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经理部活日志》
1. 第一章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完全不知道她会从哪里出现”是及川彻对秋山优的最大印象。
甚至二人的初见也是如此。
*
彼时,气温已经完成了冬春交替,正向着夏季缓缓前行。那天是及川彻作为一年级生的最后一天,等到明天新生入校,他也会升入二年级,不再是社团里最底层的小辈。
前辈毕业,部员招新,IH预选赛的训练,中间穿插着一次强化合宿和学园祭,还有与县内其他学校的练习比赛……纵使他一贯乐观,却也难免感受到了麻烦,一些改变总是让人难以适应。
好在,每日的排球训练是雷打不动的。也只有排球,才能让他找到自己的重心。
一般来说,青城排球部大部分一年级都会是北川第一出身的熟人。就算有新人,只要不是十分难驯化的刺头,练习久了也总会磨合好的。
磨合啊……作为二传手,可是要时刻掌握每名成员的信息,争取在赛场上比选手本身更了解他们,更知道怎么使用他们才算合格的。做到这点并不简单,但及川却已经习以为常,甚至需要偶尔加入其他球队去学会快速地适应队友。毕竟,这是他唯一能采取的方式,也是他最为锋利的武器。
上次的春高预选赛,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发球还不够稳定,传球的精细度也有上升的空间,这几个月,他的训练也都集中在这两点。要想前往全国大赛,就必须要在县内预选赛中击败白鸟泽,时间永远不够用,还要再努力一些才可以……
“……喂,你这家伙,有在听我说话吗?”岩泉蹙眉,用手肘顶了一下身侧的及川。
“嗯?”回过神来的及川下意识挑眉,装作乖巧地眨眨眼,“小岩刚刚说话了吗?”
“别露出这种让人火大的表情了。”
岩泉很明显习惯了及川的装傻,也没多话,只是自顾自换好运动服,拉上拉链,他的声音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些许冷意:
“我说,你最近是不是又开始自以为是了?”
“我怎么会——”及川摆着手否定,却被无情打断。
“自从松本前辈毕业之后,你的训练量就经常超标,最近的休息状态也不算好,我不是第一次提醒你了,”岩泉转过身,看向及川的眼睛,神色中却没有愤怒,反而十分平静,“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混蛋及川?”
“……也不算太严重吧。”
及川彻有点心虚地挪了挪视线。松本前辈是已经毕业的二传手,在及川发挥不够稳定的情况下经常与他替换。松本的技术上限或许远远比不上及川,但作为稳健的三年级,他无疑是个不会出错,十分保险的选择,这就让青城有了一定的冒险空间。
现在,这道保险消失了,随之压来的是队伍的责任。就算及川已经在国中体会过担任主将的压力,现在也理所当然地感受到了焦虑,即便这种焦虑是无形的。
“我觉得训练量有所提升是正常的……”及川还想试图辩驳。
“那什么才是严重,受伤吗?”岩泉总算带上些许愠怒,提高了音量。
更衣室此刻只有他们二人,和以往一样,二人是最后结束训练的,体育馆的钥匙也一直是及川保管。及川此刻意识到,或许在刚刚,小岩沉默地看他一次次发球时,就已经在压抑情绪了。
“你说过会时刻掌握好自己的状态,”岩泉拎起包走向前,与及川擦身而过,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明面上已经没了怒意,“松本前辈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况且……矢巾也会来青城。”
——青城并不止一位二传手,也不需要把所有的担子都交给一个人。
排球场上可是有六个人啊。
脚步声渐远,岩泉没有等他一起走。他把时间留给了及川,让他冷静,让他思考。他们是幼驯染,不需要太多话语也能懂得对方所想。
“哈。”及川突然就笑了,小岩别扭的提醒反而让他心安,他换好衣服,站起身,并不急着走,而是拿出手机播放音乐,倚靠在窗旁,闭目,感受着春夜的晚风。
耳机中传来的平和旋律,让及川彻暂时抛却了太多没用的思考,被小岩这么说了一通后,他反倒清醒了不少。一直以来,每当他陷入负面情绪,拉他出来的那个人都会是小岩。
明天给小岩带份早餐赔罪吧。
及川彻坐了许久才站起身,哼着不成调的歌曲,将原本今晚要复盘整理的录像从书包中取出,随手扔进了储物柜。
*
空气带着些许凉意。
及川彻习惯在临近关门的时间才走出学校。他将耳机摘下,塞回口袋,望着天边的月亮。
今夜不是满月,月光却格外皎洁,树影比平日更加清晰可辨。周围很静,只能听见鸟啼或虫鸣,几乎看不到路过的行人与车辆,显得有点冷清。街边零散的几家小店还有着点点灯火,但估计除了便利店之外,应该都打烊了。
这个时间回家,妈妈可能已经睡着了,稍微吃两口夜宵,然后洗澡,明天还有迎新会和社团招新活动,宫本前辈点名让他必须在第一天的招新活动上露脸……
及川彻沿着坡道下行,慢慢地散步,感受着这许久没有一个人走过的放学路途。这种时候适合思考。他一边思索着当下,一边又忍不住去考虑未来,想到更远的地方。不过最后,还是归于小岩提出的意见。
等到开学之后还是再调整一下训练量……可能还需要跟教练商量一下方向吧。小岩应该没有太生气,反正明天也是会一起上学的,还是好好保证一下……
嗯?
余光中闪过的一抹亮色骤然吸引了及川彻的注意,他下意识回过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眼睛。
在树影的深处、灌木丛之间,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花坛边沿,定定地注视着及川彻。
这是个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实,看不出性别的少年。漆黑的卫衣与长裤掩盖了他的身形,浓墨般的影子和卫衣的帽子也遮挡住了少年大半的容貌,只有那双眼睛格外明亮,也格外漂亮。
不过,当那人一开口,及川彻便立刻确定了,她是个女生。
“请问,青叶城西高中在哪个方向?”
她的声音似乎也和这夜晚一样,带着几分凉意,说出的话语清晰毫不拖沓,或许是因为太过干脆,显得有那么点不近人情。话音落下,她便不再与眼前人对视,而是稍向下看去,似乎是在仔细确认及川运动服的样式。
抽离的视线带走了一丝情绪。
“从这边走,看见店门口挂着鲷鱼玩偶的店后左拐,再走一小段路就能到学校,”及川挑挑眉,给她指了路,还好心提醒了一句,“不过,现在学校已经关门了。”
“谢谢。”
女孩轻声道谢,扶着花坛试图站起来,但还没站稳,她就像骤然失去力气一般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不过,在及川彻做出反应之前,眼前人已经迅速稳住了身体。
“……抱歉。”
她匆忙看了及川一眼,又低下头,将帽子拉得更低,转身离开。及川彻站在原地,注视着她有些虚浮的脚步,抓了抓头发,终究还是没开口。在这个时间去学校很奇怪,但他作为陌生异性,也没立场给别人提供什么建议和帮助。
况且,他自己也已经很累了。
*
“……秋山同学、秋山同学!”
有人在呼唤着她的名字。这道声音越来越近,一直停在了身边,而后,是手指骨节敲击桌面的声音。睡眼惺忪的女孩总算清醒了片刻,控制不住地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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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哈欠,才缓缓坐直身体。
“对不起,江川老师。”优揉了揉眼睛,十分自觉地道歉,没有任何给自己解释的意思。
江川老师有点头疼。
开学之前做必要的情况调查时,她就已经给秋山优做了标记,现在应对这种情况,她无法严厉地批评秋山优,但也不能直接放任她睡觉。思索片刻,实在找不到其他合适的话语,便只能撂下一句“午休时间来一下我的办公室”,才按捺下情绪,继续讲课。
国文课是最适合睡觉的课。
优又打了个哈欠,拍拍自己的脸,强行提起了点精神,却也没看书,而是转着手中的笔,望向窗外。
这里已经不是千鸟山中学了。座位不一样,老师同学不一样,连窗外的树影和耳边的白噪音都有所差别。她晃荡着小腿,盯着停留在枝头的鸟儿出神。
一般优是不至于困到这种程度的。不过昨天的晚间散步出现了一些意外。她本来想提前去学校看看,但这一片区域她还没有来过,地图在脑中也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逛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迷路了,恰好还赶上没吃晚饭,有点低血糖,强撑着去便利店买了巧克力后又休息了一会儿,这才在问到路以后前往青叶城西高中。
青城的围墙修的比千鸟山更高,只有体育馆后有一处勉强可以翻越的、稍微低矮一点的地方。秋山优翻墙进了学校,在确认完学校大部分建筑的方位之后才离开。
这所学校距离她家算是有段距离的,此前她也很少到这边来。她已经习惯在进入新的环境后,对环境及其周边进行彻底的探索。这份探索工作会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直到周围的每一条街道都被她走遍,每一家店铺都被她光顾才算结束。
原本探索活动应该更早进行的,不过碍于她冬天几乎没怎么出门,前段时间的重感冒才刚刚痊愈,这份工作才被拖延到了开学前一天晚上。这也导致了昨晚,优回家的时间比平时迟了很久。作息被打乱,自然要有一个调整的过程,所以,今天她才困到开学第一天就忍不住上课睡觉。
在半梦半醒中度过了上午的课程,迎来午休时间。预定的午睡应该是没空了。秋山优勉强吃了块面包和半块巧克力,这才撑起身子,昏昏沉沉地向着办公室走去。
江川老师的办公室离班级很近。她敲了敲门,在里面传来允许进入的声音后探了个头,确认了对方的位置,才小心地走进办公室。
这个时间,老师们大多也不在办公室。只是她没想到,青叶城西男子排球部的主教练——入畑先生,居然也在这里。
“秋山同学。”
原本想偷偷从入畑教练身边溜过去的优被抓了个正着,只好略带尴尬地回过头,对着入畑伸照微笑了一下,不自然地眨眨眼。
“入畑教练……”女孩有点心虚。
“等你这边结束,可以过来和我聊聊吗?”
入畑教练笑得和蔼,语气平和,一如当年父亲带着优初次见到他时的样子。那时候她在想,父亲说入畑教练训斥队员时有多恐怖会不会是假的,毕竟眼前的男人看起来是那样温柔。不过当练习比赛开始,这位教练的气场就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面对那群男子高中生,入畑自然不会用对待几岁的小姑娘的态度。
这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没想到一直到现在,入畑教练对她说话也依然温和。
秋山优清楚地记得,最后一次和入畑教练见面,是在父亲的葬礼上。那个时候她浑浑噩噩,痛苦到了极点却哭不出来,像一个麻木的旁观者。
在一切结束,她被其他人接走时,入畑教练走了过来,对她说了一句话。
“不论如何,还是要好好读书。小优……不,秋山,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在青城见到你。”
2. 第二章
装成乖巧的模样,左耳进右耳出地听完了江川老师的训话,又被她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了半天,秋山优才终于被放过。只可惜,这边过去了,另一边还有人在等着她。
“我们大概四年多没见了吧……”入畑教练感慨着,“你的变化很大。”
“我还以为您认不出我的……”优就坐在他的对面,不自觉地摆弄着手指,眼神飘忽,“入畑教练倒是没什么变化。”
“我都是中年人了,不像你们这些小孩,一天一个样子,”入畑教练笑呵呵地抚摸着手中的保温杯,“之前国见夫人告诉我说你考到了青城,我还在想什么时候能看到你,没想到今天就正好碰到了。”
“不管怎么改变,你那双眼睛还是很特殊,和别人的不一样。”
国见夫人,也就是国见安子,原名月本安子,是秋山优母亲的妹妹。小学五年级到国中二年级,秋山优一直居住在国见家,直到确定她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安子阿姨才允许优搬离。即使已经不住在一起,优也经常会去看望安子阿姨,对于优来说,她是相当于父母的存在。
江川老师那边应该也是她去说明过情况的。虽然现在的优已经不像国中那样偶尔会自暴自弃,但安子阿姨还是会多照顾她一些。
“只是随便说两句话而已,不用太拘谨。”入畑见秋山优不自觉摆弄着手指,看起来有些局促,温和地提醒了一句。
“噢……抱歉。”优无措地松开手,神色茫然。
入畑教练注视了几秒眼前的女孩,略经思索,开口问道:“你现在有想要加入的社团吗?我听说你之前是文学部的。”
“……目前倒是没有打算,是回家部也说不定呢。”
“那么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呢?”入畑教练笑着问。
“男子排球部缺少一名经理,我希望你能来试一试。”
“男排部的经理?”优下意识蹙眉。
“对,”面前的男人拉开抽屉,拿出一本相册,在里面找到了一张照片递给优,“你或许还不知道,彩子其实也是青城排球部的一员。”
彩子是秋山优的母亲,月本彩子。
微微泛黄的照片中有着十几张笑脸,将他们最美好的年华定格在一张小小的纸片上。优抚摸着照片,中间的女孩笑得明媚而灿烂,她旁边的男生则是有些羞涩拘谨。女孩并没有看向镜头,而是注视着旁边的男生,男生也同样回望女生,二人的双手在阴影处交握,旁边还有人露出揶揄的表情。
这个女孩与记忆中那个苍白的、病弱的女人相差太多了。
“他们二年级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入畑教练喝了口水,脸上带着笑意,“有一次两个人出去约会,为了不耽误社团活动,直接选择了翘课,结果他们老师还找到了我这里来……”
教练眼中满是怀念,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过去的琐事。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就鲜少提起她了。这还是优第一次看见自己母亲学生时代的相片,也是第一次听到父母在这个年纪时的故事。
话毕,入畑叹了口气:“国见夫人让我多关注你的情况,我能做的不多,只是给出建议而已,选择权在你自己。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尝试。你……还记得排球吗?”
这句话问的很微妙,但优知道对方的意思。她眨眨眼,左手攥着裙摆,停顿片刻才回应。
“规则倒是知道,之前国中的朋友是排球部成员,经常和他一起去看比赛,不过……”
女孩低下头,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定定地凝望着画面中的少年少女,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入畑也并不催促,喝着茶水等待她的回应。
“……入畑教练,”优过了许久才抬起头,眼中并没有太过复杂深沉的情绪,也没有泪光,声音沉静,“您觉得,我应该怎样去看待他们呢?”
“你是指你的父母……?”入畑愣了一下。
“不止是他们的存在与过往,还有死亡,”优闭目,轻声叹了口气,“我好像快要忘记他们了。”
长久的沉默过后,入畑教练站起身,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遗忘并不是罪过,你也不需要一直停留在回忆与痛苦中。但是,有些景色仅仅只是听说,可不能完全体会到啊。”
“或许,你会看到更多不一样的东西呢。”
“来排球部吧,秋山。”
*
宫城春天的温度很舒适,早晨与傍晚不会太冷,但优还是选择穿了比较厚的连裤袜,这就导致午后温度最高的时段会有些燥热,让人更有理由犯困。
优答应了入畑教练去参观排球部,正好最近是招新期,社团基本都是开放状态,不需要填写申请也能参与活动。不过男排部比较特殊,只允许对成为队员有意向的同学参观,并没有设置经理的参观席位。
入畑教练的解释是,因为一些特殊情况,排球部原本不打算招收经理。说到这里时,教练问她认不认识“及川彻”这个人。优茫然地摇摇头,但又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可直到走出办公室,她也没能回想起来。
下午优也有些昏昏沉沉,不过今天是开学第一天,课程也只是开了个头而已,不至于落下太多,优偷懒的心安理得。
最后一节课结束,大部分同学都会选择去社团参观或者报道,优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趴在桌子上小憩,一直到有人走近,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臂。
“小优,”栗色长发的女孩顺势坐在了优的前座,声音带着笑意,“该醒醒啦。”
“里奈……唔——”优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身体,“总算来了。”
“好可惜啊——我们没能分到一个班。明明分数都差不多,为什么啊,可恶——”小林里奈拖着长音,不满地抱怨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优也有些遗憾,“对了,里奈有想加入的社团吗?”
“我准备一会儿去吹奏部看看,据说青城的吹奏部还挺强的,之前寒假我跟亲戚学了一点点吹萨克斯,感觉很有趣!”
“萨克斯啊……跟你一贯的风格不一样呢。”
“不过也挺帅气的嘛。那小优呢,有想法吗?和以前一样的文学部,还是回家部?”
“我啊……”
优叹了口气,三言两语讲了自己被入畑教练邀请参观的事情。
“青城男排……我倒是听人提起过噢,”里奈回想着,“我们班有女生因为喜欢男排部的及川前辈,想要去递经理申请来着,结果那边直接说不打算招经理。没想到你居然能被邀请啊。”
“嗯……入畑教练也是说,原本没有收经理的计划,”优思索片刻,抬头问道,“那个及川前辈,很出名吗?总觉得他的名字听着有点熟悉。”
“在青城肯定算吧,经常能听到有人讨论他呢。说是之前一年级就能当正选,水平很高什么的。不过主要还是脸好看吧,完全的帅哥啊。”
“你见过他?”
“照片啦,青城的校报上有,他可是热门采访对象,校报很多期都有他呢。虽然确实很帅,但总让人觉得有点轻浮,我对这种类型不太感冒,”里奈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说起来,乌野好像比我们早两天报到吧,也不知道西谷那边怎么样了。”
“昨天他跟我说他们社团有个美女经理来着,还给我拍了乌野校服的照片,”提起西谷,优脸上多了些笑意,“感觉他还蛮精神的。”
优翻出手机,将西谷发给她的那张自拍展示给里奈。照片中的男生一脸得意地显摆着自己的黑色立领校服,只是看见图像都能想象出他显摆的声音。
“哈哈哈哈,不愧是西谷啊!”里奈笑出了声,“当时他说为了校服也要去乌野,我还没相信来着,毕竟有不少排球强校都邀请他了呢!”
“可能对于西谷来说……”优收回手机,托着脸,声音懒散,“‘排球’并不是他真正的追求吧。”
优自从毕业之后就没再见到西谷了,就算联系也只是用简讯而已。明明之前上学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在一起的……
啊。
优突然回想起自己是在哪听过及川彻这个名字的了。
应该是国中二年级的秋天……那年千鸟山中学的排球部没能打进县内决赛,止步于四强。西谷相当不爽,但还是为了吸取经验,拉着优去看了最后的决赛。
决赛是白鸟泽初中部对战北川第一中学,那次,北川第一的二传手就是及川彻。因为西谷很不服气对方有女生帮忙应援,又直白地赞叹对方的发球很强力,让千鸟山的球队陷入了苦战,才让优多注意了一下这个名字。
虽然那场比赛到最后,胜者也并非是打败了千鸟山和西谷的北川第一。
有及川彻这种人气高、打球又很好的运动系池面在,男排部不招收经理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毕竟没人知道会不会有人怀着别的心思来影响部员训练。入畑老师特地问她一句认不认识那家伙,应该也是为了保险。
“……我该走啦,吹奏部那边的集合时间要到了,”里奈站起身,“明天午休要吃饭团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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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多带一个!”
“好,那我就多拿两块红豆饼吧。”优拎起书包,和里奈一同走到门口。
“ok,那就明天见啦,小优!”
“明天见,里奈。”
目送里奈离开,优转过身,向着排球部所在的体育馆走去。她来的稍晚,体育馆的大门已经关上了,而在窗户旁,有几名女生围在那里,正踮着脚努力地看向馆内。
优走近大门,最外围一名黑色长发,相当明艳漂亮的女生回过头,看见秋山优时脸上多了几分惊奇:
“嗯?秋山,你也来排球部看人吗?”
“你是……?”优眨眨眼,她对眼前的女生没什么印象。
“我是伊藤真琴啦,跟你同班的,今天的自我介绍你果然一点都没听,一直都在睡觉,”她嘴上有点嫌弃,不过看上去并不是很介意,倒是让人没什么距离感,“所以,你是来看谁的?难道也是为了及川前辈?还是另有其人?”
“不……我不是来看人的。”
优没有回应对方好奇的眼神,而是走上前,敲了敲体育馆的门,不等里面有回应,就伸手拉开了一人宽的通道。
伊藤真琴脸色微变,连忙带着身旁的几个女生先向后退了几步,急切地小声提醒秋山优:“喂,你这家伙,擅自开门是会被骂的……!”
“入畑教练,下午好。”优没再关注身后几人,也没理会馆内其他人投来的目光,只对着坐在一旁的教练微微欠身,接着关上门,将书包放在墙角,径直走到教练身后,安静地站在一旁。
铁门隔绝了门外人的视线,伊藤真琴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秋山优居然就这么平安无事地进去了!
“她是你们班的?”身边的女生看向伊藤,“明明说训练时间禁止入内的……难道她认识那个教练?”
“谁知道呢……”伊藤也不清楚,只是定定地注视着秋山优的侧脸。
*
“啊,居然有能被入畑教练允许入内的女生,”花卷是最先注意到门口的情况的,“怎么,难道我们排球部终于能有经理了?”
“说不定是教练的亲戚呢。”松川倒是不太在意。
“她都没换运动服,应该不会待太久,”岩泉只是瞥了一眼门口,就转头看向前面正在热身的队长,“宫本前辈,今天应该只有基础训练吧。”
“没错,毕竟是招新期,”宫本修明继续做着热身,充分活动着身体,“听沟口教练说,这周六会有队内的摸底练习比赛,在这之前都是接发球和体能训练。”
“真无聊啊——”永田裕也拉着长音抱怨道,“还是练习比赛更有意思一些,我们最近有比赛安排吗?”
“下周四有一场和伊达工业的练习比赛,说是互相看看对方一年级的水平……”宫本回答。
“那我就不一定能上场了……”永田不满地嘟囔着。
及川彻仔细活动着手腕,没有出声。他擅长沉下心去做最为基础的训练,也不怎么挑剔训练内容,所有练习都会成为自己的养分。比起这些,他还是更关注那个站在教练身后的女生。
……总觉得看起来有点眼熟,但又实在想不到是在哪里见过她。
“分成两队进行发球练习,每人五球!一年级的都到右边来!”沟口教练喊了一声,部员们自觉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
一年级的五名新人站在靠近教练席的那一侧,方便教练观察他们的水平。及川认识里面的三个人,二传手矢巾秀,自由人渡亲治和副攻手江原悠太,都是他在北川第一时同校的后辈。
渡是很稳健的自由人,虽然是从二传手转来当自由人的,但接球水平相当不错,性格也比较安定。现在青城的自由人还会是三年级的后藤前辈,但等到明年,渡就会站上首发位。
矢巾是和他同位置的二传手,当时的北川第一并不止有他们,还有影山飞雄在,这就让矢巾国中三年几乎都没什么上场的机会。现在到了青城,还是需要好好练习才能争取来到替补席。
剩下一个江原,说实话,及川对他没什么印象。这是个很不显眼的后辈,水平比较一般,在北川时连替补席都坐不上,性格也有些沉闷。看到他时及川还有一点惊讶,原本以为他会选择其他社团的。
至于其他的两个人……一个曾经应该是白鸟泽初中部的替补,担任决胜发球员,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青城。另一个长相比较凶恶,还染了一头黄毛,一看就是个不好驯服的不良。
这一期的新人,恐怕会有些麻烦啊。
3. 第三章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优见他们已经完成了热身训练,开口问前面的教练。
“准备饮料毛巾这种小事你不用管,他们自己能完成,不过你也确实有份比较重要的工作,”入畑拍拍长凳,示意秋山优坐下,然后将身边的两本笔记递给她,“先看看这个吧,这是之后的主要工作内容。”
优接过笔记,它们的封面上分别写着训练记录和比赛记录,看样子已经使用过一段时间了。她随意翻了翻,上面有字迹的页数不算少,都是最上方写着日期,下面则是成员的训练状态与每次练习比赛的得分情况,有些比赛后还会记录简短的比赛总结,以及对之后训练的调整思路。
“做日常记录啊……”优喃喃道,“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胜任……我今晚回去再复习一下全部的规则吧。”
“不用太着急,今天你先看着,等明天开始记录的时候我也会提醒你,有不懂的地方随时问我,”入畑神色轻松,“还有,下次记得换运动服。”
“我明白了。”
秋山优应着,低头翻看手中的笔记,心思却有些飘远。她以为入畑教练说的参观真的只是简单参观而已,没想到上来就领到了所谓的重要任务。虽然也隐隐有种排球部想快点把经理的工作交接出去的错觉,但对方比她想象中更有信心,在她还没有正式入部时就已经把她当成了排球部的一员。
那她也就要稍微努力一下,争取不辜负入畑先生的期待跟苦心了。
体育馆中不断传来一声声闷响,是排球重重击打到地面的声音,优没有抬头,注意力却在听觉上,单从声音就能大概判断部员们发球力度的区别。
哨声阵阵,间或有领队在向着队员喊些什么,身旁的入畑教练正在观察新生的发球水平,偶尔的轻笑说明他似乎心情不错,应该是见到了有潜力的新人吧。
秋山优将笔记还给教练,抬起头,有些木然地放空自己。
整个场馆中好像只有她是局外人。
对于她来说,排球是什么?这个问题追根溯源的话,得来到她三四岁的年纪。
应该是夏天的一个上午,记忆中有着斑驳的树影,气温逐渐燥热,她抬起头,母亲站在影中,正对着她微笑,而父亲第一次把那个他经常拍来拍去的、圆滚滚的东西递给了她。
一开始只是乱玩,让球滚来滚去,然后尝试着多拍几次,又或是高高地抛起来,看父亲假装慌忙去接球的样子笑个不停。
到后来,她慢慢学会了垫球,击球,第一次去到县内公共体育馆的儿童排球区玩,第一次遇见差不多大的队友,第一次参加一点都不正式、甚至还是男女混打的儿童排球比赛,还拿下了属于冠军队的一个徽章奖品。
她的运动神经很好,那次,她是参加比赛的孩子中年纪最小的,但也是跑的最快的。父亲说,她接了最多的球,将来说不定可以一直打下去,成为一名不错的球员呢。
只是一切都未能如愿。
母亲病重去世那年,秋山优七岁。母亲离开后,父亲也失去了一些笑容,多出几分疲惫与麻木。
生活的变故,让排球也好像不再单纯。秋山优还是断断续续打着球,父亲依然爱她,她也想让父亲稍微开心一点——就在那个时候,她第一次注意到,父亲在看她打球的时候,不是从前纯粹的骄傲了。
他眼底是不易被察觉的酸涩与悲伤。
她打球的次数越来越少,几乎全身心浸泡在文学与音乐的无底之海,好让自己得以放松。只有在想发泄情绪的时候,她才会拿起自己最熟悉的排球,不断发球,一次次将球拍向地面,直到汗水浸透衣服,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十一岁那年,父亲说,想带她出去散心。她开心极了,因为自从母亲去世后,二人就一直没能出去玩过,久违的家庭旅行让她无比期待和兴奋,似乎只要成功渡过这次旅行,就能真正走出那些痛苦的记忆,就能重新书写生活。
只可惜,这场旅行终结的太快。
车祸,父亲死亡,秋山优伤了左腿,从此再无法肆意奔跑。就连能够站起来,她都已经竭尽全力。
排球是什么?
