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相让我还她名声》
1. 重生
权倾朝野的顾唐死后遇到一件邪门的事情。
她死了,可睁开眼睛,又活了,成为一个名叫‘洛唐’的十五岁少女。
这个时空是她所在时空的百年之前。她的魂魄来到了一百年前,寄在了父死母死、寄住在舅父家的洛唐身上。
这天午时,一场大雨,如同突袭一般,先是偷偷的下,继而放肆地开始下,像是不顾及行人的死活。
不安分的顾唐从舅家偷溜出来,不巧的是,遇到不近人情的天气,呸。她将老天骂了一顿,里里外外,骂了一盏茶的时间,然后一道惊雷劈了下来。
就落在她身前十步的位置,她吓得跳了起来,口中又默念老天仁慈,自己的错、您没错,哎呦,您怜爱众生,别和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过不去。
就在她默默哄了老天爷两盏茶的时间后,身后酒肆的门开了,咦,自己躲雨的背后竟然是一间酒肆。
她正疑惑,里面走出来一人,方向逆光,月白色的裙摆轻漾。
是一女子。
十五岁的洛唐就瞧了眼裙摆,准备挪开视线,不经意瞥过女子的容貌,肤若凝脂,远山眉,威仪自生。
要命是她的眸光染着水色,像是微醺。
酒醉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上脸,凝脂肌肤弥漫着朝霞般的红晕,像是酒劲透过肌肤在疏散。
还有一种,就是眼前的模样,喝酒不上脸,肤色依旧白皙,听闻这种体质,将酒劲闷在肺腑,无法疏散,倒有千杯不醉的模样。
一眼撇开,洛唐止不住惊艳。
女子越过她,酒肆的人递过去一把雨伞,悄悄瞧了女子一眼,笑吟吟地送她离开。
酒肆掌柜的一眼,洛唐就看出些名堂。她前世爬至相位,也算窥见无数人心,掌柜一眼,她便察觉不怀好意。
洛唐没经过思考,亦或是两人都是女子,总该搭把手。她下意识走上前,同女子笑了笑:“阿姐,你可算出来,我等你许久了。”
洛唐的笑容天真,眉眼弯弯,女子看她一眼,酒意作祟,略有些晕眩,她迟疑了。
洛唐朝她伸手,接过伞,说道:“姐姐忘了我吗?我是洛唐,镇国公萧家是我的舅父家,我便住在舅家。”
女子迟疑,看着少女,眼梢微微上挑,神韵醉态,她伸手,将伞低了过去。
酒肆掌柜突然拦住她,说道:“折大人,您醉了,莫要误上贼船。”
折大人?
洛唐疑惑,哪个折家?
她读过史书,百年前的折家出过一位人物。
折清。
顾唐临死前被关在天牢,在牢房角落的小洞里发现一本破烂、泛黄的手札。
牢房阴暗,不见天日,她睁开眼睛,仰望墙壁上的窗户,窥见一丝天光。她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手札。
她在的朝代称为明,而明之前,又有一朝,后世称为‘齐’。
齐朝特殊,创立女子为官的先例,女子入朝,百花齐放,与男儿一般,可与日月比肩。
女官一词,成就许多让人折服的前辈。
有万古传扬的好官,也有遗臭万年的坏官。折清就是后者。
初识折清,是在史书中,折清弄权,祸乱朝堂。
她该死。
洛唐对她没有太多的兴趣,但临死几日里看到的手札,颠覆她对折清的印象。
她记住了折清。家族倾覆,寄住于恩师府邸,自小跟随恩师。这本手札记录她第一日进入恩师府邸,从那一刻的细碎日常,寄人篱下,感怀恩师,继承祖母遗志,想除朝臣疴政,被人追捧过、最后被人骂。
最后,她死了。
手札最后一页写道:吾辈无能,难见天日。
最后一刻,她从未放弃过。
洛唐想起折清,想来面前的人与折清有些许关系。她微微一笑,同掌柜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不过一酒肆掌柜,敢拦人去路,做了谁的狗,想朝谁叫唤?”
说完,她伸手,拉过这位折大人的手腕,轻轻将人拉过来,冷冷一笑,“出了事,去镇国公府找我。”
洛唐刚醒来不久,骨子里还有几分威势,三两句话吓得掌柜不敢言语。
她松开折大人,撑开伞,伸手拦着对方的腰肢,一脚迈入大雨中。
两人都是聪明人,这时没有互问家底,待进入泼天大雨中,利用着雨声,洛唐才开口:“敢问大人家住哪里,我送大人回去。”
女子已醉了,被冷风一吹,头重脚轻,下意识抓住少女的手腕,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烫。她说道:“就近找一间客栈。”
雨太大了,两人都是女子,出门不便,刚进入雨里,裙摆就湿透了,别说回家,走出这条街都很难。
洛唐被女子触碰的一瞬间,被她手上炽热的温度,吓得浑身一颤。
“你身上怎么那么烫?”洛唐不理解,又想起掌柜不怀好意的一眼后,心中有了计较。
多半是鸿门宴,汤汤水水中下了不干净的玩意儿。
大雨如同断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地砸在脚下,洛唐找到一间客栈,扶着人走进去。
女子这时脸色开始发红了,面若朝霞,眉眼被打湿了,光华袭人,举止风雅。
洛唐扫了一眼,她这般姿态,弱质纤纤的姿态,虽露醉态,眼眸迷离,却不弯脊骨。
她觉得那本手札的主人——折清,应该也是这般模样,宁折不断。
洛唐没有询问女子的姓名,猜测应该与折清有几分关系,亦或是折清她娘、她姑,也有可能是同一辈的女子。
日后,总会清楚的,指不定还会认识折清。
念此,她对女子笑了笑。
女子低头,似是醉糊涂,耳目不清,没有回答。
洛唐松开她,腾出手拿出钱袋子,要了一间上等的客房,她有洁癖,自然就挑最好的。
钱都是赚出来的,省一省就苦了自己,先苦后甜,苦了才会甜,为何不甜了再说。
带着这样的想法,她要了一间豪华套房,两间房连在一起,里面是床,外面有桌椅,起居用具尚算不错。
洛唐将女子扶了进去,扶至床榻前,看了眼她身上的衣裳:“你是冷还是热?”
若是中了药,那就是热。
若是单纯酒醉,就会冷了。
女子看了洛唐一眼,乌黑的鬓发染着水珠,华贵中染了破碎,然后,自己强撑去脱衣。
她尚有几分理智,还能脱下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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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衣裳。
洛唐避开,转身看向其他处,听着细细碎碎的脱衣声。
女子似乎醉得不清,一件衣裳脱了许久,洛唐等得不耐烦,询问:“我帮你?”
女子停顿下来,抬首看向少女,眸色迷离,却又带着清冷,一眼万年。
她的沉默似是默认。
洛唐朝她一笑,伸手去朝她腰间探去,道了句:“别害怕。”
我上辈子是个恶人,这辈子想做个好人。
洛唐握住女子的手,感受到不正常的温度,她没有问,解开衣带,脱下外裳,目不斜视。
她将湿透的衣裳放在床尾,弯腰蹲下来,给对方脱了鞋。
最后,她将女子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床前遮挡的锦帐也撤下来遮挡床内的一切。
人都有狼狈的一刻,不必放在心上。
春日暴雨,格外地冷,店家生了炭火,洛唐脱了湿漉漉的外衣,放在火前烘烤。
女子从头至尾,就说了一句话,接下来,都是沉默。
洛唐穿着中衣,托腮看着衣裳。
炭火噼啪作响。
半晌后,洛唐将烘干的衣裳拿起来,自己走进里室,至榻前,隔着锦帐与对方说话:“折大人,衣裳好了,你要醒酒汤吗?我让人给你做一碗?”
没人回应。
洛唐叹气,也不知这人的情况。
忍了忍,她伸手掀开锦帐,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
是热。
还是烫。
洛唐眨了眨眼睛,心口发热,她心虚地将手收了回来,“衣裳、你抓错了,你抓衣裳。”
洛唐自认自己非圣贤之人,做不到对着美色而无动于衷,她还是说道:“我给你弄碗醒酒汤。”
说完,她匆匆转身,打开门,一阵冷风扑面,驱散了燥热。
洛唐招呼掌柜:“熬一碗醒酒汤,要好的,别拿些不干不净的玩意来糊弄我。”
她又从钱袋里拿了些钱,递给掌柜,掌柜瞧见了金豆子,下意识就笑了起来,“自然不敢糊弄您。您等着,很快就好。”
洛唐折转回屋,熄灭了炭火,打开窗,刺骨的冷风吹了进来,冻得她瑟瑟发抖。
真冷啊。
她再度走到榻前,将床上的锦帐挂了起来,低头不去看人家,只说道:“我开了窗,吹一吹,会凉快些。”
她转身走了。
从头至尾,她一眼都没有看。
掌柜送来醒酒汤。
洛唐去开门,掌柜殷勤地笑着,洛唐看了一眼,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能让人笑得这么殷勤。
“谢谢了。”洛唐礼仪很好,笑着与掌柜道谢。
“您客气了,有事您吩咐我。”掌柜笑得欢快极了,有钱的大傻子。一碗醒酒汤不值钱,更不值得一个金豆子。
洛唐是个败家的,也败习惯。前世作为一个权臣,自然不是清流,大手大脚,花得习惯了。
这一世,大手大脚的习惯还没改过来。
目前,她还没有改正的想法。
洛唐转身进屋,关上门,距离她们进来,已过了半个时辰。
她探身,端着醒酒汤,探过脑袋,看清了床榻上的一幕。
2. 客栈
外头大风大雨,吹得窗户呼呼作响,吹得洛唐手中的醒酒汤水摇晃了下,一滴棕色的汤水洒在了女子莹白的手腕上。
只一眼,洛唐觉得醒酒汤没有用处了。
浪费钱。
女子属于清冷一类的美人,乌黑长发披散在枕上,脸上、脖颈上的肌肤都变成了浅粉色,中衣斜襟之下的肌肤,恍如一片粉玉。
白玉里透着粉,像是一块天然而成的好玉。
洛唐记得,客栈里一眼,她的肌肤属于很白的那种,白得醒目,泛着光泽。
一眼过后,女子睁开眼睛,眼内染着红,像是在极力隐忍。
洛唐说:“我取来凉水来,如何?”
“你不是洛唐。”女子终于出声,可嗓子已然哑了。
洛唐呵呵笑了,女子又说:“上回见面,洛唐将我骂了。”
洛唐:“……”那你是谁?
许是很难受,女子再度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紧闭,掩饰住自己的狼狈。
她说:“我是折清。”
“折清?”洛唐声音蓦地尖锐起来,忍不住将面前的折清再度打量一遍,怎么会是折清呢?
女子躺在床上,被子盖至肩膀上,鬓发被汗水打湿,面若桃夭。
但她没有发出低吟声,就像是躺在床上,简单睡了一觉。
洛唐正经不已,还以为她是折清的什么人,万万想不到是折清本人。
她收回打量的神色,道:“我去给你找些凉水。”
转过身子,洛唐去叫掌柜,掌柜嘻嘻笑着走来,“您有吩咐?”
“打些井水来,再送一桶热水,我想沐浴了。”洛唐语气冷冷,“快去办。”
“这就去、这就去。”掌柜被吓得跳了起来,姑娘不大,脾气不小,也不知是哪家的刁蛮女儿。
洛唐脾气确实不大好,由一权臣变成一无权无势的少女,还要被舅家吃绝户,心里早就憋着了。
她想改变困局,拿回父母留下的财产,所以,今日偷偷溜出门。
可惜,还没逛街呢,遇到不饶人的大雨。
掌柜做事也算快,提了两桶井水,放在门口。
“你不提进去,指望谁给你提?”洛唐怒视着掌柜,“你会不会办事啊。”
掌柜赔笑,“这就提、这就提。”
真刁蛮!
水提进里间,倒入洗脸用的盆子里,摆了干净的帕子,掌柜才离开。
洛唐叫住掌柜:“弄些水来,我渴了。”
掌柜又去拿水。
水壶提进来,洛唐将人赶走了,她还要嘀咕一句“真不会办事,还是掌柜呢,这间客栈迟早会倒闭。”
床上难受的人听到少女的话,不觉笑了笑。可她一放松,身上的热意便涌来,听着大雨声,她想钻进大雨里去凉快。
少女走来,将她半扶起来,靠着自己的肩膀,“水,凉的。”
折清半阖眸,鼻尖闻到了些香味,似乎是少女身上的香味。她喝了些水,身上的温度似乎低了些。
然而一躺下,被子盖上,那股火意侵袭而来。
洛唐心里憋着一口气,“今日鸿门宴,你怎么就去了。”
明明是不熟悉,但她的口吻,像是在嗔怪。以长辈的姿态在嗔怪。
折清闭上眼睛,咽喉不自觉地滑动,很明显,眉眼紧随,本就染了桃夭般的眼尾更红了些。
她忍着难受,说:“利益所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洛唐冷笑,“是何等利益呢?”
折清说:“生死。”
洛唐不笑了,在权势滔天之地,万般不由人,她将水杯复又递到她的嘴边。
折清伸手,握着少女的手腕。冷风扑来,少女的手很凉,像是大漠中孤独行走的人遇到冰霜,忍不住为之停留。
她闭着眼睛,十分难受,像是在隐忍,脖颈用力,清晰可见脆弱的青筋。
洛唐由她握着手,想起那本手札。她不由问起;“现在是明成多少年?”
折清狐疑,睁开眼睛,眼内猩红,握着洛唐的手微微用力,正常人不会问此刻明成多少年。
她说:“明成八年。”
洛唐深吸一口气,明成八年,折清二十六岁,居右相。
她记得这一年,折清在手札中写的最多的是朝政。
如今是春日里,折清写:明成八年春,洪水如猛虎,吞噬民田,百姓妻离子散。
她回过神来,面前的女子发出一声低吟,蓦然收回手,杯子里的水撒至踏板上。
京城折家折清,手札中从未提及过自身事。
历史上也没有提到她所嫁何人。
这就意味着她一身未嫁,孑然一身。
女子的低吟声,让洛唐心口蓦然漏了一拍,从敬佩转为心疼。一生未嫁,孑然一身,被恩师抛弃,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不贪财不贪色的人,能有什么罪名?
