讲得甚是有理。
沈潮生虚心听完,回想起那天自己给她买绢花时她的反应,脸上也是欣喜的。估计这些东西真能使她开怀。
若真是如此,他明天一定要去给她买首饰衣裳,让她开心一点,头上看着也不会如此朴素,这样出门也不会觉得没有面子。
看着沈潮生一脸信服的样子,沈财成就感爆棚,终于有一天,沈潮生也是有不如自己的时候了!
话休饶舌。次日还是沈潮生出去卖鱼,不过多了沈财一同。实在是赵霞觉得沈潮生会偷偷贪了银子,让沈财一起去监督着。好叫自己心中有底。
等下午沈潮生回来的时候,手里果然拿了一根镶边银簪和一只手镯。虽看着成色不是很好,可这已经是他能支付得起的最好的了。
16. 病重
男人回来,献宝一般把怀里的东西掏出来:“阿楹,你看我买了什么?”那簪子是蝙蝠图案,样式也老旧,只外面涂一层银,里头其实是铜。镯子也是成色不好的翡翠镯,要放在以前,这种东西陈楹月决计不会多看一眼。
可看到沈潮生那期待的目光,知道他这是在为昨天的事情赔罪,把东西接过来道:“我看看”。拿在手里打量起来。
看着她饶有兴趣的样子,沈潮生怂恿道:“你戴上去看看,若是不好我再回去给你换”。
“这些东西花了不少钱吧?其实我昨天真没生气,大可不必如此破费”。陈楹月轻声说。
男人乌黑的眼珠却紧盯着她问:“你真没生气?”他咋就不信呢?没生气会躲着自己哭?
看到男人一瞬不瞬盯着自己,陈楹月败下阵来,垂下眼眸:“一点点,后面就没再生气了”。
“好,我知道你不生气了,现在把簪子簪上我看看”,他看见陈楹月木木的不动,直接上手接过银簪小心簪在女子头发上。
娉娉袅袅,沈潮生看得有些发痴。
“弟妹,在里头吗?”外面传来赵霞“碰碰”的敲门声,还未等她们反应过来,赵霞就推开了门大步跨进来。
见到二人道:“哟,我以为你们不在家呢?敲门也不见人应”,待看到陈楹月头上的簪子,眼珠子都瞪得跳出来:“我的乖乖,这个簪子是银的罢?感情潮生发财了,都能给婆娘买贵重首饰了,不像俺家里那死货,整天懒得跟头猪一样。俺这辈子是没弟妹这样好的福气了”。
她就说沈潮生贪了银子,那沈财还说不行。看吧,这些个簪子手镯,哪个不是要花大价钱买回来的?村子里头哪个妇人头上有这样好的簪子?
“嫂子说笑了罢,这簪子手镯青县街上一抓一大把,花不了几个钱。大哥没给嫂子买是他省钱,怀里揣着的几文钱估计都给嫂子保管着了吧?有这样顾家的夫君嫂子不偷着乐,反倒来我这儿看笑话?”陈楹月不喜她随便进旁人房,幽幽道。
“弟妹一张巧嘴儿,俺是比不过了,不说了,俺要回去看看祖父。刚刚过来时祖父还在咳嗽”。赵霞来了又要走。
自上次沈老头腿脚毛病复发之后,身子就一直不爽利。一直爬不起来,至今还是瘫床上,偶尔要人搀扶着方能下地。
看到赵霞身影彻底消失在拐弯处,陈楹月对他说:“这东西还是收好吧,所谓财不外露,如果我真要簪这个银簪出去,估计要惹不少风波闲话”。
沈潮生想想也的确如此,只自己买回来是让她好好打扮一番的,现在却是无法实现了,心中一阵扼腕叹息。
看着陈楹月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说道:“阿楹,上次之事是我不对,可你既成了我的妻,我是想好跟你长长久久过下去的。我想知道阿楹心中所想会跟我一样吗?”说着大掌忍不住把她的手包裹住。她的手脚经常冰凉,晚上也是。如今是夏日,按理说不该如此。
陈楹月想到仁妙大师那句“顺从自然”,既来之则安之,自己当了他妻子,除非能回到爹娘身边,否则她也不会轻易离开沈家。如今虽是盛世,可天高皇帝远,这等偏僻荒凉的蛮荒之地,谁知道一个弱女子出去会乱成什么样?
她点点头回应:“嗯,我所想也跟你一样”。
“真的?”男人似是不十分相信,死死握住她的手不放开。“嘶~”陈楹月轻呼一声,沈潮生才意识到自己把她抓疼了,忙把人双手捧起来放嘴前呼气。
陈楹月感受着手里的热气,觉得有几分别扭,挣扎着把手拿开了。
又觉着不妥,对他解释道:“我觉着这样不舒服,不是嫌弃你的意思”。
沈潮生反倒笑起来,阿楹愿意对自己解释,是不是心里也有几分在乎他了?天长日久,他不信阿楹不会不喜欢他,到时候他努力挣钱养家,阿楹在家给他生一窝小娃娃,想想那个样子,沈潮生就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忍不住朗声笑起来。
陈楹月疑惑看着他,不知道他在乐什么。
……
“蠢货!俺就说他们贪钱了你还不信!”赵霞回到屋子里看到沈财又瘫在床上,气得抡起拳头打他,“刚刚俺亲眼看到二弟给他婆娘买了银簪和手镯。哎哟喂,那个簪子哟,俺活了这么多年摸都没摸过,你说他咋这么多钱买的?肯定是贪了家里的钱!你还不相信!”
沈财双手抱头四处逃窜,他这哪是娶媳妇儿,分明娶了个母夜叉回来!
“这是二弟用自己的银子买的,昨天还跟俺讨教怎么哄媳妇儿来着”,躲在角落里终于避无可避,他捂着自己脸道。
“你还真相信啊,同是一家人,咋他就这么有钱,要说他手脚干干净净俺是不信的!呸!”赵霞本就长得极瘦,这样瞪大眼珠子看着十分骇人。
忽然是想到什么,她把手放下来,看着沈潮生他们屋子的方向,面露得意。
沈老头越来越不好了,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害了几天脚病,没想到后来在床上起不来,更是整日的高烧说胡话。
找郎中来一瞧,说他气滞血瘀,五脏六腑功能失调,就算治好也多半站不起来了。
沈潮生听完,如五雷轰顶,眼前一片空白。他难以置信,一向身体康健的祖父怎就害了这么严重的病?而且这病来的悄无声息。
治疗要花费一大笔,沈山心疼钱,嚷嚷着不治了,治也不会好。家庭本就不富裕,每日的药物不知花费多少,这样下来沈家都要被搞垮了。
沈老太站在旁边不说话。
沈大娘跟沈山本就是夫妻一体,听罢赞同的点点头。沈财低头不说话,估计心中也是觉得不必治了。
赵霞在一旁,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对沈潮生说:“二弟,你手里不是很多钱吗?要不给祖父治病的钱就你出了,俺们也想尽一份孝心,可一家老小的吃都吃不饱,哪里来的钱?”说着说着就用袖子擦泪。
“是啊潮生,大伯实在那不出钱来,你也知道你三弟在书院念书,这一年半载下来可是花钱如流水。你大伯我啊,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这是沈山唯一值得夸耀的地方,沈安是他幼子,自小脑瓜子灵敏,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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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都说待来年科考,一定可以考个秀才公回来。
虽秀才不是多高的功名,可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人眼里,那可是祖坟冒青烟,十年都找不出一个来。况秀才可以到书院当夫子教授学生,每个月的束脩都够多少人吃的了。
看着大房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行间意思是除非沈潮生自己出钱,否则就他让沈老头自生自灭。
看沈潮生猩红的眸子盯着他瞧,沈山继续道:“潮生,祖父疼了你这么些年,你也该好好孝敬他不是?”端的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沈潮生早知他们冷血,可不想竟无情到这个地步。捏紧拳头久久一言不发。
沈山有些不耐烦了,问:“你到底出不出钱?不出的话俺就叫罗大仙家的准备好棺材寿衣了”。罗大仙是沈家庄专门管死人物拾的人。
沈潮生喘着粗气,觉得愤懑又悲哀。恨声道:“好,我出钱就是,只是在祖父那里,还是统一说钱是我们一起出的,省得祖父担心”。
“这是自然,你不用担心”,这样的好事谁不乐意干呢?既不用出钱还得了好名声,傻子才会拒绝吧?
也就沈潮生这样的傻子才会想出这种损己利人的法子来。
陈楹月知道了沈潮生的决定,也并没多说什么。虽沈老头对自己不算好,可那是他血脉相连的祖父,其中情感自不必说。
只是他好似更忙了,每天早出晚归,中午回不来就早上给陈楹月做好饭食。雨天出不了海的时候隔壁村子里替人干苦力,短短半个月下来人黑瘦不少。再好的身子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陈楹月也想减轻他负担,每日埋头抄书。
一日一日的药物下去,沈老头的病逐渐有些好转,只嘴里还像黏了痰一样说不出话来。
……
今年芸豆收获颇丰,一大早李桂花就约着陈楹月去集市上了。还是沈大牛赶的车,上车前,沈大牛贴心的想扶李桂花上去,被李桂花一巴掌打回去了。
他脸色有些讪讪,不过很快调整过来,冲着陈楹月喊:“嫂子好!”
陈楹月冲他点头笑笑,也跟着上去了。看李桂花在里头一脸怏怏不乐的样子,她忍不住凑近问:“怎么了?是谁惹我们美若天仙的桂花姐?看我不去灭了那不长眼的!”说得气势汹汹,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花猫。
李桂花噗嗤一笑,轻拍她脑门:“就你最会编排俺,俺不跟你玩了,你去找旁人吧”。
看她脸色不像刚刚难看,陈楹月才稍稍放心。
“……阿月,俺跟你说个事儿”,心理建设了半刻,李桂花还是忍不住要说。
看她平时大大咧咧一个人,现在却严肃正经,陈楹月也坐直身子关切问:“你说,我听着”。
“俺……”刚开了个头儿,却听得外面一阵孩子的哭声,哭得撕心裂肺。
传来沈大牛的声音:“二妞,你怎么了?为什么在路上哭?”
陈楹月二人掀开车帘子一瞧,果然看到二妞在路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浑身乱糟糟的,头发好似顶着个鸡窝。
17. 云隐书院
二人连忙下车去询问。可二妞只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就是不肯说。
陈楹月看着这样小小的孩子,心中五味杂陈。家中也曾有与二妞年龄相仿的堂妹,堂妹陈楹星是叔父家的幺女,自幼也是娇生惯养长大,有一次生病喝药能哼唧磨蹭上半天,叔父叔母俱在旁边哄着。
一样的年纪,花一般的小姑娘,命运却天壤之别。
她蹲下身子把二妞抱在怀里,夹着嗓音轻声问:“二妞,你怎么了?告诉姐姐好不好?”
二妞在一个温暖有力量的怀抱里,闻到独属于陈楹月身上的馨香,鼻子愈发酸了。心里话如洪水般倾泻而出,抽噎着断断续续道:“阿娘……又在打阿姐,阿姐……她脸上都出血了……”
陈楹月听此心中一腔愤怒,这个翠花不但出去偷男人,还整天打自己孩子!
可她记得翠花十分害怕沈海,按她所了解沈海不可能打自己女儿。难不成是趁沈海不在家,翠花偷偷打的?
陈楹月跟李桂花对视一眼,复把怀中颤抖着的孩子放出来,看着她眼睛一字一句问:“我问你,你阿娘打姐姐,你阿爹知道吗?”如果这件事沈海愿意管,还有几分解决的可能。就怕他跟个没事人一样袖手旁观。又或者说他心中也默认这种做法,只打孩子这样的恶名让翠花来当。
二妞不敢看她,低下头小小声说:“阿爹不知道,阿娘最怕阿爹”。
“那……你们要不要告诉阿爹?既然阿娘害怕阿爹,说不定以后就不敢打了?”
李桂花抓住陈楹月的手,冲她摇摇头:“沈海的性子俺知道,虽不是个会打孩子的人,但对家庭也不会多上心,说不定告诉他反倒使翠花恼羞成怒,对大妞打得更狠了”。
陈楹月点头,确实也有这种可能。
二妞哭得满脸泪,四五岁的孩子竟让她遭受如此痛苦。她哭着抓住陈楹月胳膊,仿佛压抑了许久:“阿娘一直打阿姐,从没打过俺。因为她觉得是阿姐带来的霉运,才让本来是男娃子的孩子没了,变成俺出生。俺对不起阿姐,都怪俺……”说着愈发伤心。
陈楹月听完心中一痛,她怎会这样想呢?每一个来到世上的孩子都是上天的恩赐。李桂花帮二妞揩掉脸上的泪,佯装恼怒道:“呸呸呸,二妞可不能这样说这种不吉利的话,阿娘心里一定是喜欢你和姐姐的”。
“那为什么她还总是打阿姐呢?”二妞抬头泪眼朦胧,眼泪如泉水一般源源不断擦不干净。
“那是因为你阿娘生病了,生病了的人连自己干了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不伤心好不好?你的出生肯定是阿娘阿爹期盼来的”。
“真的吗?”二妞眼睛直勾勾看着陈楹月,带着些许期盼。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自己的出生是阿娘期盼来的,从小就听隔壁的阿婆说阿娘倒霉,连着生出两个赔钱货儿。
“当然是真的!难道我还骗你不成?二妞觉得我会骗你吗?”虽翠花不是一个好母亲,起码得让二妞相信她还是对自己孩子的出生所期盼的,父母的支持是孩子前行路上最坚强的后盾。即使若干年后二妞懂事了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也有继续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
看着这个貌美的姐姐,二妞摇摇头,她知道姐姐不会骗她的。
“那就是了,姐姐不会骗你,以后如果阿娘再打你阿姐,你就偷偷跟阿爹说,或者带阿姐来我家躲躲,到时候我还可以给你们做好吃的”。陈楹月笑着说。
二妞看着善良的姐姐,忍不住点头,忽然又意识到不能给她添麻烦,又连摇头。
“二妞为什么摇头?是不喜欢我们吗?”李桂花在旁边笑着开玩笑问。
“不是……俺怕给姐姐们添麻烦”二妞连忙辩解,生怕陈楹月她们误会。
“不会麻烦,你陈姐姐整日在家闲得无聊,巴不得你们过来的是不是?”说完还冲陈楹月眨眨眼。
陈楹月接话道:“是啊,姐姐在家没啥事儿干,如果二妞和大妞来,我能高兴一整天!”
看着一左一右两位姐姐,还有后头站着的大牛哥,二妞又觉得鼻子酸酸的,瓦声瓦气道:“俺知道了”,又觉得再哭下去丢脸,忙挣扎着起身,“二位姐姐再见,大牛哥再见!俺先回家去了!”说完一溜烟跑得没影儿了。
“哎,这个事儿没个解决的法子,白三婆也不是个疼孙女的,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沈大牛在后头叹气。这也是陈楹月她们心中所想。可怜大妞二妞托生在了这样的家庭。
“要不改日我们去找沈海说说这件事?即使因着面子,他也会看管几分罢?”陈楹月看看二人,商量着开口。
李桂花点点头,紧拧眉心:“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
相国寺后面是本县城最大的书院——云隐书院,里头囊括了本县各地优异的书生。进了云隐书院,个个都是卯足了劲儿要名题金榜,念书科考氛围十分的好。云隐书院负责教授的夫子也是年老致仕的状元郎——当年大盛叱咤风云的顾淮之。
说起顾淮之,整个青县对他的经历如数家珍,他是青县直至目前唯一一个连中三元名题金榜的状元郎,被陛下授谨身殿大学士,为官伴帝侧三十余载,更曾是被先帝赐号“文德”,以彰显他对大盛的功绩。
顾淮之年老之际向君上请求归乡,今上苦苦挽留,万分无奈下才准许。更是御赐了许多奇珍异宝,加派金吾卫护送他平安归乡。
如此隆恩,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大盛至今找不到第二个。
沈山之子沈安虽也在书院念书,却不是在这个书院。他虽说是沈家念书极好的后生,能力却跟不上,去了另一所云青书院。好在云青书院也不差,是仅次于云隐书院的第二大书院。
如果谁能进得了云隐书院,还怕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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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功名吗?
陈楹月看着书院正门外威风凛凛的两尊石狮子,心中暗道:如果沈潮生能进去念书就好了,这样起点就比旁人高了不少。
可他的资质,自己是知道的,刚开始认字,只能跟着念之乎者也,连书里面讲的什么也不清楚,十有八九进不去。不,是十成十进不去,说不准还会闹笑话。
可陈楹月心中到底不甘心,过去问一个守门的老翁道:“老伯,我想问您老人家一件事,您看方便否?”
大爷正在日头下昏昏欲睡,冷不防看到一个女子站自己面前询问,眼珠子都要蹦出来。莫不是这女相公也想来云隐书院?
这怕是难了,书院虽偶有破格录取之事,但从未听说要招一个女人。不过心中也是对陈楹月报几分好感,能懂得识字念书重要性的女娃子可是少之又少,多少人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寥寥草草过完一生。
“方便,方便,姑娘想问什么尽管问,反正老夫闲着也是闲着”。这日子一天天的在书院门口守着,他都要赶得上老僧入定了。
看着老伯和蔼可亲的样子,陈楹月也不再扭捏,直言不讳问:“敢问老伯,这进云隐书院学习的标准是什么?”
江伯挑眉,心说果然被他猜中了。只是这能成功进入云隐书院与否,全在顾老夫子一念之间,只要他点头同意了,管你什么犄角旮旯的蛮人,他都能要你。反之,如果顾老夫子不点头,管你什么天龙地虎,才比尧舜,进不了就是进不了。
因此这么些年来,多少人家公子想挤破脑袋进云隐书院想贿赂夫子,一点用都没有。夫子可是御前的红人,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也差他们那三瓜两枣?
江伯有心想帮一帮来人,怕是不行了。只得劝道:“姑娘啊,不是老伯劝你,这云隐书院还从没招过女学生,大盛也没有女子科举的先例,你要想来书院,怕是不行”。
陈楹月听完,知道老伯这是误会了她,只能解释道:“非也,并不是我想来这书院,实在是我家相公痴迷于书中先贤的智慧,常常挑灯到三更,我是替他来询问一二”。
“原来是这样”,江伯点点头,颇赞同的捋了捋自己的须子。旋即开口:“云隐书院作为青县最大的书院,更是有顾夫子这样的大人物,陛下平日也常常关心书院近况,莫不说整个青县了,整个天下的士子文人挤破脑袋想进咱们书院,老朽也丝毫不夸张”,他眼睛滴溜溜转,又画风一转:“只是,这进入书院之事,全靠顾夫子决定。要是顾夫子点头,这事儿就成了!”
“那……如何能让夫子点头?”陈楹月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这……就不是那么好办了,去年隔壁江县蔡举人想来云隐书院,乖乖,那可是蔡举人,有官印在身的举人老爷,因为不符合夫子条件,也被毫不留情拒绝了”。谈到这个,江伯眉飞色舞口若悬河起来。
18. 好好过日子
看着江伯夸张的动作,陈楹月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举人老爷都能被拒绝,那沈潮生这个蛋民岂不是一丝可能也无?这位老伯估计觉得她不自量力罢?
“姑娘,你家相公能力出众吗?曾考得甚么功名?”看着陈楹月低眉沉思,江伯问道。顾老夫子最是惜才,若是她相公才能卓尔,顾公点头的机会大大增加。
听罢此话,她面色涨得通红,颇不好意思,也老老实实回:“家夫还未曾有功名在身,想着进云隐书院得顾夫子指点一二,将来考个秀才,也不枉此生”。
“嗳~”,江伯听完这话,竟有些嗤笑起来,“实非我吹嘘,这云隐书院的书生,最低的都是考中了秀才,要是您夫君胸无大志,只想个小小秀才功名,老夫劝一句,还是不要来云隐书院了,来了怕是也跟不上”,一番话说得毫不留情。
“阿月,好端端的咋来书院了?潮生哥要念书?”在旁边听得半晌的李桂花开口问。沈潮生想念书科举,她也是支持的,一个大男人就应该在明堂里侍奉君主,封侯拜相。而不是整天跟个傻憨憨一般守着家中的一亩三分地。
看到李桂花满脸疑惑,陈楹月笑着拍拍她手:“就问问,家里哪有钱去啊?”且不说沈潮生每天出海捕鱼靠天吃饭,收入低不稳定不说,如今沈老头生病,沈山一家不愿出钱,这每天的花销如流水一般,钱都是用在了刀刃上。
李桂花也想到了一起,不再言语。
这厢江伯听到,却笑道:“钱这个问题姑娘大可不必担心,云隐书院受圣上眷顾,每年从国库中拨出一部分专门用来书生的日常吃穿住行。换句话说,只要能进云隐书院,你一辈子考不上,书院也能供一辈子吃穿”。
李桂花瞪大眼睛,竟是这等好事!要是潮生哥真能进去,照他的能力劲头,岂不是出来就是举人老爷了?因问道:“还望老伯告知,该如何让夫子点头?”
“这个嘛,老夫负责把想进云隐书院人的名单汇到夫子处,到时候夫子会安排见一面,如果见面之时夫子满意那事情就成了”。看着二位炽热的目光,心中暗叹一口气,罢了,送佛送到西,既然她们如此执着,倒不如让其见夫子一面。到时候就要看她相公造化了。
“可以!多谢老伯!”李桂花点头如捣蒜,看着江伯递过来的纸笔,兴冲冲摇着陈楹月胳膊:“阿月,你快写呀,俺又不识字,潮生哥这么厉害,一定能进去的”。
江伯:“……”姑娘,还真不一定。
他饶有趣味看着两个姑娘打扮的人,左边那个貌若西子,眉黛弯弯如秋月,是世间少有的佳丽。右边那位则看着圆胖,面色红润若脸盆,手上都是老茧子,大大咧咧,一看就是常年下地的庄稼人。
一胖一瘦,截然不同。
在李桂花怂恿之下,陈楹月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拿过纸笔填上沈潮生名字。看着她遒劲的字迹,江伯又暗暗骇了一惊,这女子当真人间少有,这字写得不输家中少爷。
一想到少爷,江伯在心中叹气。少爷是他看着长大的,多聪明一个主儿,却整日交了帮狐朋狗友吊儿郎当的,考了个举人便不再科考,游山玩水品茶焚香,甚至想去紫竹山修道,气得老爷想抡棍子打他。
等他回过神来,嘱咐陈楹月她们道:“夫子每个月二十五午时负责考校,到时候姑娘让你相公来就行了”。
陈楹月鞠躬行了一礼:“多谢老伯,那我们先告退”。
“老伯叫甚么名字?有空记得来俺家喝杯茶,俺是沈家庄李家,沈家庄只一个李家,老伯只消一问就知道是俺哩!”李桂花实在人,老伯帮了这样大忙,自己却没有什么报答的,只能报出名姓来。
江伯笑呵呵摆手拒绝:“不用了,咱们有缘自会再见”。
李桂花挑着一篮子芸豆,二人准备去集市上卖。直至她们身影完全消失在远处,江伯拿起旁边的萱草纸,细细端详着上面的字迹,实在太像了。
简直跟少爷珍藏在书房里的孤本字迹一样,让人不由得怀疑莫不是同一个人写的。
……
沈大牛把牛拉到桥头王老二兽医铺子看了,这些天牛老拉稀屎,腿脚也是软绵绵的,犁田都没有力气,沈大牛想带它来看看。
一路上李桂花在哼不知名的小曲子,蹦蹦跳跳的,手里的芸豆都差点撒出去掉地上。陈楹月无可奈何对她说:“我来帮你拿篮子吧,你这样下去估计豆子都不用卖了”。又问道:”你啥事这么高兴?说来让我也乐呵乐呵”。
李桂花笑嘻嘻转过头来把篮子递给她:“好啊,这可是你说的。潮生哥要能进那书院,功名这事不就成了五分?还有五分靠潮生哥自个儿,这举人老爷铁板钉钉的事儿”,说着又把嘴巴一扭,说起豆子来,“这豆子本就是家里种的太多,吃不完才拿出来卖的,反正现在天色也接近中午,估计也卖不出去。要不阿月,咱们去吃碗馄饨如何?”
说罢不等陈楹月答应就要拉起人的手跑。
“欸~芸豆怎么办?真不卖了回去李七婶骂你怎么办?”陈楹月被她拉扯着往前去,差点要摔倒。
“你不说俺不说,俺娘咋知道是卖不出去还是俺们没卖?”说着又气汹汹转头佯装瞪她一眼,“阿月,俺们可是一条战线上的,你到时候可不能戳穿,跟俺娘告状!”
来到这里少有投机的姐妹,李桂花虽大字不识一个,二人却出奇合得来。陈楹月常常在心底感叹交了这样一个知心朋友。也开玩笑对她说:“我就说,到时候李七婶把你骂得狗血淋头,我就在旁边偷笑!”说完就挣扎着跑到前面去。
路上两个女子打打闹闹,大盛民风淳朴开放,行人并没有诧异侧目。
“好你个阿月,看俺不把你教训一顿!到时候再告诉潮生哥让他知道他那贤惠温柔的婆娘平日都是装出来的,稍微不留神母老虎尾巴就露出来了!”
街角王婆婆馄饨店生意十分红火,远远看着已经有许多食客在桌子上吃着。李桂花拉着陈楹月在角落那空桌子上坐下来,大手一挥扯着嗓子喊:“来两碗百里香馄饨,一碗麻辣一碗清汤!”她陈楹月吃不了辣。
不远处传来店小二的应声:“好嘞!客官稍等片刻!”客人实在太多,小二都忙得晕头转向。
眼见闲下来,李桂花把今天憋了许久未能说的话继续说下去:“阿月,就是在车上俺准备跟你说的话,俺在心里头憋着好久了,一直不得劲儿”。
“你说,我一定好好听着,说不定还能帮你想想办法”。
“你知道,俺今年也二十了,村子里头像俺这么大年纪都结婚生子了,就拿十二娘家的瓶儿,比俺还小两岁哩,人家去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还有你,比俺小几岁也嫁潮生哥了。俺娘虽只有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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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孩子,却也是着急得很,前段时间跟媒人定了大牛哥,娘说大牛哥比俺大四岁,虽然老了点但胜在会疼人,日子已经定下了,就在今年九月”。
看着她一字一句说着自己人生大事,一丝喜悦也无,陈楹月握住她手问:“那你如今是怎么个想法?是不想嫁大牛哥吗?”虽然沈大牛这人她看着还挺好也会照顾人,可感情的事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强求不得。
“如果俺说不想,阿月会觉得俺不懂事吗?”
“怎么会?你的任何想法我都支持,我深知嫁给不喜欢之人痛苦过一生的无奈,所以不愿眼睁睁看你踏入深渊”。舅舅谢原和舅母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外祖父在舅舅年幼时就订了娃娃亲,也就是现在的舅母于氏。未料谢原长大后却喜欢上旁的女子,闹着不愿成婚。
外祖父以死相逼,谢原才最终妥协,娶于氏为妻。原本以为日子会平平淡淡过下去,没想到于氏看谢原厌恶自己,连碰也不愿碰她。又遇到另一个对她有情的男子,二人就这样成了好事。
谢原知道此事后怒不可遏,扬言要休妻。可外祖父不欲让外人知道家丑,把事情压下去,并不同意休妻的事。只说叫他多纳几个妾室,到时候生个一儿半女出来挂在嫡母名下。
最终还是没能休妻,谢原心中积压成疾,只活了三十岁便早早去了。外祖父在自己儿子死后才幡然醒悟,把于氏逐出家门。可谢原终究是回不来了。
一对不相爱的人被硬生生绑在一起互相折磨,何其可哀!
想到往事,陈楹月仿佛感同身受,面色也悲痛起来。
李桂花看着她这个样子,似是戳中自己心事般,难道她嫁潮生哥也是不情愿的吗?
也是,她长这样漂亮,要是没嫁潮生哥,给大户人家当妾室都是使得的,沈潮生一无权二无钱,身份实在低了些。
“你要能支持俺心里高兴,只今日之事不过是俺闲得无聊发发牢骚罢了,娘说得对,大牛哥长得高大,一身蛮力又会照顾人,嫁给他也没什么不好。再这样拖下去,等成了三十岁老姑娘走出去都闲丢人”。眼下沈大牛确实是她最好的选择。
“你真愿意嫁他?”刚刚还说着不愿的人忽然改口,很难不让陈楹月怀疑,“你要是真不喜欢他,咱就不嫁。咱们桂花这样的巧人儿,还怕嫁不出去吗?”
看着她古灵精怪的样子,李桂花嗔道:“好了好了,就你最会编排俺。俺就是恨嫁不行吗?”她一个大闺女,也不要什么脸面了,直接破罐子破摔道。
陈楹月听完意味深长“哦”了一声,食指点她额头,“原来是咱们桂花恨嫁,是不是晚上偷偷想汉子了?是不是?”
说得李桂花面羞耳臊,看到旁边食客好像都往这边看来,皱着眉头拍她手:“这话你也说得出来,你不要面子俺还要哩,简直要被你丢死人了”。
陈楹月也注意到隔壁的目光,脸色微微红。坏了,暴露本性了。
“阿月,俺跟你说句心里话,潮生哥是一个很好的人,你一定要跟他好好过日子,这样俺才能放心,你知道不知道?”李桂花苦口婆心,生怕陈楹月辜负了他,毕竟这些日子来,她也能看出潮生哥是喜欢陈楹月的。
刚刚还开玩笑的人一下子正经起来,简直变幻莫测,陈楹月心中暗暗称奇,嘴上答应着:“我知道,这不是在跟他好好过日子吗?”
19. 打人
又笑问:“你怎的这么关心我两个?你九月都要出嫁了,不应该想着怎么跟大牛哥好好过日子,到时候生个胖娃娃认我做干娘?”
看她这个样子就知没把话放心上。也是,潮生哥喜欢她,被偏爱的人有恃无恐。只是她多少有些不知好歹,白白浪费了潮生哥一番苦心。只这番话在心中想了半遭,到底没有说出来。
小二终于把馄饨端上来,热腾腾的上头还有葱花漂浮着,让人食欲大增。陈楹月本就喜欢馄饨这类温和软糯的食物,她肠胃不好,幼时被堂哥怂恿着吃了辣子,上吐下泻了好几天。
……
回去后陈楹月记挂着二妞的事儿,特地找了沈潮生一起去沈海家沟通提醒一下。看着眼前乖乖巧巧的小女人,此时正眼巴巴望着自己,沈潮生想,就算她叫自己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她就算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想方设法摘下来。
点头道:“当然可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且等等,我去换个得体些的衣服出来”。去沈海家自己是肯定要跟着去的,虽说大妞二妞可怜,但沈海觊觎自己妻子早不是一天两天。如果阿楹独自前去,岂不是羊入虎穴,正合了那沈海的意?
一想到沈海,沈潮生恨不得把人千刀万剐,以泄心中之怒。
这事儿陈楹月本不好出面,可李桂花被她娘押在房里赶制嫁衣,无法一同前去,这种事沈潮生一个大男人怕是传达不到位,因而她也就提议二人一起去沈海家。
他刚刚洗完澡出来,身上还穿着那件陈楹月帮忙缝的衣服,因为经常穿的缘故,针线又绷开了,还不止一处,让人想补都无从下手。
陈楹月看不下去,道:“你要不重新买几件衣服穿?”屋子里头拢共没几件他的衣服,看样子都是穿了很久的。他干的又都是力气活儿,整天风吹热晒,也很容易烂。
沈潮生憨憨一笑,刚想说不用了,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又转过脑子来对她说:“也好,这些衣服也穿的时间长了,是该买些新的来。只不过眼下正是鱼繁殖旺盛的时期,一天工夫也耽误不得。要不阿楹去帮我买?”
陈楹月听完微微蹙眉,谁能想到这一遭?倒弄得她有几分不知所措了。
看女人一脸不悦,沈潮生自知说错了话,找补道:“我刚刚胡乱说的,阿楹不要见怪,等过些时候我寻个空子再去集市上买几套”。
自己也真是的,好好的说什么让她买衣服这样的话?她是自己的妻,又不是自己的奴仆,缘何要帮自己这样的忙?只希望她不要再恼自己了,上次的事儿已经令他心有余悸。
话说上次因为误吃了沈海加在糕点里面的药让沈潮生情绪失控,过后他找了个月黑风高夜,堵住睡粉头妓子归家的沈海就是一顿乱打,直把人打的咿呀鬼叫直骂娘。要不是大盛律法在,不得无故杀人,只怕现在沈海已经变成乱葬岗上一抹孤魂了。
到沈海家,大妞正在烧水,二妞在一旁扫地。只沈海没事人一样在一边仰躺着。
听到有人敲门,吩咐大妞:“去看看是谁”。大妞脸还是青紫的,沈海一向对孩子漠不关心的人也看见她脸上的伤口,问怎么了?可大妞不敢说,说了怕阿娘还打自己。因此她只摇摇头说自己不小心磕到石头摔倒了。旁的只字不提。
好在沈海也只是随口问一句,并未怎么上心。也察觉不出来。
“你是叫大妞吧?”待开了门,陈楹月看到一个约七八岁的小丫头,一脸的伤。大妞脸表面上看着比二妞圆润些,可面色更差,嘴唇白白的看不出一点血色来。
看到来人沈海一骨碌爬起来,笑嘻嘻问:“潮生媳妇怎么来了?倒叫俺大吃一惊”。他这段时间都在家里养伤,只今天早上出去了一趟。也不知道哪个龟孙子打的自己,要让他知道非扒了那孙子的皮不可!
眼下觉得自己容貌有失,心里暗道她怎么这时候来了,竟教佳人看到自己容姿不雅的一面。
要让人知道他心中所想,估计要笑掉大牙,他那浑身肥肉,也没有什么好打扮的。
“我们想来与你商量几件事,要不叫大妞二妞出去玩玩?”这种事情小孩在旁边总归不好。
沈海寻思着是什么大事,依言把两个小丫头喊出去了。随即大刀阔斧坐椅子上,那椅子承受不了如此肥胖身躯,且他这一坐本就带了力气,随机“吧嗒”一声碎了,人随之倒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看到沈海这个样子,好似在人前表演杂耍的猴子,陈楹月忍俊不禁。与沈潮生对视一眼,捂嘴笑了起来。
沈海这么一摔,屁股墩子本就疼痛,再听佳人这样一笑,脸上火辣辣的疼,心中恼怒不已。把那凳子踢了几踢解气,才复问:“潮生媳妇刚刚想说什么来着?现在说罢?”
沈潮生站在陈楹月旁边,一直冷眼看着他的丑态,再见人眼神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妻看,心中暗恨为什么要让阿楹来,这等小事他一个人来就好了。
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暗暗捏紧,待有机会,他一定把沈海那眼珠子给挖了!
“沈大哥,我们今日来是为着你的家事,你莫要觉得我们烦躁。敢问你家翠花打孩子你知道不知道这事儿?”
看到沈潮生那恨不得把人活剐了的眼神,沈海才意识到不妥。在别人相公面前他到底没有那么敢放肆,收回目光认真道:“她打孩子?什么时候的事儿?俺咋不知道?这死婆娘,三两天的整些幺蛾子,看俺不把她给废了!”
陈楹月听完松一口气,不知道就好,说明沈海对打孩子这事儿还是不允许的。
继续说着:“是今天我和桂花姐看到二妞在路上哭知道的,我今天来这儿想说一句,这样小的孩子可打不得,再怎么说也是你的骨肉血亲,你身为父亲和丈夫,应该把这件事处理好不是?省得村子里头人听了闹笑话,说你身为丈夫却连婆娘都管不好,到时候丢了可是沈大哥您的面子”。
听完这一番话,可是把沈海五脏六腑都气着了,他本就是个极好面子的人,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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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这死婆娘,还敢打老子女儿,吃饱了撑的,看老子不打死这贱人!”又想到今天自己问大妞脸上是怎么了,大妞隐瞒不报,心中那点慈父之心显露出来,把趴在门缝处的两个孩子叫进来,摸着她们的头道:“是阿爹对不住你们,竟不知那毒妇狠毒至此!”
陈楹月见此继续:“那沈大哥是打算怎么做呢?如果处理不当,翠花怀恨在心对孩子打得更狠怎么办?”
“你放心,俺非打得那贱人爬不起身来”。
正说着,那翠花春风得意面色潮红回来了,沈海见她吼道:“贱人,还不快过来!”
被这样一吓,翠花才发现屋子里的人,缩着脖子慢慢挪过来了。
沈海问:“你去哪儿了?”
“俺……俺去地里折菜了,篮子还在那头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一篮子菜。看着她一脸心虚的样子,脖子处隐约有红色的痕迹,陈楹月虽没吃过猪肉到底见过猪跑,又联想到刚刚出门前沈山也恰好出门了。显然二人是去厮混了。
却道那翠花,虽已经生过两个孩子,身子苗条相称,一张小脸光洁瓷白,那弯弯的两道柳月眉看着人更是娇俏。怪不得沈山这样的人也被她吸引。
确实容貌不俗。
看她在那站着缩作一团装柔弱的样子,沈海跟她同床共枕这么些年,哪里不知道这个女人表面上看着人畜无害,实际狠心狠肺。一拳头抡过去,只听“啪”的一声,翠花被一股力量甩地上,嘴角处已经流出血来。她只觉五脏六腑都坏了一般在地上挣扎呻吟着。
沈海还觉不解气,继续三两步过去对着女人就是拳打脚踢,“砰砰砰”一阵沉闷的声音,是骨头跟骨头相撞。
虽翠花也不是什么好人,可看着沈海二话不说把人往死里打,陈楹月就要冲上去拦着,嘴里道:“你别打了,再这样下去人就要没命了!”
大妞二妞也在旁边哇哇大哭,一时间街坊邻居都凑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儿。嘴里啧啧:“这潮生媳妇儿,整天闲得没事干,净去管人家家里的闲事儿,看吧,白白惹一身骚,啧啧……”也不上去劝,都站门口看。
翠花被打得呜哇鬼叫,她本就瘦又是女子,沈海是男人又生得高壮,哪里躲得过沈海的拳头?
沈潮生见陈楹月想上前阻拦,二话不说拉住她,避免沈海急眼伤到她,一个箭步从后面把沈海从翠花身上拉起来。沈海还觉得不解气,嘴里骂骂咧咧:“疯女人,看俺晚上不打死你!”
陈楹月未曾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她本意是叫沈海管管他家妻子,没想到他直接把人往死里打。她看看瘫在地上的翠花,又看看还在抽泣是大妞二妞,觉得今天之事她就不该来。
眼下这样,都不知道如何办了。估计那翠花心里要恨毒自己了吧?
正僵持着,沈海他爹和白三婆回来了。她们远远看着家中院子门口围了一群人,走近才发现翠花躺地上,一摊的血,早被打得面目全非。
20. 奄奄一息
“啊呀,这是咋了?怎么把人打成这样?”白三婆大叫一声,忙把锄头放下,过去把人扶起来。
“阿娘,这个贱人整天打孩子,大妞被打了许多次也不敢说,这种毒妇俺怎么忍得了?”
沈海爹也忙过去检查儿媳伤口,幸好只是流了些血几处皮外伤。沈海虽壮实,却是整日睡女人的人,精气神都被女人缠走了,自然不算多大力气。
转头怒目圆睁,“啪”一声巴掌打在沈海脸上,“逆子!她可是你婆娘!怎经得起你下如此死手?翠花这个肚子将来可是要给你生儿子的,打坏了咋办?”
力气之大,沈海都忍不住踉跄几步,险些站不住,只觉脸上火辣辣疼麻了。
白三婆虽不赞成儿子打老婆,可看到沈海爹这样打儿子,也气冲冲上来插腰骂:“你个老不死的,家里就海娃一个男丁,要打坏了你上哪儿给俺赔去?”
沈海爹气得脸红脖子粗,回骂道:“还不是怪你!要不是你宠孩子哪里会变成这样一个懒人,整天帮不了家里就算了,还每回去窑子里花钱,家里哪里有这么多钱让他造啊!”说得是捶胸顿足。
可看到沈海左脸红肿起来一大块,心中又有几分心疼。这可是他的独子,这么多年来只得这一根独苗苗,他刚刚怎就下了这样重的手?
围在外头的人也是指指点点,议论声越来越高。
白三婆不再理会他,转眼视线落到陈楹月身上,问道:“这不是潮生和他媳妇儿吗,怎么今天也在俺们院子里看热闹?”声调阴阳怪气的,还带着几分怒火。她可是知道了,潮生媳妇儿这个丧门星,把沈山家里搞得天翻地覆就算了,现在又来她们家,成心要弄得旁人家宅不宁。
沈潮生挡在她前面,上前一步道:“三婆老人家,我们是看到大妞脸上的伤如此严重,以为是受到了谁的虐待,想着过来探究一二,打扰到婆婆是潮生对不住”。大手握住陈楹月冰凉的小手继续道,“既然如今真相大白了,我跟阿楹也该回去了。只是潮生今天还是多嘴提醒一下,大盛律法,不得无故虐待幼童,如有犯者下狱三年。阿婆作为家中长辈应该适当约束下翠花姐,否则到时候官府追究下来,要真定罪了谁给您生孙子不是?”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白三婆嗤笑一声,什么东西?他一个晚辈也配来教训自己?有这个工夫他怎么不约束约束自己婆娘?纵着她整日兴风作浪!
话还没骂出来,一旁的沈海赞同的点头,嘴里道:“多谢潮生告知,你放心,从今日起,这婆娘别想再动俺闺女一根汗毛,以后的脏活累活全让她干”,又把地上的翠花踹一脚,吼着,“听到没有?”
翠花已经被沈海打得怕了,连忙点头回答:“俺……俺知道了”。声音小小的。
“你个死东西,没吃饭还是怎的?哑巴了吗?”看着翠花这个狼狈样子,再看沈潮生婆娘,长得体面标志,此时他作为男人的好胜虚荣心又作崇了,对着翠花脸上就是重重一巴掌。
翠花又是哭又是求饶,沈海爹哪里看得下去任由儿子打媳妇儿,连忙冲上去阻止,把翠花护在怀里,嘴里骂着:“你个逆子,不要再打了!”沈海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沈海爹已经挨了几拳脚。
“爹!”看到沈海爹在地上,沈海也慌了神,扑上去查看他的伤势如何。白三婆本来想将潮生俩口子好好骂一顿的,见状也一脸心疼将老头子扶起来。
沈海爹身子还硬朗没有什么大碍,只关切对着怀中的翠花问:“翠花,你还好吗?”翠花满脸的眼泪,看着梨花带雨的惹人心疼。沈海爹这心里啊,跟被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的疼。
她轻摇头小声回:“爹,俺没事的”。可余光却看着陈楹月一举一动,面露凶狠。只不过那凶狠只停留了几秒中,很快消失不见。
陈楹月见沈海这个暴怒性子,忍不住开口劝:“沈大哥,翠花毕竟是你媳妇儿,也是给你生了两个女儿,人可禁不住这样打的”。
沈海讪笑一声,嘴里讷讷应:“嗳,潮生媳妇说的是”。这样善良貌美的女子往哪里找?心中又不由得羡慕沈潮生有如此艳福。虽然翠花也长得小家碧玉,没见陈楹月的时候他也曾沾沾自喜自己娶了个好看的婆娘。直到看见潮生媳妇儿,他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心里酸溜溜的紧。
沈海爹扶着翠花往屋里走,看见陈楹月她们还在院子里站着,面色不虞。要是没有这两个人,他的翠花今天就不会被打。神色狰狞面色不善道:“你们回吧,俺担心你两再在这里呆下去,沈家不得家破人亡不可!”
陈楹月也正好要走了,看到大妞二妞缩在角落里,对她们说:“你们两个在家里如果再被打就告诉阿爹知道吗?或者来姐姐家里躲躲,姐姐一定会非常欢迎”。她也没有什么能力,帮不了这两个小女孩。
大妞二妞一起齐齐点头,嘴里道:“谢谢姐姐”。二妞跟她相处时间长,忍不住拉着她的手,悄悄在手掌里面放了只草蜻蜓。
陈楹月眼睛一亮,惊喜问:“给我的?”
二妞点头,手指着大妞道:“阿姐编的”。大妞害羞,垂着头不说话。
陈楹月心中软成一团,忍不住把手放在大妞头上揉着,感谢道:“谢谢大妞,姐姐很喜欢”。
二人才终于抬脚出去。转角处看见沈海爹扶着翠花,陈楹月皱了皱眉,心中有几分怀疑。第一次看见公公和儿媳妇举止这样亲密,可又意识到自己有些扑风捉影。
旋即想到翠花和沈山的奸情,又觉得有几分笃定。
夜晚,一豆灯火下,陈楹月看向旁边坐着的男人问:“你今天会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
细细想来,自己这个举动确实有几分冲动,先不说能不能帮助到大妞二妞,单是沈海一家肯定会从此恨上自己和沈潮生。她们恨她不要紧,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往来,只是沈潮生毕竟要在这里生活下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归不好。
沈潮生听完笑着说:“不会,你的举动很正确,这个事情闹得这样大,沈海就算为了面子也决计不会再让沈翠花打孩子了”。似是怕女人不相信,接着道:“要是放在我身上,我也一定会跟你一样做出同样的决定。阿楹不用为今日之事自责”。他怎么会怪她呢?就算她把天都捅破了,自己也会陪在身后帮她周旋好一切。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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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自己委屈了了她。
不料陈楹月听完他一本正经的话,忍不住想笑。自责?不可能的,这三个字永远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她只不过是问问他意见而已。
……
今天一大早起来,却听见门板子被人拍得噼啪作响,有人在外面着急喊道:“潮生,快起来!祖父不好了!”是沈山的声音。
话音刚落,沈潮生立即起来穿衣服,脸上又是紧张又是不敢相信。不是说祖父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吗?明明昨天晚上去看望祖父人还是好好的,面色看着也正常,怎么一个晚上过去,人突然就不行了呢?
他不愿深想,只双手颤抖穿着鞋子。
陈楹月自然也听到了,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也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怎么好好的就……虽然她对沈老头没什么好感,可乍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几分震惊心痛。
二人慌忙过去,沈老头面色苍白已经奄奄一息。衣服上还有刚刚吐出的血迹。他眼神迷离,对沈潮生招手:“潮生,过来”。
沈潮生脚底却被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此时已经泪流满面。大家心里都知道祖父此时怕是不好了。
“祖父,您叫我?”沈潮生强忍着泪水,握住沈老头的手凑近问。
“潮生,去叫人把沈族长请来……”沈老头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断断续续道。
沈老太和大房一家也听到了,沈山皱着眉毛疑惑问:“爹,好好的叫什么族长来干什么?您现在不应该趁着还剩一口气,交代好您之前攒的银子在哪里吗?”他知道他爹这些年偷偷攒了不少银子。
陈楹月待在那里跟沈老头也不熟,说不来什么话,听完举手说:“我去,我跑得快,让我去好不好?”沈潮生看她这个样子,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点点头让她去了。
又转头对床上的沈老头道:“祖父,我再叫人请郎中先生来一趟,您身子硬朗,一定会治好的”。
沈老头听完激动起来,又咳嗽了几声,吐出血水来,嘴里含糊不清劝:“俺的身子自己清楚……怕是撑不了多久了……祖父知道这段时间都是你在花钱,反正也治不了……咱就别花那个冤枉钱了”。说完这段话沈老头大口呼吸。
“祖父不能说这样的话!您是要长命百岁的,我现在就叫郎中来一趟”,沈潮生说着就要出去。
沈老头死死拉住人,嘴里骂着:“你要是不想认我这个祖父,你就尽管去!”说着又咳嗽起来。
沈潮生拗不过,长叹一声。沈老太也在旁边劝:“潮生,这个时候就别惹你祖父生气了”。无法,沈潮生只得先过去给他倒水喝。
沈山在一旁开口:“潮生,爹说的是,反正也治不好了,何必花那个冤枉钱”。不是他突然良心大发,而是怕沈潮生出了这么多钱,等下老头子一时间恻隐之心,把攒的钱都给老二了怎么办?
沈族长家离得不远,陈楹月很快把人请过来了。
看到族长大步流星进来,沈山连忙站起身来整理衣着,一脸严肃。接下来就要开始分钱的事了,他想。
实在是不知道老头子把族长请来干嘛,他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21. 遗言
“老兄!”沈族长走过来坐在床边,饱经沧桑的双眼也湿润起来。谁能想到,沈老头比自己还要小一岁,人看着就是要不行了。
“看过郎中没有?郎中怎么说?”瞧见沈老头衣领处的血迹,沈族长皱着眉问。
“是俺不让潮生他们去的,那些个郎中,没甚么本事收的钱又贵,浪费银子做什么?更何况俺的身子俺自己清楚”。看到沈族长,沈老头又有了几分精气神,话也说了一大段。
“今天俺叫你来是想继续上次分家的事”。话音刚落,沈山就要跳起来,“什么?爹你要分家?”沈大娘她们也是一脸的懵,分什么家?难道是老二又在闹着分家?这事儿不行!她们能阻止第一次,就能阻止第二次,决计不会让这件事成功!到时候如果沈潮生成功分家,老头子又把攒着的银子都给了他,到时候他们家喝西北风去吗?
沈老头不理会,只继续对沈族长道:“上次潮生劳烦族长来家里跑一趟,说了要分家的事儿,现在俺时间也不多了,想着在俺走之前把家分了,让潮生两口子好好过日子,俺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祖父!你一定会好的,不要说这样丧气的话好不好?”沈潮生在旁边听不下去,祈求道。
“不行!分什么家?俺不同意!”沈山中气十足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十足的威慑力。沈老太也一脸幽怨看着沈老头,似乎在责备他这个决定。
沈老头慢悠悠道:“你同意不同意,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容不得你在这儿鬼叫”。上次分家之事没有成功,最主要的原因是沈老头不同意,如今他主动提出来这件事,还是一家之主。这件事就成了七八分。沈海他们确实改变不了什么。
“爹!”沈山爆哭起来,嚎叫着控诉:“你为何总是如此偏心!从前是偏心二弟,现在又偏心潮生!你难道忘了你大孙子刚结婚没多久,你怎么不疼一疼他呢!”
沈大娘也哭哭啼啼起来,就是不同意分家之事。
沈老头叹气一声:“为什么一提起分家,你们就觉得俺是偏心老二?换句话来说,分家是为了划清界限,你们自个儿的钱财都揣自己兜里,不是更公平吗?”又话音一转,“你们不愿意分家的原因自己心里清楚,俺在这儿也不好意思拆穿你们”。
被这样一说,沈大娘脸上有些微红,是羞的。
沈山他们怎么可能承认?如果分家,没了沈潮生,这家里面收入谁来挣去?
“俺和二弟亲如一家,是不能分家的,会伤了情分,二叔九泉之下也会不高兴”,久不说话的沈财在赵霞的怂恿下开口。说完还小心觑一下沈老头脸色。
沈老头听完面色果然阴沉下来,“他不高兴,俺老头子亲自去跟他说!”沈老头撑着力气大声道,又转头对着沈族长说,“老族长,俺心意已决,现在就开始签字画押吧”。
这是大盛的规定,凡是要分家分户的人,要签字画押交给官府作存档。
沈族长点头,叫旁边站着的小孙子跑回家拿纸笔公书来。
“不能分家!不能分家!俺不同意!”沈山怒极,大吼三声道。脚把地板跺得震天响。
看到大儿子这个样子,沈老太也劝着:“老头子,不能分家呐,要分了家,祖宗们会怪罪下来的!”这个时候知道拿祖宗来压了。要真问起来,估计祖宗名字她都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沈老头看着大房个个急得团团转,一脸丑态的样子,商量着开口:“要是不分家也可以,只是俺攒的银子都给潮生他们,你们要是同意俺就不分家”。
“什么?”沈山听到这个消息又是一个暴击,老头子怎么偏心成这样!要是不分家,银子全给了沈潮生,这叫他怎么甘心!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心中的怒气,问:“爹手里有多少银子?”
事到如今沈老头也不打算再瞒着了,喝了一口水道:“二十两”。
二十两!如果节俭一些都够一家人生活个两三年了!赵霞也都倒吸一口凉气。扯着沈财袖子,示意他不要把银子让给了外人。
转眼沈山却一脸狐疑问:“当真?不会又是骗俺们,到时候又偷偷给潮生了吧?”虽二十两银子多,但是他不相信老头子这么些年只有二十两银子,或者愿意说出来有二十两银子。说不定背地里还偷偷藏着哩!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俺没办法。”对着站在旁边的沈潮生说:“银子藏在前面那堵墙右边第三块砖头那里,你把砖头拿开,把银子取出来”。
沈潮生依言过去,果然拿着沉甸甸的一袋银子出来。
沈山这么多年一直想知道他把银子藏哪了,万万没想到藏在这个位置。要是他眼睛灵敏一点看到墙上有不妥之处,银子早到自己手里了,现在也不至于陷入两难。
都怪这个死老头,心都偏到天边去了!
沈老头接过银子拿在手里,掏出来一块道:“老大,今天你要是同意分家,这银子分你十八两,还有二两归你娘”。沈老太听完微微吃惊,没想到老头子还留了自己一份。
“你不给潮生?”沈山看看旁边站着的沈潮生,不信老头子舍得一分不给他的亲亲孙子。
沈老头闻言叹一口气,对沈潮生说:“祖父无能,如今把钱都给了你大伯,潮生会怨祖父吗?”
沈潮生摇摇头,怎么会怨呢?祖父现在努力帮自己周旋,不就是因为他想分家吗?他有手有脚,还怕赚不来银子?
看到沈潮生脸色寻常,没有丝毫怨愤,沈老头点头,“你是个忠厚老实的,祖父这么多年没有看错你”。
对沈山道:“你想好了没?要是不同意这银子都给潮生一家,要银子你们自己出去挣”。
沈山眼睛直勾勾盯着那银子看,心里思索:二十两银子,沈潮生打半辈子鱼都赚不到二十两,要是现在不同意岂不是亏了?
可他还想再磨一磨老头子,让他再多吐点钱出来,于是在那里默不作声。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针落可闻。看着为了银子吵得忒凶的老大一家,沈老头闭眼,半刻才睁开,心中只剩下叹息。
赵霞看不下去了,这白花花的银子真不要?那不是傻子吗?再说要了这银子,到时候往外说他们并没有分家,老二家的好处她们不也能一起占?
催沈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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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你快点去拿呀!”
沈财早心动了,要有了这银子,他就不用每天大早上出海捕鱼了,可以美美在家里睡个觉。此时见媳妇儿催,正好有了理由,一个疾步过去把银子揣怀里道:“祖父,俺们同意了!”
“你!”沈山觉得他作为父亲的威严受到挑衅,指着沈财骂:“好你个逆子!吃里扒外的玩意儿!叫你拿了吗?”
沈财笑嘻嘻说:“爹,你真不要啊,不要俺给二弟了”。说着就要递给沈潮生。
到手的鸭子怎么可能再让它飞了,沈山冷冷道:“他想得美!”一把抢过来抱怀里。
看到大房的人终于安静下来,沈老头发言:“就这样说定了,潮生和他媳妇儿分出去,以后的钱财收入不再跟老大一家有关系”。听完这话大房人面色又微微一变,只最终没有出声。
不知道他们此时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再没人反对。目的终于达到了,陈楹月在一旁松口气。
沈老头对族长道:“开始吧”。沈族长拿了公书,在上头写上沈潮生和沈山一家的名字,后面二人双双摁了手印。看着那鲜红的印子,沈老头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只是浑身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又大声咳嗽,咳得眼睛都湿润了。
沈族长仔细把手里的公书折叠好,对沈老头说:“你好好休息,我先去把东西交给公府”。公府在青县,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的。只有这东西交到衙县手里,才算是真实的,现在虽已经签字画押,到头来人家要抵赖,也做不得数。
沈老头摆摆手:“多谢了”。
“嗳,谢啥,这是我分内工作”,说完招呼小孙子一起出去了。
得了银子,沈山一家很快散开,已经开始商量怎么支配银子这件事了。沈潮生小心扶着他躺在床上,看着祖父这个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继续道:“我去请个郎中来瞧瞧”,知道沈老头不会同意,说着也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大步走出去了。
沈老头在后面使劲喊他回来,沈潮生头也不回。无奈,沈老头只能目光转到陈楹月身上:“潮生媳妇儿,你去叫他回来吧,别再花这个冤枉钱了!”
陈楹月走近帮他掖一下被角,淡淡说着:“没事,祖父就让他去吧,如果此时他不去,估计以后都要带着无穷悔恨度过,想必祖父也不希望看到这个场面吧?”
沈老头听完,长叹一声,眼睛开始变得晶莹,“潮生从小就懂事,俺记得那时候他父母刚走没多久,他每天晚上睡不着,跑来俺床上睡。小小的身子躲在被窝里头哭,当时俺的心啊,针扎一样疼……”
“后来他怕俺担心,从不在俺面前表现伤心的神色,只是拼命帮家里干活。老大总说俺偏心,俺这哪里是偏心,只不过心疼他年纪小小没了爹妈,孤苦伶仃罢了”。
陈楹月坐在旁边静静听着他诉说往事。“潮生媳妇儿,俺知道你来沈家受了许多委屈,只是你要知道,潮生是真心喜欢你的,你们二人以后一定要好好过日子,知道没?”
”你跟他一样都是可怜的孩子,正因为这样,往后的日子更要互相扶持,争取早日给俺潮生生个孩子出来……”
22. 杀人
陈楹月尬笑一声,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又说到生孩子的事儿上。可能老人心中的愿望大抵就是看着儿孙满堂,家族兴茂。
还是上回那位郎中,他的医术在整个青县也是小有名气。那大夫给沈老头把脉之后退出去委婉对着二人说:“脉象微弱,五脏六腑皆糜,你们……可以准备后事了”。
沈潮生听完如遭五雷轰顶,定定站在哪里说不出话来,半晌反应过来,扯着郎中袖子祈求:“大夫,您救救祖父吧,我求求你了,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凑!”还是不愿意相信事实。
大夫叹息一声,把他手从自己衣袖处拿开,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早习以为常。生老病死是规律,大夫只负责医治,却治不好日薄西山的人。千金买不来健康躯啊!
他拍拍沈潮生肩膀安慰:“你给多少钱老夫今日也是治不了了,这不是钱的问题,更何况他求生欲望极少,老夫医术浅薄,并不能让人起死回生。你还是去准备后事吧!”说着也没要钱摇摇头,拎着药箱子抬脚走了。
沈潮生踉踉跄跄走进去,看到沈老头奄奄一息的样子,不觉悲从中来。为什么老天总是不肯放过他,为什么他的至亲总是一个个离他而去?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身上克亲的谶语吗?