是母亲的影子,是父亲的热爱,是滚烫而难以触及的过去,是那个能够自由奔跑的,可以高高跃起的自己。
入畑教练问她还记不记得排球……她当然记得,那也算是曾经的伙伴。
只不过,她应该不会再喜欢排球了。
稍远处的二三年级组因为不靠近教练,窃窃私语声就没有断过。
“及川,快给一年级和永田前辈展示一下训练成果!”
“喂、我才不想看!话说为什么要把我跟一年级的放在一边,我好歹也是个前辈!”永田不满地抗议。
“也不知道是哪个前辈假期一直在逃训,作为部员,到现在都没见过及川的2.0版发球。”
“说2.0也太夸张了吧,那得进步多大啊……”
“噢,要来了——”
“看吧。”
秋山优抬起眼眸。
像蝴蝶骤然飞入画面一般,在她安放视线的那小片区域,一道人影跃入眼中。他的手臂像是羽翼,身体弯曲成漂亮的弧度,似乎停滞在了空中。
和别人不一样——身体素质,扣球姿势,对肌肉的操纵能力,以及击球时的爆发力都不一样,虽然还有着一些瑕疵,但在高中水平已经足够震撼。
“砰——!!”
排球重重击打到地面,发出的响声彻底震醒了秋山优的精神。
原本喧嚣的场中安静了半秒。
“怎么样,”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打出这一球的家伙背对着秋山优,走向部员,语气带着笑,“还是蛮不错的吧,前辈?”
“这种人气又高打球又好的后辈还真是让人火大啊。”永田裕也不满地接了一句。
“别炫耀了,快点继续。”岩泉催促一句。
“那么……”他转过身,从框里拿出新的排球,习惯性地在手中转了几圈,停住,“下一球。”
*
这无疑是质量极高的五球,即使是外行都能切实感受到他发球的威力。而且他的球路非常刁钻,五次都是刻意瞄准后底线去打,十分大胆,还全都没有出界。
“Lucky!今天手感很不错呢!”他语气上扬,脚步轻快地走到队伍的最后。
“确实,一般这么打总得出界一两个。”花卷在旁边搭腔调侃。
“比赛的时候能连续发三个已经很幸运了。”松川也接了一句。
“你们倒是多夸我两句啊!”
“又不是永田前辈跟一年级生,”岩泉走上前轮换,拍了两下球,“等你什么时候靠发球拿个十分,我们再夸你也来得及。”
“这也太苛刻了吧小岩!”
优看着打打闹闹的二年级眨眨眼,总觉得这个叫及川彻的……场上与场下风格差别也太大了。而且仔细一看,原来他就是昨天晚上给自己指路的人。
“喂,一年级的,继续!”领队吹响哨子,让那几个怔住的一年级生回神。训练继续,但原本比较安静的一年级这边也出现了一些窃窃私语。
“那就是及川前辈吧……好恐怖,跟我们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我有去看去年的春高预选赛,他的发球明显比那个时候稳定了好多。”
“几个月时间就能进不到这种程度,这也太……”
“怎么样,”入畑看向身边的秋山优,像是长辈炫耀自己家优秀的孩子,“我们球队水平不错吧。”
“确实很厉害……”优由衷地感叹道,“有点好奇他们比赛时的样子了。”
“这周六有队内比赛,比完后要重新编排一下正选队员,”入畑在笔记本上记录了些什么,“等下周四,就能看到跟其他学校的练习比赛了。”
“其他学校是指?”
“伊达工业,一所拦网能力很强的学校。”
“跟青城相比的话,哪边会更强?”
女孩的问题可以说是相当直接。入畑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哈哈哈,作为青城的教练,我当然还是觉得我们更强,不过……”入畑眼睛暗了一瞬,“似乎他们也招到了不得了的新人啊……虽然现在还很青涩,但再成长两年,他们会变得很强。”
“您知道他们招收的新人是谁吗?”
“可别小看了教练的情报网,国中的好苗子可全都被我们盯着呢,”入畑表情依旧和善,却颇有一种笑面虎的危险感,“但不管对手如何,我们要做的也只有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最强的实力发挥出来。”
“感觉您像是工匠一样呢,”优眯起眼睛,带上一点笑意,“他们是武器,而您负责把他们打磨到最完美的状态。”
“这可不合适,”入畑挑挑眉,“武器不会自己战斗,我也不可能完全让他们按照我的想法来打比赛。”
“也是。”
*
今天的训练全部结束,所有人做完了拉伸运动后,开始快速打扫体育馆。等到一切完毕,沟口领队示意集合,入畑教练和往常一样,进行今日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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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队内比赛,永田,及川,花卷,渡,京谷还有江原,你们六个一队。剩下的宫本,后藤,岩泉,松川,矢巾和东城,你们一个队伍。做好准备,这次比赛会影响我们目前的正选阵容,务必发挥出你们最好的水平。”
“是!”部员们一齐回答。
“然后是……秋山,”入畑看向站的稍远的女孩,“过来吧。”
她点点头,走到入畑教练身侧站定。
虽然及川彻觉得这个人莫名眼熟,但不管怎么说,她并不是漂亮到能让人印象深刻的类型。
棕色的过肩长发有些随意地披散着,额前的碎发挡住了眉毛,皮肤有些苍白,给人一种缺乏活力的感觉。女孩表情自然,也可以说是冷淡,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长相只能算清秀,气质也相当普通,仿佛会一瞬间消失在人群。单从外表来说,她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被记住地方。就连她放在角落的书包都干干净净,连女生们很喜欢的玩偶挂件都没有。
除了……那双眼睛。
她的眼睛不一样。颜色比一般亚洲人明显浅一些,形状也格外漂亮,其中蕴藏的些许好奇给那双眼睛注入了不少生气,明丽的双眸与她整个人几乎要飘散般的氛围都格格不入。
就好像一枚普普通通的鹅卵石上,突兀地长出了一小块绚丽的宝石,只会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也多亏了这双眼睛,及川彻总算翻出了那段记忆。
原来昨天晚上遇见的那个人,就是她啊。
“这是从明天开始担任实习经理的秋山优,之后的训练记录和社团经费管理都会由她负责。”
“大家好,我是秋山优。我现在对排球的了解还远远不够,如果出现什么错误请随意指正。接下来请多多关照。”秋山优鞠躬后没有等其他部员的回应,直接退回到了入畑侧后方。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回家好好休息,明天晨练不要迟到。”
“是!”
入畑教练招招手,带着沟口领队一起先行离开。教练走后,部员们也离开体育馆,迅速去活动室换了衣服,穿好外套,和往常一样三三两两地一起慢慢走回家。及川还是一如既往,跟岩泉、花卷和松川一起。
“没想到还真是经理啊,怪不得一直留在这里。”花卷说。
“起码我们排球部也算是有女生了,知足吧。”
“她应该是新生?刚才自我介绍的时候也没说吧。”
“是新生。”
“你怎么知道的,认识吗?”松川挑眉。
“昨天晚上回家路上碰到了,问我青城怎么走。”及川有些心不在焉。
“那个时间吗?”岩泉有些奇怪,“你走的时候学校应该关门了吧。”
“是啊……但我看她确实是往学校这边走了,”及川抬头望向天空,夜空中没有星星,但月亮的形状还是很清晰的,“奇怪的家伙。”
“如果后藤前辈的女朋友加入排球部,我们就也能拥有美女经理了。”花卷长叹一声。
“可惜江口前辈实在太优秀了,网球部的王牌怎么也不会来排球部当经理的。”岩泉说。
“可恶啊——好羡慕。”
“好了,该拐弯了,”松川拉住还想继续往前的花卷,“再走你就要跟着他们回家了。”
“那明天见了。”花卷招了招手。
“拜拜。”
告别了二人,小路上又只剩下了他和岩泉。
“去买个饭团吧。”及川提议。
“行。”
于是稍微改变了一下回家的路线,二人向着便利店走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次的新生。
“那个长得像混混的新生……好像还挺强的。”岩泉提起。
“确实,不过管起来应该有点麻烦吧。话说小岩,你注没注意到江原,好像和国中的时候不太一样。”
“什么,有吗?”岩泉皱眉,“和国中一样不太爱说话,也没什么突出表现吧。就是……跳的更高了吧。”
“是高了很多。我记得国中时候给他的传球是偏低的,但刚刚的扣球训练,他的打点好像比宫本前辈还高一些。”
“这么夸张吗……嗯?”岩泉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及川向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
一个女生半弯着腰,将手中的火腿肠掰成小块,放在便利店门口的花坛边沿。而这一片的流浪猫头子“茶茶”正乖巧地蹲在她身边,不停蹭着她的脚踝,丝毫没有平时去抢夺食物的嚣张气焰。
4. 第四章
这已经是秋山优与茶茶的第二次见面了。
初遇是发生在昨晚,四处游荡的猫小姐遇见了刚吃完巧克力,正在重整精神的秋山优。猫小姐是只黑茶相间的杂毛猫,身材敦实,看上去被周围人喂养的相当好,也很会借着自己的外表朝小姑娘们索要零食,这次看见优,她也喵喵叫了几声,不带丝毫怯意地走来。
如果是平时,秋山优愿意请她饱餐一顿,但那个时候优的大脑一片昏黑,还在重启阶段,实在没力气起身招待猫小姐。即使听到声音,女孩也很难做出其他动作。
但秋山优没想到,这只大猫主动蹭到了她的脚边,又从善如流地跳到她腿上,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缩成一团。
她没拦,大猫也不走,一人一猫就这样窝在一起坐了半天,直到听见有其他人来的动静,猫小姐才伸了个懒腰,三两步潜入了夜色。
为了感谢这短暂的报团取暖,优今天也来到了这里,给她买了火腿,还向店员问了她的名字。店员说,她叫茶茶,是这一片的流浪猫里最厉害的一只。
秋山优猜测,深藏不露的茶茶昨天应该是刚好吃饱,心情不错,才主动靠近了她这个并不殷勤,却也没有展露恶意的虚弱人类,还用自己柔软的皮毛与高热的身体抚慰了她的心灵。
至于留在她怀里……那自然是因为她的撸猫手法了。猫都到怀里了,肯定没办法忍住不摸的,就算没力气也要用本能去撸猫。
“停下,”优蹲下身,把书包放在一边,拍了拍一直在脚边乱蹭的茶茶,捏着她的后颈肉让她正对着食物,“吃。”
大猫总算开始大快朵颐,优松开手,安静地注视着茶茶进食的动作,她喜欢听猫猫因为吃到食物而打呼噜的声音。
“那个……是秋山同学吧。你家也是这个方向的?”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秋山优停下了动作,也收敛了柔和的表情。她回过头,看向来人,两人穿着青城的运动服,一个是已经匹配上样貌和名字的及川彻,另一个是不知道名字的前辈。
“是的,”优站起身时不太明显地晃了一下,又迅速站稳,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面对二人,语气礼貌而疏离,“晚上好,前辈。”
“晚上好,秋山,我是及川彻,”及川迈了半步向前,脸上带着笑,指了指身边看起来有些凶相的家伙,“这家伙是岩泉一,还记得我们吗?”
“还有一点印象。”秋山如实回答。
好像是个过分坦诚,有点不知变通的老实孩子,看起来对他们也没什么兴趣——及川挑眉,暂时给秋山优打上了优等生和好孩子的标签。
“第一次见茶茶这么乖,”岩泉看着正在埋头进食的大猫感叹,“一般它都很警惕的,只有常来喂食的婆婆可以抱它。要是换及川来提它后颈肉,肯定会被挠。”
“没办法,我是猫科动物绝缘体嘛,”及川接一句,看上去很无奈,“从来没有猫喜欢过我。”
“喵——”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后有人正在靠近,茶茶不耐烦地叫了一声,让岩泉想趁机摸一把的手又缩了回去。
优眨眨眼,将手中剩下的半截火腿转了个向,把还有包装纸的那面递给岩泉,说:“要喂吗?”
“可以吗?”岩泉有些讶异。
“我也只是想给她填肚子而已,谁来喂都没差别,”秋山优提起书包,“差不多要回家了,明天见。”
“啊、明天见。”
女孩摆了摆手,转过身离去。她走路的速度不快,影子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岩泉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吃完半根香肠还不知足的茶茶来到脚边喵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想起自己还没有喂猫。
“好了好了,给你吃——”岩泉将剩下半根火腿扒开一截,蹲下身拿在手上喂。
“小岩。”及川突然开口。
“嗯?”岩泉没有抬头。
“她是不想和我们说话?”
“女孩子在这种时间被两个异性前辈搭话,警惕一点倒也正常。”岩泉并不在意。
“唔……”及川思考着,“会不会是因为小岩长得太凶了?”
“想挨揍就直说。”
*
夜晚带着凉意的风吹得左侧膝盖传来阵阵闷痛,连带着昨天晚上的一份一起回馈给了她。秋山优皱眉,忍耐下疼痛,强行提高了走路速度,想要快点回家。
等到终于进入家中,防盗门传来落锁的声音,她才彻底放松下来。额前的发丝被冷汗浸透,指尖在颤抖,走路变得困难,看来仅仅只是厚的连裤袜还不够,明天要带护膝和暖宝宝才可以——还好,疼痛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不至于模糊思考。
女孩坐在门口的换鞋处,花费几分钟时间去平复好呼吸与生理反应,等到指尖不再颤抖,才缓缓站起身,扶着墙小心翼翼地打开灯,再换下运动鞋走入客厅。
屋里一片寂静,与往常一样。
她将书包放在沙发旁边,来到窗台边的书桌。书桌里侧摆放着一张合照——幼小的女孩被男人抱在怀里,像是刚哭完一般红着眼眶瘪着嘴。男人表情慌乱地去哄女孩,女人半张脸都被帽子遮住,但看她的嘴巴就知道,她笑得很开心。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秋山优看着照片,轻声说。
换下衣服,洗衣服,吃夜宵,洗一个热水澡,最后把明天的早餐与便当食材备好。她按部就班,认真而虔诚地完成每一项任务,将房间打理得足够得体。对于优来说,为自己的生活付出时间,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等到做完一切,已经接近九点半了,优坐在台灯下查阅排球比赛的各项规则。一般来说,安子阿姨的电话也会在这个时间打来,与预想中的一样,没有等太久,电话铃声便响起了。
“安子阿姨,晚上好,”优左腿的膝盖敷着热水袋,疼痛已经得到缓解,懒散地趴在书桌上,声音拖得很长。
“小优,晚上好,”安子阿姨的声音和平时一样温柔,“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都很好噢,老师也不错,同学也挺好的。”
“入畑教练有找你吗?”
“有的,”优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热水,“呼……他说让我试试当排球部的经理。麻烦你去打招呼了,安子阿姨。”
“别嫌我多事就好,”安子看优接受良好,才放下了心,“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准备先试试……要是合适的话,当经理也不错。”
优其实没那么在乎自己究竟要进入哪个社团。文学社也好,排球部也好,回家部也好,社团是社交的场所,也是消磨时间的方式,她没有过分执念的爱好,所以不如随波逐流。
一切都自有缘分的指引。
“明天想吃我做的便当吗?”安子阿姨问,“让小英给你带过去怎么样?”
“不麻烦他啦,”优笑着回应,“他忙着部团活动跟升学考试,还是多睡一会儿更好。”
“送不送我都会在那个时间起床的,”电话那头传来了国见英有些失真的声音,随后由远及近,像是顺手拿走了安子阿姨的手机,“明早我给你带过去,记得等我。”
“英,”在面对国见英时,秋山的语气中少了些撒娇与亲昵,她叹了口气,“我已经准备好明天的便当了,所以真的不用了,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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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你。”
“……那随便你。”国见英嘟囔了一句,像是闹了脾气,把电话塞给安子后就回了房间,关门声响到优在电话另一端都能听见。
“小英已经念叨好几次了,说你自己不愿意好好吃饭才容易病倒的,”安子阿姨有点无奈,“他也是担心你,别怪他太着急了。”
“我知道的,”优的语气很耐心,“这两天刚开学,只是有点没调整过来,明天我会好好吃饭的,到时候我把午餐便当拍照发给你。”
“这不是一项任务,优。”安子阿姨轻声说。
“这是期望。”
“我和你的父母,都只是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地长大成人。”
“嗯。”
优呼出一口气,低下头。
“我知道的。”
*
相较于其他社团,体育系社团最麻烦的一点就是会有晨练。虽然入畑教练说过,秋山优可以不用参加晨练,但她还是决定早一些去学校。
优习惯了早睡早起,通常晚上十点半之前就会入睡,早晨六点钟左右醒来,然后是吃早餐与看书,一直到接近七点半才会出门。这是她国中时期的作息,现在有了晨练,早上的时间就没办法太过悠闲了,她要赶在七点之前到达体育馆。
吸取了昨天的教训,秋山优这次记得在裤袜外面给左侧膝盖套上护膝,里面还塞了一片暖宝宝。等到热度充分包裹膝盖,她才走出家门。
在裤袜外面套护膝会显得很怪异,不过优也不是第一次这么穿。她是实用主义者,不太在意外表的好看,对自己对他人都一视同仁,只要足够舒服就可以了。
宫城早晨的空气很新鲜,今天天气正好,阳光灿烂,凝结的露珠折射着晨光,远处传来鸟儿的啼鸣,些许冷意与潮湿让人不由得精神一振,不过左膝传来的温暖让优觉得安心。
一步步走到学校,走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会让优觉得很踏实。
去教室放完书包,再来到体育馆,已经是六点五十七分,距离晨练开始还有三分钟。优脱下皮鞋,在门口换上拿过来的室内鞋,踏入体育馆,立刻感受到了不止一道目光。
但她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见了身后明显带着不耐烦的声音。
“喂,你挡道了。”
不远处难得来晨练的永田裕也玩味地看着门口的场景:“这个一年级是趁着教练没来,想在临时经理身上找存在感吗?”
“她这小身板哪里能挡路啊……这么宽的门,故意找茬是吧。”有人小声说道。
“京谷——”眼见着似乎要有冲突,队长宫本不得不站出来,想让那个新来的一年级队员收敛一下。
但他没能喊出来就被打断了。
“抱歉。”
原本似乎处在被欺负的位置的秋山优直起腰,她只换好了一只鞋子,就直接转过身,看向眼前这位染着一头黄毛,眼神凶恶,有些像不良的少年。
“能稍等一下吗?”她说出的话很客气,但语气和目光都不见弱势,“我还没有换好。”
“如果你必须要走我这一边的话。”
京谷贤太郎皱起眉,表情不善地注视着这个丝毫没有惧意,也不打算退让的女孩。见他没回复,女孩也不再理他,自顾自地继续换室内鞋。
原本只需要两三秒就能穿好的室内鞋,她硬生生换了一分钟。仿佛在跟她赌气一般,京谷也偏偏不走左侧空出来的半扇门,就这么干等在秋山优身后,一直等到他濒临爆发,而她正好换完鞋。
秋山优往旁边退了两步,让出空间,还做出一个“请进”的手势,对着京谷眨眨眼。
5. 第五章
秋山优是个奇怪的、让人火大的女人。她表面看起来普通又软弱,实际上却非常难搞——这是第二次见面后,京谷贤太郎对秋山优的印象。
“你这家伙……”京谷慢慢蹙紧眉毛,声音压低,像是野兽捕食前发出的咕噜咕噜声,“是故意的吗——”
“是的。”少女丝毫不见怯意,微微仰起头与他对视,神色认真而自然。
这种纯粹直接的态度反而让京谷噎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去回应。后面的人群中发出不大不小的噗嗤声,在看见京谷抬头瞪人时又立刻闭上嘴。
眼前的人不在意身后的嗤笑,就这样看着他,没有明显的挑衅,也没有嫌恶跟偏见,只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如果你是故意的,那么我也一样。
她像一面镜子。
“喂,一年级的,”眼见事态似乎要更加复杂,作为队长的宫本还是拦了一下,“热身要开始了,别在门口磨磨蹭蹭的。”
“抱歉。”
女孩很干脆地对队长道了歉,转身走到靠近窗台、不碍事的位置,将披散的头发拢了拢,扎起低马尾。京谷不爽地嘁了一声,别过眼神,还是快速换了鞋子,站在了队伍的最旁边。
“挺厉害的嘛,我们的新任经理,”永田脸上带着来不及收敛的笑意,吹了个口哨,眼中浮出几分兴味,“还以为她是会被欺负的类型。”
“我也是……”花卷故作夸张地调侃,“意外的强硬啊,好帅——”
“原来裤袜外面也是可以套护膝的吗……”及川看着对方的打扮沉思。
“开始热身。”宫本喊了一声,停下了队员们的闲聊。
热身活动与国中的内容大差不差,京谷觉得有些无聊。他不在乎那几个一年级对他的躲避与无视,也不想关心高年级审视的目光。社团活动中的等级差别让他生厌,浑水摸鱼却占了位置的三年级正选、靠关系进来还毫无自知之明的女经理,以及水平差劲的队友……一切的一切都让京谷感到厌恶。
要不是必须熬过队内比赛才能上场,他才不愿意留在这种地方。
秋山优站在窗边,时不时会感受到刚才那个黄毛不良满带攻击性的视线。但她不想回望,只是在看着排球部的名单,将人脸与名字一一对应。一会儿会进行今天的练习,她得稍微熟悉一下才能更快做好记录。
黄毛排在一年级的最末尾,他叫京谷贤太郎,一年级六班——优略微惊讶,因为这个人居然与她同班。看起来,对方也完全没注意到他们是同班同学,这让优觉得自己今早做的事有点不划算,似乎惹上了什么很麻烦的人物,还难以避免地会和他经常碰面。
不过事已至此,她没有想主动修复关系的意思。显然对方的偏见不会因为她的退让而消失,况且这种时候的退让,反容易使他得寸进尺。
简单对应了目前的部员,优翻开了笔记的最新一页,标好日期跟记录人,按照前一页的顺序写上他们的名字,为一会儿的专项练习记录做准备。
膝盖处传来的暖意让人觉得安心,优倚靠着墙壁,有一搭没一搭地用笔尾轻敲着笔记本。
教练上午不在这里,所以早上优就没去换运动服,直接穿的制服裙子。不过等到下午,她就该老老实实穿那身白底青字的衣服了。
目前排球部尚未确认正式的一年级成员,所以队服大概要等到招新期结束,才会统一定制发放。优作为被突然叫过来的临时经理,连入部申请书都没填过,也不知道到时候的队服会不会有她一个。
有没有都没关系,反正学校的统一体育服也已经够穿了。她这样想着。
*
每天基础训练的内容经常会有更替,并非一成不变。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及川昨天那几球影响到了,今天晨练的基础内容也是接发球——两个自由人负责轮换接球,其他人则是排队发球和捡球。
优有时候会觉得,运动系男生在训练的时候还挺好懂的,发了个好球后的喜悦跟被自由人接起来的不爽都写在脸上。
她如实记录下了队员的成功率,不过成功率其实并不能直接代表发球水平。因为青城的两位自由人水平并不相同。
即使是外行也能看出,那位后藤苍前辈实在是非常厉害,每次轮到他接球,发球手都会露出头疼的表情。虽然渡亲治也算不错,但毕竟是一年级,经验差距还是很大的。
在第二轮练习时,每个人面对的自由人都交换了一下,确保他们能切实感受到两位自由人的水平。优仔细地在记录上标注了接球人,在他们结束训练,开始拉伸后总览了一下数据。
果然,青城发球最厉害的人还是及川彻。
昨天翻看上学期的记录时,优还记得,一年级的及川在后藤手上的得分率远没有今天这么高,再加上后藤之前已经熟悉了及川的发球方式,五球里他能拿下两球就已经算不错的分数了。
但今天的五球中,他拿下了三球,且有一球是后藤已经碰到了球,却直接接飞了。在丢掉的两球里,还有一球是因为及川想压着底线打,结果稍微误判了一点距离导致出界。
短短一个寒假而已,及川彻已经进步了一大截。
“秋山同学,”宫本队长见优还站在那边,对她打了个招呼,“记录结束就算完成工作了,不需要等我们做完拉伸。”
“好的。”优礼貌点了点头,将笔记本合好,简单说了声再见后就直接走出了体育馆。
温度渐渐上升。
优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准备先去把护膝里的暖宝宝取出来再进教室,否则到了中午肯定会很热。不过她还没走两步,就被旁边突然冒出来的人叫住。
“秋山,”伊藤真琴看见她,像是总算抓住了乱跑的小动物一样,眼神明亮,快步走过来,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会以为她们是好朋友,“果然,你是去排球部当经理了对吧?”