祸国弄权,又是为了什么?
洛唐伸手,抚平女子纤细紧蹙的远山眉,然后,她简单的抚慰,像是一块石头丢进了水里,让折清溺死的心浮现希望。
折清拉住她的手,不受控制地牵住,按在自己的脖颈上。
那一股冷意,让折清感到不多的快慰。
洛唐见过她的字,从娟秀到威仪,洛唐都很喜欢。
洛唐深吸一口气,努力想拽回自己的手。
“洛唐……”折清低低喊了一声。
这一句,失去了手札中的冷情、威仪,添了几分柔媚。
洛唐眼眸深深,这样的女子,有威仪、有柔媚,她像是一面镜子,摆在洛唐面前,让她看到自己内心的欲望。
洛唐看着她的脸,俯身,看清她脖颈上的肌肤:“折清,我想叛出萧家,你能帮我吗?”
折清被欲.望控制,三月桃花一般的红,染上她遍体肌肤,她闻得‘叛出’二字,不得不扬起修长的玉颈,眼中的挣扎,顷刻间,被洛唐收入眼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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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思考哦。”洛唐挑眉,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脱下兔子的表面,露出真面目。
折清曲了曲自己的五指指节,她松开了洛唐。
洛唐眼中闪过微不可察的冷意,果然,折清这人老实极了。
她哀叹一声:“折相,你说你这么固执,可曾想过日后的结局?”
被养大的恩师抛弃、利用,真是太老实啦。
换做是洛唐,养育之恩搁在一边,你要弄死我,我先弄死你。世人骂我又怎么样,我活了下来,我有能力改写史书。
她故意靠近,呼吸撒过折清红透的耳畔。
折清狠狠蹙眉,热烈与清冷,在她的眼中,融为一体。
洛唐被风吹得瑟瑟发抖,转身过去将窗户关上了。
门关上后,折清感觉那股冷意消失了,体内的热流将她包裹住。她眼睁睁地看着少女走来,明明与洛唐长得一模一样,却又不像一个人。
她像是被一只狐狸夺走了皮囊的洛唐。
“你自己慢慢忍,其实可以忍过去的。”洛唐眉眼弯弯,笑容狡猾。
是折清啊。
是她临死前惦记的高人啊。
折清出神,洛唐拿了帕子给她擦拭脸颊,冷意弥漫,确实好受不少,可帕子离开,热意再度袭来,更难受了。
洛唐还在嘀嘀咕咕:“我好奇是什么样的事让你明知酒水有问题,还要喝下去。是谁邀请你的?”
此刻的齐,是太后临朝,女子地位比起前朝,高出不少。女子可和离再嫁,女子享有家族继承权,可入朝为官等。
同时,公主们权力更大了,所以,很多人不敢尚公主。
洛唐猜测:“是哪位公主约你的?是不是哪位公主看上你了?”
“闭嘴。”折清呵斥一声,气势犹在。
洛唐嘿嘿笑了,巴掌大小的小脸上满是笑意,她故意从冰冷的帕子擦拭脖颈满是冷汗的脖颈,“生气啦?难受吗?”
折清微恼,全身绷紧了,她发觉自己的气息都是热的。
她也不知,药劲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过去。
洛唐却知,有的难受呢。
她说:“随你啊,不答应,我也不会欺负你的。你自己忍一忍就好了,但我得回家了,我舅父家规矩多着呢。”
她唉声叹气地转身,不妨,女子抓住她的手,依旧是那么烫。
折清浑浑噩噩,感觉四肢不受自己的控制,她抓住了少女的手,理智几乎就要药力控制。
伸手、握住后,她又觉得很满足。
她觉得自己疯了。
洛唐的视线重现落在她的身上,指腹不经意间抚过她的手背。
女子肌肤很柔软。
她说:“我得回家,不然家规得打死我。”
折清沉默,仰首瞥见少女明艳的唇角,她有些意动,不,是药力所为。
不是她。
她极力挣扎,深深压住呼吸,说:“你别走,我明日送你回镇国公府。”
3. 表姐
原主洛唐八岁丧母,被外祖母接到家里来养,十一岁那年,父亲病逝,她去江南收敛父亲尸骨后转回来,由此长住萧家。
萧家如今是她舅父掌家,继承镇国公,她的祖母是老太君,由儿子奉养,养在国公府内。
洛唐十一岁那年,前往家里,变卖家产,钱财统统带回萧家。
顾唐醒来时,成为了洛唐,但这些财产已不知去向,她询问婢女,婢女一脸茫然。
谁都没有提过这些东西,因此,婢女都不知道。
洛唐好糊弄,但如今换了灵魂,她自然不会轻易就罢手。
舅家养育她,她感恩,但将自己一个孤女的财产弄不见了,这就是丧尽天良。
洛唐看着自己钱袋子里的钱,莫名叹气,今日出门,什么都没有买,就花了一半。
她扭头看着床里侧的人,询问一句:“你有钱吗?”
都过去一夜了,药效早就没了。折清恢复往日的模样,偏头不去看她,但还是说一句:“江南洛家,良田千顷,家财万贯。”
洛唐注意到美色,可还是听懂了话音,洛家很有钱。
那钱呢?
洛唐冥思苦想,觉得中间肯定有猫腻,但她还是说道:“我今日的钱不够了。”
天色明亮,少女一笑,显得十分诚恳。折清依旧背着她,说:“钱袋子里有。”
洛唐喜滋滋地去查看她的衣裳,待衣裳上手后,她咦了一声,说:“你这衣裳料子不好。”
折清还是沉默。
洛唐去找钱袋子,待打开后,里面不过一些铜板罢了。
洛唐:“……”
算了。她将自己的钱袋子打开,分出一半,放入折清的钱袋子里,寄人篱下,哪里还有钱。
“好了,我要走了。”洛唐拍拍自己的衣裳。
“我送你回去。”折清起身,长发披散而下,落至腰间,她主动看向少女。
她这一眼,平静无波,无欲无求。
洛唐凝目看她,道:“镇国公府好似与你的恩师,不大对付。”
这是洛唐猜的。因为那本手札里细碎地写了她的好友,只字未提镇国公府。
故而,她猜,镇国公府与折清,关系不是很好。
清晨静谧,屋内弥漫着清香。
两人对视,折清身上舒缓许多,这才注意到少女眼神锐利,不复往日的柔和。
折清疑惑道:“你是洛唐吗?”
“算是洛唐。”洛唐坦然,她觉得自己先亮明身份,毕竟原主骂过折清,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
折清闻言,笑了一下。
洛唐蹙眉,她注意到折清的笑容,浅而淡,不失柔和,却因几分憔悴而显得缥缈。
折清说:“什么是算是?”
洛唐抬手整理自己的衣裳,面对折清,她感觉很舒坦,对方身上有一种让人宁和的气质。
“洛唐死了,我来自百年后。你信吗?”
屋里仅仅两人,少女肌肤雪白,唇红齿白,折清微微怔了怔,少女陪她度过一夜,没有趁人之危,可见人品是极好的。
折清心中盘踞着一头猛兽,闻言反而舒心,道:“我不信鬼怪。”
“行吧,随你,你再睡会儿,我要回去了。”洛唐没有强求,“改日再见。”
洛唐拿着自己的钱袋子,坦然地走了。
折清疑惑,待抬眸,人已经走出去了,就这么走了?
折清的钱袋子就放在一旁,她伸手拿了起来,分量重了不少,她打开一看,里面都是金豆子,这是没钱吗?
折清感觉异常疲惫,复又躺下来,本以为去想昨日的事情,不想,少女锐利的眼神,映入眼帘。
她听说洛唐被萧家养在府里,从不出门。小小少女,哪里来的气势呢?
洛唐二字,在折清心中扎根了。
折清躺了片刻,起身收拾好自己,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气色尚好,没有憔悴,眉稍添了几分红。
她想了想,压下心口的不适,回家去了。
折清寄住在恩师府上,恩师乃是当朝太傅,唤林怀锦。林太傅不问朝政,这些年来养花养草,算是一富贵闲人。
林太傅一生未嫁,当年折家出事后,她求情、抛弃相位,将折清带回府邸教养。
折清回到家里,先回自己的卧房,改换衣襟,旋即去拜见先生。
林太傅不在家。
折清在门外站了会儿,吩咐门房去驾车,去镇国公府。
****
洛唐回家后,镇国公府闹翻了天,一夜未归,上至老夫人,下至门房的门人,一夜都没有睡觉。
老夫人见到外孙平安归来,上前一把抱住她,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
“你去哪里了?”老夫人上下打量外孙女,见无恙后,拉着她坐下,唤人去拿茶拿点心。
洛唐感受到老人家的紧张,面上挂了些笑容,说道:“我昨日迷了路,在拐角缩了一夜,天亮后,问人才找到路。”
老夫人紧张道:“你跑出去作甚?”
“先见见世面。”洛唐随口糊弄,“昨日我要人参入药,派人去取,都说没有。我想着自己去买。”
“你来找祖母便是,怎么还自己出跑出去了。”老夫人照旧将她抱入怀里,嘴里念叨着乖乖,当着她的面,遣派人去自己的房里拿人参。
洛唐冷笑,下人踩高拜低,她又不是萧家正经的主子,都看轻她了,平日里拿些东西都是推三阻四。
与老夫人虚与委蛇一阵后,她自己回了院子。
萧老夫人的大女儿在宫里伺候皇帝,是德妃,萧家以此为荣。
二女儿便是洛唐的母亲,嫁去江南,只生下了洛唐一人。
萧老夫人有三个儿子,长子继承爵位,次子三子都在府里过日子,因此,府里养着一大家子人。
洛唐回到院子里,先爬上床,翘着脚,盘算家里的事情,刚靠上去,外头走进一人。
“哟,你可算回来,昨夜府里可都没有睡呢。”
对方绕过屏风走了进来,一袭红色小袄,身子长挑,鸭蛋脸面。洛唐怔了怔,这是谁?
洛唐没有原主的记忆,因此,分不清眼前的人。
“呦,这是怎么了,不认识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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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女子不过十八、九岁,亲昵地靠着她坐下,拿手戳了戳她的脸,随后说道:“与我说说,出去一夜做什么?”
女子态度自然,伸手就摸她的手背。
洛唐不自觉地收回手,我俩好像不熟。
“傻了吗?我是你二表姐萧瑟瑟啊。”萧瑟瑟愁死了,“病了一回,连我人都不认得了。”
洛唐点点头,冷笑道:“我染了风寒,你怎么没来看我?”
她隐隐听婢女说,原主与萧家二姑娘萧瑟瑟关系十分好,两人时常睡一个被窝。
洛唐不喜与人太亲近,且原主病了,萧瑟瑟也没有来看望。
“我想来的,她们说你身上病气重,竟不让我过来,我还正为你伤心呢,就听到了你跑出去的事情。”萧瑟瑟拿着帕子擦拭眼泪,又推了推洛唐,问道:“去哪里玩了?”
洛唐没有说,但萧瑟瑟携着她的手,将人上下细细打量一遍,“我瞧着你气色好了许多。”
“好多了。”洛唐心不在焉地敷衍,丫头婢女不让你来就不来了,可见感情好、睡一个被窝,也没睡出什么名堂来。
洛唐毕竟在朝多年,好人坏人还是可以分清的,她正想将人赶走,不料萧瑟瑟脱了鞋,就往她床上钻。
虽说是表姐妹,可你们直接,好像不妥当?
萧瑟瑟却是习惯了,靠着她,握着她的手,舒服地叹气,说道:“我们晚上吃烤肉,如何?正好我们睡一觉。”
洛唐回来时,错过午饭了,如今想吃饭就只能等晚上了。
洛唐翻身坐了起来,想要离开,不想萧瑟瑟拉住她,“去哪里,我困了,你陪我睡一会儿。”
洛唐岁数小,被她一把拽回来,拉近被窝里。
两人直挺挺地躺着。
“阿唐,我与你说,我近日读了一本书,十分好看,可精彩了,回头给你看一看。”萧瑟瑟凑着她的耳畔说话,低低笑了一声,又说道:“你耳朵怎么红了?”
洛唐推开她,说:“我还有事儿。”
话音落地,婢女匆匆进来,说道:“表姑娘、表姑娘,折相来了,要见你。”
萧瑟瑟疑惑,“她怎么来了,径直入内院,妥当吗?”
洛唐不客气的翻了白眼,你拉我一起上床,妥当吗?
两人各怀心思,洛唐匆匆跳下来,脚底板刚落地,就看到折清绕过屏风走来。
她这屋子还有隐私可言吗?
折清匆匆而来,恐防镇国公府的人薄待洛唐,然而一进来,两人面红耳赤,衣衫不整,她好像不该来。
“抱歉。”折清识趣,转身退出去。
洛唐瞥了床上萧瑟瑟一眼,生无可恋,然后去追折清。
“折相,止步。”
折清走出屋门,站在风雨过后的院子里,等着洛唐走来。
洛唐走近,压低声音解释:“我说了,我不是洛唐,你信吗?洛唐的事情与我无关。”
洛唐的声音很好听,轻而缓,似踩在了心口上,让人心口一颤。
折清闻声抬头,目光落在少女染了红的唇角上。她的唇很好看,饱满有弧度。
4. 再见
昨日下了一场暴雨,院子里的草木格外青翠。
折清换了一身月白色裙裳,站立在庭院中,气势威仪都不是萧家这群闺阁女子可比的。
洛唐笑眯眯地看着她,眼梢稍稍弯了下去,走近一步,凝着她天光下泛着光泽的肌肤。
“你别说,你这副模样,显得有些可爱。看似生气,又不像生气。”洛唐挑眉,余光扫到随后而来的萧瑟瑟,她好奇一句:“你们这个时空,表姐妹可以腻歪在一张床上吗?”
折清叹服,这人竟然倒打一耙,装神弄鬼。
她沉默的功夫,萧瑟瑟追了过来,张口说道:“折相误闯佳人闺房,就这么走了,一句歉疚都没有吗?”