此时正值正午,刚刚还艳阳高照,转眼却黑云压顶,狂风把窗牖吹得噼啪作响。传来呜呜的声音,仿佛万物都在悲鸣着。
不消片刻,果然倾盆大雨瓢泼而下,湿润了大地,也湿润到人心里去,黏腻腻的化不开的忧伤。
沈老头撑着力气,在雨声中继续嘱咐他往后的日子如何如何。沈潮生悉心听着。后面沈老头实在太累,昏睡过去。光线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暗沉的掠影,沈老太也在旁边守着床上的人,毕竟同床共枕几十年,没有感情也相处出来了。看到老大一家连个眼风都不留给这里,她闭上眼睛内心沉重,忽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做错了。
陈楹月看见男人如坐定一般面无表情守在那里,知道他心里不好受,过去握住他的手。
很奇怪,平时男人身上一直是热气滚烫,今天的手却冰凉得很。沈潮生抬眸,看见自己的妻站在旁边,她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握住自己的手表以安慰。
他心中忽还有两分庆幸,他不是一无所有,他还有妻子。以后还会生孩子,孩子生孙子,无穷无尽绵延不止。
可看着妻子那双桃花眼,他心中浓重的悲哀要把自己淹没。从前那谶语他只是信五六分,现在连自己至亲的祖父也要离开,他已经深信不疑。
怎么舍得……他怎么舍得自己的妻也离开人世?可要让他主动离开陈楹月,沈潮生想,他大抵会发疯。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天同床共枕呼吸交缠,时不时陈楹月晚上睡姿不雅,还会滚到自己怀里。他们可是至亲夫妻,他怎么舍得……
……
三更天,沈老头终于熬不住,断气了。沈潮生看着祖父如同睡着了一般,怔愣许久,终于忍不住像个孩童“嘤嘤”哭起来。抱着陈楹月,眼泪都洒在她颈脖,哽咽着道:“阿楹,我没有祖父了……我有没有了一个亲人。原来……那和尚的谶语竟是真的,我天生煞气,会把至亲克死……”
他这么说自己,陈楹月也不忍起来,像哄小孩子一样拍着他宽阔的后背安慰:“怎么会?祖父年过古稀,是喜丧,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老太坐在旁边,看看潮生二人,又看看躺在床上没了呼吸的共枕之人,良久不说话,只是怔愣。
……
沈家庄都知道沈老头去世之事,众人赶来帮忙后事。当时习俗规定:逝者尸体要停灵两天,之后在第三天正午时分入葬。子孙要戴孝三年,不能科考。但这三年中可以正常入书院学习。其它事情也大致不受影响。
阴阳先生被请来围着沈老头的尸体唱了两天,沈家子孙皆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前。夜半,沈山实在是挨不住躺在地上鼾声如雷。阴阳先生看看在一边跪得笔直的沈潮生,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敬意。
第三天,是起灵的日子。因大盛男尊女卑的规定,即使陈楹月身为孙媳妇儿,也没有给沈老头送灵的权利。于是她乖乖呆家里看着沈潮生一等走在阴阳先生后面,往远处去了。
家里本还有沈大娘和赵霞二人,可不知道这两个去哪里了,听不见声息,整个屋子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陈楹月虽不信鬼神之事,可这里刚刚走了人,入目还是处处镐素,莫名看着还是让人有几分胆寒。
无法,陈楹月只能拿出《金刚经》来誊抄,试图让自己注意力转移到书籍之中。抄经最是静心,很快陈楹月内心安然下来。
可右眼今天总是“突突”在跳,常言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虽然这话不可信,可连续跳了这么久总归不舒服,她忽觉烦闷,把手中的毛笔往桌上一丢,刚想站起来,却隐隐听到身后人滚烫的呼吸声。
不可能是沈潮生,他刚出去没多久,何况下葬沈老头,他作为孙子所要做的事情非常多。
陈楹月转头过去,却看到沈海就在自己身后站着,面色通红一脸垂涎。陈楹月大骇,转身想从窗户上跳出去。可那窗户建得极高又小,因为青县独特的地理环境,大部分时间湿冷。
她只能放弃这个方法,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不去激怒沈海,转过身子来温声开口问:“你怎么在这里?大妞二妞呢?”
没想到沈海却充耳不闻,那肥胖的身躯直直就要压过来,陈楹月想跑出去,可已经迟了!
不知道沈海哪里来的这样大力气他的大手死死拉住人,将人往床上拖,同时又捂住陈楹月的嘴巴,让她呼喊不得。
怕是早有预谋,特地挑在沈潮生和家里人都不在,街坊邻居都去送葬的日子。
陈楹月挣扎着哭喊着,可只是发出“呜呜”的声音,却看这边沈海已经开始脱衣服了。
她满脸泪水模糊,头发有些粘在脸上,此时看着狼狈又楚楚可怜。这更激发了沈海的色心,他感觉身下一股热浪涌上来,大吼一声就要压上来。
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陈楹月一脸恨意,张嘴就咬在他脸上,恨不得把一大块血肉咬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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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海大叫一声,用手捂住自己脸,待放下来时却是一手的血,不由得大怒,一个巴掌抡在陈楹月脸上,“贱娘们儿,给脸不要脸是不?看老子等会儿不把你狠狠干死!”
说完继续欺身而下。
刚离开家没多久,沈潮生心口一直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如今他唯一牵挂的人只有陈楹月一个了,会不会是她一个人在家遇到了什么危险?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在心中扎根下来。沈潮生整个身心俱系在陈楹月身上,连路也看不清楚,突然眼前一黑,人就摔在了地上。
“哎哟,潮生,你可要小心点”,一旁的人看不下去,忙把人拉起来道。可能是觉得他熬了几天身子有些撑不住。
沈潮生白着脸色站起来,冥冥之中听到陈楹月呼喊的声音。沈家排行十六的一个叔公说:“潮生,你可要保重好身子,你祖父在天之灵也能安心些”,以为他是伤心欲绝。
沈潮生听到陈楹月的呼喊声,那样的绝望,他再也忍不住,对着族人道:“各位叔公,我现在有件急事,得马上回家一趟,祖父下葬时我必定赶回来!”
说着丢下一众目瞪口呆的人,疾奔回家。
“潮生!潮生!”人们大喊,气得跺脚。有什么事情能急得过祖父停灵下葬吗?
可已经跑远的沈潮生充耳不闻。
待他气喘吁吁回到家推开门一瞧,见到了此生目眦欲裂的一幕。只见沈海那肥胖的身躯压在阿楹身上,阿楹挣扎着不从,身上只被脱得剩下一件小衣。只“嘤嘤”的哭着,嘴里还在喊自己名字,期待自己夫君能出现。
再看到她面颊也高高肿起来,嘴角也出了血,想必就是沈海那贱人打的。
沈潮生见此焉能不恨,脑子空白了一瞬,只想着把沈海这王八蛋杀了为阿楹报仇。眼角看到躺在旁边垛子上的柴刀,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大刀拿在手上,冲着沈海右脑勺就是一击。
那沈海正如痴如醉,根本意识不到身后来了人,只听沉闷的“砰”的一声,沈海肥胖的身躯倒在地上,血流如注。
陈楹月浑身颤抖正万般绝望之时,只觉身上一下子轻了,面前也光亮起来。抬眼一瞧,只见沈潮生正拿着大刀,那刀上正往下滴着血。
看到床上的女子朝自己望过来,沈潮生丢了大刀把人抱住,嘴里喃喃着:“没事了……没事了……我回来了”。陈楹月浑身筛子般抖个不停,泪珠滚瓜一样落下来,不住锤着那男人道:“你怎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刚刚我差点……”说着又继续哭。
沈潮生此时万分庆幸自己及时回来了,否则事情要是真发生了,他这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抱着女人,吻着她头顶安慰:“都是我的错,阿楹打我吧,使劲的打,是我让你受了委屈,都是我不好……”细听之下,男人声音也是微微颤抖。
二人正抱着在床上平息恐惧,沈翠花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看到躺在地上一身子血的沈海,大叫一声:“啊呀,死人啦!不得了了!杀人了哇!”说着就大嚷跑了出去。
23. 报官
听完她的话,陈楹月“蹭”一下扭头往地上看去,发现沈海额头上都是血,瘫死在地,看着已经没了呼吸。
“沈潮生!沈潮生!”陈楹月惊恐起来,死死捏住他衣角,抖着嘴唇喊男人名字,脸色瞬间褪尽。
“他……他不会死了吧?”要真死了,她们可是犯了杀人的罪名,要下狱的!
沈潮生此时也是太阳穴怦怦乱跳,手心满是汗。他走到沈海身边摸着他颈脖,发现还有微弱呼吸。
看到他朝自己点点头,陈楹月催着,“快去叫大夫!晚了人出事就完了!”沈潮生也知道如今形势对自己不利,可到底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脚底迟迟迈不开。
“你快去啊!”陈楹月推着他,“不用管我,先把大夫叫来!”看着她脸色又惊又怕,沈潮生于是撒开腿就往外面跑。
好巧不巧,那沈翠花跑到村东头去嚷嚷,村子那几个小混混听完,忍不住问道:“沈大姐,你在说啥哩?谁杀人了?”赵麻子上下打量着沈翠花,把嘴里的狗尾巴草吐出来,啐了一口。这沈大姐长的还算标志,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找个时间他一定得尝尝。
沈翠花就是要把这事闹大,对着那几个人说:“是潮生,他把俺家男人杀了!刚刚俺进去看见那一摊子的血呐!哎哟,俺这辈子命咋这么苦?孩子还小男人就死了!老天爷啊……”说着“嘤嘤”哭起来,好不伤感。
那三人听完,都裂开嘴笑了。早在沈潮生娶了陈楹月当媳妇儿之后,他们这几个人就带着浓重的嫉妒,现在看到沈潮生把人打死了,个个恨不得落井下石一脚。
沈三蛋道:“走,俺们瞧瞧热闹去”。可旁边那赵麻子却一拍脑瓜子大叫一声:“呀!杀人可是要上报官府的!沈大姐,你还不快快去衙县报官,晚了沈潮生跑掉可怎么办?”沈富贵在旁边附和道:“对啊对啊,麻子哥说得对!”不料赵麻子听完却“呸”一声往他脸上吐了一口浓痰,“谁他妈是麻子!你再这样叫信不信俺揍死你!”说着就要抡起拳头过来。
沈富贵生得五短身材,又瘦弱不堪,怎敌得上赵麻子那壮实的身板?当下跪下来求饶:“哥哥饶命,小弟一时嘴快说错了话,哥哥原谅小弟则个吧!”说着往自己脸上“啪啪”打去,不消片刻脸就红肿了。
却说这沈富贵是三人当中家境最不好的,平时对沈赵二人是极尽谄媚。偏偏沈赵二人家里一个是卖茶叶的,一个是卖鞋的,在青县都有一间小铺子,平时出去玩耍都拿的出几分银子来。在沈富贵面前称大哥,好不威风。
这沈富贵又是跑腿,又是拍马屁,这才忍了二人做大哥,平时吃喝玩乐逛窑子没花自己一分钱。这样天大的好事,每天跟着大哥吃香的喝辣的,他自己跑些腿挨些打怎么了?
可今天却不知怎么,说话拍到马肚子上了。赵麻子,原本叫赵福,脸上从小长着密密麻麻的麻子,不知看了多少郎中大夫,一点用都没有,那脸看着有几分可怖。人们背后叫他“赵麻子”。
赵麻子也知自己脸生得不好看,因而最讨厌旁人叫他“赵麻子”,村子里头小孩儿调皮偷偷在身后叫他“赵麻子”,被他恼羞成怒一个石头砸过去,小孩子疼得哇哇大哭。
今日这沈富贵不知死活叫人赵麻子,不就是自寻死路吗?
沈三蛋看着这闹剧,担心会耽误正事。这沈富贵他是知道的,一直对他们毕恭毕敬没有,说这话绝不是有心为之。从中调和道:“好了赵子,看他那怂蛋也不是有心的,你今天就放过那怂包儿一次吧”。
赵麻子这才叫沈富贵停下来,冷着脸站在那里不说话。
“赵子说的对,沈大姐,俺们现在跟你去报官,绝不能让那沈潮生给跑喽!哦,对了,俺家有骡车,咱坐骡车快些”。沈三蛋脸上哈喇子都要出来,嘻嘻笑道,“到时候沈潮生下了大狱,他那婆娘不就是俺们兄弟几个了吗?”过去拍拍赵麻子肩膀宽慰他,“到时候那婆娘先让赵子替俺们尝尝个咸淡好不好?”
赵麻子听到这话,抚掌大笑,“好哇,好哇,还是大哥最懂俺!”又催促其余几人,“快点,你们两个去报官,俺和沈富贵去沈家守着,绝不能让大海哥死得冤枉!”一番话说的感天动地,掷地有声。
陈楹月看沈潮生出门去,自己也不能干等着,拿了些破棉布手忙脚乱尝试着将沈海伤口包扎上。却余光见看见又两个男人大摇大摆走过来,为首那男子一脸的麻子,却昂首挺胸努力装出威风堂堂的样子。
“沈潮生呢?”沈富贵四顾没看见人扯着嗓子喊。
“他去请大夫了”。陈楹月经历了这一番事,知道着急紧张也无用,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二人,淡定回答。
“这……”沈富贵听完小心觑了一眼赵麻子,看到他眼神全放在女子身上,丝毫没留意到自己说了什么,胆子大起来。拧紧眉毛眼风一扫,忽瞧见那沾满血的柴刀,顿时怒目圆睁厉声道:“当真不是畏罪潜逃?你这婆娘可不能睁着眼睛骗人!”沈富贵好不容易能逞逞威风,自然一幅小人嘴脸。
那赵麻子终于把眼神从陈楹月身上移开,却扑到沈海身上大哭起来,“大海哥,你死得好惨,留俺兄弟几个在世上可怎么活啊?你放心,俺们一定为你报仇!绝不叫你枉死!”可那哭只是干打雷不下雨,行为甚是夸张。
嚎哭几瞬看陈楹月理也不理自己,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心中暗道:这小娘们要识趣此时就应该跪到自己跟前求自己庇护一二。他家虽无权只有些小钱,但他爹可是跟青县元捕头有旧交,只要家里一句话,保准陈楹月毫发无损。
复站起身来立着眉毛道:“大盛律法严明,杀人可是要偿命,你们竟胆大包天杀了大海哥,俺现在就把你押到衙门去见青天大老爷!”
看着他这样狐假虎威,陈楹月冷笑一声:“且不说现在人还没死,就算真的死了,你怎么证明人就是我们杀的?就凭这一把柴刀?难道你觉得我们蠢到跟你一样,特地把人拉到家里杀,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杀了人?别自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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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就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傻”。这个时候陈楹月是决计不能承认人是她们砍的,如果真坐实这个罪名,就算沈海无事,她们也会受影响。
“你个贼丫头,看俺不打死你!敢骂大哥是傻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吗?”沈富贵在旁边听到陈楹月这话,这可不得了,要赵麻子生气遭殃的可是自己,上前就准备给陈楹月一巴掌。
可他生得五短身材,干巴得像个猴子。还未出手便被赵麻子一个大掌挥过来。只见他气得脸都红了,浑身上下喘着粗气骂道:“好你个沈富贵,敢骂老子是傻子,给你脸了是吧?看老子不打死你!”说着又对沈富贵拳打脚踢。那沈富贵疼得咿呀鬼叫,不知道自己怎又惹大哥生气。
他不知道的是,傻子这话,陈楹月骂得,他却说不得。
沈潮生很快带着郎中回来了,看到院子里出现两个小混混,心中顿感不妙。大夫蹲下身子给人把脉片刻,捋着胡子说:“失血过多,只不过人并无大碍,待老夫把他伤口处理了再开几副药回去煎着吃,十天半个月就可以下地走动了”。二人听完终于长舒一口气,只要人没事就好。可能是那柴刀太久不用已经生锈发钝,杀伤力不大。
要真把人砍死了,一无权二无势,他们估计要把牢底坐穿,甚至要偿命。
老大夫话音刚落,有人欢喜有人愁,赵麻子听完“啊呀”叫一声,指着郎中道:“你这老货该不会跟沈潮生联合起来坑骗俺们吧?大海哥出了这么多的血怎么可能无大碍?你再乱说话小心俺去官府告你!”
听这人的话,楹月真怀疑他怎么活这么大的,“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怎可能有假?人要真死了官府的仵作也会派人查验,你真觉得我们有这样大本事可以瞒天过海?”
看到女人脸上的讥笑,赵麻子脸红一阵白一阵,又看到旁边比自己高了足足一个头的沈潮生,气不打一处来,恨恨道;“就算人没死,你们照样伤了大海哥,官府迟早要把你门抓拿归案!”
日正挂中天,陈楹月看到男人目光频频往外面看去,知道他在着急什么,对沈潮生说:“不是还要給祖父送葬吗?你先忙去吧,这里我可以处理好的”。
沈潮生感叹她的细心,能知道他心中所想,不过仍然担心看着她问道:“你可以吗?算了我还是再等等,与你一起把事情处理好”,他实在是怕了把女人单独留在家里。
“沈潮生人呢?”正说着几个人从外面进来,扯着嗓子喊道。看到沈三蛋终于来了,沈富贵连忙缩到他旁边,身上被赵麻子打得鼻青脸肿的,他真的是怕了。
沈翠花跟在后面指着陈楹月他们对着两个差役道:“官爷,就是她们把俺男人杀了,求官爷一定要为俺做主啊!”说着就要举起袖子擦眼泪,弱柳扶风的好不可怜。那两个差役长得一胖一瘦,身上穿着不合身的差服,手握大刀,看着几分滑稽。
两人走到面前,不容置疑对着陈楹月二人道:"就是你们杀的人?大盛律法杀人者偿命,跟我们走一趟吧!"
24. 下狱
“人还没死,你们凭什么就笃定说杀人?况且怎么就能证明是我们杀的呢?那他沈海私闯民宅是不是也该抓?”陈楹月当下脸就沉了,黑着脸道,腿不曾挪动一步。郎中也在一旁道:“是啊差爷,这人只是受了些伤失血过多导致昏迷,并没有致死啊!”
“对啊,差爷,我们对天发誓绝没有杀人,不知那沈海惹到什么人,躲到了我们家,我和阿月看见时他正满脸的血躺地上,如今好心帮他去请郎中却被冤枉杀人,我们一介良民如何敢?”沈潮生中气十足的开口,两道剑眉,一双俊目。
衙役诧异看着他。
长得高瘦那官役率先反应过来,狐疑的目光从三人身上扫来扫去。开口问:“既然如此,你们可找到证人?”又转头对沈翠花说:“你也是,若能找到证人证明你男人是他们伤的,衙县一定会为你做主”。
“俺们能证明!”赵麻子等人忍不住插话,随即挑衅看着二人,冷哼一声,“俺们亲眼看着沈潮生拿柴刀砍沈海头上,莫非你们还想抵赖不成?俺们一想正直无私,看不得这世上的阴暗之事,绝不会让大海哥受冤枉!”
“你!”沈潮生看着这几个村头混混,心中不打一处来,着急开口,“差爷,都知道这几个是村子里整天游手好闲的汉子,说的话当不得真的,望差爷不要冤枉了好人哪!”
“呸!好你个沈潮生,居然敢污蔑俺们!差爷,您可要为俺们做主啊?”“是啊差爷,不能让俺男人白白受了这么大的伤”,沈翠花在旁边泪如雨下。
“好了好了,别给爷吵个不停!”一身壮肉那位差役不耐烦道。
“勇哥,你看这……”瘦子不知道如何办,对那胖子商量着问道。
见差役迟迟不下决定,沈三蛋凑到二人旁边耳语一番,直说得他们连连点头,面上俱是笑意。
随后大手一挥,“你们两个恶意伤人,我等奉命将你们抓拿归案!”
见他们就要拿绳子往自己和阿楹身上绑去,沈潮生慌了神,急切说:“官爷,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干的,她一个弱女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绝对不会是她!你绑一个女人干什么?”
两位差爷一开始是刚正不阿的模样,不知道沈三蛋说了什么话,转眼恶声恶气,道:“废什么话?你们要真有什么冤屈,到时候在公堂上对着知县大人陈情吧!大人刚正不阿,定会给你们一个公道!”
几个人上来七手八脚帮忙将二人捆住,推着往前走。看陈楹月踉跄着差点摔倒,沈潮生大叫一声,“阿楹!”又转头咬着牙瞪着推她的沈富贵,一脸怒火。
沈富贵被他看得有些心里发毛,转念一想,他如今都要下狱了自己还有什么可怕的?复挺起胸膛来一脸得意。
陈楹月看着男人有些失控的样子,怕他再干出什么事情来,对他说:“你不用担心自责,我们就去衙县一趟,相信知县大人这个青天大老爷一定会给你我二人一个清白的!有话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些个魑魅魍魉怕什么?”
看到她气定神闲,沈潮生张了张嘴,又把口中的话咽了下去。只能在心期望没事,否则连累了阿楹,他余生寝食难安。
……
“江伯,你在门口徘徊许久,是在等何人?”顾言准备进去找顾淮之,看他着急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江伯看到是自家少爷,行了个礼回答:“少爷,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有个女子说想让她相公来云隐书院,本来约定是今日二十五的日子,可老奴等了许久那人都不来,心中有些着急罢了”。
听这话顾言嗤笑一声,“江伯也真是的,旁人不来便不来,何必费心自己在这儿着急?说不定她们突然觉得自己水平不够,来云隐书院不过是自取其辱,突然反悔不来了呢?江伯难道真要在这儿等一天?”
话音刚落江伯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挠头说着:“咳,反正老奴也是负责在书院守门的,等等又何妨?”原本他是顾宅少爷院子里伺候的,当时顾淮之修建这个书院时人手不够,老爷便把他派出来这里守门了。
看江伯这样锲而不舍,顾言倒真有几分好奇,“我倒是想知道是何方神圣能让江伯等上一整天?”
“说起来老奴还真有些纳闷,这女子的字真是一绝,跟少爷书房里雇人抄写的孤本古籍的字迹一模一样!”江伯说到这,忍不住拍手叫起来。
这么多年跟在少爷身边,对于书法字迹他还是能分辨一二,知道个大概。那女子写的属实不赖。
没想到顾言听完这话眉峰一凛,瞪着眼睛问:“果真?她长甚么模样?是不是十五六岁,柳叶眉桃花眼,眉心还有一点小痣?”心中迫切想知道那人是不是她?
“这……应当是吧?老奴也没注意呐”,江伯苦着脸道,他是真没注意。当时他虽对那姑娘心生喜爱,可也不好盯着人脸上看。可看着少爷脸上又是惊喜又是担忧的样子,江伯有些疑惑,他何时见过少爷对一个女子这样上心?这么多年都是冷冷的,他都差点怀疑少爷跟隔壁墨阳县公子一样有什么龙阳之好了。
看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顾言手指理了理自己衣袖,再没有刚刚的急切,气定神闲问,“那她写的字还在这里吗?”
“噢,在的在的”,江伯连忙从自己衣袖处拿出那竹纸来递给顾言。
顾言看着纸上龙飞凤舞写着“沈潮生”三字,心中了然,陈楹月的字他看过无数遍,这一定是她写的。
照刚刚江伯所言,她想让自己相公来云隐书院,就是那个叫“沈潮生”的?沈潮生……听着就是一股渔民味道,长得也是五大三粗的,脑子里能有什么墨水?不怕来云隐书院闹笑话?
他拧着眉头把手里的竹纸揉作一团,忽然意识到什么,复把它展开小心放自己袖口。正了正衣着,对着江伯吩咐,“如果那女子带着夫君来了,麻烦江伯告诉我一声,我今日就在书院住着了”。
“嗳……少爷怎突然住书院了?老爷知道吗?”江伯急切问。知县大人老来得子,对其可是十分疼宠。否则也不会纵着他想科考便科考,想游山玩水便游山玩水,一派放荡不羁。
“我会叫代安回去告诉父母亲一声”,顾言已经跨进书院,背对着身子摆手。
“你们今晚先在大牢待一晚,明日知县大人自会召见你们!”那两个衙役把门关上便走了。瘦子嘴巴一裂笑着问“勇哥今晚准备去哪里逍遥快活?”
那位名唤勇哥的看着这阴森黑暗的地牢,“呸”的啐了一口,“能去哪里?家里那婆娘管得紧,老子这段时间都去不了,否则那娘们在家又哭又闹的,整天给老子丢人!”
听到这话,瘦子笑意更深了,“我就说勇哥成婚这样早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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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给自己找罪受吗?你看兄弟我,现在还不愿意成婚,想去哪里逍遥就去哪里逍遥,当真快活极了!”
看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勇哥心中冷哼,现在没成婚也好意思说,自己没本事找婆娘还说是自己不愿意。当真厚脸皮。
“嗳,勇哥,刚刚那小娘们你看见没有,那张脸长得哟,白得跟纸一样。刚刚我凑近她身子,竟是一股香气。要是此生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哈哈哈”那瘦子说完大声笑起来。
看他满眼色心,勇哥提醒着:“人家可是有男人的,我奉劝你还是把心放回肚子里,别打她的主意。否则要真出事了谁也保不了你!要真想要女人去凤仙楼找个妞儿好好疏解一番,别在这儿跟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一样”。
“我知道那女人不是自己能碰的,这不是动嘴皮子想想而已吗?不说了,我真要换衣服去一趟凤仙楼,老子憋了这么多天了,今晚一定大战三百回合!”瘦子立下豪言壮志。
是夜,衙役带来饭食给二人,都是一些馊了的菜和米饭,看着就没有食欲。陈楹月皱眉坐在旁边说:“我不饿,你饿了的话就把我那份吃了吧!”沈潮生看了看饭盒里的东西,他外出打鱼这么多年,吃的比这个还要差上不少。知道陈楹嫌弃吃不下,也没有勉强,只是觉得对不住她。她嫁过来这么多日子,自己竟没有让她享过一日清福。
捏着手中的筷子开口:“阿楹,都是我连累了你……”
看男人又开始诚惶诚恐,陈楹月桃花眼认真看着他。男人两道剑眉一双星目,眼睫毛长长的,垂下来时看着有几分乖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再排斥他的接近。今日看到男人从葬礼上赶回来,看到沈海欺负自己,不惜冒着杀人的风险也要来救自己,说不动容是假的。天知道今天那沈海莫名进来就要侵犯了自己,她当时有多绝望。直到看到沈潮生出现在自己面前,如同神灵一般。陈楹月的眼眶也湿润了。
不由分说靠在男人怀里,抱着他强健有力的腰腹,闷声问:“你今天怎么这么傻?拿着刀就要砍人?不怕把人砍死了吗?”
看到女人主动抱自己,沈潮生脸上又惊又喜,一双手不知道放在何处。闻着鼻尖女子的馨香,犹豫着也抱住了她。傻笑着开口:“我当时没想到这么多,看到沈海欺负你我恨不得把人给杀了!”又把怀中的女人放出来,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说:“阿楹,我今日真的很害怕,我怕那个王八蛋侵犯了你,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陈楹月知道他重情重义,只是他是如何知道自己遇到危险的?她忍不住把心底的疑惑问出来。
“我当时正跟一对人走在路上,忽然觉得心口跳得厉害,当时便有几分担心你,后面摔了一跤,冥冥之中听到你的呼喊声。觉得不对便赶回来了”,男人轻描淡写陈述着当时的经过。
“那……你错过了祖父的葬礼,会不会心中遗憾?”毕竟沈老头是他亲祖父,生前又帮二人成功分了家,跟沈潮生关系十分亲厚。
说不遗憾是假的,沈潮生看着女人的小脸,心中微动忍不住贴上去,在她右脸盖上专属于自己的印章。
陈楹月早在男人凑过来那一瞬就闭上了眼睛,只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洒在自己脸上,顿时脸红心跳。
25. 心意
见女人没有躲自己,沈潮生笑着伸出手在她脸上摩挲几下,继而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眼睛道:“说实话,心里是有些遗憾的,但若是真正心中孝顺恭敬,日后我再去祖父坟前跪拜也是可以的”。
看着男人开怀的样子,陈楹月害羞又钻进他怀里去,瓦声瓦气说:“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今晚我也想让你知道我的”,说着拉着沈潮生的手往自己心口上摸去。
一边的沈潮生还傻愣愣的没反应过来,“你的心意……?”片刻后突然欣喜若狂,把怀里女人拉出来看着她眼睛急切问:“你的心意……难道……阿楹……你如今的心意也跟我一样吗?”
陈楹月低下头,乌发垂下来衬得她一张小脸儿瓷白灵秀,只轻微点点头。
不想那男人却朗声大笑,胸膛都震动起来,双手把人抱起在原地转圈儿,嘴里反复道:“阿楹,我今日太高兴了!”
“欸~你干嘛?快把我放下来”,猛然被人凌空抱起,饶是陈楹月再冷静的人也被吓了一跳,又觉得不妥,拍着男人的肩膀:“这样像什么样子?快把我放下来!”
沈潮生的笑声惊动了其它牢房里的人,一些脾气不好的开始骂骂咧咧:“你个龟孙子抱着女人嘴巴就合不拢了是吧?怎么不去死?挨千刀的贱人玩意儿!”
又有些注意到陈楹月,朝她吹着口哨,“哟,这小妞儿长得挺漂亮的啊,什么时候让俺老兄尝尝?”目光极放肆的上下打量着她。
沈潮生听完这话怒火中烧,指着对面牢房的人骂着:“你再敢乱说话看我不撕烂了你们的嘴!”
“哟,口气还挺横,有本事你来撕啊,牢房都出不去吧?也不知道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被抓到牢房来!”那边也开始骂起来。
眼看局势越来越激烈,陈楹月扯了扯他衣袖,对他摇摇头,示意沈潮生停止。
沈潮生看了一眼她,刚想辩解,这时有狱卒提着大刀进来吼道:“一个个都想死是吧?哪个再吵看我手上这把大刀不把他手砍了!”一番狠话下来,对面人开始闭嘴,转眼鸦雀无声。
毕竟狱卒的狠毒他们是知道的,虽大盛狱卒不能随便斩杀犯人,但不代表着不可以折磨犯人。随便一个大刀下去,他们这双手就要废了!
“哐当”一声,见恢复了安静,狱卒转身把铁门关上出去。对面那群人不敢再骂,只眼神还在狠毒的看着二人。
“叫你脾气收敛些,凡事不能上来就跟着骂,你得有些自己的想法,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知不知道?”陈楹月有些生气,皱着眉头说。
沈潮生看女人一脸不高兴,也知道自己刚刚做错了事,乖乖认错:“阿楹,我知道错了,只是看到他们这样说你,我心里气不过”。
“你再有下次吗?”
“下次……”沈潮生小声说着,不敢看女人眼睛,“再有下次,我估计也是忍不住……”说完就低下头来。
看他还挺诚实,陈楹月都要被气笑了,“嘴皮子工夫谁不会动?但拿起大刀砍向敌人能有几个人?凡事忍让三分,这样才能走得长远你知不知道?”
“阿楹……你知道的,一遇上你的事情我就会失去理智……”男人拉着她手身子贴上来说。
冷不防听到这样一句话,陈楹月此时脸上可谓五颜六色,复杂的很。想挣扎开他的束缚,可又哪里是男人的对手?男人死死把她摁在怀里继续表白,“阿楹,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你知道吗?我曾无数次幻想过你我二人的孩子,有一回我梦见你生了个女儿,她长得小小的,很爱笑,看见我就喊爹爹,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蹦蹦跳跳跑过来抱住我的腿……”男人絮絮叨叨说着。
要是他今天不说,陈楹月还真不知道他这么能想。说实话,就算成亲嫁人了,她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并不想这么快要孩子。
要是男人此时知道她的心理话,不知道作何感想。
一豆灯光下,一双情人在喁喁私语。
……
次日,顾知县果然升堂审问二人。对方死死咬住她们是蓄意杀人,陈楹月这边又找不到证人出来作证,知县无法,只能继续关押二人。
不过对她们并未多加为难,只是说着:“现在那沈海还在昏迷不醒,到时候你们如果无罪,本官定会给你们一个清白!”
一听这话,陈楹月眯着眼睛心下紧张,等那沈海醒来要是执意指认就是她们二人砍的怎么办?到时候还有活路吗?难道真要跟知县说沈海欲对自己行不轨之事?
说实话,陈楹月不想说,她不想当着众人把自己血淋淋的伤口扒出来。
沈潮生也担心,可如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握紧女人的手。
一夜无事。
下一天清早又被知县请去,待到大堂时,顾远手中的惊堂木“哒”的一声拍下来,忍着怒气道:“尔等草民还不认罪!”
二人一骇,马上跪下来,心中惊异不已,小心抬头看看知县,发现顾远锐利的目光也在看着二人,陈楹月忙低下头去。
不解问道:“请问青天大老爷,小民不知犯了什么罪,何来认罪一说?”
“沈海昨晚病情加重已经死了!今早仵作去验尸体发现是头部伤势过重,失血过多致死。人是你们杀的,事到如今还不认罪?”
二人对视一眼,俱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不是前天还好好的吗?怎突然就死了?不可能是老郎中骗她们,难道说沈海是被人害死了,顺势想嫁祸给她们二人?
陈楹月脑子飞快运转着,仔细分析她们是得罪了什么人。细细想下来,没有人跟她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无法,只能将当日之事从实告知了,陈楹月抬头腰杆即使是跪着也是笔直,她清晰说着:“回禀青天大老爷,当日是沈海来到我家欲行不轨之事,草民当时是正当防卫,且当时已经去请郎中过来给沈海瞧,这个杀人的罪名请恕草民万万不能认!”
“那你昨日为何隐瞒不报?”顾远捋着胡子,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慢悠悠问。
“是因为草民觉得这事对自己名节有损,您也知道名声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故而不曾告诉知县大人”。
“那如果沈海没死,你们打算如何脱身?”顾远目光如鹰,一环接一环问道。
“既然大人都说沈海没死,自然不能定我们的罪,况沈海身上的伤是我当时正当防卫导致的,大盛律法我也了解一二,这并不能定我们二人的罪”。
顾知县听完,眼睛看着陈楹月,似笑非笑的,嘴里道:“你这小妮子,嘴巴倒是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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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话风一转,“可是沈海妻子执意指认是你杀了她丈夫,且还有几个证人能作证。而你这里一个都没有,本官不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不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
“大人,草民妻子所言句句属实,实在是不知道是哪个恶人要害我们夫妻啊!还望大人为我等主持公道!”沈潮生在一旁,额头都磕红了。
顾远不为所动,铁面无私道:“那你们找个证人出来,作证沈海不是你们杀的”。
“民女能找到证人!当时是西山村的高郎中来为沈海诊治,确定沈海伤势无大碍的,大人只消去把人请来就是”。
陈楹月话音刚落,顾知县对着旁边那衙役使了个眼色,那衙役麻利儿下去了。
仵作高万全就在旁边站着,在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双手握拳,心中紧张不已,生怕知县看出什么问题来。
“高万全,你说人是头部受伤致死的,身上没了其它伤势是吗?”顾知县突然开口问道。
高万全稳住身形,低着头过去作揖行礼道:“回大人,正是如此。今早我等奉命前往沈海家查验尸体,发现沈海身上除了头部上口,再没其它了”。
“那你真确定人就是死于头部上口?就没有别的可能?比如说……中毒?”顾知县话音未落,堂中几人都骇了一跳。
高万全是心中有鬼吓的,陈楹月二人是被下毒二字吓到的。要真是下毒,那害她们那个人肯定是蓄谋已久。她们估计已经一步步进入那人的圈套了!
想到这儿,陈楹月再不能冷静下来,磕着头急切道:“确实有这种可能,大人一定要为草民讨回一个公道啊!”
顾远点头,这个自不必说。
没想到刚把人押下去没多久,衙县门口就聚集了一群人,声讨着要他们替天行道把杀害沈海之人就地正法。声势之浩大,把衙县门口都淹没了,眼看着事情就要越闹越大,顾言打马经过衙县看到如今壮观,忍不住派代安下去问明情况。
不一会儿代安回来禀报说众人在请命,要老爷将那犯人就地正法,还说犯人是一对夫妻,男人叫什么“沈潮生”。无怪乎他能记得住这个名字,实在是人一听就知道名字的主人是个海民。
却不料顾言听完眉峰一拧,抓着代安衣领问道:“你说那男子叫沈潮生?犯人还是一对夫妻?”沈潮生这个名字可是牢牢刻在自己脑海里面,想忘也忘不了。
“是啊少爷,俺听得真真哩,那男人名字就叫沈潮生”。
“不好!”顾言得到代安肯定,知道陈楹月遇到了困难。一个侧身从马上下来,大步就要往衙役里面走去。怪不得她前日跟江伯的约定没有来,原来是出了事儿。要是说陈楹月杀人,他是万万不信的,自打第一眼见到她起,她远远站着在跟众士子理论老庄陶潜二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冰清玉洁,风度翩翩之感。
她身上那个力气,能杀个男人?恐怕连只鸡都杀不死吧?
答案只有一个,不,两个。要么是有人栽赃陷害,要么是沈潮生连累了她。要是前一种可能,他一定尽自己所能给陈楹月一个公道。要是第二种可能,他一定要把姓沈的生吞活剥了,以泄心头之恨!
自打第一眼见到那男人,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他就知道沈潮生不是什么好人。
26. 真相大白
公堂内,沈翠花等一干人正极力控诉着她们的罪行,闹着要给沈海偿命。陈楹月不知沈翠花平时唯唯诺诺的一个人竟如此工于心计。
眼看着外面民众越来越激愤,顾远问:“你想如何?”傻子都看得出这是个局。
看到县老爷这样问自己,沈翠花喜不自胜,眼睛恶毒的瞪了一眼陈楹月,心想如今我可总算报当日之仇了。那天她非要来掺和她们家事,害得沈海对自己恶语相加拳打脚踢,在众乡亲面前丢了脸面。再看看她旁边站着那男人,陈楹月哪里配嫁这样英俊的男人?只有她们两个都死了,才能泻心头之恨!
跪在地上磕头道:“蒙县老爷为民女主持公道,民女今日要求也不多,只把杀了俺夫君的女人斩首,告慰俺男人的在天之灵!”前两日她没能来衙县是因为一直忙着沈海的丧事。
“人是我动手的,关阿楹什么事?你这毒妇不要血口喷人!有什么便冲我来!”沈翠花话音刚落,沈潮生怒火中烧,指着她大声道。自己竟不知怎么惹到了这毒妇,害得她给自己和阿楹挖了这样大的坑。
沈海爹娘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心中悲痛万分,嚷嚷着要把沈潮生夫妻杀了。“沈潮生!你这腌臜货儿,亏俺们看在同宗同族的份上平日对你多加照顾,没想到你竟把大海给杀了!他哪里做得不对竟让你痛下杀手!你怎么不去死!你赔俺儿子!”沈海娘眼睛浮肿,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沈潮生二人,目眦欲裂,恨不得上去把人生吞活剥了,口中的诅咒之语一连串蹦出来。
沈潮生刚想解释,门口大步跨进来一个人,对着顾远作揖行礼,嘴里喊道:“父亲!”
顾远眉毛倒竖隐隐有些发怒,对着儿子道:“好端端的你来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回去!”说着就看一眼随后跟进来的代安,“代安,还不快点带你少爷回去!”代安看见老爷发怒,不禁小心对顾言道:“少爷,我们还是出去吧!”
顾言却径直走向旁边的女子,把人从地上扶起来,忽视她目瞪口呆惊讶的眼神,对顾远道:“父亲,你也知儿子性子,要真想做什么事何人能拦我?”
顾远指着自己这个不孝子,久久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像泄了气的皮球,问:“那好,本官不管你,只是你今日来这里要干什么?”他还记得儿子当时科考,顾淮之十分看好他,没想到考了举人就说没意思不愿再考,气得当时顾远和顾淮之想打他。可不论如何劝,软硬兼施,他就是无动于衷。整日游山玩水放荡不羁,还有闲心经营他那劳什子桃临书坊。
陈楹月看见男人扶自己起来,半是惊讶半是狐疑,忍不住看看端坐高堂的顾远,看他点点头表示无妨。才顺着男人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去坐着。刚好她跪久了身子不舒服,既然大人体恤她也就却之不恭了。
只心里还像一头乱麻理不清。他叫知县大人“父亲”,那他就是知县家的公子。知县家的公子……她记得谁说过桃临书房就是知县家公子开的,难不成……当日的东家就是他?
想到这一番,陈楹月瞪大眼睛看向旁边人,却看到他嘴角上扬,眉毛轻佻,隐隐有些得意。这个样子,答案不言而喻。
就在顾言过去把陈楹月扶起来时,沈潮生眼神就粘在二人身上,再看顾言一身绫罗绸缎玉佩玛瑙,自己却是无权无势的渔民,不禁有些暗自神伤。此时再看到阿楹眼神都落在男人身上,眼中有化不开的情愫,心里仿佛有万千只蚂蚁在爬。不会阿楹喜欢上这个公子了吧?
沈翠花看到男人进来,眼神一亮。她以为沈潮生就已经是自己见到过的最英俊好看的男人了,没想到这个男人也是不遑多让,身上还比沈潮生多了几股书卷气。俊眉星目,头挽白玉簪,身着圆领锦袍,手中握着一把骨扇,看着贵气逼人。心中不由得暗暗心惊。
再听男人叫知县大人“父亲”,便知这位就是知县家的少爷了,如此身份显赫,要是能与他春宵一度,当了他的房里人该有多好?
于是小心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和头发,心中不由得有几分恼恨,都怪陈楹月二人,逼得她早早就从家里敢来,脸头发都没来得及好好梳一梳。要是她好好打扮一番,少爷一定会被自己的美色倾倒,说不定就把自己纳回去当妾室了。将来生个一儿半女,这日子……啧啧,赛过活神仙!
这边沈翠花在想入非非,可顾言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她,甚至没注意到这里除了陈楹月以外的女人。拱手作揖道:“父亲,儿子今日来是听说有人受了冤屈,又怕父亲年老眼花冤枉了好人,这不就来了吗?”
“哼,你个逆子,有什么话赶紧说来,为父还没到眼瞎耳聋的地步”。顾远没好气的说。
顾言却不慌不忙,在堂中闲庭信步,仔细观察着在场上人的神情。走到沈翠花跟前道:“你抬起头来”,沈翠花听到人已经站自己跟前了,紧张得呼不出气来,不是吧?公子这么快就注意到了自己,要看看她的面容好把自己纳回房里去?
想到这里,她面色绯红忍不住沾沾自喜,抬起头来娇俏看着他,娇滴滴道:“公子~”,一声公子说得百转千回缠绵悱恻。
顾言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皱着眉头问,“你确定是她们杀了你夫君?你亲眼看见的?”听到这话,沈翠花心中顿感不妙又连忙磕起头来,“回公子的话,千真万确。奴家亲眼看见她们把沈海杀了!”这里也不说“自家男人”,直接直呼沈海大名了。
“唔,我知道了”,顾言仿佛没看到沈翠花眼里的紧张,又慢慢走开了。
“不是,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怀疑俺们说谎了是吧?”沈海娘气不过忍不住大声嚷起来,冷眼瞧着他人模狗样的样子,冷哼着啐了一口道,“穿成这个光鲜亮丽样子,想不到也是个蠢的!”
话语一出惊呆四座,顾言眉峰微蹙,冷冷吩咐旁边人,“把这个蠢妇的嘴巴堵上”,下人听完连忙上去把白三婆绑住拿一块破布堵上了嘴巴。
看着她气不过还在哪里对骂,嘴里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陈楹月暗道:她这又是何苦?有几个胆子,居然敢骂知县家的公子。
转眼顾言又走到仵作高万全身旁幽幽道:“高大人,撒谎齐骗知县大人,如履薄冰的滋味不好受吧?”
高万全一惊,忍不住腿软跪下来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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哆哆嗦嗦道:“少爷冤枉啊,不知卑职做了什么事惹怒了少爷?还请少爷开恩!”额头豆大的汗水落下来,心中暗暗祈祷。又忍不住在心里骂沈翠花,都是这个婆娘的错,勾着自己可怜巴巴的祈求,自己当时一个忍不住就答应了。
这边顾言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转眼目光一凛,骨扇指着高万全道:“好你个高万全,还不认罪!我这里都是你的证据,你要是从实招来,我还能看在多年情分上饶恕你一二!”
高万全听完觉得五脏六腑都胆寒,少爷是怎么知道的?他这事可是做得隐蔽的很!可看少爷这成竹在胸胜券在握的样子,必定是错不了。
想到这儿,他一阵悲从心来,自己怎么就犯了这样的错?看到老爷狐疑的目光投来,高万全知道这事是瞒不住了。现在自己从实招来说不定还有几丝生机。
对,都是沈翠花的错!想到这儿他随即指着沈翠花骂道:“都是这个贱人!她怂恿我隐瞒沈海的真正死因!”又对着顾远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大人,卑职也是被猪油蒙了心啊,还请大人看在卑职初犯的份上饶了卑职一命吧!”额头砰砰磕在地上,不一会儿就血流如注。
沈翠花看到这个样子,哪里还沉得住,也指着高万全骂:“好你个高万全,看上老娘美色,把老娘上了还不满足,如今倒反咬一口是吧?狗都没有你恶毒!”说着说着又哭起来,眼泪决堤一般,扯着顾言衣袖道:“公子,奴家真的是冤枉!不知道这个贼人怎么就来攀咬我,肯定是受人指使的!”
说着看到不远处的陈楹月,又恍然大悟般道,“对,就是她!一定是她指使高万全污蔑奴家,一定是她!”说着脸上青筋都露出来,看着狰狞万分。
看到人往自己身上凑过来,顾言灵巧避开了,眼神是嫌恶不已,对着代安道:“把人带上来吧!”
代安转身出去,随后带上来一个老者,定睛一看原来是当时沈潮生他们请来的郎中。他颤颤巍巍跪下磕头,“草民见过青天大老爷!”
看到这人,高万全和沈翠花大惊失色,面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出现在这里?
顾远道:“起来吧,不知先生这里有什么证据?”眼光露在堂中众人身上,已经大致猜到了。
“回知县老爷,老夫是当日给沈海医治的郎中,给潮生夫妻两作个证人,沈海当时的伤势并不足以致死。”
又转头看看沈翠花道:“可是老夫回家没多久,就被人追杀,幸亏老夫跌落悬崖歹人以为老夫死了才躲过一劫。否则,今日就要看着潮生夫妻两蒙冤了!”
“高万全,还不如实招来!”顾远手里的惊堂木一拍,堂中人心中颤了几颤。高万全哪里还敢隐瞒,忙不迭道:“回老爷的话,是那个贱女人她勾引我,让我帮她隐瞒沈海的真正死因,还在我这里讨要了一包砒霜药粉,沈海是被这个女人活活毒死的!那天卑职去验尸体,沈海脸上身上都是黑紫色,就是中砒霜之毒而死的症状!”
“不是!你血口喷人!我要杀了你!”沈翠花疯了一般就要冲上来。衙役急忙把人拦住。
27. 回家
“你个毒妇!还不从实招来!”在一旁久久不说话的沈海爹大吼一声,声音震得人头皮发麻。
这边沈翠花听完却大声笑起来,笑得面色都扭曲了,形状之癫狂。转眼目光如毒蛇般黏腻腻的看向沈海爹道:“是啊,人是我杀的又怎样?他整天不是吃喝玩乐就是回家打我!可你呢,你不但不帮我还强迫我委身于你身下,让我为你生儿子!哈哈哈,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公公要儿媳妇为他生儿子哈哈哈!他死得好哇,你也该死,你们都该死!”
又看向旁边被堵了嘴的白三婆道:“我今日就要你看看,你男人和儿子是什么样的货色,想不到吧,他这样一个老实憨傻的正经人却在沈海不在家的时候整晚来找我求欢,让我为他生儿子!哈哈哈,真是可笑!”又朝着沈海爹啐了一口,“长得跟个癞蛤蟆一样,你以为我真是喜欢你吗?哼!你这个老东西也配!”
沈海爹面色涨成红紫色,是又羞又气出来的。只怒气冲天指着沈翠花:“你!你!”说着就晕倒在地上。
看到这个模样,白三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儿子是被儿媳杀的,自己男人跟儿媳偷情,还想瞒天过海生个儿子出来!怪不得……怪不得沈海不在家的日子,老头子总说睡不着整晚出去不回来。原来如此!
一场案件终于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外面的民众本就是人雇来的,知道真相后只灰溜溜走了,生怕知县大人着人把他们押入大牢去。
见此,沈潮生终于松一口气,过去握住陈楹月双手道:“阿楹,我们没事了,如今终于可以安心了”。
陈楹月也笑着点头。顾言在一旁看着,怎么就觉得这样刺眼呢?可心中尚还有理智,知道二人是正经夫妻,他一个外人插足进来算什么话?
“顾公子,多谢你今日出手相助”,沈潮生目光落到他身上,真诚开口。虽二人之间有不快和暗暗的较量,可此时的感谢是情真意切的。顾言摆摆手表示无事,“小事一桩,举手之劳罢了”。陈楹月看着他翩翩风度公子哥模样,忍不住问:“你既是知县家公子,桃临书坊的东家是不是你?”
顾言并没想瞒她,慢悠悠点头。“原来如此”,陈楹月喃喃,“多谢你相助,抄书之事……”顾言却摆手阻止她,“我确实是欣赏你的墨宝才同意的,说到底还是我赚了”。听着二人的对话,沈潮生才知道事情原委,心中五味杂陈。
“嗳,那日江伯同我说,你想让你家相公来云隐书院,如今还有这个想法吗?”顾言摇着扇子,突然想到这件事。
陈楹月听罢却微微皱眉,“有是有,可是已经错过与夫子见面的时间,况心中也没有十足把握”。
顾言看着站一旁的沈潮生听得一脸雾水,突然有一种隐秘的兴奋,沈潮生就好似被他们二人排除在外,始终融不进阿楹的世界里。也是,他一介渔民怎能与阿楹相提并论?阿楹富读诗书胸中有沟壑,他这个呆子怎可能理解?
随即笑着说:“无事,与夫子约定一事我可以帮你重新约,只是能不能合夫子心意就全靠你家相公真才实学了”。说着还挑衅般看了一眼沈潮生。
“真的吗?太好了!”陈楹月听完激动起来。
沈潮生终于理清楚来龙去脉,知道阿楹是在为他的前程未来考虑,抱拳行礼道:“多谢顾公子,我一定全力以赴努力进云隐书院”。
顾心中冷哼一声,就凭你这个草包也想进云隐书院?随便考个四书五经都答不出来。只面色不显,但笑不语。
出了衙门,有几个族人在路旁等着,看见沈潮生出来,忙快步走过来道:“哎呀,潮生,你可真是吓死俺们了,半路上好端端的就要跑回家去,等我们把你祖父下葬回来却听说你被官府抓了,说你伤了沈海,后面又说你杀人。我们一颗心啊真是提到了嗓子眼儿,幸好如今无事,否则你祖父在天之灵如何能安心哪!”
看着几位父老乡亲,都是关系较偏远的同族宗亲,反倒是亲密如沈山一等人却连个影子也不见。估计他们心里早盼着二人死了。
沈族长拄着拐杖在一旁道:“潮生,你快快回去祖父墓前跪拜吧,如今好不容易脱身,估计是你祖父在天显灵了呐!”
“对对对”,其余人也随声附和,他们早雇好了牛车,二人于是上车走了。
“少爷,老爷叫您呢”,代安看着自家少爷在门口风头上站了好一会儿了,人家牛车早看不见了。顾言目光幽深,良久才道一声好,转身进去。
顾远背对着站在书房里,看着墙上那幅《深秋行马图》,听到身后的动静才转过来。
“爹,喝茶”,顾言看到桌子上的茶壶,连忙过去倒了一杯热茶出来端给自己父亲。
顾远接过喝了一口六安瓜片,端坐在太师椅上,半晌把茶杯放下道:“你是如何知道高万全撒谎的?”高万全跟在他手底下十几年了,因为信任他不曾把怀疑放在高万全身上。
顾言却一撩衣袍坐下来,面不改色道:“前几日儿子在媚香楼看见他带着一个女子,如今一看正是那沈翠花,猜测出来的。事实证明确实没错”。媚香楼是青县不大的一个妓馆。而那郎中则是在衙门口碰巧遇见的,也亏那郎中仗义,亲自冒着风险为陈楹月二人作证,要放旁人身上,指不定就懒得管了。
顾远听罢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好端端的你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我可没去,儿子是路过媚香楼看见的,您怎么这样想儿子?就不能想点好的吗?”
顾远冷哼一声,“你要我如何想?如今我都觉得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龙阳癖好,不然为何这些年来迟迟不愿意议亲?”为着这件事,他娘不知道忧心了多久。
说到这里,顾言却是嘻嘻笑起来,道:“这个父亲不必担心,儿子喜欢的是女子,现如今已经有心仪的女子了”。
“谁?说来听听,看能不能今日就去下聘”。顾远身子往前探忍不住问。
顾言没想隐瞒,直接道:“就是今天堂上那女子,名唤陈楹月的”。
“陈楹月……”顾远脑子一时想不起来,“堂上除了那两个女子还有哪个?等等!”终于想起来了,顾远脸都黑了,抢过儿子手里的骨扇往他头上敲去,“你个逆子!人家可是有夫之妇!你怎能打人家的主意!你成心气死我是不是?”
顾言被打得四处乱窜,嘴里说着,“阿楹又不喜欢她相公,她是被买回来的!不管,儿子只要这一个!”连阿楹都叫上了,顾知县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这个逆子就是来讨他债的!
“我不同意!你要是破坏人家小两口,爹就把你腿打断了!”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有夫之妇!
没想到顾言却一脸正色说:“爹想什么呢?儿子是那样卑鄙龌龊的人吗?你放心,我博学多才又生得风流倜傥,阿楹一定会喜欢我的。只要阿楹喜欢,跟那个姓沈的和离是迟早的事!”一番话说得是成竹在胸。
“你这不还是在破坏人家感情吗?听爹的话,咱找个家世清白的女子,也不求什么门当户对了,只要不是妓子不是有夫之妇就行”,顾远把要求降得一低再低。
“爹,我就是认定了她,您不必多言了”,顾言打断他的话。
看儿子这执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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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知县叹一口气,“算了,爹如今对你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了,只要别犯法就行。要是触犯大盛法律,爹也救不了你!”
“多谢爹成全!只是娘那里还希望你帮儿子隐瞒一二!”他娘这个人,最是看中门第,阿楹门第不高,将来嫁给他还是和离之身,他娘估计不同意。
“走吧走吧,不想再看到你!”顾远捏捏眉心,闭着眼睛道。
……
回到沈家庄,沈老太在门口守着,看到二人回来,有些手足无措。只嘴里不住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又对着沈潮生说,“快去你祖父墓前看看吧,你祖父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沈潮生点头,把陈楹月安顿好才出门。看到沈老太态度转变太大,陈楹月却有些不适应了。
没想到她却跟着过来,走到陈楹月跟前道:“潮生媳妇啊,之前是俺的错,对不住你们,俺今日跟你道歉”,脸色诚恳,语气和善。
这还是她记忆中的沈老太吗?陈楹月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感觉极不习惯。不自然摆摆手道:“没事,之前的事我也有错,不用说什么道歉这样的话,何况你是长辈,教训一下晚辈也是应该的”。这本是陈楹月的真情实语。
可沈老太听完脸色却是尴尬起来,这话当时是自己对着潮生媳妇儿说得,如今也算是还回到自己身上了。
只强笑着说:“那你先好好休息,俺就不打扰你了”,说着颤颤巍巍走出门去。转眼身子还健朗的老人在沈老头去世后,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一下子没了往日的生气。
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陈楹月内心复杂。
直至傍晚沈潮生才回来,在祖父墓前上了香,还说了许多话。看到床上躺着的女人,他心中热烘烘的,发自内心高兴起来,自己又有家了。
想过去帮她掖掖被角,可陈楹月睡眠浅,他刚走近就醒了。揉着眼睛问:“你回来了?”声音小小的,带着娇憨。
见她不打算继续睡,沈潮生过去把人抱在怀里,抵在她脖子处,含着她耳垂道:“嗯,回来了”。声音黏糊糊的,像化不开的蜜。
“我跟你说,我之前在云隐书院约了时间跟夫子见一面,可那天咱两被耽搁了,现在顾公子从中间周旋,我们就去试一试吧,毕竟云隐书院是整个青县最好的书院。你不是一直想念书科举吗?如果能进云隐书院,一切都有可能了”。
沈潮生把女人抱得更紧,嘴里道:“我知道,多谢阿楹为我筹谋考虑,我怎么忍心辜负你呢?只是我才认字不久,云隐书院是青县各地才子云集的地方,我的水平估计很难上去”。
说到这里陈楹月也是叹气一声,现在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了。只嘴里还在安慰着:“先去试一试,如果不成我们就去其它书院,左右不过念书罢了,其它也是一样的”。
“嗯,我知道”。
因为分了家,又考虑到以后沈潮生要去书院念书,就算进不了云隐书院还有其他书院,只不过都是在县城里,陈楹月萌生一个想法,那就是搬到县城里去,租个房子住。
手里的钱虽没有多少,可租个几年还是狗的,到时候再想其他法子挣钱。听到女人这样说,沈潮生也点头,如果自己去了书院,是万万不能留她一人在家里的,沈海的事已经发生一次了,他不想再出现第二个沈海。
也点头表示同意。
次日李桂花听说二人终于回来了想着过来看望看望,没想到沈老太却说二人一早出门去了。不知道去县城干什么。
无法,李桂花只能回去继续缝自己的嫁衣。
28. 看宅子
顾言可是时刻派人关注着陈楹月二人的近况,知道她们想在县城找个房子居住,于是来了一场偶遇。对着陈楹月道:“县城这地方我熟,知道有一处地方不错,要不要我带你们去看看?”