她今天也很漂亮。乌黑的长发扎起丸子头,还戴上了糖果色的发圈,显得很有活力,那双手上颜色鲜艳的指甲十分醒目,仔细看或许还会发现她化了妆,整个人都散发着现充女高的气场。不过现充女高这次没有和朋友一起,而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只是临时的,”优回想了一下关于及川彻和排球部经理的传言,决定糊弄一下,“现在还没定下来。”
“原来是这样……”伊藤思索一下,也不追问,而是朝她身边凑了凑,自来熟地邀请着,“要一起回教室吗?”
“抱歉……我要先去一下洗手间。”优不着痕迹地和她拉开了距离,依然维持着礼貌。
“好吧,”伊藤察觉到她的回避,撇撇嘴,“那我还是在这里等及川前辈吧,一会儿班级见。”
“回见。”优摆摆手,迅速离开。
黑发少女看着优的背影远去,晃晃悠悠退回到了体育馆门边,毫不顾忌形象地蹲下身子,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本来还想借机打听一下及川前辈的……不过看秋山那副样子,可能真的对及川前辈,甚至说对绝大部分人都毫无兴趣,问了估计也没什么结果。伊藤真琴伸出手,观察自己新做的漂亮指甲,漫不经心地思索。
也不知道拿下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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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人气前辈需要多久……依照她的耐心,最多努力两个月就会想放弃了。
嗯……如果失去兴趣的话,明天就放弃也说不定。
当她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里时,背后那扇门再次发出了响动,里面的人推门走出。伊藤真琴侧过头,扶着墙站起身,很快捕捉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及川前辈……”当那个人跟着队伍走出门时,她扬起笑容,直接和他搭话,表明了自己的目的,“可以认识一下吗?”
*
去厕所取下暖宝宝后,优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摘下护膝。她扯了扯裙摆,整理好衣服,确认一切都收拾妥当才走向教室。
离上课时间还有几分钟,大部分人已经到了教室。毕竟是开学,大家的作风都还很规矩,没人会想因为迟到被老师最快记住名字。优扫视一圈教室,在那一小块告示板上瞥见了目前的班级座位图。趁着江川老师还没来,她迅速拿手机去拍了一张照片,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
优自己的位置是靠窗的第三位,很适合在走神时看向窗外发呆。嗯……伊藤真琴在她右前方,而京谷贤太郎坐在优这一列的最末尾,跟她中间隔了三个人。
还好,不算太近。
她稍稍安心了一点,关掉手机,翻开国文课本,随便找了一篇课文来阅读。
走廊嘈杂的声音被门隔绝开,影响不到窗边的人,他们的教室还算安静,即使有人说话也是压低了声音的。一般来说,最开始的几天大家都会比较拘谨,等到熟悉之后教室才会闹起来。
真希望所有人能一直维持这份礼貌。优诚心祈祷。
江川老师提前进了教室,在她进来后,屋内就安静了不少。上课铃响起,所有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而就在老师刚想开口的前一刻,教室的后门被人推开,沉闷的声音让绝大多数人都回过头去。
“京谷同学,”江川老师的声音十分严厉,“下次迟到请从前门进入教室,而且要记得跟老师道歉。”
京谷停顿一下,本来都要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他不耐烦地关上了后门,在外面绕了一圈来到前门,又一次走进教室。
“抱歉,我迟到了。”这人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歉意,而且没等到老师回应,他就已经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了。
优不关心那边的事情,趁着江川老师在训话,正好把刚才那篇课文的结尾读完。时间刚刚好,在她阅读完后,老师也放过了京谷,总算可以开始正式上课。
虽然优一直觉得国文课最适合睡觉,但在所有科目中,她的国文成绩是最好的。这得益于她在国中时期大量的阅读积累跟酷刑般的学习方式。即使在国中二年级结束后她怠惰了很多,那些积累下来的知识也不会消失。
“你不能把学习变成对自己的惩罚,”那时候,安子阿姨把她抱在怀里,而她正不住地哭泣,“静下心,仔细想想,现在的你需要什么?”
“好好生活,可不仅仅只是学习成绩多么出色啊,优。”
“你知道吗?今天外面的天气很好,”她的手掌温暖而柔软,一下一下抚摸着怀中女孩的头发,像是讲故事一样,叙述着平静的日常,身上的香气让优忍不住回忆起久违的家,“天空看不见一片云彩,阳光明亮又耀眼,空气却感觉不到闷热,就连晒出去的被子都带着暖洋洋的感觉……”
优看向窗外,无意识地咬了咬笔尾,看见空中散落的樱花花瓣,一只只粉色的小船在空中打着旋儿落下,还有那么几片被吹进了教室。
不然这个周末,跟里奈去爬山吧。优想到。
6. 第六章
“爬山?好啊!”里奈回复的很干脆,“周日上午去怎么样?”
“我没问题。”优回答。
两个女生坐在天台的一个阴凉的角落,在地面铺上便携野餐垫,一起度过这段午休时间。除了自己的便当,她们还带了额外的小点心来与对方分享,包括昨天说好的饭团跟红豆饼。
“我看看天气……”里奈嚼着红豆饼,手指在屏幕上划着,皱皱眉,“好像周六那天晚上会下雨欸……小优你可以吗?”
“应该可以,”优眨眨眼,“我会戴护膝的。”
“如果那天没办法出门,一定不要勉强哦,”里奈担忧地看着她,“爬山什么时候都能去的。”
“嗯,”优对她笑了笑,“放心。”
“说起来,小优的生日快到了吧,今年打算怎么过?”
“唔,安子阿姨说是要接爷爷奶奶和外婆一起来家里吃饭,”优思索着,“感觉会很热闹呢。”
“那就太好啦,到时候我提前把礼物给你,”里奈也笑起来,“不过你要等到晚上才能拆开。”
“遵命,里奈小姐。”
青叶城西高中的午休时间还算长,二人吃完午餐,还能躺在这里小憩一会儿再去上课。优眯着眼,听着耳机里轻缓的旋律,逐渐放松身体。
“吹奏部怎么样?”优的声音懒懒的。
“……还可以,”里奈拖着长音,“只是感觉她们都太认真了……像我这种性格,可能会拖后腿呢……”
“那你今天还要去参观社团吗?”
“嗯,去看看音乐演奏部。昨天我看到他们社团的招新表演,唱的歌还挺好听的。”
“那个主唱学姐很漂亮的社团?我听人提到过。”
不如说,昨天下午很多新生都在讨论这件事,即使优没去刻意打听也会知道一点——音乐演奏部的主唱学姐非常漂亮,还有种奇异的帅气,唱歌也特别好听,声音低低的带着磁性,买票来看她都不亏。
“其实那个不是学姐,是学长啦,”里奈纠正道,“三年级的石井遥前辈,他长得有点像女孩子。虽然很漂亮,但好像脾气特别怪,很多冲着他去参观社团的都没加入呢。”
“怪?”优提起兴趣,“哪方面的?”
“听我去参观社团的同学说,石井君嘴巴相当毒,简直是无差别攻击,”里奈想了想,“而且和表面看起来不一样,他似乎跟那些不良少年走得很近,之前有传言说他打架很凶残的。”
“原来如此……”优点点头,记下这个人名。
“小优你呢?”里奈问,“已经去参观过了吧,想留在排球部吗?”
“……不知道啊,”优摇摆不定,“没有太喜欢,但也不算讨厌,现在还很难决定下来……”
优不喜欢被别人麻烦,但排球部是青城社团中比较强势的社团,将来一定会面对很多参加比赛、组织应援队之类的杂活,会占用掉不少时间。但她还是很好奇,入畑教练想让她看到的是什么。
她想感受一下父母曾经走过的道路。
“走一步算一步吧。”优望着天空,呢喃一句。
*
在下午去排球社之前,优先前往办公室,拿到了入畑教练交给她的账目本,跟男排部的部团经费。
其实在有顾问跟教练的情况下,活动经费一般交不到学生手上,就连优也对这件事提出一点质疑。不过入畑教练笑呵呵地让她放宽心,说他一个老头子记录那些数字也不容易,还是交给小年轻的好。
优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理由,不过她只收起了账目本,经费还是决定放在入畑教练手中,以防丢失。跟入畑教练交换联系电话后,优离开办公室,去找个地方更换运动服。
到达排球社时,部员已经来的差不多了。这个时候他们还没开始训练,大门敞开,优快步走入体育馆。按照昨天的情况来看,书包其实是不适合带来体育馆的,经理也不能进全都是男生的部室,所以她只能把书包留在教室,准备等训练结束之后再回去拿。
应该不会有人锁门吧——觉得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才容易出问题的优,细心地给自己留出一道保险。她将靠近走廊的那一扇很高的窗户开了一条缝隙,如果门被上锁,也能翻窗户进教室。
从运动服宽大的口袋里掏出笔记本跟笔,优打了个招呼,在教练席的长凳坐下,把今早的记录交给入畑教练。
“嗯……不错,”入畑看起来还算满意,“渡的接球水平很稳健,等后藤毕业,也算是有人能接手自由人的工作了。”
“及川还真是厉害啊……”沟口教练也探过来看这份数据,“只是一个寒假而已,居然就比之前进步这么多了。”
“这小子静下心来,其实很能沉住气的。”
两位教练就着目前的数据进行讨论,现在的集合时间已经到了,那边队员也开始进行热身。
“教练,”见教练们沟通完毕,优开口问出昨天就在疑惑的问题,“为什么要等到队内比赛那天再正式合作呢,他们不需要磨合吗?”
“目前不需要,我们的队伍还没有真正成型,自主练习的时间已经够他们磨合了,”入畑教练说明,“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让他们成为多好的朋友,而是先调整状态,把自己的武器打磨到最锋利。”
“这样不怕刺伤队友吗?”优开玩笑地说。
“没关系,年轻人有点冲突很正常,”入畑听出来优话里有话,不过他只是笑笑,并不在意,“即使是团队运动,也并非每个人的想法都一致,一些决策上的不合其实很难区分谁对谁错,只要最终目标是胜利那就够了。”
“原来如此。”
还好在一个队伍并不意味着必须成为朋友。如果必须要做朋友,对于京谷来说应该很难受吧——他看那个三年级的永田前辈的目光,简直是带着杀意。优注意着游离在队伍边缘,与其他一年级格格不入的黄毛少年,将手中的笔转了一圈。
感觉像脱离族群,又无法被驯化的野兽一样,带着点天然的凶残。
也不知道是不是秋山优实在太过普通,即使在同一间教室上了一天的课,京谷贤太郎也依然没发现自己跟这个讨厌的女人同班。二人也算有那么一点微妙的共同点了,即对与自己无关、也不怎么感兴趣的的人,很难投入太高的关注度。
起码对于优来说这是好事,如果能一直相安无事下去倒也不错,她不希望自己总是和人起冲突,这样太过显眼。
*
忘记拿钥匙了。
京谷有些懊恼地给柜门来了一拳,响声引得身边几个一年级都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向他。
正常情况下,他的钥匙一直是放在口袋里的,但今天同班的高桥,想看他钥匙扣上那只巨大的独角仙模型。那个时候正在上课,高桥玩着玩着丝毫没注意到数学老师正走过来,还是京谷注意到氛围不太对,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当机立断地抢过钥匙扣,把独角仙扔进了桌膛。
“喂!”高桥不满地叫了一声。
“咳咳——”数学老师清清嗓子,“高桥同学似乎对这堂课有很大的意见。”
于是高桥被罚站了半节课,而那只独角仙一直留在了课桌里,没人想起来把它带走。
看来要回一趟教室。
“啧。”
京谷烦躁地穿好运动服,唰地将拉链拉到最上面,脸色阴沉地走出活动室,手上的书包硬生生让他拎出了棒球棍的感觉。
“这么晚,他要去哪儿打架吗?”离这边有点距离的永田前辈忍不住吐槽。
“谁知道呢,”矢巾自顾自穿着衣服,表情复杂,“怪吓人的。”
“说不定是去永田前辈家蹲点。”花卷笑着调侃,他今天可是注意到京谷对永田有多不爽的。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让他这么火大,”就连一向话不多的后藤都开口问道,“对后辈稍微负责一点吧。”
“喂喂,我可什么都没做,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啊!”永田大呼冤枉。
岩泉已经收拾好东西,抬头看及川,见他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皱着眉头提醒:“不准备走?”
“嗯……稍微晚一点,”及川漫不经心地回答,“妈妈出去聚餐还没回来,我没钥匙,不想蹲在家门口。”
“要去我家坐一会儿吗?”
“啊啦,小岩是在担心我吗?”及川抬脸,轻佻地笑起来。
“别说恶心的话,混蛋川,”岩泉白了他一眼。
“没关系,等不了太久。”及川说。
“行,”岩泉拎起书包摆摆手,“那我先走了。”
“拜拜,小岩。”及川挥挥手。
活动室的人很快就全部离开,耳边的喧嚣随着最后一个人的退出而沉寂下来,灯光依然明亮,寂静像是雾气一般缓缓散开,让他感受到片刻放松。
等妈妈发来信息再走吧。
他看了眼时间,距离学校关门还有一会儿,应该不至于到那么久。及川彻关上了灯,坐回长凳上。黑色的幕布落下,他伸了个懒腰,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戴上了耳机,闭目,聆听播放器中的音乐。
*
夜晚的学校像是彻底睡着了一样,这个时间,教学楼已经没有灯还亮着了。排球部的训练结束时间一直比较晚,听那几个二年级的说,有时候拖延的够久,甚至能一直练习到校工过来赶人。
不过还好,教学楼的大门没有关闭。
一年级的教室在二楼,京谷走过一楼大厅,快步爬上楼梯。他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被空荡而封闭的建筑放大,就连呼吸都清晰可辨。黑夜笼罩着他,将一切都融进自己宽广而深邃的浓墨中,还好窗外的月光明亮,足以让人看清门口的班级标识。
一年级六班……是这里了。
京谷走到后门尝试进入,果不其然,后门已经落了锁,这样看来,前门没被上锁的概率简直是微乎其微。他停顿在原地,在暴力破门跟另找方法间,还算理智地选择了后者。瞟了眼墙壁,京谷后退几步,想试试以自己的身手能不能爬到靠近走廊的那个高窗户上,通过翻墙进入教室。
不过就在他摩拳擦掌,准备尝试一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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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了放在走廊的一双皮鞋。
这是一双黑色的女式小皮鞋,摆放着阴影之下,第一时间很难注意到。它款式十分常见,学校里很多女生都喜欢穿这种鞋子,可是在这种时间出现在眼前,就显得突兀而不自然,让周遭的气氛都变得诡异起来。而当他抬头看去时才发现,那扇高窗户早就被人打开了一道一人宽的通道。
后门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管再怎么不想承认,京谷的身体还是僵硬了许多。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蛰伏在原地。
从小到大,京谷贤太郎就没有害怕过什么妖魔鬼怪跟恐怖怪谈。可是那声音就近在咫尺,他敢保证这并不是他心理因素作祟,而是切切实实的响动。
有什么,在那扇门后面。
京谷捏紧了书包的带子。
“咔哒——”
眼前紧闭的门被骤然拉开,在京谷想将手上的东西扔上去先发制人之前,就听到了一道清亮利落,犹如冷泉般的女生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那个白天还跟他对着干的女人歪歪头,奇怪地问道。
*
接近十点的时间,在不该有人出现的教学楼中,女孩就这么从上锁的教室里走出来,神色如常地询问着他的目的。眼前的人换下了运动服,已经恢复成制服裙子的装扮,手中提着自己的书包。
“……应该是你在做什么才对吧!”京谷停顿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喊了出来。原本的紧张此刻竟然变成了没什么攻击性的羞恼,像是被人戳穿了一般提不起气势。
“小点声,”优因为他的喊叫蹙起眉,她竖起手指,比了个嘘的手势,“引来校工就不好了。”
“……不需要你这家伙提醒!”京谷勉强认同了她的话,鼻子哼哼几声,低声威胁。
优耸耸肩,让出足够让人通过的宽度,但没有从门边离开。京谷强行忽略刚刚背后发凉的感觉,越过秋山优,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在桌膛里找到了那只大独角仙挂件,跟上面的几片钥匙,随手揣进兜里。
“所以,你是在我们班偷东西?”京谷问得很直白。
“和你一样,”优眨眨眼,“我来拿书包,而且这也是我的班级。”
“嘁,没注意,”京谷并不觉得记不住秋山优很奇怪,毕竟这个女人表面功夫做的很好,一点特征都没有,放在人群中完全找不到,“那双鞋是你的?”
“啊……没错,”优挠了挠脸,有点心虚地挪开视线,“总不能穿着室外鞋踩别人凳子。”
早知道就穿室内鞋上来了,但察觉到这回事的时候,优已经懒得下去再换一趟鞋子了。
“你拿完东西的话,就先出来吧,”优走出门,将书包放在鞋子旁边,对京谷说,“我要锁门。”
“锁门?”京谷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走出教室,站在走廊,想看看她到底要怎样去锁门。
眼前的门被关上,听声音是落了锁。过了十几秒,里面传来了几声响动。
“呼……”
京谷抬头看去,高高的窗户上,女孩的手臂用力撑起,而后,她的脑袋也从后面冒出来。她似乎已经很习惯这种动作了,每一个步骤都进行得轻松而迅速,女孩踏上窗沿,又把双腿放下来,这才看到下面的京谷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京谷同学,”优指了指自己的裙子,“麻烦转个身。”
愣了一秒才意识到对方话中含义的京谷骤然红了脸,迅速背过身去:“我没在看!”
身后的落地声也很轻,虽然秋山优个子在女生中算高挑的,但就她那个小身板,说不定一阵风都能给她吹走——起码在今晚之前,京谷贤太郎是这样认为的。
可她的身体,意外的很有力量。
“好了,”优拍拍裙摆,穿好鞋子,捡起自己的书包,“走吧。”
“行……”京谷刚想跟上去,又后知后觉般炸毛,“不对,我没说要跟着你走!”
“但刚才我看到大门已经被锁了,”优站在前方,像是在等他,“如果你知道其他出去的路,也可以自己离开。”
“……可恶。”小声暗骂一句,纠结了三秒,京谷还是跟在了她身后。
优拉开书包拉链,手伸进去翻腾几下,拿出来一个用夹子夹好的大纸袋。她打开纸袋,从里面掏出了一样东西。
“吃吗?”她递给不远不近缀在自己身后的人,“红豆饼。”
“不需要。”
京谷整张脸都拧在一起,心情很差,对她的示好嗤之以鼻。虽然这个年纪的男生代谢很快,非常容易感受到饥饿,虽然在运动之后,他一点东西都没吃,虽然今晚这个时间回去,估计也只能吃点速食品填一下肚子,但京谷还是很争气地一口推拒了对方的食物。
除非优再劝几句,他才愿意接受这个女人的求和信号。
“哦。”
眼前的女生反应不大,并没有跟他想象中一样继续劝说,而是把原本递出去的饼又拿了回来,送到自己嘴边,一口嚼下去。
京谷:……
7. 第七章
身后的视线好像带着怨念,但既然是京谷自己说了不要,善解人意的优也不会硬塞给他。
属于红豆的细腻口感在口中蔓延,品味甜食总会让人心情不错。虽然遇到京谷是个意外,不过只要没有发生冲突,就不能算作一件坏事。优边吃边走,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晃,二人一路无言,走廊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
一楼的正门已经被关上了,不过没有上锁,稍微用力就能推开。优率先推门走出,见二人间还有一段距离,就拉着门,等待京谷过来才松开手,转身继续走。
京谷出神地盯着秋山优跳动的发丝。
眼前人的身高不比他矮太多,目测也有一米七左右,在女生中是高个子,只是因为身形过于瘦削,导致她有点不显身高,很少有人会反应过来她其实个子挺高的。
作为刚来这所学校才两天的一年级新生,京谷不知道她要去哪,也不好意思直接问。他至今也没有走完整座学校,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教室和体育馆,自然也就不清楚除了正门以外,到底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出校门。不过比起这条额外路径,他更关心的是秋山优。
她好像总是不按常理出牌,是个与外表不符的怪人。
“喂,”等到优吃完红豆饼,停下来找出纸巾擦手时,他还是开了口,语气比早上找茬时平和了很多,“你住在学校附近吗?”
“不算,”优的声音在前方有点听不真切,京谷绕了一下,站到她身边去,和她并肩,“我家离这边有一段距离,以前都没来青城逛过。”
“那你怎么会知道从哪能出去的?”
“前天晚上临时过来看的,”她将用过的纸巾塞进垃圾袋,像是提起一件很平常的小事,手上比划了一下,“那个时候已经闭校了,我在周围绕了一圈,找到了地方进来。”
“……你这家伙,果然是惯偷吧,”京谷对她这种蛮不在乎的态度感到无语。
“嗯?”优疑惑地看他,眼神纯良无害。
“只有不干好事的人才会总是在半夜出现,”京谷不会被她的表象所欺骗,“比如你。”
“好像……也不只是我。”优看着前方,意有所指。
沿着秋山优的视线看去,在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即使是对其他人不甚在意的京谷,也对他那几个震撼人心的发球印象深刻,所以现在自然能认出来。
“及川……前辈。”前辈这个音节像是从牙缝挤出来一样,几乎小到听不见——事实上,及川也确实没听见。优侧头瞥了他一眼,心说不愿意喊前辈也可以换一个敬称的,为什么非要勉强自己。
但在京谷心中的排球部成员实力梯度表中,及川还算是他愿意喊一声前辈的对象,起码比那个叫永田的三年级好得多。
“你们两个,”及川讶异地走过来,看看十分平静的秋山优,又看看一脸不爽的京谷,很直接地问道,“这么晚了在学校做什么,约会吗?”
还没等京谷跟秋山解释情况,这位排球部的活招牌、一年级口中的人气前辈就自顾自地托腮沉思片刻,像个老头子一般沧桑地感叹:
“明明今早还在闹矛盾……年轻人的感情进展还真是快啊。”
在这句话之后,及川彻成功顶替了秋山优跟永田裕也的名字,成为了京谷眼中最让人火大的第一人。
优挪了下位置挡住京谷,制止他快要说出口的话,叹了口气,率先开口,自觉担任起了解释的责任。
“……就是这样,”优三言两语说完,还记得补充了一句,“请及川前辈不要告诉其他人,否则会有点麻烦。”
“噢,我知道了……所以,你们还真是碰巧遇见的。”
及川了然地点点头,被京谷瞪了好半天的他,也总算体会到几分永田前辈晚上训练时的感受。不过问题暂时还没结束:
“那怎么走到体育馆这边来了?”
“学校提前关闭,正门出不去,”优说,“这边有一面墙稍微矮了点,底下还有垫脚的石头,比较好翻。”
“欸——”及川对此很感兴趣,“我还从来没试过翻墙,不过现在的时间还不应该锁上大门才对啊……”
“及川前辈刚才是在部活室吗?”
“是啊。”
“你没开灯?”
“啊……”及川无辜地挠头,摆弄一下挂在耳朵上的耳机,“的确没开灯,总觉得这样听歌会更有氛围。”
“校工应该是检查学校全部的灯都熄灭之后才锁的校门,”优很平静地分析,“如果是正常人不小心忘记了离校时间,这么晚了也一定会开灯的。”
言下之意,在场的三个人都不算太正常。
“不对,”京谷脑子转了一圈,突然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看见外面大门上锁的?”