萧瑟瑟为长,自然是要自家表妹撑腰的。再着,折清的官位来路不正,让人十分不耻。
萧瑟瑟一语过后,折清这才看向她,相比较洛唐的可爱,萧瑟瑟显出几分愚蠢。
折清负手而立,就这么看着她:“萧二姑娘赖在自家表妹床上,也是理所当然。”
萧瑟瑟被无端刺了一句,当即拉下脸色:“我知道折相刚拜相,春风得意,殊不知你折家丧尽天良,做了多少坏事。”
两人无端呛上了,可见是有旧仇的,洛唐微微迟疑,想要说和,却见折清大步走了。
她疑惑,想去追,萧瑟瑟拉住她的胳膊,小声说:“阿唐,莫要与她多谈,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
洛唐听她口音已是不喜,暂时按住疑惑,只好奇,如今的右相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嗤笑,威仪呢?
“阿唐,你不晓得,她祖母当年弃城投降,是一叛将。”萧瑟瑟不屑。
洛唐无语,“她是右相,你是什么?你不怕她给你穿小鞋吗?”
萧瑟瑟微怔,洛唐给她一个‘愚蠢’的眼光,然后自己回屋了。
她关上门,与萧瑟瑟划清界限:“我累了,想睡会,阿姐自便。”
萧瑟瑟看着门关上,十分疑惑,表妹怎么像变了一个人般,对她也不如往日亲近了。
她走过去拍门:“表妹,你是生我的气吗?你开门,我与你解释。”
屋里的洛唐靠着美人榻,懒得去听萧瑟瑟的解释,人家病了,你避嫌不来,人家活蹦乱跳,你来了,鬼和你做朋友。
还是暧昧的朋友哦。
萧瑟瑟敲了会儿门,见无人应,失魂落魄地离开。
洛唐唤来贴身婢女,朝她伸手:“钱箱子钥匙呢。”
婢女兰文好笑道:“姑娘怎地想起来要钱了。”
“你给我便是,哪里那么多话。”洛唐翻了白眼。
萧府也是奇怪,婢女不像婢女,主子不像主子,舅父也不像舅父,表姐更是往床上爬,真是奇怪。
洛唐打心眼里觉得,整个萧家欺负原主父母双亡,寄人篱下。
兰文不情不愿地将钥匙拿了出来。
洛唐接过来,搬出床下的匣子,打开一看,哦豁,还不如自己钱袋子里的金豆子。
完了完了,她还分了一半金豆子给折清,那能不能想个办法,将金豆子要回来呢。
洛唐只看眼前事,也不问兰文为何就这么多钱,原主窝囊,她不能窝囊啊。
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洛唐将钱匣子塞回床底下,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她疑惑,却听到外面的声音。
“老夫人打发我过来给表姑娘送人参,兰文姐姐,你给拿着,这可是老夫人珍藏的玩意儿,上回大夫人来拿,老夫人都没有舍得给她呢,这回就直接给了表姑娘。”
说话的是老夫人跟前的大婢女,一番话,说得老夫人极其疼爱洛唐。
人精似的洛唐冷冷笑了,都是千年的狐狸,装什么白兔呢。
外头的兰文与对方千恩万谢,拿了人参,又送对方出院子。
人走后,洛唐打开门,从小婢女手中接过人参,打开红布看了一眼,人参不大不小,算是好物,但不算罕有的。
果然萧家上下的嘴,都抹了蜜糖。
不可信。
洛唐将人参收下了,婢女说:“姑娘,不如奴婢给您收起来。”
“我有用处。”洛唐摆手,自然不上当,给你收哦,你再假的过来给我以次充好,我信了你的鬼。
待兰文回来,婢女与她提了一嘴,兰文皱眉,道:“她拿着作甚,平白糟蹋了好东西。”
婢女低着头,不敢言语。
兰文推门就进去了,洛唐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十分快活。
她笑了笑,道:“姑娘拿人参做什么,不如交给奴婢,免得急要用时又找不到了。”
洛唐斜眼看她:“我拿了又怎样,你怎地又来说一遍,是不是我说的话,不顶用?”
兰文被她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不敢再说了。
洛唐这才安静下来。
她在屋里盘算着日后的事情,折清倒可一用,但她需要镇国公府将她的产业吐出来,若不然,自己走了,她们正高兴呢。
接下来两日,萧瑟瑟每日都来一回,洛唐耐心应付,不得不说,原主与萧瑟瑟真是不分彼此,常常腻歪在一起。
好不容易打发了人走,洛唐拿着人参,再度悄悄溜出府。
折清如今住在恩师府上,便是沈府。
洛唐找到沈府,已是正午时分,累得直喘气,回去的时候,一定要让折清用马车送她回去。
她敲敲门,门人探首,两人对视一眼,洛唐先开口:“我是镇国公府的洛唐,想见折相,我与她有约。”
有约与否,就在一张嘴。
但门人信了呀,特地将人迎进去。
“姑娘在太傅院子里,先禀明太傅,您稍等。”
林府不大,似建了多年,墙角多有青苔,但仆人们走路无声,亭台楼阁可见主人的雅韵。
洛唐在院外等了许久,里面喊她进去。
洛唐抱着人参,同对方道谢,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探头去看了一眼。
院子里没人,但树木多,枝叶青翠,枝繁叶茂,夏日里乘凉,十分凉快。
洛唐往里走,咦,门口跪着一人。
从背影去看,脊背挺直,啧啧啧,跪都不会跪,罚跪的时候要弯着腰,不然多累啊。
洛唐喜滋滋地走过去,朝折清看了一眼,然后将人参塞给她:“给你,补身子。”
折清当即红了脸,玉颈之上,弥漫着桃夭粉妍。
“你,休要胡言乱语。你来作甚?”折清故作镇定,一双眼眸似旋涡,静静地将洛唐吸了进去。
折清似跪了些时候,容色温雅,可额头上渗出些汗水,眼稍一抹红,似是激动过后留下的痕迹。
她将人参还给洛唐。
洛唐凝着折清那双眼眸,先因羞涩而弥漫几分媚,待缓和后,便又是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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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这双眼睛很好看。洛唐一眼过后,撩起衣摆跪下,说:“我来找你道歉的,那日是我表姐不对,你别和孩子计较。”
折清挪开目光,冷淡道:“我未曾在意,你可以走了。”
洛唐跪下来,与她齐肩,骤然发现她的肩膀比自己高了些,她低头去看。
嗯,腰长。
洛唐笑了,眉眼弯弯,一本正经地抬首,看向前方:“你跪多久呀?”
折清不言语。
洛唐说:“你若跪一个时辰,我就陪你跪,一人半个时辰,你觉得如何?”
“哪里那么多话。”
书房门推开,一女子走出来,墨色裙摆,脚步凌厉,吓得洛唐往折清身后躲了躲。
折清抬首,心中却是轻轻叹了口气,伸手遮挡住少女,她与恩师解释道:“洛姑娘来找我的,先生莫要与她计较。”
沈怀锦看着她身后的少女,先是气愤,接着又恢复冷静:“那夜是你?”
“那夜?”洛唐犯傻,脑子快速转动,很快就明白过来,忙解释:“是我,但你放心我,没有欺负她,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沈怀锦年过四十,两鬓多了白发,眼中锋芒让洛唐继续缩在折清身后。都是身处高位之人,折清眼眸平静,看人时冷淡,但没有扎刺锋芒。
而沈怀锦不同,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洛唐联想到后世的言论,就是这样的人,杀了自己养大的学生?
她略一迟疑,沈怀锦就看向折清,“你可知错在哪里?”
折清阖眸,心中发颤,不知恩师为何当着洛唐的面询问。她迟顿了须臾,身后少女怯怯出声:“俗语说什么当面教子,背后教妻,可你不该在我面前说她。”
沈怀锦蹙眉,“与你何干?”
洛唐冷笑,这人的心思真让人恶心,她疑惑问:“你当着我的面贬低她,是何意呢?”
折清周身一颤,少女紧张地抓住她的手臂,口中振振有词,明明害怕却逞强。
沈怀锦一笑:“懦弱的镇国公府竟然养了头狼,滚。”
洛唐爬起来,抓住折清的手臂,又忙将地上掉落的人参捡起来,拉住她:“我有话同你说。”
折清颔首,与沈怀锦行礼,转身跟随洛唐离开。
洛唐回头看了一眼沈怀锦,微微一笑。
出了院子,洛唐松开折清,心中疑惑,但不能直接说,若说后来你先生杀了你,折清会将她当做疯子。
她不得不隐晦说:“你先生对你好吗?”
折清疑惑,少女舒展眉眼,憨态可掬,不像是有恶意,她便问:“你觉得她对我不好?”
洛唐呵呵笑了,不能说实话,随口糊弄道:“怎么会呢,我就是觉得你这么厉害,为何罚你跪,我觉得是在侮辱你、贬低你。”
侮辱你、贬低你……折清抬首,视线落在少女身上,目光沉沉。
少女絮絮叨叨:“我觉得你很厉害了,二十六岁,拜相了呀。你有今日的地位,说明你的行事方式有自己的风格,她不该管你了。”
“洛唐,你一身反骨。”折清冷冷地说道。
洛唐笑眯了眼睛,装作无知道:“折相,你有没有想过,她在罚你,为何让我进来?”
这不是教女,是在贬低你,让你极度自卑。她故意丢你的面子,让旁人知晓,你折清再是高贵显赫,在她面前,还是如蝼蚁。
5. 富婆
洛唐也是人精,折清看重恩情,林怀锦利用她的心理,继而控制她。
不过她与折清不过初相识,她说的话,折清是不会相信的。
折清沉默不语。
洛唐歪头看着她,自然不会去逼迫她,毕竟这样的事情,是她们的家事,以恩情为胁迫,是世人惯用的伎俩。
折清没有说话,洛唐自然没有回,两人站在甬道上,就这么僵持着。
“折相,你的年俸也不少吧,你瞧你身上穿的。”洛唐指出她身上的衣裳料子,“两袖清风是你这样的吗?”
洛唐的话十分犀利,但她的眼中带着笑容,没有初见的锐利。
折清听着她的话,没有辩驳。她说道:“不如我带你做两件衣裳?”
折清笑了,像是在听笑话,可少女又十分认真地看着她,她不得不说:“太后恩裳,你若喜欢,送你些。”
“可以送我?”洛唐发现了新鲜事情,转而一想,“不对呀,我说你的问题,有好的衣裳为何不穿。”
折清脸上的笑散了些,觉得眼前的少女看似锐利,实则又有些天真,她想了想,说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自立门户,可以吗?”洛唐剖析,“我家的产业都不见了。”
“都不见了?”折清疑惑,“你的意思是?”
“我舅父贪了我的钱,就这么简单,你懂吗?”洛唐哀叹一声,“你说,我好歹陪你熬了一夜,给你擦身子,给你喂水,你就当报答我。”
折清颔首,目光柔和些许,“不瞒你,家师与镇国公府有嫌隙。”
“她有嫌隙,为何绑着你呢,你是什么身份?”洛唐不解,“我失忆了,不懂这里的关系,不如我请你吃饭,你替我解答。”
折清略眯了眼眸,气场积累起来,“你上回说你不是洛唐,这回又说失忆,你究竟哪句话是真?”
“不对不对,你停下来。”洛唐抓住重点,“太傅与我舅父不和,为何放我进来看你被罚跪?”
折清说:“你反应慢了些。”
洛唐凝神,笑而不语,折清知晓,但她没有说出来,毕竟也是官场的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她讪笑道:“过了,我请你吃饭,如何?”
“先说说你究竟是谁?”折清不上当,十五六岁的孩子,满肚子坏主意。
前言不搭后语,明显是给她挖坑,故意靠近她。
洛唐捂着肚子,“我饿了,出去说,你家的饭菜肯定也不好吃。”
“出去吃,我要出去吃。”一句声音从树上飘了下来。
洛唐抬头,就见到一旁的树上坐着一女子,梳着闺阁女儿的发髻,但约莫有三十岁了。
折清忙走过去,朝女子伸手,“阿姐,下来。”
女子轻易跳了下来,走到洛唐跟前,摸摸她的脑袋,“你长得真好看。”
女子一双眼睛黏在洛唐身上,举止似孩童,但她生的袅娜纤巧,眉眼温柔和平,她说:“你刚刚说你和我阿姐在一张床上过了一夜?”
洛唐乍然听到她的话,本想去捂嘴,想起折清的手札中有一阿姐,幼时坏了脑袋,但有一手好厨艺。
阿姐唤阿鬼。
她看向折清:“你喊她阿姐,她喊你阿姐,你们这辈分是怎么排的?”
折清解释:“她是我阿姐,是先生捡回来的孩子。”
洛唐了然,只怕这个捡回来的孩子,背后肯定大有名堂,她点点头,反而问道:“为何唤阿鬼呢?”
“八字太硬,唯有一‘鬼’字才可压。”折清解释,说完又疑惑,“你如何知晓她唤阿鬼?”
洛唐神秘地笑了,牵起阿鬼的手,说道:“我带你出去吃。”
阿鬼自然感激不尽,与洛唐吐槽:“那个老太婆扣死了,天天吃白菜豆腐,你瞧瞧我,瘦得皮包骨头。”
折清自然不接话了。
方才一幕,少女身上多了几分神秘感。
林府有马车,但是青布马车,破破烂烂,哪里能入洛唐的眼。
这是没苦硬吃吗?
她就没见过这样的府邸,哪家不是外面显赫,里面开始腐烂的。
洛唐迅速调整好状态,笑问折清:“我觉得哦,你们脑子有病。”
这回换做折清笑而不语了,因为她说的话,曾经也有人说过。
但有马车比两条腿强,洛唐没出息的钻了进去。阿鬼随后,她再同折清招手,“阿姐、阿姐。”
折清随后,神色依旧肃然,不苟言笑。
反是阿鬼开始唠叨,说:“昨晚我吃了块肉,好香,半夜老太婆吃宵夜,我跟着去厨房,好大一块肉。”
“阿姐,我和你说,她偷吃肉。”
折清听到了,好像又没有听到,神色淡淡,侧颜冰冷,落入洛唐眼中,便是一副清心寡欲之色。
她好奇,林怀锦是不是清心寡欲之人,若不然,怎么养出折清这种不动情的人。
后人都说折清是齐朝最大的奸佞,不贪而昏。
可眼前人的模样,哪有奸佞的模样,究竟是哪里错了呢?