看了一早上,不是地理位置不好,就是房价太高,陈楹月已经身心俱疲。听到顾言的话,眼睛亮起来道:“好啊,那我们夫妻就跟你一起去看看,多谢顾公子了”。听到她说“我们夫妻”,顾言就跟吃了黄连一样,心中的苦说不出。
这处宅子在麦秸巷,离云隐书院很近。是间两进的院子,进去有个双龙戏珠影壁,旁边是个小池子,养着各色的金鱼。穿过一道拱门是一处天井,天井后面就是厢房,旁边还有个小厨房,院子里几株翠竹,几扇芭蕉,平添了高雅之气。
这种房子她还是知县千金时完全住得起,可如今二人身上钱财不多,怎么可能住得上这样好的房子?陈楹月干笑着推辞道:“顾公子,这房子这样好,我们还是不要了,实在是资金有限,劳烦公子一趟了”。沈潮生跟着进来,心中也是暗暗咋舌,第一次见这样好看舒适的房子。
没想到顾言却把骨扇一展,往前走几步,转身道:“其实这是我的院子,我可以免费让你们住下”。
“这怎么好意思?”陈楹月惊了,“你就是愿意免费我们也不好意思呐,这样的话顾公子不必再说了”。说着拉起沈潮生的手就要走。
顾言却一伸手拦住她们,“要是你们拒绝,还能找到哪里的房子?其它的不是贵就是偏僻狭窄,住着都不舒畅。这里住着你们二人刚刚好,加之离书院近,你相公往来也方便不是?”他此举并非是为了便宜沈潮生,实在是只有这里的宅子合适。大小刚好,装饰也雅致。
这正是陈楹月心里的话,她虽有些动心,但知道不受嗟来之食,免费的东西能有几个好?况且之前的顾言在她心里的印象实在算不上好。
见女人立住脚不动了,顾言继续道,“何况我这也不算是免费,你也知道,如今桃临书坊的客人不似从前,最近生意也不好做了。我想叫你帮我抄书一起经营书院。你的字好看,到时候遇上来买书的士子,再送上一本你的墨宝,我相信生意肯定越来越好”。
一番话说得陈楹月有些心动。这个条件她可以接受,一来可以借阅书坊的书,二来也可以结识更多有才学的人,何乐而不为?只是这不是她一人的事,她看看旁边的男人,忍不住问道:“你意下如何?”
说实话,沈潮生不是很想住这里,顾言对阿楹的狼子野心自己知道。更何况他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不想受旁人施舍,矮了男人一截。只是自尊心哪里比得上阿楹?
他心里承认,要是不住这个宅子,再没有这样宽敞舒适的地方了。自己受苦不要紧,不能连累阿楹跟着受苦。她已经跟着自己受了太多委屈。
于是道:“我都可以,阿楹要是喜欢我们就在这里住下”。看男人神色寻常,陈楹月选择遵从本心,扭头对着顾言道:“可以,你的要求我同意了”。知道他对自己让了很多利,真心感谢道:“多谢公子,他日要是我飞黄腾达,一定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
“报答就不用了,我也不是为了索求报答才帮助你们的,实在是觉得姑娘才高八斗,顾某实在想结交一二”。看到他们二人说话沈潮生有些不悦,顾言继续加把火,“要真想感谢,陈姑娘有空请某吃一顿饭如何?”
本来是开玩笑说的,没想到陈楹月却抚掌点头,“这个可以,等有空我跟潮生一定请你吃顿饭,就选在……青县的醉仙楼如何?”
听到陈楹月提及自己,沈潮生脸色才稍缓和,可这边顾言脸色已经臭的跟水沟里的水一样。要是她们夫妻二人一起请他吃饭,这饭吃着还有什么意思?只是刚刚话是自己说出去的,也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他只好尬笑着说声好。
“既然如此,明天我会叫代安送房契过来。噢对了,昨日我去找了一趟顾夫子,他说后天可以见一面你家相公,叫他好好准备,夫子出的问题千奇百怪,一般人还真把握不了”。说着扫了眼沈潮生,扬长而去。
陈楹月转头看看沈潮生,发现他正低头不知思索什么,安慰他道:“你不用担心,进不去的话,大不了我们不去云隐书院就是了,更何况整个青县又不止一个书院”。男人回握住她手,示意她不必担心。
回到沈家庄,二人就开始收拾东西,约了沈大牛明天一早把东西拉出去。终于要摆脱这个环境了,陈楹月心情好的出奇。要不是不想引人注意,她都想引吭高歌一曲。
“什么?你们要搬去县城?”李桂花大吃一惊,怎么好端端的就要搬走了呢?那以后自己唯一的知心朋友也没有了。心中不由得有几分伤感。陈楹月点头,“是啊,你潮生哥以后要进书院念书,搬去县里也方便一些”。
说到沈潮生,李桂花心中的伤感才慢慢消去。潮生哥去书院念书,这可是天大的事儿,二人还住在这里聚少离多怎么都不利于夫妻和谐。况且阿月一个人在家也危险。想到这儿,李桂花心里也存了气,“阿楹,上次真的吓坏我了,莫名就听村子里人说你们二人杀了沈海,被官府押下大牢了。幸好现在平安回来,有惊无险”。
说着又说起今天自己的见闻,“沈翠花不是被青天大老爷处以绞刑吗?听说下个月十五在县城东门菜市口那里举行。刚刚俺来的时候见大妞二妞趴在门口那里,看着好不可怜。哎,最终伤害受苦的只有孩子”。陈楹月想想也是十分赞同,现在大妞二妞没了父母,只剩下祖父母在身边。白三婆已经卧床许久了,要是不日也追随儿子走了,剩下沈海爹这个不靠谱的,日子还怎么过?
想想就觉得痛心。只是她自己也是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实在也帮不上什么忙。对李桂花道:“那两个孩子确实可怜,你平日有空可以去看望一二,哎,要是我手头有钱就好了”。
“那是自然”,李桂花摆摆手,“可怜见的,大妞二妞这样懂事……”
看到二人忙碌的收拾着屋子的物什,李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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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知道不好再打扰,只嘴里嘱咐道:“阿楹,到俺成婚的日子你一定要回来陪俺!在这里说好了!”陈楹月听完笑着点头,这等大事她怎么可能失约。
次日,沈大牛拉着牛车过来停在沈家院子里,沈潮生和他把东西一一搬到牛车上。久不露面的大房一家看到这等状况,知道他们是要搬去县城住了。沈山嘴里嚷着:“俺就说老头子偷偷留了钱给他们,你看!都有钱搬去县城住了!我呸!有本事一辈子也不回来!”
陈楹月二人不打算理会他,逞这些口舌之快有什么用?沈老太拄着拐杖过来道:“这里还有些红薯干,你们拿去吃吧,我年纪大了牙口不好,也吃不下”。
陈楹月刚想拒绝,赵霞一溜烟跑过来把那红薯干抢在手里,嘴里还在骂着,“给她们做什么?白白糟蹋了粮食!喂狗都比送她们值当!”
陈楹月冷笑一声,“确实,我们不吃狗送的东西,毕竟,跟一条狗抢食,我还没有这个脸!”赵霞脑子不灵光,也知道人家这是在骂她,怒从心来,脏话一句句往外冒,“好你个陈楹月,什么骚蹄子烂货儿,敢骂老娘是狗?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一边说一边就要上来动手。
沈潮生在旁边怎么可能让她得手,大手一扯开,赵霞就摔倒在地上,嘴巴都破了皮。沈潮生此前从不打女人,可是今天赵霞实在过分,要是自己不还手,被打的就是阿楹了。
赵霞瘫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嘴里还在控诉着二人,骂的话极其难听。左邻右舍都出来看热闹。沈财觉得丢人,过来把人拉回屋里。赵霞气不过,觉得他是在帮外人,对着沈财那是又打又骂。沈大娘听不下去了,赵霞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打她儿子?也过去扯着赵霞头发就打起来。
场面一时间十分混乱壮观。
待去到县城宅子里,把东西都收拾安放好,那边的代安也过来了,手里拿着的正是房契。
陈楹月笑着接过。代安道“少爷让小的给沈相公传一句话,说明日顾夫子约定的时间在巳时,望相公做好准备”。
“多谢小兄弟代为告知,替我回去谢过你家少爷”,沈潮生在一旁抱拳开口。代安抬眼看这男子,只见生得面若冠玉,貌比潘安,居然比起他家公子来不遑多让。他家公子身上是读书人的书卷气,这位相公肤色略黑,想必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原因,身上有几分阳刚之气,眼神坚毅,说不定以后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这样想着,心中愈发恭敬,也对着还礼道:“相公多礼了,小的告退”。
却说沈潮生明天要见顾淮之,心中紧张半夜睡不着觉。无奈,只能起来温书,又想起昨天顾言的话,说夫子出题最是不似寻常,常常出些诡题,怪题。这样一想,心中更没有把握了,忐忑不已。只能安慰着,云隐书院是青县最好的书院,在整个大盛都闻名,自己进不去也是正常。
陈楹月半夜醒来看到旁边凉透的被窝,知道他这是紧张睡不着觉,也不知如何安慰,这个中滋味只能他自己消化了,旁人也帮忙不到。
29. 帐内鸳鸯
次日,果然如约见到顾淮之。老夫子须发皆白,眼睛狭长皱眉极深,眉毛看着凌厉万分。看着就是个严厉的夫子形象。
待初初见了面,顾淮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沈潮生”。
“可到加冠之年?”
“到了,今年二十又三”。
“你的表字是什么?”
这把沈潮生问住了,心下有些紧张,尴尬着回道:“回夫子,晚生不曾有表字,家中长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不晓得取什么”。
“这样啊”,顾淮之捋捋胡子看向他,发现这晚生虽一身粗布衣裳却眼神纯正坚毅,仿佛万事都影响不了他。心中暗暗称奇,嘴里道:“可以了,你回去吧,下个月准备入学之事”。
沈潮生:“……”这就可以了?不是说夫子出题最是古怪,先前还有个蔡举人被拒绝了吗?怎么到他这里就稀里糊涂通过了?
沈潮生还是在云里雾里,脑子晕乎乎的不着边际。旁边的书童也是一脸惊讶,嘴巴能塞得进个鸡蛋。不是,夫子怎么都不考校一下,竟随随便便让这沈相公进书院了?这可是整个大盛都有名的云隐书院啊!多少文人士子求着都进不来的!
待沈潮生走后,书童忍不住俯身问顾淮之,“夫子,您怎么不考校一番就同意那沈相公了?”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顾淮之却但笑不语,只心里在冷哼一声。还不是那顾言,昨日求了自己许久,让他同意这个叫沈潮生的年轻人。当时他并没有答应,只是说了会好好看看。没想到今日一见,这位晚生却着实有几分惊艳到他。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到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满怀一腔热血,想为天下百姓苍生尽自己一份力。能力不行不要紧,后面可以教可以学,但是情怀心胸是教不了的,荀子曾言“人之初性本恶”,有些人天生下来就想着害人,大盛确实需要更多为民请命,为天下献身的人了!
顾言此举并非为了沈潮生,要知道如果他进入云隐书院,阿楹能了却心头一桩大事,自己也能与那沈潮生成为同窗,到时候可以狠狠奚落这个呆子,岂不美哉?
顾言是如何对着夫子说情暂且不表,这边沈潮生晕晕乎乎回来,看到陈楹月正在门口紧张张望着,存心想吓她一吓,便装愁眉苦脸模样,怏怏不乐跨进门来。
陈楹月瞧见他这个样子,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心中也觉得正常,这云隐书院这样出名,不是想进就能进得了的。只是话虽这样说,她心中还是有几分失落,只不过没有在沈潮生面前表现出来。
她过去把男人扶进来,面色平静,仰着小脸问男人,“你要不要吃些东西?我今早做了荷花酥,等下给你尝尝”。沈潮生低头看见她面不改色,觉得有点遗憾居然没有吓到她。转念一想,阿楹的性子他知道,一向是开朗大方的,像颗小太阳一样无时无刻温暖着身边人。
于是捧着她的脸,两人面对面道:“阿楹,顾夫子同意我进书院的事儿了,吩咐我下个月就到书院报道”。他压着语气说完,不想表现出太过兴奋的模样。
可这边的陈楹月听完,先是怔愣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把男人大手拍开,不可置信问:“真的吗?”不是她不信任沈潮生,实在是这个消息太出人意料了。
“千真万确”,男人点点头嘴角也是笑意,这可是极幸运的好事竟真轮到了自己身上,心中的喜悦压也压不住。没想到陈楹月比他还要高兴万分,跳起来大叫一声,“太好了!”身上没有一点作为女子的矜持,可沈潮生痴痴望着她,都快看迷糊了。女人又跑过来把男人抱住:“夫子能选中你说明你身上还是有他欣赏之处,以后你进了书院就跟其他士子一般认真念书,不必妄自菲薄”。言语间全是对他以后的打算。
沈潮生认真点头,无一丝敷衍神色,“阿楹的话我都记在心里”。看男人神色灼灼盯着自己,陈楹月忽然反应过来,刚刚男人进门来可是眉头紧锁,一身失意之气的。
“好啊,沈潮生,你竟敢耍我!”女人气坏了,上前就是用力拧男人手臂的肌肉,只听“嘶”一声,沈潮生蹙眉倒吸一口凉气。见他这个反应,陈楹月有些慌了神,忙把手松开,抬头问他,"没事吧?"
沈潮生笑着摇摇头。
“真没事?我看看”,说着就要掀开他袖子查看一番,还好只是红了一块,并没有出血破皮。
“都说了没事,你这下相信了吧?”男人醇厚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呸,你这张嘴尽是假话,我可不敢轻易相信了”,沈楹月小脸微红,实在是男人灼热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不知为何,今日沈潮生见她粉面慵妆,乌发微微散乱,眼神似一汪春水,嘴角还带着两个甜甜都小梨涡。一颗心就热乎膨胀起来,热气从下往上窜。
不觉心中快意,常言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为人生三大乐事。如今他虽没有科考上榜,可进了云隐书院这些只是时间问题,如今也姑且算人生一乐。又看看自己爱妻,跟自己怀有一样的情意,要是今天洞房花烛,那就实现了人生第二乐。二乐并举,岂不快哉?
又想到一直觊觎自己妻的顾言,他下定决心,此事决计不能再拖了,免得日常梦多。要是没了姓顾的,还有姓李的姓张的,要是阿楹看到人家比自己好,想离开怎么办?不行不行,一定要牢牢拴住阿楹的心,绝不能让那帮男人有可乘之机。
陈楹月不知他心中的百转千回,只是疑惑他今日神色怎么如此奇怪,看得人还怪不好意思的。见男人紧紧盯着自己脸看,她终于憋不住问:“是问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不然他怎么看得这样入神?
妻子银铃一般的声音唤回沈潮生的思绪,今天决计不能再拖了,想想阿楹嫁给自己都半年了,再拖下去还是不是男人?
想到这儿,他把大门一关,转身就把女人扛在肩上准备进房。
“嗳~嗳~沈潮生,你干嘛?”陈楹月今天都要被这个男人吓坏了,怎么跟被鬼附了魂一般?挣扎着要下来。
可平时一贯听她话的男人这时却是熟视无睹,眼睛殷红如血,大步跨到卧房。此时他忽然觉得这个宅子怎建得如此大,好似怎么都走不完。
终于到了内室,男人“啪嗒”一声把房门一关,转身把陈楹月小心放在床上,身子就要压上来。陈楹月这时才明白男人想干什么。不是吧?青天白日的他就要干这种事儿?是自己太迂腐了吗?怎么想都跟印象中男人坚毅的脸联系不起来。
这下她是真的怕了,双手怀抱胸前,“沈潮生,你冷静点,现在可是大白天,你做这种事可是要被圣人骂的!”
“圣人哪里管得这样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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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还管起旁人的家事来了?况且鱼水之欢是人之本性,圣人曾说食色性也,可见他对此事也是极为赞同的”。沈潮生平时木讷少言的一个人,此时却能扯上一大堆歪理。
陈楹月真的没辙了,眼看着事情要一发不可收拾,皱着小脸道:“那你能不能憋到晚上啊?实在是大白天的太丢脸了,这种事我做不来”。从小被灌输的思想这事儿太难为情了。
男人早已上前,大手一挥,帷幔落下。呼吸早已缠绕到她耳旁,正把陈楹月耳垂含在嘴里小心品尝着。
闻言却抬起头来,委屈巴巴问她,“阿楹,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没有啊”
“那你为何迟迟不同意我碰你?”
“我没说不让你碰,是……”
“那你的意思就是同意我碰你了?你放心,我一定小心的,绝不让你吃一点苦头”。男人听完像得了糖吃的孩子,高兴跟个什么一样。
陈楹月已经被他亲得晕乎乎了,身子发软,脑子浆糊般粘成一片。
沈潮生见女人发丝凌乱,面若桃红,不觉心中一阵快意。
突然一瞬间陈楹月只觉自己被五马分尸,整个身体被大卸八块一般疼。不禁怒从心来,忍不住踹身上男人一脚,“你滚开!”
可能是陈楹月力气太大,也可能是沈潮生太投入了,居然被女人一脚踹下床去。看到她眼睛已经变得通红,泪珠将落未落,一脸倔强的模样。沈潮生大惊失色,也顾不上其它,忙把人抱在怀里哄:“阿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生气便打我吧,实在是我该死!”说着举起手来就往自己脸上打。肯定是自己没有怜香惜玉弄疼了阿楹,导致她生气。
“啪”“啪”“啪”,是巴掌打在脸上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很快脸就红肿了。陈楹月窝在他怀里,扯着他手,瓦声瓦气说:“别打了”。现在知道认错,刚刚早干什么去了?
“阿楹,是我对不住你,我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下次你叫我停下我立马停,绝不会叫你受一点苦头”,沈潮生最看不得她的眼泪,只觉这泪水流到了自己心里。小心把衣服拿在手上准备帮她穿上。
可他这话还是说早了,在旁的事上他对陈楹月可谓言听计从,唯独这件事他一点步子不肯让。
“还穿什么穿!”陈楹月挣扎开,看到男人这个样子,“我今天真的很生气,你完全不尊重我的意见!”
看到女人气呼呼的,沈潮生只觉得天都塌了,今天的喜悦一扫而空,只剩下无穷的后怕。不会……不会阿楹从此讨厌上自己,就要离开自己了吧?
他连忙把人抱怀里,一手摩挲着她的小脸,试图把上面凌乱的发丝拨到两边去,道:“对不起阿楹,我今天真的错了,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实在是一时情难自已。下次我再也不会再犯了。阿楹千万不要生我的气,为我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当……”
“你能保证下次一定完全尊重我的意见吗?”
看到女人脸色逐渐好转,沈潮生举起手指对天发誓:“我沈潮生对天发誓,一定完完全全尊重阿楹的意见,如有违抗,不得好死!”
见他这样说,陈楹月连忙捂住他嘴,“好了好了,也不必说这样重的话”。眼珠子一转,看到男人乖乖在自己身边,道:“你起来”,男人乖乖起身。
30. 红浪
陈楹月继续吩咐,“你在旁边躺好”,沈潮生顺从在旁边躺好,不知道阿楹要干什么。
“你闭上眼睛”。
“不是,阿楹你要干什么?”沈潮生虽乖乖闭上眼睛,却忍不住询问。
“哎呀,叫你闭就闭,哪里这么多的废话!刚刚答应我的又忘了是吗?”陈楹月佯装恼怒。
沈潮生不敢说话了。
闭上眼睛,其它感官就愈加灵敏起来,他听到女人窸窸窣窣的声音朝自己靠近,热气洒在自己身旁。不一会儿,馨香盈鼻。
“阿楹……”沈潮生受宠若惊,就要起身看她。陈楹月却盈盈一笑,“既然你这么想,我今天就满足你,省的你总是胡思乱想。反正刚刚也疼过了,总不能半途而废……”
话音未落,一阵天旋地转,男女位置又发生变化。沈潮生满脸春风得意,笑得憨傻,“多谢阿楹成全!”
一时间纱帐落下,被翻红浪,一双男女正鸳鸯交颈缠绵悱恻。
真是好一派快活风流。
……
待云消雨散,已至日暮时分。
沈潮生起身把纱帐挽起,看着夕阳透过窗棂落在床上女子的小脸上,心中只觉一阵满足。他们是夫妻,终于做了那只有夫妻才能做的亲密事儿,往后自己一定要多加努力考取功名,让阿楹也能跟着自己享福。
想到这儿又忍不住傻笑起来,过去把床上昏睡着的女人脸上的汗水细细擦去。看着她的睡颜,他只觉得一颗心被填得满当当的,怎么看她都不够。
在她脸上亲了亲,抱着她温存了一番,才出去备好热水,进来把阿楹抱去浴室。
看到阿楹身上的痕迹,沈潮生一阵心疼,自己没注意竟在她身上留下这样多的痕迹。希望阿楹醒来不要生他的气……
小心替她洗好身子,复把人抱回床上。本来还想着陪她睡一会儿的,可看到天色不早了,等下阿楹醒来没有东西吃怎么办?
就又爬起身来,去厨房准备吃食。
不得不说顾言这宅子安排得细致,小厨房在上房较远的位置,里面各种物件一应俱全。这是顾言给二人备下的宅子,终究不是自己的,沈潮生住着心中总是不自在。
要是能挣钱买个大宅子就好了。他在心中叹一口气。
晚间,陈楹月还不醒。饭菜还在厨房里热着,再这样下去估计要睡到明天。可不能这样睡下去,沈潮生进入内室俯下身子来小声把人叫醒。
陈楹月睡得昏沉,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脖子痒丝丝的好像有只毛茸茸的狗在蹭。
睁开眼睛一看,男人的俊脸就在自己眼中放大。回想起下午的事,陈楹月有些不好意思,扯过被子就把自己的脸盖上。
传来沈潮生一声闷笑,过了几秒仿佛忍不住,笑得愈发开怀灿烂起来。这笑声叫陈楹月听着有几分气恼,把被子放下来气呼呼瞪他一眼。见她粉面含春的娇俏样子,沈潮生终于收住笑声,把人抱怀里。
“你笑什么?”陈楹月忍不住问。
“我是开怀,阿楹,我喜欢你好久了,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叫我如何不开心?”男人手指轻点她鼻子,笑嘻嘻说。看他傻子一样,陈楹月实在不明白有这么高兴吗?虽然她也尽兴了。
“你肚子饿了吧?我抱你出去吃些东西再睡”。沈潮生想着她这天没吃什么东西,又做了这样久的体力活儿,估计身上没什么力气。
可话落在陈楹月耳朵里,却觉得男人是在嘲笑自己,嘴一撇心一横道:“谁要你抱?死一边去!”说着就要爬下床来。谁知刚准备站起来,腿一软就要倒在地上。
沈潮生眼疾手快把人接住。可陈楹月却觉得丢了面子,掐了男人一把,“都怪你!”
知道她在责怪什么,惹得沈潮生又开怀大笑起来。直到看到女人愈来愈黑的脸色才收住哄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现在给阿楹赔罪,我们去吃饭好不好?等吃完晚饭,阿楹再想怎么罚我都可以”,十成十哄孩子一样的语气。
说着脸色还是如沐春风,陈楹月看不惯他这个样子,忍不住道:“怎么罚都可以?那这一个月你去隔壁耳房睡吧,别睡我旁边”。
“不行啊,阿楹!我不睡你旁边你晚上怎么睡得着!”男人听完险些站不住,以为阿楹是在开玩笑,可是看她一脸正色的样子没有半分含糊,只觉天都塌了!要是一个月近不了阿楹的身,他还怎么活?
“没有你我晚上只会睡得更好”,陈楹月幽幽道。
“不行!”男人还是连声否决,“晚上这样冷,你又有体寒的毛病,半夜还经常踢被子,没有我在旁边你会着风寒的!”废话,要是今日他助长了这种风气,以后阿楹动不动就要闹着分床怎么办?这种事情,连苗头都不能有,一定要把它杀死在摇篮里。
“不管,反正等下你就去旁边睡。你要想半夜偷偷爬上来我再也不理你了”。
看她坚决的态度,沈潮生直接耍起无赖来,把人抱怀里,炙热的吻便密密麻麻落了下来。像一张网儿一般把陈楹月锁住。
“你……无耻!”陈楹月喘不过气来,见缝插针骂男人。
“对,我无耻,所以晚上能不能不要分床睡?”
“……不行!”
“那我便更无耻一些,就怕阿楹能不能受得住了”。
眼看着男人越来越放肆,陈楹月终于败下阵来,打他一巴掌喘着气道:“行了,让你睡还不行吗?”
男人终于停下来,知道再这样下去估计又要一发不可收拾了。看着他这动作娴熟的样子,陈楹月忍不住狐疑问:“你第一次娶媳妇儿,怎么对男女之事这样熟悉?”她知道这些还是因为小时候偷偷看见阿娘柜子里的春宫辟火图,好学的她把书偷了晚上在房间被窝里如饥似渴读完的。
他一个蛋民又是如何知道?难道是谁教他?还是说……他跟谁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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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一深想便了不得了,眼看着陈楹月脸色越来越黑,沈潮生哪里敢隐瞒?忙解释着:“乡下庄稼人对这种事情向来不避讳,我都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了。之前出海也曾听大哥和其余几位族兄说过……”
看到陈楹月听完这话脸色稍缓,又摸着她发尾道:“况娘子貌美动人,为夫无师自通”。
“你……不正经!”陈楹月真的想不到之前老实木讷的男人怎么一朝一夕变得这样油嘴滑舌,连她都不认识了。
磨蹭了许久终于吃上了饭。刚洗过澡没多久,陈楹月身上也没出什么汗,因此吃完消消食觉得浑身又累又困,转头回房继续睡了。
等沈潮生洗好身子绞干头发从浴室出来,看到房内漆黑一片,女人连灯也没留。也不气恼,小心过去掀开一角被子钻进去,身子一转,把旁边的人拉到怀里来。
陈楹月早已熟睡了,此时是紧闭双眼。沈潮生心中激动得睡不着,借着月光,小心数起她长长的睫毛来。
却说陈楹月睡着后,从未进入梦境中的父母此时却出现了。她们朝她伸出手,嘴里不住喊着“阿楹,我的女儿……”两相对望,已是泪流满面。
“阿娘!”寂静的夜晚,陈楹月忽然大叫一声,泪水簌簌流下来。定睛一看她双眼紧闭,还在睡梦中。
“阿楹,阿楹~”沈潮生吓坏了,连忙起身掌灯,再把人抱怀里小心喊着,想把她叫醒。
可人还在沉睡,怎么可能叫得醒?“阿爹,阿娘”,她继续迷迷糊糊喊着,“阿弟,我好想你们”。沈潮生仔细把耳朵送她嘴边听着,听清楚了她口中的话。
这才知道原来阿楹是想念父母了。把身子半撑起来将人抱在怀里,轻轻拍她后背哄起来。
过了片刻,陈楹月抽噎着翻个身又沉沉睡去了。月色如水,将她惨白的面容映得一清二楚。
沈潮生小心把人放好,单手撑着倚靠在一旁,眸色低垂遮掩住心中的思绪。要是他没记错的话,阿楹家好像没有弟弟吧?他记得祖父跟自己说过,阿楹阿娘早亡,阿爹只是个木匠,后面连她父亲也去世了她身世漂浮孤苦无依,为了给父亲下葬才卖身来的沈家。
难不成阿楹隐瞒了自己什么?
想到这儿他又连忙摇头否定,他们是至亲夫妻,这种事情阿楹还不至于瞒自己。
可是为什么当时去找仁妙和尚的时候,她神思会如此恍惚无助?难道她真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看着妻子的睡颜,此刻沈潮生在心中唾弃自己。自己的妻有什么可怀疑的?这种小事万一是她懒得说呢?在这里胡乱揣测有意思吗?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阿楹成心想隐瞒,好像也无可厚非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不是很正常吗?更何况她学富五车貌美如花,愿意跟自己好好过日子已经是他祖上积德了,他还有什么可要求的呢?
想到这里他终于松下一口气,复抱着女人在怀中沉沉睡下。
31. 开矿山
“阿月,俺们来看你了!”次日清早,陈楹月迷迷糊糊听到李桂花的声音。
“嘘,小声点,她还在睡觉,你们先到前面喝杯茶水罢”,沈潮生见李桂花这个大嗓门开始嚷嚷,怕她吵了陈楹月睡觉。毕竟昨晚她做了不好的梦哭了,是该多睡一点。
看到男人这个样子,李桂花准备开门的手讪讪放下,“对不起潮生哥,俺不是故意的”。
旁边的沈大牛已经瞪大眼睛张望着四处,嘴里不住喃喃道:“二哥,你这宅子看着也太阔了吧?不仅卧室厨房一应俱全,还有个小院子,前头还有个池塘。不是俺夸张,这辈子没见过这样好的宅子!想必要不少钱吧?”
李桂花也注意到了,转身疑惑看着他,就她所知,潮生哥没这么多钱租赁这么好的院子吧?
看到他俩的目光,沈潮生苦笑一声,“这样上好的宅子,虽说小了些,也等闲是富贵人家住的。我哪里来天大的本事有钱租赁这宅子?还不是知县家的顾公子赏识阿楹的才华,破格让我们住下”。
“那还要收钱吗?”听他这样说,李桂花忍不住身子往前探去,一脸兴趣问。
“自是不用,不过他说阿楹的字好看,以后要用阿楹的墨宝为桃临书坊增加人气”。
“二哥,啥……啥是墨宝?”沈大牛听不懂,在一边挠头问。
“哎呀,你真是个蠢驴!”李桂花手点他额头十分嫌弃道,“墨宝就是阿月写的大字,人家看上阿月的字了!”又歪头一想,“桃临书坊?不就是阿月经常去的那个书坊吗?”
可仔细想想又觉得古怪,“那知县家的公子长得如何?”
沈潮生回想起顾言的长相,“自然是身长八尺,俊美异常”。话说起来酸溜溜的。
“这事儿不对!”李桂花摆手往前走了几步,嘴里分析道:“就单凭几个字人知县家公子愿意下这样大的手笔?八成是别有所图吧?阿月长得这样好看,不会……不会他喜欢阿月吧?”说完一拍手掌,觉得自己分析得极其有道理。
“桂花,这话可不能乱说!”一边的沈大牛听完看见沈潮生微微皱下眉头,觉得她的分析有些无厘头,“知县家的公子,听说还是个举人老爷,这得是多大的家世,想必家教也是十分严苛,怎么可能喜欢嫂子呢?你忘了?阿楹可是有夫之妇”。
“俺说俺的,你插什么嘴!”李桂花有些生气,心里埋怨沈大牛不体贴自己。你看看阿月,命怎么这样好。夫婿不仅长得好,而且十分体贴入微,不会当众下她面子。心中的不满又愈加多起来。
“你说得不假,他确实歆慕阿楹”,沈潮生淡淡的嗓音传来。男人看男人的目光绝对不会错。
“什么?”这下连沈大牛也震惊了。不是……这知县家的公子怎么连已婚妇女都喜欢?并不是贬低陈楹月的意思,实在是这事儿太匪夷所思了。
“那咋办?总不能看他把阿月抢走吧?”李桂花有些着急,阿月要是敢抛弃潮生哥,她非得剥了她的皮不可!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这正是沈潮生担心的,阿楹跟自己有了夫妻之实不假,从她眼中也能看出对自己的几分喜欢,可万一……万一她看见旁人比他更好,要离开他怎么办?
“哎呀,你怎么能不知道呢!阿月要真走了有你哭的!”又四下张望着这院子,“潮生哥,你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能受人家施舍住在这里呢?要俺说,这最首要的事情就是你们搬出去住,这样你也不欠他的,他跟阿月也不能再有什么纠葛。这样一来不就太平无事了?”
沈大牛听完她的话,也赞同的点点头。这事的确古怪,四肢健全的一个大男人要靠情敌施舍,这传出去怎么都丢面子。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下个月要进书院了,眼下也没什么钱可以租赁更好的宅子,我又怕住其它地方阿楹受委屈……”
“你要进书院了?是云隐书院吗?”李桂花抓到重点,惊喜问。
沈潮生点点头。经过一晚上的惊喜,他眼下也没有多么兴奋了。进书院只是开始第一步,往后的日子还得靠自己双脚一步一步来。
这边李桂花却蹦得三尺高,“太好了!俺就说潮生哥这么聪明一定能进的!当时阿月还不信俺!”可看到男人紧锁的眉头,知道他还在为刚刚之事烦心。
眼珠子一转,用手肘撞一下旁边的沈大牛,“刚刚你不是说如今朝廷大开矿山,要雇民工过去吗?”
经她这样一提醒,沈大牛一拍脑门,“对!俺差点忘了!二哥,如今朝廷要开矿山,听说每天有五两银子收入呢!你不是说下个月才进书院,那刚好可以报名这个月跟着去矿山。这都是自愿的,俺刚刚也报名了,到时候还能一起去呐!”
“朝廷要开矿山?在哪里?”
“就在离沈家庄不远的蛇山岭那边,这是个力气活儿,朝廷只收身强体壮的,二哥你去往那儿一站人家指定要你。这样一来,你银子的事情不就解决了吗?”沈大牛细细分析着,“一天五两,一个月下来就是一百五十两,够你跟嫂子在青县买个半大不小的宅子了!”一番话说得沈潮生有些意动。是啊,五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那……朝廷有限制名额吗?”
“这你放心好了!只有身强体壮的才要,多少汉子眼巴巴求那官吏让他报名,人家都不让他报。二哥,你这身板准行!”沈大牛上下打量着他,不住点头。
看他还有几分犹豫的样子,李桂花催道:“潮生哥,这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难道等阿月被人抢了才知道后悔吗?”这话正正好刺激沈潮生神经,他下定了几分决心,“好,我进去跟阿楹商量一番”。其实他犹豫是因为不想留陈楹月一个人在家,她不在自己身边的日子,自己怎么放心得下?
内室,陈楹月早就醒了,正抱膝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喜鹊在枝头一蹦一跳叫,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此时她脑子还是乱乱的,昨晚哭过的原因,眼睛肿肿的。她……昨晚梦见爹娘了,她们一直拉着她的手哭,嘴里喊着让她回来。
她也想回去承欢膝下,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可是回不去。还有阿弟,他忽然在梦中变成小小模样,扯着她的衣袖可怜巴巴讨糖吃,好似下一秒不给他眼泪就要滚下来。
这一幕幕,恍如隔世。
陈楹月闭上眼轻叹一声,没有意识到男人已经坐在自己身边。他侧过身子把神思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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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女人揽在怀里,下巴埋在她脖颈处问,“阿楹,你还好吗?”他知道她必定是在烦恼昨晚上哭的事情。
陈楹月脑子一团乱麻,闻言摇头道:“我无事,只是刚刚醒来脑子还不清醒罢了”。听到她这样说,并不打算将心里话告诉自己,沈潮生虽心中有些委屈,但面上不显。
“李桂花她们来找你了,现在就在外面,你要去看看吗?”
“她们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陈楹月就要站起来换一身衣服,一抬眼旁边的人早把她衣服准备好了,现在正拿在手里。“我替你更衣吧”。
“我有手有脚,这种事情不用劳烦你”,陈楹月不以为然,伸手想接过衣服。
男人一侧身,嘴里还在坚持道:“阿楹,就让我来伺候你吧。我喜欢伺候你,这会让我心中有十足的成就感”,目光灼灼直视着她的桃花眼,一字一句认真道,“希望我能伺候你一辈子”。陈楹月心中莫名,他怎么大早上又搞含情脉脉那一套?还怪尴尬的。眼神乱飘没好意思看他,嘴里胡乱应着,“你想伺候就伺候吧”,左右现在在家里,没有那些个长舌妇到处乱说。
男人听罢高兴起来。他好似特别容易满足,陈楹月的一颦一笑总能调动他情绪。一边小心把女人的里衣换下一边道,“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个”。
“什么事儿?”
“进云隐书院不是下个月的事情吗?刚刚大牛跟我说朝廷现在开矿山,身强力壮的青年可以去报名,现在我的想法就是跟着大牛去干一个月。反正离这儿也不远,就几里地距离”。
“朝廷开矿山?我怎么没听说过?”陈楹月抬头问他。
“今天刚贴的公告,你不知道正常。每天能有五两银子呢,我是觉得不去可惜了”。
五两银子确实多。可她总觉得有些不放心,“开矿山是不是很辛苦?会不会发生什么危险?”
“怎么会?”沈潮生听到她的问话有些忍俊不禁。又想到她这是在关心自己,心中忍不住暖暖的,好像揣了个汤婆子在怀里。“这件事是官府一手督办,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不会有事的”。
又挑了挑眉,笑道:“其实人家也不一定要我,我现在还没去报名。只进来想征求下你的意见”。
见他如此,陈楹月知道他是想去的。也没过多阻止,“这样就好。你想去就去吧,我一个人在家也是可以的,更何况到时候你进书院了,听说书院一个月才一次休沐,我也是要自己一个人的”。
看她平静说完,沈潮生知道她并不排斥自己一个人。只是她一个人自己会担心。忍不住道:“可是你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陈楹月听完“噗嗤”一笑,面上的阴霾也消散几分,“能有什么危险?这里不像沈家庄,房子与房子隔得老远。周围都是街坊邻居,平日大门紧闭的能有什么危险?更何况晚上街上总会有衙卫寻街夜行,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看男人还不是很放心,拍拍他肩膀说,“你信我,不会有危险的,你就安心去吧”。
看她如此笃定,沈潮生也不好多说什么。刚刚还想着要是她害怕就让李桂花在这儿多住一段时间,眼下看来也不必提了。
32. 青岚
穿戴洗漱好出去,果然看见二人在前面等着。李桂花看见人终于出来了,连忙起身拉住陈楹月双手,眼睛细细端详她的脸,嘴里道:“阿月,怎么几天不见,你变化这样大?”
“变化大?我不一直长这样吗?”陈楹月狐疑摸摸自己脸,有点不知所措。
“长相是没差的,只是这脸色……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气韵不一样了”。
见她说得一本正经,陈楹月心中有几分好笑,“怎么个不一样法?你倒给我说说”。
“脸色虽然没差,可眼神娇媚艳若桃花,我想起来了,当时彩月嫁大鹏哥的时候,洞房第二天出来就是这个神色!”看她津津有味还要细说的样子,陈楹月觉得丢人,忙过去捂住她嘴巴,嘴里道:“好了好了,大早上的炮仗一样说,也不觉得口干舌燥。”真怕她继续说下去爆出什么令人尴尬的话来,那才真真是丢脸了!看见沈潮生端着热茶上来,又道,“渴了吧?快喝点茶润润”。
说着还瞪了一眼沈潮生。男人端着热茶有些摸不着头脑,又求助般看向旁边的沈大牛。沈大牛一摊手摇摇头,他也不知道啊!这小夫妻俩的情趣哪里是他一个还没成婚的大男人懂的?
又想到再过几个月就要去李桂花了,看着自己女人明媚的脸蛋,他心中热乎乎的,忍不住憨笑起来。
看到沈大牛这个样子,沈潮生眉头皱得更深了。不是,他笑什么?不会脑子出问题了吧?
“俺们早喝过了,就你这个懒鬼睡到现在还不起来。要不是嫁给了潮生哥,谁愿意这样宠着你?”李桂花捏着她小脸蛋,嘴里打趣道。只是语气中也存了几分艳羡之心。
阿月嫁得这样好,可自己偏偏要嫁给沈大牛这样的憨憨。想想心中就不得劲儿。
“刚刚潮生哥跟你说矿山的事,你怎么看?”待坐定,李桂花又忍不住再问一次。
“这个事儿我没有异议,他想去就去吧”。
“什么叫他想去就去?潮生哥去可是为了你。阿月,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李桂花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这回轮到陈楹月一脸问号了。不是,怎么就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正准备开口问她,一旁的沈潮生听不下去,开口道:“桂花,话不是这么说的,我想去矿山是自己的决定,阿楹一丝一毫没参与进来,怎么就是为了她?”又安抚般拍拍陈楹月的手,“这不干你的事,是我自己要去的”。
看到沈潮生隐隐有些不悦,李桂花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赔礼道:“对不起阿月,俺不是故意的,刚刚说话没过脑子,我连自己说了啥都不知道,你不要生我的气……”说完可怜巴巴望着她。
看她这个样子,陈楹月硬生生把笑意逼下去,板着一张脸说,“我今天确实生气了,你们回去罢”。
不是,真生气了?李桂花不可置信看着她。观察到她脸上隐隐的笑意漏出来,心中了然,佯装发怒道:“好你个阿月,竟敢耍俺!看俺不给你点教训看看!”
二人又嘻嘻哈哈笑闹起来。
中午沈潮生下厨,把她们留家里吃了一顿饭。事实上一直都是沈潮生下的厨,厨房那地方陈楹月就没靠近过。一是她本身也不会下厨做饭,二是她自己不愿下厨。这第三嘛,就是男人不舍得她下厨。她这双青葱般的小手,合该写写字插插花,做些风花雪月的事儿,而不是忙碌于一日三餐。
这种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事儿,留给他一个大男人干就好了。
午后,沈潮生去官衙报名,果然报上了。时间定在明日下午离开。
晚上,念极自己一个月不能见到阿楹,沈潮生又是把人压在身下狠狠欺负一番,把人欺负得浑身发软没有力气。只是到最后要命关头,陈楹月挣扎着提醒他,“你别弄在里面!”沈潮生脑子一顿,愣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乖乖照办了。
这个时候确实不适合怀孕。一是他要进书院可能照顾不到阿楹的起居,二是他尚在孝期,如今习俗虽不用守在逝者墓前三年,但要是孝期怀孕,不说他自己,阿楹肯定要被人戳脊梁骨,说她对亡者不敬。
骂他倒无妨,要是连累阿楹挨骂,他怎么舍得。
偃旗息鼓。沈潮生看着被自己折腾得满脸汗水的妻子,心中一阵满足。忍不住又上前抱住她。被陈楹月一手拍开,“热死了,别靠近我”。
眼下还是盛夏,虽这几日一直下雨,尚还是有些闷热的。可是看到自己的妻这样嫌弃自己,沈潮生心中还是有几分不是滋味。
不依不饶黏上去问:“阿楹不喜欢我吗?”
怎么又扯到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上了?不喜欢能任由他欺负自己?陈楹月白了他一眼,面对着墙没有说话。
沈潮神色讪讪,不好意思摸摸自己鼻子,又厚着脸皮蹭上去,“我知道阿楹喜欢我。我也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把女人的脸掰过来深情道,“我爱你”。陈楹月听完有些脸红,更多的是不好意思。把人往前一推,“哎呀,你烦死了!整天翻来覆去说这几句话腻不腻歪?”
又觉得身上黏腻腻的不舒服,指着男人吩咐着,“你快些去准备热水吧,我要洗个身子”。
听到她命令自己,沈潮生一个咕噜爬起来,出去准备热水了。
……
次日,沈潮生依依不舍辞别陈楹月,临行前还给了她一兜钱,嘴里道:“我不在家这段日子,你就先将就着出去吃。我还叫了李桂花得空就来陪你,你在家里要好好的知道吗?等以后我赚钱了再给你买个宅子,再买个小丫鬟在家里伺候着,这样你就不用太辛苦了”。他已经开始憧憬往后的生活了。
“知道了,你快去吧!”陈楹月看着等在旁边十分焦急的沈大牛,笑着对他说。
看她态度不冷不淡的,沈潮生心中委屈,夫人不粘自己怎么办?咬咬牙,跟着队伍出发了。
沈潮生走后,陈楹月觉得无聊。虽男人说过李桂花得空就来陪自己,可她也知道人家都快结婚了,肯定没多少时间,也不好叫人来陪自己解闷。
想到这几日是自己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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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期,可天长日久的总不能让人放心。万一真弄出来个孩子就完了,先不说唾沫星子能把自己淹死,就是她自己也不能接受,日子还没安稳太平,要是这时生个孩子出来,她真不知该如何办。
其实心里还有一个隐隐的期待,就是万一她最后能回爹娘身边了,那孩子该怎么办?离开沈潮生她倒是无所谓,三条腿的青蛙难找,两条腿的男人不是一抓一大把?况她家世高,长相才学都不输男子,以前还在陈宅时说亲的媒人每天几乎要把门槛踏破了。
只是孩子终究无辜,要跟自己骨肉分离,她不想经历那一天。
于是想找个医馆问问避子药之事。说干就干,她马上收拾好出门。
大盛治安好,街上走去全是井井有条的商贩在卖东西,极少乞丐流氓之类人物。
可她还没走几步,一个手持川扇的白衣男子走上前,“陈姑娘是不是忘了跟顾某的约定?”
转头一看,原来是顾言。
陈楹月朝他行了个礼,“原来是顾公子”,继而挑眉,“什么约定?”这事她真不记得了。
“当日我们说好的,你作为报答要请我吃一顿饭,难道你忘了?”说着又皱起眉来,仿佛有些不悦,“别一口一个顾公子了,听着怪生分的。我表字允执,你以后唤我允执就好”。
这……陈楹月有几分不好意思,虽说直接称呼表字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这样叫……会不会有点太过于亲密了?
摆手拒绝道:“顾公子,我还是直接这样叫你吧,一来已经习惯了,二来也显得正式些”。
顾言心中暗道:狗屁的正式!要论正式没有比允执更正式的了!只是看她坚持,他叹息一声,只能作罢。
于是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遇见了,陈楹月索性去醉仙楼请他吃顿饭,也表示对他的感谢。毕竟他堂堂顾府家吃穿不愁的公子哥儿,平白无故帮助她们,真真是有一颗仁善之心了。
好在醉仙楼也不远,旁边就是济世堂,县中口碑不错的医馆。眼看天色也将至傍晚,陈楹月想顺便去医馆问问避子药的事儿。
便对旁边男子道:“公子在此地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嗳,不成,我也要跟着去”,顾言不依执意要跟着进去。看着膏药一样黏着的男人,陈楹月皱眉,算了,他要跟就跟吧。索性到里面小声点问大夫就是了。
于是抬脚便进去了。顾言光顾着看佳人,没注意旁人,一不小心撞到旁边一女子身上。女子还拿着一碟子药材,顷刻全洒落在地。
一时间大堂内众人目光都聚集到这边,顾言有些不悦,冲那女子道:“你不长眼的吗?见人就往上撞?”
那女子神色冷淡,身上无一丝人情味,面无表情道:“是你眼瞎撞上来的,如今倒要怪起旁人来”。
“你!”顾言气极,川扇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有人认出来他,掌柜走过来笑容满面问:“这不是顾公子吗?小的失礼有失远迎呐!”说着对旁边的女子使了个眼色让人下去了。
33. 表白
顾言“啪”一声展开折扇,“刚刚那人是谁?”掌柜回头看了看进入药房的女子,拱手作揖道,“她啊,是我们药房刚刚招来的医女名叫青岚,父母皆亡,跟五六岁的阿弟相依为命,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如果她哪里得罪了公子,老夫在这里代她陪个不是”。
顾言听罢鼻子里冷哼一声,“既然掌柜这样说,我也就不好计较了。”
“是极是极,多谢公子通融”,掌柜笑道,“不知公子来济世堂所为何事?”上下打量着他,看着顾公子也不像生病的。
“我陪这位姑娘前来”,顾言说着往旁边看去,可除了几个跑堂的药童别无她人。“人呢?”顾言左看右看,不见佳人踪影。
这边,陈楹月已经进入内室,一老者正为她请脉。片刻方把棉帕从她手腕处拿起说,“姑娘是体寒之症且甚为严重,现下只能慢慢调理,不过有没有子嗣缘分不好说”。老大夫斟酌开口,陈楹月听完俏脸一红,“大夫,我此番前来不是为了怀孩子,是……是……”
“哦?”大夫听罢有些好奇,他活了这么些年,多少妇人来济世堂不是为了调养身子好为家里郎中怀个骨肉的?“那你是来看的何病?”
“我想问……您能不能给我开些对身体伤害小的避子药,或者您看我现在的身子适合喝避子药吗?”
话音刚落,老大夫连连摆手,面色发愠,胡子都吹起来,“夫人,这天底下哪里有不伤身的避子药呐?更何况你这身子再吃寒性的汤药,往后想要孩子连一丝可能也没有了。你听我一句劝,这东西能不喝就不喝。退一万步来讲,要是夫人真不想要孩子,制止一下你家夫君不要与他同房不就好了?”抬眼看她长得艳丽绝伦,又心中暗想,长得如此绝色,她家里那位想忍也忍不了罢。
“大夫……我……”陈楹月说不下去,寻常时候她肯定约束沈潮生,可若是自己一个情难自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真的中了可怎么办?
看到她涨红的面色,老大夫想想又接着道,“其实夫人要是不想要孩子不必吃那虎狼之药,你身子虚空凉寒,要是不调理也是极难有孩子缘分的,夫人且安心”。想必这位夫人极不喜欢家中郎君,不然也不会偷偷前来询问此事。
“果真?”经老大夫刚刚一番话,陈楹月准备偃旗息鼓的念头又冒出来,“那我的身子不调理会对日常有碍吗?”
“这个倒是无碍,夫人一定听老夫一句劝,不可吃那等寒凉之药呐!”郎中再次劝。身体康健是根本,要是因此而坏了底子,到时候可有她哭的。
陈楹月也知道郎中是为自己好,认真点头,“大夫所言我一定铭记在心”。为了避子而坏身体确实荒唐,大不了等沈潮生回来让他睡厢房好了。她自己……也必不会被男色所迷惑。
待走出去,顾言正四下巡查她踪影。见人出来,露出一口大白牙,疾步走过来道,“你去哪里了?我一转身人就不见了”。
“刚刚找郎中问了些问题”。
“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这济世堂郎中医术不高明,我府上有位从皇宫出来的御医,要不你到我府上叫他给你看脉?”
“嗳,你怎么嘴巴没个把门的?”陈楹月连忙捂住他嘴,已经见旁边有几个人侧目朝这边看过来,“这还是在医馆里,你竟敢这样说人家,不怕被赶出去?”
“呵,谁敢赶本公子?”顾言忍不住笑起来,嘴角处那抹温热虽稍瞬即逝,他心中还在回味无穷。又意识到自己这个不值钱的模样有损英明,于是轻摇手中骨扇慢慢踱着,端的是闲庭信步。又指着旁边掌柜道,“掌柜的,我说你们家郎中医术不好,你会把我赶出去吗?”
掌柜讪讪一笑,作揖道:“青县人人都知公子家住着位神医,跟您家神医这么一比济世堂的确实上不得台面,老夫怎么会敢公子出去呢?公子真是折煞老夫了”。
看着对面略显傲娇的目光,陈楹月无言以对。
“你身子真没问题?”过后顾言还是有几分不放心,“没问题你来医馆干什么?”
“哎呀,你怎么这样多的问题,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咱们快点去吃东西”,见他不依不饶接着问,陈楹月只想搪塞过去,连忙把人往外面推。看女人那双玉手正扯着自己袖子,顾言嘴角勾起,阿楹如今主动接近自己,不会……真的对他动心了罢?想想之前她面对自己都是规矩守礼,他心中暗暗点头。一个反手把女人皓腕扣在自己大手里,低头对着她笑。
冷不防被男人握住手,陈楹月微微有些愣神。他的手不同于沈潮生的,沈潮生是个粗人,大手上是数不尽的茧子,很多时候扎得她手疼。而他的手却跟个女子一般,白嫩细长骨节分明。只有食指处可能积年握笔,留了个茧子。
看女人盯着他手看,顾言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阿楹……真对他有意,现在看见他握手都不挣扎。
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跟那乡巴佬和离了?
这边还在想得入神,这边陈楹月已经挣脱开他的桎梏,脸色有些红,正低着头不说话。
哦,她肯定是害羞了,毕竟众目睽睽的,她一个女子脸皮薄害羞也正常。于是二话不说拉着人往前跑,兴奋得还哼起了歌。忽略了身边女子紧锁的眉头。
“嗳,你干嘛?”陈楹月被扯着往前,小脸上已有愠怒。大街上的被一个男人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她可是有夫之妇,同一个外男纠缠成什么样子?
应当沈潮生也不会介意吧,毕竟她没有移情别恋,身体上的接触也不是她主动的。
对,想到这儿她内心点点头。
顾言把人拉到无人的一条小巷子里,把人压在墙上,双手支在她肩膀两边。目光不甚清明,抑制不住欢喜道:“阿楹,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吗?”
看着男人的俊脸近在咫尺,热气把自己环绕,陈楹月只能把头扭过一边去。见她还是害羞样子,顾言索性挑明,“阿楹,我喜欢你,自在桃临书坊第一面就已经深深被你折服……”
“然后呢?你喜欢我这个有夫之妇,是要我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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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应吗?”听到男人表白,陈楹月扭过头来。
“我知你心中也是有我的,我不在意你嫁过人,我爹娘也不介意,哦对,我爹你上次也是见过的,就是堂上审问的上官,他对你可是满意的很”,说到这儿顾言可是滔滔不绝,“你跟沈潮生那乡巴佬和离,到时候就可以嫁入我们顾家,你放心,家里上下都很好,没有长辈会给你立规矩……”
听到这儿,陈楹月一把拍开男人的手,大声道,“你说什么呢?谁说我心里有你?谁说我要跟沈潮生和离?”她对沈潮生虽没有至死不渝的情深,可喜欢还是有的。
听到她义正言辞说着拒绝,顾言心中微痛,但还是不死心,“你不喜欢我,刚刚为何还任由我牵着你的手?为何放任我的接触?”
“刚刚不是你非要拉我的手吗?我力气小挣扎不出来,难道是这个举动让顾公子误会了?”陈楹月实在想不到自己这样还被认为是喜欢人家。这……得对自己有多大的自信?
女人眼神清明毫不躲闪看着自己,顾言忽然觉得耳边响了个闷雷,把自己震得神思不清。可到底不舍得放弃,双手搭在她肩膀处摇晃道:“我到底是何处不如那个乡巴佬?你喜欢上他也不愿喜欢上我?”
此时已经夕阳微斜,缕缕霞光映在男人俊郎的脸上,他嘴唇翕动着心中刺痛,“只要你嫁给我,你就是知县家的少夫人,我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现在已是举人。你嫁过来后我一定加倍努力考取功名,到时候给你挣个诰命回来。你在我身边不比在那个乡巴佬身边好得多?如今他身份低微如何能配得上你?”
男人执着炙热的目光紧紧盯着她,陈楹月低下头不去看他,嘴里小声道,“你的家世确实比他好上不少,可我是他妻子,如今心里也是喜欢他的。总不能昧着良心离开他跟你一起吧?”
“你是卖身葬父嫁给他的,能有什么感情?况且我能看出来你对他的喜欢也没有几分”。
“你!”男人话音刚落,陈楹月猛然抬起头来,面色涨得通红,显然是被人戳中心思的恼怒模样。
她虽喜欢沈潮生,却并无太多情深,否则也不会幻想着离开他回家去了。
看她这个样子,顾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继续循循善诱道:“既然你并不十分喜欢他,为何不能离开那乡巴佬跟我在一起?我肯定比他好上千倍百倍!”
男人胸膛起伏不定,显然情绪已经到达顶峰。陈楹月知道今天不说明白他是不会善罢甘休了。她微微蹲下身子从旁边绕出来离开男人的桎梏。
正色道,“诚然我对我家夫君没有十足的情深,可我对你一点男女之情也没有,这叫我如何嫁给你?更何况我如今是个有夫之妇,清白已经没有了,像你这样的高门大户肯定嫌弃我不是?您身为知县独子何必要自降身份娶我这个不清不白的女子呢?说句难听的话,我这人非常自私,公子是只知表面不知暗处,没了解到我的缺点,娶我回去到时候你可要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顾言语气十足笃定。
34. 撞人
陈楹月叹息,“你这又是何必呢?我既无西施之貌,又无谢道韫之才。你是高门贵子,日后一定会找个一心一意对你的好妻子,如今与我这有夫之妇纠缠不清,不怕坏了你父亲的名声?”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父亲向来光明坦荡,何惧人言?”顾言一脸不屑。
“那你换个思路想想,这样会坏了我的名声。你也知道,这世道对女子多有苛责,如果我跟你在一起,外人必定认为我嫌贫爱富勾引了你,到时候,让我有何脸面存活于世?”
“我……”看着女子的神色,顾言说不出话来。
“听我一言,你值得更好的女子相伴终生,我们之间不会有可能,还是放过彼此吧”。一言既出,顾言瞳孔微缩,额头青筋暴起,诧异中带着难受。只因高门贵子教养还在,他心中就算再不舍,也不会死皮赖脸纠缠。
藏在衣袖处骨节分明的手暗暗收紧,想上前一步,可看见女子眉眼间的坚决,终究是没有勇气。只一字一句问道,“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结不成眷侣,朋友总能做吧?
陈楹月看着他紧张的神色,粲然一笑,“那是自然,况你借院子给我们夫妻居住,我还欠你人情呢”。
“那就好,那就好”,顾言心中轻松了一口气,再抬眼看到她落落大方的样子,心中虽有不甘却无可奈何。他能怎么办呢?与她成亲的是沈潮生,她们二人才是正经夫妻,那个又黑又壮的乡巴佬,比他先认识了阿楹,否则如果阿楹先看到的是他,怎么会有他沈潮生的事情?看她一双清澈纯白的桃花眼,可以清晰看到对他无一丝情意。如今这番只能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了。
不过幸好还能做朋友,阿楹聪慧富有才学,全然不似其她闺阁女子一般只懂得女红刺绣之类的雕虫小技。
这边他正在心中感叹着,巷子口突然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嘶叫哭闹声。二人见事态不妙,忙赶过去查看。
看到一个五六岁小男孩衣着破旧被一辆破为华贵的马车轧在地上,正倒在血泊里,正浑身抽搐呻吟着。巷子里的人家听到声音也七七八八赶出来。
却说马夫下来对着小男孩身上就是一个重踢,嘴里还骂骂咧咧,“你个贼王八,没娘养的小崽子,不长眼睛是吗?连刘公子的马车都敢撞?信不信一刀砍了你!”骂完还啐了一口,准备重新上马。
“撞了人还有理是吗?刘公子是谁?哪个村头的落魄户,我怎么没听说过?你们恶意伤人可是要上报官府的!”在众人纷纷的议论声中,陈楹月站出来愤愤不平。
“你个臭小娘们,不想活了是吗?告诉你,我们家老爷可是从六品的国子监丞,岂是你这个小婊子能惹得起的?长得倒不错,没承想眼睛却是瞎的!”
“罗叔,何人在外面张狂?”马车里传来一男子声音,听着中气不足。
“回少爷,是知县家的顾公子和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婊子,您看要怎么处理?”那位唤罗叔的马夫请声问道。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顾家公子,怎么,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刘鸿掀开车帘子,一张脸探出来。只见此人极为清瘦,面色蜡黄眼窝深陷,一看就是个酒色之徒。
旋即注意到顾言身边的女子,眉头一挑,一抹笑意浮起。熟悉刘鸿的人都知道,他极为纵美色,如今看到陈楹月如清冷明月悄然站在那里,他心忍不住犯痒。
罗叔在一旁见此,怒意涌上心头,看向陈楹月的目光便凶狠起来。原来,前段日子他家闺女鹦儿刚给刘鸿做了小妾,别看罗叔长得胡子拉碴八面震虎的吓人样子,他家闺女可是生得如花似月。否则,这荒淫的刘鸿也不会看上鹦儿了。
如今正是新鲜时候,鹦儿又有几分本事,夜夜把刘鸿勾在床榻上。眼下因为女儿,他在刘府可谓风光快意,谁人能比?只要鹦儿为少爷生下一儿半女,到时候刘家家产就有他老罗一份了。想想就美!