“在教室的时候。”优回答。
“锁门之后校工就已经离开了,所以你之前说让我小点声是——”
女孩似乎对京谷识破这个谎言感到有点惊讶,但优很快恢复了淡定,在对面人发火之前打断了他的话:“京谷同学。”
“我还——”
“嘘,一块红豆饼,出去给你。”
“……”
他沉默了。
肚子不争气地小声叫了一下,刚刚闻到的属于红豆的香气好像又逸散出来,萦绕在他的鼻尖。
京谷贤太郎现在是真的很饿,而且从秋山优第一次掏出红豆饼开始,他的胃就一直在抗议。一向火气很重的狼犬权衡了片刻,最终没再坚持,强行闭上嘴巴,大度地不去计较这个女人对他的欺骗。
*
秋山优的“好孩子”标签,在贴上的第二天,就被及川彻亲手撕下来了。早上撕一半,晚上撕一半,现在已经干干净净,没有留胶。
他觉得自己要重新去认识一下自家社团的小经理——从初次见面开始回想,她就已经很奇怪了。
在闭校之后独自一人去“勘查”学校,快速获得流浪猫首领茶茶的青睐与信任,裤袜外面穿着护膝这种奇怪的打扮她也并不在乎。面对京谷的刁难直接正面回应,甚至只用了不到一天就让这个刺儿头小子乖乖在她身后跟着走,连被骗了都能让她哄过去,再加上今天又一次深夜出现在了学校……
如此诡异的行踪甚至让他联想到了什么猫眼三姐妹,或者峰不二子一样的角色,只是外形方面相差有点远,毕竟秋山优的外表是如此的不起眼。对女人产生兴趣,是喜欢她的第一步。及川彻忘记了这句话出自哪里,但在这段台词出现的一瞬间,他就已经第一时间否决掉了,没在脑海中留下一点印象。
欸,可要是说行踪的话,最近几天的晚上,他都碰见了四处游荡的秋山优……好像他也一样?
现在,神秘至极,又好像无所不能的秋山同学,正准备带着他和京谷两个男生翻墙逃出校园。假如这种情节能配上警报声与校工的追逐和喊叫,说不定会更有氛围。他会给这部电影起名为《逃离青叶城西2011》。
及川盯着她的背影,那些无厘头的胡思乱想越扯越远,一直到她停下了脚步,告诉身后两个男生,说“就是这里了。”,他才收回视线,也收敛了思绪,看向眼前的围墙。
这里的墙确实比其他地方稍微矮上一点,但还是挺高的,不过比起其他围墙,这里的优势也十分明显——墙壁粗糙,表面凹凸不平,不至于踩上去就滑下来,即使硬爬也可以爬上去。而且围墙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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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防盗铁丝,周围也没有花坛这种影响助跑的布置,是个绝佳的翻墙地点。
“你们可以吗?”优问道,“做不到的话我就在上面拉一下。”
“别小瞧人了,”京谷嗤笑着,“翻个墙而已,不需要你帮忙。”
“好。”
她似乎很乐意听见这个答案,答应得很快,伸手从书包里翻了个塑料袋出来,把书包包好,扔出墙外,这才后退了几步,望向他们。
那双极为漂亮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这让及川彻联想到了正在等待猎物露出破绽的、游刃有余的猫。
“那,我先过去了。”
话毕,她的声音消失不见,连眼神也被一并带走。女孩奔跑起来,在快到墙边时以右脚为支撑,轻巧地跃起,在下一刻,那双看起来没什么力气的手,已经牢牢抓住了最上面的墙沿,顺畅地支撑起身体,让她来到了顶端。
及川微微睁大了眼睛,都没注意自己眼中浓烈的兴味——秋山优只用了一只腿作为跳跃支撑,可是跃起的高度却比及川想象中高了很多很多。她擅长运动,这很容易看出来。
爬上高处的优理了理被风吹散的发丝,似乎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才放下腿,利落地跳到了另一侧。及川敢打赌,她那一套动作甚至没有弄脏自己的裙摆。
京谷看样子已经见识过了对方的本领,反应很平淡,好斗的狼犬正撸起袖子,摩拳擦掌地准备接着秋山优下一个翻过去。诚然,对于他们来说,翻墙确实不算难,但及川敢断言,他们的动作都不如她那样轻快,还因为不够熟练而显得有点狼狈。
从墙上跃下,因为太暗了看不清楚,差点被下面的石头拌得踉跄的及川,好半天才稳住身子。等他抬头看去,两个一年级的后辈都静静地站在一旁分着食物,没有一点要来扶他一下的意思。
还是秋山优注意到及川的靠近,晃晃手中的纸袋,虽然语气依旧平淡,但在他看来无比温柔可亲:“及川前辈,你要吃吗?”
“哇,居然还有我的份,”装作没发生过差点跌倒这回事的及川凑过去,从善如流地接过女孩递来的东西,“那我就不客气啦,谢谢小秋山!”
“没事,”女孩对及川口中突然改变的称呼不做反应,一板一眼地将纸袋跟原本用来包裹书包的塑料袋叠好,塞进包中,拉好拉链,装模作样地看了眼时间,“我该回家了。”
好熟悉的告别词。及川想起了昨晚,她也是用这几个字作为理由迅速离场的,这或许是她不想继续交谈的信号。不过相比起昨天,今天的秋山优似乎没那么急切地想离开。
“走了。”
京谷三两口吃完红豆饼,口齿不清地说了声,最先迈步走远。他走的方向跟及川家相反,优目送京谷走远,及川笑着说了声“拜拜”,原本的三人夜游组就只剩下两人。
按照氛围来说,接下来该是及川或者优开口说要先走的,但经过前两次的偶遇,在优开口之前,及川主动指着另一边的路问道:“小秋山,你家是在这个方向吗?”
“啊……没错。”优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了最近这几次不期而遇,慢吞吞地承认了。
“好巧,我家也是,”及川来到她身侧,微微低下头看她,眉眼弯起,语气温和,“要一起走一段吗?”
很礼貌的邀请。
眼前的女生抬眼看向他,这让及川也难得的恍神了一瞬间。在这短暂对视的几秒中,及川彻得出了一个结论——她的眼睛绝对是最好的骗人道具。独处的情况下,只要那双眼眸中再多些别样的情绪,就会很容易使人沉沦其中。
好在,最终的结果还算不错,秋山优点了点头,迈步向前。
“走吧。”她说。
8. 第八章
昏黄的路灯将两道影子拉得很长。身旁女生走路的速度并不快,维持在一个很平稳的步调,及川配合着她的速度,在二人沉默着走了半分钟后,他大概明白了,秋山优确实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
对于她来说的“一起走一段”,就真的只是走路而已。
这样可不行。
于是及川彻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太讲究形象地把对方送的红豆饼吃几口,作为开始对话的敲门砖——但与想象中不同的是,这其貌不扬的红豆饼,并非超市中卖的那种干巴巴又有点噎人,红豆还少得可怜的劣质产品,而是纯粹的手工自制。张嘴咬下去,很轻易就能吃得动,只是第一口就已经尝到了馅料。微甜的味道占据口腔,属于红豆的清凉也能明显减轻运动一下午的疲惫,让人心情都不由得好起来。
简而言之就是,很好吃。
“小秋山,”及川将这一口彻底咽下去才搭话,“这个是你家里人做的还是自己做的?真的超好吃!”
“啊、嗯……是我做的,”秋山优可疑地沉默了一瞬间,很简单地承认了,似乎又觉得这样跟前辈说话有点不妥,补上一句,“今早做完,准备中午跟朋友一起吃的,不过好像做多了几个。”
“跟小优这种很擅长料理的人做朋友一定特别幸福吧,”及川十分向往地感慨,“像是我跟小岩的料理水平,只能说凑合能吃……”
偶尔心血来潮时,两人也会搞出不能吃的东西。
听了这句话的秋山优好像勾了勾嘴角,在及川的视角看不清楚,不过越过了某个字眼后,女孩的语气明显轻快了一些:“我也不算擅长料理,只是偶尔会试着做点方便的甜品。”
“那也已经很厉害了!”及川发自内心地赞叹,双手合十,像是祈祷一般虔诚,“希望之后的合宿能吃到小秋山的料理。”
“……如果有机会的话。”
面对来自前辈十分直接的夸赞,秋山优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种时候不管是接受还是推脱都显得有点太过刻意,索性含混过去,定一个并不存在的时间,就像“下次请你吃饭”一样遥遥无期。
这一点小心思还算容易察觉,及川只是需要一个进行对话的开头而已,也就如她所愿地跳过了料理这个话题,随便就着点其他的事聊了起来,将已经没那么紧绷对氛围延续下去。
她似乎有点怕生,跟其他人比起来,对话打开的速度十分缓慢。一般来说,及川跟大多数女生聊天都不需要这样细心地去捕捉对方的每一分情绪,可在秋山优这种情绪不太外露的人面前,稍微走神都会错过某些信息。
神秘确实会让人更有魅力,他对她很好奇,好奇到想试试掀开这幅不起眼的表象,看看她真正的思考跟态度。
及川虽然经常会被评价为有点轻浮的类型,但他在社交方面向来如鱼得水,只要是他有心想去跟某人搞好关系,对方就很少会讨厌他。他深谙要把真正的问题藏在平常话语中的套话技巧,跟秋山优聊着点学校日常,诸如排球部的赛程安排、还没正式确定下来的宫城县联合合宿,以及下个月即将举行的青城学园祭,顺便还提了提即将进行练习比赛的伊达工业高中。
经过几次试探不难看出,比起围绕着她个人的问题,秋山优明显对这种日常类话题接受良好,也没有任何防备性。她是个合格的倾听者,会很认真地听及川彻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还会适时提出一点问题。除了态度有点生疏之外,整体节奏很不错。
这点生疏如同两个人并肩走时,中间那段明显被拉开的距离,短时间之内应该很难跨越过去。
好像她在排球部的时候也像这样。
平静,礼貌,与每个人都保持着社交距离。训练时间她就坐在长凳,拿着笔在本子上记录数据。休息时间她就帮助队员分发毛巾跟水壶,快步走过来直接塞进人手中,往往还没等到反应过来道谢,她就已经去了另一边。
跟想象中露出可爱微笑,声音温柔地说:“今天训练也辛苦啦~要继续加油哦!”的女经理完全不一样。
她像个善良的幽灵,把所有事做到妥帖,同时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作为队员,只会觉得有些事情变得更方便了,却很难注意到她到底做了些什么。
今天结束训练后,在部活室时,松川还说他不小心被突然出现递水的秋山优吓到了。松川引起的话题很快被人接上,大家讨论着她的名字,说感觉排球部不像来了位女经理,毕竟秋山优没有别人队女经理那种活力又阳光的氛围,也没有只是站着就能提供动力的美貌。
她太过平淡,平淡得有点无趣,无趣到让人忘记她今早那一点小小的脾性。
“这就是入畑教练需要的经理吧,”花卷感慨一声,“没有错处,又可以帮忙做事。”
的确如此。在入畑教练的视角来看,秋山优很完美,她不会惹麻烦,不会影响队员训练,也足够好用。只是对于队员来说,在与不在没什么区别。
或许只有经历了今晚的及川,还有一开始就跟她结下梁子的京谷,才能透过那副毫无特点的外表,窥探到一眼少女内里的光怪陆离。
所以,在聊完“学园祭里已经被办烂了的十个常用主题”后,其中一个被及川无比在意的问题,就在此刻不经意提出。
“……话说,小秋山,”他试探性地开口,心中暗中祈祷这个问题不要影响到二人间已经缓和了许多的氛围,“你的左腿为什么要戴着护膝?”
节奏被打乱了。
秋山优没有用和刚才一样的速度回复这句话,而是停顿了几秒,他注意到在这段沉默的时间,她一共往前走了三步。这几秒不算漫长,只是对于及川彻来说,有那么一点难熬。
他真心希望自己先前的努力不要白费。
“因为腿伤,不能受寒,”再次开口时,及川彻察觉到,秋山优已经收起了那不经意外露的一点情绪,“护膝是保暖用的。”
“原来如此……”及川适时露出了然的表情,“一般的时候会疼吗?”
现在绝对不是询问受伤原因的好时机。
“不会,”她说的很轻松,表面上,跟刚才两人聊日常时语气差不多,“只要别突然剧烈运动就可以。”
有时候,直觉是可以救命的。在很久以后,及川彻十分庆幸这个时候的自己确实有在认真观察对方,所以最终也没把那句“总觉得小秋山你应该非常擅长运动”问出口。有个预感告诉他,这句话会破坏迄今为止积累的一切,然后让对面的女孩难过。
即便秋山优看起来不像是很脆弱的人。
最终他换了一个更为合适的说法。
“不过小秋山刚刚翻墙的动作可是把我吓了一跳呢,”及川笑起来,比划一下,“只是一蹬一跳,特别快地就上去了。”
“可能是小时候经常爬树?”她的语气也不太确定,“找到方法之后很容易。”
“你经常在晚上出门吗?”及川问,“开学前那天晚上,你也是在外面,还问我青城在哪个方向。”
“只是碰巧而已,”她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要怎么去说,“我习惯……对接下来要去的地方进行‘调查’,周边都走过一圈才会安心。如果不去走走,总会觉得自己在陌生的地方,有些放不开。”
“像是在心里测绘地图一样吗?”
这个说法让女生眨了眨眼:“嗯,应该差不多。”
“今天你是因为书包被放在教室了吧,”及川想起之前对方解释时给他的理由,“不然下次你把书包放在我们部活室?”
“……都是男生,不太方便。”秋山优思索一下,遗憾地回绝了。
部活室确实有储物柜,也有足够的空间。但一想到那是男生们换衣服的地方,优就无论如何也很难开口说,自己也要在里面占用一点空间。
不过等到明年,英应该也会来青城……到时候把东西放在英那里倒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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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也是家人,两人回家都是走同一条路。
“那这样,”及川侧头看向她,“下次在练习开始之前,我帮你把书包放到部活室,等结束训练再给你?这样应该比每天翻窗进教室好多了吧。”
“谢谢你,及川前辈,”秋山优注意到他的视线,也回望过去,“不过……这太麻烦你了,而且每天我也不一定什么时候去体育馆,很难固定时间……”
“这有什么,”及川彻晃一晃手机,“加个line不就好了。”
“……”
优抿了抿嘴唇。
正如及川所说,每天跑到教学楼拿东西实在是很没有意义的麻烦,而且从体育馆后面翻墙还会比走正门耽误时间,如果能把包放在部活室,就会方便很多。
但问题是,她跟及川彻真的不算太过相熟,也没办法理所当然地接受对方的好意。既然做了经理,给排球部帮忙就是她的职责,她不需要得到额外的、需要去偿还的帮助。
况且,对方这种有点步步紧逼的态度让她感觉到微妙的不适,跟不高兴。
明明都已经表示出拒绝的态度了。
优连正常和人说话时温和的表情都维持不了,她小小地吸了一口气,想正式地拒绝对方。但在开口前,及川就抚平了她的情绪。
“说实话有点不太好开口……但我只是想多尝尝小秋山的料理啦,”及川彻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脸,“要是帮小秋山放包,下次做了好吃的甜品,可以也给我来一份吗?”
说罢,他又急忙补充一句:“啊、顺手的就好,不需要特意去做。”
秋山优下意识歪了歪头,身旁比她高了一些的前辈吐吐舌头,丝毫没有攻击性,他就只是想吃好吃的而已。
这让优松了一口气。
“可以啊,”她翻出了手机,刚刚的不满已经彻底消散了,“来加个line好友吧。”
“好哦,”及川很顺利地跟她加上了好友,“记得提前给我发信息,我在部活室楼下等你。”
“麻烦及川前辈了。”
“等价交换而已,”及川对这桩交易很满意,“我妈妈的厨艺很好,但在甜品方面跟我口味不合,她特别喜欢那种超级甜,甚至有点腻的甜品,每次吃都要配合咖啡才能吃下去。”
一提到这件事,及川就有点牙酸。上次妈妈做的巧克力派还历历在目,在尝试了第一口后,及川就彻底醒悟,如果真的吃完这个派,他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吃巧克力了。最终那个派被及川的同班同学分而食之,小岩还说阿姨是不是手抖,放了半包糖进去。
跟妈妈比起来,小秋山做的甜品可以说是厨神下凡。不会过分甜腻的口味真的与她的性格很像,即使只是一个星期能被投喂一点,及川彻也很满足了。
“及川前辈。”
不知何时,她站定在了原地,回了头,看着及川彻。夜风吹动她披散的头发,秋山优的头发只是过肩,还没有太长,看着很蓬松,当她这样注视着自己时,及川莫名产生一种想去揉揉她脑袋的奇怪冲动。
总觉得揉着揉着会在她头顶发现一对耳朵。
“我要往这边走了。”她礼貌地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好,”及川笑着跟她告别,双手插兜,姿势随意,“明天见,小秋山!早点休息噢。”
“明天见,及川前辈。”秋山优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及川彻也没有目送她走远,继续沿着刚刚的道路回家。
在不知不觉中,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
手机振动一下,及川彻摁亮屏幕,上面的消息随即显现。那是一个十分可爱的猫咪头像,还带着点女孩子喜欢的贴纸,而在备注上面,显示的名字是伊藤真琴。
【伊藤真琴:及川前辈到家了吗?
伊藤真琴:(小猫疑惑表情)】
啊。
及川敲敲脑袋。记得这位小真琴说过,她跟小秋山是同班同学?
9. 第九章
伊藤真琴感觉,攻略及川彻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据传言,及川跟前一届已经毕业的早见学姐在四个月前分手,而寒假期间他没有交女朋友,也没有参加任何联谊会。现在新的学期开始,许久都没能接触恋爱生活的及川君,应该很容易被主动的女生勾起兴趣。
比如她自己,靠着还算自信的外表跟直接的举措,顺利在第二天早上就与及川君加上了line好友,已经领先了其他蠢蠢欲动的同期一大截。接下来的计划大概是靠聊天来加深彼此的关系,顺便套一套对方的喜好,好对症下药,等找到合适的时机直接一鼓作气告白。
想想看,漂亮的女生特地做了功课,每句话都能把人哄得开心,偶尔还会给点小惊喜,只要相处在一起就会产生期待……即使是及川君也应该没办法抵抗的吧?毕竟这已经是伊藤真琴能拿出来的最高级攻略方式了。如果真的失败,她也没有什么怨言。
其实她并不算多喜欢及川彻,对及川彻所执念的排球也完全不感兴趣,了解那些排球相关的信息只不过是为了达成目的而已。不是必须要“及川彻”这个人成为她的男朋友,而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拿下了青城的校园明星及川彻。重要的是头衔,而非他本人。
她猜,及川君应该也能看出来一点,毕竟围在他身边的女生从来都不少。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互惠互利而已。
反正及川君也不会亏。起码在做女朋友这方面,伊藤几乎没怎么出过错。外表来说,她几乎从小被夸到大,对时尚流行也足够了解,带出去从来都只会给男友增光。性格来说,她很擅长体察别人的情绪,知道怎样掌控氛围,也习惯于通过迂回的方式来达到目的,即使是拒绝也会不留痕迹,不会让人难受。
这些优势足以让她被贴上“金牌女友”的标签,也能跟绝大多数人都交上朋友——除了某些对她这种类型十分看不惯的人,和那种过于我行我素,丝毫不受引导的人之外。
比如秋山优,大概就属于后者。
【及川彻:已经到家了哦~
及川彻:话说小真琴,你之前说过你和我们的经理小秋山是同班同学对吧?】
窝在一堆抱枕间的伊藤真琴看见消息,不满地翻了个身,将脚边一只毛绒熊给踢了出去。
什么意思啊……她有点窝火,皱紧眉头。跟及川君宝贵的第一次夜晚聊天,按照正常节奏难道不应该是循序渐进地试探吗,这家伙居然提起了别的女生的名字,还偏偏是秋山优……
本来想着既然是同班同学,那跟她打好关系,之后就能通过经理这个职位行一些方便来着……比如更精准的蹲点与一些刻意而为的不期而遇。但秋山优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疏离跟生分,这时候想强行拉近距离就显得格外不礼貌,让伊藤真琴都有点挫败。她很久没在除了情敌之外的女生这边碰壁了。
虽说她并不讨厌秋山,也本能地觉得秋山大概是个好人——她一向不会随随便便对别人产生敌意——但和这种类型的人交流实在有些困难。真琴可以轻易察觉到秋山优回答问题时笑容下的敷衍跟应付,对方存在这种情绪时,她很难继续厚着脸皮去强拉着人聊天。
也就只有某些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家伙,才会把秋山礼貌的微笑当做示好,丝毫注意不到在转过身后,人家就迅速收起了笑容,连脸上的伪装都不屑于多留一会儿。
感觉是外温内冷,很难真正跟她交上朋友的类型。伊藤真琴想着,懒懒地在手机上摁了几下。
【伊藤真琴:是呀,不过我和她只说过一两次话而已呢】
稍微表明自己跟秋山的距离,顺便希望及川君直接抛出问题。她撑着脑袋,手指轻敲屏幕,耐心地等到对方的回复跳动出来。
【及川彻:这样啊
及川彻:啊,被家里人催着洗澡睡觉了,明天再聊哦
及川彻:晚安,小真琴
及川彻:(晚安表情)】
伊藤真琴:……就没了吗?
已经在床上躺了半天,只等着再提升一点攻略进度的黑发女孩气鼓了脸,恶狠狠地抱住那只大鲸鱼玩偶。但没过多久,她还是点开了手机,带着埋怨打下了几个字。
【伊藤真琴:晚安哦,及川前辈,今天训练辛苦了,请好好休息!
伊藤真琴:希望明天也可以见到你】
女孩将手机扔到一边,把脸埋在鲸鱼肚子上无声呐喊。希望明天不是这种结果。
*
秋山优烤了小饼干,两种口味,巧克力和抹茶的。这次她没有做太多,只做了自己的、里奈的、及川前辈还有国见家的份。
她原本是不想做来着。
毕竟今天又是拿书包又是带人翻墙,回家的时间有点晚,但想到明天是第一天拜托及川前辈帮忙的日子,还是稍微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将报酬做好。况且……小英也给她发了小测验的成绩单,来找她要好吃的。
虽然国见英没有直接把想吃甜品打在信息上,但相处这么久,优很清楚国见弟弟这种隐晦的撒娇。她回复了信息,说明晚会回国见家住。
在国见家寄宿的那几年,她一直住的是唯一的客房,当初为了复健,客房里还被安上了一排双杠。等到后来,优已经可以自由行走,那间客房也正式成为了秋山优的房间。这代表了她不再是客人,而是家人。即使现在已经搬出来了,但她也经常隔一两个星期就会回去住一次,哪怕是跟安子阿姨聊聊天也好。
明白了“习以为常的东西才最为宝贵”这个道理的秋山优,对待亲情与友情都无比虔诚,她会小心翼翼地去对待自己为数不多的、被划分进秋山优领地中的重要的人,去维系每一份关系,让他们变得更为牢靠。里奈也是,国见一家也是,甚至连西谷也是。
只是比起其他人,想见到西谷还是不太容易的。青城离乌野有一段距离,来去不算方便。而且西谷是一个确定了目标就能够笔直前进的人,优很敬佩他,也并不想让自己影响到他。说起来,她甚至还对西谷瞒下了自己进入排球部的消息,想等到六月份的IH预选赛再告诉他。在此之前,即使空不出时间见面也没关系。
离别会让不重要的人渐行渐远,会让重要的人期待重逢。像是英的姐姐国见凛就是,之前是上大学,现在在忙着实习与熟悉工作,回家的次数很少,但每次回来也仍然会亲昵地与自己的弟弟妹妹一起玩,是个无比温柔的人。
有点羡慕他们这种有兄弟姐妹的家庭啊……
优狭义上的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如果不是安子阿姨执意要拿到优的抚养权,现在的优还很难说会是什么样子。
她是得到了很多很多的帮助,很多很多的爱,才能走到现在了。秋山优会心怀感激地度过每一个瞬间。她将饼干分装好,要带去学校的都是拿小纸袋包好,贴上封口贴纸。而给国见家的分量更多,是装在盒子里的。
“明天也会一切顺利的,”她双手合十,轻声念着,“爸爸妈妈,要一直看着我。”
*
“及川,有个学妹来找你,”班里的男生敲了敲及川彻的桌面,表情十分不爽,“你小子还真是招蜂引蝶。”
“都一年多了还没习惯吗,山下同学,”及川语气轻佻,探着头往门口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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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框后面,黑发女孩悄悄露出半个脑袋,扎起的高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可以看见今天是水蓝色发圈。见及川望过来,伊藤真琴脸上瞬间就带了笑,提了提手中的便当盒,做着口型问他“要一起吃饭吗?”