洛唐想不明白,托腮想了一路,想不通,但从折清的手札来看,她并不昏。
世人都觉得贪婪可怕,殊不知‘昏’才是官场大忌。
耳目闭塞,如同大夫诊脉知晓病症在哪里,故意装作看不见,任其腐烂、败坏,这就是‘昏’。
洛唐忍不住又看向折清。她坐在眼前,神色平静,一袭淡雅的裙裳,像是宁静淡泊之人。她不善言辞,坐下后便不说话,眼眸是那般幽深,气场是有的,让人不敢亲近。
但那夜,折清身上又有一股蒙着淡雾般的温柔。看似冷,实则身上又有女子的韵味。
其实,折清是很美的女子。洛唐见人无数,观美人赏美人,这样的折清,让人眼前一亮。
世间女子有冷淡者、明艳者、柔媚者,但远看冷艳,近看又有几分柔媚者,实则不多见。
且居高位的女子,也是不可多得,她身上有多年积淀的气场,这点是寻常女子没有的。
马车在一间酒肆前停下,酒味、肉味飘散开来,像是一种诱惑,让人生出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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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唐先走入店内,掌柜来迎,乍见折清,略眯了眼睛,忙上前行礼:“折相。”
折清颔首,道:“我来用饭,不必声张。”
洛唐看了一眼,阿鬼探首,东张西望,将大堂的人迅速搜刮一眼,她说道:“雅间。”
“这里请。”掌柜将三人往楼上引。
阿鬼兴高采烈地跟着掌柜,不忘招呼折清。
入内后,洛唐点了几样菜,都是价格贵的,掌柜连连点头,她又说:“来些甜点、蜜豆酥、冰酥酪。”
阿鬼的眼睛亮了又亮,然后问折清:“你哪里勾搭来的有钱人?”
话刚说完,折清忙捂住她的嘴,“你该问哪里结识,而不是勾搭。”
阿鬼点点头,“那你哪里结识的有钱人?”
折清沉默,没有回答。
阿鬼自觉,也不问了,转身看向洛唐:“阿姐,你明日还来我家吗?”
“不来。”洛唐拒绝,到你家来,吃的喝的没有,做个马车,还是破破烂烂的,都是脑子不好的人。
掌柜亲自奉上好茶,将茶水递至折清跟前,随后,又给洛唐,最后,将一杯红色的果汁端在阿鬼面前。
掌柜似乎熟悉这对姐妹的喜好。
洛唐笑了,似乎察觉出什么,搬着凳子走到折清一侧,悄悄问她:“这间的东家是你吗?”
寻常酒肆不可能一眼就认出折清的身份,她应该是不常去酒肆。
其二,掌柜熟悉折相的喜好,也知晓阿鬼智力有问题。
“今日,我请你。”折清抿了口茶,修长的眼眸在她的紧凝下微微挽起,眼角在不经意间挑出细小的弧度,她的笑,很真,不再是以前的缥缈。
洛唐呵呵笑了,抿了口茶水,果然折清是阳奉阴违啊。
她也抿口茶,脸色微变,不可置信地看着折清:“这是岭南的阳羡,皇帝都喝不到的,你哪里来的?”
果然,这人,徒有其表,穷酸样都是装出来的。
其实茶叶不是皇帝喝不到,而是民间供不应求,下面的人阳奉阴违,好茶都是要大价格购买的。
洛唐瞪着她,磨磨后槽牙,“金豆子还给我。”
折清失笑,她很聪明,窥探出细枝末节的问题,继而揣摩出真相。
谁不喜欢聪明人呢。
她喝了口茶,说:“你不是想知晓京城的事情吗?算作你的束脩了。”
洛唐气得直哼哼,大口大口喝了好茶,这茶贵着,自己当初也是省着喝,多喝两杯,喝回来。
折清放下茶,细细与她说道:“你说你来自百年后,我且问你一个问题。”
“问,我见过你的手札。”洛唐脱口而出,不对不对,她忙改口,轻声说:“我见过你的画作,是一副春景图。”
她胡乱将茶水灌入嘴里,嘴里便十分苦涩。
折清听了她骗鬼的话,面上透着股笑意,像是说笑,可眼神深邃。洛唐低着头,发丝乌黑,肤白貌美,明明一只狼,却扮作小白兔。
她轻轻笑了笑,故意询问:“你说说,我日后嫁给谁?”
6. 故人
嫁给了谁?
折清一辈子都没有嫁人,一生心血付诸于朝堂之上。
折清是随母姓,母亲折敏、祖母折惠。
折父并非入赘,但让女儿随了折家。当年折家在朝,威望过高,折氏一门,官比皇亲国戚。
十八年前,折家一门损于岭南。后有人说折惠投敌,折家满门被斩。那时,林怀锦在殿前跪了一天一夜,只保下了折清。
折清跟随恩师在林府长大,后跟随太后,一步步进入朝堂,才有了今日的相位。
时至今日,依旧有人议论折家投敌,看不起折清。
洛唐看史记所写,折惠带兵十万,战损八万,最后带着两万人投敌,消息传入京城,帝后震怒,当即斩杀折家满门。
那场战役是什么情况,洛唐也不知道。
折清见她沉默,目光冷淡扫她一眼,随即收回视线:“神棍装不下去了?”
洛唐看向折清。
折清感受到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洛唐沉静,额心一点朱砂,颜色红艳,衬得两腮弥着浅浅粉妍,她笑得明媚,如同春阳。
虽说是个神棍,可这个神棍长得好看,模样惊艳。
洛唐紧抿唇角,思索须臾,认真说道:“你是不是随你恩师,不想嫁人?”
林怀锦就没有嫁人,年过四十,孑然一身。
史书上对林怀锦的描述都是好的,她为救折家一脉,不惜辞官。在自己的学生弄权之际,又亲自揭发她,最后再度起复,官至相位,是一不可多得的良才。
折清抿了口茶,茶香在口中弥漫,听了洛神棍的话后,她无端笑了,道:“你很聪明。”
知微见著,但从前见过的洛唐,懂礼却又怯弱,突然间,变了一个人。
掌柜亲自进来送菜,三盏甜点放在各自的面前,洛唐眼前一亮,拿起汤勺,咬了一勺放入进入嘴里,不是很甜,又一股奶香味。
待掌柜走后,她问折清:“我下回来吃,能不能不收钱。”
阿鬼被眼前的甜点所诱惑,压根不在意两人的话,恨不得将脑袋埋进碗里。
折清看了洛唐一眼,主动说:“我可以帮你,你先拿出你家产业的单子账本。据我所知,当初帮你家办事的人是一举人,如今在江南一带做县令,他的官是舅父帮忙牵线的,未必会帮你。”
已经过去三五年了,人又不在京城,且又得了镇国公府的好处,怎么会无缘无故帮助一孤女。
此事很难办。
洛唐沉默,折清十分沉静,道:“那日我回府就派人去查了。镇国公府修缮园林,生活奢靡,而镇国公只在礼部领了闲职,如何支撑一大家的生活开销。”
她还没说,镇国公府式微,外表依旧光鲜,出门宝马香车,豪奴作伴。
洛唐笑了,眉梢微扬,道:“你明白、我明白,但没有证据。”
“我派人去找那人了,你稍作等待,回府后,不要声张,懂吗?”折清好心告诫,洛唐不过十五六岁,心思坦率,万一露出马脚,萧家为夺财而杀人。
她顿了顿,眸色温柔下来,说道:“不要露出你的心思,小神棍。”
“我不是神棍。”洛唐头疼,认真注意她的眼睛,发觉她的眼眸微长,平静时,波澜不起,待看人时,眼眸微挑,显出了几分情绪。
美人如斯,确实很养眼。
她说:“你有难事,可以来找我,或许我可以帮你。还有,明成八年春,秦城郡一带决堤……”
折清的心跳了起来,确实有这一件事,但如今局势紧张,并未公告天下。
她说:“你是不是在想办法?我的意思是你在想解决办法,对吗?”
洛唐将声音压得很低,史记上将这一笔,记在了林怀锦的名头上。
折清凝眸,“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你辛苦想出的办法,被人偷盗,送到太后跟前,名声大噪。你若信我,以此事为例,按兵不动。这是我的诚意,你懂吗?”
洛唐费了一番口舌,紧张得脸色发红,但她的眼睛里映着折清冷静矜持的容颜。
折清没有接话,她的沉默,在洛唐面前就是默认了。
阿鬼吃完了自己的酥酪,然后去盯着折清的,洛唐忽而将自己的一份递给她:“没动呢。”
“谢谢哦,你是第二个让给我吃的人,阿姐,你真好。”阿鬼笑嘻嘻地接过,随后看向折清,说道:“阿姐,你的半夜朋友真好。”
半夜朋友……
两人齐齐看着阿鬼,折清羞得满面通红,洛唐歪头看着她,眼中浮现笑容。
三人从酒肆离开,折清与洛唐道别,说:“有事去林府找我。”
阿鬼朝洛唐挥挥手:“半夜朋友,再见哦。”
半夜朋友洛唐由酒肆的马车送回国公府。
她先去老夫人跟前转一圈,恰好,府里一屋子姐妹都在,就镇国公夫人的娘家姐妹也在。
洛唐寄住在镇国公府,大舅母镇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女郭明莹也在,与萧瑟瑟感情十分好。两人正坐在一起说话,洛唐走过去,萧瑟瑟拉着她说道:“娘娘派人送了些珠花来了,我惦记着你,给你留了两支。”
说完,婢女就递来一只匣子里,里面摆着两支白色的珠花。
若是原主,必然就这么拿了。洛唐好笑道:“这是给我的吗?我还以为给哪个婢女的?谢谢你还惦记我,真是费心了。”
挑剩下的东西给她,还说是惦记。
洛唐接过珠花,拿起珠花,转身就插婢女头上,盈盈笑道:“与你真般配。”
这么一闹,屋里都冷静下来,萧瑟瑟脸色变了,郭明莹先开口:“表姑娘是怎么了,是谁惹了你,找我们来撒气了。”
“哪敢找你撒气呀,我不过是觉得珠花适合她戴罢了。让我瞧瞧姐姐的珠花如何呀?”
洛唐笑呵呵地看着郭明莹,目光澄澈极了。
郭明莹难过道:“你怎么还曲解我的意思了呢,瑟瑟觉得适合你,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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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留的。”
“哎呦,表姐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呢,我不喜欢白色。”洛唐收了笑容,余光瞥了大舅母与郭夫人,也不再说话,径自坐下,懒得与这些人计较。
晚辈们有了口角,长辈们都没有管,但珠花是无人再戴了,总不好和婢女戴一样的珠花。
这一手,让先前挑了珠花的人暗自恼恨。皇后娘娘赏赐,必然是好东西的,如今却不能戴出去。
镇国公府内三房下有□□位姑娘,嫡出庶出都不论,都挑了珠花,各自高兴,这么一闹,谁都不高兴了。
洛唐却不管她们的心情,自己不高兴,那就都别高兴。
闹了一通,屋内沉默下来,老夫人这才察觉不对,“怎么都不说话了。”
萧瑟瑟委屈地掉眼泪,郭明莹拍了拍妹妹的手,回老夫人的话:“闹着玩儿呢,刚刚在说着诗词。”
老夫人自然就不去过问了。
洛唐歪着脑袋,看着众人,原来原主受了委屈,就这么蒙混过去的。
她忽而开口,说道:“外祖母,我母亲跟前有位杜大人,便是我来时,帮着料理产业的那位,还在京城吗?”
话音落地,镇国公夫人诧异地抬头。
洛唐浅笑,眼眸里都是笑容,她本就小,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带着几分天真。
“你提他做什么?”老夫人疑惑道。
洛唐说:“我那回出府,遇到他同乡的人,说了两句话,说他后来去了江南,购置屋舍,良田都不少呢。”
老夫人笑了起来:“他哪里有钱,没钱的。临去时,还是我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呢。”
“是吗?”洛唐拖长尾音,修长的眼睫下,一双眼眸澄澈如水。
众人都安静下来,她蓦然看向镇国公夫人朱氏,“大舅母,你脸色不好呀。”
“昨夜没睡好。”朱氏哀叹一声,“我头疼着呢。你们先玩,我回去了。”
洛唐含笑,笑意干净,似乎就是随口一提。
从老夫人处出来,萧瑟瑟追了出来,拉住她的手,她拂开了过去,玩笑道:“表姐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阿唐,你不喜欢那样的珠花也不能给婢女用,那是姑母赐下的呀。”萧瑟瑟眼眸发红,“你有气朝我来便是,何苦让其他姐妹难堪。”
洛唐见惯了美人,也见过智障,但这种智障还是第一回见过,她轻蔑地看了一眼:“表姐,你出门带脑子了吗?虽说家里随意行走,还是要带的。”
蠢货。
萧瑟瑟哭了起来。
洛唐已经走远了,径直回院子里,然后吩咐婢女关门,不准开门。
今日试探,略有收获,朱氏慌了。
她爬上床,翻身躺好,眼前不由浮现折清的模样。
她又爬起来,也学着写手札,在纸上写道:明成八年春,遇一故友……
是故友吗?