可是如今少爷看上了这女子,要真纳回来,岂不是分走了鹦儿的恩宠?不行,绝不能让她进刘家大门!老罗思及此,拳头握紧暗暗下定决心。
可笑的是,他对刘家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如今巷子口一大圈人,大家虽对这小孩子可怜,可都只是围在一旁交头接耳议论,谁也没想着上去帮忙。
废话,那可是刘公子,他父亲原是青县县丞,有官印在身的老爷。如今听说受他妹夫的情,花钱捐了个从六品的斜封官,比县令官职还大,刘家现在青县可是趾高气扬,他们这些个平头百姓怎么可能惹得起?
陈顾二人奔上去围在小孩旁边查看伤势,只见他双腿被轧,额头又撞到路旁的石子,正在汩汩流血。还在哪里哇哇大哭,看着好不可怜。
陈楹月转头吩咐一旁的代安,“快去济世堂叫郎中来!”代安站在原地不动,眼睛看向他家主人。
顾言眉宇间已有怒色,见他还不动脚,吼道,“还不快去!”代安被主子吓了一跳,忙跑去喊郎中了。顾言眸色沉沉,今日除代安一起出来,还有一个洒扫庭院的小厮山子。他抬手吩咐伺候一旁的山子,“你速速去衙役报官,就说这里有人恶意伤人,叫官府尽快派人抓拿!”
“是,少爷!”山子得到吩咐,撒开腿就跑了。
见刘鸿眼睛色眯眯盯着陈楹月,顾言脚步往旁边一挪,完全把人的脸遮挡住。见此,刘鸿直勾勾的眼睛只能暂时从她身上收回来,同时在心中暗暗骂了几声顾言。
这个顾言,真是可恨!如今他刘鸿的父亲可是有朝廷任命文书的国子监丞,不日就要进京赴任,官职不知比县令大了多少。斜封官又如何?在外面还不是人人尊敬着他们?更何况舅舅还是中书舍人,正三品的官职,陛下身边的红人,如今他们刘家可谓得意非凡。
一个小小县令之子就敢当街拦人并扬言说要报官?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哟,顾公子这是要去官府告我呐?”刘鸿冷哼一声,“就凭你也配?我刘家如今的地位你也是看到了,你顾家敢惹我吗?更何况你告我什么?我一没偷二没抢,官府能定我什么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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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
“你这贼人竖子,当街撞人还不承认?大盛天子一向勤政爱民,厌恶贪官污吏欺压百姓的狗官,朗朗乾坤之下你还想抵赖?”陈楹月不懂医术,不敢贸然为小孩治伤,闻言指着刘鸿鼻子骂道。
没想到那刘鸿看到她开口,竟是一副如痴如醉模样,嘴里喃喃道:“长得如此绝色,声音还仿佛天籁,你这小女娘当真对我胃口!”又看到陈楹月头上正扎着青县成婚女子的妇人发髻,更是抚掌大笑,“还是个有夫之妇?我刘鸿平生最喜人妻,人人都道我有当年曹孟德之风范,如今你这位小娘子我刘鸿要定了!”
说着干瘦的爪子就准备伸过来扯陈楹月,顾言身子一侧,把人护在怀里。
“姓顾的,我奉劝你一句,要是不想让你爹丢了乌纱帽,就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嘿嘿,你知道的,我舅舅可是中书舍人,天子身边的红人,捏死你顾家比捏死一只蚂蚁都容易”。
顾言听此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喘不过气,右手撑腰半蹲下来。
这可是把刘鸿气得要死,指着顾言骂,“姓顾的,你笑什么?莫非不信我说的话?”
顾言笑得眼泪都出来,闻言终于正经打量他上下,鼻尖冷哼一声,“我是笑你不自量力,常言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天子励精图治任贤为亲,你们的好日子要到头了!看样子你还没收到消息罢?真是可笑又愚蠢!”
“你!你敢诅咒我刘家!罗叔还不快把人给捆了!”罗叔听到命令如山般的身躯就要朝顾言靠近。他是练家子,身上有几分本事。否则刘鸿出门也不会只带他一个人。
顾言却泰然自若,护在陈楹月身边,手里还在摇着他那把骨扇。
“要不……你快走吧,我看他们不像是好惹的”,伤了她不要紧,万一伤到县令家的独子,这后果她承担不起。
顾言却转过头来低声安慰她,“莫怕,一群跳梁小丑蚍蜉撼树罢了”。话音刚落,山子到官府请的人已经来了,这都是顾知县手下,丝毫不畏惧刘家淫威,上来就拿大刀把刘鸿二人架住。
“你们干什么?我告诉你,我爹是即将上任的国子监丞,要是你们伤了我,我爹不会饶尔等!”刘鸿见大事不妙,忙不迭叫喊道。
却不料为首的衙役嗤笑一声,先过来朝顾言行了礼,才转头回去道:“刘公子还是省省力气吧,听说你舅舅中书舍人科举舞弊,陛下龙颜震怒下令处死,并宣布大盛不再有斜封官这个东西,刘公子不会不知道吧?”
“什么?怎能可能?我舅舅一向清廉,定是你这衙役蒙害我刘家!”刘鸿面色发白嘴唇发抖,瘫软在原地。直觉上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可内心深处不愿相信。
“官府文书都下来了还能有假?你如今当街蓄意伤人,跟我们走一趟吧!”语罢直接把二人架走了。
“郎中呢?怎么还没来?”看小孩痛苦呻吟,陈楹月急得团团转。
“来了来了!济世堂的人来了!”众人看到青岚奔来,纷纷开口道。
35. 石头
青岚听人说有个五六岁的小男童被马车撞了心中不安,隐隐猜到是石头,于是马不停蹄赶来了。
走进去一看,果然是阿弟石头。看到他痛苦的在地上呻吟,青岚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滚下来。
陈楹月眼睛尖,看见一女子急匆匆跑来,山子在后面跟着气喘吁吁,拉着她衣袖道,“你是济世堂的医女罢?这个小童被马车轧到双腿,你务必认真给他医治”。
青岚皮肤白皙,此时眼睛红红的像个小兔子,可面色却是冷漠又绝情,冷冷回,“用不着你废话!”说完忙蹲下身子查看石头伤势。嘴里还在哄着,“石头不怕,是阿姐来了,阿姐再不会让旁人欺负你了”。
石头看见自家姐姐来,哭得愈发大声,经历这样大的痛苦能忍这么久,已经是极大的忍耐力了。如今看到自己姐姐来了,心中的委屈一下子决堤,哭着喊着,“阿姐,石头腿好疼……石头是不是要变成瘸子了?”
刚刚强忍着的泪水现在听到这话一下子滚下来,青岚把石头抱怀里安慰着,“不会,你忘了姐姐可是神通广大,刚刚阿姐查看了下你的腿,并没有什么大事”。幸亏山子通知得快,否则再拖得晚些她弟弟估计真要变成瘸子了。
“你这女人简直没有良心!好心帮忙却被当成驴肝肺,阿楹,我看咱们还是走吧,再不走等下人家诬陷我俩撞人,我可受不了这晦气!”顾言袖子一摔,瞪着鼻子就要拉陈楹月走。青岚对他的话熟视无睹,眼神都不瞟一个过来。这让顾言更加恼火,他可是记得之前在济世堂撞自己的就是这个女子,当时此女出言不逊就算了,如今自己帮了她弟弟,还是这个丑嘴脸对待恩人。
果然荀子说人之初,性本恶是有道理的。
“嗳~不能走!这小童还不知道伤势如何,我放心不下,要走你先自己走。噢对了,你不是说要我请你吃饭吗?你把这银子带上自己去醉仙楼吃顿好吃的”。
看着她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子,顾言咂砸嘴巴,有些无奈。“我自己一人去吃有什么意思?更何况你觉得我那点碎银子吗?”见她铁了心要继续待下去,他只好乖乖站一旁。
人群这边已经议论开了。青县就这么巴掌地方大,官宦人家就那么几个,故而都认识顾言。如今见他跟一女子纠缠不清,见那女子梳的还是妇人髻,心中那股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开始窃窃私语。
“你说顾公子身边那女的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
“我也不知道,看样子还是个有夫之妇,不会是背着家里汉子偷偷出来勾引顾公子的吧?”
“你说得很是,她那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骚蹄子味儿,我老远都闻到了”。
“啧啧~想不到顾公子这样端方温润一个人,竟也学那曹孟德喜欢人妻,实在是出人意料……”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大声,自然有些话也传到顾言耳朵。他听到大家都在贬低议论阿楹,一股怒火从心底喷出。果然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说他顾言可以,竟还骂到阿楹身上,这叫他如何忍?
手中拳头握紧,刚准备转身过去好好训斥这帮人,这边青岚已经把石头抱怀里走到顾言身前,冷言道,“让开”。
顾言心中本就有怒火,闻言更是火冒三丈,怒道,“该滚的人是你吧?旁边也有路你怎么不走,为何就要我让路?依我看你弟弟被马车撞也是活该!”
“顾言!你这话有些过了!”陈楹月听罢大惊失色,抬眼悄悄查看青岚脸色。青岚听了眼神愈发寒冷,如冰山上的冻土,眼睛里像淬了毒,瞪着他道:“你再说一遍!”
两边剑拔弩张,气氛紧张。
眼见着两人谁也不低头,陈楹月无法,只能提醒道,“姑娘,给你弟弟医治重要,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咱们赶快医治石头的伤罢”。
被抱在怀里的石头也开口说话,“阿姐,刚刚这位漂亮姐姐和那位兄长对石头都很好,如果没有他们,石头今天恐怕就见不到阿姐了……”
听到石头这样说,青岚的脸色才缓和几分,终于开口道,“多谢”。也不说是谢谁,说完不等人回应便抬脚走了。
看热闹的闲人还站在原地,顾言怒火冲天,吼道:“看什么看?再让我听到有人乱嚼舌根小心拔了他舌头!”众人一听大事不妙,都吓得拔腿就跑。
怪事儿,顾公子是个文人,一向温润有礼,如今竟如此暴怒还扬言要拔舌头,真真是吓人。
自家主子发怒,代安和山子低着头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喘,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看他脸都气红了,陈楹月抬脚走过去道,“相信她也是无心的,你又何必生这样大的气?常言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之前我只觉你是个彬彬有礼的才子,如今一看脾气也跟个炮仗一般”。
看她正耐心劝说自己,顾言心中的郁气消散大半,无奈道,“阿楹,那女子如此刁蛮无理,你还替她说话。”旋即又叹一口气,“你心胸宽广,我自叹弗如”。见他还摆着一张臭脸,陈楹月道,“好了,你不是说要去醉仙楼吗?眼下正是傍晚,我肚子也饿了,咱们一起去吧?”
醉仙楼,是青县有名的酒楼,里面各种珍馐菜肴应有尽有。报上一串爱吃的菜名后,二人落座。见代安和山子还站在旁边伺候,陈楹月开口,“要不这两位小兄弟也一起坐下来吃吧?”
“使不得使不得!咱们兄弟二人是低贱之身,岂能与夫人少爷一同落座吃饭?这不是坏了规矩吗?”代安嘴巴灵活,听完连忙跪下。山子年纪比较小,眼下正是贪吃的时候,听到那一串菜名已经要流口水了,正想要点头,余光中看到代安跪下磕头,自己也连忙跟着一起跪。
“这是什么话?我也是卑贱之身,还是个木匠之女,与你们身份是一样的。况这顿饭是我请客,不花你家少爷的钱”。看到二人还是不打算起来,陈楹月知道他们是听顾言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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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头看向他求助。
顾言听到她说这顿饭她请客,心中暗道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让她一个女子请客?更何况她家情况自己也是知道的,当时的话不过当着沈潮生的面随口一说。算下来这顿饭要花费不少钱财,等下自己再偷偷把账结了去。
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二人,开口道:“既然是阿楹邀请,你们安心吃便是,你们伺候我这么久也知道我的性子,门第之规我不甚在意”。
话虽如此,代安还是不敢与公子同坐,苦着脸说,“公子的好意小的知道,您在小的心中像谪仙一般的人物,让小的跟您同坐,真是折煞奴才们了。这顿饭我跟山子拿些出去在前堂吃就行了,跟公子同席小的万万不敢”。
见他如此执着,陈楹月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回道,“那好吧”。于是顾言再订了一桌饭菜供二人食用。山子乐得找不着北,又连连在地上磕头感谢。
“顾公子在我心中也像谪仙一般的人物,代安所言与我倒不谋而合”,饭桌上,陈楹月打趣开口。
看她古灵精怪的神色,顾言就知道她在取笑自己,也放下了酒杯正色道,“那是,我自幼熟读四书五经,深得夫子器重。文采风流可不就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况我毕生志向就是为大盛江山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也是与太白心中所愿不谋而合了”。
一席话,听得陈楹月心中大为震惊。她竟不知平日看着闲云野鹤的顾言居然会有这样大的志向。不过既然想为朝廷效力,为何考了举人就不再进行科考了?走仕途之路不是更好吗?
看出她心中疑惑,顾言了然,“我之前之所以不继续科考,实在是形式所迫。阿楹你知道吗?当时会试就是刘鸿的舅舅路携担任主考官,此人科举舞弊目无王法,我当时落榜也是必然。我选择近几年不再科举一则是为了韬光养晦,二则是为了等待路携落马的时机。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日子终于被我等到了”。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想学林逋一样过梅妻鹤子的生活”。
不过不论是闲云野鹤还是入朝为官,她都支持顾言这种肆意的活法。
……
晚饭后,顾言早派代安结了账。二人走出醉仙楼,沿着漪江畔慢慢走着。家里布料不够缝制嫁衣,沈大牛又不在沈家村,李桂花来青县都不方便。好不容易等到一辆牛车,等来到县城买好布料时已经是傍晚了。
幸好路上遇到同村一个赶车的沈十叔,他来青县卖酒,这才捎上一程回去。经过漪江畔时,李桂花远远看到一对男女正缓慢踱步,女子背影极其像阿月。李桂花心中否定这个猜想,怎么可能?潮生哥现在不在家,阿月身边怎么可能出现外男?
可是待牛车驶过去时,李桂花真真切切看到那女子就是阿月,身边那男人她根本不认识。
她瞪大眼睛,心中满是不可置信和恼怒。不是吧?阿月真背着潮生哥偷汉子?这怎么可以!
36. 私塾
于是提醒正在驾车的沈十叔,“十叔,快停车,我要下去看看!”沈十叔急着回去,眼看天色已晚,头也不回道,“桂花,这天不早了,俺家婆娘还等着俺回去喂鸡呢!要没什么急事就不要停了!”他妻子是个残疾,十多年前因为丢了儿子哭瞎了眼睛,人也变得疯疯癫癫的,日常起居都靠沈十叔照顾。
沈家庄的人也曾劝他再娶,可沈十叔说什么也不答应,这些年来老老实实守着老妻。
又是一个挥鞭,牛受到力量驱使大步往前面迈开腿来,路边扬起一阵灰尘。看着那对男女的身影越来越远,李桂花不再言语,只是目光逐渐变得幽深难测。
漪江畔有个桥洞,里面住着各色的老人小孩,小童大多五六岁左右,正是开蒙的年纪,如今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看着一张张肮脏又充满稚气的面庞,陈楹月心中沉闷,好似有万千重压着喘不过气来。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顾言逐渐敛了神色,跟她解释,“这些都是从外地而来的难民,数月之前零武县发大水,把不少人的房子冲毁了,而零武县令庸碌无所作为,难民们纷纷跑到青县来避难。父亲也曾派人来资助他们物资,可天长日久的,人又这样多,总归是顾不过来。因而他们就在这桥洞底下住着了”。
“那零武县令如今如何?”如果这样的狗官还能鲜亮活着,真是大盛的灾难。
“自然是被罢官了,可新委任的县令远在京都,青县是蛮夷之地,每日马不停蹄赶路都要两三个月才能到”。
看着那些小童浑身黑扑扑的,可都长着一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仿佛对外界的事物十分感兴趣。陈楹月深吸一口气,一股郁气喷出,“要是他们能上学堂就好了”。
听着她一本正经的话,顾言知道她良善,身上有一颗悲悯之心。只是这学堂大多都是公家开设的,穷苦人家没有人脉很难进去,就算能进去也付不起学费。毕竟学堂不像书院,学堂是启蒙的地方,书院是研习科举考试的场所。
“那整个大盛没一家私人开设的学堂吗?”听完他的话,陈楹月忍不住问。
“自然是有,但是整个大盛的私人书塾屈指可数,因为大多数人家送家里小孩启蒙都是选择公家学堂,私塾赚不到钱也没有朝廷扶持,除非真是家财万贯想为百姓做贡献的名士才会这样做。像太原王氏这样的百年氏族,其后人就开了好几家书塾,免费让孩子进去学习启蒙。只是青县乃偏远之地,这样的大氏族还未曾出现过”。
顾言娓娓道来,陈楹月听完心中发愣,许久才喃喃细语道,“要是能办一间书塾给这些孩子们启蒙就好了”。可是她一没钱二没人脉,这个简直是天方夜谭。
顾言低头看她,发现她远山黛微蹙,似是在为这件事而苦恼,询问道,“你真有此想法?”
“自然是真的,那些孩子多可怜连上学的机会都没有……”她虽是闺阁女子,可爹娘从来不因为她女子之身而不让她读书,相反,阿爹极力赞成她学习,甚至专门请了夫子上门教授。
听她这样说,顾言微微勾唇,往前走两步才转身对她说,“此事也不是不可能……”
“如何这般说?”
“你忘了,桃临书坊一直是我经营的,所得钱财皆是入我口袋。若我拿出一部分本金来,你我二人合作开设一家私塾,专门为穷苦人家的孩子授课,你待如何?”
话音刚落,陈楹月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只觉得不可置信,浑身晕乎乎的。瞪大眼睛问道:“当真?”
“自然当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这样你岂不是很亏?私塾的房子要钱吧?请夫子授课要钱吧?这样会不会太……”
顾言摆摆手,直接把陈楹月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扬起俊目一脸意气风发道,“这有什么亏不亏的?为大盛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是顾某之幸,某甘之如饴,此番还得多谢阿楹提醒我了!”
“至于夫子这个问题,我仔细想过了,阿楹不是四书五经皆通吗?既然是你我二人合作,不然这夫子让你来当如何?”
“这……不好吧?会不会惹人闲话?”
“哪里来的闲话?阿楹怎么比我还迂腐,且不说大盛民风开放,单说当年武后一女子之身可是当了天后,阿楹难道不想学学武后之风范?到时候考个女状元回来?”顾言双眼含情看着她。虽然大盛还没有女子科考的先例,但天长日久的谁说得准呢?更何况当今天子贤明,颇有当年尧舜之风。
眼下天色已黑,江畔的灯陆陆续续亮起来,他的身影倒影在江水上,说不出的梦幻。
这话说得陈楹月也心潮澎湃,她如何不想?身为女子受到这世道的太多限制,她虽说没有才高八斗也算学富五车,如果能让她去科考,她不比那些男儿差!
一颗心如同在沸水中滚过一遍,刺激中带着兴奋。陈楹月扬着笑脸踌躇满志道,“那好,私塾的夫子就由我来当,我一定尽心竭力教授!”又想到沈家庄的大妞二妞,听说白三婆已经撒手人寰了,如今只剩下沈海爹一人拉扯两个孙女儿长大。可他也不是个好的,一直认为身为女子找个好婆家才是正经事儿,最近都开始把算盘打到自己孙女儿头上了,准备把大妞二妞买给别人家做童养媳。
大妞二妞年纪还这么小,要是真给人当了童养媳,何其可悲!
要是也能让她俩来私塾念书就好了,这样一来,既能避免被沈海爹当做物品卖掉,也能读书明理。一举两得。
想到这儿,她再次期待望着顾言,“既然你说不拘束女夫子,那再招几个女学生如何?”
“自然可以,世间女子大多艰辛,让她们读书识字,将来若能因此过得更好,也算她们的造化了”。
这个话题一展开,就如同收不住闸的河水奔流不息。二人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起来,聊得那是一个畅快。
待走到一处灯光阴暗地方,突然一把冰冷明晃晃的剑架在顾言脖子上,黑暗中传来一熟悉女子的声音,“站住!”一如既往不近人情。
陈楹月被这剑骇了一跳,差点腿都软了,旁边的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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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有些惊讶,却面不改色。定睛一看,持剑的女子原来是青岚!
“放开我家公子!”跟在身后的代安和山子虽然被吓得够呛,也第一时间冲出来保护自家主子,对着青岚怒目圆睁,只是颤抖的双腿出卖了他们。
“你不是那个医女吗?快把剑放下!”见是石头的姐姐,陈楹月惊疑之中又安了几分心。好在青岚也不是真来搞刺杀的,闻言利索把利剑受收入鞘。
顾言冷冷看着她,面露讥笑,“上来就拿剑指着自己恩公,这位姑娘真让某怀疑你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眼看着两边又要剑拔弩张起来,陈楹月忙用手肘戳了戳顾言,在中间打圆场道,“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又转头问青岚,“姑娘,石头的伤势怎么样?你此番来找我们所为何事?”
对着陈楹月,青岚的眼神才稍稍缓和,只仍然是冷漠生硬道,“还好,此番前来是想询问伤我阿弟的贼人现在在哪?”
“你不知道吗?刘鸿已被衙役押到官府了,听说刘家的官职来路不正,且如今陛下已经下令废除斜封官。恐怕他的日子不会好过”。
“那他会判几年牢狱?”青岚只关心刘鸿付出的代价。要是轻飘飘关个几天就出来,她一定找机会弄死他!
陈楹月小心观察着青岚的脸色,发现她眼神冷冽面露煞气,有些迟疑,“这……按照大盛律法,恶意伤人者判处三年牢狱之刑。如今刘家式微也没人保他出去,估计真要蹲够三年了”。
“我要去找他!他现在在哪个狱房?”青岚听完就忍不住提刀前去。这种人渣她虽没有权利杀他,可折磨几分还是有可能的。
“你去找他?你一个白身凭什么身份去找他?你找他所为何事?你以为衙门是你家?想着来去自如?”久不发话的顾言在一旁阴阳怪气连声发问。
“我……”青岚罕见的有些吃瘪,讷讷然不知说什么。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陈楹月这个和事佬只能率先打破沉默,“是啊姑娘,衙县不是想去就去的,你倒跟我们说说你找刘鸿干什么?我旁边这位是县令家的公子,说不定他有法子呢?”
“阿楹,你跟这种人说这些干什么?我看咱们还是快点走吧,省得等下有人拿着剑抵着咱们脖子上,命都要没了!”顾言没好气说着,伸手就要拉陈楹月走。
青岚看出来二人之间女子的话语权更大一些,便对着陈楹月后退一步抱拳行礼道,“这位姑娘,我名唤青岚,是个孤儿,身边只有一年幼弟弟相依为命。如今那姓刘的贼人伤我家阿弟,我忍不下这口恶气,定要去折磨他一番!还望姑娘成全!”
“这……”
“说得好听,万一你去把人杀了呢?到时候不仅你身上背负杀人的罪名,连我们都要被你所连累。阿楹,我们还是快走吧,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顾言一个眼神都没再给青岚。笑话,下午之事他还记得清清楚楚,被人这样对待还不留余力帮助她,莫非把他当傻子耍不成?
他可没有阿楹那么善良!
37. 矿山坍塌
看顾言果真要拉着陈楹月走,脸色说不出的傲娇,青岚情急之下就要拦人,终于低下她高傲的头颅,拱手行礼赔罪,“顾公子,是青岚错怪您了,今日特地来向您赔罪,公子是读书人,想必不会跟我这弱女子一般见识吧?”
却说顾言听后侧过身来,嘴角痞笑着,一脸无所谓道,"巧了,我顾某就是斤斤计较之人,姑娘看走眼了,告辞!"往前迈的脚步一顿,上下打量她一番,又继续说,“你是弱女子?啧啧,不见得。身子壮实得跟头牛一般,整个青县除了你没第二人了吧?”
陈楹月眼神也落在青岚身上,心中直摇头。这个顾言嘴巴还真是毒,人好好一个女子,身材窈窕,居然说人家壮实得像头牛?
“我要如何做,你才肯让我见刘鸿一面?”青岚看出他面上的决绝是装出来的,知道这位贵公子小心眼儿,必然是生了自己的气。丝毫不在意他刚刚阴阳怪气之语。
终于等到这句话,顾言虽面色未改,可眼神还是透露出幸灾乐祸。他一定要把今日在她身上所受的屈辱一一讨回来!于是斜睨着她,满脸的讥笑,“你来当我顾家的女仆如何?你在我顾家当牛做马六个月,我就允你见刘鸿一面”。
“六个月会不会太多了?这听起来就是极不公平的买卖,你不能欺负一个弱女子啊!”陈楹月看出他的刻意为难,开口劝解道。
“哪里多了?半年时间不是一晃而过?况我顾家家大业大,奴仆们都是住着上好的房间吃着上等的饭菜,外面不知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进顾家当奴仆。且这刁蛮上来就拿着刀架在我脖子上,哪里就算弱女子了?我看比东桥头拿着烧火棍追自家夫君满街跑的婆娘还要大胆野蛮!我这样做都是因为自己是举子,心胸宽广以德报怨,想帮这位姑娘来着。要是她不愿意也就罢了,我这颗仁爱之心连阿楹也不懂我……”,说得捶胸顿足夸张异常,身上全然没有读书人的智慧之气。
陈楹月:“……”
青岚:“……”
她怎么不知道顾言这么多戏!
现下青岚自己一人带着幼弟,手里顾不上不说,那济世堂掌柜人虽好,给的工钱却少,还不包吃住。那工钱除去姐弟二人吃住所剩无几。要是能住上顾家的大房子很不错了。青岚有点心动,忍不住问道,“那可有工钱所得?”
"你还想着工钱?放心,一分都没有!包你吃住就算好了!"顾言简直气炸了,还真把他当活菩萨了?想得美!
“那怎么行?你这样是压榨,君子所不齿!”陈楹月几乎叉着腰骂他,这位青岚姑娘看着像个好人,还拖着个受伤的阿弟,她也想帮一把。
顾言摸摸鼻子,有些讪讪。被心上人指着鼻子骂还真是有些没脸。他也是青县有头有脸的人物,何时这样丢脸过?于是退一步道,“那我给她每个月结一半工钱如何?是她对我不恭敬在先,我把她招回去好吃好喝供着,那岂不成冤大头了?”心中有些后悔说了刚刚那番话,惹出这么大麻烦来,害得阿楹对自己印象都不好了。虽说以后只能跟她做朋友,那也不能毁了自己在阿楹心中高大的形象!
想到这儿,他狠狠瞪了一眼青岚,他就知道这疯女子是来克自己的!
“每个月一半工钱是多少?”见他让步了,青岚继续问,不在意他略显狰狞的脸色。
“寻常顾家女仆每月五两银子,你是她们的一半。算了,我给你个优惠吧,每个月三两银子。你要干就干不干拉倒”。顾言说完小心觑着陈楹月脸色,生怕她又觉得自己虐待那刁蛮,不,泼妇!
三两银子?青岚震惊得两眼放光。要知道在济世堂她每个月只有千钱,还要除去花销,有时候想给阿弟买点好吃的都不行。如今不仅包吃包住,工钱还这么多!不愧是高门大户顾家的独子,说话就是财大气粗。
"我还有个阿弟,能不能让他也来与我同住?"如果能让石头跟她一起,这买卖就是稳赚不赔!
“你这是答应了?”顾言手背在腰上,冷笑着问。
“那是自然,总归是我对不住公子,给公子当牛做马都是应该的。别说六个月了,就算让我当您府上的丫鬟一辈子我都是愿意的”。
顾言以为她会犹豫会迟疑,没想到这么快就答应了,心下总觉得有些怪,可又说不出来。他一个贵公子哪里知道,三两银子可是一笔大数目了,多少贫苦人家干一年都赚不上三两银子。就他还在那儿沾沾自喜还以为自己占了上风。
陈楹月也算从云端跌落下来了,知道三两银子不少,不打算提醒他,只催促道,“青岚已经答应了,莫不是你顾公子要反悔不成?”
“当然不是!”顾言连连摆手,觉得这样还是便宜那刁蛮了,继续道,“可是当我家奴仆可不是轻松的,不仅要扫地洗碗,还要洗衣做饭,关键时候还要保护主子,你能做到吗?”
“能做到!多谢顾公子成全!不,多谢主子!”青岚听完那是喜不自胜,怕他反悔似的,连主子都叫上了。陈楹月也在心中暗笑,这不就是丫鬟应该做的吗?他难不成觉得这是惩罚?
见她如此,倒弄得顾言一个措手不及,叮嘱道,“明日你就可以来顾家报道,届时我会派代安带你去找刘鸿,回吧”。
“多谢主子!”青岚万年不变的冷漠脸全是喜色,抱拳行礼后离开了。代安和山子在后面看得是面面相觑,又齐齐看向自家主子,再次在心里感叹主子的大方。
……
夜半,陈楹月又陷入梦中,只是这次不是梦见爹娘,而是沈潮生。
梦境中的他不再是平日憨傻含笑模样,而是一身的血,面色狰狞痛苦,嘴里还不住喊着,“阿楹……救我!”陈楹月想伸手去拉他,可他后面是万丈深渊,一个不留神,人就摔下去了,踪影全无。
陈楹月趴在悬崖边大声叫着他名字,白茫茫一片,只有寒鸦的叫声和自己的回声,凄凉魔幻无比。
“沈潮生!”陈楹月大叫一声,恍然睁眼,从床上坐起来,胸口还在起伏不定,正大口喘气。这个梦境……太真实了。
转过头看向身侧的位置,那是男人平日睡觉躺着的地方,如今冰冷一片。为什么自己会做这种梦?他不是去矿山了吗?他还对自己说救他,难道遇到危险了?
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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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矿山是官家矿,安全措施肯定早安排好,怎么会有万丈深渊?陈楹月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沈潮生命大,绝不会出什么危险的。
可是,她右眼一直在跳,常言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即使她不信这说话,眼下也有些惊疑了。无法,只能起身喝一口茶水平复心情,躺回床上继续睡,只是后半夜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
天刚蒙蒙亮陈楹月就起床了。她想好了,与其在这里担心不如去找李桂花问问。沈大牛不也去矿山了?她消息灵通,到时候让人打听一下总是好的。
可没等她离家,院门就砰砰响起来,还带着李桂花焦急的声音,“阿月,快开门!出事儿了!”
一听这话,陈楹月骇了一跳,不会梦境中的事情都是真的吧?开门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待把门打开,李桂花熬了一宿的面色映入眼帘,看着有些可怖。人甫一进门就拉着陈楹月的手,声音颤抖,眼泪滚瓜般落下来,语无伦次道,“阿月……矿山……矿山……”
“矿山怎么了?”陈楹月此时眼神反倒坚定起来,摇着她肩膀问。目光中还留着些许期望,期望她接下来说的不是噩耗。
可下一秒李桂花哽咽的声音传来,“矿山塌了!”说完这句话,李桂花就蹲在地上嘤嘤哭起来。
“怎……怎会?是不是误传了?官府证实了吗?下通告了吗?”陈楹月虽眼眶红起来,还保留着几分理智,逐一反问起来。
可李桂花接下来的话让她心中的侥幸轰然倒塌。“不是误传,官府已经发通告了,现在整个青县人都在议论这件事,错不了!”
“那有人生还吗?还是说所有挖矿的工人都死了?”陈楹月强撑着一口气接着询问。
“泰半工人受伤,还有一部分工人性命垂危。还有几个……不见了踪影,潮生哥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大牛受了重伤,现在还在医馆救治……”说着又哭起来,抱着陈楹月忏悔道,“阿月,对不起,要不是我撺掇潮生哥跟沈大牛一起去矿山,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你要不打死我吧!潮生哥要真有个好歹,俺也不想活了!”
说着就要往柱子上撞去。陈楹月心中虽悲伤六神无主,还是眼疾手快拦住了她,嘴里训斥道,“你这样除了添乱还能做什么?他去矿山之事也是我同意的,这样说来我身上也有责任。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沈潮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信他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了!”
说完揩掉脸上的泪,把李桂花拉起来道,“他一向命大,我们该对他有信心不是?你在这里寻死觅活,万一到时候他平安无恙回来了,你叫我怎么跟他交代?”
李桂花讷讷然,嘴唇抖动着说不出话。陈楹月帮她擦干脸上的泪,镇定下来道,“他如今出事,我心中的担忧不比你少半分,只是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我们去官府走一趟,看能不能找出些线索来”。
李桂花此时已经脑袋昏沉如在梦中,只傻傻点头跟着她出去。刚跨出门,顾言就急匆匆来了,平日一向整齐的衣袍此时衣领也歪了。
他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生怕阿楹受不了刺激做傻事。
38. 出发
见二人出来,他脚步顿住,担忧望着她。李桂花正神情恍惚,看到一男子来到面前,知道是那日与阿月同游漪江关系不明的男人。脸色一下子冷下来,怒声道,“你是何人?来这里作甚?”
顾言丝毫没有理会她,只走到陈楹月身旁轻声问,“阿楹,你没事吧?矿山之事……我都听说了,你千万要节哀……”
“谁说潮生哥死了?你是不是就见不得潮生哥好,在这里诅咒他?!”听完顾言的话,李桂花目眦欲裂,冲他吼道。
“桂花,他不是这个意思”,见局面不知怎么变紧张起来,陈楹月忙拉着她手道。又转头对顾言说,“你的话也欠妥,沈潮生现在只是失踪了,并没有死,我何来节哀一说?”
“就是!我看你是诅咒潮生哥死,好跟阿月成双成对吧?”李桂花在一旁阴阳怪气道。他这个衣着装扮,看上去就是个富贵公子,如果没猜错的话,想必就是县令家的公子罢?
她可是记得这宅子就是他送的,要真没跟阿月有一腿,人家怎么可能送这大好的宅子?就算没有一腿,这姓顾的也肯定觊觎阿月。那色眯眯的眼神,她虽没成婚,也看得出来!
又想到此番潮生哥是为了挣大钱才去矿山的,平白遭了这无妄之灾。要不是为了搬离这宅子,怎么会遇到矿山坍塌,又怎么会失踪?都怪这个姓顾的!
李桂花心中已经对顾言恨之入骨,巴不得生啖其肉。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跟阿楹清清白白,岂容你玷污?”见她说话越来越过分,饶是脾气再好的人也忍不住,况顾言脾气也不见得好,大声回骂道。
这话连陈楹月也听不下去了,她知道李桂花是太过于担心沈潮生以致失言,可这话实在难听。面无神色道,“桂花,你这话有些过分了”。
话一股脑蹦出来,李桂花才意识到错误,自己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脸上的怒火终于消去,恹恹道歉,“阿月,对不起,是俺今天说错话了,你看在我如此焦急的份上,就不要生我气了吧?……”
陈楹月只叹息一声,“你再失言也不该拿我跟顾公子开玩笑,我清白事小,如果连累了顾公子如何是好?”见她神色恹恹然,已经知道说错话了,拉着她手道,“好了,忘记刚才的不愉快,我们一同去官府一趟吧”。
“好”,李桂花按捺下心中所想,抬脚欲走。
顾言此番就是为了此事,也跟上了来,“我同你们一起去”,又怕她们甚至是那叫李桂花的不欢迎自己,改了口风道,“你们两个女子前去,人家官府说不定懒得搭理,我去的话人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会客气几分”。
陈楹月想想觉得有理,看李桂花此时正低着头不反对,点点头同意了。
走到街上才发现这事闹得极大,满街上下都在议论纷纷,医馆更是挤满了各种伤患,还有伤患的家属。矿山出坍塌事故加之地动,在整个大盛都是少有。幸而地动不算剧烈,附近人家少有人员伤亡。如今青县是天子关注所在,故而听说这事已经传到今上耳朵里了,今上派了相关官员前来援助,力求找到失踪那几人的行踪,安抚好当地的村民。
这样贤明的天子,实属难得。
待到官府,果然如顾言所说,衙县里的人忙得团团转,看见两个女子进来丝毫不当一回事,直到看到顾言的身影,才有人过来恭敬行礼。
“这位大哥,我想请问一下,此次失踪之人到底有几口?”
“已经核查过了,失踪人数一十二人,都是来自各个村县的村民”。
“十二人,这么多?”李桂花说只有几个,她当时还以为数目很少,没想到竟是十二条人命!怪不得今上如此关注这件事,如果置之不理,那真是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那如今可有十二个失踪之人的踪迹?”李桂花忍不住问道,她实在是害怕潮生哥遇到什么不测。
话音刚落,那官差意味不明上下扫了一眼她,阴阳怪气道,“都说了失踪,那肯定是还没踪迹嘛!你们这些婆娘还是赶紧回家等着官府通告,别来东问西问的妨碍官府!”
站在后头的顾言一个鹰眼扫来,衙役缩缩身子双手捂住嘴巴,意识到自己失言。在县廨当值多年,顾公子的脾气他还是知道的。平时看着温文尔雅,真要惹怒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那矿山允许家属前去查看吗?”陈楹月实在是担心,恨不得长双翅膀飞过去,同时心里也在懊悔不已,好端端的叫他去什么矿山啊?去不了书院不说,可能还会因此而丢了性命。
“你这娘子!”衙役还是没忍住,声音又大起来,看着不远处的顾公子,终于忍下心中的不耐烦,解释道,“如今矿山倒塌何其危险,哪里有家属前去的道理?这不是妨碍官府救人吗?您二位要真没什么事就回家安心等消息吧,陛下如今关注此事,各位上官肯定会尽心尽力的。这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我有得忙呢!”
陈楹月知道自己理亏,只能拉着李桂花的手要出去。李桂花惊讶道,“这就走了?我们还没问完呢!”知道是那差役赶她们走,恼怒之下又狠狠瞪他一眼。
陈楹月直接把人拉到外面,“我看他确实很忙,而且也问不出有用的消息来,更何况我们两个女子也找不到沈潮生,那差役说的对,我们还是安心回家等着吧。你不是说大牛哥受伤了在医馆里吗?要不带我去看望看望大牛哥?”
“可是……”李桂花还想说话。这时旁边的顾言开口了,“阿楹莫忧心,我准备派府里人手出去寻找沈潮生的消息了,多一个人多一分力,他肯定会平安无恙的!”
“用不着你假好心!”李桂花大声说完,对陈楹月说自己要回医馆照顾沈大牛,抛下二人往前走了。
这场面弄得陈楹月有些尴尬,嘴里不住道歉着,“对不起啊,她可能是心里太焦急了才口不择言,我替她向你赔罪”。
“无妨,我跟她不相识,一个陌生人而已,我全然不放在心上。反倒是你,定要放宽心,沈潮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恙的”,他还想说,要是沈潮生真遇什么不测,他定会把阿楹娶回家,不叫她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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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到这时候说这种话颇有趁人之危的嫌疑,把话收回肚子里。
“我知晓,你不必担心,既如此我先走了”,刚准备抬脚走,想起来顾言派人帮忙寻沈潮生的事,又道,“你派去矿山的人走了吗?”
“还未”。
“那可不可以带上我一起?如今他出事我在家也坐不下去,只能徒增担忧”。
“这……你一个女子去也帮不了什么忙,眼下矿山还未彻底安全,你去只能是添麻烦……”
“那我不进矿山,就在旁边守着,这么多人营救,我身为女子可以帮忙掌管膳食,也图一份心安不是?”
见她执意如此,顾言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也知道阿楹脾气倔,就算现在不让她前去,往后也会自己偷偷溜去。还不如现在跟着众人一起,还能少几分危险。
他沉吟半刻答应道,“那好吧,如此我跟你一起去,还有昨天那个青岚,她是医女,更能帮得上忙”。
李桂花回医馆照顾沈大牛了,毕竟二人有婚约在身,已经算半个亲人了。陈楹月进去看望完沈大牛后与二人道别。
“阿月,你真要跟那个姓顾的去矿山?”李桂花皱着眉头问。
“对啊,反正在家也是干等着,你还要照顾大牛哥,先安心在青县待着罢”。
“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就这样决定了,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危,在这里把大牛哥照顾好我就放心了”。陈楹月看出她的不赞成,还以为她是担心自己安危,拍拍她肩膀安慰道。
“那……好吧”李桂花知道自己的意见也改变不了她前去的决心,又见陈楹月自刚刚自己失言后,待自己不似以往。猜测阿月这是生气了,懊恼道,“阿月,我当时真是无心的,没有怀疑你跟那个姓顾的意思……”
陈楹月在出神想着路上的事宜,闻言笑笑,“我知道,咱们这么久的交情了,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
二人又继续交谈片刻,陈楹月才抬脚出去了。
午时,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出发。
顾言此举狠狠被顾远骂了一通,矿山倒塌加之地动,他这个县令已经忙得团团转,偏偏自己儿子不省心还跟上去瞎凑什么热闹。简直是在同僚面前丢自己的脸面!
可是顾言这个犟种要真听他的话那就奇怪了。
青岚作为顾言身边的婢女不但会武功,还有一手医术,带她一起是个好选择。
马车轱辘轱辘转着,里面宽敞无比。陈楹月和青岚一同坐在一边,顾言坐在对面。此时四下沉寂,她心里说不担心是假的,谁能想这天灾人祸就落到了沈潮生身上?
他一辈子老实憨厚,难道真的要以这种方式草草了结一生吗?
她重重叹一口气,掀开车帘子来,想呼吸下新鲜空气。忽然看到不远处坐落着一座寺庙,名叫慈安寺。
眼下时间紧急,无法下去参拜,陈楹月双手合十对着寺庙方向参拜,心里默念着,希望沈潮生能平安度过此劫,更希望父母安泰,自己终有一日能共享天伦。
39. 高烧
到达目的地已经下午了,自这个噩耗传来,天公便不作美,瓢盆大雨一直不停歇的下着,官兵只能先撤退等于停了再继续进山。
山脚下面的村庄里到处都是驻扎的帐篷,顾言找了一家村民的茅草房,让陈楹月住进去。
大雨还在无止歇下着,门口也站着三两个避雨的官兵。为首的嘴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儿,嘴里在骂骂咧咧,“这个鬼天气,那十几个人估计早死了吧?我们还在这里不是做无用功吗?”
“嘘,大哥小点声,这话可不能乱说呐”,另一个人忙用手肘撞他提醒着,又小心观察周围情况,生怕旁人把刚刚的话听了去。
可那抱怨的大哥丝毫不担心,反倒哈哈大笑起来,嘲讽劝说的那人,“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胆子咋这么小?听到又如何?还能治我的罪不成?如今这大雨下的,上官心里肯定也不想继续往下挖了。毕竟十几条烂命,死了就死了,岂不是一了百了?你哥哥我还真希望那十几个人死了,这样就不用再忙活不是?”一番话说得中气十足。
可另外一个兄弟却是不赞同,“如今天子重视此事,就算那几人真死了,也要寻到尸首,咱们该干的活一分不会少”。
听见此话,那壮汉把嘴里的狗尾巴草往地上一吐,再朝旁边啐了一口,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真他娘的晦气!”
这户房子本是个寡妇在居住,她有个儿子为了娶媳妇儿应征去了矿山,如今还音信全无。本来寡妇跟陈楹想叫门口那两个官兵进来喝口热茶,谁料到听见这番话,气愤不已。
“啪”一声打开木门,寡妇指着那两人就骂道,“你们这些脏心烂肺的贼人,在俺家门口咒俺儿子,天理何在?”说着上前去拉他们的袖子,“俺要把你们交给上官,上官治下严明,看他不治你们的罪!”
这话把为首那人逗笑了,“你这老妇上哪儿去状告老子?告诉你!上官可不在这里待着,人家早到隔壁的武零县天仙楼上跟婊子睡大觉呢!你有种就去告!看上官愿不愿意见你!”说完还用力一甩袖子,寡妇差点没摔倒在地上。陈楹月忙把人扶住,怒视那官兵,刚想开口理论,顾言的声音就从身后传出来。
“你如此玩忽职守,还在这儿大声咒骂,莫不是真想去衙狱喝喝茶?”纵使来到这贫瘠之地,他还是一尘不染,手里还握着那一秉骨扇。
看他满身贵气,为首的官兵眼神有些底气不足,可嘴里还是不服气道,“你……你是谁?有何权利押我下狱?告诉你,我可是许从裕许大人手下的兵,你能奈我何?”
听到这个名字,顾言嗤笑一声,“许从裕?哦,就是那个礼部尚书的侄子,被贬为九品县丞的许大人啊?听说他沉迷酒色,强抢民女,如今礼部尚书向陛下求情让他负责此事,就是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可笑啊!他许大人兴许要辜负他舅舅一番好意了!”
“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见顾言一脸轻蔑,为首的官兵说话都有些磕巴了。
青岚站出来道,“这可是青县顾县令家的公子,尔等还不快拜见?”话一出口,众人神色各异。寡妇竟不知道租她家房子的居然是大官家的公子,双手激动得颤抖起来。陈楹月则是觉得青岚话有不妥,恐给顾言惹来麻烦。
果不其然,那官兵一听这话笑得前俯后仰,“哟,我还以为是哪个大官呢?原来只是县令家的公子,还不是白衣一个,凭什么让我们拜见?”
顾言虽在青县因父亲的身份得到许多便利,可出门在外还是不想让旁人认为他只是个靠家族势力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脸色黑下来,训斥青岚,“多嘴,还不退下!”
见此时气氛微妙,青岚也知自己犯了错,低着头退下了。
顾言一展折扇,脸上的笑意意味不明,“我是一介白衣,可顾淮之顾夫子可是帝师,又是我顾某的本家,要是以他的名义来惩处你,应该没有异议吧?”既然在外人眼里自己已经是依靠家族的无用之人了,还不如直接把它坐实。毕竟在青县,他顾家的名声还是够看的。
那官兵听到顾淮之的名字,脸色顿时大变,谁人不知当今天子如何尊重这位帝师,天下奇珍异宝,高官厚禄无不想赏赐给他,可顾夫子为人清高,硬是把这些身外之物都拒绝了,执意回到青县老家当一个教书先生。
那官兵几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纷纷跪下磕头求饶道,“公子饶命啊,小的刚刚失言胡乱说的,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小的一命罢,小的保证以后再也不乱嚼舌根子了!”说完偷偷查看顾言脸色,发现他神色平静如水,目光幽深如古井,心中更是恍恍然。
“你们千错万错就不该诅咒那些失踪的人,人家即使身份再低贱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也是有爹娘养的,你们在这里故作高贵诅咒蔑视旁人。实则在我心里,你们连臭水沟里的烂泥还不如!”陈楹月看到跪在地上的人也是气急了,话一箩筐的蹦出来。
“是极是极,小的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刚刚为首那猖狂的官兵磕头如捣蒜。
顾言这才转过身子来,淡声道,“这次就饶你们一回,再有下次听到你们乱说,可真要请去大狱喝茶!”
“多谢公子饶恕!小的感激不尽!”说完也不敢继续在此地逗留,冒着大雨走了。
看陈楹月眼神正落在漫天雨幕中,黛眉微蹙着,顾言知道她是在担心沈潮生,道,“现在正下大雨,一时半刻也进不了山,眼下天色不早了,我们先修整一番,明日再派人进去不迟”。
眼下确实大雨滂沱,已是傍晚,要是现在派人进去确实凶险不已。陈楹月只能按耐住担忧,转身扶着寡妇进屋去了。
……
却说沈潮生这边,当矿山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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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他正跟十几个兄弟在下面。地动山摇之时,一块巨石滚落下来就要砸到当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身上,沈潮生情急之下跑过去把人推开,可自己来不及走,硬生生被大石压住动弹不得。其余几人又齐心协力方把石头从沈潮生身上挪开,可再一看,人已经血肉模糊昏死过去。
开采矿山的都是附近的村民汉子,大多是老实仗义之辈,看到沈潮生不顾自己安危为少年拦下落石,俱在心中敬佩不已。
那少年名唤环儿,是个父母皆亡的孤儿,此番来开采矿山实在是走投无路无钱可花。看到沈潮生因为救自己而受了重伤不知生死,正在一旁垂泪痛哭。
“娃子,莫要哭了,这里没有水,你别把自己哭成人干了。这位兄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到时候被救出去了你给他当牛做马报答他不就好了?”旁边一胡子拉碴,面容似关公的大汉道。听了他这话,环儿才止住哭声,守在沈潮生身旁。
“大哥,俺们真能被救出去吗?这都一天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有人丧气开口。
“放屁!俺说能就是能!俺娘刚生俺的时候找过算命先生,那瘸子说俺能活八十岁呢!”被唤“大哥”那人愤愤然道。
其实他也不确定,尤其是被困在这狭小黑暗的环境中,人心中的恐惧会被无限放大,要是都没有了信心,他们这群人都必死无疑。
这一番话听着就不像是真的,可莫名安抚了众人的心。有人道,“是啊,俺媳妇儿快生了,俺还没听到孩子叫一声爹呢,怎么可能会死?听说当今陛下贤明,矿山倒塌这样的大事一定会传到他耳朵里,陛下爱民如子,一定会派人来援救的”。
“俺老娘六十大寿还没过,俺就指望着挣大钱给她老人家养老,怎么可能会死?”
“对对对,俺也是这么想的!”一时间众人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不似刚刚那样低迷。
这十几个人都被困在小小一方天地中,幸而还有大块巨石横拦着,他们才没有命殒于此。只是无水无粮,如果官兵再无法将他们找到,估计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官兵也在山上挖了一段时间,可因为地动原因,他们十几人的位置早偏离矿山,官兵再在矿山位置往下挖也是无济于事。
他们此时也没有办法,只能耐心等待官兵援救。
里面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环儿叫一声,“他发烧了!”他指的是沈潮生。毕竟伤得这么重,虽众人已经给他止血了,人还是昏迷不醒。
刚刚那位大哥忙过来把手搭在沈潮生额头上,果然滚烫一片。眼下这里没有水源,也退不了烧,要真这样烧下去,还没等人援救,他估计就要被烧死。
“咋办啊大哥?”其余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束手无策。
有人感叹一声,“这个兄弟是个好人,可惜了!”
40. 得救
“听说他是沈家庄的蛋民刚娶了个婆娘回家,要真这么走了他婆娘不得心疼死?”
“那咋办?俺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高烧死吧?”
众人沉默不语,气氛又回到之前那般压抑死寂。
环儿头低垂着,挠着后脑勺十分不好意思,小小声说,“俺,俺想尿尿……”这话倒提醒了别人,大哥开口道,“如今这儿没有水源,要不俺们扯一块布让环儿尿在上面,把布覆在他额头上降降温?”
“俺觉得这个主意好!”其余人纷纷应起来。都是村子里的壮汉,什么鸡屎鸭屎没踩过?没人会觉得尿布覆在额头上脏。
于是一行人七手八脚忙活起来。
也算在沈潮生命大,夜半终于退烧。那位胡子拉碴的大哥守着他更是一夜未眠。其实当中的十几个人,又有哪个睡得着呢?心里全填充着对生命未知的恐慌迷茫。
下了一夜大雨,河水都决堤了。看着好不容易晴朗下来的天气,陈楹月执意跟着上山。
如今沈潮生生死不明,她在这里实在安心不下。
好在顾言也没有多加阻止,阿楹脾气犟,万一把人逼急了做出什么事来都不知道。更何况失踪的是她男人,她心中担忧也是情理之中。
一路跋涉,道路泥泞。因为地动的原因,路上有不少倒塌的大树,看着一片惨败。
矿山之上,早有官兵在那里试图把废墟挖开,监工的许从裕也在旁边与下属一起,样貌苍老却精神矍铄,目光清明,全然不似昨天那两个役卒所说的那般不堪。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被陛下厌恶降职,更不知道昨天那役卒所言究竟是夸大其词还是谣传。
可见亲耳所听未必为实,亲眼所见未必为真。
看到有其他人来,为首的男子样貌不凡一身贵气,许从裕走过来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顾言一身墨色衣袍,笑着行礼道,“见过许大人,某是青县县令所派来助大人一臂之力,大人不会觉得叨扰吧?”
许从裕一捋胡须,不敢置信道,“怎会?老夫感激还来不及呐!这厢多谢顾兄了!”
正当二人说话寒暄之际,陈楹月仔细观察着地形。她自小对山川地势感兴趣,对前朝各代地理志都有所涉猎,记得《诗经》中描述地震时“高案为谷,深谷为陵”,此次地动不似泰山震那般威力巨大,周围人烟稀少倒没造成什么大的危害。可地动伴随矿山坍塌,山体滑坡,地裂深沟,说不定底下被埋的十几个人的位置已经发生移动。她把心中所想告诉顾言,并说明自己没有多大把握,只是一个猜想罢了。
可顾言听完却连连称赞点头,极为认同她的观点。索性那里还有许从裕带来的人手,顾言让自己手底下人按陈楹月指的方向开始挖。
许从裕惊异看一眼陈楹月,又意味不明瞥几眼顾言,暗道这顾公子怎的一点主见都没有,让一个女子做决定,简直丢了男人的脸。
青岚在身后已经习以为常,她家主子那张臭脸,只有面对陈姑娘时才会有这样的好脾气。
陈楹月力气小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站到一旁去不耽误男人们干活。十几个壮汉挥汗如雨往下挖。
一个时辰过去……
两个时辰过去……
三个时辰过去……
逐渐有人开始质疑了,手上也懈怠下来,窃窃私语道,“这姑娘故弄玄虚,公子还真就信了。到时候挖上一天也得不出结果来看她脸还往哪儿搁?”
“是啊,她站着说话不腰疼,公子话还没说她自觉站到旁边看起戏来了。到头来受苦的只有我们这些干苦力的人!”
陈楹月耳朵尖,刚才的私语一字不落听了进去,心中也有些惴惴。刚刚那番话是自己的猜测,自己也没有把握,只能寄希望于上天,让她快点找到沈潮生。如果他还活着,不知道是如何熬过这两天。
午时过去,还是没有动静。人群中开始骚动起来了,旁边许从裕带来的人开始大声质疑道,“顾公子,你们挖那地方这么久了,也不见个动静。到底行不行啊?不会是那姑娘故弄玄虚诓骗公子您吧?”
许从裕也觉得他们这么挖下去不妥,人多力量大,要是把人手派来他这边说不定早挖到下面了。忍不住对顾言道,“顾公子,本官也觉得此举略有些不妥。要不还是把人派来这边与大家一起同心协力如何?你放心,如果把人找到了,到时候本官绝不会抢到你的功劳,待面见天颜定会为你美言几句”。
这是以为他孤注一掷让手下人挖那个地方,不过是急于求成博取名声罢了。
顾言冷哼一声,全然不理会旁人的质疑,只是大声对属下道,“都给我挖!要是真救到人,顾某一定不会亏待大家!”
可陈楹月倒有些不确定了,过去扯他袖子,小声道,:“要不……别挖了吧?我也不是很确定……”
“无妨,挖都挖了再坚持半刻钟也无妨”,顾言想握住她手安慰,可理智尚在,又想起那天傍晚自己被拒绝的话,伸出一半的手又缩回衣袖。转头看向前方,不再看她。
顾言是上官,一番话下来,下属重整旗鼓又振奋起来。个个抡着斧头大刀往下挖。
就在众人都不看好的时候,依稀听到下面传来一阵阵人声。元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下一秒更大的声音传来。
他激动得高声喊叫起来,手舞足蹈着,“公子!人就在下面!我听到声音了!”
“哪里呢哪里呢?”话音刚落,其余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俯下身子倾听起来。
陈楹月早就激动得趴在地上听了,真的是模模糊糊的人声。
这下,所有人挽起袖子更加卖力干起来。许从裕这边当然也听到传来的欢呼声,知道被困的矿民还真就被姓顾的找到了,不想让他把功劳都抢去,忙叫人过来帮着一起挖。
“哐当”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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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石终于被人合力搬动,底下的受困的难民终于得以重见天日,激动得瘫软在地上,眼眶都湿润了。更大的一个原因是他们无水无粮饿了两天,身上早没了力气。
陈楹月也没想到自己的猜想还真就歪打正着了,目光仔细搜索着沈潮生的身影,发现人正在石块上昏睡着,破烂的衣衫血迹斑斑,心中不由得一紧。
忙大喊道,“快救人!快救人!”