从昨天早上交换line,到今天的再次见面,及川大概确认了伊藤真琴的属性。究极现充,人缘不错,长相可爱,且异常主动,主动到不介意表露自己的最终目的。及川挑挑眉,他不讨厌主动的女生,对此接受良好,于是拿上了自己的便当盒,走出教室。
或许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他们就会开始交往了吧。及川漫不经心地想着。
上一段跟早见学姐的恋情持续了五个月,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最长的了。不过那段时间赶上他进入高中以来第一次春高预选赛,和早见学姐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以至于到了分手,及川也从未摸清楚早见学姐的想法。
他不太理解一部分女生将分手这件事当成了灭顶之灾的心理。
对于及川来说,国中与高中时期的恋爱本身就不具有稳定性,在一起更多是为了满足虚荣心与仪式感,对此他看得很开。他愿意抽出时间陪女朋友逛街,挑选他没办法评价哪个更好看的可爱饰品,拍相框上有奇奇怪怪贴纸的大头贴,也愿意跟女朋友牵手,甚至说是简单的亲一下,去完成恋爱所需要的仪式感,可他其实没办法坚持一整个下午都跟女朋友待在一起。
明明有些人说,跟恋人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该是有趣的,及川却感受不到。
那么漫长的时间,为什么不去做点别的事情,去看看运动用品,去练习排球,甚至说去学习,似乎都比单纯在一起待着,或者一起走一走这种无聊的事情更有意义。
伊藤真琴是个很好的选择。
及川十分欣赏这位可爱女孩子的目的性,往往这种女孩不会占用他太多私人时间,也不会在跟他分手之后大哭大闹。只需要和她一起,做一些大部分情侣都在做的事情,让她可以把及川彻当成男朋友炫耀出去,她就会很满足了。
恰巧,及川也是这种想法。
真心的恋爱是很麻烦的,他没办法时刻顾及女生细腻的小心思——及川甚至有种自己一辈子也做不到这种事情的预感——所以不如各取所需,女朋友这种角色只在需要的时候出现就足够了。
跟小真琴度过了一次愉快的午餐环节,及川心情变得很好,甚至愿意在饭后主动提出陪她去一楼买饮料这种,可以二人一起走,能被很多人看到的额外报酬。如他所料,真琴对此十分满意。
“啊,差点忘记了!”收拾便当盒的时候,小真琴忽然停住了,接着她从校服外套的宽大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纸袋,纸袋封口处贴着朴素的文字贴纸,“这个是秋山让我给你的。”
“嗯?”
及川接过纸袋,打开贴纸,里面塞着的是与纸袋外表差不多、形状毫无设计感,一下就能让人想到那位幽灵经理的圆形饼干。只是打开袋子,都能闻到饼干的香气。
他随手拿出一块,巧克力的味道十分醇厚,却并不发腻,与妈妈做的巧克力派简直是天壤之别。看见身边神色有点微妙的真琴,他也顺手给真琴拿了一块。
“是给我们经理帮忙的谢礼,”及川笑着解释,杜绝了自己差点成为想同时钓两条鱼的渣男的处境,“帮我尝尝看?”
这下真琴的表情算恢复正常,十分矜持地尝了一口。
“……好好吃。”
伊藤真琴被饼干征服了。
于是她决定将秋山优的名字也列入了攻略目标,目前排行第二位,仅在及川彻之下。
10. 第十章
今天是运气相当不好的一天。
当眼前的画面停止了流动,身上传来阵阵刺痛时,优没有动,而是呆呆地望向被树叶与枝干分割成无数小块的天空。
木棍掉落在一旁,那只被救下来的脏兮兮的猫,像是受到了惊吓,凄惨地叫了一声,而后迅速跑走,连个感谢的蹭蹭都没有留给她。
细小的、零落的雨滴顺着树叶滑落,滴到她的身上,她的身边,打湿了周围的所有事物。微微的自然气味让她感觉自己几乎要腐化在这里,与湿润柔软的泥土融为一体,被大地所吸收吞噬。
有点累,又有点疼。
还是躺一会儿再起来吧。优这样想着。起码不能浪费这短暂的外出时间。她很久很久没有不管不顾地淋雨了。
好想泡个热水澡啊……
优闭上双眼。
*
在国见家住了一晚后,优久违地见到了国见凛。凛姐姐兴致不高,不过在看见她之后,还是撑着笑容来打了招呼,然后抱住了优,哼哼唧唧地碎碎念着什么听不清的话,半天都不愿意松手。等晚上听安子阿姨解释优才知道,她似乎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想回家看看家人,暂时逃离一下充满算计与博弈的成人社会。
所以那天国见家的晚饭十分丰盛,三位国见加一位秋山一同合作,四个人在厨房做出了满满一桌子的丰盛菜肴。等国见父亲下班回来,还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纪念日,吓得差点当场土下座给安子阿姨认罪。
还好,最后大家只是其乐融融地一起吃了饭,享受美食总会让人心情变好。
晚饭后,优也没有直接闷在房间,而是去了凛姐姐的屋子,充当对方的倾听者,听她吐槽她那个上司是个多么可恶的家伙,说着生活中的烦恼与琐事,倾诉那些难以对长辈开口的压抑情绪。在凛姐坚持不住,最终崩溃大哭的时候,优抱住了她,低声安慰她,一切都没事的。
优安慰人的技巧,是从安子阿姨这里学过来的。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样的安慰,于是也把同等的安慰给了凛姐姐。给她一个拥抱,语气轻一点,让她释放情绪,放松身体,接受她的撒娇,摸摸怀里人的头发,然后告诉她,我一直都在。
“小优,”凛姐姐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微小的哭腔,在优的耳边轻声说,“我想听你唱歌了。”
“给我唱一首歌吧。”
“……好。”她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答应。
她们去隔壁房间征用了英的吉他。这把吉他还是前几年凛送给英的,当时她也给优买了一把,只可惜英似乎对吉他不太感兴趣,稍微学了一段时间后就放在角落积了灰,反倒是优坚持弹了下去,现在勉强还算熟练。
见两个人似乎是要做什么有意思的事,英也跟她们来到姐姐的房间,和姐姐一起坐在床上,看着书桌前的秋山优拨动琴弦,调节音准。
“好了?”英看见优抬起头,手碰上了床头的开关。
“好了。”优点点头。
主灯熄灭,唯一的光源是书桌上的台灯,也是此刻照在秋山优身上的聚光灯。灯光照亮了女孩的侧脸,国见英甚至能看到她颤动的睫毛,与悄悄呼出一口气的小动作,这让最近都没能见到她的英也勾了勾嘴角。
她开始弹奏。
随后,温和的,带着特殊的质感,独属于秋山优的声音缓缓流淌,回荡在这间狭小的卧室。
"Twenty-fiveyearsandmylifeisstill,
Tryingtogetupthatgreatbighillofhope,
Foradestination…"
这首歌的原曲本该更有力量,但在此时的夜晚,她认为凛姐姐会需要更为安静的,可以走入心中的风格。而这恰巧是秋山优所擅长的。
国见凛知道自己这位妹妹一直都很棒,在很久很久之前,秋山家还是被人羡慕的完整家庭时,她就有注意到这个与别人不同的女孩子。
小小的女孩似乎什么都不怕,比一些男孩子还胆大,每次玩起游戏都会很疯。她既好动又活泼,性格还非常要强,更令人惊讶的是,优似乎非常难被大人引导,在很多事情上都会坚持自己的想法,骨子里倔强得要命。
凛毫不怀疑地认为,秋山优将来会成为一位很出色的大人。
而且会比她的生活更为自由。
……或许直到现在,她也是如此认为的。
优能够再次站起,能够继续好好生活,已经可以算作是一场奇迹,是一场生命的奇迹。完成了一场奇迹的优,有足够的力量去做到更多,去做得更好。她的妹妹从来都不会是普通的、泯然在人群中的人。
只要有人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只要有人尝试去了解这个女孩,就很难再移开视线了。
她很耀眼。
"…AndItakeadeepbreathandIgetrealhigh,
AndIscreamfromthetopofmylungs,
What''sgoingon…"
优带着浅笑看向她,国见凛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抿起嘴唇,用自己沙哑的嗓音,跟着她一起哼唱。
*
周六的队内比赛,秋山优没有去观看。
理由是她的生理期忽然提前,如往常一样在第一天感受到了头昏脑涨,实在不适合前往学校。
而且外面还在下雨……这种天气,她的左腿膝盖总会比平时更疼一些,即使在家里,也必须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做好保暖措施,才能缓解疼痛。优十分庆幸自己有囤日用品的习惯,起码不用拖着这副身体冒雨出去买卫生巾。
毕竟也算不可抗力,通过电话跟入畑教练请假后,对方很快就答应了,还让优好好休息。女孩彻底放下了心,缩在温暖的被窝中继续睡觉。
头疼往往比身体的其他地方疼痛更难以忍受,因为会影响思考跟情绪。即使她很清楚,想要让自己舒服一点的最好方式就是好好吃饭,再喝几杯热水,最后注意保暖,增加休息。可最终她也只能做到最后两步,做饭跟烧水实在没力气去完成了。
好在一般来说,她也只有生理期第一天会头疼而已,后面都不太会难受。她身体的底子还算可以,生理期时腹痛从来都不会太过分,顶多是小腹有轻微的垂坠感,跟国中时候的胃痛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那段时间的胃病完全是被她不好好吃饭给弄出来的,在后来生活习惯的改良下,优已经很少胃痛了。她能感受到这两年,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得健康。哪怕表面看起来还是有些过瘦,旁人会觉得弱不禁风,但应该用不了太久就能恢复到正常体重。
暂时失去自理能力的女孩在家里躺了整个上午,一直到被不断响起的手机来电音,与门外接连不断的门铃声一齐吵醒,她才昏昏沉沉地起了身,在看完来电人之后也没有接电话,而是摇摇晃晃地去开门。
“下次记得配一把你家的钥匙,给我妈妈保管,”国见英一手拎着雨伞,另一只手提了几个袋子,十分不客气地进了屋,迅速关上了门,防止她着凉,“我可不想再在门外按十几分钟门铃了。”
“……好。”
“今天我住这里。”他只是在通知。
“噢。”优呆呆地回答。
她连反应都比平时慢了半拍,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索性去了沙发上乖乖坐好,看着小英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开始到处走来走去。
看来是在半梦半醒的时候接了安子阿姨的电话,才让安子阿姨特地派小英过来照顾自己的。优花了半天时间才理明白这件事,终于是撑不住坐姿,选择了毫无形象地侧卧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
在秋山家中,国见英也拥有一间属于他的房间。优最开始搬离国见家那段时间,因为妈妈的嘱托,英一直都住在这边,跟优互相照顾了几个月。后来即使不是常住,也会经常到这里蹭甜品吃。
国见英是个很怕麻烦的人,但照顾秋山优时他从没什么怨言。因为这种机会往往少之又少,而在事后,优也会给他一些让人满意的报酬。
“喝水。”国见将已经调整到合适温度的一杯水递到优眼前。
沙发上躺着的人听见话后慢慢坐起来,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喝着温热的水。国见对不需要去哄,还十分乖巧的优很满意,他试了试女孩的额头,确实没感受到发热后才放下心,在她身边坐下,懒散地摁着手机,像是在给人发消息。
“午饭想吃什么?”见她很听话地喝了半杯水,国见才发问,“我买了蔬菜和水果,其他的米面我看你这里都有。”
“……想吃拉面,”优慢吞吞地回答,“还想喝汤。”
“一会儿做,”国见头也不抬,“没买排骨,做鸡蛋汤?”
“嗯。”
“去休息吧,好了我叫你。”
国见英是一位很靠谱的弟弟。
优在心里悄悄感叹。虽然她知道在国见不舒服时,自己也会做同样的事情,不过她还是会真心实意地感谢这位不喜欢把温柔表露得太明显的家人。
“辛苦了,”优喝完了水杯中的水,扯了扯嘴角,“那我先回房间了。”
“海盐奶油蛋糕卷,”英语气不变,直接下单,“两份。”
“下周六来拿。”
“嗯。”
*
在小英的照顾下,到了晚上,优的头疼就已经缓解了大半。与想象中的除了里奈之外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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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她发信息不同,排球部的及川前辈,还有不久前刚刚加上line的伊藤同学都发来了问候信息,询问她的身体情况。
优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对伊藤同学太冷漠了。在感受到对方的在意与温柔后,她也不想辜负那些好意,认真打下了回复信息,说自己已经没关系了,也跟及川前辈报了平安。
至于里奈就不需要那么麻烦,在看见秋山优回复信息后,她直接打来了电话,问了问优的身体后,果断决定取消明天的爬山计划。
“可是明天的预报没有雨啊……”优有些失落,语气都难得带上了些不情愿,“而且我一般只有第一天头疼而已。”
“反正爬山是不可能去的!”里奈的态度很坚决,不允许秋山优冒险,“如果爬山时身体难受,不管去哪都不方便,还是等小优你彻底恢复的时候再去吧,也不差这一次嘛。”
“好吧……”女孩勉强同意了好友的建议,“那只是简单的出去逛一逛呢?不去爬山,就在街边走一走,如果不舒服就坐车回家这样。”
“唔……”里奈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也不忍完全拒绝,“那样好像还可以……但时间不能太早哦,最近早上都有点冷,不然明天中午吧,我来你家接你。”
“好,”优笑起来,“想去青城的东边走一走,那边我还没怎么去过。”
“OK,到时候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店铺!”
只是,上天似乎在最近,对秋山优格外苛刻。
第二天的中午,两个女生越过还未干涸的水洼,一边聊着天,一边漫无目的的乱逛。可没过太久,天空就开始变得不对劲,乌云越聚越多,看样子又会有一场落雨,优被里奈催着改变了方向,无奈地走了回头路。
雨是在优还差一个街口到家时才下起来的。
见已经把人送到了差不多的位置,里奈也挥着手告别,小跑着向她家的方向离开。里奈家比优这边还远一些,能送到这里已经是很负责了。优抬头看了看天空,心绪悄悄飘远。
她还没有逛够,就要回家了……
如果是以前。
她妄想着。如果是以前,她可以在下雨的时候在外面玩很久,只要不打雷,不是暴雨,雨天就可以是她的游乐场。
秋山优和西谷夕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在雨中。好遥远,已经记不清楚细节,她只能隐约记得小男孩跟小女孩在玩着什么有趣的玩具,肆无忌惮地大笑。所有成年人都在匆匆往家里赶,只有他们不会顾忌湿了衣服和鞋袜。
“喵——”
一道猫叫声自不远处的树上传来。
优抬起头,将已经被打湿的刘海拨弄了一下,看见了那只瘦弱的白猫——此时,它身上的白毛已经变成了满是泥泞的脏色。
而树下,一名妇人正在一个小女孩身边不住地劝说着什么,可小女孩仍旧没有听话,拿着手中长长的木棍,踮着脚想去够那只猫。但以她的身高,完全接触不到小猫。
*
“请问,”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你们是想要帮它下来吗?”
妇人转过身,看见一名没有打伞,身上已经被淋湿了的女生。
她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身材瘦高,脸上没什么表情,即使是客气的语言,听起来也十分淡漠。
“啊、是……”妇人点点头,“刚刚有几个男孩子把这只猫吓到树上了,芽衣说想要把猫救下来才回家,但是现在下雨……”
“妈妈!”小芽衣几乎快哭出来了,声音十分无助,执拗地踮着脚,手指都因为抓握木棍而发白,“如果雨下大了它会摔下来的!”
“我来吧,”这个女生走过来,说,“我来救它下来。”
陌生的女生看向远处,又收回视线,来到芽衣面前,蹲下身子,平等而认真地和小朋友进行交流:
“我向你保证,我可以救下它,而它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你可以相信我吗?”
小女孩愣了几秒,小幅度地点点头,而这个人笑了,提出了一个条件:
“但是,我要等你乖乖跟妈妈回家之后才能救它。”
芽衣吸吸鼻子,无助地看了眼妈妈,又看着眼前不认识的人,犹豫了好半天。最终,她还是在妈妈焦急都神色下败下阵来,放下了棍子,牵起妈妈的手。
“姐姐,你要答应芽衣,”小姑娘抽抽涕涕地伸出小拇指,“一定要救下它……”
“嗯,”秋山优郑重其事地跟芽衣拉了钩,“一定。”
妇人带着一步三回头的芽衣离去,人影消失在了雨雾中。优抬头看向高高的树,树上的猫警惕地注视着她,身体蜷缩着,不住颤抖。
“你也不喜欢这场雨吧……”优看着猫,轻声叹息。
11. 第十一章
【秋山优:只是生理期不太舒服,在家休息而已,现在已经好多了,谢谢及川前辈的关心。周一我会按时参加社团活动。】
后辈昨晚发来的信息简洁又有礼貌,与知道怎样适当表达亲近来讨人喜欢的小真琴完全不同。及川坐在电脑椅上转圈,皱着鼻子反复滑动跟秋山优的聊天记录,可是再怎么刷新也不会出现更多文字。
无奈,他放弃了这种幼稚的举动,撑着脑袋发呆,暗自反思是不是周围的女生都对他比较温柔,容易拉近关系,才会让他不适应与小秋山的距离感。在及川看来,秋山优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太别扭了,好像他们不是同一个社团的同学,更像上下级关系。
那一段文字完全就是下属回复领导的模板,她甚至写明了复工时间!
可他不喜欢这种生分。
现在的秋山优,让他帮忙放包后迅速道谢,转身就走,中午送甜品也是拜托小真琴顺便带来,就算想找她聊天都抓不住机会。明明都已经是私下有交易的关系了,但秋山表现出来的样子,好像他们依旧是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一样。
这让及川彻感受到了几分挫败。
在女生中,秋山优应该属于那种不可爱的家伙吧。他想。小秋山与小真琴,真是完全相反的两个类型。
在秋山优没来参加社团活动的周六,青城的队内选拔赛已经正式结束。和预计中差不多,目前青城的主力还是以二三年级为主,一年级会在一些非关键性比赛中轮换上场,开始积累比赛经验,同时进行最初的磨合。
这一届的一年级,除去自由人之外,唯一能在现在就摸到正选位置的选手,就是那个一头黄毛,看起来十分不好掌控的京谷贤太郎。
昨天的部活室里,也不知道是谁念快了一点,把京谷的名字念成了京贤,被松川接了一句,“那不是很像狂犬吗”,于是,京谷在他们口中的绰号就多了一个“狂犬”。
确实像狂犬一样呢……充满野性,难以驾驭,凶暴又残忍——但吃到了喜欢的骨头也会勉为其难地表现出满意。
要想使用他,首先得找到他爱吃的“骨头”才可以。
及川彻清楚自己的实力,他有信心能在球场上摸清楚队员的口味。喜欢成就感也好,喜欢扣球或者拦网也好,喜欢爽快的进攻也好……作为二传手,他才是真正运用那些野兽们独特的习性的驯兽师。
如果可以给狂犬套上项圈……青城就会拥有一名可以在关键时刻破局的战力。即使存在不可控性,也比完全的被动更加靠近胜利。
嘛,这种事情也急不来,先磨合一段时间试试再说吧!
及川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转头看向窗外。此刻的天空已经布上了几团乌云,或许不久之后就会迎来一场雨。今天是周日,因为没有社团活动安排,所以一整天都是假期时间,不过如果即将下雨,他还是需要尽早去帮妈妈买东西的,否则等雨开始下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下。
“妈妈,我出门了——”已经在门口换好鞋子的及川朝着家里喊了一声。
“带伞了吗——?”妈妈的声音从书房传来。
“带了——!”
没有等到妈妈的下一句话,及川关上了门,看了看阴云密布,似乎已经承受不住雨水重量的灰色天空,决定快去快回。
啊,眼镜忘记摘下来了。
他皱着眉回望已经关上的家门,最终还是没有再次返回,干脆就这样戴着。
及川的视力还算不错,不过之前妈妈看见了新上市的防蓝光眼镜,为了保护“未来世界知名排球运动员”的眼睛,这位一向对生活喜欢精打细算的女人最终还是给自家儿子买了一副。
还是带一点度数的。
不过这也没有坏处,起码偶尔去看排球比赛时即使坐到了后排,也不怕看不清楚赛场了。但及川依旧对眼镜的防蓝光功能有点怀疑。
距离家最近的商超按照正常走速的话,大概有八分钟左右的路程。他走得很快,一路上都没有被任何多余的事情牵绊,成功在五分钟左右就赶到了目的地,又花费了不到十分钟时间买完便利贴上的全部食材,还有少数日用品后,准备快步返回。
雨已经下起来了。
在走出店门时,及川彻感受到了落在鼻梁上的水滴。
还好手中的东西不算多,他们家买东西只会买今天需要的新鲜食材,与即将用完的调味料。因为及川的姐姐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回家次数比较少,每次回来也会提前告知,所以大部分时间,及川家的晚饭餐桌只有三个人,每次购物都算是比较轻松。
他撑开伞,将装着食材的袋子转移到左手,看着还没有变大趋势的蒙蒙雨雾。
回去的话,似乎也不需要那么着急。他想着。
*
秋山优相信,世界上的一切相遇,都自有缘分的指引。
即使有时,缘分对待她的手段有些残忍。
可是人毕竟是一种适应性极强的生物。一直走到现在,优并不觉得自己缺少了爱。所以她不会想去刻意接触与认识谁,不会带有目的性地去跟某个人打好关系,不会为了追寻缺失的爱去陷入甜言蜜语的圈套。只需要做自己就好,会有人会出现在她身边的,而她也会回馈以珍惜。
感情需要积累,需要相处,需要适应。秋山优从不相信那些罗曼蒂克小说中的一见钟情,也不喜欢沉重到至死不渝的狂热爱恋。如果是一部爱情小说,那她只会觉得因为外表而生的感情是虚浮的。如果是冒险故事,那她认为跟勇气与探索精神比起来,爱情只是微不足道的调味剂。
如果她也是冒险小说中的角色呢?失去了双亲,战胜了残疾的预言,接下来是不是该结识伙伴,共同去打败可怕的魔王?
优躺在泥土中。
现在,那个并不存在的勇者秋山优只觉得有点累。她一直有在努力,在人生的道路上跌跌撞撞地前行着。她用尽全力对待每一天的生活,到了休息的时间就毫无迷茫地睡去。但在极为偶尔的“有时”,她看着与自己隔绝开的一切,看着落雨,看着飘雪,看着奔腾的、冰凉的河流。
当曾经一切可以随手触及的平常被禁止踏足,她也会想起自己已经失去的、重要的东西——就是没有痛苦地感受这一切的能力。
讨厌的左膝盖。她埋怨地想到。
但今天她淋雨了。
即便还是疼痛,但因为从树上摔了下来,浑身都很疼,所以那来自膝盖的疼痛,反而被弱化了许多,这让秋山优不再只关注一处位置。
她其实并不讨厌雨,反而很喜欢。尤其是以前。
下雨很好,如果可以每次都像这样,肆无忌惮地淋雨,那就更好了。
她把自己的全部身体,都浸在了湿漉漉,软乎乎的泥土中。想要这段时间再长一点,这是秋山优难得的一点小任性。哪怕身上疼到让人忍不住发抖,哪怕回去就会感冒也无所谓。
如果被安子阿姨或者里奈知道,怕是又要被说教了。
意识似乎被慢慢抽离,拉远,思考越来越缓慢,优本能地想着,或许在这里永远地睡下去,与自然融为一体,也是一种不错的结局。
但她听到了不一样的、区别于自然界的声音。
原本穿过树叶才能滴落到她身上的雨,被一层薄膜挡住,发出了点点滴滴的轻响。她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双鞋跟沾了点泥土的运动鞋,与被挽起的裤腿。
“……小秋山,你还好吗?”他的声音一开始,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最后愈来愈近。
唤醒了勇者的角色是谁呢?秋山优呆滞地想。是邪恶的巫师,还是忠诚的骑士?又或者是那位邻国公主?如果是书店里卖给十几岁青春期少女的浪漫故事,这或许会是个不错的开头吧。
可她并不是勇者,也不会是任何人的女主角。秋山优如果出现在冒险故事中,她大概会是为了展示魔王的残酷与世界的真实,早早就已经失去一切的悲惨村民。如果出现在爱情小说中,她就是男主角与女主角那令人牙酸的爱情的催化剂,是他们产生误会的根源。
“及川前辈……”她声音沙哑,慢吞吞地叫出对方的名字,而后,看向他的眼睛。
这是与往常不一样的,戴着眼镜的及川前辈。
*
在看见花坛中隐约有一双腿时,及川彻犹豫了有半分钟,才决定小心翼翼地去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十六七岁的男生总归是会为了追求潮流,看过几部恐怖小说或者推理小说的,这幅场景不管从何角度,看起来都是凶案现场或者抛尸现场。
有点吓人。
他缓缓靠近,看见了一名女孩躺在那里,她浑身都已经湿透,可都这样了,这人甚至还是没有起来的意思。而当及川彻走向前面,看清楚那位接近“尸体”的人的脸时,一切又不一样了。
“小、小秋山……?!”及川原本小心翼翼的步伐瞬间加快,急忙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给她撑起了伞,“你还好吗?”