洛唐停笔,折清于她而言,像是黑暗里的一道光。
是故友。
7. 调戏
洛唐不喜欢写手札,身居高位,一言一行,乃至与一个字,落入政敌手中都会是致命的证据。
与她不同的是折清。
折清从小就爱写,八岁入林府,第一页就是细细碎碎的话。
“门前有一颗树,比我高,但比阿娘矮。”
她想阿娘了,但不能惦记阿娘,所以,她看着树,想着至亲。
洛唐当日里看到第一句,觉得意外,越往后看,越觉得有趣。
八岁的折清会想阿娘。
十八岁的折清依旧比树矮,她眺望门前的树,会写:十年树人,百年树木,人终究比不得树。
洛唐停笔,打开窗户,远远地瞧见萧瑟瑟走来,手中提着一篮子,不知篮子里放了些什么。
洛唐警惕,将刚才写的纸撕碎了,然后揉起来,丢进纸篓里。
“二姑娘来了,我家姑娘在屋里了。”文兰的声音响起来,显得极为热情。
随着门咯吱一声,打开了。
“阿唐。”萧瑟瑟的声音传了过来。
洛唐不觉郁闷,她是真的不想和一孩子玩耍,萧瑟瑟十七岁了。
不知怎地,她想起折清十七岁。
那就是九年前了。
今年是明成八年,九年前,先帝还活着,太后还是皇后,但那时,先帝不理政,皇后监国
十七岁的折清已跟着皇后做事了,她随侍皇后,见大臣,临危不乱。
而眼前的萧瑟瑟哭哭啼啼。
洛唐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人,她自己也不是哭哭啼啼的人。
萧瑟瑟走进来,“阿唐,你在干什么。”
她手中抱着一本书,温柔地看着洛唐,“你瞧,我将我的珠花也带来了。”
萧瑟瑟手中的珠花乃是红色,颜色明艳不说,做工也不同,是花绒的,花蕊乃是一颗珍珠。
洛唐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说道:“表姐,你长脑子了吗?”
萧瑟瑟真的十分愚蠢。
洛唐没有看到之前的珠花,只是嫌弃颜色罢了,而她巴巴地自己的珠花拿过来,是告诉她,她的白色珠花是最差的吗?
“表姐,谁让你拿过来的?”洛唐平心静气地询问她。洛唐看不上后宅手段,她想去考官的,但出去就必须有宅子。
我朝规定,女子自立,需有官位。有官也不行,她还要买宅子。
一步步走来,她必须稳扎稳打。
因此,对后宅的事情,她是不屑一顾的。但她目前不能和萧瑟瑟闹翻脸,毕竟,她还在萧家活着。
萧瑟瑟惊讶地看着她:“怎么了?我赔你还不成吗?”
洛唐说:“刚刚你为何选择那样的珠花给我,是不是所有人都选了,留给我?”
萧瑟瑟低头,脸色羞得通红,辩解道:“不是的,我想给你选来着,她们说你不喜欢白色。”
洛唐翻了白眼,你他娘的才喜欢白色。
转而一想,她没事替萧家教什么女儿呢。她笑呵呵地接受了红色的珠花,高兴道:“谢表姐了。”
“这就好了,祖母寿辰要到了,你准备了什么?”萧瑟瑟转哭为笑,眼眸里盈着泪珠,唇角又勾了笑,平白添了些破碎感。
她是一张鹅蛋脸,不笑的时候又十分端庄,笑起来带了几分天真。
看着她的相貌,洛唐无端想起折清。
折清的容貌,是无人能比的。她与寻常女子不同,她身上有一股气韵,是在官场上沉淀而来的。又或许她性子清冷,精致的外表让心生起欲望,但她自己没有欲望。
折清更像是天上掌管天上欲念的神。
她将人间搅弄得乌烟瘴气,自己睥睨众生,看似悲悯,可那双眼睛染着坚固的冰,断情无欲。
洛唐回神,再看一眼萧瑟瑟,陡然无趣。不是说萧瑟瑟不美,而是气质不同。
说起寿辰,她想起了原主绣的万寿图,没日没夜的绣,最后都没法送出去。
她说:“准备好了。”
洛唐兴致缺缺,偏头看向窗外,神色莫名冷淡,萧瑟瑟望着她:“阿唐,你什么时候和折相认识的?”
“怎么了?”洛唐疑惑。
萧瑟瑟说:“你以前最看不起的就是折相。”
洛唐:“……”露馅了。
她讪笑道:“那日迷路,是折相给我指路的,算作是我的恩人。”
“原来是这样的,你离她远一些,我们与她不一样的。”萧瑟瑟语重心长说。
洛唐又翻了白眼,能力没有,猪头脑子还嫌弃人家右相。
你有本事你去考官去做官呀。
“我来了,表姐,你回去吧。”洛唐下逐客令,然后握着她的手腕,将人退出去。
猪头脑子。
算了,不和她计较。
转眼到了萧家老夫人的寿辰,兰文一家就将主子拉了起来,卖力劝说道:“今日是老夫人的寿辰,您应该第一个去给她贺寿才好。”
洛唐听了一耳朵,然后翻身又睡。
老夫人不是她的靠山,也做不成她的靠山的。
不指望她。
兰文不肯,换了小婢女,三五人将洛唐拉起来,换上新衣,胭脂粉扑了满面。
洛唐叹气,踩着步子进入老夫人的院子,不想,她来的最晚,府里的姑娘们都来了,郭明莹的笑声都传了出来。
洛唐打着哈欠,怎么说呢,她不想和这些人虚与委蛇,太难了。
谁来救救她呀。
兰文将洛唐推了进去,众人少不得说笑一番。
镇国公府老夫人的寿辰,自然是要往热闹去办的,可到最后只见家里人,没见什么外人。
洛唐也是奇怪,但想起折清的话,她的大舅父在朝没什么能力,只谋了小官,都没法支撑府里开销。
原本可以见到折清的洛唐,不免失落起来。
没过两日,有位婆子走进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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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是外头有人给她送了吃的,是一间酒肆。
送了一盘子蜜豆酥。
洛唐接过蜜豆酥,将婢女都赶了出去,她自然没什么兴趣吃点心。
蜜豆酥巴掌大小,她拿起中间的一块,双手用力一掰,露出里面一张纸。
纸上写:明日、酒肆。
洛唐将蜜豆酥丢进嘴里,折清竟然要见她,也是有趣。
但不得不说,她对折清而言就有了用处。
一旦有了用处,她就可以提自己的要求。
身在官场,美人无数,再多的美色都比不上一字:才。
又才者,才是一把锐利的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都已经有这样的思想,还指望旁人无故给你好处吗?
蜜豆酥最后都被洛唐吃了,吃得很饱,晚饭就不想吃了。
然后,她翻开自己的宝册,上面记录自己库房里的宝贝,有自己带来的,也有长辈所赐。
她看了一遍,然后笑呵呵地同文兰拿钥匙,“我想起看看。”
“姑娘怎么……”
“给我。”洛唐打断她的话,“不要说唠叨的话,拿给我。”
文兰脸色十分难看,觑了洛唐一眼,作为主子的贴身婢女,她何时收到过这么委屈。
洛唐没有心思怜香惜玉,接过钥匙,自己就去开锁。
小库房里的东西很多,挨个打开,里面还是有东西的,可见下面的人不敢贪。
洛唐看到一枚戒指,眼前一亮,然后拿出来,戴在手上……
胖了,戴不进去。洛唐立即识趣地塞进袖口里,装作无事发生。
太丢了,竟然戴不进去。
不过折清应该能戴进去。
洛唐回到房间里,翻开钱袋子,然后将玉戒指塞了进去。
隔天,她借口去找萧瑟瑟,然后从侧门离开,给守门的婆子塞了一颗金豆子,然后成功离开。
刚出门,就被人揪着脑袋丢进马车里。
她正准备要骂人,眼前一亮,一袭月色裙摆上绣了一只飞鹤,鹤有长寿之意,目光望上,是纤细的腰肢。
她眨了眨眼间,对方蒙住她的眼:“小神棍,你还有点好色。”
洛唐:“……”
“你可以说我是神棍,不可以说我好色。”
她爬起来,对上折清的视线,折清淡笑,阳光透入,将折清的影子投至她的身上。
洛唐被折清的阴影所笼罩,折清低头,伸出纤细五指,捏起她的下颚,乌黑顺泽的青丝顺势落下,扫过洛唐的眼前。
折清的眸色过于深沉,没有情愫,倒是有几分试探,“你是不是喜欢这样?”
暧昧的一幕,让洛唐的厚脸皮也红了,她还没被人调戏过,不适应这种角色。
洛唐伸手拍开折清的手,“别,你没被下药,怎么比下药还厉害了。”
放浪形骸的话羞得折清立即缩回了手。
8. 顾先生
两人正襟危坐,坐在青布马车里。
马车太小了,对面而坐,膝盖抵着膝盖。
路上颠簸,马车车轱辘不稳,一颠一颠,两人膝盖擦来擦去。
洛唐偏了偏身子,可马车一颠,又将她推了回去。她站起来想骂人,什么破马车,可一站起来,马车又是一颠,整个身子朝后颠去。
一旁的折清明显很沉稳,伸手扶了洛唐一把。
洛唐险些跌入她的怀中,她伸手扶着少女,手擦过她的腰肢。洛唐再度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几乎出于本能地坐回原地,快速坐好。
骂人的话,憋回嗓子里。
折清收回了手。
两人都没有说话。
洛唐红着脸,发丝露出的耳朵都是红红的。折清不知她的变化,开口想解释马车,刚抬头,就见到她红通通的小耳朵,莫名可爱。
洛唐并非内敛之人,相反,性子张扬,不肯吃亏。此时沉默,又是羞涩,便露出了几分少女萌生的可爱。
折清略思索一番,还是开口解释:“马车陈旧,回去的时候,让酒肆送你回去。”
说起酒肆,洛唐十分感兴趣,不免说道:“我也想做生意。”
折清见她眼眸清湛,肌肤粉妍,整个人瞧过去,青春年少。
她才是十五六岁,正是花苞开放的年岁,太小了。
这一眼,就让折清萌生自己老了的感觉。她的眼中多了一分对晚辈的宠爱,认真说:“你想做什么生意?”
“我会临摹字画,可以以假乱真的那种。”洛唐兴奋地脸蛋发红,她的技艺很好的。
前朝大儒的字画,更是手到擒来。
“你上辈子是否真是神棍?”折清觉得不可思议,她要以‘骗人’为生。
洛唐反驳她:“不是骗人,就是模仿。买家买不起真迹,就会来买假的,你知道吗?放在家里有面子。这算骗人吗?骗人指是买家不知情,先生是买家知情。”
折清点头,算是有了新的认识,说道:“你若真做这等生意,应该在门口挂告示,皆为赝品。”
洛唐翻了白眼:“你很迂腐。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你懂吗?”
折清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洛唐吞了吞口水,方才的旖旎消散得干干净净,她嘲讽折清:“你不成亲,是不是怕连累人家?”
折清:“……”
绕来绕去,又饶回来了。
马车恰好在一间茶肆面前停下,洛唐先下马车,扫了一眼位置,出于长街中间,生意必然很好。
她一面想着就伸出手,去扶折清。
折清看着伸过来的双手,鬼使神差地将手递了过去。
鬼打墙的一幕出现了。洛唐握住折清的手背,指腹微微抚过她的手背,然后等人落地后,顺其自然地收回手。
她这动作,做得很熟稔。
折清不由想起萧府里的萧瑟瑟,她经常这样扶着萧瑟瑟下车吗?
洛唐哪里知晓她的心思,她以前扶着皇帝下车的,折清身上气势威仪都不输于皇帝,她惦记着茶肆意,一个恍惚就伸出了手。
收回手以后,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悄悄地凑到折清面前:“我问你啊,你是这间茶肆的东家吗?”
折清:“……”
“小神棍,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洛唐说:“猜的,没有任何实据,就是第一感觉。”
折清说:“人太聪明了,没有权势,容易遭人灭口。”
洛唐吓得捂住脖子,但她并非胆小之人,随后故作自若,得意地看着她:“我这个聪明人,你不想拥有吗?”
折清身边是有无数幕僚的,都是她的助手,但她不得不承认,洛唐的聪明,远超她们。
且洛唐心思细腻,观察力很好,这一点,很多人都比不上。
折清看她一眼,恰好此时上空有一团黑影砸了下来,她下意识拉着少女躲避一边。
高空抛物让两人避之不及,洛唐被折清拉住,滚向一边。
来不及挪步,就只能滚了。
折清摔得脸色发白,洛唐躺在她的身上,毫发无损,她感觉自己躺在柔软的地方,听到一声闷哼。
“有人掉下来了……”
“死人了……”
“怎么会有人掉下来……”
洛唐爬起来,顾不及其他,伸手去扶起折清,折清托着她的手,借以站起来,然后脚踝处传来钝痛。
脚踝崴了。
折清没有说话,忍着疼,鬓发凌乱,洛唐,莫名心疼她,可这时不是心疼的时候。
两人面前躺着一人,脑浆迸裂,身下一片鲜血。
洛唐是不怕的,她什么没见过的,半夜鬼都见过,更何况是刚死的人。
但她扶着折清,伸手揽着她的腰,口中嘀咕一句:“得罪了,我扶着你。”
洛唐口中道是得罪,掌心贴在折清的腰间,目光转到地上。
依偎着她的折清面色发白,此刻也忍着疼,握住她的手臂,朝地上看去:“你认识她吗?”
洛唐摇首,“不认识。”
是一女子,长发披散。在这个时空,女子嫁人则会挽发,而未嫁女子,则会披散着头发。
由此可见,是一未出嫁的女子。
折清站不住,握着洛唐的手臂,微微用力,额头在阳光下渗出密集的汗水。
她看向茶肆,茶肆有三楼,二楼摔下来,不至于这么惨烈,多半是三楼掉下来的。
但此刻三楼的窗户紧闭。
折清说:“我们等等。”
话音落地,就有人拂开众人,上前将女子的身子掰了过来。
五官已然变形了。
折清一眼看过去,脸色更沉了,洛唐的分了些注意力给她,察觉她的神色变化:“她是谁?”