众人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开始拉下绳索抬上担架开始救人。
……
木门应声而开,陈楹月和顾言守在外面,二人眼中都带着担忧。陈楹月是担心沈潮生的性命有危险,顾言担心如果沈潮生真遇到什么不测,阿楹会悲痛欲绝。他虽不喜欢那个姓沈的乡巴佬,可也不会咒人家死。更何况他已经有资格今进入云隐书院学习,到时候二人一起跟随夫子习课,自己的水平肯定会让那乡巴佬自愧不如。
也叫阿楹看看他的真才实学,让他丢脸。
“青岚,他怎么样了?”青岚是医女,医术不说十分高超,也比大多数郎中好得多。此刻她眉头紧锁,面色苍白,无力摇摇头道,“我也不确定,沈大哥受伤太重失血过多,如今又发起高烧,把烧退下去我倒是有把握,只是人能不能醒来……不好说”。她救治了一夜,早已头重脚轻,面色看着苍白骇人。此刻也在自责,“是我无能,救不好沈大哥,我……”
陈楹月也知辛苦她了,只能按捺住心中沉重的担忧,感激道,“说这些话干什么?多亏你不辞辛劳,我还要感谢你呢!只是他这样重的伤,神医来了怕是也难以下手……”
看到她垂下头暗自神伤,青岚只能口头安慰几分,“要是沈大哥能熬过今晚,就算彻底得救了。我观他眉宇气度,是个有大福气之人,沈大哥一定会平平安安的,陈姑娘还请放心”。
陈楹月点点头,眼下也只能守着,别无他法了。
“一定要给他用最好的药材,要是没有我可派人去取!”在旁边久不说话的顾言道。如今他们还在于寡妇家里,他儿子平安归来,眼下也过来探望。
按理说青县医馆还有更好的大夫,可青岚说沈潮生伤势过重不可奔波劳碌,大家也就歇了连夜把人带回青县的想法。只是派人去医馆请柳神医前来。柳神医年纪大了,不好出门,路上更不能奔波,因而现今还未到。
矿山之事当今天子一直密切关注着,被人快马加鞭传回天子耳中。陛下得知被困十余人皆被救,不由大喜。又听说有一位姓沈的蛋民为救旁人不幸重伤,至今未醒,更是扼腕叹息。不愧是他大盛的子民,舍己为人,壮义肝胆令人敬佩。
故而特地下令派御医不远千里前来医治,此事暂且不提。
暗暗灯光下,沈潮生满是血迹的衣服早被陈楹月换下来了,她守在床边,小心替换着他额头上的巾帕。右手在他额头上轻探,心里放松了些许,人终于是退烧了。
41. 醒来
又提心吊胆了一夜,待晨晓时,人还是无意识昏睡着,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陈楹月一夜未睡,尚且混沌的脑子一下子更是被吓得清醒过来,忙去喊青岚。
顾言虽没有跟着守在身边,可昨晚也并未睡好,一大清早便推门过来了。
青岚仔细诊脉,脸上浮现几丝喜色,转身朝陈楹月道喜,“恭喜陈姑娘,沈大哥现在身子虽极虚弱,可到底成功熬过鬼门关了。性命已无大碍,不日就会醒来!”这消息可谓是平地一声雷,直接把陈楹月炸了个茫然无措。
可还是害怕自己听错了,亦或是青岚夸大其词了,不由得问道,“当真?”此时她已是头晕目眩,差点站不住脚,险些踩了个空。还是顾言眼疾手快把人扶住,这才没闹了个笑话。
“千真万确!”青岚十分肯定道。
“如此甚好!真是上天保佑……如果他真不幸殒命,恐怕我此生都会愧疚不已……”虽然沈潮生的劫难不是自己一手促成的,但当初自己也同意了这件事,也算间接助推了此事的发展。
听到沈潮生安全无虞,顾言也松一口气,心中感叹这小子还真是命大。不过也好,这样阿楹后半生就有依靠了。虽那乡巴佬处处不如他,可他也看在眼里,姓沈的是真心喜欢阿楹,脸上的爱意做不得假。
不过沈潮生性命虽已经脱离危险,但还是不宜劳动奔波,最好等人醒来。因而众人依旧逗留此地。
两日上午,阳光明媚娇莺轻啼,昏睡已久的沈潮生终于醒来,正好此时陈楹月跟青岚一同去看刘寡妇喂鸡。刘大娘站在鸡舍里十分不理解,憨憨笑问道,“真是……喂鸡有啥好看的?你们两个长得娇滴滴的,一看就不是庄稼人”。
青岚也是一脸疑惑,大早上的二人正在院子里谈论沈潮生病情,看到刘大娘端着鸡食后,陈楹月兴冲冲拉着她过来,美其名曰“观摩欣赏”。哪门子的“观摩”?她自小喂过无数鸡鸭鹅,对这事情不甚稀奇。
陈楹月却像发现了新大陆,双眼亮晶晶的。当初在沈家时院子里就有许多四处乱窜的鸡鸭,不过那些鸡鸭都是沈老太养的,样子凶得很。看见人就气势汹汹冲上来叮人,她真是怕惨了。
哪里像现在这样的模样温顺憨态可掬。她本来在沈家也没待多久,到了青县更是连鸡也没碰上,一时新奇也在情理之中。
“陈姑娘,这鸡有啥好看的?”青岚忍不住问起来。却不料旁边的刘大娘听到这个称呼愣了半晌,疑道,“陈姑娘?您不是……已经成婚了吗?难道说里头躺着那位不是你夫君?”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二人不是夫妻为何举止亲密,她守着那男子不眠不休?看着也不像主仆啊?
陈楹月刚想答话,忽然听到顾言喊她的声音,“阿楹,沈潮生醒了!你快过来看看!”闻言,她也顾不上其它抬脚就往里快步走去。
青岚是医女,沈潮生的身体状况由她全权负责,自然也跟着一起走了。
徒留下刘大娘站在原地,嘟囔几声“怪哉”。
却说里屋,刚醒过来的沈潮生脑子还不甚清醒,目光却不自觉寻找着阿楹的身影。直到门口处一抹熟悉的倩影进来,他一颗心才翩然落到实处。天知道当时状况突发时他内心有多么惶恐,他怕跟阿楹生死相隔,最终像苏子与其妻一样“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你醒了!快别乱动,小心伤口撕裂!”看他就要挣扎着起身,陈楹月忙跑过去把人阻止,“你睡了这么久,想必口渴了吧?来,喝一口热茶润润”,说着就把旁边早备好的一壶热茶倒给他喝。
沈潮生确实渴坏了,拿过杯子一饮而尽。青岚在旁边为其诊脉,片刻道,“沈大哥身子已无性命之忧,接下来好好调养,定会恢复如初”。
沈潮生的视线早落在不远处站着的顾言身上,闻言抬起头疑惑道,“这位姑娘是……”声音还是嘶哑虚弱。
顾言快一步回答,“他是我的随从婢女,因擅长医术治病,因而此番跟着一同前来”。又知道小夫妻俩肯定有许多话要说,便再次作揖道,“既然沈兄已经醒来,顾某不便叨扰了,青岚,随我出去”。
青岚低头行了个礼,出去熬药了。
此时沈潮生额头枕在陈楹月肩膀上,紧紧握着她的手,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问,“阿楹,我睡了多久?”
“待找到你到现在,已经睡了整整三天了”。
“三天……这么长……是我不好,让阿楹担心了”他此时面色嘴唇苍白,有气无力道。
“好端端的说这种话做什么?咱们是夫妻,同理连枝,本就是共同携手之人”。
沈潮生微微支起身来,想看看他魂牵梦绕的脸,一个不注意又牵扯到伤口,疼得嘴角都哆嗦起来。看他还要动来动去,陈楹月怒骂道,“好好的你乱动什么?”语气很凶。
被妻子这样一骂,沈潮生有些委屈巴巴的,抬手把她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小声道,“我就想看看你……阿楹,你不知道,当时状况突发时我内心有多么惶恐”,他记得自己是为了救一个小兄弟扑上去,而后便意识不清了。
急切问道,“对了,其他几位兄弟怎么样?那位叫环儿的小兄弟还活着吗?”语调过快以至于有些含糊不清。
但陈楹月倒听懂了,知道他关心这件事,郑重道,“你放心,与你一起的十几位兄弟都平安无虞,咱们现在就是住在刘大哥家,昨天他还来看望过你。对了,那个叫环儿的小兄弟一直嚷着要给你当奴才为你当牛做马一辈子,怎么劝都劝不动,他现在也住在刘家院子里”。
听到这个消息,沈潮生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笑着说,“我要他当奴才做什么?我也是个身份地位低贱的庄稼汉,要真让他当我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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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那不得满大街人笑话我?”
看着陈楹月憔悴的脸色,他心中不由得一阵心疼,问道,“我出事,沈家庄的人知道吗?”虽已经知道沈家的人一家子冷心冷肺,可此时他内心竟有一丝希望他们的关心。
怎么可能不知道?当时他生死未卜的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碰巧天子南下巡查,此事直达圣听,想不知道都不难。
阿楹没有急着说话,可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沈潮生叹一口气,“我早知道他们没一个盼着我好,也罢,早就看清他们真面目,也省得日后再有纠缠”。
“对了,大牛如何?”忽然想起来出事之时他跟沈大牛并不在一处。
“这你尽管放心,他伤得比你轻许多,如今还在医馆。想必过几日我们回青县就能见到了”。
“那就好”。沈潮生又絮絮叨叨问了许多,就是迟迟不提顾言为何也出现在此处。不是他不想提,是害怕。一看这个样子,就知道这些天阿楹跟顾言一直呆一起。他不是对阿楹没有信心,阿楹性子温婉,感情之事从不会拖泥带水。他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更是对顾言不放心。
他一介平民,无才无势。那顾言,有才有权,生来就是天之骄子,还是年纪轻轻的举人。未来前途一片锦绣。
要是他极力追求阿楹……不敢想象结果会是什么样子。
却说二人正温存之际,刘大哥带着环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沈大哥,听说你醒了!”也不等里面的人反应过来,直接“啪嗒”一声打开了门。
看到床上相互依偎着的二人,刘大哥老脸一红,忙把手捂在环儿眼睛上转过身子去,磕磕绊绊道,“抱歉……俺不知道嫂子也在这里……得罪了!”说着就要带环儿出去。
同时在心里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打扰了人家夫妻之间的柔情蜜意,他们会不会气得要打他?
这边陈楹月忙从床上站起来,整理下身上褶皱的衣服,装作若无其事道,“刘大哥不必走,刚刚我与夫君不过是说几句体己话罢了,并无甚么要紧事”。
见她这样说,刘雨的脚顿在原地,旁边的环儿也挣脱他大手的桎梏,转过身噗通一声就朝沈潮生跪下来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弟环儿一拜!”之前本来想给沈大哥当奴才的,可刘大哥说这样不行。沈大哥那样死板老实之人,必不会收人当自己奴才。还不如将他们做师傅,说自己想跟着他学习技艺。这样一来,沈大哥就不好拒绝了。
沈潮生听完环儿的话,笑道,“你这小兄弟,我何时收了你当徒弟?况且我身上一无所长,你拜我为师要学什么?”
“什么都学!只要是师傅所教徒儿都愿意尝试!”见沈潮生眉头紧锁,不乐意让他当徒弟,环儿小嘴一撇,“师傅,您大发善心就收了我吧,我是个孤儿身世可怜,如果师傅不帮我的话,环儿真要饿死了!”
42. 拜师
“这……我真的没什么能教你的……”环儿一听这话,小脸一皱委屈上来。
刘大哥在一旁劝道,“要不兄弟就把这环儿收了吧,他是俺村子隔壁的,听说小小年纪没了爹娘。被伯叔们嫌弃呵斥,每天非打即骂。此次前来矿山就是被他们逼的”。
“不是逼的”,环儿在旁边镇定出声,“他们嫌弃俺吃的多,早把俺赶出家门了,俺是无处可去才跟着村里的柱子来矿山谋一份生计的”。其中的辛酸被他已这样平静的方式说出来。
“竟然如此绝情?”刘老大眼睛干瞪,气不打一处来。之前听说环儿他爹娘在家时可是对两个兄弟多有帮衬,没想到一朝人没了,竟连孩子都不愿意善待。
见此,刘老大更加坚定让环儿拜沈潮生为师的想法。这个姓沈的能不顾性命救环儿,说明内心是个极仁善之人。环儿知恩图报,也算成就了一段佳话。
“这……”沈潮生还是不想应下这事儿,目光转移到陈楹月脸上,想寻求她的帮助,让她帮忙劝说一二。
其实陈楹月一开始就有些心疼环儿,无父无母的孤儿是怎样的辛酸。又听到伯叔一家对他恶语相向,甚至嫌弃他累赘,把人直接赶出家门,更是动了恻隐之心。因而看到沈潮生求助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转过身来对着环儿,两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做亲昵状。环儿十来岁的孩子,按理说不应该长这么矮,可能是平日里食不果腹,受的苦多了,长得又矮又小,皮肤蜡黄。“环儿,你是真心想拜我家夫君为师吗?”
“是!”环儿声音响亮,眼睛睁得大大的。
“那从今日起,我就是你师母了”。陈楹月慈爱摸着他头,正笑盈盈望着他。
“师母?太好了!师母,请受徒儿一拜!”说着极麻利“噗通”一声跪下来磕头。突然又想到什么,转身查看沈潮生脸色,见他惊诧之余并未有什么喜色,不免担心道,“可是师母,师父他……”
“你师父都听师母的,他的意见你不必理会”。陈楹月说着朝沈潮生挑眉,意思让他不要当众拆台,给她难堪。
见她挤眉弄眼古灵精怪的样子,沈潮生在心中叹一口气,这下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刘老大在旁边看着夫妻俩一举一动,感叹沈潮生又此艳福,又心中被猫挠似的痒痒不已。自己也得快些成婚了,到时候娇妻在怀,就不用像个孤寡老人一般在这里羡慕了。
因为沈潮生身子还很虚弱,起不来身子,因而拜师礼只是众人围在沈潮生床榻旁,看着环儿磕头。刘老大负责吆喝。
“礼成!”随着这两个字传来,环儿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只要行了拜师礼,师父想反悔也不能了。不过,看师娘好像很喜欢自己,要是师娘不同意,师父想反悔都不行!心中对陈楹月充满感激和好感。
青岚把药端进来,环儿为了表示孝顺,忙夺过来想侍奉沈潮生。倒弄得沈潮生一愣一愣的,看着陈楹月的目光中都带着郁气委屈。
看她们几个恍若一家三口相处,顾言一行索性抬脚出去,不再打扰。看着他一袭斓袍,身上带着些许落寞,青岚站在身后心情复杂。
作为奴仆,她知道主子喜欢陈姑娘,可感情一事本来就是极玄妙极不合常理的。看着他这个样子,身上全然没有平日那般凌厉咄咄逼人,青岚心中居然有几分心疼。
“你是叫青岚罢?”刘寡妇看见她一人站在风口处,走过来道。
这一声“青岚”倒唤回她的神智,她拍拍自己脑门,顾言虽说不上天之骄子,家世在青县也是十分显赫的,只是一时间看上了陈姑娘而已。时间一久,身边的女人多得数不清,心里哪还会有陈姑娘的位置?不过是故作深情罢了。
她一个奴仆,怎么还操心起主子的事情来了?
刘寡妇老神在在的,忍不住问,“青岚姑娘,今天早上陈姑娘成婚否?她与那躺在床上的男子是夫妻吗?”一开始她以为那位陈姑娘与衣着贵气的公子才是一对儿,看那公子情意绵绵的神色,一点做不了假。
可谁知自那受伤的住进来后,陈姑娘每日不曾宽衣解带彻夜照顾,要说二人没有什么关系,她是不相信的。
如果这样一来,今天青岚那声“陈姑娘”并没有叫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陈姑娘未曾婚配,同时占着两个男人。
呸!真不要脸!刘寡妇啐了一口,面上满是鄙夷。
看老婶一脸八卦样子,自顾自做出这么多表情来,青岚觉得告诉她也无妨,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叫她陈姑娘是因为叫习惯了,她模样好看,不就像二八年华的姑娘?不过她已经嫁了人,相公就是床榻上的沈大哥。此番我们前来就是为了沈大哥”。
“这样啊……”刘寡妇喃喃自语,忽然眼睛冒出精光来,忍不住问道,“那位贵气的公子可曾婚配?”
“贵气的公子?你说的是我家主子吧?”
“就是一身白衣,英气逼人的那位公子,一看身世就不凡”。突然又想到什么,“对了,当时在院子门口,你说他是县令家的公子对不对?”
青岚也想起来了,为着当时自己失言,顾言还发了好一通脾气。因而也不敢再乱说话,讪笑含糊着道,“哪里?婆婆怕是听错了吧?当时我说的是主子一个远方表亲是县令,并不十分熟悉……”觉出刘寡妇在套话,装作匆忙的样子,“对了,我还得熬药给沈大哥送进去呢!这药不能停,一天得喝五服才好得快……”念念叨叨出去了。
看着人落荒而逃,刘寡妇眼里精光四射。她听错?怎么可能!她老婆子眼神虽不太好,可耳朵灵着呢。那位贵公子就是县令家的!
而且一看就还没有婚配。这岂不是正合自己意?她有一侄女,打小就聪明伶俐,娘家离这里不远,就隔了几个山头,侄女时常带好东西来刘家孝敬自己,她也把侄女当做自己闺女疼爱。可天有不测风云,侄女去年刚出嫁,今年就死了男人,现在正在娘家呆着。长得可是如花似貌,给县令公子当正头媳妇儿怕是绰绰有余了!
灵机一动,刘寡妇心中有个念头。
……
破旧的草房里,沈潮生已经喝过一次药了,眼下只有他们夫妻俩在。沈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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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着阿楹的玉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嘴上问道,“阿楹怎么自作主张同意了环儿拜师之事?你当时难道看不出夫君眼里的意思吗?”他可不信。当时阿楹笑得可狡黠了,分明是故意的。
“可是我喜欢环儿这个孩子,想让他认我做师母,夫君要反对吗?”陈楹月理直气壮反问他。
“……不敢,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见陈楹月两眼盯着自己,沈潮生败下阵来,想把人拉到怀里,可陈楹月顾及着他身子,挣扎着不肯靠近,握着手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此时正值下午,日光从破旧的窗牖漏进来照射在陈楹月脸上,细小的绒毛都一清二楚。沈潮生觉得内心无比安定,傻傻看着她不说话。
饶是厚脸皮如陈楹月也不好意思,忙把脸转过去道,“你先躺下好好休息,我去看熬药的火……”
“阿楹,就让我们两个好好待一下吧,你不知道在矿山这么多天我有多想你……无数次你入我的梦来,令我欣喜若狂,可一觉醒来只有一室冰冷……”
“常言道:否极泰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的福气在后头呢”。陈楹月回他。
“天大的福气也比不上阿楹在我身边,如此才令我欢喜”。
……
因为沈潮生的身体缘故,一直无法启程。不过顾言倒是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一是没什么帮得上忙的,二则跟沈潮生之间相处的气氛有些古怪。看着夫妻二人情意绵绵的,他心中有些不快,总觉得是对自己的讽刺。
于是他决定明天一早动身回青县,留青岚和两个车夫在这里照顾。刘寡妇一听这话,不得了。要是公子走了,她侄女怎么办?不行,既然拖不住顾公子,只能让侄女快些来刘家了。
于是带上斗笠,快马加鞭回娘家准备把侄女带来,对外就说她想念表兄,来刘家暂住几天,顺便陪陪她这个老婆子。
要是……能跟顾公子生米煮成熟饭,那她这个姑姑不也跟着脸上有光了?到时候有这么一个亲戚,她儿子是不是还能去县衙里做事?
想想就让人心花怒放。
傍晚,霞光满天,刘寡妇带着一个身材丰腴,浑身娇媚的女子回来。一进院门,刘老大就守在旁边,疑惑道,“娘,好端端的你怎么把表妹带来了?”
那女子唤连娘,嗓音细细的,好似三月的黄鹂般动听,“表兄,我想姑姑想得紧才执意要来暂住几天的,表兄要怪就怪连娘吧”。
刘寡妇看着自家儿子那憨傻劲儿就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连丫头知道心疼我,想着过来陪我说说话,不像你,整天跟三不四的人出去鬼混,娘都要被你折腾死了!”
“不是,我怎么就出去鬼混了?”刘老大无语凝噎,看自家老娘又要开始含泪倾诉自己抚养儿子的不容易,刘老大连忙求饶赔罪,“娘,我知道错了还不成吗?是儿子不懂事,总是让娘担心……”
“你知道就好!”刘寡妇瞪他一眼,“连丫头,我们进屋去好好说说话,姑姑这些年可是把你当亲女儿养啊……”
“是,姑姑”,连娘娇娇柔柔跟着进去了。
43. 连娘
待进到屋子里,刘寡妇拉着侄女的手急急忙问道,“那东西你带了吧?”
“在这里”,连娘说着就从怀里掏出来。听到姑姑赶来说要给她谋一份好亲事,对方还是县令家的公子,连娘就觉得有点不大相信。这样人家的公子能来刘家做客?骗鬼呢!
可耐不住姑姑执意要求,阿娘也劝说她该再找个男人了,不然整天待在娘家会被人传闲话。
可连娘心里知道,哪里是怕传闲话?分明是嫌弃她这个女儿待在娘家惹弟媳不快,更挡了方家的财运。大盛民间有一习俗,成婚丧偶的女子要是回娘家住,会挡了娘家人的财运。
一般人家宁愿女儿流落街头,到妓院当暗娼,也不允许回家来。方家这样还都算好的了。
刘寡妇看见这东西,心中十拿九稳。这药粉无色无味,唤银钱子,能迷人心智,激发起男人心中最原始的欲望。当时连娘嫁的是万全县有名的布商武家,靠的就是这个银钱子。按理说方家穷,屋子里没几块好砖,武家可是走南闯北的布商,在附近大小县城都有分店。怎会看上方家女?
于是乎,方家旁边的许大岭是武家的一个亲戚,当时许大岭做寿,连娘就是把银钱子下在前来祝寿的武林身上,二人颠鸾倒凤,足狂了大半天,这才偃旗息鼓。
殊不知这一切均是连娘刻意为之,二人正准备穿衣服,便有长者进来看到这一幕。无法,武林只能认下这件事,把人娶回家。
其实娶连娘为妻,武林心中也没多少怨念。连娘长得好看,人又贤惠,不计较自己常去勾栏瓦舍里找女人之事。更重要的是,连娘身子妙极。
自己在她身上往往欲罢不能,经常能彻夜不眠狂到天亮。这让武林误以为自己身子强壮,更是沉迷床榻之事,对连娘宠爱有加。
殊不知他这般样子,是连娘偷偷在他吃食里加了东西,想着靠武林宠爱尽快怀上孩子稳固地位。
武家除了武林,几乎所有人都不喜欢连娘。武林父母见儿子整日沉迷女色,气得对她破口大骂“狐狸精”,武林还有个弟弟武柏,更是不喜连娘。要知道,如果连娘成功怀上了大哥的孩子,照爹娘宠爱大哥的势头,这家产还有他的份吗?
幸而最终武林精尽人亡,一命呜呼了。武柏拍手称快,武家容不下连娘,把人赶回了家。
连娘日子寂寞,也想着再找个男人。姑姑这个决定正中下怀。可她担心那公子身份有假。万一是假冒县令家的公子,还是长得奇丑无比的汉子呢?那她连娘的绝世容颜岂不是浪费了?
知道侄女的顾虑,刘寡妇笑呵呵道,“连丫头,如果没准儿的事情我会叫上你吗?你想想这么些年来,姑姑可是把你当亲闺女疼的,还会害你不成?”又看着旁边窗牖,压低声音道,“那位公子不但身份显赫,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一身白衣穿在身上……啧啧,俺这个老太婆都要忍不住心动了”。
“真的?”一听这话,连娘不是十分情愿的眼睛变得炯炯有神起来。长得好看的男子,就算身份是假的,与他风流快活一夜也值了。
“那姑姑快带我去看看!”连娘迫不及待要出门去。
“等等,莫要着急。这里除了那位公子还有不少人,东边屋子里住着一对夫妻,男的皮肤黢黑,长得也五大三粗的。不过他的婆娘倒是俺见过最好看的人……”
“姑姑,你明明说连娘才是世上最好看的人!”连娘小嘴一扭,有些生气了。
刘寡妇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不过自家侄女确实长得好看,当初十里八村有不少人上门求娶。因为兄长嫌弃求娶者都太穷,才没有答应。
于是拉着侄女的手道,“好好好,是姑姑的错,连娘在姑姑眼里就是最标志的”。
连娘娇俏地“哼”一声,不说话了。
“那公子还有十几个手下,都住在村子附近。对了,他身边还有一个叫青岚的奴婢,会些医术,到时候俺们定要避开她”。
“姑姑放心,这个银钱子就算是太医院的郎中来了也瞧不出来,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那公子明日就要动身前行,今晚连丫头必须要得手,不枉姑姑的一番苦心”。
“连娘知道,定不会让姑姑失望”,她乖巧地靠在刘寡妇身边,亲昵的蹭着她肩膀。
“今晚我会设宴为公子送行,待他喝了加有银钱子的酒神志不清,你就偷偷溜到他房里去。青岚那丫头姑姑来解决。我记得她会针线活儿,到时候邀请她到我房里去。如此一切顺利,连丫头,你泼天的富贵不就来了?到时候可不要忘记了姑姑呐!”
“那是自然,姑姑就是连儿亲娘,我定会像侍奉亲娘一样侍奉姑姑的”,连娘乖巧应着。
可她还是觉得不放心,问,“那公子身份显赫,愿意跟我们这等粗头灰脸的平民百姓一起进食吗?如果他不同意怎么办?”
“践行只是个幌子,反正他都要吃我刘家的饭,到时候偷偷在里头加上去,他不也照样吃着?”
……
夜幕降临,刘寡妇为表对顾言的感谢,设了一大桌子菜为其践行。沈潮生下不来床没有出去,陈楹月本想像平常一样端进来跟他一起吃,可耐不住顾言诚心相邀。顾言本不想答应刘寡妇的,奈何人家实在死缠烂打了许久,更加之他们确实在这里叨扰许久,不出席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饭桌上,刘老大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可置信道,“娘,你啥时候买的酒?”他们家什么时候能喝酒了?酒贵且不说,记得小时候他不小心抿了一嘴酒,整个身子就发起烧来,又红又痒。还是连夜找的郎中才躲过一劫。自那以后刘家就没再出现过酒。
刘寡妇一脚踹他,转头笑眯眯对着顾言道,“公子请坐。庄稼人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这是俺刚宰的两只鸡,新鲜着呢。希望公子能喜欢”。
顾言坐下,淡笑道,“大娘客气了”。挺拔的身姿与这破屋子破板凳显得格格不入。
“嗳,公子可是俺们刘家的救命恩人!要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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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您,俺家川子不知道被埋在哪里呢!”刘大哥原名刘川。
顾言看着陈楹月,刚要说话,刘寡妇又絮絮叨叨起来,对刘川道,“混账东西,还不快敬你恩人一杯!”
“可是娘,儿子喝不了酒,您不知道吗?”刘川忍不住疑惑。
“叫你敬酒,你拿茶敬公子不就好了?”又转过身子来对着顾言讪笑,“公子有所不知,俺家川子打小就喝不了酒,一喝酒就发烧。只能用茶水敬公子一杯,公子可不要见怪……”得亏儿子有这个毛病,否则今晚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银钱子无色无味是真,可单单喝茶成就了好事,人家定会猜到其中有猫腻。
喝酒就不一样了。烈酒能乱人心神,到时候把事情全怪在酒身上不就好了?
“既然贤弟喝不了酒,兄长一人喝有什么意思?干脆我也喝茶,以茶代酒也是一样的!”顾言说着就要摸上茶壶倒茶。
刘寡妇大急,不喝酒今晚岂不是白费了?
“公子,奴家敬您一杯”,坐在一旁痴痴望着顾言许久不发话的连娘道。在这之前她还对姑姑的话有所怀疑,直到现在见着来人,才知道那些文人说的“君子端方,温润如玉”是种什么感觉。
自来到席上,她眼神就没离开过顾言身上。陈楹月坐在旁边自然也注意到了,只是不知道她是何人,也不知道顾言意思,并没有做声。
“这位是……”
“公子,这是俺家侄女,是个可怜命苦的孩子。去年新婚好日子没过多久,今年她男人就暴病身亡了。可怜我侄女身边无一儿半女傍身,被那些个仗势欺人的赶回了娘家……”说着刘寡妇就要哭出来了,连娘也在旁边拿袖子遮住眼眶,做擦泪状。
“娘……!”刘川真是受不了了,从小到大他娘就惯会用这一套跟他诉说,一开始他也心疼惭愧,时间久了只剩下不耐烦。她说给自己听不要紧,在几个客人面前说,那真真是丢脸了。
刘寡妇止住哭泣,瞪了一眼刘川,继续道,“俺男人走得早,膝下只有川子一个,连丫头孝敬俺,常常来刘家小住一段时间陪俺说话解闷。说句实话,俺早把连丫头当亲闺女疼了……”
“姑姑……”连娘在旁边嘤嘤哭起来。
场面一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姑侄俩抱头痛哭。
顾言面色有几分不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见他喝了酒,刘川只能以茶代酒敬他。对面正哭得起劲儿的两人慢慢止住哭声,心照不宣对视了一眼,逐渐恢复神色。
几杯烈酒下肚,顾言的身子也热起来了,这两天为着沈潮生的事,他心里也不好受。看着阿楹和沈潮生举案齐眉,对他这个局外人来说真是一场凌迟。含糊不清道,“阿楹,我明日要回青县了,你等他身子好些再一起回去……”
“我知道,你一路平安”,陈楹月道,声音如夏日的一阵凉风,吹得人心中凉丝丝的。
青岚是下人,没有资格跟主子一同用饭进食,因而并没有上桌。
44. 第 44 章
见顾言看向陈楹月的眼神带着不一样的情愫,连娘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内心冷哼一声,甭管他心里有谁,今晚之后只能跟她连娘结为眷侣鸳鸯,到时候她风风光光去当县令家的小娘子,谁也争不过她。
夜间有些凉风,可不知怎的,顾言却觉得身上越来越热。想着在人前更衣解带于颜面有失,不由得站起来道,“顾某吃饱了,多谢大娘款待,这就告退”。
“这就饱了吗?多吃一点罢,还有这么多菜呢”,刘寡妇做挽留状,内心知道这是药效发作了。看着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还喝了好几杯酒,这个时候药效发作实属正常。
顾言跟席上的人一一行礼告退后才转身离开,脚步已经有些踉跄了。陈楹月也吃了个七八分饱,见状也告退回屋了。
连娘看着顾言远去的身影,眼里带着迷恋。刘寡妇道,“川子,你杀了一晚上鸡,想必已经累了吧?快快回屋睡觉去,别熬坏了身子”。
刘川看着天上的星星点点,半轮明月,疑惑道,“现在不过戌时,不算晚吧?”村里白天犁田,晚上许多人还要绩麻,夏日确实没有这么早睡的。
“叫你睡就睡,娘这是心疼你!想俺们孤儿寡母二人,相依为命多年,俺多不容易……”刘寡妇拿出杀手锏,又开始垂泪絮叨了。
刘川一听头都大了,忙告一声“求饶”,疾步走了。
刘家虽破旧,却是一幢二进的院子,各个里屋隔得远,晚上有什么动静,伴随着墙角边纺织娘的叫声,不远处池塘青蛙的鸣叫,根本听不出来。
见众人都走了,连娘已经急不可耐要往顾言院子里走了。被刘寡妇用手肘敲她,“那个青岚不知道去哪了,等姑姑把她叫到房里再行动,不可冒失!”
连娘颇有些不服气,可还是老老实实听自己姑姑调遣了。
屋子里,青岚作为奴仆,正在给顾言整理好明日出发的衣物。只听门“吱呀”一声,人踉踉跄跄走进来,脸色极红,扑面而来一股酒味儿。
青岚本想过去把人扶住,被他一个用力挥开,一股脑儿坐到床上,双手撑着额头,上面已有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喘着粗气,气息不稳道,“青岚,我感觉不对劲儿,你替我把一下脉象”。
青岚还以为他是不乐意她伺候,刚想转身出去,听到这话,忙转过身子来上前查看。她也曾见过几次顾言喝酒,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面色……红润成这样。难道说乡下的酒更烈一些?
顾不上想那么多,青岚上前给主子把脉,却看到脉象浮动,汹涌而快,分明是被人下了什么助兴的东西进去。
她也不是一无所知的小姑娘,勾栏瓦舍里面的手段还是略知一二的。顾言此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忍不住问道,“如何?”
“回主子的话,您应该……”
“费什么话?还不快说!”顾言本就难受,不觉怒从中来。
“您应该是被人下了药,一种类似春药的东西,只有男女交合方可解决”。
“春药?”一听到这个,顾言双眼睁开,如夜鹰一般炯炯有神,不复刚刚到迷离。他冷笑道,“给我下药?还真有几分本事,怪不得刚刚一个劲儿的劝我喝酒”。转头问她,“可有破解之法?”
“这个……”
“你别告诉我只有男女交合才可解决,如果真是如此,那贴身婢女这个身份你也不必留着了,赶紧收拾东西滚蛋!我顾言身边不养闲人!”
“有倒是有法子”,青岚连忙开口,生怕丢了这上好的差事。如今她在顾言身边,有吃有喝工钱高不说,阿弟也得了很好的安排。要真丢了这差事,她上哪儿找去?
之所以刚刚迟迟未说,还不是因为怕他真想乘着性子跟哪个女子来一段露水情缘,她作为婢女如此不知风情,岂不是坏了主子的好事?
“那还不快熬药端上来!”顾言呵斥一声,气息不稳。
顾言虽平时脾气也不见得多好,只有在陈姑娘面前才称得上温润,可在他身边这些天,还从没见他语气如此之重。青岚被吓了一跳,生怕再待下去小命不保,撒开腿便出去了。
连娘守在外面早听到二人的声音,只不过离得远听得不甚清楚。看到青岚出去了,踮起脚尖蹑手蹑脚从青岚身后走过去,轻轻把门关上。青岚忙着熬药,并未注意到她。
顾言正坐在床上闭目调神,听到门口的动静还以为是青岚回来了,点点头道,“端过来吧”。
连娘一听欣喜若狂,郎君叫她过去,是不是对她也是那个意思?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作出万般风情走过去道,“郎君~”一声郎君喊得缠绵悱恻,身子就要往顾言这边歪过来。
顾言猛然睁开眼睛,待看清来人,眼底喷火,怒目圆睁呵斥,“你还有脸来?”
这边的连娘以为他是一时放不开,故作严肃,也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向前道,“郎君这么凶干什么?人家可是娇滴滴的小娘子,经不起一点吓的”。一边说一边准备往他怀里靠。
顾言肺都要气炸了,此时恨不得把人掐死,吼道,“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一句话带着十分的怒气,连外面墙角下生火熬药的青岚都被唬了一跳。刘寡妇正站在旁边极力劝说着青岚到她房里去,说自己想给儿子缝件冬衣,可年老眼花看不清楚针线,叫青岚过去帮忙看看。
青岚急着熬药,一时间走不开,刘寡妇又急又气,刚准备强把人拽走,忽听到这一声怒吼,人也被定住了。刚想走过去看看究竟,顾言的怒声又传来,“青岚,还不快滚进来!”
青岚顿感不妙,完犊子了,主子不会要辞退了她吧?苦着脸三步作两步跑进去,看到被顾言掀翻在地的连娘。连娘是今晚饭桌上才刚刚露面的,青岚不认识她。
见一个女子穿着暴露瘫坐在地上,一时间睁大嘴巴忘记了呼吸。这……这怎么有个女子?
“还不快把这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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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下去!”顾言感觉浑身仿佛有万千只蚂蚁在爬,一时间竟有些暴戾,把旁边桌子上的东西掀翻在地上,各种瓶瓶罐罐“乒乒乓乓”掉了一地。
刘寡妇跟着进来见到这一幕,又是恼怒又是害怕,忙把地上的侄女扶起来。连娘已经满脸的泪,脸上还有明显的一个巴掌印子,此时正瘫在地上形状狼狈。
看着侄女这个样子,刘寡妇心中那几分害怕也没了,随着而来的是怒火,指着顾言骂道,“公子,连娘一个女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打她?你要嫌弃我家庙小招待不周,完全可以跟我这个老婆子说,何故为难一个女子呢?这叫我如何跟她娘交代?”
顾言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戏谑,冷笑道,“真是好口才,再在这里废话信不信我拔了你舌头!”
“主子!”这话一出来,连青岚都被吓一跳,不敢相信他家主子居然会说出这样血腥的话。
刘寡妇指着顾言,被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连娘还在旁边嘤嘤的哭,看着若柳扶风,好不可怜。刚刚她想靠在郎君怀里,共赴人间乐事,谁知道顾言看着一介书生,身子不强壮,力气倒极大。一个巴掌抡过来直接把人掀翻在地,就有了刚刚青岚进来的那一幕。
顾言已经受不住了,眼睛殷红似血,瞪着青岚骂,“还不快将这两个扔出去!不出去的直接把手脚砍了!”
刘寡妇刚想泼洒打滚继续闹,这边青岚已经从袖口拿出匕首来,面色冰冷道,“还不快出去?”匕首在手,又恢复了之前那个冷漠的青岚。
看着亮光闪闪的匕首,刘寡妇和连娘吓得腿都软了,忙不迭出去了。这样大的声响,隔壁的陈楹月二人早听到了,她放心不下,听动静就是青岚她们院子发出来的。也快步走过来一探究竟,刚好在院门口遇到刘川,他虽答应了刘寡妇,可眼下时辰还早,他昨天又睡了许久,此时并不想睡觉。
在墙角踱步听到动静也跟着赶过来了。进去看到的就是刘寡妇和连娘灰溜溜出来的一幕。
看见连娘样子狼狈,脸上还渗出血迹,刘川担心问道,“娘,你们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青岚站在身后冷冷道,“还是我来告诉刘大哥吧,她们姑侄二人不知廉耻,居然在酒中给公子下药。公子现在不想追究,不过待明日清醒后一定不会放过这两个人的!”
“下药?他身子如今怎样?”在酒席上陈楹月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一时间又说不出来。听完这话才知道原来问题出现在这里。
刘川一听这话也吓坏了,顾公子可是他的恩人,要是真被他娘害得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怎还有脸面苟活于世?
青岚摆摆手道,“目前无大碍,我已经在熬药了,稍后给公子服下去就好”。
“那就行”,陈楹月和刘川齐齐松一口气,抬脚就要进去看看他。里屋顾言已经快要□□焚身,身上的衣服被自己扯得乱七八糟,没有了平时端方。
45. 攀高枝
“顾公子,你怎么样了?”陈楹月抬脚进去,倒给里面的人一个猝不及防。顾言何时在她面前如此不堪过?急得抓床上的被子裹在身上,嘴里呵斥,“出去!”
“顾公子,您……没事吧?”刘川仿佛没听见他的话,执意要进来。实在是担心他阿娘做下的糊涂事儿,伤了公子的身体,到时候县令怪罪下来可怎么好?
顾言这个衣衫不整的模样被陈楹月看了去,本就心情不快。加之药效的作用,人也比平时暴躁了不少。嘶吼一声,“给我滚出去!”
二人站在门口被吓得不轻,无奈,只能扭头出去。
刘寡妇和连娘也跟着转回来了,实在是刚刚青岚的话让她们有些后怕。开始时觉得连娘长得好看,想必那顾公子也是有几分心猿意马的,要是顺理成章成就了好事儿,即便正头娘子做不成,当县令家的贵妾,也是农家人一辈子的造化了。
偏偏事情未成,还惹下一身的骚。要是真怪罪下来,她们可怎么办?连娘忍不住皱眉问道,“姑姑,你不是说此事万无一失吗?”怎么事情还没开始就砸了。
刘寡妇此时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没好气道,“我咋知道?那药不是你带来的吗?怎么武林上钩他就不上钩?”难道说二人体质不一样?
连娘白了她一眼,这两货能一样吗?顾言是贵气端方的世家公子哥儿,那武林是甚么东西?酒楼窑子里的常客,看见女人都要上去摸一把,他不上当谁上当?更何况当时有长辈在场撞见,武林又被家里催成家立业催得紧,自然会同意娶她当妻子了。
看刘寡妇急得团团转,没有解决的法子,连娘把她搭在自己胳膊的手一挥,冷笑道,“姑姑,此事俱是你一人所为,要不是你叫我来刘家小住,我也不会惹上这么大的麻烦。要是害得我后半生嫁不出去如何是好?”
听着侄女冷漠无情的话,刘寡妇也有几分恼怒。怎么就成她一个人的错了?她所做一切不都为了她连娘吗?果然不是亲生的,心不会偏向刘家。在心里啐一口,刚要开口训斥,连娘又故技重施,嘤嘤哭起来,泪珠滚瓜般落下,看着实在可怜。
刘寡妇也想起多年前连娘也是这般模样在自己面前哭,小小的身子抖动着,看着可怜不已。于是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转身叹一口气。
这边,青岚终于熬好了药端进来。顾言也顾不上把药晾凉些,直接一个闷口灌下去。待一饮而尽,重重把搪瓷碗甩在旁边的桌子上。毫不客气问,“喝了药何时能好?”
青岚知道主子此时定然不好受,也不敢犹豫,“还要一两个时辰,药效才能彻底发挥作用。公子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稍加休息,这样能更快些”。
一晚上下来,顾言已经被搞得精疲力尽,挥手让人下去了。青岚刚准备端碗下去,又被顾言叫回来,“如果阿楹她们还在外面,就把人请回去吧,说我身上已无大碍,不必牵挂”。
“是,那刘寡妇她们如何处置?”直到现在顾言还没明确说要治那姑侄两的罪,青岚心中有些拿不准。
说到那两个人,顾言目光一冷,“一切等明日再说,我绝不会放过这两个毒妇!”
鲜少听到顾言称之为“毒妇”,心中可谓是恨透了刘寡妇二人。青岚心里默默为她俩点了一根蜡。
回到东屋,油灯里的豆油还没有燃尽,豆油便宜,只不过燃烧起来一股难闻的气味有些呛鼻。沈潮生半倚在床上,在等陈楹月。
“还不睡?”看他脸色苍白,此时还不好好躺下来休息,陈楹月皱眉道,“快点睡吧,不然好不快,我明天跟顾公子一起走了,留你一人在这里”。
“阿楹可不能吓我,你走了为夫可怎么活?到时候爬也要爬到阿楹身边”。沈潮生状似玩笑道。
“隔壁院子怎么了?”
“顾公子被刘寡妇和她那侄女下了药,还是那种东西。我说怎么今晚饭桌上突然来了什么连娘,先前见也没见过,估计是看上顾公子的身份地位,想着一夜良宵攀上高枝儿”。
“那他身子如何?那药可能解?”
“自然能解,你忘了他身边的青岚是会医术的,寻常的药可难不倒她”。陈楹月脱下外衣,解下绢花头饰,准备上床休息。好在她头上不想当时在县令府当小姐时那样繁琐,三五下就好了。转头刚准备吹灭灯火,看到沈潮生直愣愣的脸,有几分憨态可掬,忍不住捂嘴笑道,“你在想什么?”
知道阿楹取笑自己,沈潮生不好意思摸摸鼻子,“我在想阿楹刚刚所说的青岚姑娘是谁……”
话音落下,陈楹月才想起遇到青岚时,沈潮生并不在家。解释道,“她是济世堂的一位医女,当日顾公子救下她的阿弟,为表报答,青岚就跟顾公子签下契约到顾府当女婢了”。
“原来如此……”沈潮生喃喃自语,又想起刚刚阿楹的话,忍不住问道,“那连娘知道攀顾家高枝儿,阿楹会不会也觉得顾公子身份地位显赫?不但如此,人长得也是极俊美的……”
“沈潮生,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会像连娘一样去做不知廉耻的事儿?你疯了吧!就算我陈楹月没人要都不会去做这等事情!”小小的县令有何显赫的?虽她之前只是知县家小姐,可外祖家可是在京城天子脚下当官的,她会在乎一个县令之子?
心中也实在是生气,气沈潮生总是时不时试探她,不相信她,这种感觉真的如一块巨石压在胸口,闷闷喘不过气来。
“阿楹,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见人背过身子不说话,沈潮生慌了,好端端的自己刚刚说那些话作甚?
他挣扎着起身,过去把人抱在怀里轻哄着,“阿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错了……”陈楹月迟迟不说话,沈潮生手掌放在她胸前处,感受到一滴湿润的泪珠,忙去看她的脸。
只见陈楹月眼眶通红,正咬着嘴唇憋着泪,可情绪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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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憋得住?
“阿楹,你莫要哭,都是夫君不好,夫君说错话了,你莫要伤了身子……”手忙脚乱去擦她脸上的泪珠,脸上心疼不已。
他嘴巴笨,总是不说出好听的话来,总惹阿楹生气,明明想表达的意思不是这样。他真想给自己两巴掌。
独自伤心了一会儿,陈楹月渐渐缓和了情绪,深吸一口气对他说,“我讨厌你总是时不时言语间对我的试探。我承认虽爱慕于你,但感情并不是太深。可是你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水性杨花的事儿我干不出来,要真是如此当初我为何与你在一起?青县大把好男儿,我还怕找不着比你优秀的?以后你要真想问什么直接说好了,用不着拐弯抹角,要是觉得咱俩不合适,好聚好散也罢!”
说完就挣扎开他的怀抱站在旁边,油灯照耀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沈潮生听到这话,不亚于五雷轰顶,目光呆怔,眼泪蓄着一汪泪。摇头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会怀疑试探你?”
“那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
“我身世低微,面对顾公子本就自卑,更害怕我努力一辈子也给不了你好生活。刚刚如此说,是觉得顾公子确实是个好人,我能看出他对你的情意。要是……你也不用跟着我受苦……”说到这儿他低下头吞吞吐吐,觉得一个大男人流眼泪实在有失体面。
“还说没有试探我,你这不就是赤裸裸的试探吗?”陈楹月实在是怒极,一对柳叶眉也竖起来。
“我……我……你……”沈潮生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似乎越说阿楹越生气,脸都憋红了,可一句反驳的话说不出来。
看他那股憨傻的劲儿又冒出来,陈楹月知道他是为自己好,怒气已经消失了大半,坐在床沿边道,“这样的话你以后不必再说了,顾公子人再好我也不喜欢。你要真觉得对不住我,就应该养好身子,进书院苦读诗书,到时候考个好名次回来让我扬眉吐气一回,就不用担心我跟着受苦了”。
听完她的话,沈潮生有些迷茫的神色变得坚定起来。是啊,阿楹这样好的女子,自己怎么舍得辜负她?就是日后头悬梁锥刺股,他也要考上!
旋即握住她冰凉的手轻轻摩挲道,“阿楹,我知道错了,先前是我狭隘,让你受了许多委屈。你放心,往后这样的话我再也不会说了,我会努力念书考取功名。你就跟顾公子一起办私塾,咱们各司其职,好不好?”
办私塾的事儿陈楹月已经跟他说了,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妻有大志向,不是池中之物。只要一朝遇风云,便能幻化成龙。
“我是你的妻,你应该对我有足够的信任,不应该说刚刚那番话的”,陈楹月声音软下来,闷闷道。
“我知道,以后再不会说了。我自认能力不差,阿楹也不是池中之物,咱们夫妻两个一定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一豆灯光下,透过窗牖可以看到一对静静依偎着的男女。
46. 皇恩
刘寡妇姑侄俩提心吊胆一整夜,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升起,顾言院子里的门终于打开。
青岚恪尽职守,一早就候在外面。发生了这样的事,谁面色也不好。刘川忍不住走过去道,“顾公子,我……”顾言直接挥手打断他将要说的话。
一双锐利的鹰眼上下打量着刘寡妇和连娘,面上的轻蔑一览无余。他冷笑道,“刘大娘真是好手段”。
刘寡妇见状心中紧张不安,连忙讪笑道,“顾公子,准是昨天晚上的酒有问题,您不知道,庄稼人酿的酒都不干净,您身子金贵,一准是吃坏肚子了”。
连娘也在一边附和,“是啊,之前俺家阿弟就是喝了点酒神志不清,您昨晚这个样子定是酒的问题”。
“是吗?”顾言在院中闲庭信步,十分散漫的样子,代安和山子候在一边,时刻等待主子的吩咐。
二人早跟着来了蛇山岭,只不过刘家院子小,住不下这么多人,因而并未跟主子住一起。
顾言戴着四角方巾,一副贤士模样,淡淡道,“代安,山子,把她们下药的东西搜出来!”
二人齐声应是,雷厉风行退下了。
其实搜不出东西顾言也能治她们的罪,只不过想把东西找出来销毁,让人心服口服。
“不是,顾公子,您这两个长随都是男子,不能进女人的房间呐!”刘寡妇吓得面色都变了,东西还放在房里头,昨晚也想过毁尸灭迹,可是足足一大包药粉,要是扔了实在心疼。于是只把位置藏得更隐蔽些。
不一会儿,代安二人就回来了,手里赫然拿着一包药粉,青岚过去稍稍闻了片刻,确定这就是银钱子。
“把她们两个拿下!”顾言果决的声音传来,带着十足的冷酷意味。手下听到吩咐,个个身手麻利把人绑住,还在嘴巴里塞了布条,刘寡妇姑侄俩满眼惊恐,却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只能无助地“呜呜”叫着,祈求看着刘川。
眼下儿子是唯一能帮得上忙的人了。
刘川看得于心不忍,开口祈求道,“顾公子,我娘和表妹做错了事,受到惩罚我心服口服,只不过她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痛苦,我作为儿子能不能代替她?”
顾言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嗤笑一声,“你就莫要多管闲事,她们敢明目张胆下药说明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如此行径只有严惩才不会再犯”。说完朝陈楹月站着的方向走过来道,“阿楹,此地已不可久留,他的身子还不适合舟车劳顿,我已在附近县城安排好一家驿馆,你们在驿馆修养几天再回去”。
说话的地方就在院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沈潮生已经下地走过来道,“公子不必,如今我已大好,可以启程回青县了”。
他底子不错,这些天又有阿楹悉心照料着,虽还是虚弱,到底回城这事儿不在话下。看到人面色煞白强撑着走过来,陈楹月面色大变,忙过去把人扶住,嘴里呵斥道,“好好的,你下床做什么?”
沈潮生低头笑着看她不说话。
见他执拗,众人也就没再坚持。于是就这样决定了,一行人启程回青县,顾言还给武零县的县令手书一封请求带走刘寡妇二人。毕竟这里不是青县管辖范围内,青县县令也无权干涉。
看着亲娘和表妹被硬塞进马车,刘川在后面急得团团转,却无可奈何。
这边马车上刘寡妇和连娘心中简直后悔死了,怎生做了这样的糊涂事儿?顾公子不似武林那样好色的公子哥儿,这下好了,彻底把人惹急了。只能祈祷他手下留情,别无他法。
原以为路上颠簸沈潮生的身子肯定受不住,可一路下来又有青岚在旁边仔细照顾着,沈潮生的伤竟一点没有恶化。
天知道当时看到他自己一个人出来,陈楹月内心有多么忐忑,生怕伤口又撕裂蹦开。
这次行程慢之又慢,次日才到达青县。待回到宅子里,不一会儿就听见锣鼓喧天的声音朝这个方向传来。
他们还以为是哪户人家办的喜事,也没注意。半晌就听到了敲门声。陈楹月出去开了门,发现一行头戴幞头,身着银纹赤色长袍的人翻身下马,长相阴柔,看着像宫里的宦官。
为首的宦官笑起来倒真有几分渗人,声音尖细,“这位夫人想必就是沈相公家娘子罢?”
“正是”,陈楹月不明所以,但还是恭敬行礼。
宦官内心赞同点头,心道这娘子还算知礼数,道,“杂家奉陛下之命前来慰问沈相公,本来还派了个御医前来,但到了青县听说沈相公身子已无大碍,一路舟车劳顿故在青县修整一番。夫人带杂家去见相公罢?”
一行人进入小小的宅子里,外面罗鼓宣天早围了一堆乌泱泱的人群百姓在看热闹。
沈潮生刚躺在床上还未安眠,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猛然睁开眼睛,却发现几个长相奇特的男子站在阿楹身旁,正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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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走来。
他挣扎着起身,那宦官却上前阻止了他,嘴里道,“杂家是陛下派来看望沈相公的,当初矿山倒塌,相公大公无私舍己为人,陛下听闻后万分感动,故而派杂家送来陛下的赏赐”。
一听原来是陛下派来的人,沈潮生更坐不住了,下床跪下恭敬道,“公公此番携陛下之命前来,如同陛下亲临,草民只要尚且存留一口气,怎能不下跪参拜?”
看他这样,那宦官也不再坚持,只是眼光中暗含几分赞赏,开始宣读文书。因为陛下此番是南下巡查,临时匆忙,无法使用圣旨,因而赏赐是通过州里郡守名义下达的。
“沈氏仲达,大难来临而不惧,舍己为人,名义高洁,特赐白银百两,院宅一座,以示抚慰!”宦官宣读完毕,跪在地上的二人早已傻眼,白银百两,对一个普通人家来说是怎样一笔大数目。
“沈相公,接旨吧!”宦官提醒着。沈潮生眼里蓄满泪,激动得不能自已。复继续磕头道,“草民叩谢皇恩!”早听说陛下是一位明君,此番为了探查南洲事情,竟亲自前来。之前南蛮遍途饿殍,饥荒满地,自先皇与陛下继位起,一扫南蛮衰落之面貌,百姓安乐,民生富足。
沈潮生抬起头来,眼神坚定且庄严道,“还望公公代草民通传一声,就说草民感激天恩无以为报,他日必当努力考取功名为大盛效力,为陛下尽忠!”
看他如此郑重其事,宦官也着实惊讶了一会儿道,“相公的话杂家一定带回,公子好好休息吧,杂家们就要走了,还得回去复命呢!”说着把派来的御医留下,还有白银地契,俱放在案桌上。
不到半天,全城人都知道了沈潮生的光辉事迹。那乡巴佬不幸遇祸几乎没了性命,都以为他活不回来了,谁知道人不仅好好活着,还因救人感动天颜,得到陛下赏赐,何其幸运!
许多人纷纷后悔当时没有去矿山,或者去了矿山的兄弟们后悔当时危险发生时跑得快,要是也救下一两个人,是不是也因此感动天颜,得到赏赐了?此事之后,沈潮生的事迹在青县大街小巷传唱。
有御医在旁边,青岚也不必前来医治了。环儿现在在右厢房住着,每日熬药端水都细心伺候着,倒真照顾得有模有样。
经此一事,县令长史等人也纷纷前来探望慰问,心里也在诧异这小子怎如此好命,就入了陛下的青眼。到时候凭借这独这一份的圣恩,还怕考不着好名次吗?
47. 学习
养了一个多月,沈潮生的身体终于无大碍,可以进入书院跟着各位士子们一同学习,考取功名了。
这天清晨,陈楹月跟着他一早醒来,衣物被褥等昨晚就收拾好了,特地雇了一辆马车来拉。
毕竟是初次进书院,陈楹月也跟着紧张,一同前去。只是到了门口,家眷不可进入,只能止步于此。
沈潮生身板挺得笔直,眼里全是对未来的憧憬渴望。看到自己的妻还站在外面目送,心中的伤感也被勾起几分。在书院每个月才能回家休息一次,其余时间不能出来。下次再见,只能是一个多月后了。
他勾起唇角,努力笑了一下,朝陈楹月摆手让她回家去。自陛下赐宅院后,二人就搬进去住了。虽说顾言那所宅子也很不错,到底小了些。现在的新宅子足足三进,还有碧湖橙园,亭台楼阁,无比惬意。
云隐书院内,顾淮之和书院其它书生早已在正堂等着,书童带他去放好东西后又折回来。
顾淮之手里拿着戒尺,面容不怒自威。对他道,“如今你身子也养好了,今日正式进入云隐书院,按照老规矩,先对老夫行拜师礼罢”。
随即站在旁边的一位老者吆喝,“下跪!”沈潮生麻利跪下,不卑不亢。
“叩首!”沈潮生恭谨对着夫子叩首。“起身!”站起来后,顾淮之手里拿着一方砚台给他,“这是云隐书院的规矩,凡是本书院的书生,皆可得到夫子的一件赠品,代表先生对其才学品行的认可”。
沈潮生顺从接过,嘴里道谢,“多谢夫子”。
“你如今进入书院了,就莫要辜负大家对你的期望。好好学,将来必定是大盛的栋梁之才!”顾淮之谆谆教诲。
“学生必定不负所托!”沈潮生沉声应下来,眼中都是坚毅之色。顾淮之赞赏看着他,他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这个青年,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拜师礼过去之后,就正式学习了。因为沈潮生基础不好,被安排在丙班。书院总共分为三个班,分别是甲乙丙。自然甲班最优,丙班最差。但是划分每个月也是流动的,如果月考考得好,可以从丙班调去甲班。
总之,看的还是真才实学。顾言是举子,资质在云隐书院也是佼佼者,自然被分在甲班。
一节课下来,沈潮生听得不是很有压力。毕竟他也跟着阿楹学习这么久了,悟性又好,四书五经自然不在话下。
书院给每位书生分了学舍,沈潮生被分在丙班其中一个学舍里。待散学走进去后,发现自己的衣物被褥被人扔在地上。其余人面色不变,仿佛这事儿跟自己没关系。
对床一个身材矮小的同窗看不下去了,过来帮忙把东西放回床上,对沈潮生笑着道,“沈兄,刚刚你东西不小心掉到地上了,我帮你放回去”。
沈潮生拱手行礼,姿势端庄,“多谢这位兄台,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我姓卢,单名一个行字,家里人习惯叫我老行,你要不嫌弃也可这样叫我”。
“那我叫你卢兄罢,今日之事多谢卢兄相助”。
卢行却腼腆摆摆手,“咳,这有甚可谢的,以后大家就是同窗了。早就听说沈兄的英勇事迹,今日一见,果然气宇轩昂”。
话音刚落,传来一声嗤笑,“我说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云隐书院,原来是苦肉计感动了陛下啊!”其余几人也一脸轻蔑看着沈潮生。
沈潮生却没有丝毫恼怒,当蛋民这么久,早已经不知道受过多少人的冷眼恶语。如今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还不足以让他发怒。
只是笑着问,“莫非这位兄台在质疑陛下的决断?天子一言九鼎,岂是我等凡人可以怀疑的?”
“好你个时候沈潮生,骂我是不?”那人一脸不服气就要冲过来,被旁边人拉住,“苏兄,天子确实一言九鼎,咱们可不能在这里失言被人揪住错处,告到夫子那里,何必跟这个乡巴佬一般见识。听说他家里穷,连学堂都没进去过,咱们往后就等着看他的笑话好了”。
苏青本来怒气冲冲的,一听这话也反应过来。夫子一向不喜书院人产生矛盾,到时候那个乡巴佬告到夫子那里怎么办?
他也不是成心和沈潮生过不去,而是看不惯他那得意样儿。凭什么他就能不用考试选拔进入书院?肯定是走了后门,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居然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气煞人也!
苏青挥袖而出,其余几个小跟班也屁颠屁颠走了。卢行在旁边低声道,“他叫苏青,是隔壁州长史家的公子,一向娇生惯养长大。因仰慕顾夫子的才学,诚心前来讨教学问。却被夫子拒之门外,但是他始终不放弃,日夜守在书院门前。”
“夫子看他可怜才允许进书院旁听,但并未答应收他为弟子之事。苏青硬生生坚持了半年,终于感动夫子,这才录取他为书院学子,故而他进入书院艰难,心里可能对你轻而易举进来之事不满,这才言语冲撞。不过他本心是好的,还望沈兄海涵”。
沈潮生并没把刚刚之事放在心上。书院每一位学子都是夫子掌眼把关的,他相信夫子的眼光。
“对了,沈兄贵庚?”卢行问道。
“我腊月生人,今年已经二十有三”。
“我也是腊月出生,不过今年才过加冠,比沈兄小了几岁”。
“既如此,我叫你卢兄便不妥了,要是你不嫌弃,我唤你一声卢贤弟如何?”
“怎会嫌弃?自我见沈兄第一面就觉得你气宇轩昂,眉宇间都是韬略,将来定是能高中的!”
一番话说得二人唇角都扬起来,“借卢弟吉言,我观卢弟眉宇间俱是笔墨丹青,不消明年必可平步青云!”
两个人在那里互夸。
一转眼一天已经转去,待晚上沈潮生躺在床上,心中不自觉想起家中的人。她此时在做什么呢?是同样在月色下思念他,还是已经早早进入梦乡与周公相会了?