这已经是第四次恰巧遇见他们的小经理了,而她出现的场所与方式也是越来越奇怪。
“及川前辈……?”女孩的动作缓慢而笨拙,她睁开眼,茫然地抬起头看向他,声音沙哑,却比平日清晰的说话方式多了一点似有若无的亲近。
还有她的眼睛。
少了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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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理智,看起来有一点呆呆的。
她依然躺在地上。黑白相间的外套被压在身下,里面的灰色短袖倒是没被弄太脏。偏向中性风的黑色短裤可以勉强盖住她一半的膝盖,左腿露出的护膝彻底脏掉了,被泥水浸湿。不如说,她其实浑身都已经脏了,沾满了雨水和泥土,狼狈而可怜,却又不显得多脆弱,只是看起来有些迷茫。
及川注意到她身上有很多处擦伤,尤其是右腿的小腿跟手臂关节,已经破了皮,鲜血正在缓缓流出,也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才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跟上次夜游时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完全不同。
“需要我帮你叫救护车吗?”及川语气有点慌乱,不敢随意乱动她,也不知道她的身体有没有更严重的伤。
“没关系,”她说,“只是从树上掉下来了,有点擦伤而已,土很软的,不是太疼。”
在骗人吧。
她的面色十分苍白,即使表情尽可能地去放松,但手指指尖还是有明显的抖动。
一定很疼。
“那我送你去诊所……这样可以吗?”及川知道她不喜欢跟人太亲近,只能自己先平静下来,再语气温和地跟她说话。
“唔……”女孩小幅度地摇摇头,“我会自己回家的,我家很近,医疗箱里有消毒的东西,及川前辈不用担心。”
“我只是,”她别过头,不再跟及川对视,“想在这里休息一会儿而已。”
“想……躺一小会儿。”
“不会太久的。”
“好吗……?”
这是秋山优在及川面前说出的第一句情绪化的话语。
她的请求很简单,很小,像是一种面无表情的撒娇跟任性。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他深知秋山优可以自己掌控自己的身体状况,毕竟这人连家里还有没有消毒的东西都考虑到了,还是不愿意早点回家。
她怎么就连任性都能如此理性。
有那么半秒钟,不知为何,及川彻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扫了一下,那可能是对方微微透露出的一点心绪的尾巴。
毛茸茸的,悄悄碰完别人的心脏,就立刻又收回到盒子里的尾巴。
“好吧。”及川答应道。
但他没有走,而是从手中的袋子里掏出了一卷垃圾袋,拆出来一个,展开,垫在地上。女孩本来已经转过去的视线,在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又没忍住看向了他。注意到及川的动作时,她似乎脑袋上都冒出了问号。
“那我在这里陪你,”及川笑着,坐在了她的身边,将原本就十分狭窄的伞,朝着女孩倾斜了大半,“等你休息好了,再送你回去。”
她好像不太高兴。
“及川前辈,”女孩看着他说,“你挡住我的雨了。”
“不冷吗?”
“还好,”她似乎想伸出手,把及川偏向她的那一部分伞推回去,可是在想起自己手上的泥泞后,还是没有动作,“我不需要伞,及川前辈别被淋湿了。”
“可是伤口淋雨会容易感染哦。”
“……及川前辈,”她呼出一口气,吸吸鼻子,“我……”
但在她说出口之前,及川打断了她的话。
“会很疼的,”及川彻认真地说,“不管是身上的伤口淋雨,还是你的膝盖受了寒,都会很疼的。”
“我知道小秋山你对我有戒心啦,毕竟我们现在也不是多么熟悉的关系,”及川勾起嘴角,“但如果这次我没有管你,那在未来的我们成为了朋友,有了更多的联系之后,我会很后悔的。”
“会后悔为什么对你视而不见,会后悔为什么没有在你身边。”
“疼痛不是好事哦,疼痛就只是疼痛而已。”
他对着秋山优眨眨眼。
“小秋山是个很坚强的人,但即使再坚强的人,也不需要去咬着牙说不疼的。”
“就算是我们这种排球社成员,在长时间练球久了,打球与接球的部位也会很疼的啊。”
“不过我觉得,或许说出来会比较轻松呢?”
及川彻侧过头,有些冒犯地帮她把不小心沾到了脸上的、被雨水淋成一缕一缕的头发拨弄开。他带有薄茧的手触碰到了女孩柔软、却感受不到热度的皮肤。凉凉的,触感很细腻。
“小秋山,身上怎么样?”他轻声问。
在沉默的那段时间,及川彻听到了微弱的风声,树叶摇晃,雨滴平等地落在每一寸土地,落在及川彻露出来的肩膀,打湿了他一半的衣服。
过了好半天,他才终于听到了秋山优的回答。
“……疼。”她小声说。
12. 第十二章
简单的音节掀开了她的伤疤,哪怕只有一瞬间。及川彻注视着地面上的人,看见未干的水滴划过她苍白的脸颊。
躺在泥土中的女孩像一只在雨中受了伤,遇见人也不跑,只是待在原地,轻轻叫了一声的小型动物。小动物没有主动走过来求救,如果贸然伸手触碰,说不定还会吓到她。
可要是稍微摒弃一点无用的理智。他想。大概他还是会本能地伸出手,去摸摸秋山优被打湿的头发,或者擦拭掉她伤口的血迹。面对这样的秋山优,他会想要去帮助她。
而好奇心也更甚——无数个问题在脑海中盘旋,得不到解答,最终只剩下对她的兴趣,以及探索欲望。
但理智是人类沟通的基本。及川彻不能为了一时好奇,去做出冒犯她的举动。所以,这点心思也只是在脑海中闪烁一瞬,下一秒便了无痕迹。
“那,回家,好吗?”及川问她,语气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就是说出的话有点像是在哄小孩子。
“……嗯。”她不再任性,可整个人变得比刚才恳求他时更为沉寂。
总觉得,她在难过——及川莫名生出了几分没来由的后悔。一时间,他甚至难以去判断,到底是把人劝回家更好,还是不再管她,让她去放任情绪更好。
不过在及川犹豫的时候,女孩已经率先做好了决定。
秋山优想要撑起身体。
她似乎从跌落受伤后就再没怎么挪动过,只是极其微小的动作,就能让女孩明显蹙起眉,无法控制地乱了呼吸。口中的闷哼还未彻底送出,就被她刻意截断,连本能的轻声吸气与肌肉的绷紧,都被她掩饰得很好。
只是及川此刻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她身上,那些掩饰成了徒劳。
和第一次相遇时,她稳住自己身体的动作一样——似乎和秋山优的每一次偶然遇见,都能闻到清淡的植物香气——女孩像是早已习惯了掩饰自己的狼狈跟痛苦,她尽可能地不去牵动伤口,慢慢坐了起来,收回双腿,看样子是想检查鞋带。
那把雨伞仍然悬在她的头顶,挡住了“她的雨”。在及川彻到来后,秋山优没有再被雨水淋到。
“可以帮我拿一下吗?”及川注视着她睫毛上的点点水珠,突然开口说道。
“啊……”
秋山优看见及川递来的雨伞,一时间显得极为无措,没敢伸手去接。不过很快,她就低下头,用自己还算干净的短袖蹭了蹭满是泥水的手,这才伸出手,接过了及川手中的伞。
二人的手在几秒之内交错。对方冰冷的皮肤让及川彻生出了几分焦躁。她的手臂应该也很疼……能够让她坦诚一句话,就已经是极限了吗?
及川不这样认为。
要早点把她送回去才行。
*
秋山优心情不好。
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的疼痛,还是因为自己最终没能坚持下去,没能多感受一会儿这难得的、不会提醒她膝盖还有伤的雨。在短暂的麻痹自我后,躯体的痛感几乎成倍地压向她,现实在眼前无比清晰。
如果不是曾经有过很多次的忍痛经历,说不定她都会直接在前辈面前丢人地落下眼泪。但还好,只是鼻子有点酸而已,眼泪她忍住了。
不过比起身上的疼痛,现在更为严峻的难题是,她发现自己无法预料到及川前辈的举动。这位表面有点轻浮、与她交集并不算多的校园明星,实在是出乎意料的难缠。
难道是戴着眼镜的及川前辈,会比平时聪明一些吗?她胡乱猜测。
秋山优感谢他的关心,却不能理解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坚持。如果是其他人,应该早就不管她了才对。明明他们不是什么很熟悉的人。
只是为了那个“不让将来的自己后悔”吗?好吧,并非是妄自菲薄,但优真的不觉得将来他们会变得多么亲密。
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她和及川彻都不像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即使可能会在青城排球社相处两年,优大概也只是一名可有可无的工具人经理,与及川彻这种被无数人抱有期望的明日之星截然不同。
大概他会很快忘记这件事吧。优想。
她把手在衣服上蹭干净了,才接过身边人递来的伞柄。及川前辈握过的位置带着有点烫人、却又让她忍不住留恋的热度,在感受到一点点温暖后,身上的寒冷好像比刚才还要刺骨了。
优望向及川,试图把伞倾斜给他——可那人忽然侧了下身,接着顺势站了起来,没能让她捕捉到。为此,他甚至连买回来的东西都放在了一旁,还好里面的物品都有单独包装,不至于被雨淋到。
站起来的话,算犯规吧。秋山优皱皱发痒的鼻子,有点不满。她够不到了。
少年从她的身边,走到了她身前,蹲下。
“虫子。”他从优的小腿上,捏起一只深色节肢动物。
“应该是鼠妇……”优注意到及川手中动物的挣扎,小声补充。
“不怕吗?”及川问。
“嗯。”
优不怕虫子。如果是小时候,她甚至会是带头抓甲虫的那个孩子。
小小的鼠妇被及川彻放到一边,迅速逃离了危险源头。可及川还是没有站起,自然而然地拣起秋山优散开的、已经在泥水中浸泡了许久的鞋带,帮她系好。
无法理解。
“及川前辈,”她缩了缩腿,“我自己来……”
“你要撑伞。”及川彻头也不抬,跟着往前挪了半步。
“我——”
现在的距离好像比之前更近了。优眨眨眼,顺势拿过雨伞,把两个人都罩在了伞下。小小的伞在雨中构筑了一方安全区,里面有她,也有及川前辈。
“那我撑伞。”起码刚才的目的已经满足了。
“……好了,”及川扬起嘴角,满意地看着已经系好的鞋带,又抬头看向优的眼睛,笑容更甚,“小秋山,能不能借我一样东西?”
“……什么?”优下意识问道。
“我想预支一年之后的,我们的关系。”
*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见秋山优毫无反应,他扫视一圈周围,把那几袋买回来的东西也拿过来,放在雨伞能够遮住的范围。
“……前辈,”优停顿了几秒钟,整个人都显得很迷茫,也直接问了出来,“我没听懂。”
“我是说,”及川重新与她对视,换了一句话,“我要背着你,把你送回家。”
“不,我自己可以——”她下意识去辩驳。
“你看,”及川挑眉,“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你肯定会觉得不合适,对吧?”
“……”女孩沉默了。
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所以,预支一点关系,想象一下我们成为朋友之后的样子,”及川侃侃而谈,“然后,接受我的帮助。否则我就只能打电话叫急救来抬你回去了。毕竟身为前辈,不能看着伤成这副模样的女孩子一个人回家。”
“……我可以打电话给家人的。”优尝试着再挣扎一下,但语气太过心虚。
“你还想在室外待多久?”及川语气很温柔,但说出的话稍微有点不客气,“很冷的,小秋山。”
她知道很冷——在从及川前辈那里感受到热度之后才开始觉得冷的。优在心中胡乱迁怒,又发现没办法真的对他生气,只能跟自己过不去。女孩抿着唇,表情苦闷,看起来似乎在思考。
“当然,如果你要让其他人来接你也可以,”及川彻说,“但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等到那个人出现。”
温柔的威胁。优心想。
好奇怪的理由,好奇怪的思路。这个人一点都不愿意给她拒绝的权利,毕竟优根本没有能够打电话叫来的家人。安子阿姨跟小英看见她这样一定会担心她,里奈不久前才回了家,优也不希望让她为了自己再次出门。至于能够帮上忙的朋友,她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不存在。
明明自己一个人走路的话,也可以很快到家的。即使速度慢一些,几分钟的时间也足够用了。这里离家只有一个街口的距离。于是她也这样对及川前辈解释。
“那不是更好?”及川并不在意,“很节约时间。”
“……我不想再麻烦及川前辈了。”优小声说。
“可是我已经在这里耽误一会儿了,就是为了让你安全到家,”及川说出客观事实,顺手给妈妈回复一条晚几分钟回去的信息,再补充一句,“我主动的。”
“现在最快的解决办法就是,立刻把你送回家。”
才不是。
优试图去瞪着他,只可惜现在的她眼神一点都凶不起来。最快的办法明明是放着她不管,自己回家,或者从一开始就装作没看到。
她开始相信那些,说及川前辈其实是个有点恶劣的人的传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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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眼前人的笑容让她不自主地产生防备,本能地又往后退了一点,但对方没有逼近,只是伸出了手,“起来吧。”
“从现在开始预支哦。”
“小优。”
自说自话地就开始了。
伞将二人笼罩在雨幕下,像一个透明的小房间。因为与对方靠的很近,优似乎都能感受到少年身上的热度。他的身体与眼神都很烫人。
偶尔遇见流浪的小猫小狗时,她好像也是这样伸出手的。优恍然幻视。
“……可是,我身上太脏了。”优只剩这一个干巴巴的理由了。
“反正回去也会洗衣服,”及川彻并不在乎,“毕竟都淋雨了。”
“及川前辈,对我们一年后的关系这么有信心吗?”她似乎想强行扯出一个社交笑容,但很显然失败了。
“那就要我们加油拉近关系啦,”他好像察觉到优态度的软化,弯了眼眉,“小优要努力不讨厌我才可以。”
倒是也不会讨厌……
她已经认清了自己退无可退的事实。于是,认命一般的叹了口气,压抑住疼痛,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小心翼翼地,握住面前人的手。
属于及川前辈的,温暖的手。
“好吧,”女孩低敛了神色,十分不自在,别扭地吐出一个称呼,“及川……君。”
*
她是个对待许多事情都很认真的人。及川彻这样想着。
当那具冷到让人忍不住瑟缩的、对于这个身高来说似乎过分轻的身体被他背在背上时,及川彻还在想她口中那一句“及川君”。
其实只是哄她接受帮助的话而已,但她似乎完全相信了所谓的“预支关系”,还跟着及川一起改变了称呼。唔……原来在小秋山眼中,一年后就已经能忽略掉敬语,不喊他前辈了吗?
不知为何,及川觉得这个称呼让人想笑起来,但又隐约有点满足。像是那只被投喂了几次也不给眼神的流浪猫,第一次主动走过来,在他腿上踩了一下一样,莫名上瘾。
其实被叫前辈也挺不错的,如果对象是稍微可爱一点的后辈就更好了。在这这之前,及川一直是这个想法,日式的等级观念很深刻,被可爱的孩子叫前辈,也会有种自己得到了认可的感觉。
但秋山优这句话明明是去掉了前辈这个词汇,却比他听到的很多句“前辈”都更特殊一点。
可能是小秋山口中,越过了等级观念,假装出熟稔的“及川君”比较难得吧。他想。
因为侄子的原因,他在以前也背过小孩子。不过小孩子可跟几乎同龄的女生完全不一样。小孩子好动,小小的,轻轻的,在他背后完全安静不下来,而且身体会比成年人更热,像是背着一个小烤炉。
但背上的人即使体重应该比正常范围要低一些,也能让人感受到她压在自己身体上时,那明显的重量。女孩的每一个动作都很僵硬,脑袋也不敢搭在他的肩膀上,极其不适应这份接触。她很安静,连动作都特别少,只有指路的时候会开口,为了让及川听清,凑近他耳边说话。
比起一个活人,他感觉自己更像是什么搬运机器的工人。而机器人小优负责导航与撑伞工作。
此时是有风的,雨势也比之前更为猛烈。手中的东西被吹得晃动,拍打在及川的腿上,塑料包装互相挤压,被零落的雨水敲击,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如果再在那棵树下耽误一会儿,回家时说不定会很艰难。
这个时候,眼镜就有点碍事了。
镜片上的水珠模糊了视线,让他看不清前路。及川没有注意到自己背后人逐渐放松的身体,与缓缓施加在他肩膀上的重量,只是偶尔会感觉到,对方长发拂过脖子时带来的痒意。
“……小优,”迟疑了一瞬,及川还是按照约定,叫出女孩的名字,“可以帮我摘一下眼镜吗?”
“嗯。”秋山优应了一声。
原本好像离他有一段距离的人突然变得很近,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女孩那平静的、会让人联想到这一场春雨的声音,占领了他的听觉,世界似乎在此刻骤然静默无声,只剩下她的指令。
“别动。”她说。
及川彻停下了脚步,心脏似乎错了一拍。
一只手出现在他视野的边角,摘下他的眼镜。于是眼前的画面恢复清晰。
其实雨还在继续,喧嚣也从未停止。
13. 第十三章
被背起来的感觉怪怪的——毕竟,优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回想上一次趴在别人背上,应该还是爸爸尚且在世的时候。不过那段时间往往也是她累到半梦半醒,连手指头都不愿意动,才会被爸爸背回去,至于被背回去的过程,她一点都记不清楚。
留在心中的印象,只有那股来自家人的温暖,与身体上无法抵抗的困倦。
即使不愿意承认,但优还是本能地觉得,被人背起来会很有安全感。她会把自己全部的重量都交给另一个人,身体相贴,热度交换,手臂环绕他的脖颈,而双腿随着两人的移动在晃晃悠悠。对于优来说,这是一种亲密行为。
算了。优不再纠结,脑袋似乎有点迷糊,她自暴自弃地放弃了无用的思考,悄悄说服自己。反正已经给及川前辈预支了关系,现在就应该再心安理得一点。
于是她尝试慢慢放松肢体,靠住及川前辈的背脊,下巴轻轻搭在对方的肩膀上,也因为这个原因,她的嘴巴更加靠近了少年的耳廓,倒也是方便交谈。
优总觉得自己今天一直在突破底线,可心中的抗拒却不算多……这大概会归结于及川前辈、不,及川君脸上那一副眼镜的原因。眼镜及川君十分难以应付,优在这次对抗中败下阵来。
弄得秋山优也有点想买一副眼镜戴上。
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稳稳撑着伞,看着熟悉的街道,有一瞬间恍然。雨雾四起,道路两旁空无一人,连经过的车都少之又少。风从耳边吹过,偶尔会扬起她的长发,雨水乱飘,让优不舒服地眨了眨眼睛。
“小优,”及川前辈忽然开口,“可以帮我摘一下眼镜吗?”
“嗯。”大概是要变回平时的及川前辈了?优懒懒地应了一声。戴着眼镜确实不适合应对风雨天气。
但及川彻并没有停下脚步,还是在慢慢走着。
优有些难办,少年的动作让她不知道从何下手,也怕自己贸然伸手会导致他因为看不清楚路而摔倒。如果是她的原因害得这位排球部的最强武器摔跤,恐怕父亲跟入畑教练的情分就要被消耗殆尽了。
为了避免这种悲惨的未来,优警告性地提醒了他一句:
“别动。”
身下的人一瞬间就僵住了,及川前辈比优想象中要听话。她满意地稍稍撑起身体,摘下他的眼镜,暂时捏在左手,又重新选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可被她摘下眼镜的及川彻却没有往前走。
“及川前辈?”优奇怪地看着停驻在原地的及川彻,轻声唤醒他。
“……啊,抱歉,”及川后知后觉应声,带着歉意地笑了笑,抬头看向前方,“是前面那栋楼对吧。”
在这里已经能看到公寓楼的楼门了。这一带既有独栋也有公寓楼,修建时间不太一样,新旧程度也各有区别。秋山优的家就在前面的公寓楼中,虽然是楼,但层数却不算高,只有四层而已,看外观会觉得有点老旧,但周边都维持得很干净。给人一种微妙的安心感。
“是的,”优回答,“把我放在门口就可以了。”
“不需要送上楼吗?”及川彻问。
“三楼而已,”女孩歪歪头,一缕长发在不经意间滑落到他颈间,“我不会坐在楼梯间的,‘及川君’还请放心。”
“那好吧,”及川彻被她刻意念出来的称呼逗笑,末了,也选择了和她一样的回应方式,语气中的笑意很温和,“小优。”
*
及川彻做了一个记不清楚的噩梦,梦里他是一只狗,或者一只猫,或者别的什么。而在他眼前,一个身穿制服裙、看不清模样的女孩子不断对着可怜的及川下达命令。
“伸爪子。”
“吃。”
“站起来。”
“转一圈。”
“别动。”
最后一个命令的声音响起时,周围开始下雨。而后,及川被迫站了起来,背上背着一个人类少女。背上那个人有着明显的重量,紧贴他的身体,那人的温度很低,双手环绕及川的脖子,长发蹭得他身上有点痒,而后,女孩语气淡然,声音清晰地开口:
“及川君。”
及川彻被吓醒了。
这可不是一个多么温暖旖旎的梦境。明明当时,在背秋山优回家那天,他只是在感慨,这个后辈似乎很容易突然冒出来没有敬语的祈使句啊。
怎么现在却迟来地觉得印象深刻呢?他懊恼地将脸埋在枕面,闷着声音喊了一声。
其实那天,他还是背着秋山优上楼了。
原因无他,因为秋山优的左膝盖在当时是彻底没了知觉,也不知道是多么严重的伤,才能让她的膝盖成了这个样子。虽然只靠一条腿,扶着楼梯扶手,其实也能走上去,但一向乐于助人的热心前辈及川君可没办法坐视不管。
他是没经过同意强行把秋山优拉住背起来的,弄得自家小经理明显情绪外露了,反复在他背上重复着“及川前辈”,用以提醒他交易已经结束,现在他们还是不太相熟的关系。
也不是那么不可爱。
及川彻被女孩子难得的碎碎念弄得想笑,虽然之前确实真的不熟,但他可以确信,经过这一件事,秋山优总归没办法继续把他跟“其他的社团前辈”放在同一个位置的。
当天回家的时候,及川发现自己的衣服上,裤子上,全都染了泥水,还有点点血迹。那是秋山优的血。
对于动物来说,血是一种标记。
不过也没必要这么想。及川彻飞速换下了衣服,在妈妈担忧的眼神中快速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标记也是可以洗干净的。
*
好消息是,这次淋雨没有感冒。
这让优觉得自己的饮食调整与锻炼时间是有价值的,既没有出现发热症状,也没有打喷嚏流鼻涕,只有嗓子有点发炎,但看样子也很快会好起来,不用太过担心。
但坏消息是……腿疼似乎比之前更严重了。
回家的当天,秋山优泡了好久热水澡才让左膝盖恢复知觉,随之而来的就是难以忽略,如影随形的疼痛。在去医院检查,又被医生教育了一顿后,优苦闷地接受了最近都会腿疼的事实。这导致即她使参加社团活动,也维持不了长时间的站立,几乎只能全程坐在长凳上,在日常生活中更是尽可能减少了活动量。
在面对里奈和国见一家轮番盘问时,优只回答了救小猫跟不小心耽误了一会儿,最后被好心前辈送回了家的部分,没敢和任何人讲自己那点淋雨的任性。
尽管大家对她的解释都抱有怀疑,但比起这份怀疑,还是心疼的情绪更多。所以优最近上学与放学都是被国见的父亲开车接送的,等到疼痛稍微缓解,起码能坚持正常走路,她才能恢复之前自己上下学的状态。
这让优有一点愧疚……她的一次任性,其实会耽误爱她的人很多的精力与情绪,每次接受那些爱,优都会本能地迟疑。尽管大家也不需要她去偿还什么,但她也很难心安理得地照单全收。
女孩现在唯一能做的,可能就是给大家吃点好吃的甜品了。
当秋山优想在某一个方面下功夫,她就很少会失败。优将每周两次的甜品t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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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提升到了每周四次,且都会留出国见家和及川前辈的份量。国见家的会在被接送的时候交给国见的父亲,及川前辈的则是有劳伊藤同学送过去。
啊,对,她也有给伊藤同学做好吃的。
其实秋山优不明白伊藤真琴对她的兴趣从何而来,毕竟伊藤已经不需要借助经理这个身份就能经常见到及川彻了。但伊藤真琴似乎对她的兴趣丝毫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浓厚,经常过来找秋山优说话。
伊藤是个很容易交谈的女生,优不讨厌与她说话,而且因为伊藤在班级中有许多朋友,优似乎被带着半只脚踏进了班级圈子。起码不像是刚开学那一段时间,都没人注意到这个班级里有她在,或者遇见她也不清楚名字的情况了。
不仅仅是班级,就连社团也有这个倾向。在最开始的时间,优在男排部一直接近于透明人,或许是因为及川跟京谷开了话头,她最近也有被社团其他人搭话问号,同级的江原同学是个很温柔的人,在上次还给她分了糖果。
学校的一切都在趋于稳定,慢慢变好。
*
与伊达工业的练习比赛定在周四的下午举办,举办地点是青城的校内体育馆。在有练习比赛的时候,体育馆会开放给所有同学,可以前来观战。优坐在座位上翻看之前的训练记录,其他一年级的社团成员则是在忙来忙去,布置一会儿比赛会用到的毛巾跟饮料。
这次的练习比赛是要打满三场的,按照正规流程一样打,不过在成员上会有一点要求,就是尽可能地使用一年级成员。既是互相摸底,也是给一年级新生的锻炼机会。
“秋山!”门口传来伊藤真琴的声音,她回过头,正好对上黑发女孩的笑,“你这个经理当的还挺舒服嘛。”
“确实。”优十分坦诚地赞同。
不需要处理毛巾,不需要去准备饮料,只需要偶尔负责采买一点用品跟统计经费,然后记录队内的训练情况就可以,不管从哪方面讲,这都比其他排球部的经理舒服多了。
难以想象,有些队伍的女经理居然要负责洗运动完的男生用来擦汗的毛巾。反正秋山优对此无法接受,也绝不会妥协。自己的毛巾自己洗又不是一件很困难很麻烦的事情。
“伊达工业的人来了吗?”趁着训练还没开始,伊藤脱下室外鞋,走进体育馆跟优说话。
“已经到了,不过还在收拾,”优说,“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更衣室的,等换好了衣服,应该就会过来了吧。”
“听说那个学校被称作‘铁壁’噢,”伊藤不懂排球,胡乱猜测,“是他们打球很硬气吗?”