“先回去。”折清说。
洛唐看了一眼马车,酒肆门前都是人,马车进不来了。
她说道:“我背你过去。”
折清想拒绝,少女在她身前矮下身子,她很瘦,但肩膀宽。
“你怎么不上来呀,我背得动你。”洛唐催促她,“你别那么拘束,我又不缠着你、我都陪你度过一夜了,算是火里走一遭。”
最后一句话,让折清红了脸,她不得不伸手,伏在洛唐的肩膀上。
洛唐轻易地背起她,人太多了,将出路都堵住了。
“你知道附近有药铺吗?”洛唐问折清,她对这里不熟悉,自然是要问折清。
看热闹的人将茶肆围得里一层外一层,外面的人不知里面发生什么,拼命想挤进去。而里面的人看到尸体,心生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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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命想往外跑。
洛唐被人挤了又挤,停下来,扯下折清腰间的钱袋子,逃出一把铜钱,朝相反的方向撒过去。
钱如雨下,洛唐趁机朝外跑去,可马车淹没在人群中。
她说:“先去药铺。”
折清说:“往东走,有一户宅子,我们进去休息。”
折清指路,洛唐跟着她的指引走。折清主意到少女额头上的汗水,近距离看到脸上细腻的绒毛。
少女美丽坚韧,看似狡猾,可又像是一个漩涡,吸引她甘愿跳进去。
洛唐一口气找到折清所指的门户,敲开门,探头的是一个婆子。
婆子见到折清,哎呦一声,忙去搀扶折清。
折清脚不能落地,一落地就钻心的疼。婆子哎呦一声,“小姑娘,你给她背进去。”
洛唐不满:“那你来插手,我走不动了。”
一口气泄下来,就没力气,背不动了。
婆子看她一眼,讨好她:“你背进去,我给做肉吃。”
洛唐不肯,“我不吃肉。”
婆子看向折清:“我背不动你。”
折清苦笑,看向洛唐。简单一眼,平淡无痕,清至澄澈,洛唐没好气道:“我背你。”
婆子笑了起来,说道:“小姑娘,你可真好,你是哪家的?”
洛唐背起折清,往里面挪步,累得双腿发颤。折清代为回答:“她是镇国公的外甥女。”
“什么?”婆子面上的笑容瞬息就消失了。
折清将背进去,扶坐在椅子上,这时,屋里走出一人。
青衣、长发,与林怀锦的年岁相似。
折清站起身,疼得微蹙眉头,依旧朝女子行礼:“顾先生。”
姓顾,是洛唐前世的本家。洛唐止不住看过去,学着折清的模样,给顾先生行礼:“顾先生。”
“我未曾见过你,你是哪家的姑娘?”顾思怀玩笑道。
一旁的婆子说:“镇国家的外甥女。”
顾思怀怔住了,随后看向折清,道:“你不领女孩子过来的,这回是想做什么?”
折清苦笑,脸色白得如同白纸,解释道:“我与她只是朋友。我脚崴了,想到先生家在附近,便来叨扰。”
“好。洛姑娘,你出去,我给她看看。”顾思怀同少女笑了笑,说道:“你与你娘很像。”
洛唐疑惑,面前的女子也是未嫁。不过她的身上的气势,与林怀锦不同。
林怀锦气势蜇人,而顾先生一笑间,带着悲天悯人的沧桑感。
这里的女子,可真奇怪。
洛唐随着婆子走出去,婆子给她搬了凳子坐在廊下,又拿出一盒子点心给她吃。
“你和折相怎么认识的?”婆子打量少女,衣裳简单却可见几分华丽,要紧的是五官十分好看。
但人带回来了,她觉得还是要问一问的。
洛唐累得不想吃东西,闻言后便将那夜的事情说了出来。
婆子嘴里的点心不香了,她纳闷:“你们那夜怎么过来的?”
洛唐:“就这么过来的,给她擦身啊。”
婆子:“没有其他的事情吗?”
洛唐:“还有什么事儿?”
婆子:“你肯定有事儿瞒着我,你可以和我说说那夜的细节吗?”
9. 结契
那夜的细节?
洛唐拿起点心,往嘴里塞去,婆子按住她的手:“别吃了,说说细节。”
婆子是顾思怀的婢女纪瑶,两人在民宅里相依为命。顾思怀是顾国公的女儿,不过多年来,闭门不出,与顾家并无联系了。
纪瑶催促着细节。
洛唐默默将点心放了下去,眸色无辜,她看着纪瑶:“你是不是觉得、我与她之间应该发生些什么?”
纪瑶不给她吃点心,自己吃了一大口,“你这话,说给鬼听,鬼都不信。”
洛唐:“……”若在前世,自己也不信的。
其实那夜……
“你别走,我明日送你回镇国公府。”折清给予承诺。
折清的承诺,对于洛唐而言,并没有什么作用。她若连这些小事都应付不了,上辈子怎么以女子之身爬上相位的。
她想走,但折清周身肌肤泛红,明显是被下药。
她迟疑了会儿,想起折清手札中的一句话。
折清:我本是女子,仰望高山,誓要高山一决高低。
她是女子,本为弱,却要高山争高低。
洛唐点点头:“我给你去弄些冰。”
洛唐见过无数美人,风华绝代者也有,折清不仅风华绝代,她的美色中带着坚毅。
她若秀竹,立于泥土间,遇春雨而上,殊不知,这样的她,越容易被摧折。
在朝堂上,从不缺能力,同样,也需要运气。
折清少了几分气运。
洛堂觉得自己是被美色所惑,甘愿留下。她去要了些冰,放入井水中,将帕子丢了进去,随后她握住折清的手腕。
冰冷的帕子擦过泛着红色的肌肤,一点点裹住指尖。
突然间,折清起身,反握住洛唐,眼中带着痴迷。
大雨停了,一道彩虹凌驾空中,艳丽无双。
折清半直起身子,衣襟松开,肩膀与锁骨都露在外面,微微仰首看着洛唐,使得锁骨更为醒目。
洛唐眼前一亮,出于心虚,她用另外一只捂住折清的襟口,“我和你说啊,我是喜欢女人的,但你别这么诱惑我。”
洛唐一伸手,掌心掩盖住白雪似的肌肤,可掌心不小心碰到那里的柔软。
她明明是想掩盖住什么,却不小心触碰到。
折清一人发热,这回,洛唐都感觉自己浑身血液沸腾,她低头看着折清。
折清眼中的明艳,似蹚过清澈的水,染着水泽,艳丽勾人。
洛唐忍着吞口水的冲动,然后,收回手,下一息,折清低头,吻上她的手背。
洛唐:“……”
不能和病人计较。
但、但、但刚刚那一吻,像是有什么东西滑过,酥麻痒的感觉穿过肌肤,冲击到了心口。
心里发痒、喉咙发痒。
洛唐吓得收回手,拂开折清,将冰冷的帕子贴在她的脸颊上,“我和你说哦,我万一做了什么,你半声名声就毁了,什么清心寡欲、什么圣女高洁,统统都没有了。”
她将人按在枕头上,又将另外一只帕子塞进折清的手里:“这个、凉快。”
冰水浸透的帕子擦过发烫的肌肤,比起人的肌肤,更为熨帖。
洛唐说到这里,纪瑶果断打断她的话:“她亲了你的手。”
洛唐吞了吞口水,将点心塞进嘴里,包着一嘴吃的,讷讷点头。
纪瑶年岁大了,听到这里,露出一副了然的模样,说道:“后来呢?你这个擦身子,连衣裳都没有脱?”
“脱了一半。”洛唐实话实说。
纪瑶:“什么叫脱了一半。”
洛唐露出生无可恋的神色,麻木地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就在此时,屋里传来痛呼声。
她紧张地回望,这一声,软绵中带着柔媚,像是落在了心口上。
纪瑶又问:“你怎么不说了呀?”
“没心情说了。我可以进去看看吗?”洛唐有些紧张,折清是善于隐忍的人,那日,她都没有喊出来。
今日肯定是很疼了。
纪瑶狐疑地看着她,这时,门打开了,洛唐从台阶上跳了起来:“顾先生,她怎么样了?”
“你很紧张?”顾思怀看着她,不由笑了起来。
简单一眼,就让洛唐无地自容,她认真解释:“我们是朋友呀,紧张不是应该的吗?”
顾思怀眼光轻柔,她一向温和,没有多问的意思,让开一条路,“你自己去看看,旁人口述,只会让你更紧张。”
洛唐行礼同她道谢,她摆手:“无须道谢。”
洛唐便笑起来,总觉得顾先生身上有一股豁达,十分通情达理。
少女紧张地走了进去,纪瑶磨蹭到顾先生身边,她说:“她们在一起过了一夜,那日折相被人下了药。”
“下药?她怎么会阴沟里翻船?”顾思怀震惊,折清行事稳妥,决然不会错的。
她疑惑道:“只怕她自己知晓有问题,还要喝下去的。”
纪瑶皱眉,提醒顾先生:“您怎么关心这个呀。”
顾思怀迷惑:“那我应该关心什么?”
“那个姓洛的和她舅父一样,不是好东西,她欺负了折相。”纪瑶咬牙切齿,想起镇国公府的德性,她就知晓这个洛唐也不是好东西。
顾思怀罕见地挑了挑眉,道:“萧若南是她舅父,不是她爹。”
“她在镇国公府长大,眉眼狡猾,肯定是她欺负了折相,林怀锦那个狗东西也不给她出头,您给她出头。”纪瑶越想越生气,折相那么清心的人,怎么这么不幸呢。
顾思怀翻了翻白眼,“你去给她出头。”
纪瑶也翻了翻白眼,“我人微言轻,出不了头。您出头啊,不能就这么欺负。”
顾思怀:“你想怎么做?”
纪瑶:“结契。”
结契便是百姓口中的成亲,但我朝有个说法,女子与女子成亲,称呼为‘结契’。
这个说法来源于多年前,还走了律法,与成亲一般,由律法保护。
不过多年来,结契的女子寥寥无几,愿意者多谈之,不愿意者,依旧弃之如敝履。
顾思怀摇头:“你别胡来。萧家不会答应的,林怀锦也不会答应的。”
纪瑶翻了翻白眼,不高兴道:“洛唐说衣裳都脱一半了。”
顾思怀生无可恋地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婢女,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吞了回去,吩咐道:“去做些阿折喜欢吃的。”
纪瑶叹气,顾思怀说:“你别瞎掺和她的事情,你掺和多少回了,吓得她都不敢过来了。”
顾思怀与林怀锦是少年情人,后来分开,两人就在京城内,却再也不见。
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准备地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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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思怀不见林怀锦。
林怀锦收养折清后,每年都会让折清来拜见顾思怀。
顾思怀成年后,纪瑶害怕她被两位长辈带坏了,万一学着一辈子不嫁人了,暗地里撮合几回。
折清知晓用意后,一连多日不敢登门。
屋里的折清疼得皱眉,洛唐给她拿了一块点心,眉眼都跟着轻柔起来,心想,折清的运气十分差。
折清低头,接过点心,主动开口:“不疼了。”
刚刚那一声,是她失态了。
洛唐却说:“疼就疼了,何必忍着。你疼了、喊疼,那就是人的感觉,你是个凡胎□□的人,何必去做装作神仙呢。”
折清被说得触动,掀了掀眼眸看她。
但折清没有说话,罕见地去咬着点心,很甜,入口即化。
嘴里有了甜味,脚踝的疼似乎减轻不少。
下一息,洛唐将盘子端到她的面前,说道:“那个摔下来的人,你认识吗?”
“认识,是一女官,你不必管。”折清说着,手慢慢地攥紧。
洛唐疑惑,“你好像有难言之瘾。”
折清闻言后,忍不住抬头,对上少女清锐的眼睛,少女盯着她:“和我有关系,对吗?”
洛唐的聪明,让折清骗不下去了。
折清说:“与你有关。”
洛唐眼中弥漫着一层嘲讽,“我猜一猜,我猜对了,你点点头,猜错了,你再说。”
折清颔首。
洛唐将点心放下,用帕子擦擦手,折清的目光追随过去,五指纤细莹白,指甲上染着花汁儿,带着一层粉妍,显得更为柔美。
她的手,很好看。
洛唐哪里知晓她的心思,她将帕子丢开,认真说:“是不是她给你家太傅献策,治理我上回说的决堤一事。”
折清沉默,莹白的面容更显几分苍白。
洛唐继续说:“你家先生不知内情,上呈给太后殿下,太后大喜。对吗?”
屋外的光洒落进来,落在折清的脚下,很快,又落在她的身上,照得眉眼清冷极了。
折清不善言辞,此刻,周身气势威仪都让人不敢去看。
洛唐笑了笑,“但是你揭露出来,先是供出这名女官,太后罚了女官,今日她就死了。对吗?”
少女狡猾极了,眼若狼崽子的眸子,带着星辰璀璨的光。
“所以你刚刚认出来以后,就迫不及待地走了。害怕让你家先生知晓,你看到了。”
洛唐哀叹一声,年少人聪明果敢,三两句话就还原了事情发展。
她眼巴巴地看着折清:“她死了,你与林太傅母慈子孝,还是一双好人呢。”
她的眼睛,像是一面镜子,照得折清无地自容。
恰好此时纪瑶走进来,端着蜜水,放在两人跟前,问:“中午想吃什么?”
她的出现,让折清松了口气。折清浅笑道:“我随便,听姑姑的。”
纪瑶呵呵笑了,“你听我的,我让你成亲、不,结契,你答应吗?”
折清头疼,脸色瞬息就红了,一旁的洛唐悄悄地开口:“我想吃水晶龙凤糕,花折鹅糕、水盆羊肉,生鱼片……”
洛唐的话还没说完,不知为何,折清伸手捂住她的手。
洛唐的舌头舔到了她的掌心,她感觉到柔软的舌头划过,带起肌肤上的几分颤.栗。
10. 嫩豆腐
慌乱中,折清收回自己的手,脸红得如同敷了脂粉一般,手背在身后,上面湿热依旧还在。让她立即想起那日,她吻上了洛唐的手背。
当时,洛唐也是这个感觉吗?
折清浑浑噩噩,偏首不去看洛唐,可正是这么一个动作,让她发红、发烫的耳朵露了出来。
她害羞了。
纪瑶看得真切,一高兴,就说道:“我让人给洛姑娘买,准叫你吃得高兴。”
她高兴的呀,转身就走了。
出屋去找顾思怀,立即就将事情说了,“她害羞了。”
顾思怀坐在窗下,神色阴沉,闻言,有些迷惑:“谁害羞了?”
纪瑶高兴道:“你家阿折。”
纪瑶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折相去捂住洛姑娘的嘴巴,你说,那夜若是相安无事,会这么亲密吗?还有,她害羞了,你什么时候见过因为其他姑娘而害羞?”
纪瑶笑意盈盈的,顾思怀看她一眼:“你不是不喜欢镇国公府萧家的人吗?”