想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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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他忍不住笑起来。阿楹睡姿不雅,经常半夜拱到他怀中,不知他不在的日子,阿楹半夜会不会掉床底下?
因为书院宽敞,还有许多空床,苏青忍受不了跟沈潮生同处一室,申请去其它学舍住了。室内空旷,只剩下沈潮生,卢行和另一个年纪十五六岁的少年。
能进书院学习的,要不家境好,要不才学高,更多的是二者都占的学子。卢行父母是平民,可他舅舅是走南闯北的布商,家中奴仆成群。为了改善社会地位,舅舅十分支持他科考之事。
夜深,沈潮生听到旁边那少年床上淅淅索索的声音,睁开眼睛来,卢行已经走过去把人被子扒拉开小声道,“在干什么呢?”
少年名唤刘宗,是青县县丞的本家。此时人正面色通红,急急忙忙把手中的书籍往被窝里藏。卢行手脚麻利,一下把书抽出来,嘴里道,“没想到刘弟如此用功,深更半夜还在被窝里面看书,实在让为兄惭愧,不对……你这……”
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卢行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笑问,“怎么,刘弟想女人了?按捺不住在被窝里偷偷看春宫图?”又揪着他耳朵装作严厉道,“你可得藏好了,这种禁书万万不能让夫子发现,不然到那时候你就完了!”
刘宗一把把书抢回来,嘴里嘟嘟囔囔,“放心,我做事隐蔽,绝不会被发现的”。
“做事隐蔽?如今可不就是让我们发现了?”说着又躺回自己床上,“实话说,我也想女人了,家里帮我找了个媳妇儿,良辰吉日已经定下了。可如今我进书院念书,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高中,到时候骑着高头大马去娶她”。
看到旁边的沈潮生不知在沉思什么,忍不住问道,“沈兄,你比我大了三岁,不知成亲了否?”
沈潮生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自是成亲了,已有半年之久”。
“什么?”二人听完鞋子都不穿连忙蹦过来一脸好奇道,“嫂夫人何方人士?芳龄几何?长得标志吗?”
沈潮生不愿说,只含糊着道,“她比我小几年,自然是长得花容月貌”。
卢行托着下巴,笑得狡黠,“敢问兄台,洞房花烛夜滋味如何?”刘宗也在旁边嘿嘿笑起来,这对他们两个没经历过的人来说实在好奇。
“你……你们……这叫我怎么说?等你们娶媳妇儿的时候自然就懂了。不跟你们说了,我先睡一步,明日还要早起背书呢”。闺房之事沈潮生怎么可能愿意分享出去?此等隐秘之事只能属于阿楹和他两个人的。
“嗳,沈兄,别睡嘛,你快起来跟我们说说……”那两人不依不饶。这时有巡夜的先生走近,在窗牖处呵斥,“吵什么?还不快睡是想挨板子吗?”
声音在夜色中十分清晰。卢行二人一惊,吓得连滚带爬回到自己床上。之前发生过学子晚上不睡觉在吵闹,先生气得直接把人从被窝里提溜出来打了十大板。那学子疼得鬼叫的声音到现在还在脑海里留着。
48. 书塾
次日起床,刘宗和卢行眼下青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一夜未眠造成的。早上在正堂里看见了顾言,他坐在顾淮之旁边,与夫子谈笑风生。
“顾举子是夫子本家,天资聪颖一直备受夫子看重。之前不知怎的突然不愿意科考了,气得县令大人脸都黑了。如今他愿意回来,也算是了却夫子和县令的一番期望”。卢行还以为沈潮生不认得顾言,特地开口解释道。
正堂上,顾言正和顾淮之商量书塾之事。顾淮之笑意不明捋了捋胡须,“你不是在经营桃临书坊吗?怎么还有闲工夫搞这劳什子书塾?老实跟我说,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顾言面色傲然,正摇着手中的川扇,又是之前吊儿郎当的贵公子模样,“哪能呢?我如今可是改邪归正,想要造福青县百姓罢了。夫子冤枉我一片好心,实在令灵彻伤心”。
“老夫冤枉你?笑话!我还不知道你性子,冤枉谁都不可能冤枉了你!”顾淮之一个拐杖敲到顾言后背上,只不过力气不大,更像长辈与晚辈间的嬉笑亲昵状。
“就这样说定了,我还请来了一位女夫子,才学不在我之下。夫子只需给我几个人手,让我能把这书塾开下去就行”。他也曾找过父亲,可顾远认为他不务正业,坚决不给他提供任何帮助。
无奈,顾言只好求到顾淮之这里。这边,顾淮之听完他的话,一双跟顾言如出一辙的锐利的眼睛睁大,半笑道,“这种话出自你之口实属罕见,要知道顾举子狂妄不羁,能让你由衷赞佩的,整个青县数不出两个吧?”
“那女子才学确实不错,有时间可以让夫子与之见面,您肯定也会被其所吸引”。顾言含笑说。
二人的话一字不落进了沈潮生耳朵里。阿楹早跟他说过要去书塾教书,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如今也算心愿达成。
话说顾言直接把刘寡妇和连娘下了大狱,更得知武林的死也有她一部分责任,要不是她每日给人下毒,武林不至于死得这样快。于是,在武家人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目光中,姑侄二人少说也要关押个几年。
刘川也曾前来多次求情,终无功而返。谁叫她们生了熊心豹子胆敢给县令之子下药呢?
……
一个月转瞬即逝,除了偶尔被苏青几人刁难,没遇到什么大事儿,毕竟在整个大盛都闻名的云隐书院,各个学子的重心都是放在科举上,没什么坏心眼儿。
八月初五,青县新开了一家书塾,名字霸气得很,叫“踏青云”书塾,免费给穷人家孩子提供入学堂的机会。许多人闻名而来,发现不仅不要入学费,还管吃管喝。
很多穷苦人家的孩子才五六岁,力气小干不了什么活儿,要是能进学堂学几个大字,即使不能考取功名,对将来也是有好处的,起码不用当个睁眼瞎。许多人家都乐意送来。
只是对教书先生有些不满意,居然是个女子。大盛的女子不是在闺阁里绣女红,就是出嫁后在家里相夫教子,哪个会像她那样居然来当夫子,做抛头露面的营生?
可是这书塾是县令之子着手办的,还不收一文钱,吃着免费的饭他们也不好挑剔什么。
于是第一天,就有几十个孩子报名,陈楹月将其分成几个教学班,和另外两个夫子一起开始教授。
孩子五六岁的年纪大多好动,坐几分钟便坐不住了,开始四处张望游神太虚,要不就是叽叽喳喳开始聊天。
陈楹月也不能直接拿戒尺打孩子手心,为了让孩子注意力更集中可谓煞费苦心,一张脸板着不让孩子觉得她好欺负。
一整天下来,饥肠辘辘肚内空空,整个人疲倦不已。
待回到宅子,发现寂静一个多月的堂屋居然传来环儿与一个男子的对话声。这个声音陈楹月听了千百遍,白日他正经对自己说话的嗓音,夜晚时他压在自己身上逼着她喊“郎君”的嗓音……
听到外面的动静,里屋交谈声戛然而止。下一秒沈潮生便走到她面前定住,目光贪婪望着自己的妻,久久不说话。
“怎么,傻了?一个月不见,认不出我来了?”陈楹月挑眉开玩笑道。
下一瞬自己就被拉进一个厚实的胸膛,男子身上的温热源源不断传来,激得她眼眶忽然有些湿润。
“师娘……”环儿下一秒跟着出来,看见这一幕,知道自己破坏气氛,忙转过身子往厢房处跑了。
男人紧紧把人禁锢住,鼻息都洒到她耳朵里,嘴里喃喃道,“阿楹,一月不见,如隔三秋”。
这话倒让陈楹月噗嗤一声笑起来,笑骂他,“怎么去书院一个多月,话也说得黏糊糊了?”
良久男人才把她从怀中放出来,拉着她手道,“这话发自肺腑,不是读书读来的。”又想起屋里那一桌子菜,径直把人拉进去,“看看我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这段时间吃环儿做的菜可没少受罪吧?”
环儿跟着来到这里就格外勤快,生怕沈潮生后悔收他为徒,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尤其沈潮生去书院前一晚叮嘱他要照顾好陈楹月,这小子浑身上下一股牛劲儿,下厨之事绝不让陈楹月碰一根手指头。
陈楹月劝了许多次,可那孩子根本不听。其实,她不仅是心疼环儿,还是心疼自己。实在是环儿做的菜难以下咽,可是又不得不吃,面对着他清澈的目光而开口拒绝,陈楹月觉得自己简直在犯罪。
一进屋果然闻到一股香味儿,炖肘子,红烧鱼,狮子头,一大桌子菜色香俱全。沈潮生过去把躲起来的环儿喊过来一起吃。
环儿年纪不大,又身世悲惨,看到他,夫妻二人就想到自己也有同样的身世,更对其心疼。故而一直是把他当个孩子而不是徒儿,在吃穿上从不亏待他。
环儿也难得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狼吞虎咽往肚子里塞着。沈潮生斟酌着对他道,“环儿,下厨之事你不必经常做,外头厨子好,让师娘带你出去吃也是可以的”。
环儿听完把碗筷放下,双手乖巧搭在桌子上,抿了抿嘴唇道,“师父是嫌弃环儿厨艺差吗?”
“没有……倒也不是。只是觉得你整日下厨未免太过辛苦”。
“师父不说环儿也是知道的,虽然每次师娘都夸我厨艺好,可是环儿也有嘴巴能尝出好坏。环儿下次不再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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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低下头可怜巴巴。
看他一脸伤心的样子,陈楹月剜了男人一眼,手摸着环儿头发温柔道,“生气了?”
环儿拨浪鼓一般摇头,忙辩解道,“环儿是觉得对不起师父和师娘。环儿没用,连师娘都照顾不好,辜负了师父的嘱托……”声音听着快要哭了。
“你还小,师娘用不着你照顾。等哪天环儿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再来照顾师娘好不好?”
“那……师父会不会赶环儿走?”环儿可怜巴巴望着沈潮生。
沈潮生哭笑不得,“怎么会?既已经带你来到青县就不会叫你离开”,他半开玩笑道,“往后就算环儿想离开师父也走不了了,等我老了,你还得伺候我这个糟老头子”。
“师父不是糟老头子,不论往后如何,环儿都不会离开师父师母,我要照顾你们一辈子!”
二人又被环儿略显稚嫩的话语逗笑,心中却不以为然。她们只是把环儿当个孩子养着,要是往后他要追寻自己梦想,她们也会放手让他离开。
夜晚,沈潮生还在灯下看书温习。之前是他井底之蛙觉得自己天资尚不错,可来到卧虎藏龙的云隐书院之后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陈楹月也没闲着,作为女夫子她要批改作业,不断温习自己即将上课或已上过的内容。虽然说学生大多字还没认得几个,可这些知识迟早要教给他们。眼下她徜徉在知识的世界中,竟连沈潮生对她说的话都听不见了。
看见妻子正沉迷案牍,比自己都要刻苦,沈潮生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再叫她一声,人终于把头抬起来了,可是仍心不在焉应着他。
这让沈潮生有些气恼,更多的是委屈。自己离家一个多月,妻子不但不想他,还连说话都要忽视。
这身为一个男人和丈夫,怎么能忍?二话不说过去把她手中的笔接过放一边,把陈楹月身子板正过来对着自己。
委屈道,“如今我在阿楹心中竟如此不重要,连这几个字都比不上?”陈楹月觉得他哪根神经搭错了,也没正眼看他,只笑着道,“你别闹我,等我把这几份卷子批改完再说”。
说完又转过身子继续了。
一而再再而三被妻子忽视,沈潮生心里那个苦啊,实在气不过,在阿楹面前唯一一点硬气支棱起来,二话不说又直接把笔夺过去制在地上,炙热的身躯就要压下来。
“不是,沈潮生……你干嘛……让我改完这卷子不行吗?”男人的唇堵上来,陈楹月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见她还在想着那卷子,沈潮生银牙都要咬碎了,恨恨道,“不行!我重要还是卷子重要?这么多天居然不想我,该罚!”
说着就如同野兽开始暴怒起来。看他执意如此,陈楹月只能退让一步祈求道,“能不能去床上?不要在这里……”
“床上有什么意思?这里不好吗?整张桌子都是墨香味儿,一场充满文字气韵的欢爱,阿楹难道不想试试吗?”
陈楹月:“……”不要!
可是终究抵挡不住男人的大掌。
一室红浪……
49. 醉仙鹅
等陈楹月再次睁眼时,看到男人正斜歪在榻上翻看经史策论,衣裳松松垮垮搭在身上,窗外早已天色大亮,彼时阳光照射进来,他沐浴在阳光下,莫名的岁月静好。
听到动静,沈潮生歪过头来笑着看她,顺便把手中的书卷往榻上一放,人就走了过来把她揽在怀里。
“怎么不看了?莫不是我打扰了你?”陈楹月漫不经心问。
沈潮生下巴搭在她头上,深嗅着妻子发丝间的馨香,慢悠悠答道,“经史子集哪里有阿楹好看?我在书院这么些天早与它们日夜相对,现在难得回来一趟,还不许为夫多看看你?”
陈楹月努努嘴,窝在他怀里,蛮不服气道,“什么时候你也会说这样矫情的话了?莫非在书院脑子里想的不是圣人语录,而是哪个秦楼楚馆里的娇娇娘?”
“阿楹这话对,却也不对。为夫在书院想的可不是什么秦楼楚馆里的娇娘,而是……”说着呼吸洒在她脖子上,双手愈加放肆,“阿楹这位美娇娘。怎么样?昨晚感受到为夫的热情了吗?”
一语落下,陈楹月瞪大眼睛,惊掉下巴。以前的沈潮生虽情不自禁之处也会说情话,可终究本性憨厚,哪里会这样露骨?如今眼神如狼似虎,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这不禁让她有几分怀疑,他在书院到底学了些什么东西?不会跟着狐朋狗友净学着儿女情长那一套吧?
见阿楹这个样子,沈潮生知道自己话说大了。可是他一个多月未见妻子,心中情意喷涌而出,实在制止不了。转瞬又把人抱得愈紧,气息渐重。热气环绕在她耳边,“阿楹,我在书院一直专心念书,只深夜时候孤枕难眠十分想念我妻。如今假期短暂,我们当不负光阴,共度良宵美景才是!”
语罢欺身而上,才刚坐起来没多久的陈楹月又被迫躺了回去,嘴里呜呜叫着,面色潮红,媚态横生。
这更使沈潮生怜爱不已,恨不得把心挖出来交给她。
……
环儿懂事,知道师父师娘一个多月未见,肯定有许多话要说,也没有打扰,只一大早起来到厨房准备早饭。虽然师父师娘十分疼爱他,把他当亲儿对待,但这不是他懈怠的理由。他一定要好好练习厨艺,给师娘做一顿最丰盛的大餐。
等一切结束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陈楹月整个身子蒙在被里,只露出一双皓腕和一张瓷白的小脸,被折腾得没了力气,只冲男人瞪着眼睛,一言不发。
沈潮生起身穿衣,自知理亏,过来笑着亲亲她的手,才出去烧水准备给阿楹沐浴。
等他出来时,看到厨房处正冒出炊烟,知道是环儿在里面。也背着手踱步进去了。
环儿还在生火,感觉到身后有人转头来看,发现是师父,眼睛一下子亮了,“师父!”
沈潮生点点头,笑问道,“环儿,在做什么呢?”
“环儿知道师父这些日子在书院苦读定然十分辛苦,师娘更甚,整日忙活书塾,人都累瘦了。环儿无能,想着给师娘师父熬粥……”
看着这样懂事的孩子,沈潮生心里有些心疼。厨房烟火大,环儿来到这里不久,虽日子与之前相比好了千百倍,可人看着还是瘦瘦小小的,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沈潮生摩挲他的头发,忽然冒出一个念头,“环儿,你想不想念书?”这样大的孩子正是学习的年纪,可不能浪费了这大好的光阴。
“念书?”环儿听完,眉头紧锁抓耳挠腮,小小声开口,“师娘也问过我,可是环儿看见书就浑身发疼,实在念不了的……”
“浑身发疼?环儿小小年纪就会诓骗师父了?”沈潮生打趣他,“你之前不是说跟在为师身边就是为了学技艺吗?如今我一无所长,只有苦读一个本事。你身为我徒儿,读书写字是少不了的。就这样说定了,刚好这两天我都在家,可以指导你一二”。
话说得不容质彖,直接忽视了环儿无助的表情。转身准备烧热水。看到师父这个举动,环儿连忙跳起来道,“师父,热水我已经烧好了!”
“你怎知我要热水?”
“环儿看师父师娘十分辛苦,想着早上起床如果能用热水洗漱,肯定更能缓解疲劳,故而早早烧好了热水……”
“原来是这样,你做得不错”,沈潮生拍两下他肩膀表示肯定。只是话从环儿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奇怪呢?“十分辛苦”,是他理解的那个辛苦吗?
……
把热水抬进去,沈潮生仔仔细细为阿楹擦身子,目光之赤忱,好似对待一件上好的工艺品,一丝非分之想也无。陈楹月冷哼一声,要是信了他的邪,刚刚的汗就白流了。
等把人洗好后,沈潮生又伺候着穿衣服,态度恭敬,好一个妥帖的小娇夫人物。才转身回去就着刚刚剩下的水简单冲洗一下身子。
等出来时,看到陈楹月正窝在榻上翻看他的书卷,小腿在一点一点勾着,看见男人委屈道,“我饿了”。
沈潮生见她面色有些倦态,脖颈往深处还残留着自己张狂的痕迹,有些脸热和心疼,急急道,“我这就下厨给你做好吃的,阿楹想吃什么?”
“我想吃百味楼的醉仙鹅”。
“好,我叫环儿出去买”。
“我想吃你亲手做的”。
“这……”沈潮生有些犯难了。
“怎么,你不乐意给我做?那你走吧,滚回你的书院去,不想再看到你!”陈楹月瘫在榻上,半玩笑半打趣道。
“不是,只是我担心做得不好吃,坏了阿楹的胃口”,沈潮生无甚底气。百味楼的醉仙鹅可是青县闻名,他也只吃过一次,怕做不出那种味道。可看到阿楹想吃,又下定决定,“既然阿楹想吃,为夫做就是。不过这醉仙鹅一时半会做不成,我先下几个菜给阿楹垫垫肚子……”说着就要跨脚出去。
“嗳,我刚刚说着玩的,你做不出也不要勉强自己”,陈楹月在后面补充道。
却不料这话一下子激起沈潮生心中的胜负欲,转过身来胸有成竹,“阿楹放心,我一定做出原汁原味的醉仙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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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阿楹吃个够!”
算了,随便他怎么折腾。陈楹月继续半躺在榻上,翻着不久前借回来的一本志怪小说集,津津有味看起来。
“师父,你要做饭吗?”看到沈潮生急匆匆走出来,环儿连忙问。
“对,眼下时辰不早了,我给你师娘炒几个菜垫垫肚子,等会儿再给她做醉仙鹅”。
“醉仙鹅?师父你真会做啊?”环儿眼睛瞪得老大,一脸不可置信。
看环儿这个神情,倒与里屋那人有几分神似,果然相处久了一颦一笑都相似。沈潮生也不好夸下海口,“不会,但是为师可以学。我就不信了,天底下还有我学不会的菜?”之前在沈家庄,哪家祝寿哪家婚嫁,不是请他前去掌厨的?他的厨艺不敢说比百味楼的师父好,但定然不会差!
环儿呵呵笑起来,“那我帮师父生火罢,不能让师娘饿着肚子”。又感叹一声,“师父待师娘可真好,师娘嫁给您一定很幸运”。
沈潮生却连连摇头不赞同,“这话你就错了,不是师娘嫁给我幸运,而是师父娶到师娘这样的女子,是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气。真要论起来,倒是你师父我占了大便宜!”
环儿转念想到师娘温柔的性子,貌美的外表,这样一说来,确实师父占了便宜。
待三人简单吃过早饭之后,沈潮生就急匆匆出门了,环儿刚在心里暗暗高兴不用跟着师父认字了,可转头一看,师娘就在门口处倚着,脸上挂着笑,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环儿,听说你师父准备教你读书认字,是吗?”
环儿如临大敌,低着头小声回,“是……是的吧”。不会师娘要教他了吧?难道真的逃不掉吗?
看这小子的面色,陈楹月还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继续娓娓道来,“如今他出去了,师娘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让我来教你吧。之前你总用师父的话来搪塞我,如今他开口了,这学业之事你可是逃避不了的”。
环儿内心暗暗叫苦,可又不能忤逆师娘,只能一步做十步慢慢往前走着。
书房内,陈楹月手持戒尺,俨然一副正经夫子模样,“今日就教你认字,定要认真学知道吗?”
环儿还是低着头,眼中蓄满泪水,半落不落的,带着鼻音回着,“环儿知道”。
陈楹月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弯下身子一看,人已经不知委屈成什么样子了。“环儿,你为何如此抵触学习?你难道不知道多少王侯将相,为大盛做出杰出功绩的人都是热爱学习的吗?古人有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即使你志不在此,也应该明白,读书认字才会使你的人生愈走愈远……”一边说一边擦他脸上的泪水,问道,“跟师娘说说,你为何不愿意读书?”
环儿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大哭起来,虽他已经十多岁,可身材矮小又性子纯真,很多时候还像八九岁的孩子一般心性。
他被陈楹月搂在怀里,抽抽搭搭道,“当初阿爹阿娘就是为了让我读书出去采药挣钱,跌下悬崖走了……”
50. 再回沈家庄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之前她无数次劝环儿来书塾跟着一起上课,环儿都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她还以为环儿是单纯厌学,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原因在。
于是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小心问着,“你觉得是因为自己要念书才害死了爹娘?”
环儿不做声。
“那你可知道,你爹娘宁愿失去性命也为了让你上学,就是希望你通过学习出人头地,你难道不想通过学习之后科举入仕告慰你爹娘的在天之灵吗?”
“这……”环儿久久说不出话来,无声抽泣。
“听师娘的,爹娘去世并不是你的错,他们太爱你了,外出采药坠崖实属意外。你难道不想学有所成衣锦还乡,让爹娘为你骄傲吗?”
又握着他瘦削的手道,“以后你就跟其它孩子一样按时到书塾念书写字,好不好?”
环儿已经不哭了,眼神还呆愣着,似乎在思索陈楹月的话。良久才道一声好。
就这样,书房里陈楹月一笔一划教环儿写字,有梦回当初在沈家庄那个矮小的里屋,她一笔一划教沈潮生写字的模样。
只是环儿年纪小,基础也不好,教他倒是比沈潮生费力些。不过,只要环儿愿意学就好,她这一身学识不算白费。
百味楼。沈潮生正认真聆听掌柜对于醉仙鹅的做法。本来这种秘方应该藏着掖着不告知与人的,不然被对家学了去,把他百味楼搞垮了怎么办?
可无奈沈潮生给的钱多,人看着也憨厚老实,不像那些精明的商人一肚子算计。而且他还说学此番技艺是为了回去给自家娘子做来吃。
当时沈潮生的声音不算小,许多人都听到了,顿时哄堂大笑。有人指着他笑道,“想不到天底下竟有如此惧内之人?”“你家娘子莫不是母老虎罢?不然怎逼得相公亲自讨要方子来做醉仙鹅吃?”
又有人道,“掌柜的,你就给了他吧,看老兄这憨厚样子不会反咬一口的,更何况,他不一定学得会呢!”
正好卢行和刘宗在这里吃饭,听到众人的打趣声,一时间有些感兴趣,定睛一看,不是沈潮生那小子吗?
“沈兄!你怎么在这里?”二人忙站起身来走过去道。众人不认识沈潮生,却有不少认识刘卢二人的。因为他们是百味楼的常客,且自小在青县长大,还是云隐书院的学子。
便有人问道,“卢行,这位沈兄是何人?莫非你们有交情?”
卢行哈哈大笑,“我们二人交情可深了!他叫沈潮生,就是不久前在矿山舍命救人得陛下嘉奖的那位君子。如今他在云隐书院学习,我们三人还是同一间书舍呢!”
“啊?!当真?”看热闹的众人面色大变,没想到刚刚嘲笑的是这样一位人物。卢行笑嘻嘻问道,“沈兄,我说你难得休假,不好好在家陪嫂子却来这百味楼,原来是学艺回去博佳人一笑啊?”
沈潮生也没想到简单一件事,这么多人听到围观,脸上也十分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这不干她的事,是我想吃……”
“啧啧啧,沈兄,你可就别骗我们了!”刘宗也在一旁搭话,愈发对沈兄的内人好奇了,究竟是怎样的佳人才让沈兄这般迂腐之人亲自讨要方子做醉仙鹅。
掌柜知道沈潮生身份后,哪里还有不应之理?若是这位以后高中仕途坦荡,他这百味楼的名声不就打出去了?这不得闻名青县,甚至闻名大盛?
……
于是一天的时间,青县大街小巷纷纷传遍了,沈家相公娶了位凶悍的娘子,为了吃醉仙鹅,竟逼得他到百味楼讨要方子。而另一边,沈潮生惧内的名声也渐渐坐实了。
他本就聪慧,更在厨艺上有非凡的造诣。因而很快就学会醉仙鹅的做法,回去给阿楹做来吃。
一个下午的时光转瞬即逝,待到傍晚时,在厨房待了许久的沈潮生终于出来,手里端着热腾腾的醉仙鹅,往外冒着香味儿。
把陈楹月肚子里的馋虫都勾起来了,推开门跟环儿一起出去看,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色各样的菜式,令人食指大动。
这边沈潮生已经摆好了碗筷椅子,笑着对二人道,“快过来吃吧,尝尝我做醉仙鹅的手艺”。
“师父,您真做出来了?!”环儿大叫一声,眼里对沈潮生是满满的崇敬。陈楹月也在一旁点头道,“相公真能干!”表情有些揶揄。
这倒弄得沈潮生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道,“好吃不好吃还说不定呢,你们这话兴许说早了”。又补充一句,“快坐下吃吧,听说醉仙鹅要趁热吃,等下凉了就不好了”。
陈楹月也不扭捏,大刺刺坐下捞起碗筷就开吃。只见那醉仙鹅表面焦黄,外酥里嫩,竟十分的可口,与百味楼里的别无二致。
她一双桃花眼忍不住惊喜起来,不可置信道,“如此美味,你是如何做的?偷师学艺也做得这么好?”
沈潮生傲娇冷哼一声,“我的厨艺在沈家庄要是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这点小小的醉仙鹅还不在话下”。
环儿更是吃得狼吞虎咽,一边往嘴巴里塞东西,一边含糊不清招呼师父吃饭,场面令人忍俊不禁。
假期很快过去了,二人又有得忙。沈潮生怕累到她,执意不让人早起送他去书院。陈楹月只是象征性起来一下,看到男人如此执着,索性心安理得躺回去。昨晚男人见夫妻二人又要面临分别,连续折腾了好久,反反复复,浮浮沉沉,陈楹月感觉身体一漾一漾的,如湖面上有节奏的波纹,又像将要面临窒息而亡的人。
男人只紧紧拥着她,孔武有力的身体恨不得镶嵌在她那里。
……
沈潮生走了。家里又只剩下她和环儿二人。每天就是按部就班到书塾教书习字,倒也寻常。只是每每夜晚之际,习惯了那两晚男人火热的身子躺在旁边,炙热的大掌落在她腰间……陈楹月翻来覆去,倒睡不着起来。
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事情。她深吸一口气,重新酝酿睡意。
云隐书院。卢行刘宗二人一看到沈潮生,面色就揶揄起来,“哟,沈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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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家里拥佳人入怀,却一大早来书院,不怕嫂夫人生气吗?”
沈潮生直接无视二人的打趣,径自走到自己位置摊开策论来看。
“啧啧,沈兄上一秒还能与嫂子共赴巫山,下一秒就能目不转睛看起孔孟之书来,实在让我们佩服”,那两人见沈潮生不为所动,继续作死。
不料这话刚落下,沈潮生表情冷肃起来,像十二月的天山淬满寒冰,“此话休要再说,否则莫怪我无情”。
二人一愣神,随后才明白过来,沈兄这是觉得他们言语冒犯了嫂夫人,连连赔罪,心里却道这看着憨厚老实的沈兄,没想到真如外面传言所说“惧内”。
时间一晃而逝。很快到了李桂花出嫁的日子。陈楹月没什么重礼送她,所幸针线女红不错,这段时间抽空缝了一床鸳鸯戏水莲花锦被。刚好沈潮生书院休假,二人一同前往沈家庄。
因为已经分了家,她们并没有回沈家,而是直接去李桂花家了。沈老大一家早远远看见她们,见夫妻两都衣着光鲜亮丽,特别是陈楹月,头上竟戴了好几根玉簪子,一看就价值不菲。
先前听说沈老二救人有功被陛下赏赐,沈山还嗤之以鼻,暗笑怎么可能是潮生那小子,那小子没福,克亲招祸,定然是遇到同名同姓的人了。
如今再一看,这衣服鞋子,价值不菲,看来当初的传闻十有八九是真的。脸上一下子谄媚起来,嘴里招呼道,“是潮生和他媳妇儿吧?难得回来一趟,不进来喝口茶,邻里人家可要说俺这个大伯当得不称职”。
赵霞也看见了陈楹月满身的首饰,两眼放光,二话不说就下去把人拉上来道,“快进来吧,老太婆身子不好了,你们难得回来一趟,作为后辈理应瞧瞧她做做孝心”。
话已至此,再不进门就说不过去了。
走进熟悉的小院,却再不像原本的样子,沈山一家好吃懒做,平时只有沈大娘收拾家里。可这几天人病倒了,整个家里乱糟糟一片。原本沈潮生夫妇住的那间屋子现已改造成鸡圈,完全辨认不出来面目。
这边沈山黏腻的大掌拉着沈潮生进去,陈楹月跟沈老太不熟,也不想进那漆黑潮湿的屋子,便站在外面等着。
赵霞笑嘻嘻走过来拉起她的手,状态亲昵道,“潮生媳妇儿,这些日子跟潮生在青县住得怎么样?可还习惯?”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陈楹月脸上也挂着假笑,“还好,勉强过得下去”。
“咳,当初你们闹着要分家,俺就很不赞同,你看,现在后悔了吧?要不俺去劝劝阿爹他们,让你俩回来住如何?”
“这倒不用了,日子虽只能勉强过得下去,可只有两个人,我跟潮生都觉得自在一些”。
“这样啊”,赵霞献殷勤不成,心里不由得有些恼怒。眼珠子不由自主盯着陈楹月鬓发上的珍珠发簪,艳羡道,“潮生媳妇儿,你这个簪子是真的吗?你们何时变得这样阔气了?要是发达了可不要忘记俺们这些亲戚呐,你可要想想当初俺们是如何帮衬你和潮生的……”
51. 书房
陈楹月内心呵呵两声,面色不改,“确实对我们夫妻多有帮衬,这辈子不敢忘”。
“是极是极!所以啊,你们如果发达了可不要忘记俺们,俺看你如今打扮光鲜,这头上的簪子值不少钱罢?俺要的也不多,你把头上簪子给俺就行。到时候拿去当铺能换不少银子呢!”
陈楹月:……呵呵,想得美!
房内,沈老太形状枯槁,早已不复当初精明刻薄的模样。看见门开了,含糊不清道一声,“馊的饭菜就不用整天送进来了,俺老婆子也活不了多少天,吃不下”。
门口关上,来人却迟迟不语。沈老太觉得疑惑,睁开朦胧浑浊的双眼,却看到站在旁边的是自己先前一直看不上的孙儿。沈山也没在这里多待,因为沈老太瘫床过久,没人伺候她,久而久之,房间便萦绕着各种臭味儿。他实在受不了。
“潮生,是你吗?”沈老太颤抖挣扎着起来,睁大眼睛确认来人。直到沈潮生点点头,她才松一口气,重新躺回床上。
眼神飘散看向远处,“你怎么回来了?俺这个老婆子是将死之人,进来不怕沾了晦气?”
“我确实没想过回来,不过桂花姐今日大婚,我和阿楹回来,是大伯硬把我们拉进来的”。沈潮生面容平静,站如雪松,一字一句陈述事实。
“原是如此,俺说怎么感觉外面闹哄哄的。你走吧,俺看时间也不早了,别耽误了吉时”。她一连说了这么多话,已经累得有些喘气。
“你………”沈潮生看着她如今这般模样,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嘴巴抖动着,最终只留下一声叹息。痛心?怜悯?不知道。
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沈老太自嘲一笑,问,“阿楹在外面罢?”
“在的,她还拿着要送出去的礼,手上不方便不好进来”。
“你就别蒙俺老婆子了,她做得很对,要俺是她,心里也咽不下这口气,你也不必觉得怜悯,俺老婆子这辈子做错了太多事情,如今人到老年报应来了,俺没有觉得不公”,沈老太悠悠说着。
“你怎会这般作想?”沈潮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些话。他对沈老太几乎没什么感情,加之她偏爱大伯一家,不喜他母亲,更造成二人形同陌人。
“好了,你也不必说什么,俺的身子俺自己知道,没几天活头了。俺这一生糊涂无数,如今阎王爷让我到那里忏悔呢。”一边说一边赶人走,“你快走吧,这里味道不好闻,莫要平白沾染晦气”。
说完就把被子盖自己身上,脸朝墙壁方向,不再看他了。
如此,沈潮生也不好再留,只轻声道,“那我走了,您多保重身子”。说完缓步出去。
快走到门口时,沈老太苍老的声音传来,“潮生,你怨俺吗?”
沈潮生深吸一口气,双手把门打开,仰望着艳阳高照一碧如洗的天空,道,“说不上怨,我对你没什么感情”。
“好,好,你要跟阿楹好好的,将来生几个大胖小子,你祖父在天之灵定会欣慰的。阿楹是个好孩子,你一定要好好对待人家……”说着又咳嗽起来,一声又一声,没完没了。
“我会的”,沈潮生声音坚定,余光处看到站在院子树下的妻,心中的空洞一下子被填满,不由得轻笑出声。
她们都不是他的至亲,纵是伤他万遍冷漠万分又如何呢?只有阿楹才是他的亲人,他们生同衾死同穴,是至死不渝的爱人。
这边,赵霞看到陈楹月装傻充愣就是不愿意把簪子给她,心中气恼,不由得骂骂咧咧起来,伸手就要上来抢。陈楹月还没来得及躲闪,便听到一声惨叫。
沈潮生如一阵风赶来,只听“咔嚓”一声,赵霞鬼哭狼嚎起来,准备伸出去的手已经骨折了。看见沈潮生这样,沈山再也坐不住,赶过来骂道,“潮生,你干什么呢?阿霞的手也是你能碰的?还不快赔礼道歉!”又转身心疼查看她的手伤势如何。
赵霞找到靠山,更是哭得可怜,躲在沈山身后。沈财不在家,李桂花出嫁他作为街坊邻居要去帮忙出力气,沈大娘也还躺在床上,眼下只有他们四人在院子里。
“赔礼道歉?她再敢动阿楹一根手指头,我直接把她胳膊卸了!大伯要是不信尽管试试,反正你年纪大了,要真动起手来完全不是我的对手”。沈潮生狠着脸色说。
“你~你,好啊你个孽障,当初俺就应该在你出生时直接丢到河里面喂鱼!省得这么多年养了个白眼狼!”
“养?大伯这话不对吧?我打了这么多年鱼,哪一次的钱是落在我口袋里?要说养,是我跟祖父养的你们吧?怎么,现在没钱了开始暴怒了?”
“你!你!”沈山气得胡子发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眼看时辰不早了,二人也不打算再废话,直接推门而出,沈山也想拦,根本拦不住。
捞不到一分好处不说,还平白让阿霞手折了,更得了一肚子气。
这个沈潮生,祝你不得好死!沈山在身后大声咒骂着。
待出了沈家院子,陈楹月才开始笑出声来,忍不住对旁边男人竖起大拇指,“想不到你平时笨嘴笨舌的,今日怼沈家的人却让人忍不住拍手称快。好啊,偷偷背着我学技能是吧?”
沈潮生顺势接过她的话,“那是,为了能博娘子一笑,为夫在书院苦练许久”。
到了李家,院子门口早已张灯结彩,门楣处挂着喜绸红布,站着的都是村子里前来帮忙,贺喜,干活的人。脸上挂着笑意,为李桂花出嫁感到高兴。
陈楹月也高兴,刚来沈家庄那段日子,桂花是她唯一的朋友,其中情意不可言说。
“呀,这不是潮生和他媳妇儿吗?”站在门口的人看见二人,纷纷过来打招呼道。
“沈四娘,李三婆,沈六姨”,沈潮生一一拜过,陈楹月作为妻子,也跟着叫人。
“啧啧,潮生媳妇儿怎生得这样好看?这小脸蛋儿,小嘴儿长得正正好,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看着比里头新娘子还要艳上几分呢!”沈四娘嘴巴大,倒豆子般把心里话说出来。
“大娘这叫什么话?桂花如今大喜之日,不得身穿媳喜服艳压群芳啊?大娘真真是折煞我了!”陈楹月笑着开口,声音动听,宛如三月的清泉。
“你这老货,浑说什么!”李三婆拍开沈四娘的手,瞪她一眼道。今天李桂花才是主角,在门口说这种话,不是成心给桂花难堪吗?
沈四娘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抿着嘴巴站到一边。李三婆亲热上前搂着陈楹月道,“潮生媳妇儿快跟我进去吧,桂花那傻妞儿念叨你好久了,再不来她可要生气了”。
走到里屋,李桂花已经换好喜服,祖宗长辈正给她梳妆挽发。余光看到陈楹月进来,李桂花眼睛一亮,“阿月,你终于来了!俺还以为你跟潮生哥事情多,忙忘了呢!”
“怎会?你的大喜日子,我们身为朋友,是万万不敢缺席的。我不请自来也要讨一杯喜酒喝喝”。
“你啊你,放心,够你喝的。就怕你酒量小喝醉了,到时候潮生哥还要找俺算账”。
二人又笑嘻嘻闲聊起来。李桂花忍不住问道,“阿月,潮生哥对你好不好?”
“自是极好”,陈楹月疑惑,“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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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怕嫁过去大牛对俺不好,村里人都说嫁人是一场豪赌,要是所遇非人,那俺这辈子可算是毁了……”
“怎会如此?大牛哥这个人咱们不是不知道,向来憨厚老实,平日对你也是极好,你担心的事不可能发生”。
“是啊,俺也觉得,可能是太过紧张思虑过多导致”,李桂花笑笑,握住她手,“只是有时候俺真的羡慕你,能寻得一位如意郎君”。
“瞎说,大牛哥也是如意郎君。你到时候嫁过去指不定怎么享福呢”,陈楹月不知李桂花怎的别扭起来,只能安慰。
外面又开始闹哄哄起来,听声音像是新郎官已经到了。李家长辈催促道,“快别说话了,吉时将至,可不能耽误了时间”。
庄稼人家婚嫁虽没那么隆重,可该有的礼节一样不少。陈楹月看到沈大牛难得一身喜袍站在外面,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娶李桂花是他期盼已久的事。今日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下来就是李家本家人对新郎官的刁难。个个端着酒壶扬言沈大牛把酒都喝完才能把新人接走。沈大牛酒量不算差,笑着一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到最后,人已经有六七分醉,脚步虚浮,可抱着新娘子出来依旧稳稳当当的,没有一丝差池。
村子里人家没有马车,接亲用的牛车。因为李沈两家同在一个村子,很多人都是直接跟随新娘子去新郎官家。
远远看着二位新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至最后夫妻对拜。李桂花被喜婆们推进了新房。热闹的婚仪终于落下帷幕。
陈楹月内心感慨唏嘘,时间竟过得飞快,转眼李桂花也嫁人了。更多的是祝愿她们夫妻和美。
沈潮生就站在她身边。妻子望向远处,他看着妻子,情意绵绵。
……
天色将晚时,二人终于回到青县宅院里。陈楹月想起在沈家院子经过,忍不住问他,“沈老太太怎样了?”
“估计身子好不了了……”沈潮生低声说,眉头紧锁。
“所以你心事重重,是担心她的病情?”
“我也不知道对她是一种什么感觉,理智上她所作所为令人寒心,可情感上她是我祖母,眼看着她生命一点点流逝,我心中也有些难受……”说着又抬起头来,“阿楹,我这么说你会生气吗?”
“我为何要生气?”陈楹月挑眉不解。
“她毕竟对你做了许多不好的事,我怕刚刚说那番话,会让你觉得我没有维护你,而是站在她那边”。
“怎么会?你这样才更加让我坚信,夫君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如果真表现得无动于衷,人与动物还有什么分别?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是吗?”她一边轻声细语说话,一边乖乖窝在男人怀里,手上却不安分,还在男人胸口处打着圈圈。
“要不明日我们找个大夫去给她瞧瞧身子罢?”
沈潮生眼睛倏然亮起来,像藏了万千星辰,惊喜道,“阿楹怎知我所想?”他们果然是至亲夫妻,事情都能想一块去。李义山那句诗怎么说来着?“心有灵犀一点通”,正是如此!
陈楹月哼一声,努努嘴傲娇道,“谁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我不过是把我的打算说出来罢了”。
“阿楹果然璞玉浑金,蕙质兰心。能娶你为妻,是我沈潮生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气……”说着气息浓重起来,刚刚阿楹的手不安分在自己身上动来动去的时候,他已经情动。
忍不住欺身而上。
书案上的东西被男人一扫而光,抽丝剥茧般把人剥个精光。没一会儿,便传来桌子有规律的响动……
52. 寡妇
次日,刚带着济世堂的一位大夫来到沈家庄,就听说沈老太昨晚熬不过去,已经走了。
有人昨日大婚,有人今天披麻戴孝,世间之事就是如此无常。沈家一年时间接连走了两位老人,令人唏嘘。
沈潮生作为孙儿,理应守在灵堂前。陈楹月作为孙媳妇也跟着一起。当晚就请了阴阳先生前来,为亡故之人诵经念佛,普度成仙。
接连忙了三日,才终于闲下来。一回到青县,沈潮生马不停蹄赶往书院。在沈家庄这几天是他特向夫子告假,如今丧事忙完,也该回书院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转眼到了第二年院试。因沈潮生还是戴孝之身,无法参加。而今年恰逢三年一次的春闱,顾言身为举人准备了这么久,信心百倍进京应试了。
这段时间二人合作书塾,顾言仿佛变了一个人,身上不再有之前自视清高桀骜不驯,变得谦逊有礼文质彬彬。一身月白色斓袍,手握一骨折扇,翩翩公子的气质扑面而来。
顾远欣慰儿子的上进,转而又开始担心儿子婚事。如今沈相公与其妻子和美,顾言就算再喜欢人家也不可能夺人妻。可是,儿子难得开窍,要是因此消灭了热情可怎么办?他就这一个独子,不会真要绝后吧?
顾言却意气风发不以为然,扬首直言道,“他日儿子高中,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如今只是缘分未到,待缘分来临之时,婚事便水到渠成了。此事父亲不必担心,安心等儿子好消息便是”。
阳春三月,百花齐放,春色满园之际,从京师传来一个好消息,顾县令家的公子高中了!还是贡士第七名!
消息如平地一声雷,让青县众人都傻了眼。这喜事青县多少年没发生过了?好像除了顾淮之老先生,顾言是第二个取得如此好名次的后生。实在是后生可畏!
县令府敲锣打鼓,喧声满天,仆人们身着红袍挨家挨户发喜饼喜糖,祝贺公子高中。
云隐书院,顾淮之坐在太师椅上,捻着胡须悠悠道,“意料之中的事儿,不过还是发挥差了,前五才是他的水平”。
书院也有不少考中各自心仪名次的人,个个欣喜若狂,恨不得开怀畅饮,通宵达旦。
为着这事儿,书院还特地放假五天,让大家好好休息一番。
等沈潮生回到家里时,发现阿楹正与人谈笑,另一个人的声音听着就不像环儿,有几分熟悉,沈潮生一时间想不起来。
走到里面一看,原来是李桂花。说来也奇怪,沈家庄去年真是怪事不断。单说李桂花吧,刚嫁给沈大牛没多久,就成了寡妇。
无他,沈大牛是个好男人,对妻子体贴入微。身上唯一一点小癖好就是爱喝酒,虽然酒量不大。喝得那叫一个畅快,所以当时娶桂花之时,在门口被李家众人拿着酒壶堵住,也不算人家成心刁难。
平时家里的柴都是沈大牛一人上山去砍,李桂花怕他路上口渴一般会在葫芦里装上水,让大牛路上渴了喝。
可不知怎的,有一次竟疏忽,没闻出来酒味儿,把酒当成了水直接装在葫芦里。沈大牛还以为是妻子体贴,特地给自己装了酒。
在山上一饮而尽。随即困意上身脑子迷糊起来,直接在路旁睡下,却不小心滚下山崖,摔断了腿。自打那以后,沈大牛的脾气就变了,对李桂花非打即骂,还觉得当时葫芦里的酒是故意装进去,为谋杀他的。可他也不想想,二人都成婚了,她何故要谋杀亲夫?李桂花日子一天天变得难过起来。
这不,这几天沈大牛又恶言相向,沈家人对她也不好,娘家不知道回过多少次了,可是阿娘每次不是叫她忍耐就是叫她体贴一下丈夫,设身处地考虑一下。
李桂花欲哭无泪,她怎么不体贴了?沈大牛每日的吃喝拉撒不都是她负责的吗?心中万般苦闷无人诉说,趁着来县城之际,她打算来阿月家躲几日清闲。
陈楹月当然乐意,也心疼她的遭遇。为了排解她的苦闷,眼见如今桃花盛开,提议做桃花糕。环儿又长高了许多,此时正欢天喜地在旁边打下手。
“吱呀”一声,沈潮生推开院门进来,手里还抱着从书院拿回来的策论。看见来人,李桂花眼睛一亮,沾满面粉的手随意在袖衣处擦几下,疾步走过去问道,“潮生哥回来了?这些日子在书院辛苦了吧?”说着就要接过他手里的书,沈潮生侧身避开,面上有些不解,但还是笑道,“哪里来的辛苦?要论辛苦,阿楹可比我辛苦得多”。又转头问陈楹月,“陈大夫子,你说是不是?”
陈楹月瞪了他一眼,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沈潮生知她性子,忙快步进屋去把策论放下,出来接过她手里的活儿道,“我来做吧,阿楹累了一天了,让为夫先献殷勤如何?”
环儿在旁边咦了一声,还古灵精怪扮了个鬼脸。陈楹月瞪了男人一眼,仿佛在怪罪他油嘴滑舌,让桂花在旁边看笑话。想尽快逃离此地,因而也不扭捏,直接把手上的活儿交给他了,对旁边的李桂花道,“他手艺好,全交给他做吧,我们进屋去休息一下”。
沈潮生已经开始揉面团了,还在指挥环儿的动作,听到妻子的话,转身笑道,“今天是个大日子,我再做一道醉仙鹅如何?”
“听你的,反正你掌厨,想做多少做多少”。又问旁边的李桂花,“你觉得怎么样?”
李桂花看着夫妻两的相处模式,还在愣神,冷不防被陈楹月的声音拽回现实,讪讪道,“你……你们决定就好,我都可以的”。
“那好,咱们进去吧。我最近得了一匹不错的布料,还想让你帮我看看做什么合适”,陈楹月蹦蹦跳跳拉着她手进去,宛如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天真烂漫。
李桂花看着她瓷白的小脸,皮肤吹弹可破,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可见潮生哥把她照顾得极好。
进了房里,陈楹月叽叽喳喳的努力跟身边人说话,试图减轻她的一些悲伤。可李桂花总是心不在焉,皱着眉头坐旁边,不知在想什么。
“桂花,你还好吗?”看到昔日友人身上弥漫着郁气死寂,陈楹月心中也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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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往后打算怎么办?”她实在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大牛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打算?我也不知道,他的腿不可能好了,沈家的人每天对我不是打就是骂,我都已经习惯了。也许我娘说得对,女人生下来就是伺候丈夫公婆的,这就是我的命……”李桂花双目无神,定定望着不远处的博物架道。
“什么命不命的,不许这样说自己”,陈楹月呸呸两声,半蹲着身子与她视线平齐道,“别听你娘一派胡言,她虽是我长辈,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她一辈子待在小山庄里,见识怎么可能丰富?许多观念是错的,你还要听她的不成?”
“谁说女子只有相夫教子这一条命?当年天后称皇是何等壮哉,昔日谢道韫咏雪,可谓名流千古。她们不也都是女子,不也都干出一番名堂来?所以,女人不必依附于男子,照样可以活得潇洒快活。记住,你就是你,不是谁的妻子,谁的女儿,你的命运,只有自己才能掌握”。陈楹月眼神坚定不移,一气呵成说完。
“我……你……”李桂花被陈楹月眼中的亮光刺激到了,她之前只道阿楹嫁得好,没想到面前这样纤弱的女子,心中竟有如此沟壑。实在是让人震惊之余又自相残秽。
说到这儿,李桂花觉得自己此时万分狼狈,擦干脸上的泪,试图转移话题道,“不说我了,你们怎么样?对了,你跟潮生哥成亲这么久了,为何肚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陈楹月看她一本正经问这事儿,暗自好笑,“你忘了他还是戴孝之身,不好弄出孩子来,不然这名声还不坏了?”
“咳,我这脑子真是糊涂了,净说些不中听的话。哦对了,刚刚我看见环儿那孩子感觉不错,人长得眉清目秀,手脚也麻利,将来必定是有出息的”。
“我们可不指望他有什么出息。不过当个孩子养在身边,当初他可是死活要拜潮生为师,旁人劝也劝不动”。
“他是懂知恩图报的,潮生哥舍命救他,他这个做法不为过”。二人在房里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直到日斜西山,沈潮生一大桌子菜也准备好了。
饭桌上,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式,李桂花心里由衷感到羡慕,再看看旁边,沈潮生无比熟悉自然帮陈楹月夹菜,看动作和陈楹月、环儿的反应就知道,平时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
一顿饭吃得李桂花五味杂陈,本来打算来这里住几天散散心的,谁料第二天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她怕再继续待下去会忍不住更妒忌阿月。同是女人,为何命运如此不公?说心里话,虽然阿月跟她说了一番发自肺腑的话,可真看到二人夫妻恩爱时,李桂花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
要知道,当初要是没有陈楹月,沈潮生十有八九娶的是她。这其中酸楚无人能言说。陈楹月以为是自己招待不周,可李桂花只说放心不下家里的沈大牛,要回去照顾男人。
见人执意要回去,陈楹月也没有多加挽留,只偷偷在她包袱里塞了些银子,再叫环儿包好昨天做的桃花糕,让人带回家去吃。
53. 要回家
斗转星移,日月如梭,三年时光一晃而逝,沈潮生院试将近,陈楹月每日忙着书塾之事,二人聚少离多。
最近因为沈潮生科考之事,陈楹月还特地去紫金寺上香拜佛,希望他能考到一个好名次。虽然以他的水平说来,院试不足为惧,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真想考上秀才有诸多原因在其中。
顾言中贡士第七名时,同年四月参加殿试,面对天威却能临危不乱,镇定自若道出心中答案,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带着大盛臣子对天下的殷切盼望。帝大悦,举顾言为状元郎。当知道顾言还是顾淮之本家的时候更是震惊,当即说出“大盛有顾臣,何愁不兴盛万代?”之言。自此,顾氏一族四海闻名。
消息传回青县,自然是老少相携,县令府上三日流水席不间断,更有甚者称顾家为天下士林之模范,轰动一时。
陈楹月听到这个消息时也由衷为顾言高兴,她知道顾言身上有远大抱负,绝不甘愿拘泥于小小的青县,如今终于要实现了。
可最近除了沈潮生之事,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困扰着她。许久不入梦的爹娘又再一次托梦给她。梦境中,铺天盖地的哭喊声,熟悉的院子不知怎的挂满白绫,看着可怖万分。
陈楹月直觉不妙,生怕自己心中担忧的事情发生,趁来紫金寺之际拜访仁妙大师。奇怪的是大师并没有像上次那样闭门修炼,好似知道她会来,陈楹月刚到紫金寺之时,便有小沙弥请她过去。
层层经幡中,仁妙大师闭目端坐在蒲团上,听见来人动静,慢慢睁开了眼。面容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跟三年前陈楹月来见到的一样和善。
这次大师倒热情许多,站起身来招呼沙弥倒茶,一如既往的慈眉善目,“陈姑娘来了?”
陈楹月双手合十拜了一拜,虔诚道,“大师知我要来?”
“知道,但没想到姑娘来得如此之快”。
“既然大师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能否如实相告楹月,是因何来到了这里?今后又该如何回去?”
仁妙大师眼光一扫,示意旁边的小沙弥下去,并不急着相告,而是说,“姑娘先喝杯茶吧”。
陈楹月此时心急如焚,怎可能安心喝茶?可看到大师古木无波的样子,还是把满肚子话咽了下去,端起茶杯将其一饮而尽。
之后仁妙大师才娓娓道来,“姑娘原是县令陈孟祥之女,与原主同名同姓,境遇相似。故而魂灵相吸,你们二人互换了灵魂。姑娘代替她嫁给了沈相公,原主则代替姑娘成了陈府千金”。
“原来如此”,陈楹月眼神呆愣似在梦中,眼角不知何时划过泪痕,她根本不敢相信这种事儿会发生在她身上,待消化完大师的话之后,忍不住急切道,“敢问大师,可有什么破解之法?我愿付出一切代价!”
“姑娘指回到父母身边?”
“正是”。
“本来是没有的,互换灵魂哪有再换回来的道理?只是如今原主亡逝,你父母悲痛不已日渐枯槁。老衲有一法可助姑娘回去,就是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
原主亡逝?怪不得她梦中出现层层白绫,还有父母悲痛欲绝的样子。她擦干眼泪急切抓着大师的胳膊处的袈裟道,“怎会不愿意?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回爹娘身边,我心无悔”。
仁妙大师微微挪开两步,面不改色整理下被陈楹月碰出来的褶皱,依旧慈眉善目,“姑娘不必担心,此代价并不苛刻。只是老衲提醒您一声,既然决定回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姑娘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会变为水中沫镜中花,不可追溯。望姑娘思虑周全”。
“大师的意思是此身与原身,只可二选一?”
“正是,老衲观姑娘与沈相公新婚燕尔,如果离开定会两头为难,故建议姑娘定要仔细斟酌。老衲给姑娘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姑娘若是执意要回到原地,就来紫金寺找老衲”。
高僧没有说出那番话时,陈楹月想回家的心情达到顶峰,可如今这样一提,却让她心中有几分不舍。是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么多天日夜相伴同榻而眠,骤然分别,心中如同被剜去一角。
“那……如果我走了,这具身子还会存在吗?”
“姑娘走后,此身便会失去意识卧床不起,休克直至灭亡”。
“这样啊”,陈楹月险些站立不住摔倒在旁边,好不容易扶住博物架子,手竟有些颤抖起来。“大师让我考虑考虑吧,两个月后定会给大师一个答复”。
“如此甚好”,仁妙双掌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陈楹月此刻觉得步子似有万千沉重,神思恍惚间又想到爹娘,忍不住问,“敢问大师,如今我爹娘和阿弟可安好?”
“一切皆好,只是骤然失女,心中悲痛难以言表”。
一听到这话,陈楹月心提到嗓子眼,母亲向来身子不好,要是自己真的死了,她悲痛之下香消玉殒也说不定。沉思片刻,心中已有了思量。
朝大师拱手道别,方才离去。
回到家里,看到环儿正在院子里背书,少年的背影一板一眼,朗朗的读书声响起,“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是自己走之前给他留的作业,见此情景,陈楹月鼻子一酸,眼眶就红起来。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环儿转过身子来,看到是师娘,唇角勾起,眉眼弯成了月牙,“师娘回来了!”
陈楹月调整了下情绪,走近看他道,“背得怎么样?是不是偷懒了?”环儿听罢,拍着胸脯气鼓鼓道,“环儿才没有偷懒,一直用心背着呢,不信师娘考考我”。
“好啊,那你就把刚刚那篇文章背一遍,等下再进书房默写一遍给我检查”。
环儿的胜负心被激起,立即扯开嗓子背着,“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陈楹月站在他前面看着,表情呆滞一言不发。
环儿觉得奇怪,瞥见师娘眼角处的泪痕,一下子紧张起来,“师娘,您怎么了?”
陈楹月神思早已飘出十万八千里,听到环儿的声音,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揩掉眼泪解释道,“没怎么,接着背啊,师娘听着呢”。
……
“师娘撒谎,您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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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在焉,是谁欺负您了吗?环儿年纪虽然小,身上也是有力气的,您告诉我,环儿定要打得他满地找牙!”说着做出一副凶狠无比的表情,倒把陈楹月逗笑了。
她叹息一声,忍不住摸摸环儿头发,装作极平静的样子道,“环儿想多了,谁敢欺负师娘,你师父不得一拳头抡过去?放心吧师娘没事,刚刚只是风迷了眼睛”。
“真的吗?”
“真的,环儿接着背吧”,又状似开玩笑道,“环儿是不是在拖延时间好偷懒不背书?”
“哪有?”环儿傲娇哼一声,不疑有他,又继续朗声背书了。
夜晚,星月低垂,陈楹月躺在床上,心中已经彻底下定决心。她要回家!纵使跟沈潮生,跟环儿相处出了感情,可他们终究不是至亲,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爹娘失去爱女而悲痛万分。
至于沈潮生,不过是露水情缘,断了也就断了,世间男子多薄幸,相信在她走后不久,原身躺在床上形如枯槁,他自己也会忍不了,定会再找一个妻子罢?
这样也好,这三年不过是南柯一梦而已,梦醒了,终究要走的。
……
顾言已正式被陛下授予官职,出任河州刺史。因而早把书塾全权交给她打理,还吩咐几个手下帮忙,掌柜们全听命与她。
次日到书塾,陈楹月把其余一位管事叫来,吩咐他寻找几位夫子接手她。管事颇觉疑惑,忍不住问,“好端端的为何要另外找夫子?”