“不是,”优不自觉笑了,“是说他们的拦网特别厉害,像铁壁一样。不过据说现在伊达工业的二三年级,水平稍微没那么强势,也不知道一年级怎么样。”
“反正有及川君在,肯定可以赢下来吧,”伊藤真琴对及川彻十分有信心,“对了,明天下午要进行学园祭的项目投票,记得晚一点走哦。”
“好。”优点头答应。
“那我先上去啦。”伊藤指了指二楼看台,去穿好鞋子,转身离开。
优再度低下头,将今天要记录的信息与名单提前标注好。说起来,入畑教练也没有给她伊达工的人员名单,现在去要恐怕也有点来不及,但对伊达工业的成员分析还是有必要的。
实在不行,悄悄拍一点照片吗?还是记录一下特征?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优回过头,看见了走在最前面,充满了成年人之间虚与委蛇的两队教练,以及他们身后混杂在一起的两个学校的学生。
14. 第十四章
秋山优对伊达工业排球队的第一印象就是,气场很强。
他们的队员平均身高很高,其中一位面无表情,看上去有点凶恶的大个男生更是超出了其他队员一截,而且体型也非常壮实,给人一种切实的压迫感。
优回过头,没有起身,依旧坐在长凳上。她的腿伤入畑教练是知道的,此刻作为一个无情的记录机器,她只需要降低存在感就可以了。身后的声音吵吵嚷嚷,优叹了口气,将披散的头发扎起来,用以应对因为人数众多而隐隐上升的室内温度。
“啊、你是青城的经理对吗?”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接着很快到了她身边,探出头笑起来跟优打招呼,“初次见面,我是伊达工的经理松原香梨哦!现在二年级!”
“前辈好,我是秋山优,一年级。”优偏过头看着她,是一张虽然平凡,但笑容却十分让人印象深刻的脸。
这个女孩子对待别人似乎没什么距离感,她贴得很近,优甚至能闻到她头发上的香氛气味。现在距离开始练习还有一段时间,教练也没有开始整队,大家都散在球场聊天,松原索性直接跨到长凳前,挨着优坐下。
“总觉得青城的体育馆比我们那个要豪华!”松原环视一圈,眼中带着向往,“伊达工的体育馆都有些年份了,虽然重新翻修过,但还是比不上这里呀。”
“这座体育馆是最近几年才新建的,设施都还很新,”优笑了笑,“不过因为场地很大,有时候打扫会很麻烦。”
“欸,但你们排球部不是很多人吗?打扫应该很快才对吧。”
“但他们会把拖地变成竞速比赛,”优露出早已习惯的表情,“然后莫名其妙开始玩起来。我偶尔也会好奇,这群人训练结束后为什么还有没用完的精力。”
“噗,”松原没憋住,笑了起来,等到她收了声,才对着秋山优眨眨眼,“看来秋山你很喜欢你们的队伍呢!”
有吗?优疑惑地会以对视。她只是在说出事实而已。经过几天的熟悉,一年级的新生已经慢慢融入了队伍,导致宫本队长最近头疼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还向秋山优求援过能不能用经理的职位帮帮忙。
“抱歉,宫本前辈,”优那个时候望向莫名其妙被激起胜负欲,正在跟岩泉前辈比赛竞走的京谷,以及给岩泉加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二年级组,还有在一旁不断拱火拉京谷仇恨的永田前辈,冷漠地摇了摇头,“我觉得我也帮不上忙。”
不如说,寄希望给她一个跟大家都不怎么熟悉,在排球部中完全没有话语权的一年级经理,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病急乱投医的行为了。
优发誓她在宫本前辈的脸上看到了成年人的沧桑。
“集合——分场地准备热身。”
那边的沟口教练吹响哨子,松原连忙跟优告别,回了伊达工的队伍,而入畑教练跟沟口教练也回到了青城的板凳席。
“教练,有伊达工业的人员名单吗?”优开口询问。
“你是想对他们做分析吗?”入畑看出了优的意图,宽慰道,“目前还不需要,只需要记录下我们这边的新人状态就好。毕竟现在还是磨合期,看到的水平并不真实,新人的实力也会出现一些波动。等到之后接近IH预选赛的比赛,再做这些也不迟。”
“好,”优点点头,“到时候我会提前去关注其他学校比赛的。”
“那就辛苦你了。”入畑教练十分满意。
*
与伊达工业的练习比赛以青城二比一的胜利收场,显而易见的是,当队伍的主力都变成一年级成员,由于经验的缺失,两方都没有发挥出太过强劲的水平,比分咬得很紧,最终是青城在第三局以微弱优势险胜。
优注意到自家的二传手矢巾秀,打完练习赛下来手都在抖,整个人脸色灰败,看起来快要升天了,而自由人渡亲治也差不多。没有了及川跟后藤这两位实力过人前辈为他们扫平障碍,处在这样一个还未建立起足够信任感的队伍中,甚至还是在被前辈与教练盯着的情况下打比赛,压力确实是很大。
但同样,高压之下,大家的收获也有很多。球场上的每一个人都很认真,青城与伊达工的队员全部都拿出了打正式比赛的水平在对待这场练习赛。一场比赛而已,优就注意到青城的一年级已经比之前的配合好上很多了,在绝境之中人总是会被激发潜能的。
起码入畑教练对今天一年级的表现很是满意。而且他们也注意到了伊达工的一个队员——那位名叫青根的一年级大块头。
人和人的差距真是大得可怕,能够在十五六岁就生长到那个身高跟体型,优已经无法估计对方的上限了。而且不仅仅是外在,青根在赛场中的拦网表现也堪称恐怖,无数次让青城的队员头疼。虽然技术并非完美,但他才一年级,还有足够的时间,只要经过打磨,将来绝对会成为非常强力的对手。
等到这位青根君二年级或者三年级,伊达工业的整体水平一定会被拉高很多。而且除了青根之外,伊达工其他的一年级表现也相当亮眼。
就是有个看起来稍显轻浮的男生好像有点容易拉仇恨,经常被松原经理单独拎出来教训。但看那个男生的表情,他似乎也有点乐在其中,不管是挑衅还是被松原训话。
队内的比赛总结之后,成员们四散开来做着拉伸。今天的入畑教练没有提出太多问题,而是好好鼓励了一下自家有潜力的一年级,顺便点了一下京谷,让他不要太容易焦躁,容易受到别人的影响偶尔会陷入对方的圈套中。
这场比赛打得可以算是酣畅淋漓,等一年级拉伸完过后,今天就可以提前休息了,剩下的时间算是放个小假,大家可以进行自主训练,也可以直接回家。
秋山优将今天的记录内容拍了照片,存在手机里,把本子交给入畑教练,扶着凳子站起身。
“要回家了吗?”入畑随口问一句。
“现在还不走,”她望向了那边已经开始收拾的伊达工一行人,“去要个联系方式。”
入畑教练:……?
“不是男生,”秋山优适时补充,“是经理。”
入畑教练:。
好歹也是自己曾经学生的女儿,在入畑看来,秋山优就和自家的小辈差不多,他一个中年人差点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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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最后又慢慢放了下去,僵住的表情也恢复自然。
青春期女孩子的友谊令人安心。
但秋山优其实只是想着,跟其他队伍的经理打好关系,或许可以偶尔获得一些情报,比如他们队伍练习比赛的时间,说不定还能混到参观名额。
这也是为了排球部未来发展的考虑——当然也有松原前辈给人的感觉很好,会让人想和她多说话的原因。
*
在经过全班人七嘴八舌的建议后,一年六班最终决定的学园祭项目变成了“沉浸式体验换装舞会”。而最主要的赞助方是伊藤真琴开影楼的妈妈,还有另一位男生远在东京负责话剧服装的亲戚。
班级采用班费低价收购部分要被淘汰的道具跟服装,还要了一些布料,经过班级中会缝纫的同学的重新设计,可以变成各种奇奇怪怪的新衣服。还有伊藤妈妈借来的那些没那么贵重,但外表看起来相当精致的舞裙跟西装,虽然不需要出借用费,不过用完要清洗干净,而且不可以有损坏。
另外则是全班人培训一点交谊舞内容,最好能够到可以带动完全不会跳舞的游客的程度,轮换值班,再加上班级中其他同学赞助的一些小吃,可谓内容丰富。比起一成不变的鬼屋跟咖啡店,这种形式虽然麻烦,但大家被激起的热情却格外高昂。
青城的学园祭会持续三天,在第三天的下午开始收拾摊位跟教室。像是那些更喜欢跳舞的同学,或者是有想法搭讪异性的家伙,都在铆足了劲抢第一天的排班,争取成为班级的“花冠”——一年六班设置的奖励,所有人都会有跳舞排班,而游客可以给伴舞者送花来表达喜爱。收到最多花朵的人将会成为花冠,奖品是某同学赞助的,在收摊后才会犒劳给大家的冰淇淋,但是超级巨无霸豪华版本。如果是特殊时间不可以吃冰淇淋的女生,也可以换成一个用料很足的手作奶油蛋糕。
比起口腹之欲,优觉得大家肯定是更需要被认可的。就连江川老师都开玩笑一般问了一下,如果她也想参加比赛,能不能拿到奖励。那位提供餐品的同学大方表示,江川老师已经得到全班的认可,肯定会有大家给出的奖品的——虽然这好像只是减少竞争对手的托词,毕竟江川老师在学生中人气很高,如果算上名额,真有可能获得冠军。
优被分配到的工作是帮忙布置教室跟第一天负责控制音乐,还有学园祭第三天上午的跳舞值班。第三天上午的客流量一般都很少,基本上可以算是闲职了。
因为膝盖的原因,优暂时没有跟班级的同学一起学习跳舞,伊藤真琴对跳舞很擅长,等到学园祭前几天,稍微学着走走位置大概就够了,反正应该也没几个人会来找她跳舞。所以在午休时间,大家都自发决定去天台或者其他空地练舞的时候,秋山优照常进行午休,眯在被树叶打散的零落阳光下,慵懒而餍足地把脸蛋埋在臂弯。
“秋山优同学在吗?”一个声音打破了她难得的宁静时刻,那是个不认识的、其他班级的女生,“江川老师喊你去办公室。”
难得的午休。
优皱皱鼻子,认命一般站起身。
15. 第十五章
优忍住打哈欠的欲望,在门口探探头,看到江川老师招了招手,才轻手轻脚地踏进办公室。这个时间段也有老师在午休,办公室内很安静,在路过入畑教练座位的时候,优跟教练点点头算作打招呼,才穿过那一排排办公桌,走向江川老师的位置。
“秋山,”江川老师推来一叠文稿纸,带着微笑看着她,声音放轻,“这篇文章是你写的吗?”
“唔……?”
优有些困惑,她不记得自己开学这几天有写过作文。女孩在老师的眼神示意下拿起稿纸,上面的看到了那篇文章的标题。
啊。
优回想起来了。大概是去年冬天,十二月底的时候,秋山优去参加了一个不限年龄,不限经验,只要求是学生的现场作文比赛活动。活动虽然不按照年龄层次分组,但据说有不少奖项,在某些奖项上,不一定大学生就能比过小学生。
这个作文活动举办的地方是在东京,那次她去东京看了一场滑冰比赛,正好看到了活动的宣传,就在现场报了名。参赛的有明显才学会写字不久的小学生,也有或许是大学生,外表上已经成年的人。
活动时间为三天,在这三天内,学生只要报名就能参加,写作时间每人限时五个小时,字数不限,要求现场写完现场交稿,中途除了上厕所之外不得离场,活动方会提供食物和水,还有充足的保暖设施。
那次,优是和三个女生一起围着被炉写完的文章。她坐了将近四个小时才离开,还喝了一杯工作人员友情附赠的热咖啡。
原本优是想写一个关于冬天的故事,但国中这几年的冬天,对于她来说,似乎都没有什么好的记忆。冬天很寒冷,她不能出去玩,膝盖总是会痛,只能窝在家中,敷着热水袋,隔着窗户看着外面的雪。
或许真实的就是最好的——于是,她索性把自己的那些不起眼、也不想回忆的过去,全部都一股脑注入了那篇文章中。抱着反正也没人会看,反正那些看了的人也不会认识她的心态,去写。
文字中的情绪几乎要凝为实质,书写者背后发冷,似乎整个人都重温了一遍最为痛苦的时期……一直到她写到了安子阿姨的宽慰,写到了自己终于丢掉拐杖的时候,她再一次地,走了出来。
无论多少次都会走出来。
优那时揉了揉眼睛,想起安子阿姨的笑,想起爸爸妈妈模糊的影子。安子阿姨和爸爸妈妈一样,都曾经在她前方看着她,对她说:
“别怕。”
“小优,慢慢走过来吧。”
“我就在这里。”
于是,女孩落笔写下了文章的标题——“当我第二次学会站起”。
*
“这是一篇很好的文章,秋山,”江川老师毫不掩饰眼中的赞叹,“还是千鸟山那边的老师联系了我们,说是有一名毕业生的文章获得了比赛的铜奖,让我们把获奖证书给你。”
“虽然我知道你或许不愿意把有些经历分享给其他人,但你文字中的生命力,我觉得值得被其他人知道。”
“所以,我现在想问一下你的意见。”
“什么……?”接过证书的优显得很迷茫。
“你愿意……让学校的广播部读一下这篇文章吗?”
“是否署名,全都看你的意愿,”江川老师表情温柔,“当然,如果不喜欢这样也没关系,毕竟这个故事涉及到了你自身的经历。”
“而且,我也该向你道歉,在未经你同意的情况下就已经看完了这篇文章。但秋山,你显然有着用文字来传递情绪的天赋。”
“其实也不一定是天赋……”优垂下眼眸,“我——”
她停顿片刻,将那一叠稿纸跟证书都递给了江川老师。
“我只是讲出了我经历的。”
“但那些经历,也只有这么多了,”优笑了笑,只是笑得有点勉强,“毕竟我的人生还很浅薄嘛。国中时期作文分数一直都没有太高的。”
“读这篇文章倒是无所谓,只要不说是谁写出来的就没关系……”
“但我想知道,大概会在什么时间读?”
“你是想听吗?”江川老师有点好奇,其实只要看了她的故事,就很难不对她好奇。
“不是,”优挠了挠脸颊,表情尴尬,“被全校人听自己的私事也……太奇怪了。我还是想回避一下。”
“好,”江川老师笑道,“那周一下午放学后的广播时间,秋山同学注意回避哦。”
与江川老师想象中不一样的是,秋山优其实记不太清自己写了什么。人在陷入情绪化的时候,理智其实占据不了太多的位置,优确实是走出了过去,但这不代表她可以直面那些痛苦的经历。
而且现在的自己正在一天天变得更好……还是不要被糟糕的回忆影响情绪了。优缓步走回教室,将那个封了相框的证书背面朝外,抱在怀里,决定晚上去国见家住,找安子阿姨要个夸奖。
*
周一的中午,里奈带着优来了一处花坛吃午餐。
“欸——要在放学后的广播念吗,”里奈抱了抱胳膊,“呜哇,感觉好羞耻!”
“是啊……”优揉了揉脸,“回去之后,有点后悔草率地答应了。”
“没关系,不然今天下午你来我们社团避难吧?”里奈扬起笑容。
一般来说,放学之后距离社团开始训练,其实是有一段时间的。像是男排社,大部分人会选择趁这个时候去吃个饭,或者写一下作业,等到快要集合再赶往体育馆。而青城的校园广播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间放送。
早在之前,里奈已经正式加入了音乐演奏社。
相比起青城其他规模更大、看起来更为专业的社团,音乐演奏社更像是大家凑在一起玩,成员即使算上里奈,一共也只有七名,四男三女。他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独特的风格,而且入部会遭到其他成员的严格审核,据说审核的内容也相当奇怪,比如其中一个看起来十分摇滚的二年级前辈,就要求里奈用单音调唱出一首歌曲。
里奈说,她能入部,全靠她羞耻心没那么高,以及对美人部长没有觊觎之心。
“总觉得,去别人的社团不是太好……”优抱住双腿,用脸颊蹭了蹭护膝,“不然去学校外吃点东西?”
“你的腿最近很难走太远吧?”里奈吐槽,“我们社团经常缺人的,在里面也就是一起听歌唱歌玩音乐而已,没什么不能来。”
“唔……好吧,”优艰难地抉择着,安慰了一下自己,“那就当参观,反正我也没去过,正好看一眼。”
倒也不是想去看传说中的美人部长石井遥,最主要的原因是听说音乐演奏社虽然人少,但里面的社员好像有十分阔气的人在,把整间屋子搞得像音乐工作室一样,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乐器可以玩。
她是真得很想见识一下,如果能上手碰一碰就更好了。
“好!”听到优答应,里奈自信地表示,“我最近在玩社团里那个中国二胡,下午拉给你听!”
“居然连这种乐器都有,”优不由得赞叹,“真好啊。”
“不过因为水平太差,在里面练习的时候经常被前辈骂,”里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又一脸愤愤地说,“可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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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在锯木头也太过分了吧!明明声音不一样!”
“噗。”优没憋住,笑出了声。
“你到时候不许笑我!”里奈将怒火转到了秋山优身上。
“遵命,”优立刻正色,“我给你应援。”
“这才对嘛。”里奈很满意。
*
“……今天我们读的文章,是宫城地区一名同学,在东京‘人生如书’主题学生征文大赛中,荣获铜奖的作品。作品的名称为,《当我第二次学会站起》。”
青城的广播内容一向很无聊。
石井遥懒懒地靠着墙壁,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胳膊跟拳头,又慢条斯理地整理起自己的衣服。风扬起他稍显凌乱的长发,原本就不算太高的个子,加上过分精致的脸庞,让他有一种超越了性别的美。
楼下的声音熙熙攘攘,广播略有些失真的电子音回荡在整个校园。从最高处向下望去,可以看到那些学生十分渺小,三两成堆地聚在一起,像一群蚂蚁。
反正他自己也是蚂蚁。
他脚下的人不是蚂蚁,是渣滓。
石井遥将不断小声抽气,浑身颤抖的男生踢到了一边,又走到原本为首的家伙面前,捡起那人来这里时,嘴上叼着的半截烟头。他蹲下身子,抓着那个男生的头发,语气毫无威胁,表情也相当平静。
“山下同学,最后一次说明。”
“你的手机我要没收,里面的照片要销毁。”
“以后,也不该有新的照片出现。”
“你跟北田已经没有关系了,知道吗?”
“知、咳咳——知道了……”明显更高更壮实的男生脸上已经有了一道道血痕,鼻子也出了血,蜷缩在地上,捂住腹部不住咳嗽,在他说完后,石井遥笑了。
“说起来,其实你们动手之前,我就已经提醒过,我很讨厌别人动我的头发。”
还残留热度的烟头烫在了那个男生的眉尾,烟灰几乎要掉落到他眼中,凄惨的哀嚎像是某种悲鸣的野兽,格外惹人不快。石井遥突然觉得有点无聊了,丢了烟头,站起身。
“滚吧。”
等到天台再度恢复安静时,他听到了广播的声音。
“……其实复健也不是很困难,只是忍耐着疼痛,一遍一遍走而已。先站起来,再走一米,再走五米,然后一直走下去。让人绝望的是,曾经只有区区几步的路途,对于我来说却好比是从东京走到宫城这么远。”
“我偶尔会想起小美人鱼。她踩在刀尖上跳舞,感受到刺骨疼痛的时刻,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庆幸自己已经不能发声。毕竟在这种时候惨叫出来,往往会不太美观。”
“一个挣扎着想要抓住命运的脚踝的人,又能有多体面呢?所以我几乎每次都在忍着疼,忍着哭,光是站起来,就已经练习了无数次。”
“医生说,你再也站不起来了,这分明是一种诅咒……我唯一的至亲告诉我,别再继续了,她看不下去,她也会难过。似乎所有人都不希望我继续坚持下去。”
“最后,支撑着我继续走下去的,是一个冷漠的陌生人,一个在我隔壁病床住了半个月,被我懦弱的样子烦到忍无可忍,还喜欢吃我的慰问品的姐姐。”
“她说——”
“去他的命运。”
“腿坏了就用手,给那家伙来一拳。”
那些被广播员用浓烈的情绪念出来的文字,似乎原本应该是更为平静的。石井遥眨了眨眼。
记忆中的某个影子,在此刻渐渐与文字背后的人重合。
原来那个孩子,已经站起来了。
16. 第十六章
遇到那个女孩,纯粹只是个巧合。
国中时期的的石井遥正处在一个无差别讨厌全部人类的状态。出轨的父亲让他本就不算太平的家庭彻底破裂,母亲无力抚养他长大,为了活下来,也是为了不拖累母亲,他选择跟了那个男人,当一个不被待见的儿子。
男人不怎么管他,生活费每月会打到账上,但一年到头也不会看他几次,只是偶尔询问一下成绩,不管好坏,都没有批评或者奖励,顶多只会象征意义地说道两句,又被他故意顶撞的话语重新变为沉默。也不知道这种相处模式是好事还是坏事。母亲偶尔会打来电话,但除了对生活的诉苦与对爱的渴求之外,再没有一点对他本人的关心。
所以他被迫长大,可又浑身带刺,四处打工,却又学不会忍辱负重赔笑脸,永远做不长久,不但没赚到太多钱,反而得罪了一些人。到后来,他不再打零工,而是加入了一个由理想主义青年与热血笨蛋组成的高中生乐队,跟他们一起卖唱,或者做点别的什么与音乐沾边的工作,为了挣钱。
在网络上给人编曲作曲,发布音乐,做后期,处理音频……他的工作趋于稳定,就算只是国中生,他也有着足够的天赋与毅力,以及可怕的学习速度,即使没有父亲的生活费,他也可以勉强维持自己的生活。只是,那些曾经结下的仇怨也没有那么容易消散。
那些人会用凝视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石井遥,嬉笑着用手指勾他的下巴,想摸他的头发,甚至期待着他会脸红。他们说,石井遥大概不是个男的,不管怎么看都是漂亮的女孩子。他们说,女孩子就该发挥女孩子的作用。他们说,其实只要脸好看,男女都差不多,他们有足够的钱……
遥不喜欢那些话——虽然外表确实有些女性化,他知道,但这不是他的问题,也不是女性的问题。他不觉得长得漂亮精致是一种罪过,这张脸虽然让他遭受过无数骚扰与侮辱,但他不讨厌自己的脸,也一直留着长发。
分明是那些渣滓在做着恶心的事情。
其实他的拳头还挺硬的。
于是他选择揍了回去。
其实遥也会受伤,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要命。揍一次不够,那就多几次,乐队里的高中生也带人来帮他,把那些人打了回去。最激烈的一次架,当五六个人把落单的他围堵在巷子中时,他牺牲了一条胳膊,而那些人被打倒在地。那次他真的很不高兴,所以即使对方已经开始求饶,他也没有停止暴力行为,一直到有人路过那里,报了警。
真丢人。
遥经常在唾弃自己。他不喜欢依靠别人的力量,他不希望自己变得和某些情绪上头的男人一样,可是有些时候,控制不住是有原因的。
这种情绪会让他看起来很脆弱,也很像一只没有理智的野兽。
只是骨折而已。
作为受害方,遥没有被处分,得知这件事的父亲不打算给他医疗费,还好他有存下一些钱。而朋友那边,他索性一个人都没告诉,他不擅长被人看到脆弱的样子。
于是,养病的那半个月,没有人来看他。不方便回家拿东西,无人照顾,最难受的是,在医院很无聊。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开始观察病房中出现的其他人,所以他看到了那个女孩子。
叫什么来着……好像忘记了。那是个长相平凡至极,除了一双眼睛之外,完全不值得被记住的女孩子。
就连本应该灵动漂亮的眼睛,都好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沙尘,一切情绪被稀释,流露出来的只有零星一点细碎的光。遥那个时候在想,或许用不了多久,她就要去看看其他方面的医生了。
*
“你……要这个吗?”