纪瑶:“折相喜欢,我可以破格喜欢洛唐,再说了,她又不姓萧,她姓洛。洛家也有钱啊。正好,折相没钱,两人很般配。”
顾思怀叹气:“你真是疯了,看什么人都觉得与阿折般配。”
纪瑶理直气壮:“她二十六了呀、我的个姑娘啊,她二十六了,难道和你们一样,孤寡一生吗?不管好鱼臭鱼,先捞一条再说呀。”
这是什么道理?顾思怀不赞成她的话:“阿折说过,她不会嫁人的。”
纪瑶:“不嫁人,那是结契,两人住在一起,恩恩爱爱。”
顾思怀没有理会她的话,折清的事情,她做不了主。还需问她自己的意思。
纪瑶说:“你若是觉得不妥,我就不给洛唐买好吃的。她还要吃水晶龙凤糕,花折鹅糕、水盆羊肉,生鱼片,我哪里买得起,我不给其他人花钱的。”
顾思怀又是叹气:“你拿钱让人去买来便是。”
纪瑶说:“我要去问问折相再说。”
纪瑶找了个理由,将洛唐只出钱:“我家姑娘找你说说话。”
洛唐是个人精啊,她才不信,但这是人家的家,自然客随主便。
洛唐离开后,纪瑶坐下来,先问折清:“那回、她欺负你了吗?”
折清坐在圈椅上,脚踝依旧疼,眉眼微蹙,听到这句话后,她就惊得睁大了眼睛:“您是不是误会?”
“没误会啊,她要吃那么多,我得问问你的意思。万一日后你俩老死不相往来,我就不给她买还这么多好吃的。”纪瑶觉得自己很有理,什么样的客人吃什么样的菜。
折清深吸一口气,羞于启齿,眼前浮现洛唐年轻漂亮的脸庞。她摇首,道:“您别多想。”
纪瑶嘿了一声,道:“我去做菜。”
吃什么水晶糕水晶鹅,中午就吃白菜豆腐、豆腐白菜。
****
宅子不大,前门后门,两进的院子,厨房在后面,挨着卧房。
洛唐坐下来,就听到了厨房里剁剁剁的声音,她疑惑道,这是剁肉吃吗?
她抿唇笑了笑,顾思怀望着她,说道:“你与你母亲长得很像。”
“您认识我母亲吗?”洛唐正襟危坐,摆正态度。她没有原主的印象,对原主的母亲并无印象,少有耳闻,只觉得她应该是个温柔的女子。
顾思怀笑了起来,“她是个睿智的女子。那年,陛下开始重视商业,可艰难重重,你母亲便主动嫁去洛家。她是国公府的女儿,就算嫁给皇帝做皇后,也是使的。她偏偏嫁给了商户。”
洛唐震惊,立即从中领悟过来:“她是代表朝廷告诉天下人,重视商业之举。”
顾思怀颔首,“所以,我说她很睿智,也有大义。听说她与你夫妻很恩爱,可惜,双双病逝。”
洛唐点点头,顾思怀说:“你父去后,洛家生意一落千丈。”
这是重点了。洛唐忙说:“我家仆人变卖家业,卷钱跑了。”
“怎么说?”顾思怀震惊,“天底下还有这么荒唐的事情,镇国公府没有人为你出头吗?”
“出什么头,前些时日我去讨些人参,都没有人理睬我。”洛唐不平,又觉得心酸,原主面对这样的困境,无力自保,一场风寒就没了命。
但她是不会认命的,有仇就要报的,决计不能做窝囊废。她代替原主活过来,自然就该将她的仇恨揽过来。
不能让死去的人不瞑目,也不能让欺负她的人,继续逍遥快活、
顾思怀定定地看着少女,似乎看破少女的心思,旋即一笑,说道:“你接近我家阿折,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你家阿折?洛唐听着不大高兴,折清是自己的,怎么就成你家的了。
她不满道:“不算故意的,那日是巧合,我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明知有问题还要喝。”
是这个道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样的道理,没有会理解。
顾思怀主动替她辩驳:“那你明知萧家吃绝户,你为何还要在萧家吗?”
一句‘吃绝户’让洛唐对面前的顾先生彻底改观,良才淹没于市集之间啊。
她忙说道:“我听说女子有官才可独自立府,我想去考官,然后搬出萧家。”
“很不错呀。”顾思怀夸赞少女,不得不说,眼前的少女让人眼前一亮。就像是萤火虫从你眼前晃过,然后发挥它的光芒。
她安抚少女:“不可急躁,不可让人家看出你的意图,若不然你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镇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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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历经几朝不说,女儿在宫里伺候皇帝,这样的府邸若是狠毒起来,哪里是一个刚及笄少女可以斗的。
顾思怀深谙其中的道理,主动说:“你去找阿折,让她举荐你入朝,先得一官位,杀朝廷命官,可比杀一个小姑娘要难很多。”
杀朝廷命官,是大罪,朝廷会出面。
但杀小姑娘,是家事,又没有苦主,一般不会惊动朝廷的。
就算惊动朝廷,没有证据,也找不到凶手。
洛唐笑起来,眉眼弯弯,同顾先生道谢,又觉得很难:“她会帮我吗?”
顾思怀笑了,温柔道:“你们不是在客栈里过了一夜吗?”
洛唐:“……”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午时吃饭,煎豆腐炒白菜,豆腐汤,还有一道毛豆烩豆腐。
一眼看去,都是豆腐,换做花样做豆腐。
像是一拳打砸豆腐摊,没办法,就只能将豆腐都买回来,换着花样做。
洛唐不解,看向折清:为什么都是豆腐?
折清装作没有看到她的眼神,低头拿起筷子。这时,顾思怀出声:“阿瑶,怎么都是豆腐。”
纪瑶:“豆腐嫩啊,吃起来舒服。”
顾思怀:“……”
她看向折清,余光扫到洛唐,会意一笑。
折清依旧装作没有听到,唯独洛唐不明白,豆腐再嫩,也不能就吃豆腐啊。谁家做菜吃,就盯着一个做。
嫩豆腐,是有什么缘故吗?洛唐开始自我反省,自己是领悟不到吗?
嫩?
一瞬间,洛唐明白过来,摸摸自己的脸颊,好像是挺嫩的。
吃豆腐。
纪瑶给折清盛了一大碗豆腐汤,告诉她:“多吃豆腐,嫩着呢,是不是在家吃不到?今天多吃一点。”
折清低头,接过汤碗,但再也没抬起头来。反是洛唐,惊讶地察觉她的耳朵红了。
折清又害羞了。
折清今日换的是一双玉石耳坠,通体为白,雅致无尘,眼下被白玉衬托,那只耳朵红的像是单果。
洛唐掩饰自己的震惊,急忙往嘴里塞了一口菜,低头一看,是豆腐。
压根不用咬的,直接就吞下去了。
浑沦吞枣,压根不知道豆腐的味道。
吞了豆腐后,纪瑶给她夹了一筷子白菜,“你吃这个,你适合吃这个。”
洛唐嚼着白菜,悄悄看向折清。
折清小口抿着汤,一口接着一口,喝得很慢,举止优雅从容。
洛唐低头看着碗里的白菜,自己吃白菜什么意思?
猪拱白菜?
洛唐抬头,告诉纪瑶:“我想吃豆腐,不想吃白菜。”
纪瑶:“那你吃煎豆腐,你牙好。”
11. 真相
纪瑶瞥她一眼,给她夹了一块煎豆腐。
洛唐看着折清碗里的豆腐汤,十分不满,这时,顾思怀开口,说道:“洛姑娘在萧府,定然吃得很不错。”
洛唐不懂这句话的意思,难不成又有什么意思吗?
她不解,咬了口煎豆腐,这时纪瑶给她解惑:“我们折相寒酸,喜欢吃素。”
“吃素?”洛唐皱眉,“年纪轻轻吃什么素,吃素会老得更快,我是不会吃素的。”
沉默许久的折清莫名抬首,目光落在少女身上,神色莫辨。
顾思怀笑了,说道:“你们可真有趣,爱玩是好事,阿折好似没有与人这么亲近过。”
自从折家出事后,折清成了叛臣之后,鲜有朋友。后来入官,学得冷情冷性,旁人主动靠近她,也被她冷漠的性子吓跑了。
洛唐似乎不同。
顾思怀的话让折清陷入风波中。折清不得不开口:“先生说笑了。”
顾思怀笑了,便不再言语。
洛唐吃了一碗白菜,准确地上说盘子里的白菜都让她吃了。她刚吃完,纪瑶就给她夹了一筷子。
反复地夹,怎么都吃不完,吃完了还有。
吃到最后,她被白菜填饱肚子了。
洛唐再也不想来这里吃饭了。她本来就挑剔,压根没想过还有吃素的一回,当即气得不想搭理折清。
她觉得生气了,转头告诉折清:“我想吃肉。”
折清看她一眼,“你让人去买。”
“你得拿钱,背你是一件体力活。”洛唐直叹气,好奇问她:“我觉得顾先生有些奇怪,她是谁?”
顾先生是谁?
折清疑惑地看着她:“你不知道她是谁?”
洛唐不理解:“我应该知道吗?”
折清沉默。洛唐看向厨房,“我觉得这位纪姑姑也有点奇怪。”
这对主仆隐于民间,像是有什么大来头,尤其是顾先生。折清称之为先生,必然是有才学之人。
寻常女子不会被称呼‘先生’的。
折清见她真疑惑,不得不说:“顾先生,闺名顾思怀,前顾国公的长女。”
“顾思怀?”洛唐重复一句,“我觉得有些耳熟。”
她在自己家谱上的见过到‘顾思堂’,她好奇地问:“顾思堂是谁?家堂的堂,不是我这个唐。”
折清意外她不知顾思怀,却知晓顾思堂的名字,坦然道:“顾先生的弟弟是顾思堂,不过顾老当年辞官,带着一众子孙都走了。”
洛唐:“……”所以,我这是见到我的祖宗了吗?
“她为何没有走呢?”洛唐疑惑,“为何要辞官呢?按理来说,父亲走了,女儿应该跟着走的。”
且顾先生未嫁。
这一切显得很奇怪。
折清凝眸,神色不展,像是有难言之隐。
“哪里不对吗?”洛唐追问,折清的面色昭示着事情的严重性。
两人对视,折清从少女沉静如水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容颜,她微一迟疑,门口传来动静。
“阿唐,来拿吃的。”是纪瑶在招呼洛唐。
洛唐不想去,肯定不是什么好吃的。
折清见她别扭,不觉笑了,说道:“你去拿,回来告诉你往事。”
纪瑶一连招呼了两遍,洛唐慢吞吞地挪过去,果然,看到盘子里一堆“猪崽”。
亏她手艺好,竟然捏的栩栩如生。
洛唐十分抗拒:“你想干什么?这些猪给谁吃?”
“自然不是给你吃的,是给折相吃的。”纪瑶一把塞过去,“别耽误我洗碗刷锅,快去。”
洛唐端着一盘子‘猪崽’走回屋里,没好气地放在折清面前。
折清忍不住扶额,洛唐气得脸颊发红,“你是折相啊,她敢这么对你。”
“嗯。”折清掩唇笑了,眉眼弯弯,眼眸里一团笑容,不得不说道:“是啊。她胆子很大,从那一场宫变里走出来的人,都将生死置之度外。”
洛唐浑身一颤,看着折清的眼神里带了两分探究:“什么探究?”
“十八年前,还是先帝在位时,外族来求娶我朝公主。”折清叹气,“那时帝后有一位极其宠爱的云成公主。在得到消息后,皇后将公主送入道观避祸。”
“那时,我朝与外族关系不好,好不容易缓和关系,外族欺人太甚,朝中有人建议打回去。”
“文臣主和,武将主战。吵得不可外交,最后,皇后选了顾家女,也就是顾思怀,封为公主,远嫁外族。”
洛唐嗅到危险的气息,顾先生明显就在这里,显然,最后是打了起来。
折清看她一眼,见她平静,对她不得不高看一眼,继续说道:“就在这时,皇后突然改变注意,命令折家出战外族。”
“是你背后的折家吗?”洛唐疑惑,明显这是一环套一环的故事,背后大有来头。
折清显出几分痛苦,眸色失神,“那年我八岁,母亲接到出征的旨意后,立即就出兵了,祖母觉得有诈。按理来说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皇后殿下应该召见才是,可没有。只有一名内侍,领着圣旨而来。”
洛唐心口跳了起来,浑身都麻了,这是假传圣旨吗?
她吞了吞口水,她的祖宗们胆子可真大,顾家竟然还能全身而退。
折清停顿了须臾,继续说:“祖母觉得旨意不对,可上面的玉玺又是真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她们就在京城。领了旨意出征,可能是有去无回,若不去,就是抗旨。”
“所以,你母亲和你祖母一道去,对吗?”洛唐深吸一口气,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这一道旨意几乎是将折家放在炭火上烤了,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
洛唐可以想象出折家母女的难处了。
“我母亲与祖母走了,前脚刚走,后面出事了。那道旨意是皇后所下,不过是刀架在脖子上所下的。”折清停顿,心口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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揪了起来,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她说:“是云成公主,挟天子以令诸侯,假借去行宫之际,困住帝后,以帝后的名义下旨。”
洛唐:“……”历史没有这么写,史书记载皇后痛恨外族,命折家军出征。
背后竟然有这么大的秘密。
她再度吞咽口水,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颊,这件事情放在历史上,绝对是天雷滚滚的真相。
“然后呢?”她厚着脸皮去追问。
折清脸色发白,袖口中掩藏的双手微微发抖,她朝着少女淡淡一笑:“云成公主不是普通公主,她自小跟着母亲,早早入朝参政。她的权势超过哥哥们,待折家军走远后,她亲自将母亲,也就是皇后送回宫里。”
“那时她的幕僚劝她不要回宫,胁迫陛下退位,立她做女帝。”
“她没有做,反而将帝后送回宫里。”
“一入宫廷,她就失去了翅膀。她被送入道观,不,是囚入道观。”
“从那以后,顾先生再也没有见过她。不仅是她,其他人都没有见过云成公主。”
洛唐托腮,心跳出嗓子眼,“后来呢?”
“这件事,顾国公不知情,他被召入宫里,隔天,他就辞官,领着一家大小走了。路上,听闻被山匪杀害,全家都死了。”折清惋惜。
洛唐却说:“假的,应当没有死。”如果死了,我哪里来的呢?