陈楹月当然不会跟他说实话,背对着管事看着不远处的槐花树道,“书塾里的学生越来越多了,单单几位夫子忙不过来,我最近也觉压力颇大,因此想多请几个来替我分担一下”。
“原来如此”,管事恍然大悟,“属下这就吩咐下去办”,说完拱手行礼退下了。
除去书塾的事,也没什么好交代的,这不禁让她觉得,自己存在这个时代的意义也不是那么大。所以自己走后应是一切如常吧。
书院。沈潮生今年参加院试,虽已苦读三年胜券在握,可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他怕出现差错,让陪在自己身后多年的阿楹失望。
毕竟头悬梁锥刺股了这么些年。要真连秀才都考不上,简直丢云隐书院的脸。
所幸考试过程中并无事发生,一切得心应手。直至所有卷子交上去那一刻,沈潮生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缓缓舒了一口气。
按照规矩,考完院试之后可以回家休息几天,沈潮生略收拾一下东西便回家坐等喜讯了。
可不知怎的,他心口狂跳不止,颇似沈海来沈家欲对阿楹不轨那次一样,难道阿楹遇到了什么危险?可又觉得不像,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他摇摇头,估计是连考了几天试,脑子都有点转不动了。
回到家,看见阿楹正伏案写字,心中的古怪之感更强烈了,他把最近遇到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愣是没头绪。无奈右手扶额撑住,随即把手上的东西放下。
陈楹月早听到男人动静了,只是不想回头看。不一会儿,熟悉的松香气味扑鼻而来,男人滚烫的身体把自己紧紧搂住,不留一丝缝隙。
54. 中榜
“回来了?”她终于放下手中的笔,侧眸望他。眼波流转,是说不尽的情意。
沈潮生被看得心口一热,嘴角微微上扬,忍不住轻声笑起来,捏着她耳垂嗯了一声。又虚虚将人搂在怀里。
看到他眼底的青黑,估计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好好休息,陈楹月心疼,挣脱开他怀抱去给男人准备热水给他洗澡。
看着妻子毫不留情出去,指尖还残留着她耳垂的温热,沈潮生蹙眉沉思,那阵仗好似是什么家国大事。妻子不粘自己怎么办?在男女感情之事上从来都是阿楹主导,她能在感情上收放自如,而自己整天像只小狗一样摇着尾巴跟在主人身后期待垂怜。
不过沈潮生并不以此为耻。阿楹有大志向,不似寻常闺阁女子,自己身为他夫君,理应在身后给予最大支持。他在外面苦读,回到家里,恭顺小意些又何妨?他乐意至极,外人总说他惧内。他哪里是惧内,分明是被阿楹才华所折服,深深拜倒在她身下。
环儿最近交到新朋友,一大早出去了。眼下只有夫妻二人在家。陈楹月放好热水将人叫进来,一句话不说,转身出去了。
沈潮生一身疲惫,确实应该好好梳洗休整一番,并没有留心其它。不消片刻,浴室门口“吱呀”一声传来,一位身着梅花暗纹纱衣的女子赤脚进来,脸上还戴着面纱,露出秀气的熟悉的眉眼。纱衣轻薄如蝉翼,只堪堪遮住那几处。雪峰之间的沟壑隐藏其中,若隐若现。沈潮生看得有些呆了。
雾气氤氲之中,他仿佛闻到了阿楹身上的桃香气味儿,一时间心猿意马,血气上涌。
女子缓缓走近,皓腕落在沈潮生后腰处,轻轻捏着,媚态横生春色欲滴,娇滴滴道,“郎君可要妾身服侍梳洗?”
沈潮生此刻浑身紧绷,热气一阵阵从下传来,几乎要将他灼烧湮没。他嗓音暗哑,低声笑道,“求之不得”。说罢一阵天旋地转,浴桶里“噗通”一声,人便被他扯到身下。
梅花纱衣被打湿,一身春色一览无余,肌肤滑嫩,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沈潮生如痴如醉欣赏着,忽觉上天对他何其宽厚,竟让他娶到如此良妻!又觉嗓子眼有些发痒,欲直奔主题,犹豫片刻,暗道这样蛮横可能会让阿楹不舒服,便轻轻咳了一声,哑声道,“有劳夫人了”。
一双大掌禁锢住女人后腰,不消片刻,浴桶的水便溢出许多来。半盏苏绣屏风上,依稀可见一幅鸳鸯戏水图,以及女人一晃一晃的双足……
春宵苦短,帐翻红浪……
待陈楹月再次醒来时,帐内昏昏不知何时。她抬眼看见男人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复把朦胧的睡眼闭上,双手搭在他肩膀处,娇娇道,“现在几时了?”
沈潮生接过女人玉手,在上面轻轻落下一吻,才抬起头来凑近道,“申时二刻”。
又看见女人身上布满自己留下的红痕,心里涌出不知名的快意,一时间忍不住朗声大笑。相处这么久了,虽然阿楹性子开朗豁达,可何时这么主动过?
要么半推半就,要么是自己勾她身子起火后才主动一些。从没像今天这样,穿着纱衣披散着头发,赤脚走进来。还事先涂了桃子香味的唇脂,那味道,现在还让他欲罢不能,隐隐涌起火气。
陈楹月浑身酸痛,朝罪魁祸首瞪了几眼,轻哼一声。那娇艳欲滴的眉眼,真真摄人心魂。
男人呼吸一滞,随即深呼吸几口气,才掀开帐子跨下床去,寻桌边的茶壶过来,“嗓子哑了,喝口茶罢?”
在男人的压迫之下,刚好家里没有其他人,陈楹月确实放开嗓子叫了许久。小脸一红,刚准备接过茶杯,沈潮生却突然想到什么,把茶壶揣在怀里道,“茶是凉的,我给你暖暖”。
谁要他暖?女人青丝枕在枕头下,懒散躺在床上,目光无奈又嫌弃看着他。
沈潮生嘻嘻笑,待觉得茶被他暖得差不多了,才倒出来给她喝。等把东西放回桌子上,又回来把女人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帮她捏着后腰放松着。
后腰本就酸疼,他手法好,不轻不重的按着,陈楹月倒有几分沉醉其中,不自觉嘤咛一声,待反应过来时,俏脸如煮熟的虾米,一下子红透了。
沈潮生被妻子逗得发笑,又怕阿楹脸皮薄,觉得不好意思,便强忍着笑意掩耳盗铃道,“为夫什么也没听见”。可那狡黠样子,怎么可能没听到?陈楹月气得不去看他。
望着柳叶窗透进来的日光,她漫不经心问,“环儿还没回来吗?”
“没呢,也不知道去哪里野了,孩子玩心大,你不必担心他”。
“我倒不担心,环儿听话懂事,可比你省心多了”,陈楹月窝在他怀里懒洋洋道。
“瞎说,我可比那小子省心得多,不止为夫,将来阿楹生的小阿楹,肯定也是省心的孩子”,如今出孝,他对孩子这个话题也不避讳。寻常夫妻像他们成亲这么久,早就该有个孩子了。
之前涉及到孩子的话题,阿楹都是岔开了去,如今却认真问起来,“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为夫说都喜欢,阿楹愿意给我生吗?”沈潮生存心逗她。
女人冷哼一声,忍不住捏他腰间的软肉。可男人素来身子壮实,肉都是硬邦邦的,捏着倒疼了自己的手。“你倒想得美!我一个也不给你生!要生自己生,听说生孩子可疼了”。
听着她稚气未脱的话,男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煞有介事说,“只要阿楹开心,怎么样都是好的,之前我觉得定要有个血脉相连的孩子,往后的生活才有盼头。后来听说女子生产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阿楹身子娇,怎受得了这苦头。至此想要个孩子的想法就淡了。往后余生,我们夫妻二人相伴到老,你就是我心中最大的盼头”,男人说完双眼湛亮,女人两颊艳红,如枝头红梅带着露珠,痒痒勾人心弦。
忽然又想到什么,他轻笑一声,“再说,咱们有环儿就够了,他性格调皮,要再生一个哪里还照顾得过来?”陈楹月心道怎么可能照顾不过来?要真生了,他恨不得全身心投入到孩子身上去吧。
知道他这是宽慰自己,内心一阵感激,双臂搂着他腰身愈来愈紧。他要喜欢孩子,等自己走了,他去找旁的女子生去吧。又想到身为她的夫君,却跟旁的女子缠绵,陈楹月心中涌出些火气来。忍不住又用力捏了下他的腰。
“嘶”男人倒吸一口凉气,大掌禁锢住女人不安分的小手。
床上一双人依偎着,含情脉脉。只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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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潮生看不见的地方,陈楹月目光黯淡,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一段时间,陈楹月每日要不就画点小画儿,要不在院子里品茶。沈潮生扮着黑脸,日日追在环儿身后督促他学业,环儿不堪其苦,院子里鸡飞狗跳,不时传来陈楹月三两声笑声。
日子平淡温馨,不外如是。
开始时还好,后面沈潮生时常看见妻子发呆,有时候二人在书房誊抄诗集,写着写着人就愣住了,墨汁染花了宣纸也不知道。
要不就是晨时,阿楹早早便睁开了眼睛,也不起床,就定定望着家禽鸟喜蝶苏绣帐子出神。
沈潮生还以为她是担心自己院试名次,曾宽慰过几次,可无济于事。无法,要是成绩不出来,阿楹估计能一直忧心下去。
他只盼望着名次快些出,自己名次能更靠前些,到时候给阿楹一个大惊喜。
十月十六,终于是放榜的日子。环儿早早挤到榜前等人将新的名单换下。有人看见他年纪小小,长得也不高,取笑道,“小娃子来这里凑什么热闹?难不成你已经科考不成?”
环儿怒气冲冲瞪那人,大声道,“我是来给师父看名次的,我师父很厉害,定会高中的!”
“哟,好大的口气,你就如此断定你家师父一定能中?即便是云隐书院的学子,不也有许多院试落第的?小相公,太狂傲了吧?”
“我师父一定能中!”环儿冷哼一声,看见门人来了,不打算继续废话,又挤上去看榜了。
榜单张贴出来,从上到下,第一个名字赫然就是沈潮生三字!环儿揉揉眼睛再三确定,终于不是看错之后,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我师父中了!我师父中了!中了第一名!”一边喊一边跑回家去。
众人看这孩子高兴得快要疯了,都忍不住看第一名是谁。看到是一位姓沈的相公之后,有人忽然想起,“这个名字好生熟悉,不就是当初救人有功,得陛下嘉奖的那位相公吗?”
话音刚落,其余人纷纷点头,“就是他,看来这相公前途不可限量啊!”随即开始议论纷纷,“云隐书院的读书人怎可能会?”“他娘子也太好命了吧?”“院试第一名,不错不错!”
陈楹月二人正在院子里看书,老远听到环儿的声音传来,“师父!师父!”不消片刻,院门便被人一把推开。环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两手撑着腿肚子高声道,“师父,你中了!……中了第一名!”
“真的?”陈楹月一下子站起来,手中的笔搁在桌子上,墨色一下子晕染开,费了一张好纸。她虽知道此次中榜必定有他,可确实没想到会是第一名。
再看旁边男人平静的神色,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看师父这个样子,环儿气泄了大半,忍不住问,“师父,您不高兴吗?”
陈楹月忍不住拍他几下,在孩子面前,装什么装?!
沈潮生朗声大笑,蹲下身子把环儿举过头顶,“高兴,怎么不高兴?师父高兴傻了!今晚就给环儿做一份大餐!”
“太好了!”环儿眉眼弯弯,嘴巴裂到后脑勺。
陈楹月也在旁边笑盈盈看着二人,一时间,沈潮生内心无比满足。平凡人所追求的,不外乎这一刻了罢?
55. 道别
入夜,陈楹月在灯下给沈潮生缝制衣裳,从紫金寺回来时就开始做了,不过是件里衣,花不了多长时间,现在只剩边角几针。
沈潮生洗漱完出来看到她头发还湿着,手上东西来不及放下匆匆走过来,语气忍不住有些急,“怎么不绞干头发?这样下去着风寒了怎么办?本来身子就虚弱,再来个风寒,看到时候谁照顾你”,又怒又气拿起棉巾给她绞头发,一边还在念念叨叨,“你说说你,怎生懒成这样?那衣服有甚重要的?左不过以后有时间再做不就成了?大晚上的点灯做,不怕熬坏眼睛吗?”
陈楹月却冲他笑笑,小声道,“以后就没时间做了”。
“什么?”沈潮生还在气头上,没仔细听清楚。
“没什么,我说趁现在有时间,不然过几天又要去书塾了”,沈潮生想想也是,加上这衣服是给他做的,只消想到自己妻子给他做衣服,心中就忍不住乐开了花,脊背也不由得挺直。怒火也消了大半。她来不及绞干头发,他来不就好了?身为夫君,为妻子效劳一下不是理所应当?
“对了,明天我要去一趟紫金寺。之前你准备院试时,我曾去那里上香许愿,如今心愿得偿,也该回去还愿感谢佛祖保佑”。半晌,她温声细语说。
“紫金寺?什么时辰?”情感上沈潮生是不愿她去的,毕竟上次二人去紫金寺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看着阿楹无助的样子自己又无能为力,心如刀割,可不想再重温一遍。
“巳时吧,早去早回,不然还得拖到下午”。
“我跟你一起去,反正这几天也没什么事儿干”,二人说话的功夫头发已经绞干了,他把棉巾放下,忍不住看向她手上的里衣,道,“做好了吗?”带着兴味盎然的笑。
本来就差不多了,现在不过是剪掉线脚。陈楹月拿起来在他身上比划比划,挑眉道,“进去换上看合不合身?”
“何必进去?直接在此地换就成了,反正为夫的身子阿楹又不是没见过”。他笑意直达眼底,带着些许揶揄,迫不及待就要脱下衣服换起来。
饶是见过摸过多次,这样大刺刺在她面前脱衣,他敢脱,陈楹月也不好意思看。只能转身看向旁边的窗户,她也顺便给环儿做了一身朱青色外衣,他最近个头疯长,都快比她都高了。
身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不过片刻男人便换好了衣裳,大小肥瘦正好。沈潮生脸上俱是得意之色,张开双臂原地转了几圈,笑问道,“阿楹没有量过,怎知道我尺寸?”转过头来笑得一脸狡黠,“莫非晚上摸得多了?”
“去去去,再乱说话我就把衣裳收回来,不给你穿了”,陈楹月气得想打他。沈潮生一把将人扯进怀里,忍不住哈哈大笑。看看外面皎洁的月光,一阵兴起,俯下身子一把将人横抱起来。往旁边的梨花架子床走去。
突然被人凌空抱起,陈楹月微微吃了一惊。待反应过来后,低头垂眸,双臂搭在他脖子上默许了。
从沈潮生的视线可看到女子半截细嫩的白颈,此时长发如瀑飘散下来,让人心生怜爱。
他只觉血气上涌,迈开步子走得更快了。
……
云消雨歇。两人身上都汗津津的。要放在平时,女人指不定怎么嫌弃,吵着闹着要洗澡了,今天却不然,她非但没有把他推开,还紧紧环着他脖子不愿松手,好似出生的婴儿在母亲处寻找港湾,比平时粘人不少。沈潮生面上稀罕,心中更是欣喜若狂。如今他们夫妻二人已经彻底融入彼此,谁也离不开谁。
复把人抱得更紧,温声道,“今天是怎么了?怎变得如此粘人?”
陈楹月久久未搭话,久到他以为她要睡过去了,刚准备抱她下床换洗,女人却坐起来,一本正经问,“我问你一个问题”。
本来沈潮生面上满是笑意,被她这样一问,脸色也严肃起来,认真道,“你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陈楹月特地强调了下,“如果我有一天遭遇不测,你还会找旁的女子吗?”她语气努力装作平静如水。
谁料沈潮生听完,气得拍开她的手从床上跳起来,眼里满是震惊和怒意,黑压压的浓重得化不开,呵斥道,“阿楹你浑说什么!你身子好好的怎会遭遇不测?!”还特地问他会不会再找其她女子,分明是不信任。这叫他心中一阵发沉,身为妻子,对丈夫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难道说之前二人的柔情蜜意都是假的?
不,不可能!
见人如此,陈楹月忙上前握住他手解释,“我就说说而已,你那么大反应干嘛?”
“说说也不许!以后这种话不可再提!”沈潮生一改平时温和模样,话一句比一句重,“我沈潮生此生既认你做了妻子,就绝不会再有旁人,如有违誓,不得好死!”
“好好的你说这种话干什么?”她眼眶被刺激得泪水在打转,努力不让它落下来。伸手就要捂住他嘴巴。
沈潮生也好不到哪儿去,额角青筋暴起,眼尾发红。急切摇她肩膀问道,“阿楹,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以至于你今晚问出这样的话?是谁看不得我们夫妻和睦,成心要来挑刺儿?你告诉我好不好?”要是让他知道是谁,定要把人脖子拧断了!叫她再来挑拨他们夫妻感情!
他是真的怕有人从中挑拨离间让他们产生矛盾。阿楹就是他的命,要是她真离开自己,沈潮生估计要发疯。
“没有人告诉我,只是我今日看了一本杂书,里面道一位贫苦的书生与糟糠之妻伉俪情深,为世人称羡。谁料书生一朝高中,却抛弃妻子娶了宰相家的千金。我不过有感而发,随便问问罢了,谁知你竟这样激动”。
“我怎能不激动?我都做好下一秒阿楹要跟我提和离之事了!”沈潮生又哭又笑,形状狼狈,“你不知道我心里多慌,生怕你要离我而去”,说着又苦笑,那苦意能到人心里去,“我一直知道能娶你为妻是高攀,你聪慧过人,又心思细腻。而我五大三粗书呆子一个,无权无势。阿楹,你知道吗?我心中所患就是害怕你受委屈,因而在书院这么些年来从不敢懈怠。就是想有朝一日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陈楹月知道他喜欢自己,却没想到用情至深竟到如此地步。当下也愣了神,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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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抱歉,我不知道你会想这么多。我刚刚的话只是一时兴起乱说的,心中并未怀疑你的真心”。
“如此就好,阿楹,我真的不能失去你。如果以后我们老了,不论哪一个先走我都无法接受。如果你先离我而去,我肯定受不了。如果是我先走,留你一个女子在世间,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伤感万分的气氛被他这样一说,陈楹月忍不住笑起来,长叹一声道,“年纪轻轻的你倒想得多,还有好几十年呢,过好当下就好,不必思虑太多”。
男人点头,知道自己的想法也实在荒唐。又想起她刚刚的话,质问道,“那你刚刚所言遭遇不测是何意?莫非……你生病了?”想到这个可能,他眉头紧锁,立即四顾无神起来,心里只剩下满满的担忧,“你身子怎么样?大夫怎么说?”
“真是个憨包”,陈楹月早已止住哭泣,用力捶他胸口,“我无事,这不好好站在你面前吗?刚刚不是说了设想而已,你总是大惊小怪”。
“设涉及阿楹的事,我总会关心则乱,丧失理智”,沈潮生认真打量她上下,只见女人刚刚哭过面色潮红,眼角还潮湿着,如同三月桃花上的露珠,让人心神摇曳。心道瞧她面色,应该也不像患有疾病的。大概真是阿楹随口一说而已。不过还是留了个心眼子,等有空再陪她去看看郎中,要亲耳听到郎中说“无碍”才可。
当即松下一口气,轻抚胸口道,“阿楹着实吓到我了”,这不,人还站在床边,身上□□,此时反应过来,余光瞥见阿楹揶揄的神色,也不好意思起来。讪讪道,“我去备水,待会儿再抱你去沐浴”。
说罢逃也似的离开了。
徒留陈楹月躺在床上仰望帐顶沉思良久。
当二人睡下,已至夜深。男人被今天这样一吓,睡梦中还是紧紧搂住陈楹月的身子,严丝合缝。
陈楹月缓缓睁开眼睛,此时已下了帷帐,帐子里漆黑一片。可她夜视好,隐约能瞧见男人的眉眼,忍不住轻抚上去,细细打量着。
同时心中暗暗叹气,希望她明天离开,他不要怨她。毕竟,就算是至亲夫妻,如何比得上血脉相连的父母?等她走了,他就把自己彻底忘了吧,权当无事发生,雁过无痕。
夜色沉沉,银河迢递。
次日,沈潮生叫上马车,将二人送到紫金寺。紫金寺是远近闻名的寺院,即使不是节日,也会有大量香客前来上香拜佛。
穿过层层经幡,面前赫然是一尊数十丈高的佛像。佛慈眉善目普度众生于苦海之中。陈楹月双手合十,虔诚下跪。
沈潮生是不信神佛的,可看见阿楹如此,怕自己不跪恐阿楹生气,也在旁边的蒲团上跪下来。
此时日头正好,不远处传来和尚的撞钟声。“咚咚咚”,声音绵长而悠远。沈潮生心下疑惑,按理说晨钟暮鼓,眼下已至午时,早已超过时间,为何还撞起了钟?
其它香客也是如此,议论纷纷,大堂之上一时间有些喧闹。
唯有陈楹月,跪在蒲团上,脊背直挺双目紧闭,神思好像游离太虚,不与凡尘为伍。
56. 分别
待拜完佛祖,便有一位眼熟的小沙弥走过来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小僧师父有请”。
“你家师父?谁啊?”沈潮生看小沙弥有几分眼熟,一时间想不起来。不知为何,今天他心格外的慌,除却爹娘去世那次,从未有过。感觉到什么东西在自己身边流逝,即使拼尽全力却始终抓不住,无能为力。
“回这位施主,小僧师父就是仁妙法师,听闻女施主来紫金寺,特地命小僧前来请”。
“这……”沈潮生感觉不妙,扭头疑惑看着阿楹。“信女知晓,这就随小师父前去”,陈楹月盈盈一拜,装作看不见男人面上的担忧,强颜欢笑握住他手安抚道,“我跟大师有些故交,此番他请人来应无甚大事,你且安心”。
这叫他如何安心?上次阿楹万念俱灰扑在自己怀里那一幕还镶嵌在脑海里,好端端的又叫人来请她,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儿。这其中不会有什么阴谋吧?他忍不住深想。
“可是你又是何时与他有故交,我怎么不知道?阿楹,我今日心慌得很,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吧?”他急得脑门都要冒汗,大口喘气。
“你不知道吗?除去第一次来拜访仁妙大师,你在书院这么些年我经常来紫金寺祈福拜佛,大师观我颇有佛缘,上前攀谈几句,久而久之也就熟悉了。这不听说我来紫金寺,还特地请沙弥前来”。
又见小沙弥静静在一旁等着,陈楹月催促道,“不跟你废话了,大师还等着呢,我可没这么大架子让得道高僧等我一个小小女子”,男人拉着她手不愿松开,也觉得自己想多了。
可能是昨天中榜之事太令人兴奋,到现在他脑子还不甚清醒。可怜巴巴道,“我也跟着去吧,不在你身边我总觉得不安心”。
大殿香客众多,二人郎才女貌本就惹人瞩目,如今看见男子大庭广众之下抓着女子手不放开,看热闹的心思更重了,忍不住在旁边窃窃私语,“你说,这新婚小夫妻就是甜蜜啊,来到佛祖面前还拉拉扯扯的”。
“这不会是来求子的吧?一看那相公孔武有力,定不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怎的这都怀不上孩子?”“嗳,你傻啊,谁说就是那相公的问题,你看他娘子,一看就不是长寿之相,就那小身板,能怀上孩子?”说着愈加放肆,捂嘴轻笑起来。
陈楹月耳朵尖,话自然一字不落进了耳里。沈潮生也听到后面几句编排阿楹的话,气得怒火中烧,指着刚刚嚼舌根几位妇人呵斥道,“个个喉咙里都长烂脓了吗?你们又是有多能生?”
又指着为首一个约三四十岁,容貌苍老,只能靠一层厚厚脂粉掩盖的妇人道,“还有你,嘴巴如此狠毒,还不是一辈子生不出儿子来,眼睁睁看着自家夫君一抬轿子将十房八房姨太太抬进府来,你肚子又有多争气?自己成为整个青县的笑柄,却在这里对我妻品头评足,简直可笑!”
那妇人听完气得浑身发抖,险些晕倒,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无他,只因沈潮生说的都是实话。
他夫君本是个里正,手里有些小钱一直沉迷女色,早些年就是青楼楚馆的常客。后来刘家倒台,他被举荐做了县丞,更加肆无忌惮,看上哪个女子大手一挥就要把人抬回家,丝毫不顾及她这个正房的颜面。
其她妇人不过看在她夫君面子上才跟自己有联系,私底下还不知怎么编排呢。可现如今现实被沈潮生赤裸裸扒开,焉能叫她不气?
这时有人认出沈潮生来,大叫一声道,“这不是院试第一名的沈相公吗?”其余不认识他的人一听,面面厮觑俱不再乱说话,只几双眼睛还在沈潮生二人身上乱飘着。这沈相公在青县可是个风云人物,不但受陛下嘉奖,前途无量,听说还是个惧内之人。
她那婆娘,长得五大三粗,腰围膀子比一个大男人都粗,如今一看,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妇人。看来传闻所说,不尽真实啊。
陈楹月在旁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她知道男人老实憨厚没什么坏心眼,没想到生起气来嘴巴这么毒,直把人堵得哑口无言。
被妻子定定看着,倒叫男人不好意思起来,讪讪避开视线。他此前与县丞夫人只有一面之缘,之所以对她家如此了解,全拜卢刘二人所赐。
众所周知卢刘二人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发生在青县的新奇事儿他们了如指掌。动不动就在他面前说,久而久之,青县各大人家长里短,内帷密事他也了解一二。更何况这也不算什么密事,十里八街口口相传,早传开了。
见县丞夫人被气个倒仰,其他人更小心翼翼一言不发,不帮她说话。事实确是如此,没得因为县丞夫人而得罪这位前途无量的沈相公啊,她们脑子傻了不成?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小沙弥又在旁边提醒道,“女施主快走吧,时辰不早了”。
引着二人前去。到了门口,陈楹月死活不让沈潮生跟着进去,脸上已淌满了泪,掰开他死死握住自己的手,眼睛死死盯着他,好像要把男人深深刻在脑海里,朱唇轻启唤一声,“夫君~”
沈潮生看见妻子流泪,心中发疼,刚想上前一步帮她揩去泪水,骤然听到这声称呼,眸光一亮,阿楹对自己从来都是直呼其名的,何时叫过如此亲昵的称呼?心中不由得怦怦直跳,“嗳,我在呢”。又忍不住心疼道,“好好的,怎么哭了?”
他就说见这个什么所谓的高僧没好事儿,上次来拜访他,阿楹都失魂落魄伤心成什么样了?不行,这次之后他定要好好劝说阿楹,不要动不动就来紫金寺。这世上没有神佛,真正能渡命运的,只有自己。
陈楹月带着哽咽的声音传来,“答应我,如果以后发生什么不可预测之事,你跟环儿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
“我知道”,他傻愣愣着挠头,忽觉不对,皱眉问,“什么不可预测之事?阿楹,你这是何意?”听着语气他怎么感觉阿楹在交代后事?
呸呸呸,什么后事,他这嘴真该拿针缝了,净说这种晦气话!他家阿楹定会长命百岁的!
陈楹月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行,如果现在跟他说,他还会让自己进这个门吗?就算他最终放手,可自己呢?舍得吗?
不行,就让他误以为自己是个冷心冷肺,铁石心肠的女人好了。反正今天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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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她们夫妻就要天涯相隔,永生不再相见。
她苦笑道,“没什么,就是刚刚觉得你嘴上不饶人,怕你以后惹下什么祸事,故提醒一二”。
“女施主,时辰到了,您该进去了”,小沙弥知晓其中真相,一直给时间夫妻二人话别。可如今再拖下去就要耽误了。
“阿楹,你进去吧,我就在外面等你出来”,本来他打算跟着进去的,上次让阿楹独自面对那“高僧”已是他大意,可现在想想,说不定阿楹跟那老和尚真有什么话要说呢?自己进去岂不是给阿楹添麻烦?
“好,那我进去了,你好自珍重”,刚刚哭过,她鼻子还是红红的,让沈潮生想到之前养的一只小兔子。不由得想回去的路上给阿楹买什么东西好。
陈楹月仰望天空,金秋十月浮云如絮,一切都要结束了,之后种种都将成为她梦中一抹记忆。终于要告别了啊。
一声叹息,她不再迟疑,转身进入内殿,随即大门“吱呀”一声关上,里面与外面,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仁妙和尚已在里面摆好阵法,焚好香炉,只等着人来。看见她进来,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再次确认道,“女施主确定想好了吗?要是真动用此阵法,直至老死,你与沈相公不再有缘相见”。
陈楹月闭上双眼,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爹娘的脸,呼出一口浊气,坚定道,“确定”,任何人比不上至亲。她可能来这里久了,竟变得优柔寡断起来,居然在这等大事上犹豫,着实不该。心中暗暗啐了自己一口。
“想好就行,只希望施主能得偿所愿,贫僧之幸也”,又指着不远处层层经幡之下的八卦阵法道,“施主请到此处闭眼端坐”。
陈楹月乖乖坐到上面去。仁妙和尚从未跟她保证说一定灵验,可不知怎的,心中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她莫名信任大师,觉得他定能助自己成功回家。
闭上眼睛一阵黑暗,耳中只剩下仁妙大师层层叠叠的咒语声。渐渐地,她意识散失,脑海中只剩下一张男人的脸不断放大……
直至完全失去意识……
在陈楹月跨进门的那一刻,沈潮生右眼突突跳个不停,心也跳到嗓子眼儿。想抓住阿楹的衣摆再嘱咐几句话,却什么也抓不到。
香火缭绕,重重经幡,上首数丈高的佛像正悲悯地看着众生。
一刻,两刻,三刻……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沈潮生在外面等得又慌又急,心口好疼,像被谁剜空了一块。急切在门口踱步左等右等,忍不住问守在门前的沙弥,“人怎么还没出来?”
小沙弥摇摇头,只道不知。
沈潮生叹一口气,只能继续等着。心里道以后定不叫阿楹再来这什么劳什子寺庙了,那些所谓的大师别的本事没有,哗众取宠,故弄玄虚倒有一套。
要真希望他高中,多拜拜他就好了,毕竟考试的可是她家夫君。不比烧香拜佛有用多了?
又过了一刻钟,沈潮生等得实在耐烦,却没听到内殿一丝动静,不由得担心,阿楹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一想到这儿,人就慌了,不顾沙弥的阻拦,一脚踹开殿门。
57. 悲痛
“施主,您不能进去!”沙弥的声音愈急,沈潮生心里愈沉。要是没什么猫腻,何故千方百计阻拦他进去呢?
他身子高大,沙弥哪里拦得住?不管不顾直冲进内殿,却见香火缭绕间,阿楹的身子倒在蒲团上睡着,面容祥和,一尘不染。
“你究竟对阿楹做了什么?!”沈潮生瞳孔震缩,大惊失色,冲过去把人抱在怀里,双手颤抖目眦欲裂。不会……阿楹要离他而且了吧?旋即看向旁边的方丈,神色森然如刀刃,恨不得生啖其肉剔其骨。
沙弥看出沈潮生眼中的杀意,冲上去护在师父身前,眼里满是戒备。情势徒然紧张起来,似乎要一发不可收拾。而旁边的方丈却仿佛对眼前之事熟视无睹,依旧坐如松气如虹,紧闭双目,嘴里念念有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沙弥还以为沈潮生要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可久久之后,他忽长叹一声,眼尾殷红,一滴泪划过眼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大殿盘旋环绕,形状之癫狂,听着有几分可怖。要是他真想杀了那劳什子方丈,他们以为这瘦小身板的沙弥能阻止吗?
又把视线放回怀中的人儿身上,眼中满是痛意。轻摇头不敢相信,不会,不可能!阿楹绝不会离开他的!他们说好一生一世不分开!
旋即把手指放在她鼻子处,发现还有气息,沈潮生才缓缓松了一口气,抑止住想杀了方丈的心。
仁妙大师跪坐在旁边,一颗一颗数着手里的佛珠,正朝前方的佛像参拜,并不理会沈潮生此时的癫狂。片刻后,待香炉中的火燃尽,才转过身子来,道一声阿弥陀佛。
“这位施主,刚刚那位女施主是归家去了,还望你莫要打扰她”。陈楹月进来之时就同方丈说过,待自己离开后,可告知沈潮生实情。也不知道他听到如此诡异之事会不会相信,也罢,管他信不信,她总归是要回去了。
“回家?……何意?”沈潮生低头看看怀中的人,又抬头看不远处的方丈,脑子感觉被冻住一般。阿楹不是在他怀里吗?谈何回家?为什么方丈的话他每一字都懂,可连起来却不知何意?
方丈缓缓从蒲团上站起来,面上俱是悲悯之色,一字一句道,“沈相公,老衲实不相瞒,女施主并非这个时代之人,而是她与原身魂魄相换导致。如今恰巧原身逝世,她才能回家与亲人共享天伦之乐,老衲不过助她一臂之力”。
“不是这个时代之人?大师,你蒙骗我吧?定是你对阿楹做了什么试图用此言辞掩盖真相。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不过世人捏造谋利而已”,沈潮生紧咬牙关,不可置信摇头,不愿意相信这等荒谬之事。
“说!你到底对阿楹做了什么!”沈潮生小心翼翼把人放在地上,疯也似的过去将方丈擒住,五指扣在他脖子上,忍不住愈加用力。
“你松手,放开我师父!”小沙弥大惊失色,冲上来试图把沈潮生掰开。可沈潮生是何人?从小上山砍柴出海打鱼,身上都是腱子肉,一个大掌抡过去,小沙弥就倒在地上。
方丈逐渐呼吸不过来,脸上呈现青紫之色,可还是那副悲悯的样子,双目含笑看着沈潮生,不做丝毫辩解。仿佛在笑他这个可怜之人。
“师父,您倒是跟沈相公道明实情啊?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发疯了!”小沙弥后腰撞到墙上爬不起来,强忍着脸色提醒道。
沈潮生手上力气逐渐加大,心里发狠。有个声音告诉他,把这方丈杀了,阿楹就能醒过来!可恍然触及方丈神色,却仿佛被电击一般,猛然松手把人放下,看看自己双手,心里一阵阵发沉,又跌跌撞撞回到阿楹身边。
不,如果阿楹醒来知道自己如此暴戾,定要跟他生气的。他不能惹阿楹生气。
方丈过百之人,即使身子骨健朗,此时瘫坐在地上大口呼吸,颇有些狼狈姿态。小沙弥忙倒了一杯茶给师父,轻轻拍着他后背,试图给师父顺气。
仁妙大师终于缓过来后,看向不远处的男子,再次道明实情,“施主即便不愿意相信,事情已经发生,由不得你不信。三年前你与女施主前来之时,老衲就察觉到女施主并非这个时代之人,恐难长寿。因此不顾闭关修炼请她前来,就是为了印证猜想。直至一个多月前,她再次登门说梦见至亲父母,请求能否助她归家”。
“老衲哪有这样大的本事?”仁妙苦笑一声,“不过恰巧原身病逝,她才有回去的机会,老衲不过助她一步罢了”。
方丈娓娓道来,沈潮生不觉泪流满面,深呼吸一口气,咽下满腹酸楚。这种事她从未对自己说过。怪不得那次来紫金寺她魂魄俱失悲痛至谷底,想必是听到方丈说无法助她归家吧?
还有二人同床共枕这么些年,总能听到她在梦中呓语,一开始他还听得不甚清楚,现在忽然明白了,她梦中一直叫的是“阿爹阿娘”,还有她阿弟的名字。
原来如此。平时言语间阿楹总不小心说自己有个阿弟,怎么怎么乖巧懂事,可据他所知,阿楹父母只有她一个,并无什么阿弟。现在看来,阿楹说的是另一个世界的阿弟,她的至亲。
浑身被抽走了力气,他目光呆滞,还是固执摇摇头,低首去看阿楹的脸。还是一如既往明艳动人,这样活生生一个人,怎么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呢?
手掌轻抚在她脸上,沈潮生只觉呼吸一滞,神色竟有几分发沉恍惚。回家好啊,只要阿楹想回家,他又怎会阻止?可还是忍不住心存侥幸,问道:“那她可还有回来的可能?”
仁妙大师心静如水,摇摇头,“并无”。
“一丝可能也无?”沈潮生目光炯炯直视着他。已经由最初的质疑、震惊到如今的祈盼、期望。
“一丝可能也无”,仁妙大师回答得斩钉截铁,不留一丝余地。“原身已逝,待女施主归家,你眼前这具身子将会变成一具空壳,形容枯槁”。
话音刚落,沈潮生险些站不住,唇角却挂出一抹笑意来,诡异渗人。回家好啊,回家好,他喃喃细语,装作不在意。不消片刻,心口剧痛,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血色殷红,染红了佛殿神龛旁一角,看着触目惊心。
“那……她有留什么话让你带给我吗?”沈潮生眸色阴沉,不信三年的夫妻情深,她能做到全身而退,一丝挂念也无。若果真如此,他只能感叹一句,此人内心坚如磐石稳如泰山,不会为情所困。
“女施主让我给沈相公带一句话,往事已了,望相公不要沉湎过去,早日走出阴霾。还说将来你若娶妻生子,让老衲代她向您新婚妻子道一声好”。
“哈哈哈哈,可笑!”沈潮生仰天大笑,好似听到什么可笑之事,笑着笑着俊容逐渐苦涩扭曲,抱头蹲在地上,面色狰狞痛苦至极,“往事已了?阿楹,你终究还是不信我。原来三年夫妻情深,不过一场泡影……”
……
斜阳如血,寒鸦嘶叫,紫金寺山下一条小路上,有一男子禹禹独行,怀中正抱着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但从衣着上依稀可分辨出是位娘子。
有富贵人家来紫金寺上香,打马赶车归家之际,看见他踉踉跄跄往前走着,一时间心有不忍。派马夫过来问道,“这位相公,我家夫人看如今天色不早,见您一人独行还抱着位娘子,是你家娘子生病了吗?要不上马车捎您一程?”
沈潮生面如死灰,浑身俱是悲怆之色,连眼神都不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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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道,“不必”。说完又继续抬脚走了。
“嘿你这,什么人呐!好心还当驴肝肺,我呸!”马夫骂骂咧咧转身回去禀告自家夫人实情了。
紫金寺。仁妙和尚推开藏经阁的轩窗,望着万丈晚霞,以及远方愈走愈小,直至成一个黑点消失不见的人。道一声阿弥陀佛。
“万法唯心,一切命中注定”。尘世茫茫中,只剩下方丈一句叹息。
“师父”,小沙弥在他身后不解问着,“女施主对沈相公究竟有没有情?如果有情为何如此狠心?”他年纪小,许多事情还没懂。
“你如今身入佛门,有些话是不能随便问出口的”,仁妙告诫他。半晌又转过身子去,望着这山川辽阔,喃喃道,“情之一字,最是催人肝肠……”
回到家里,环儿正在侍弄院子里的花草。这花儿还是陈楹月种的,她喜欢月季,院子里种了各色的月季花,在晚风中摇曳多姿。
看见师父失魂落魄走近,怀里还抱着一个人,他有些疑惑,“师娘呢?”他记得早上还是师父师娘一起出发去紫金寺的。
沈潮生目光却聚焦起来,语气颇为急切,吩咐环儿,“去济世堂叫大夫过来,一定要快!”
说到底,心中还是怀有一丝希冀。说不定今日之事是那老和尚胡诌的呢?阿楹只是听到什么消息刺激得晕倒昏迷了也说不定。
“大夫……?师娘生病了?”环儿凑近一看,师父怀中抱着的赫然是师娘!环儿心一下子提起来,忍不住问,“师娘怎么了?到底发生何事了?”
沈潮生说不出话来,一开口,声音就堵在喉咙里,只剩下哽咽,“快……快去请大夫……”
环儿看到师父一身的风霜,满目的疲惫绝望,顿时反应过来,不敢再逗留,一溜烟跑出去了,浑身上下忐忑不安。师娘不能有事,不,怎么可能有事?今早不是好好的吗?前段时间还给他做袍子来着。
此时天色已晚,一阵凉风吹过,环儿浑身上下打了个寒战,耳边是呼呼的风,刺激得鼻子一酸,眼眶就湿润了。
他亲母不在世,师娘对他极好,早就把她当自己的娘了。难道如今,师娘也要像那个夏天的午后一般,悄无声息离开吗?
环儿用手抹了一把泪,急促往前跑着。
济世堂已经准备关门了,远远看见环儿跑来,有人道,“小兄弟,要买什么药明日再来吧,我们还要回家,再晚连口热饭都吃不上了”。
“大夫,我师娘如今昏迷不醒,生死不明,求您跟我过去一趟吧”,环儿苦苦哀求着。
“这……”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颇有几分不愿,毕竟天实在晚了,他们还得家去,要是没什么大病实在不想跑一趟。
气氛正僵持着,忽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道,“这不是环儿小兄弟吗?”青岚的声音传来,她与环儿见过几面倒也认识。如今顾言出任刺史,把她留在顾宅操持,青岚心中乐意。一则她不喜外出奔波,二则她还有阿弟要照顾,如果跟顾言上任,必不可能把阿弟带上,到时候姐弟二人就要分开。这叫她如何舍得。
平时在顾府做完分内之事,她就会来济世堂免费帮忙。她是顾言身边的大丫鬟,平时府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底下人也不敢麻烦她。
环儿一看见熟人,眼泪哗哗落下,哭喊道,“青岚姐姐,我家师娘如今生死不明,您跟我去一趟吧”。
“师娘?可是陈姑娘?”青岚双眼睁大不敢相信,好好的阿楹怎么就生死不明了呢?莫不是小孩子不懂事乱说?
可不管是不是乱说,手上是不敢耽搁片刻,拎上药箱就跟环儿往沈家宅子方向跑去了。
58. 爹娘
床榻上,女子面容柔和,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仿佛只是睡去一般。青丝压在枕上,玉手被男人紧紧握着抵在嘴边,床上的人儿浑身冰冷,一丝生气也无。要不是鼻尖还有微弱的呼吸,几乎让人误以为人已经没了。
他忽然打了个寒战,觉得穿心刺骨的冷,不知是不是被她冰冷的手冻着。男人此刻眸光阴鹜眼尾通红,与先前老实憨厚样子不尽相同。眼睛紧紧盯着床上之人,似乎要把她的面容死死刻在脑海里。
随着一阵急切的推门声,环儿和青岚飞奔着进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青岚顾不上歇息,忙走上前来对沈潮生道,“沈相公,让我看看吧”。
沈潮生抬眼看了一下她,终于把阿楹冰冷的手小心翼翼递过去。眼里带着一丝希冀,即使可能性微乎其微。青岚皱着眉头小心为阿楹诊脉,神色却越来越凝重,良久才把阿楹手腕轻轻放回被子里,站起身来。
她看着不远处的烛火,蜡烛正燃烧着,一滴滴往下流晶莹的泪。忽然一阵风透过柳叶窗吹进来,把烛光吹得一闪一闪。青岚脸色隐在黑暗中,看着扑朔迷离。
一看她这个样子,沈潮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还是颤抖着嗓音问,“她……如何?”
青岚终于转过身来,刚得知阿楹身体状况,她心情一下子沉了。思索着要是顾言知道这个消息会怎样?
作为他身边的大丫鬟,虽然顾言看上去已经把陈楹月彻底忘记了,可那不过是对外的假象而已。阿楹已为人妻,他不想给阿楹添麻烦,传些流言蜚语出来。
顾府书房中,陈楹月的墨宝还被他仔细收藏着,一次晒书节,青岚得到老爷同意把书房的书都拿出来晒,还看到《诗经》里夹着一张女子画像。画中之人,赫然就是阿楹。
公子对陈姑娘的心意从来没变过,只是把它藏到了心底,真是个痴情人。良久,她重重叹一口气,人也低沉下来,“陈姑娘……估计一辈子都……”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可沈潮生知道什么意思。跟仁妙和尚的话术一模一样。
唯一的期望也没有了,沈潮生如坠冰窟,身子踉跄了下,眼眶殷红如血,只摇摇头沉默不语。
见他这个样子,青岚真害怕他一时想不开,忙安慰道,“兴许我诊错了吧,我的医术算不得高超,出错也在常理。我再去找个杏林高手过来再确定一二”。
沈潮生听罢摆摆手,“不必了,估计阿楹也不想我们再折腾,就此作罢吧”,他望着外面的月色,忽然觉得好没意思,这样的生活过下去一潭死水般,有什么意思呢?没有了阿楹,即使他高中状元也不过虚名而已。
霎时觉得万箭穿心,面色苍白,整个身子摇摇欲坠,又呕出一口血来,人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师父!”环儿听完青岚的话一直在旁边哭,见此忙扑到沈潮生身边。一时间手忙脚乱起来。青岚为他把过脉象,拍拍环儿肩膀安慰道,“莫怕,你师父只不过情绪激动伤心过度昏过去了,我去熬一副药给他服下,很快就会醒的”。
“青岚姐姐~”环儿哇一声哭出来,泪水决堤而出。他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变成这样。
眼下沈潮生未醒,青岚也不敢回去,只跟环儿在旁边守着。她心中也甚是疑惑,陈姑娘之前身子不是好好的吗?怎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这事儿要跟公子说吗?如今公子正在云州任刺史,如果让他知道会不会分神?再者,老爷夫人会不会怪罪她多管闲事?
可如果不说,等消息传到公子耳朵里,他会不会因此而迁怒与她?青岚此时心如乱麻,一边担心陈楹月和沈潮生二人,一边纠结要不要告知实情。
夜半,沈潮生轻咳几声,幽幽从床上睁开眼睛,环儿见状忙把师父小心扶起来,到旁边桌子上倒一杯热茶。沈潮生半靠在床边,浑身死气沉沉,眼神像寂静幽深的枯井,对旁边的青岚道,“多谢青岚姑娘了,小生在这里谢过”。
“谢啥?举手之劳而已”,又小心查看他脸色,小声问,“你今后打算怎么办?”陈姑娘估计一辈子醒不过来了,她不信他能一辈子为陈姑娘守身如玉。男人们多薄情,十有八九也转身再续娶一位新妻子。
毕竟沈相公前脚刚中了院试第一名,人长得又高大壮实,愿意将女儿嫁给他的人家想必不会少。
沈潮生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抿嘴苦涩道,“今后我就带着环儿在身边,一起守着阿楹”
“可是……陈姑娘已无生还的希望,你真的愿意……”她是真的不相信,质疑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便被男人厉声打断,“我知道阿楹的情况,青岚姑娘不必一而再再而三提醒”,眉宇间带着十足的冷酷意味。
这个反应倒让青岚小小震惊了下,也没在意他对自己态度的不友好,“你心中有打算我就放心了”,又抬头看了一眼滴漏,“既然你醒来,我也该回去了,阿弟估计还等着我回去,剩下的药我已交代环儿记下了,你们多保重”。
说完看环儿两眼,终于抬脚出去了。沈潮生也没开口叫人留步,面色始终冷冷的。
环儿哭了许久如今谭眼睛有些肿,出去把熬好的药端进来道,“师父,您该喝药了”。
沈潮生接过汤药一饮而尽。目光落在旁边另一张床上躺着的人儿身上,轻声笑起来,看着诡异,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对环儿道,“以后师娘就由我们照顾了”。他想好了,以后就把环儿带身边一起照顾阿楹,既然世上有如此诡异事,说不定阿楹也有回来的可能,哪怕只是片刻。
环儿小心觑着师父脸色,忍不住问,“师父,您跟师娘今日发生何事了?”
这话仿佛一把利刃直插沈潮生心口,把他刺得遍体鳞伤。他双手捂住自己双眼,良久才慢慢道,“她回家去了”。
“回家?”环儿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沈潮生一五一十告诉他,本来也没打算隐瞒,这有何好隐瞒的?
听完师父的解释,环儿似懂非懂,睁大清澈的双眼愣神。这种事情真的会发生吗?居然如此诡异?真不是师父胡乱说来蒙骗他的?可看师父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像在骗他。
环儿只好放弃这个猜想,认真思考起来。片刻后反应过来大声道,“既然师娘是回家去了,师父应该为她高兴啊!不应该伤心让师娘觉得对不起咱们”。
沈潮生听完愣了一下,他倒是想高兴,可是,高兴不起来。再说,她真的会觉得对不起吗?
恐怕未必。这个女人一直冷心冷肺,对他也是淡淡的。只有他飞蛾扑火一般不管不顾,却又甘之如饴。
……
很快到沈潮生回书院的日子,环儿还要上学,留阿楹一个人在家他也不放心,最终决定在书院隔壁另租一间房子,这样方便照顾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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楹。
虽然老和尚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但只要阿楹尚留一口气,他定要把人照顾得好好的。
却说另一边,陈县令家的千金头七还未过,突然诈尸人好端端从棺材里坐起来。
着实吓坏了灵堂前一干人。陈楹月父母看着好端端的女儿,一点不觉得可怕。老泪纵横哭喊道,“我的女儿!”
阿弟也在旁边哭。已经长成了小小少年的样子。脸上全然是对亲姐的担心。
“你说的可是真的?”一家人回到内宅说话,纵然陈家父母活了这么些岁数,还从未听说借尸还魂之说。即使有也是志怪书上作者的想象而已,居然会发生在他们身边。三年前女儿意外落水,醒来后变得古怪,人又十分娇蛮,仗着自己是县令千金四处闯祸。
前些日子还扬言说要嫁给李家公子,说好听点是个公子,可派人一查,不过常年泡在秦楼楚馆的花花公子罢了,手里没什么钱财,偏一张嘴巴生的好,常常哄得许多女子心甘情愿为他花钱。
陈县令夫妻二人怎么可能应允?如果答应了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面推了吗?可被拒绝的原身却趁夜跑出去找那个姓李的情郎。等第二日被发现时,人已经怒目圆睁不肯瞑目,身体已经冰冷许久了。
陈楹月父母大恸,觉得是她们害死了女儿,悔恨不已,这几天来以泪洗面,不知道昏死过去多少次。
如今亲生女儿归来,还平安无恙,二老高兴得差点站不稳。阿弟陈楹泽已经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紧绷的脸色也放松下来,忍不住笑道,“我就说阿姐没死,果真如此!”
又似乎想到什么,忍不住啐一口,“这个人自打来到咱们家,简直把家里的名声败坏了。整个县城都知道我们陈家有个水性杨花伤风败俗的女儿,简直可恨!”
真想冲出去把棺材一脚踹了!看着熟悉的面庞,陈楹月满眼泪水喜极而泣,拉住莽撞的阿弟道,“好了,你别又干出什么坏事来让我替你背锅”。
陈楹泽两手抱胸,傲娇哼声,“才不会!阿姐又冤枉我!”
“回来好啊,回来好!”陈母把女儿抱怀里,不住喃喃自语。陈父在外审讯犯人威仪深重,此时眼里也包了一汪的泪,“楹儿,你这些年在那边过得可好?”
毕竟互换灵魂这事,原身来到陈府享受荣华,说不准自己女儿在另一边怎么受苦呢!而且一看原身那样子就不像什么高门大户,日子过得如何未曾可知。
知道爹娘担心,陈楹月粲然一笑道,“放心吧爹娘,我在那边过得不必陈府差。虽然跟陈府的生活确实没法比”。
于是她就把这些年的经历一五一十诉说。得知女儿还嫁了人,还是一个打鱼的穷小子,陈父母忍不住心疼。是她们一直放在心头娇养着的女儿,居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陈楹泽听完也怒极,双手忍不住握紧成拳。他阿姐是天底下第一好的女子,居然嫁给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简直不可忍!
要以后真有机会让他碰见那男人,他必打得他满地找牙!可是他们是两个时空的人,估计一辈子没有机会见到了。
县城已经传开了,陈县令家不久前死去的千金突然诈尸,尽管陈松努力制止谣言,可还是愈扩愈散。
传言越传愈邪乎,直把陈楹月说成一个满头白发,青面獠牙的厉鬼,来索人性命的。
59. 解元
气得陈楹泽牙痒痒,恨不得提刀出去把那些散播谣言的人大卸八块。看着莽撞又熟悉的阿弟,陈楹月由衷笑起来。
这才是属于她的生活。
陈松对外只说是郎中误诊,实际他女儿没有死,可话说出来谁相信啊?当日在灵堂人人可是看见了,死去的小姐突然醒来,把阴阳先生都吓得够呛。
眼见传言愈来愈离谱,陈松气得长吁短叹。本来这三年就为女儿愁白了头,如今又有这等传言出来。叫楹儿往后怎么活下去?
当事人却一脸无所谓,该吃吃,该喝喝,还云淡风轻安慰自己老父亲,“爹,您就别担心了,谣言止于智者,女儿没觉得有什么。何况当日这么多人在场,被吓到很正常。咱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不必管旁人说什么”。
“可是往后你怎么嫁人?怎么找婆家?”陈母忍不住道。虽然心疼女儿却也知道,她终有一天要嫁出去的。要为她名声作考虑。
说到这儿,陈楹月脸上的表情也淡了,准备塞进嘴巴里的樱桃也放回小瓷盘里,手中沾了些樱桃汁儿,看着绮丽迷人。
淡声道,“就算没有此传言,女儿也嫁不出去,这三年来女儿的名声还不够坏吗?”陈父母一想倒也是,眉头皱得更紧,愈加忧愁了。
这时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陈楹泽却大声嚷嚷起来,“谁说阿姐一定要嫁人?嫁人有什么好?还要相夫教子侍候公婆,我才舍不得阿姐嫁人!”
转头又换了副面孔,像只小猫一般拉住陈楹月的手,毛茸茸的脑袋附在上面可怜巴巴道,“阿姐,你不要嫁人好不好?我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阿姐一辈子!”
陈楹月颇为好笑看着窝在旁边的阿弟,打趣道,“好啊,阿姐一辈子赖在家里可是说定了的,到时候你想耍赖都不行”。陈楹泽心满意足牵着阿姐的手笑起来,露出一双可爱的虎牙。
真是个孩子。
女儿回来,连儿子都变稚气许多,陈父母简直没眼看。
“爹娘,女儿刚回来,还想好好孝敬爹娘几年,怎么就要迫不及待赶女儿走了?”陈楹月一双盈盈的桃花眼巴巴望着爹娘,嘴巴微微嘟起,十足的娇模样。
陈父最受不了女儿朝自己撒娇,忙劝妻子道,“好了,这话就此打住吧,楹儿在外受了这么多苦,你就忍心这么早让她嫁人?”
“可是……没有不嫁人的说法啊,这样下去楹儿可是要被人说闲话的”,陈母心里也舍不得女儿,还是絮絮叨叨继续说。
“好了,过几年再提,楹儿主意大着,你不必操心,眼看泽儿年纪也不小了,你该留心留心儿媳妇了,别把压力都放楹儿身上不是?”陈父捋捋胡子,挑眉冲儿子笑着开口。
“爹!”陈楹泽气得跺脚,“儿子才十四岁,你怎么说这种话!”又冲着陈母道,“娘,你管管爹吧,整日说这种玩笑话,儿子真要生气了!”
谁能想到,在外积威甚重,堂堂六品知县大人,在家居然是这个状态。陈母瞪了他一眼,男人讪笑几声。
看着这一大两小跟小孩子一般瞎闹,陈母有几分头疼。别以为她看不出来夫君儿子是替楹儿转移话题,端详着楹儿的笑颜,她心里叹一声。
罢了,此事她不会再提,干嘛上赶着叫女儿去旁人家伺候?要是遇到恶毒婆婆懦弱夫君可如何是好?
她的女儿可是千娇百宠长大的,这叫她当母亲的如何舍得?往后楹儿想干什么都行,只要人好好的,她这个作为母亲的就放心了。
天阶夜色凉如水,今夜正是十五,陈家有个习惯,月圆之夜会把桌子搬出来,欣赏着皎洁的月色,一家人饮酒斗诗,好不乐哉。
“阿姐,你在那边也有这么好看的月亮吗?”陈楹泽不过喝了几口梅花酒,脸色通红有些醉醺醺了,舌头也像打结一般说话都不利索。
“有啊,那边除了没有爹娘和阿弟,其它跟这里所差无几。对了,那个朝代叫盛朝,皇帝励精图治,百姓安居乐业,是难得的盛世之景”。
陈楹月抬起头望着月亮,思绪也逐渐朦胧起来。不知道那边的人怎么样了?他知道真相之后会不会怨她?会守着她尸体过一辈子还是转头迎娶新欢?一切无从得知。不过,这一切都跟她没关系了,他会成为遥远的回忆,不再参与她的生活。
看女儿心情郁郁,陈母瞪了一眼儿子,笑着夹了一筷子蜜渍桂花道,“楹儿快尝尝,你喜欢吃的,看娘手艺还是否如从前?”
思绪被拉回来,陈楹月看着碗里的蜜渍桂花笑了笑,好端端的怎伤感起来了?只要能守在爹娘身边就好,别无他愿。
夜色如水,远处传来几声纺织娘叫声,一切如梦如幻。
陈楹月梦中就是这般情景,昏暗的灯光下,男人的身子逐渐瘦削见骨,还在孜孜不倦看书,偶尔传来他两三声咳嗽。仿佛咳到她心里,心忍不住跟着揪起来一块。
这个傻男人,怎么不懂得照顾自己,凭着他身体好就可以肆无忌惮糟蹋吗?
陈楹月尝试着呼唤,可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男人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得长长的,看着无比落寞。
……
却说另一边,沈潮生给躺在床上的阿楹换洗好衣服,再监督环儿完成课业,已经夜深了。看着窗外的月色,他心中一丝睡意也无,忍不住抬脚出去。
隔壁环儿的房间灯已熄灭,夜色沉沉,不时传来几声狗吠。此处虽是县城,可还是不少人家养狗,已成为风尚。
他双手负在身后,忍不住想阿楹此时在干什么。是在父母膝下尽孝承欢,还是早已睡着夜会周公了?是孤枕难眠,还是早已郎君在侧不胜美哉?
只要一想到她会在另外一个男人身下承欢,他就嫉妒得发狂,双拳不由得握紧,面色也狰狞起来。
转瞬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是了,她已经回家,往后是死是活丢与他没有关系。
找个郎君又如何?往日她总是淡淡的,说不定就是念着心中的情郎罢?沈潮生忍不住恶毒的想。
转眼又唾弃起自己来,即使她再怎么无情,只要出现自己身边,跟他说句话,他能马上忘记此番种种,期望二人能和好。
这个女人,当真令人牵肠挂肚,却又无可奈何。
情之一字,催人心肝。
云隐书院。自沈潮生中院试第一名以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周身气场冷冷的,只一味埋头读书,常常忘记了吃喝。卢刘二人看不下去,劝也劝不动。
不由得头疼。他们也听到一点风声,听说沈兄娘子生病昏迷不醒,估计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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辈子都醒不来了。
嫂子那人他们也远远见过一面,当真惊为天人。没想到这样一个胸有大志内藏乾坤的女子,连他们两个大男人都自惭形秽,却突然成了这般模样。
实在叫人唏嘘。
沈潮生心里铆足了劲,势必要在三年后的秋闱夺得榜首,让阿楹为他骄傲。即使那个女人他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之后更是愈发用功读书,顾淮之也曾劝过几次,皆无功而返。见人除了更加上进之外也没做什么傻事,久而久之也不管了。
却说回到顾府,青岚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告诉顾言,修书一封寄去了云州。
顾言收到来信并无甚反应,好像根本不在意阿楹如何。到了夜间,他脱掉官服佛去满身风尘,趁着月色,举杯邀明月,遥遥祝愿阿楹余生安康。
……
时间一晃过了三年,沈潮生在秋闱中夺得第一名解元,消息传回来,整个青县人人喝彩。
皆道沈家相公文韬武略有经世之才,说不定能像顾公子一般,到金銮殿上拿个状元郎名次回来!