看着递来的青苹果,石井遥有点怔愣。
这是石井遥住院的第三天。他刚刚吃完难吃的住院餐,望着外面飘落的叶子发呆,然后就听到了轻手轻脚、窸窸窣窣的声音。隔壁病床的女孩子在刚刚扶着床慢慢下来,赤着脚走到他面前,原本,他还以为对方是需要什么帮助,本想一口回绝的。
可是她不是需要帮助,而是在给他帮助。
即便对于她来说,光是走过来就已经很困难了。女孩子长得还挺高,但格外瘦弱,浑身都带着病恹恹的气息,头发乱乱的,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很没精神。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就在他面前,手上的苹果也没动。女孩抿着嘴唇,低着眼眸,十分拘谨,也不敢看他。
微妙。
石井遥心想。他好像被这个比他年纪小,而且比他受到的伤害更严重的女孩子,给可怜了。是这样的对吧?觉得他没人来探望有点可怜,于是女孩子分出了一点属于自己的慰问品。
可是他刚在昨天听到了医护人员的窃窃私语。那些人望着睡得并不安稳的女孩子小声交谈,不住叹惋,目光带着怜爱。她们说,她遭遇了车祸,说好不容易一次的旅行,说连父亲都离开她了。
喂。
到底是谁更可怜。
“……谢谢,”遥歪了歪头,难得用比较平和的语气去跟一个陌生人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秋山优。”她说。
好普通的名字。
和她一样。
所以忘记也是正常的,起码对于石井遥来说,有太多比秋山优更容易记住的东西。总之,在这次得到了一个苹果的馈赠之后,石井遥会去再看看他那个普普通通的隔壁床病人。
他没有礼尚往来地说出自己的名字,而因为外表原因,小姑娘也成功地把他看成了女生,石井遥对此不作任何解释。反正也算不上欺骗,毕竟两个人只是萍水相逢,过了住院期,大概就再也不会见面了。
早在他住进来之前,秋山优就已经在这里了。
膝盖是一个很重要的位置,她受的伤很严重,光是手术都做了不止一次,这导致女孩的膝盖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缝合线。毕竟是皮肤被割开,再重新用针线拼合起来,看起来狰狞又可怕也很正常。
来探望秋山优的人不算多,但来的很频繁,一个女人是最常来的,女人偶尔还会带着个不太爱说话,只是沉默着帮忙的男孩。石井遥发现,那个男孩好像不喜欢秋山优。起码不喜欢现在的秋山优。
大概是亲戚。或许他们曾经认识,或许他见过秋山优以前的样子,谁知道呢。
秋山优胃口不好,不爱吃东西,每次那个女人带来了慰问品,她都会很头疼,最终女孩选择压制住对接触生人的抗拒,拿着一些好吃的来他这里分享。这个时候石井遥才反应过来,她应该不是在可怜自己,而是吃不下,扔掉又可惜,想找个人帮忙。
对此,石井遥很乐意提供帮助。他没什么心理疾病,胃口很好,而且对方的慰问品可比医院的营养餐好吃太多。
不过即使有这一层投喂关系在,他们也仍旧没有经常说话聊天。秋山优很怕生,大多数时候,都只是遥单方面悄悄观察着她。只是在偶尔,石井遥会装作不经意地说出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目的是让秋山优也以同等的代价来回报。最终他得出的结论是,秋山优离迈入心理科诊室已经不远了。
医院的生活通常都没什么变化,他们这个病房是提供给康复期或者观察期患者的,那段时间的医院不是很忙,所以这一间病房,大部分时候只有他和秋山优在。
每天下午,在吃完午饭,休息一小段时间后,秋山优会去复健。
石井遥曾经看过一次,那可不是什么多么美好励志的场面,反倒有点吓人。她本身就瘦,紧紧撑住身体的手像是某种恶鬼的爪子,手臂上的青筋隆起,脸颊被憋红,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嘴唇被咬到出血,病号服几乎每一次都会被汗浸湿。
然后是狼狈地摔倒,无数次,摔倒。
石井遥看见她用力将拳头砸向地板,又想砸向自己的膝盖,最终却没有下手。毕竟砸完之后,之会比现在更糟。
女孩呆呆地躺在地上,傻里傻气的,眼眶红着,却憋着没让眼泪流下来。还挺厉害。
遥不爱看她复健,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从泥潭中挣扎出来的,毕竟大家都会期待一个美好的结局,而他没办法对一个陌生人抱有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心。但比起这些,更加惹人厌烦的是某些医生,还有那个总来探望她的女人的话语。
医生在掐灭她的希望。那个女人在以爱的名义裹挟她,让她去选择一条似乎不那么痛苦的道路。
最好笑的是,这个傻姑娘还真的迷茫了。
“……如果只是因为那些心疼你之类的言论,就放弃去坚持的话,”石井遥低头,看着自己左手手指上的茧子,看着自己手背上的伤痕,“以后会后悔的。”
“毕竟,等到心疼你的人离开了,世界上还有谁会怜悯你呢?”
那一天的复健后,石井遥一反常态地主动开口,虽然他也不指望能用一句话让她改变想法,不过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一点。
就当感谢她这段时间的食物吧。
“有些人总喜欢把什么命运论挂在嘴边,让你去接受,去顺从。”
“腿坏了就接受不完美的自己,就接受一辈子跛脚甚至残疾的命运,可是这只是真正无力挽救的时候,说给病人的安抚,而不是说给正在努力坚持的人去当做劝慰。”
“去他的命运。”
石井遥放弃了自己在秋山优面前,那副温和姐姐的样子,左手顺手拿起水果刀,将刀刃插入苹果中。一声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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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的响,苹果分成两半,他递出去其中一半,有些粗暴地塞到秋山优嘴边,让她不得不张嘴咬住一口苹果。
“先别说目前还没完全坏。就算腿真坏了,那你还有手。”
“去给那个叫命运的家伙来上一拳。”
他的笑容带着攻击性,用还打着石膏的右手比划一下挥拳的动作,张狂极了。
只可惜这个女孩当时仍旧愣愣的,没给他什么反应。第二天,他出了院,再后来,生活中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出现,石井遥也仍然在前行,这短暂的相遇被他扔到脑后。
即使说出了那些话语。石井遥想。其实他仍旧没有相信那个女孩会站起来。毕竟医生都已经下了定论。他只是不想看到那家伙就这么轻易地放弃,尤其是放弃的理由,还是什么命运,还是什么心疼。
狗屁理论。
他只是希望,那个人能再坚持一下而已。不管成功与否,不管未来如何。
*
及川彻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关掉了音乐,摘下耳机,从听歌变成了听广播。岩泉坐在他身边,也没说话,专心吃着包子,但吃的速度比往常慢了许多。
“……其实完成一件事情,往往不会有万众瞩目的颁奖盛典。在人生这条赛道上,大家都有各自的路线,喝彩是少数人的特权,寂静才是我最熟悉的常态。”
“我能记得自己是在哪一天丢掉了拐杖,却记不清楚是从哪天开始,我走路姿势已经和常人无异。当某一刻,我站在其中一座山峰回望来路,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了这么远,已经完成了医生们口中,那所谓微乎其微的奇迹。”
“像是完成了一件积攒了很久的小事一样,比如攒了一整个玻璃瓶子的折纸星星,或者连续一个月都早起。并不怎么悲壮或者辉煌,只是有点开心,开心到想要放纵自己,夜宵吃下一整块蛋糕,再喝掉半杯加糖牛奶。”
广播员声情并茂的朗读,与文字透露出的作者气质有些不太相符。作者朴实的轻描淡写,会让人本能地觉得平和,一切浓重的情绪在那个人笔下,都会以一种极为理智,极为轻巧的方式流露出来。
而这份文字,让及川彻理所当然地想到了一个人——他们社团那位看似平淡,却总是能给人惊喜的小经理。
“小岩,你记得刚才有说作者是谁吗?”及川偏头望了望岩泉。
“不记得,前半截没听,”岩泉如实回答,嚼着包子,“我以为你对这种励志文章的广播不感兴趣。”
“为什么?”及川奇怪地问。
“直觉。”
及川:……
总觉得不像好话。
广播中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想,我确实是再次学会了走路。即便第二次比第一次更难,花费的时间也更加漫长,但都只是学走路而已,本质也没什么区别。”
“人生道路很长,站起来也好,和常人一样走路也好,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还有很多很多值得我去学习,去认知,去感受的东西在前方等待。”
“但我已经创造了一个奇迹。”
“今后的一切,好像也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文章阅读时间结束。下面则是近期的校内活动安排,以及部分社团的二次招募宣传……”
和意料之中一样平淡的结尾啊。
看岩泉已经吃完包子,及川也飞快解决了手上的三明治,嘴里塞得满满的,用手比比划划,示意去体育馆先练习一会儿。
“走吧,”岩泉把书包单肩背着,看了眼手机,“啊,宫本前辈发消息说,快到练习时间的时候让我们去音乐演奏社把永田前辈抓回来。”
“他还不死心吗?”及川抬眼,凑过去看岩泉的手机,但那条短讯上也没什么别的信息。
永田裕也喜欢二年级的学妹北田千花,在排球部不算什么秘密。早在去年的时候,他就经常逃了训练,跑到音乐演奏社跟人家拉近关系,不过后来好像是因为北田有了男朋友,他就再也没过去过。
但这个迹象从上周五开始复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北田跟男友分手,又让永田前辈起了心思。
“等快训练的时候再说吧,现在不着急。”
及川随口说着。他不怎么想管永田,毕竟永田加入排球部明显是为了好玩,而非是真正喜欢排球,照永田前辈的水平,被二年级替代正选位置只是时间问题。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和他一样去训练,不是每个人都会走上排球的道路,没必要强求他人。
不过……
及川看了眼自己的手心。
他是会走上这条路的——这一点在他心中,已经足够清晰了。
17. 第十七章
“打扰了……”
秋山优跟在里奈身后,探头看了眼室内。这间教室已经被布置成一点都不像教室的样子了。排成一行的桌子上铺了黑布,摆放着各种设备与乐器,拉紧的窗帘让整个屋子都显得昏暗而阴沉,有种学园祭鬼屋的既视感。
在教室的最深处,一个女生坐在里面,电脑的荧光照亮了她的脸庞,而她身边蹲着个男生,正在絮絮叨叨说着点什么。仔细一看那人的脸,其实秋山优是认识的——是排球部三年级的永田前辈。
优收回了视线,环视一圈周围。教室四周摆放着许许多多的乐器与乐器箱,那些箱子看形状大概有吉他或者贝斯,还有一些管乐乐器等等。角落的架子鼓被盖上了防尘布,有把木吉他就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看起来不久前才有人使用过。
不愧是乐器演奏部,他们确实是不挑乐器。优甚至注意到了他们随处乱放的哨笛、口琴和三角铁,还有一把看起来就很贵的,做工精致的小提琴,被放在了教室角落的桌子上,在那个女生的手边。
“北田前辈,”里奈跟里面的女生打了个招呼,“我带朋友过来玩一下。”
“……嗯。”
长相看起来温柔,头发却染了青紫色挑染的女生没有看她们,只是应了一声,仍旧盯着电脑屏幕,目光有些呆滞。永田前辈回头望了她们一眼,挥挥手当做是给优打了个招呼,就又继续去跟身边人说话。
那位北田前辈身上透露出来的情绪,让优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以前,她也有过这样的一段时间。
优看看里奈,又看看角落的二人,也没开口问,被里奈带着走到稍远一点的位置坐下。
“二年级的北田前辈,”里奈看出了优的疑惑,主动小声跟她解释,“上周她跟男友提了分手,但对方好像一直在纠缠不休,还几次三番地前去骚扰……听其他人说,边上那个男生是她的追求者,不过他怎么跟你打招呼了,见过吗?”
“排球部的前辈,算是认识。”优简单回答。
“噢……反正这件事暂时不用操心,我们部长说他会解决的,应该没关系。”里奈的语气看不出什么担心的意思。
这个社团的人——包括最近才入部的里奈——似乎都对那位部长有着很高的信任度。而那位听起来有点不良属性的美人部长,好像也会把社团成员划进自己的保护范围内。优在心中暂且记下了这一点。
“好啦,别去管那些了,今天是来玩的!”里奈笑着去旁边拿了她的二胡,又顺手将那把放在椅子上的吉他拿来递给优,“试试不一样的结合?”
“什么歌?”优浅笑着接过吉他,随意拨弄了几下听听音准,看样子应该不需要再调试。
“春来?”里奈提议,一首很大众也很朴实的歌。
“很适合。”优接受了。
“先练习一下吧,我怕我拉不好,”里奈有些生疏地摆好架势,“直接到副歌部分。”
“嗯。”
虽然里奈对演奏二胡确实不算熟练,但当反复练习同一段之后,优也能感受到这把乐器的音色之美。因为只能依靠着记忆中的旋律胡乱去演奏,所以是由里奈去拉最简单的主旋律,而优会弹奏一些用于丰富听感的和弦。
好在春来这首歌她们都很熟悉,加上曲子也非常适合一些民族乐器的音色去发挥,在短暂的练习之后,两个人都找到了一些感觉。
“认真合一遍。”里奈说。
“好。”
*
石井遥拿到了手机,但没有去翻看里面的内容。按照山下的脑子跟表现,应该是想不到要去备份的。况且就算有,也可以通过手机查到痕迹,会有人去解决。
那个人是个利用亲密关系存续时的影像,去造谣侮辱自己得不到的女生的家伙。北田曾经信任过他,最终还是对他失望了。二人分手的诱因也是因为山下对北田差点动了手。北田决定分手后,山下一开始是苦苦哀求说自己会悔改,但发现北田丝毫不动摇之后,开始转为污蔑与中伤。
对自己无法掌控的人就要毁掉。这种人的存在让石井遥的心情更差了,他无法理解,也不愿意去理解。但不管怎么样,现在还是得回一趟社团活动室,给北田一个结果汇报。
但还没走到社团,他便听见了一阵旋律。
是春来。
稍显生疏的二胡,和熟练的吉他。隔着一道门,石井遥沿着音乐的指引,走着熟悉的道路,站定在门口。他理了理头发,静静听着这个有些八竿子打不着,却又意外契合的合奏。
很温柔的吉他——像水一样。流淌,填补缝隙与空白,但又让出了主旋律。
他当然知道这个二胡是谁拉的。一年级唯一一位通过了全员审核入部的部员,小林里奈。这家伙倒也厉害,前几天拉出的声音还像锯木头,今天的就已经有那么点样子了。不过那个吉他,石井遥不知道是谁在弹奏。
勉强算是好听。
石井遥尊重这场演奏,所以一直等到二人的合奏结束,才推门进入部活室。北川今天听了话,坚持着来上学了,而那个有些聒噪的永田裕也正在北田身边,他或许也在听着刚才的合奏,少见地没有一直不停说话。
注意到了有人进来,北田的目光落在石井遥身上,带着些许希冀。
“解决了,”石井遥晃了晃手中从山下那里没收的手机,“下次再有这种情况,记得跟人说。”
“石井前辈……”北田小声说着,他站在门口基本上听不清,还是看对方口型才猜出来,“谢谢你……”
“石井!”永田裕也眼睛亮了,“这是那个山下的手机?”
“嗯,”石井遥走入室内,关上门,忽略到另外一边的两个女生,走到教室的角落,把手机递给永田裕也,“交给你了,天天来我们这里,也得能派上点用场。”
“肯定的!”永田比了个大拇指,拿过手机,对着北田嘻嘻一笑,“放心吧千花,我保证他们能得到教训,也没人会知道这件事跟你有关。”
“……不用,”北田千花伸出手,咬了咬嘴唇,最终坚定地开口,“我想自己解决。”
永田眨眨眼,而女孩的手仍然没有收回去。
“我要自己解决。”她再次说。
“那好,”永田笑了,递出手机,“如果需要帮忙,随时都可以叫我。”
“嗯。”北田表情舒缓下来,答应了。
看来这边暂且结束。
石井遥抬眸,勾起嘴角,感叹着缘分的难得。他迈步走向坐一边窃窃私语的两个一年级女生,有些冒犯地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
“喂,”石井遥观察着她的表情,挑眉,“你用了我的吉他。”
*
“大家辛苦了!”伊藤真琴拍拍手,“今天先到这里吧,明天再来练习!”
“好——”
“总算可以休息了!”
“我还要去社团……”
“回家部的先走一步咯!”
“……”
班级的同学简单收拾了留下的垃圾便离开,散场散得很快。
为了这场舞会体验,大家一共准备了五首曲子,要求每人至少要学会两首的舞蹈才可以,当然,如果真的很想拿到花冠,全部学会自然更有优势。真琴之前熬夜扒了所有舞蹈,每天的放学时间都会喊上想练习的人,一起到空地进行拆解学习,几天下来,大家的动作也有模有样了。
等人差不多都走干净,真琴才抓了抓被扎起来的长发,抹去额头上的薄汗,打开手机。
【及川彻:排练辛苦啦,到时候让我看看小真琴的舞蹈吧!
及川彻:(期待表情)】
【伊藤真琴:当然啦,希望不会让及川前辈失望
伊藤真琴:说起来,前辈现在在社团吗?
伊藤真琴:我这边有给大家准备的运动饮料,想给前辈送去】
【及川彻:现在倒是在,但一会儿我要去一趟音乐演奏部呢
及川彻:不然小真琴去那里等我吧,正好离你练习的地方还近一些】
【伊藤真琴:好哦,那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音乐演奏部。她今天在秋山口中也听到过这个社团,好像是秋山被朋友邀请去参观来着。伊藤真琴对这个社团不了解,她倒是听说过那位三年级的美人前辈石井遥,不过因为对这种偏阴柔风格的长相实在没兴趣,也就从未特别关注。
正好过去看看吧,或许还能碰见秋山呢。
伊藤真琴将几瓶未拆封的运动饮料装进包中,提起自己带来的小音响,向着音乐演奏社的方向走去。
*
早在石井遥进门的时候,优就注意到了他的脸——而后,她意识到自己好像被骗了。虽然对方也没有真正开口骗她,但不纠正也算是一种欺瞒。
倒也不是生气,只是有点不舒服。而那个人还走了过来,想要回她手中的吉他。
“抱歉。”优放下吉他,想还给他,但对方却并不打算接过。
“怎么,”眼前这位乍一眼看过去很难分辨性别的人,收起了刚刚那副故意找茬的样子,脸上还带着笑意,“不记得‘姐姐’了吗?”
“记得,”秋山优点点头,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没有对前辈的尊敬,“但你没说过你是男生。”
“对,”他很自然地回答,“也没说过我是女生。”
“你没拒绝我叫你“姐姐”。”
“嗯……所以你这是,”石井遥从旁边拉了一把椅子过来,顺势骑在上面,趴在椅背上,歪着头看秋山优的表情,“生气了吗?”
……她还是不觉得自己有在生气。
好吧,可能是有一点点。
但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肯定算不上生气的程度,只是稍微有些别扭。毕竟在当时的医院中,秋山优确实是因为误会对方是女性,才对他抱有一些天然的信任与亲近的。如果早知道是男生,或许优就不会接受对方的靠近了。
不过事实上,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石井遥的那些话语都算帮助了她。
“没有生气,”秋山优说,“能再次见到‘姐姐’,我很高兴。”
她是这么说的。虽然表情还是看不出半点高兴的样子。
“那太好了,”石井遥弯了眉眼,“我也很高兴。”
“恭喜你重新站起来了,小家伙。”
“我应该不会比你小太多的,石井前辈,”优看着他的眼睛,说出的话语十分清晰,“我的名字是秋山优。”
“好,”石井遥失笑,看来被发现他不小心忘记女孩的名字了,“这次我会记住的。”
“吉他。”优指了指手中的乐器。
“拿着玩儿吧,”石井遥摆摆手,“你加入社团了吗?”
“嗯,男排部经理。”
“那就可惜了,以后有时间可以常来,”石井遥指了指教室摆放的一些乐器盒,“这些乐器随便用,别拿着去砸人就行。”
“我不会这么做的。”
里奈眨眨眼,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一会儿看看部长,一会儿看看自己的好友,感觉一时间没有理明白关系。不过,部长不是很讨厌别人说他女气或者不像男生的吗,为什么会同意小优喊他“姐姐”?
想不通。
门再度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是两个男生。石井遥起身跟二人打了个招呼,去边上翻找出两个麦架,又不知道在哪拿出两支麦克风,晃了晃,看向秋山优。
“既然好久不见,要来唱唱歌吗?”
在医院时,优有听过石井遥唱歌。
对方喜欢音乐,这很容易看出来。他在某天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口琴,闲暇的时候就会吹给优听。偶尔,他会自己唱,没有伴奏,只是清唱,哼哼调子,或者慢慢地唱出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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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
他的声音会让人想起法兰绒。顺滑,带着光泽,柔软又温暖,让人甘愿把自己埋进去。窗外树叶被吹拂,发出沙沙的声响,就是最好的伴奏与底色。
那个时候优还觉得,对于女生来说,他的声音似乎有点偏低,但不管怎么样都很好听。在两人那唯一一次的简单合唱时,对方也正好作为低音部,给优唱了和声。
有种自己的声音被什么很轻,却又很沉稳的东西包裹住了的感觉,让人安心。
“以前唱过的那首。”他说。
“好。”优答应了。
*
萨克斯的声音,或许还有架子鼓,吉他,以及其他的乐器。
伊藤真琴已经到了门口,不知道自己是否方便进去。不过她还是敲了敲门,打开一条门缝,在那个石井前辈看过来之前立刻找到了目标,迅速凑到秋山优身边,为自己划分好了阵营。
这是个明智的决定,她没有被盘问来这里的理由。真琴松了口气,见大家都在忙碌,连优也在调整身前麦架的高度,于是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小林里奈——三班的优的朋友,之前和她也说过几句话。
“说是要即兴演奏一下,”里奈正在调试着贝斯,“部长说不要二胡,可恶!”
“欸,那我可以录像吗?”
“部长!”里奈举起手提问,“可以录像吗?”
“不发到网络上就行。”石井遥回复。
“解决!”里奈给真琴比了个OK的手势。
“真的直接来?”优对石井前辈的自信保持怀疑。
“放心,”石井扬起下巴,指了指那个拿着萨克斯的男生,还有坐在架子鼓后面的男生,“大野跟堀江水平都很好,我们即兴过很多次,不会出问题。”
“……那好。”优咽下疑问,选择盲目相信。
“稍微爵士一点的风格?”石井看了看那边的男生。
“我没问题。”
“OK.”
“小林呢,好了吗?”
“来了来了。”里奈抱着贝斯来到优身后。
室内仍旧昏暗,但教室里被他们安上了极为简单的灯光装置,北田坐在电脑后操控着,让一片蓝色晕染了整间屋子。石井遥面前摆的是键盘,他也给自己准备了麦克风。等各位都已经结束了调整,他看向秋山优:
“速度跟着你走。”
“……嗯。”
优有点忐忑。她久违地感受到了紧张的情绪,对着麦克风清了清嗓子,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伊藤真琴打开手机录像,从她的位置可以拍到所有人,只是毕竟室内没有太多光亮,站在后面的人有些看不清楚。
优小小地做了个深呼吸。
她开口唱。
旋律随之流淌。
"Whydobirdssuddenlyappear,
【为何鸟儿会突然出现】
Everytime,youarenear?
【每一次你靠近时】
Justlikeme,theylongtobe…"
【就和我一样,它们也想要……】
"…Closetoyou."
【……靠近你】
*
“抱歉,打扰一下——”及川敲敲门,没等里面人同意就直接推开了,在门口探着脑袋找人,“永田前辈,训练快要开始了哦,再不回去又要挨骂。”
“好好好,知道了。”永田站起身,跟北田说了些什么,才向门口走去。
“啊、小秋山居然也在?”及川注意到了坐在石井旁边的女生,正是他们的小经理,顿时有种自家经理要被其他社团拐带的危机感。
“及川前辈,”秋山点点头算作回应,考虑到确实快到时间了,她选择和石井遥告别,“石井前辈,我也需要去参加社团活动了,再见。”
“没事,”石井笑着“下次再来?”
“好。”
优跟里奈打了招呼,拿起书包,与伊藤真琴和永田裕也一起出了门。不过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了头。
“谢谢前辈的照顾,一直都是。”
说罢,女孩尽量快一点,去跟上前面人的脚步,裙摆晃动的影子在下一刻消失。石井遥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与已经被关上的门,低笑着想到了什么。
他也一样——看到了很有趣的事情。
前面的人没有提前离开,及川前辈他们就在不远处等着她。
“书包。”及川知道秋山优最近的身体情况,主动开口。
“噢。”优没有推拒,直接递了过去。
“你们刚才是在里面做什么?我在外面有听见音乐声,不过到那里的时候好像已经结束了。”及川好奇地问。
“他们在即兴演奏,”伊藤真琴回答,“真是没想到秋山居然还会弹吉他,唱歌也好棒。”
“……也不是很会。”优低着头,在手机上摁了几下。
“我有录像的!”真琴早在之前就把录像传给了社团有需要的人,优也拿到了一份,见及川似乎感兴趣,顺口问了一句,“及川前辈要看看吗?”
“可以吗?”及川凑过去,“确实有点好奇。”
不过这份好奇也相当有限度。
他顺手把真琴发来的视频保存下来,却也没想着打开看。及川接过小真琴送的饮料,在靠近校门口的位置和她告别,随后秋山跟永田前往体育馆,而及川还需要去部活室给秋山优放一下书包,再快步赶回去继续训练。
他有着属于自己的目标,不会被其他的事情牵绊,不会为了一时的冲动而停留。及川彻对此十分清醒,即使忘记了一些事情,也只会是因为那件事情不重要。
所以,等到不重要的事情一点点地被放到优先级梯度表的前列时,他才会再度想起这个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