这等大事大街小巷都在传,不久人人都知道了沈家娘子卧床不起,沈相公高中。这下,家里有闺女的人家都忍不住动心思。要是能将女儿嫁过去,岂不是再过些年就要跟着当状元夫人了?
待沈潮生再次回青县,媒人们络绎不绝简直要踏破了门槛,可沈潮生哪有再娶的心思?他一口心全然放在阿楹身上,即使她一辈子不醒来,即使她已经在另一边觅得如意郎君相夫教子。
既然他认定了她,此生不会再变。
于是不留一丝希望拒绝了媒人,媒婆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在私底下纷纷骂沈潮生是个老迂腐。
又忍不住羡慕起沈家娘子来,都这个样子了沈相公还是不愿意放弃她,此等情意实在令人佩服。
却说消息传回沈家庄,众人心思各异。沈山一家心里妒忌得要死,还真让这个小子考中了!他怎么如此好运?
又听说陈楹月昏迷不醒,心里才好受一点。就说那小子是个克亲的,从他爹娘克到妻子,所有跟他亲近的人都会不幸一一离去。
幸好他们分家了,要不把他们也克死了怎么办?
沈财这话一说完,赵霞一个大掌挥下来,“蠢东西,要不说你蠢,一个铜板都挣不回来!”
赵霞已经生了五个孩子,有一个夭折,活下来四个,两男两女。生了这么多年孩子,她整个身子变得松松垮垮,人也尖酸肥胖。
晚上呼噜打的震天响,脾气喜怒无常,沈财都有几分忍受不了他了。近些年偷偷去过窑子几次,还包养了一个叫佩儿的姑娘。
那姑娘身段软得跟绸缎一般,一管黄鹂嗓子能在床榻上唱着小曲儿哄他开心。尝过其他女人滋味儿,对赵霞更看不上了。
“人家高中,迟早要当官,你不想着好好巴结他修复关系,却在这里庆幸。庆幸你个头,指望你这个蠢货,俺们娘两几个迟早要跟着你喝西北风!”
赵霞的大嗓门呼啦啦说一通,沈财心中恨不得把她打一顿,可面上不显露分毫,实在是赵霞的淫威他见识过,她那个身板,能把他往死里打。
再说,他堂堂七尺男儿,怎能打媳妇儿呢?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60. 乌龟王八蛋
讪讪道,“俺知错了”,心里却将赵霞骂了十万八千遍。于是次日,沈潮生宅子前就来了三位不速之客,除了沈财夫妇,还有李桂花。
“桂花姐”,环儿在院子里听到声音出来开门,看到李桂花兴冲冲后朝她打了个招呼,因为桂花姐跟师娘关系好,爱屋及乌他也喜欢。
待眼神落到旁边那两个人身上,一脸不悦道,“你们又是谁?上我家干什么?”
“嘿,你个小子,这是我二弟家怎就变成你家了”,赵霞气得想打他。来之前就已经打听好了,沈潮生几年前收了一个徒弟,看样子就是面前这个。
“二弟?我师父可没有你们这些穷亲戚”,环儿说完拉着李桂花袖子进来,“啪”一声准备把门关上。
“你个臭小子,居然敢把俺们关在外面。好啊,既然你们无情休怪俺们无义”。
赵霞说完大声嚷嚷起来,“各位来瞧瞧呐,刚刚高中的沈相公看不起穷亲戚,连门都不让俺们进了!想想当年俺男人作为兄长对他多有照顾,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他长大,没成想是个忘恩负义的……”
一边说一边哭哭啼啼起来。说是哭啼,实则干嚎,光打雷不下雨。
这宅子旁边本就是书院,又有许多人家,赵霞嗓门大,不一会儿还真走出几个看热闹的邻居。
坏了,可不能让她们影响到师父的声誉。环儿气急败坏,复把门打开,将二人拉进来,嘴里恶狠狠道,“再敢乱说话,小心我把你们舌头拔了!”
李桂花在旁边暗暗心惊,道一个小孩儿说话都如此恶毒,也不知道陈楹月这些年是如何教的,扯扯他袖子提醒着,“她们确实是你师父的亲戚”,言下之意让他别闹太过,让沈潮生面上过不去。
赵霞才正眼看李桂花,嘴里阴阳道,“哟,这不是沈大牛家的婆娘吗?你男人刚死没多久就想着找下一个,也不睁开眼瞧瞧,二弟看不看得上你”。
李桂花气定神闲,悠悠道,“我是来瞧阿楹的,跟潮生哥何干?”只袖子里暗暗攥紧拳头出卖了她的紧张。
“说得好听,老二媳妇儿刚生病那会儿咋没听说你来看望。现在二弟高中就想起来了?也未免太巧了吧?人家把你当亲姐妹,你却要抢她男人。李桂花,真想不到啊,你比俺还懂得算计,之前真是小瞧你了”。
一番话把李桂花说得恼羞成怒,“你胡说,之前我忙着照顾大牛,抽不出时间来,现在大牛走了,又听闻潮生哥高中,我来祝贺一声也不行吗?”
“不是不行,只是你一开始说给二弟祝贺不就好了?还胡扯什么看望二弟妹,真是惹人笑话”,赵霞一段话珠连炮般。
沈财一直知道自己媳妇儿口才好,怼起人来一句接着一句,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眼见着要僵持下来,他打圆场提醒道,“环儿,快带俺们去看看你家师父吧,来都来了不给杯茶吃吃,可是说不过去了”。不能忘了今天的正事,他们可不是来逞嘴上威风的。
环儿听完赵霞一番话,心中异样,看李桂花的眼神都变了。如果她真是不怀好意来的,他第一个不同意!谁都不能占了师娘的位置!
想到这儿,皱着眉头冷冷道,“跟我进来吧”,手也从李桂花那里抽出来,不似刚刚亲昵样子。
李桂花暗道不好,想跟环儿解释,可人家脚上生风丝毫不给她机会。什么都没做倒让环儿不喜自己了,这让李桂花不由得恼怒,忍不住回头瞪赵霞一眼。
赵霞双手叉腰,冷冷哼一声。
宅子虽小却是别有一番风味,院子里种着一大片月季,桂花树下有几个石椅,上面还放了几本书,看样子是环儿刚刚在这里读书。
前面就是正房,旁边是厨房,跨过圆拱门进去左下角是书房,环儿的厢房在后面。
此时院子静悄悄的,只有微风轻轻拂过,院子里的月季摇曳起来,看着美轮美奂。
沈潮生正在里屋给阿楹擦拭身子换洗衣服,听到外面吵闹起来,还有环儿叫唤的声音,不由得疑惑,心下有些不悦。
平时在家跟阿楹呆着,他不喜有人打扰,可这么一中断,外面叫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出去看看是不可能了。
于是擦干双手抬脚出去。只见到赵霞等人在正堂里,两眼放光,摸一下这边的桌子,摸一下那边的茶具,艳羡贪婪的模样掩饰不住。
沈潮生心中厌恶,面上却不动分毫。
赵霞心中不住感叹,老二这日子真富贵了,居然住得起这样大的宅子,还有这么好的家具。
要是这一切都是她们的该多好?
看见人出来,赵霞放下手捋捋自己头发,极力装作端庄样子,拿乔道,“二弟,听说弟妹身子不好,俺和你哥担心得不得了,这不特地挑日子来青县看看”。
一边说一边抹起眼泪来,哭嚎着,“俺可怜的弟妹怎的这般无福?眼看着二弟要当大官儿了人却成了这般模样,教俺伤心啊!”手掌遮盖的眼珠子却滴溜溜转。
沈财也想装出伤心样子,苦于没有演技,愣是挤不出一滴眼泪来。只好在一旁讪笑。
赵霞哭着哭着就要进房去,陈楹月留下的衣服首饰肯定不少,要是能顺走那么几件,此行也算不亏。
沈潮生面色始终冷淡,抬手把人挡住,眼睛看着她如同看阴沟里的老鼠般厌恶,“不必,有话直说”。
要真信了她们是来探望的鬼话,不得笑掉大牙。
“咳,不进就不进,我随便说说的”,见他如此,赵霞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转回身来喝旁边的茶水。
“潮生哥,阿楹如今如何了?”眼见着都站在正堂,李桂花面露担忧。
“还是老样子”,沈潮生自陈楹月走后仿佛变了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不爱说话,对谁都是淡淡的。
见他一副不想跟自己说话的样子,李桂花心里有些委屈,扭过头去遮掩着。
“还有什么事儿吗?没有的话可以走了”。
“不是,二弟,哪有这样的待客之礼?刚来就要轰俺们走?小心话传出去让你这位解员郎面上不好看”,赵霞呷了一口茶水在嘴里砸吧着,一副为他着想。
“外人如何说与我何干”,沈潮生冷冷转头冲徒儿道,“环儿,送客!”
“是,师父!”环儿应声而起。早该送她们走了。
“俺看你敢!”赵霞气得噌一下站起来,茶杯重重掷在桌子上,怒目圆睁,“好啊沈潮生,翅膀硬了不把穷亲戚放眼里了。我告诉你,要是今天你不给钱,俺们就回村里去挨家挨户嚷嚷,让所有人知道你这幅丑恶嘴脸,俺就不信你不怕丢脸!”
“赵霞,你别太过分!”李桂花被她这番话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沈财这一家子真是不要脸,居然堂而皇之上门要钱。
“你脸怎么这么大?还想要钱?一分都不给你!”环儿死死瞪着赵霞,指着她鼻子骂。天底下怎会有这样无耻之徒?简直开人眼界。
沈潮生却忽然笑出声来,眼珠子往上翻盯着赵霞,露出大片眼白,看着有几分恐怖。
赵霞被他唬得后退一步,心中忐忑不安。
印象中的二弟一直憨傻厚道,怎现在变成这样了?
“你说你傻不傻?来我这儿捞钱好回家给你男人养妓子?”话音刚落,堂中几人纷纷变了脸色。
赵霞回头看了一眼沈财,疑惑道,“老二,你什么意思?”给男人养妓子?这是什么玩笑话,她是那样傻的人吗?更何况沈财那怂样儿谅他也不敢养。
沈财快被吓死了,什么妓子?难道沈潮生已经知道他包养佩儿之事?
自打沈财出去偷腥,便留恋外面的世界,更与天香阁的佩儿姑娘情投意合,他恨不得一颗心扑在佩儿身上,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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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钱把人包养起来,还打算攒钱把人赎出来养在外边。
可是这一切连赵霞都不知道,他一介书生是如何知晓的?
此刻沈财内心慌乱不已,后背衣裳都汗湿了,在心中暗暗祈祷沈潮生接下来说的话与他无关。否则,真让赵霞那泼妇知道,还不得把他腿打断。
却不料下一秒,沈潮生走到沈财面前道,“兄长近些年在天香阁包养了个国色天香的女子,名叫佩儿,还扬言要把人赎出去。大嫂难道不知?”
回身看见赵霞呆愣的神色,装作惊奇道,“呀,大嫂当真不知。我还以为兄长早跟大嫂报备过了,毕竟包养妓子的钱可不少,大哥一个人哪来这么多钱?”
又啧啧两声,“兄长啊兄长,你说说你,怎能欺瞒大嫂?要是告知大嫂实情,说不准她还拍手赞成吧?”
赵霞看着几人嘲讽的神色越听越气,一直以来沈财都听自己话,从不敢忤逆。村子里多少人说她驭夫有方,不知道怎样艳羡呢。可今天沈潮生却跟她说男人在外面养妓子。
第一反应是不信,可看到沈财浑身心虚颤抖着,眼睛也不敢看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巴掌抡过去骂道,“好你个沈财,俺辛辛苦苦为你生下四个孩子,你倒好,不但不懂得珍惜,还背着俺出去偷腥!”
“说!你为那狐狸精花了多少钱?俺就觉得你近些年鬼鬼祟祟的,原是背着俺干大事呐!”
一巴掌下去,沈财脸上很快挂了彩。却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揩掉嘴角的血,脸上也扭曲起来,天底下还有比他更憋屈的男人吗?
“你有什么脸面说俺?你别以为俺不知道,你跟父亲干的龌龊事儿!”
“你把俺当乌龟王八蛋,俺出去睡几个女人怎么了?她们个个长得比你好看,脾气比你好上万倍。俺沈财这辈子娶了你真真是家门不幸!”
话语一出,如平地一声雷,环儿和李桂花听得目瞪口呆。
实在是……精彩至极。
赵霞更加恼怒,人本来就长得肥壮,卯足了力气把人推倒在地,重重压在沈财身上又打又踢。旁边的椅子“啪”一声倒地,沈财额头撞到桌子上,茶杯本就放得靠外,转眼掉地碎成一片。
沈财也想反抗,可他长得不占优势,又从未打过女人,毫无还手之力。
“别打了!快住手!”李桂花何时见过这等场景?生怕人被打死,冲上去想阻止一二。
“你娶俺是家门不幸,俺嫁你何尝不是?再说,那是你老爹,俺跟他生下来的孩子不也跟你姓沈?你至于这么耿耿于怀吗?”赵霞气得肺都快要炸了,打累男人之后重重坐在地上喘气。
沈财全身青肿,听完刚刚到话人都傻了,捂着脸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孩子不是我的?”
赵霞坐地上不小心坐到碎瓷片上,疼得一个屁股惊起来,听到沈财的话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
忙道,“俺说什么了?沈财你听着,俺是你婆娘,你不能对俺大呼小叫!”
“去你他娘的大呼小叫!好啊不仅让俺当乌龟,还让俺给他养了这么多年儿子,赵霞,你真是好样儿的!”沈财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问,
“是老二吧,他不是俺的种对吗?怪不得爹对他出奇的好,还总是误叫他儿子。当初你趁我不在家跟爹苟合,还骗我说孩子是早产!”
沈财快要疯掉了,天底下还有比他更窝囊的男人吗?戴了几年绿帽子不说,到最后连孩子都不是自己的!
这个认知让他血气上涌,腰杆也挺直几分,三两步朝女人走过去。
“你个贱女人!”沈财面色狰狞,冲上去对着赵霞眼睛就是重重几个拳头,赵霞措手不及大叫一声,捂着眼睛在地上疼得打滚。
地板很快就落了几滴血。从赵霞眼角处流出来的。
场面一时凌乱不堪。
61. 跨马游街
闹剧散去,沈潮生冷言道,再在他家闹腾就把人请到官府去,毕竟他在官府有熟人,要真闹大就不好了。
沈财揪着赵霞灰溜溜走了,什么也没捞着。
李桂花做了些甜点带过来,交给沈潮生后,又进去看了看阿楹,知晓他们不欢迎自己,也没有再执着,回家去了。
正堂内,沈潮生望着那食盒子出神,呆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环儿听到今天赵霞一番话,心中埋下一根刺扯着难受,浑身不舒坦,把食盒拿开道,“李桂花也真是的,明知道师父不喜欢吃甜食,还巴巴送甜点过来”。
沈潮生这才抬起头来道,“你吃了去吧,师父不爱吃”。
“好嘞”,环儿抱着食盒就要出去,刚走到门槛处,又想到什么把脚缩回来,“师父,环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那个……李桂花好像对师父有其他的想法”。
“其他的想法?何意?”沈潮生猜不出,实在是他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脑子里都是阿楹。
“就是……她可能想当我师娘”,环儿皱着眉头说完,心里也气愤。他的师娘只有一个,其他人他绝不接受。
可是……要是师父也有这个心思呢?他不敢忤逆师父,到时候该怎么办?
沈潮生听完却一挥衣袖,冷漠道,“此生我除了阿楹绝不会再有旁的女人,你的师娘只有一个!”
环儿听着这话心下稍安,又听他道,“往后她要来探望阿楹,就说我不在家,直接在门口拒绝就是”。
阿楹喜清净,他不想外人来打搅她。
“是!徒儿知晓!”环儿笑着跑出去,准备大快朵颐了。甜食可是他此生最爱。之前师娘在时一直限制他吃甜食。
后来,李桂花又找了许多理由来沈家,皆被环儿挡了回去,暂且不说。
自沈潮生登科解元,在青县的名声愈来愈大,不少达官贵人想结识一二,想为家中女儿谋份好亲事,可他一心埋头读书,对这些风花雪月儿女情长之事不感兴趣。
一一给回拒了。
春闱是三年之后,要到京都去考,沈潮生一心想博个好名次,不能辜负这么些人的期望。
尤其是那个女人。
期间听说了一件事,沈财闹着要休妻,还说要把沈山和赵霞的孽种扔出去喂狗。
沈山自然不许,那可是他亲儿子啊,前头两个儿子不争气就算了,总归还有个小的,假以时日好好教导,必定能成大器。
沈潮生那小子都能高中,他儿子为何不能?将来必定能当比沈潮生更大的官儿。
沈大娘也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本来就病弱的身子直接长卧不起,没过多久就一命呜呼了。
这事儿在沈家庄闹得轰轰烈烈。沈家大房的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三年后,大内京都贡院。全国上下来自各个地方的举人老爷前来应考。
大多都是四五十岁留着一嘴巴胡子的老学究。像沈潮生这般年轻的实在少见。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沈潮生沉稳走到自己的考场,胸有成竹度过了几日。
环儿这些年跟着师父苦读,年纪也差不多了,过个两年就能考秀才。
却说揭榜之时,皇榜之上中会员的是一位年轻后生,鲜为人知名不经传,着实震惊了所有人。
紧跟着就是殿试。圣上手里捏着应试人名单,见上面排第一是姓沈的一位相公。
旁边内侍提醒,“陛下,此人就是当年救人有功得您嘉奖的那位相公”。这样一提醒,圣上终于想起来,恍然道,“原来如此。倒是个有志气的”。
一一考察后发现其人不但文思敏捷,而且临场不乱头脑清晰,倒是个不错的。
问及他此生愿望,沈潮生长跪叩首,铿锵有力的声音穿透大殿,“小生愿天下升平,百姓安居,陛下之江山永固,唯此一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陛下听完抚掌大笑,知晓他也是云隐书院之人,愉悦对旁边人道,“看来云隐书院又要出一个状元郎了,你说天下百姓会不会觉得朕因太师的原因偏袒云隐书院?”
那内侍干笑一声,尖着嗓音道,“陛下多虑了,太师殚见洽闻,文江学海,教出的学生定是极有本事,能为大盛效力的,众望所归至此,怎会觉得偏袒?”
“好!”皇帝哈哈大笑,当即挥笔决定沈潮生为状元,赐封金银珠宝,赐官职翰林院俢撰,不日就可上任。
这翰林院俢撰虽只是从六品官,可历朝历代多少状元郎都是从此官职开始的。当了状元郎何愁不飞黄腾达?
下来是鹿鸣宴,跨马游街。礼部官员捧着圣旨鸣锣开道,沈潮生一身红袍头簪红花,骑在高头骏马上。
不少京城小娘子看到长得俊俏一个状元郎,虽然不苟言笑,一颗心也如春日的河水被柳枝拂动一层涟漪,比枝头的春花还要娇俏。
争先恐后冲他扔香囊绣帕,此等壮观恰如当年顾状元一般。
沈潮生坐在骏马上,内心也澎湃不已。他终于做到了,不枉这么多年挑灯苦读,他终于如愿让阿楹当上了众人艳羡状元夫人。
何等快哉!他望着正挂中天的烈日,不知是被光线刺激,忽觉内心有些恍惚。
要是阿楹也在自己身边分享他的喜悦就好了。
可是那个狠心的女人一声不吭就走了,当真可恨。
酒楼上,街道旁,众人纷纷议论,“状元郎这般威武,不知哪家娘子能得此艳福”。
“兴许有疼爱女儿的大官人,抢着把他招上门女婿吧”。
“不能,我听说他有妻有子,不过妻子重病在床而已”。
“你傻啊,从古至今抛家弃子的读书人还少吗?我就不信他贫苦出身愿意放弃这等富贵的机会,要是朝中无人,他们这些书呆子可有得熬”。
“当真如此狠心?”那女子疑似不信。
“那还有假?有点良心的说不准能善待妻子,要是那黑心肠的,说不定今天之后媳妇儿就偷偷被人沉塘了!”老妇人看透一切般,信誓旦旦说。
“啊?”那年轻女子大叫一声,显然是被吓到了,发觉不少人在看她,拿帕子捂住嘴巴低眉,心中还隐隐有些后怕。
堂堂的状元郎居然会做出这事,此等狼心狗肺,真是害苦了他老妻,陪着他度过艰苦岁月生儿育女,到头来却落得沉塘这种结局。
看向沈潮生的目光不再艳羡,转而变为厌恶。
沈潮生坐在马背上,丝毫不知道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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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心还沉浸在远处。
……
半个月后,沈潮生回到青县,高中的消息早传回来了。听说状元郎归乡,青县百姓倾巢而出挤在大街小巷看状元郎骑大马。
顾淮之在书院端坐官帽椅上,眼中俱是欣赏之色。他就说当年没有看过沈潮生这小子,还真让他给考中了。
回书院拜见过夫子和孔夫子后,顾淮之也不拘着他,问了几句话就让人走了。
卢行二人早守在旁边,看见沈潮生一身红袍还带着陛下的文书,心中别提多艳羡。
一拳头拍在他肩膀处,笑嘻嘻道,“沈兄不错啊,高中状元了,日后小弟们的前途可久靠哥哥您嘞!”
刘宗这几年一下子长高不少,装模作样作揖道,“拜见状元老爷,老爷日后高抬贵手,苟富贵,勿相忘啊”。
沈潮生一脚踢在他腿肚子处,知晓他们都是在开玩笑,含笑道,“别贫嘴。日后真要发达,我铁定要把你们这些个穷同窗忘得一干二净才好!”
“沈潮生,你不顾师门情意,我去夫子那儿告你!”二人轻挑眉毛虚张声势。
气氛一时间融洽不已。
只是虽沈潮生是笑着的,眼神间总有些落寞。卢行知晓他是忧心家里嫂子。忍不住问,“你今后打算怎么办?”真要守着嫂子过一辈子?也太委屈了吧。
“还能怎么办?把环儿和阿楹接去京城跟我一起上任就是”,沈潮生抿唇答。
“可是,你真要一辈子守着她?我可听说她一辈子醒不来了,你真要如此委屈自己?”卢行实在是不懂,这家伙到底是傻还是痴情。
漫漫人生路,何不寻一红颜知己在身旁,温柔小意红袖添香伴读书,偏要守着那劳什子老妻。
要是老妻能醒来也就罢了,偏偏昏迷至今。
话音刚落,沈潮生的脸色冷下来,唇角那抹笑意消失不见,“此事休要再提,否则别怪我不念及往日情分”。说着就要走。
“我可是为你好,你怎么”,卢行看他那死样子心里就来气,一手扯住他袖子刚想继续劝,刘宗连忙把他嘴巴捂住。
“沈兄,卢兄浑说来着,咱不跟他一般见识”,刘宗讪笑,“嫂子定能平安无恙的”。
“呜呜”,卢行气得想骂他,姓刘的来捣什么乱?莫不是都觉得他无理取闹不成?可嘴巴被死死捂着发不出声音,只能一双眼睛死死瞪着他。
沈潮生不欲再留,点点头抬脚走了。
看着人出了云隐书院,刘宗才不手松开。卢行气得狠狠捶他一拳,“你干什么!”
“你没发现沈兄对嫂子情意至深吗?何故要触人霉头,再说下去小心连朋友都做不成”,刘宗也气他一张大嘴巴什么都说,咬牙切齿道。
“那又如何?”卢行一脸无所谓,“我这是为他好,要那人一辈子醒不过来,他真打算守一辈子?与其以后自己忍不住偷偷找女人,不如现在我们把话挑明了”。
“反正我是不相信世上有如此痴情人,要真有也是装的”,卢行往旁边啐一口。
“对了,天香阁的歌姬还巴巴等着我过去,我好久没去了,晚上如果不回来你可要替我遮掩一二……”
得到刘宗点头后,卢行脚下生风走出书院了。
62. 结局
却说沈潮生回到家里,环儿正在擦拭兰花的叶子,见人回来忙把帕子往旁边一扔,飞也似的扑上去,“师父,您终于回来了!”
环儿这些年长了许多,堪堪到沈潮生肩膀处。猛然被人扑上来挂在脖子,沈潮生也吓一跳,腰都僵直了。
拍拍手叫他下来,“如此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为了顾及徒弟颜面没有说的是,环儿有点重,他老腰都快闪了。
环儿从他身上下来,笑嘻嘻看着他头戴簪花,身着红袍。真真一个俊俏的状元郎!
忍不住把脸凑近看衣服上的纹路,嘴里啧啧称奇,“师父太厉害了,居然考中了状元!这不得摆三日流水席庆祝一番?”
“不过运气好罢了,摆什么流水席,也不怕人笑话?”他整理下衣服准备进屋去。
“就算师父不愿意也没辙了,前几日县令大人派人来说青县好不容易出一个状元郎,可不得好好庆祝一番。安排好今夜在澄湖设宴,邀请附近名流来。师父可不能爽约”。
赶了许久的路,沈潮生已疲惫不堪,揉揉额角道,“晚上再说吧,你去烧水给我洗漱一番”。
“好嘞”,环儿兴冲冲要跑进厨房。
“对了,你……师娘如何?”沈潮生低声问,言语间藏着他察觉不到的期望。
“还……还是老样子”,环儿小声说完,不敢看师父伤心的脸色。
“好,你下去吧”,他本就没报希望,没了期望也就不会失望不是吗?
待梳洗干净后他才敢进屋靠近阿楹。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明艳,仿佛只是睡着一般,双目紧闭,如幽谷的香兰。
沈潮生心中一滞把人揽在怀里,一下又一下抚着她脑袋,低声细语,“阿楹,不负你愿,我终于高中了”。
小心翼翼吻在她额角处,“往后,你便是人人艳羡状元夫人,陪着我一起北上上任,好不好?”
怀中的人一动不动无任何回应。沈潮生内心一片涩然。阿楹,你怎能如此狠心,连梦也不愿入一次?
眼角一滴泪滑落下来,滴在女人的脸庞处,一室沉寂。
只偶尔传来几声叹息。
待祭拜过祖先,安排好青县一切事宜,离上任还有几个月时间。如今正直春夏之交,树木葱茏鲜花争奇斗艳。
沈潮生索性带着环儿和阿楹出去把青县附近都游玩一遍。
远处繁花盛开,旁边就是江畔,传来渔夫几声吆喝,还有许多孩童趁着东风放纸鸢,银铃般的笑声一阵阵传来。
环儿玩心大,也跑下去跟着其中几位少年一起玩闹了。小孩子嘛,只要年纪相仿很容易打成一片。
掀开马车帘子一角,看着空中漂浮的纸鸢,沈潮生把下巴抵在女人脖颈处,极力想将人揉进骨血,喃喃细语道,“阿楹,你看这风筝,真好看啊!”
“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到时候一起来放风筝如何?你玩心大得跟个孩子一般,想必玩到天黑也不肯回家……”
沈潮生一边笑一边说,远远看着好像真在与人谈笑。
……
景元元年,新帝即位,沈潮生在新帝为东宫之时教导有方,遂被擢拔为从一品太师,赐宅邸赏金银,位列三公。
沈太师从寒门到帝师一步步往上爬,沈家煊赫满门荣耀,简直是一部传奇史,其中经历被大街小巷多少说书先生传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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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内心敬佩之余,多少有些为沈太师惋惜,太师有一患难与共的老妻,其妻因病终生卧床不起,太师待妻情深始终不愿再娶。
因而毕生都未曾有其子嗣,实在可惜。
身边有一徒儿,不久前认做义子,此子颇肖太师,年纪轻轻便任布政司参议,是新帝得力的左膀右臂,颇受器重。
而百姓津津乐道的人物,不久前以身患目疾为由请求致仕。新帝不舍又无可奈何,先生的脾气他一向知晓,为大盛百姓操劳了大半辈子,要真不让他致仕说不定要发疯。
遂叹一声,挥笔写下“准”字,赐金银万两,奴仆无数。
沈潮生什么也没要,只带了几个随从,一架马车载着阿楹游山玩水,纵览盛国大好河山,世人再也寻不见其踪影。
却说不久前,有人看见一满目苍白垂垂老矣的男人,携着一熟睡女子前来敦煌还愿。
因男子白发苍苍皱纹遍布,女子姿容太盛又尚且沉睡,百姓感到惊奇之余怀疑是男子劫持了那貌美妇人,遂多看了几眼,暗暗派人去报官府。
谁知却是太师携亲眷前来还愿。众人一阵唏嘘,也不知道太师究竟许了何愿,居然不顾年迈辛劳携妻前来。
煌煌戈壁,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沈潮生精疲力尽呼吸急促,可怀里抱着自己的妻,一阵心安意足,嘴角露出几丝浅笑。
“阿楹,来世,我们再做夫妻……”他低喃的话隐没在风沙里,随着沙砾转了几圈,消失不见……
景元十年,太师卒于西域,走之前,怀中抱着自己的妻,一脸安详。
消息传回京城,帝大恸,朝野上下举国哀悼。
……
63. 南柯一梦
“小姐,小姐,快醒醒!”丫鬟紫苏的声音传来,陈楹月朦朦胧胧中睁开眼睛,紫苏的脸映入眼帘。
刚刚她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意识还未彻底清醒过来,懒懒问,“怎么了?”
紫苏从小伺候小姐长大,即使这一副晨起懒困图看过太多遍,心里还是感叹自家小姐生得好。
床上之人长发如瀑,肤若凝脂,十指纤纤,一双盈盈杏眼含着万千星辰。真不知道以后要便宜哪家小子去。
“小姐,顾姑娘来找您说要一起去看状元郎打马游街呢,如今就在花厅等着,夫人命奴婢来叫小姐起床穿衣,莫要让顾姑娘等久了”。
原来如此,她就说母亲一向不管她赖床之事,今日怎派紫苏来叫了。
不过,状元郎游街?她刚刚梦中的那男人也是个状元郎,真真是痴情之人,为了妻子终身不娶。
情比金坚,伉俪情深,实在可叹。
“好吧,紫苏你扶我起床”,陈楹月打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终于挣扎着起床。
花厅。顾宜等得实在不耐烦,盘子里的酥饼不知吃多少块了,终于见门口出现那人一袭红色衣角。
她噌一下站起,往陈楹月方向走去,嘴里哼声,“陈姑娘真是好睡,白白晾我在这里这么久,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你算哪门子客?不过上门蹭吃蹭喝的小人而已!”陈楹月轻点她脑门,顾宜傲娇哼声。
二人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什么尿性。知晓对方不过开玩笑,笑着拉住她手,“实在抱歉,想让我怎么赔罪?”
顾宜眨着一双桃花眼,笑得一脸狡黠,“就罚阿楹待会儿看完状元游街,陪我去八珍阁挑首饰!”
顾宜爱美人人可知,父亲又是大理寺少卿,膝下几个儿子却只有她一个女儿,平日宠得紧,什么都依着她。
每月零花钱不知多少。可唯一毛病就是爱逛街买首饰,常常一逛就是一整天,根本推脱不得。陈楹月跟她认识这么久早见识到了。
不过今日确实是她怠慢,也没犹豫,“好!”
“真的?阿楹不骗我?”
“骗你作甚?”
“好,一言为定!”顾宜兴冲冲要跟陈楹月拉钩,后者嫌她幼稚,笑着拍开她手。
“嗳,阿楹,我跟你说,今日这位状元郎可是名声在野,听闻寒门出身。奈何天资过人,今年不过二十又三便夺得魁首,好多人要一览状元郎风采呢!”
陈楹月正小口喝着桂花茶,不时咬一口酥饼,并不十分在意顾宜说什么。
“喂,你一点也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陈楹月接过紫苏递过来的帕子擦嘴,悠闲道,“有什么好奇的?每三年大内便出一位状元郎,难不成我都要好奇?”
“不是,听说这位状元郎长得如圭如璋仪表堂堂,气质不凡,比李世子还要好看许多”。
听完这话陈楹月忍不住笑了,是谁前不久还说李世子是天底下最俊美的男子?怎还未过几天就变卦了。
“哎呀快走吧,随我一起去他看看究竟长何等模样,去晚了位置都挤不到了!”顾宜二话不说拉起人就走。
二人一起笑闹着出门。
所幸来得及时,抢到了街旁一处酒楼二楼,那里已经站着不少人,正对即将到来的状元郎议论纷纷。
“你听说没有?沈状元幼失双亲,人却争气,年纪轻轻倒高中了!”
沈状元?陈楹月听到这姓愣了一下,梦境中那位形容枯槁最后位及太师的男人也姓沈。
居然如此巧合,难不成姓沈的都比较聪明?
不过梦中那沈太师倒是世间难得痴情人,守着妻子至死不再娶。可是她只看清了沈太师的长相,朦胧之中,他那夫人的脸却没看清。
不过看体型轮廓也知是个美人坯子。
“听闻他之前还是个渔民,长相魁梧阳刚,不知便宜了哪家小娘子”。
“你这话说得,他既无父母也无妻儿,达官贵人多半要招他上门当女婿的,哪会便宜了旁的小娘子?”
“说得也是”。
旁边人议论纷纷,顾宜也叽叽喳喳跟她说着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一时间,她倒有几分期待这位状元郎了。
她们所处的酒楼临街,恰是二楼,待会儿人们打马游街定然看得十分清楚。
不待片刻,传来锣鼓轰鸣声,是礼部官员带人开路,手里赫然端着陛下的亲笔文书。
还有唢呐声鞭炮声,众人的惊叫声,一时间混乱热闹起来。
“来了来了,状元郎来了!”其它人看见远远处有人骑着大马,一时间惊奇喊着,争相挤到前排来。
只见马上三位郎君头戴簪花白玉冠,身着云纹锦衣红袍。探花郎年纪最小,长相柔美,此刻小声道,“二位兄台可紧张?”
沈潮生的马走在最前头,他肤色不似探花郎白皙,可身材高大有力,风姿英伟,倒是不输其余二位。
闻言摇摇头,“不曾”。他一路走来,多少大风大浪没见过,连帝王威仪前都面不改色,更遑论这小小游街了。
榜眼倒有几分不好意思,“我……倒有些紧张,都想如厕了”。
这话一出,三人都微笑起来。有人看见马上之人笑了,纷纷惊叫,“状元郎笑了!笑得可真好看!”
“去,探花郎才好看,你看眉如墨画,鬓如刀裁,不比那状元郎强多了!”有小姑娘不服气,在那儿争辩。
随着马越走越近,不少妇人姑娘冲他们扔鲜花香囊,探花郎和榜眼倒接住了几个,又引得众人一阵尖叫。
唯独在前面的沈潮生,恍若不觉一般,任凭香囊绣帕从脸上擦边而过也无动于衷。
看来这位状元郎有些高冷啊。姑娘们顿时觉得有些挫败。
可人越走越近,陈楹月的眼睛也逐渐睁大,这……这怎么跟她梦中那沈太师长得一模一样?
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她此前也没见过那沈状元,按理说不会无端入梦。可现在发现此人不仅存活于世,今日还正好被她碰见了。
她震惊得睁大嘴巴,呆呆望着。顾宜在旁边叫她,“阿楹你快看哪,我就说沈状元比李世子好看吧”。可身边人却迟迟不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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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心有所觉一般,沈潮生觉得有人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皱着眉抬头一看,却见一柳如眉云似发的妙龄女子正痴痴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
她两腮微微泛红,樱桃小嘴正微微张开。与他梦中女子一模一样!
这一抬眸让他心神俱乱,想低下头去不再看她,可心中牵挂又忍不住,心口竟开始刺痛起来。
前不久他梦到跟一沉鱼落雁般的女子在床榻上云雨,女子长相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只当自己该娶妻了,却不曾想如今霎然撞见人俏生生立在自己跟前,不禁让他红了脸,心中慌乱不已。
怎会如此?
众人看见状元郎一直脸红抬头望着上面不禁疑惑,待看到酒楼二楼栏杆上同样脸红的陈楹月,这才反应过来。
状元郎这是对陈家千金一见钟情了罢?陈县令为长安县令,六品官家的千金,门第不算高,与他这个寒门出身也算相配。
探花郎谢夙看见沈潮生呆滞着,循着目光望上去,正好看见上面的陈楹月,心下了然。
笑道,“沈兄这是看上人家了?她是陈县令家千金,陈县令最是看中学识渊博之人。依兄长的才学与相貌,要是上门求娶,说不定能成就一段姻缘”。
又侧着身子问,“沈兄要不要小弟择日去问询一番?小弟如今得闲正想找个红娘月老当当,就看兄长给不给这个机会了”。
可看到陈楹月旁边那女人时,脸色骤然一变,暗自骂出了声,“这个女人怎么也在?!真是阴魂不散!”
谢夙的话说得沈潮生面色锃红,低头不语。
顾宜也察觉到异样,侧目看看旁边的人,一副终于抓到你把柄的样子,阴阳怪气笑着道,“阿楹莫非春心萌动了?”
“你别胡说!”陈楹月羞恼拍开她手。
“阿楹别急着否认,话说这状元郎虽是寒门,却前途无量,与你正是相配,等下我就上去帮你问问他可有婚配,不能叫人捷足先登……”
定睛一看到旁边是探花郎脸色大变,厌恶道,“他怎么也在?真是阴魂不散!”
“怎么了?”听见这话,陈楹月有几分好奇她所遇何事。
“没什么,遇到了只疯狗,这晦气事儿还是不要说了”。
又将话题引回陈楹月这里,“阿楹是不是心悦与他?是也不是?”拉着她衣袖刨根问底。
“才不是!”陈楹月红着脸扭过头去,大庭广众之下失态,真是丢死人了。
下面沈潮生余光还时不时留连在女子身上,见她再没看自己,终于恋恋不舍移开。
“沈兄,你给个准话,要不要小弟帮忙一把?”谢夙兴味盎然。
“这……多谢兄台,往后用得着谢兄的地方,沈某定不客气”,沈潮生抱拳作揖行礼,并未推辞。
谢夙笑容灿烂,摆摆手道,“谢啥?我最喜欢当月老了,来日你们二人成亲,我要坐头桌!”
“什么头桌?”榜眼一直思绪神游,乍然探头过来问询道。
“没什么,你听错了,我跟沈兄商量以后去哪里喝酒呢!”谢夙掩饰着。
64. 望仙楼
“小姐,夫人来了”,紫苏走到自家小姐旁边提醒。自小姐跟顾姑娘出去一趟,回来后就一直抱膝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陈楹月思绪被拉回来,刚准备站起身来,看到自己母亲风风火火走进来,“楹儿!”
“娘,怎么了?”母亲也经常会来她闺房,可没有哪次像今日这般着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母脸上俱是笑意,笑得连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谢家派人来问,说状元郎意欲与咱们家结亲,你说人好好的状元郎,怎看上了我儿?你跟沈状元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儿?”
“这……我哪里知道?”陈楹月听完这话羞涩不已,拢拢耳边头发,低头不说话。
“啧啧,楹儿这是害羞了?那不若为娘去拒绝了人家?”陈母看着女儿娇艳欲滴的脸庞,心中爱怜不已。
“娘~”陈楹月娇娇瞪陈母一眼,就会取笑她。紫苏也在旁边掩嘴巴笑。
“不过,为什么是谢家派人来问?”
“为娘也觉奇怪,不过谢家来的不是别人,而是谢家公子刚刚高中的探花郎。想必是沈状元不好意思出面,遂叫谢公子前来帮忙问话”。
“原是这样”,陈楹月恍然大悟,玉手一下下揪着洒落下来的头发,心里犹豫着。
她跟沈相公不甚熟悉,真的要答应吗?可是真要答应又觉太过突兀,不答应的话,她也不讨厌他,要是错过这么好一个夫婿,往后后悔了怎么办?
没想到沈相公对自己也有不一样的感情,难道说他也做了那个梦?
陈楹月前后踱步,细细思索着。陈母也不催,她跟夫君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可不得由着她性子?
半刻后,陈楹月紧皱的眉头才舒展过来,细声细气道,“女儿但凭爹娘吩咐”。这就是可以考虑的意思。
“我跟你爹的意思都是觉得这后生年纪轻轻就高中榜首,不必高门子弟差,又无父无母,家里是个干净的,你嫁过去也不担心侍奉公婆的事儿。”
“既然楹儿听我们的话,那就姑且相处着,看对眼了再说也不迟”。
陈母笑着出去回复谢夙了。
“陈姑娘如何说?”一见人出来,谢夙上前去着急问道。他实在是关心沈兄姻缘,所以未告知沈潮生便独自过来探探口风。
“楹儿说全凭我和她爹做主,我估摸着可以暂时相处一段时间,摸清楚彼此脾性再说不迟”。
“如此甚好,我这就回去告知沈兄,让他约个时间与小姐见一面,夫人觉得如何?”
陈母略微思索后点头,见上一面试着相处确是不错,这样阿楹也能摸清那沈相公性格,再做决定也不迟。
谢夙得到答复,飞也似的跑了。
看着身后的小厮差点追不上他,陈母心中暗自好笑,这探花郎也是个冒失人。
却说另一边,沈潮生独自进京赶考并没有自己的宅子,故而暂且住在逆旅。谢夙三步并两步走到沈潮生屋子门前敲门。
待沈潮生开门后便一阵风似的钻进去,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旁,倒上茶就开始喝。
“大晚上的来我这里作甚?”沈潮生看了看外面天色,准备过去把窗子关上。
不料谢夙的话钻进耳朵里,“刚刚我去陈府做客了,你猜怎么着?陈姑娘今日对你一见钟情,眼下正闹着要嫁你呢,这不陈县令叫我来探探你口风”。
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咽到喉咙处猛然吐出来,“你这是什么茶水?怎有一股洗脚水味道?”喉咙实在反胃,又往旁边啐了几口,索性站起身来,
“沈兄,我为着你的名誉着想,可是一丝半点情况没透露,如今你待如何?”
沈潮生听完谢夙的话,早呆愣在那里,头上挽着木簪,身影在烛光中被拉得老长。忍不住问,“她竟对我有意?”
他还以为今日那惊鸿一瞥,只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没成想……
“废话,难道我的话有假?还是说沈兄不信我?”谢夙走到他面前。
“不是如此,我并没有不信贤弟之理,只是觉得诧异,我出身低微究竟是为何赢得陈姑娘芳心?”看到谢夙就要误解自己,沈潮生忙解释道。
“谢兄就不要妄自菲薄了,你高中状元,常言道一家有女百家求,你如今可是大内京城的香饽饽,不少人争着要请你当女婿呢”。
“既然你跟陈姑娘对彼此都有情意,不然约个日子邀陈姑娘一叙?”
听着话,沈潮生忙摆手拒绝,“恐怕不妥,她一个未嫁之女,要是被人知道与我私下会面,会被人传闲话的”。
“闲话什么闲话?你把人娶了不就没闲话了吗?”谢夙不耐烦,冷嗤一声,看到室内灯光有些暗了,准备过去挑挑烛火。
“这……谢贤弟这话可就折煞我了”,沈潮生本就不善言辞,对男女之事更是内敛,这话说得他脸红心跳。
“哎呀,沈兄就别拒绝了,再这样耽搁下去媳妇儿都要跑了!陈夫人都同意此事了,听小弟一句话,明天就跟陈姑娘见上一面,我出面安排,如何?”谢夙拍拍胸脯提议。
“如此……好吧”,拒绝的话在舌头饶了几圈,终究说不出口,沈潮生点头道。
次日。陈府。
“小姐,谢公子派人送来请帖”,紫苏脚步匆匆走进来,把一烫金鎏纹信封递给陈楹月。
“请帖?给我请帖干什么?”陈楹月疑惑着就要拆开,却听到顾宜的大嗓门,“阿楹,我进来了!今日天气好,咱们去郊外骑马如何?”
走进来看到她手上握着一信封,疑惑问,“这是什么?”
“谢公子差人送来的请帖”。
“谢公子?是谁啊?打开看看”,顾宜二话不说接过信封。陈楹月也没想着要避开她,索性让她打开了。
看到里面的内容,顾宜笑得一脸狡黠,“阿楹,没想到你跟沈公子这么快就好事将近了?他今日邀你去望仙楼畅谈一番。你去是不去?”
“啊?果真?”陈楹月忙抢过信纸看上面内容,一直读到“沈兄知姑娘心意,恰对姑娘一见钟情,遂邀姑娘今日到望仙楼一聚”一行字之后,脸上霎时红一大片。
她也没想到,沈相公居然对自己有意。
“既然阿楹有约,那我只好回家去了,可不能打扰阿楹与佳人相会”,顾宜挑着眉毛兴冲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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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母亲可知晓?”陈楹月连忙问旁边的紫苏。“小姐放心吧,谢公子早跟夫人打过招呼了,夫人说一切凭小姐心意”。紫苏恭敬道。
她的心意?她心中必定是想去的。可独自一人带上紫苏也总归尴尬。看到站在旁边的顾言,她眼睛一亮,“窈窈,要不你随我同去如何?”窈窈是顾宜小字。
窈窈口才好,到时候真遇上什么尴尬事儿,也有个依靠。
顾宜求之不得,“好啊好啊,我去帮阿楹掌眼,看看沈相公人品如何,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你这嘴巴合该拿针缝住”,陈楹月羞恼不已。
顾宜却上下打量着她,虽然阿楹天生丽质,但这一身太朴素了。得穿艳丽一点,让沈相公眼睛死死粘在阿楹身上。
“阿楹,你快去换一身衣裳,就前几天跟你去买那件红色银纹轻罗百合裙,再配上那支双凰纹鎏金银簪,最适合你了!”
“这……不用了吧,我觉得这身衣服挺好的”,陈楹月试图解释,可顾宜哪里听她,推着人进去换衣服了。
信上约的午时三刻,现在时间还早。
却说驿站这边。自昨晚谢夙前来探访,夜深之际沈潮生梦中再次浮现那女子身影。
她与他结拜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羡煞旁人。可谁知她一朝卧病长睡不起,眼看着她在自己怀中日渐枯槁,他却无可奈何。
心中一阵阵刺痛传来,令他红了眼眶。他在梦中一直喃喃自语地唤阿楹,那名字似乎喊过千遍万遍,早已融入骨血。
外面天光大亮,沈潮生被窗外阳光刺痛眼睛终于恍惚醒过来,看了看旁边的沙漏,已至辰时。
平时不论风吹雨打严寒酷暑,他皆寅时三刻前便醒,如今竟睡迟了这么多。
回想刚刚那个梦,他揉揉太阳穴,心口还在绞痛。要单单梦见一次也就罢了,如今反反复复梦见,还是二人结为夫妻,可见定是上辈子缘分未了。
“阿楹~”,他忍不住低喃出声,口里像练过千万遍熟悉不已。
说完他猛然从床上起来,心中坚定,今日是谢夙帮他约定陈姑娘见面的日子。既然缘分未了,何不再做一回夫妻?
他要娶陈家千金。
思索完便开始洗漱净面。平日他从来不用镜子,而今天不同。要是蓬头垢面前去,说不定让陈姑娘印象不好。
于是拿来铜镜和剃胡子的刀,全神贯注一丝不苟打理着。
又觉身上衣裳朴素无华,又担心穿着鲜艳会让姑娘觉得他轻浮。沈潮生急得头大,差点就准备要去成衣铺子买新衣服。
刚打开门,却看见谢夙刚好准备敲门,手里赫然拿着给他准备的衣裳,是一件月白色暗纹圆领斓袍,看着端方雅致,最适合他这个满身书生气的人穿。
谢夙上下打量他片刻,嘴里揶揄着,“之前还扭扭捏捏,眼下不打扮得挺积极的吗?”
说完进门去,顺便拍拍他胳膊,“你且安心,这事儿十有八九能成。你二人皆对对方有意。而陈县令最喜读书人,你这个陈家女婿跑不了了!”
即使知道谢夙说的是事实,可沈潮生情绪内敛含蓄,听完还是有几分脸烫。
65. 大婚
望仙楼二楼雅间。
沈谢二人早早候在那里。却说陈楹月换完衣服有几分害羞,出门之际还是拿面纱遮住自己。
还被顾宜笑话了许久。
大内民风开放,对女子并未有太多拘束苛责,女子可同男子一般出入酒楼大街不用遮容。
待到了约定的地方,顾宜身边的丫鬟荷叶上前轻轻叩门。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忙出来开门,待看见是谢夙之后,顾宜的脸都黑了,恼怒骂,“怎么是你!”他知道二人一起打马游街,可怎么也想不到二人相熟,还一起出现在望仙楼。
原来他就是谢家公子。怪她昨天注意力一直集中在状元郎身上,没有听清楚探花郎姓甚名谁。
此时谢夙也怒目圆睁,“你这泼妇怎么也在这儿?”真是冤家路窄,晦气得很。他知道陈顾二人关系好,可怎么也没料想到,今日那人会跟着前来。
陈楹月心中诧异,小心扯顾宜袖子看她,意思问她怎么了?顾宜心中再厌恶反感此时也得压下去,不能耽误了阿楹的好事。
于是摇摇头道一声无事。沈潮生就站在旁边想邀二位姑娘进来,可嘴巴始终张不开,只一双炙热的眼睛愣愣盯着陈楹月。
虽然她蒙了面纱,可那双如盈盈秋水的杏眼看得他心中一滞。
虽然此时想一走了之,可又怕耽误沈兄姻缘,故谢夙强忍着反感招呼道,“陈姑娘快进来吧,你们未来之时,沈兄等得可谓望眼欲穿”。
听见谢夙这样说,陈楹月忍不住用余光悄悄瞥了眼男人,发觉他正面色潮红盯着自己,丝毫没有书生的矜持,忙害羞低下头去。
可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心里没有反感之意。
待四人坐定,谢夙忙招呼小二上菜。沈潮生觉得她一个县令家的千金,定会喜欢些小姑娘爱吃的东西,遂把手中的桃花饮递给她,“不知陈姑娘喜欢什么,不若喝杯桃花饮如何?”
如今正值夏日,炎热之际喝杯桃花饮确实沁人心田。陈楹月含笑接过了。
谢夙在旁边看得一脸欣慰。好啊沈潮生,讨女孩子欢心还真有一套,不愧是登科状元郎。
亏他来之前还担心这榆木脑袋坏了事。
面纱已经被紫苏拿在手里,陈楹月正用袖子遮住半边脸,小口喝着桃花饮。虽然没什么声音,可沈潮生还是一下子想到小时候养的一只小兔子,喝起水来也是这个模样。
想把人揉进怀里。
见气氛又安静下来,谢夙有些着急,可不能冷场让小姐对沈兄印象不好。遂微探身子往前问道,
“小姐觉得沈兄如何?是不是谦谦有礼体贴入微?要是小姐也喜欢的话改日咱们就上陈府提亲了,可不能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去”。说着脚踹了踹沈潮生。
这事儿还得正主出马,他一个外人就算把他夸到天上去也没用啊。
陈楹月不好意思回答,一张脸如夕阳晚霞,烧得耳根子都红了。
沈潮生已经十分确定要娶陈姑娘,也顾不得矜持起身作揖道,“若姑娘不弃,小生定八抬大轿娶你过门,绝不叫你受一点委屈”。
“沈相公感情真挚一表人才,阿楹不答应他留着过年吗”,顾宜知道她对沈生心有所属,凑到她耳边小声催促着。
“这……”,陈楹月嘴唇嗫嚅着,终是站起身来回礼小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女一切听爹娘安排”。
言下之意他们可去陈府拜访二老商讨。
沈潮生又何尝听不出来,脑子被冲得昏了头,差点站不住,嘴里反复念叨,“是极是极,改日小生定去找令尊商讨一番”。
“何须改日?我看今日天色未晚,你快马加鞭赶去,早点抱佳人入怀共享良宵不好吗?”谢夙在一旁打趣。
“你这烂嘴,我非撕了不可!”见他随意对阿楹开玩笑,顾宜如何能忍?本就对姓谢的厌恶,如今正正是撞枪口上了。
……
“窈窈,你跟谢公子有何恩怨?”回府路上,陈楹月挽着她胳膊忍不住问。
顾宜冷哼一声,脸色不大好。却也没打算瞒着陈楹月,没好气说,“那个姓谢的存心坏我好事!我好不容易瞒着爹爹去天香阁去看花魁,可姓谢的非要跟我争,还闹得我爹都知道了。爹爹气我一个女孩家家去那种地方,生生罚我抄十遍家规,我手都抄肿了!”
顾宜一边委屈巴巴的说一边伸出手来给陈楹月看。虽看不出一点肿胀的痕迹,她还是配合着顾宜,心疼地帮她吹着。
紫苏在后面颇为好笑,顾姑娘被顾大人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真真是一个娇人儿。
“好端端的你去天香阁作甚?”天香阁是盛京城最大的青楼。
“都说了我想去看花魁,听说那个叫紫红的花魁长得天香国色,还弹得一手好箜篌,我这不是慕名而去嘛”。
顾宜眼光挑剔,平时看见长得好的人就走不动道了,不论男女。
“喏阿楹,你还别说,紫红姑娘我远远见了一面,真真是勾心魂儿,那玉手,那小腰儿,我都忍不住更别说男人了”她在旁边啧啧称奇。
“行了,你这么喜欢长相俊美之人,可我刚刚看谢公子长得也不差,一身白衣锦袍,翩翩公子。你为何看不上人家?”陈楹月一手撑住下巴,倚在旁边绒毯上饶有趣味看着。
“他?我会看上他?!那个丑八怪在我旁边路过我都忍不住啐一口!”顾宜如同炸毛的小猫,大骂出声。
陈楹月笑着在旁边喝茶,虽然猜到一二却没有说话。
次日,沈潮生果然登门拜访。刚好是休沐之日,陈父一身便服捋着胡子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
一脸赞赏看着沈潮生,道一句“后生可畏”。这个女婿,他是极满意的。刚想一口气答应下来,转而想到女儿万一不喜欢怎么办?
忙转头询问自家娘子。陈母瞪他一眼,心中颇不满意。这老东西平日就忙于政务对阿楹缺少关心,如今在女儿婚事上还想横插一脚?
只是沈相公确实人中龙凤,女儿对他又喜欢得紧。起身笑着道,“小女说一切但凭爹娘吩咐,我跟老爷觉得甚好,能讨个状元女婿,出门也风光无限”。
听完这话,沈潮生心口一颗石头终于落地,作揖道谢。
下来就是三书六礼,婚嫁礼仪。
陛下听闻此事,知道沈潮生情况,特地在京都赐了座宅子给他当婚房用。
沈潮生极为重视,聘礼是他一一置办的,婚房怕不合陈楹月心意,书信往来多次询问阿楹意见。
因为无父无母,他从沈家庄请了个族中长辈前来主持婚仪。
三个月过去。眼看着离大婚日子越来越近,沈潮生却失眠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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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来覆去直至夜深。
好不容易入眠,梦中又是无尽的红浪,他好似处在蒸炉之上大汗淋漓,又像被抛在岸上将要溺毙的鱼,双手抚着阿楹的青丝,指尖渐渐发白……
待他醒来,脸红心跳不已。
……
十月初九,大吉之日。
京畿城中,状元郎大婚,娶的陈府家千金。百姓纷纷来观望。待看到马上沈状元言笑盈盈,方知这婚事他是极为满意的。
那可不,当日跨马游街,众目睽睽之下对陈家千金一见钟情。如今好容易佳人入怀,不得朗声大笑。
一路唢呐声,鞭炮声,还有喜婆道喜声,沈潮生坐在马上,乎觉老天待他何其厚。
年少登科,佳人入怀。人生乐事也。
夜晚,沈潮生脚步踉跄走进来,刚刚那些小子一个个想灌醉他,偏生谢夙带头灌得最猛。
要是其它人也罢了,可谢夙是二人的月老,轻易得罪不得。眼看着沈潮生喝得面色通红,脚步虚浮,再喝下去恐怕今晚要误事儿,谢夙才放下酒壶让人走。
待走进洞房,看见一女子正端坐在喜床上。那喜床是沈潮生精心布置的,未曾假与人手。
喜婆站在旁边笑意盈盈道,“相公给娘子挑盖头罢”。进来时脑子还是晕乎乎的,可凑近女子闻见她身上的体香,倒让沈潮生神清气爽起来。
他忽然感到紧张,挑盖头的手也颤抖几分。心中忍不住唾弃自己,当日天威之下尚能面不改色,如今不过成个亲,倒成这般模样了。
喜婆看状元郎这般,心中也暗暗发笑。待沈潮生拿喜称将盖头掀开,煌煌灯光下,梦中之人红唇欲滴,眼眸如秋水。
遥遥望一眼他,朱唇轻启唤一声,“郎君”。说罢又觉不好意思,遂低下头去看着自己脚尖。
一声郎君,叫得沈潮生半边身子都酥麻了,身下涌出一阵热浪仿佛要将他灼烧殆尽。
差点忍不住就要拥人入怀。喜婆在旁边轻咳一声,“相公,还未与夫人喝合卺酒呢”。
沈潮生这才反应过来,忙稀里糊涂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眼睛却紧紧盯着陈楹月。
陈楹月被他灼热的眼光看得不好意思,只抿了一小口便放下酒葫芦。
喜婆子们有序退下,嘴里还说着吉祥话,“愿相公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随着门吱呀一声关上,沈潮生环视整个卧房,俱是红艳艳一片。他的妻就坐在床上,满脸红霞,明艳动人。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夫人听到了吗?刚刚喜婆说祝我们早生贵子”。脱下靴子坐在她旁边。
陈楹月只觉身边褥子陷下去一块,灼热的气息混着酒气钻过来。她小小声回,“我听见了”。
“如今天色不早,良辰美景莫要辜负才是”,沈潮生把人揽在怀里,嘴巴往她脖子上探去,手上却不安分,只一味往她衣襟里钻。
“夫人好香”,他埋在她脖颈处肆意掠夺女人娇呼一声,顿时红霞爬满小脸和脖子。
谁能想到,前不久见一面都要脸红的郎君,此刻居然如此口无遮拦。
真是羞煞人。
旁边的龙凤烛火“噼里啪啦”燃着,一具苏绣屏风后面隐约看到一双男女交缠着,架子床有规律摇到半夜……
还有女人受不住,哭啼求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