折清不解,但没有追问,而是继续说:“他们都走了,独独将顾先生留下。顾老知晓,将女儿带上,皇后不会放过他们的。所以,弃女领着全家都走了。”
洛唐也觉得不可思议,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祖宗们干的事情。
“那一战,母亲赢了,岭南发生内乱,陛下旨意,命折家军去平乱,接着不久,传来我母亲祖母投敌的消息。”折清浑身紧绷,说起那段残忍的真相,她还是不相信母亲会那么做。
这是,洛唐笃定道:“我猜是帝后所为,折家军不能活着回来。她们回来,就是帝后的耻辱。她们活着,就是时刻提醒帝后被囚禁被胁迫的事情。”
折清不得不再度看向少女,眼眸泛酸,唇角动了动,“你相信她们没有投敌?”
“为何要投敌呢。”洛唐嗤笑,告诉折清:“她们胜利了呀。且有之前的事情在,她们就不能活着回来。我若是她们,回来的路上假死算了,寻机会遁走,来日方长,活着最重要。”
折清莫名红了眼睛,不断点头,却又激动,掩面哭泣。
第一回,有人说,你母亲没有投敌,你母亲是被冤枉的。
她痛苦出声,似委屈似不甘。
洛唐叹息,安慰她:“那日酒楼是不是有她们的线索,所以你明知有危险也去了,对吗?”
折清哭着点头,“我活着,就是想替她们证明清白。”
她压制着哭声,以手掩盖唇角,整个人看似十分脆弱,像是被一层阴霾笼罩,试图去挣脱,却被弄得遍体鳞伤。
12.不信
折家的过往,像是一重重山,压得折清抬不起头。
洛唐十分平静,看着痛哭的模样,而在那本手札中从未提及过折家的过往。
是不敢写,对吗?
洛唐已非年少,更非寻常人,她从烈火中走出来,涅槃而生,所见所想,皆与常人不同。
她试探道:“林太傅为何收养你?”
林怀锦在这件事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她的目光凝在折清宁折不弯的脊背上,绿竹滔滔,风吹不弯,雨打不落,宁折而不弯。
最后,折清确实做到了宁折不弯。
折清坐在门口,金光色的光斜过廊下,成了一道光幕,将她紧紧笼罩起来。
她立于光明之地,如霜似雪。
她穿着月白色的裙裳,如同皎皎月光,这一幕落在了落唐的眼中。
她转身,眼中染了风霜,雍容优雅。
洛唐朝她浅浅一笑。
她呆呆地,迟缓地开口:“事后,折家满门被斩,是先生用相位换我活着。”
“很好,我又问你,顾先生与林太傅是何关系?”洛唐托腮,注视着折清。
折清回答:“旧日情人,因折家一事而情崩。”
“不是因为她将云成公主送入道观而情崩吗?”洛唐指出来。
她继续说:“我猜是这样的,那时的皇后忌惮云成公主,将她囚入道观,但提拔了林太傅,顾先生心中不悦,两人不和,恰好折家出事,顾先生与林太傅之间的情意彻底磨灭,而林太傅为保自己的名声,不得不放弃相位,收养你。”
“你只是她捞名声中的一环。”
她挑眉,其实还有一句,你只是她控制朝堂的一枚棋子罢了。
折清望着她,她扬唇而笑:“人的底线是什么?我说过,我来自后世,我看过史书。都道林怀锦是一良臣,杀奸佞,正朝纲,六亲不认,刚正不阿。若她真是这样的人,顾先生就在京城,为何与她不见面呢。”
“折相,我就一个疑惑,顾先生为何与她老死不相往来?”
其实史书上并没有顾思怀这个人,但林怀锦千古留名。
杀奸佞、正朝纲、割弊政。
这样的人就像是一场梦。洛堂曾嗤笑过,人没有十全十美的,但林怀锦就是十全十美的。
她继续说:“折相,天衣无缝,天衣为何无缝,凡人的衣裳为何有缝呢?真相就在你的面前,你为何不问问顾先生,为何与你的养母恩师老死不相往来呢?”
折清说不上来。她以为是因为云成公主。
洛唐给她一块帕子,递过去,折清抬头,流泪满面
折清打开帕子,忽而一个东西闪过,她低头去看,轱辘一般转了两圈。
最后停在了门口。纪瑶弯腰捡起来,放在空中眯眼去看,“呀,是戒指呀。洛姑娘,你这是要送给折相吗?”
洛唐:“……”
纪瑶将戒指递给折清,折清脸上有泪痕,不愿让她看到,便偏过头去。
“害羞了。”纪瑶嘀咕一句,顺手就套上她的无名指上,惊讶一句:“还挺合适的。”
说完,她看向洛唐:“要我喊个车送你回家吗?”
洛唐盯着她,很不高兴,便说道:“我去见见顾先生。”
“洛唐。”折清骤然出声。
洛唐看着她,像是懂得她的心思,玩笑道:“我要去找一找我心中的答案,折相。”
纪瑶看看洛唐,又看看折清,“你二人说什么谜语呢?”
折清却说:“问了又如何,还有什么意义。我不会为了死去的人……”
“不,恩情是恩情,仇恨是仇恨,我觉得不能混为一谈。没有仇恨,哪里来的恩情?”洛唐反驳她的话,继而看向纪瑶:“姑姑,您知道顾先生为何与太傅老死不相往来吗?”
“嘿,你管的事情真不少,和你有关系吗?”纪瑶叉腰怒视少女,“你一个萧家的人掺和进来,是不是觉得活腻歪了。”
洛唐嘿嘿笑了,唇红齿白,眼中闪着水泽:“我猜林太傅与折家的事情有关,对吗?”
“你闭嘴!”纪瑶陡然生怒。
洛唐撇撇嘴,伸手去拉了拉折清的手,指腹擦过她的手腕,惊得折清一颤。
莫名的熟悉感冲击着大脑,羞得折清坐直了身子,她看向洛唐。
洛唐朝她一笑,道:“心虚了哦。”
纪瑶嘶了一声,折清说:“纪姑姑,我与她说会儿话。”
她低头,看着无名指上红玉戒指。
纪瑶出去了。
去找卧房里的顾思怀。
她去找顾思怀告状:“我觉得那个洛唐不是好东西,她在撺掇折相与你们不和。”
顾思怀躺在躺椅上,听着躺椅摇晃而发出的咯吱声,她习惯午睡,此刻正是犯困。
她听后,沉默许久,道:“阿折长大了,位居高位,她想做什么,我们都拦不住的。”
顾瑶哼哼唧唧,“我觉得萧家养大的姑娘,肯定有问题。”
顾思怀笑了,“那你还撮合她们?”
“那不是你家阿折愿意和她亲近。”顾瑶搬了凳子坐下,望着姑娘憔悴的面容,“你何苦折磨自己呢。”
顾思怀阖眸,不知为何,眼前拂过云成的笑容,她的心忽而揪了起来。
“不是我折磨,只是我觉得这样很好。”
“这样的生活算很好,我只是不想见她。我去见她,怎么对得起折姨娘她们。”
纪瑶唉声叹气,顾思怀也是无力,“我不见她,她不见我,这样就很好了,如今阿折也不错。”
当年因为她一人连累折家数万将士,她活着,才是折磨。
当年她若去和亲,便没有这么多事情。
顾思怀的眼泪止不住:“洛唐是个聪明的姑娘,她看出了名堂,阿折心里也清楚,只我与林怀锦活着,她就不敢去查,我知道,她最重情。”
纪瑶听出些内情:“你是打算促成她二人吗?”
顾思怀正伤心,听到她的话,眼泪也没有了,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你怎么总是惦记着这件事。”
纪瑶:“我也不想啊,她二十六了,你二十六到时候都和林怀锦崩了,但你们好歹知晓感情啊。她呢?”
顾思怀闭眼,不去搭理她了。
****
堂屋里的洛唐吃了只‘猪崽子’,入口即化,她又吃了一个,连连点头,“好吃唉。”
“纪姑姑的厨艺很好。”折清夸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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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视着少女,“说说你的故事。”
“我?”洛唐疑惑,“你不是说我是神棍吗?”
“神棍不会觉得折家无辜。”折清坦然。
洛唐抬头,折清正看着她,两人对视,折清眸色淡淡,洛唐神色迷惑。
此刻,无关感情,无关爱情。
洛唐骤然觉得坐在自己面前不是人,而是百年前的女神。
她将点心递给折清,自己拿起帕子擦擦嘴,“你说你信,我就告诉你。”
“你和顾思堂是什么关系?”折清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你刚刚说了顾思堂的名字,还相信顾先生一家活着。”
洛唐呵呵笑了起来,眼神明亮,五官灵动极了。
她因年少而明媚,双眼狡猾,如何一只小狐狸闯进折清的生活里。
折清也不催促,静静地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红色玉石,明艳而火热。
洛唐思虑了会儿,折清突然开口:“好好思索,不然我不会举荐你做官的。”
哦豁,这人还威胁上了。
洛唐翻了白眼,折清朝她一笑,眸色淡淡,“想好了再说。”
洛唐挤出一抹笑容,“我、我、我……”
‘我’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折清低头看着盘子中的‘猪崽子’,拿起一个,放在自己的掌心里,再看向对面的洛唐,然后,她一口将‘猪崽子’吃了。
她微微一笑,唇角勾起,带了几分坏。
洛唐感觉到嘲讽,她一改刚刚的怜悯,咬牙切齿道:“我的身体在百年后,我的祖宗是顾思堂。”
折清徐徐嚼着‘猪崽子,还是那套说辞,来自百年后。
“你说顾思堂是你爹,我还会相信。”
洛堂伸手将点心盘子拉了回来,折清伸手,攥着盘子边缘。
两人暗自较劲。
折清冷笑道:“你戏耍我,还有理?”
洛堂也是冷笑:“我说实话,你又不信,关我什么事儿。”
“胡言乱语,蒙骗旁人就算了,休想蒙骗我。”折清冷了脸色。
洛唐想骂人,但她还是忍了,说道:“爱信不信,戒指还我。”
折清松开盘子,伸手去摘戒指,不想摘不下来了,她微微用力,扯得手指疼也没有摘下来。
完了。
洛唐盯着那只手,葱削般的手指已然发红了,显得十分狼狈。
她呵呵笑了起来,“那我折成钱给我。”
折清像是听到了很大的笑话,“没有钱。”
洛唐拍桌:“你这人怎么这样,东西不还,钱还不给。我那日还给你金豆子,今日一并还我。”
“赠人之物,还可讨回?”折清觉得这人好没理,拿话骗她,又来要回东西。
无理又无知。
洛唐气得握拳,脸色红扑扑,心中憋屈极了。
自从醒过来,她就十分憋屈,被萧家众人压榨,遇见折清,还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她捂着心口,想去咬她一口。
骂不过,说不过,就去咬她的手。
洛唐要气疯了。她都说了,她怎么不信呢。刚刚自己还情真意切地去关心她,去宽解她。
转头就开始怀疑她。
13.成亲
折清云淡风轻的态度,让洛唐十分不满,折清则平静地看着她,眉眼如画缥缈,清冷不可方物。
这一眼,洛唐心中的气不自觉又飘远了。
看在美色的面子上,她不与她计较了。
在折清面前,洛唐装出一副冷静的模样:“你愿意信就信,不信就不信。不过我告诉你,齐朝止于二十年后。”
折清凝眸,对方眼含狡猾,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这一刻,她觉得洛唐在戏耍自己。
她和洛唐不熟,最熟的还是上回,洛唐开口骂她叛国贼。
她并没有与洛唐计较。在她眼中,洛唐不过是久居后宅的少女,不谙世事。
数日不见,洛唐又与她谈论政事,所言所行,皆与常人不同。
谁不喜欢与聪明人说话呢。
但眼前的洛唐太聪明了,知微见著,凭借三言两语就能猜出事情的大致经过。
这样的人,适合做幕僚。
她想拉拢,但、洛唐像极了狡猾的狐狸,三番两次骗她。
让人无法相信她。
折清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信你的吗?”
洛唐托腮,望着她:“折相,其他事情,我不知,但我笃定顾思堂活着,你就不好奇?”
折清深思,神色清冷,很快,她又看向少女:“你叫什么?”
洛唐:“顾唐。”
折清:“你想说,你是借尸还魂,对吗?”
洛唐:“你可以不信,但日后会信的。其实,你与你的恩师政见相左。”
说到这里,折清不得不正视少女:“如何看出来的?”
洛唐笑了起来,明媚青春,她的眼中绽着光,死而复生后,她看透了许多,也不再那么执着于权倾天下了。
她认真说:“你曾提出明黜陡,抑侥幸,均公田、厚农桑,对不对? ”
折清沉默。
洛唐继续说:“你的恩师呢?”
林怀锦的想法,背道而驰,忽视民生,重文抑武,拉拢权贵。
洛唐哀叹一声:“你不愿意说就不说,你记住我的话就行了,人可以装傻,但不能真的傻。”
“如同你可以不动剑,但你手中必须要有剑。”
洛唐伸手去抓了一只猪崽子放进嘴里,扬起眉梢,继续说:“你愿意装就继续装,我要回家去了。”
出门一趟,连顿好吃的都吃不到,还白白浪费一只戒指。
洛唐盯着折清手中的戒指,折清见状,伸手又去摘,指腹扣着戒指往外拉,可怎么拉都拉不出来。
折清拘束,道:“回头我想办法摘下来,还给你。”
“罢了,戒指认主,我拿回来也不适合,送你了。”洛唐放弃了,“我真的该回去了。你还有车吗?我不想走回去,路程太远,我怕脚疼。”
她懒,不想走,谁不想美美地坐在马车里,欣赏风景。
折清思考,说道:“附近有租车的,就在巷子口第一家,你自己去租车。”
“你呢?”洛唐问道。
折清低头,“你顺便送我回林府。”
“你明明可以独自立府,为何还要住在林府?”洛唐不解,“她是想控制你,你还任由她控制吗?”
折清依旧说:“她对我恩重如山。”
“等会,我给你理一理。”洛唐打住她的话。
“顾先生与你家恩师情崩,为何情崩,会不会有折家有关。若是你恩师与折家有关,她再来养你,这还算恩吗?”
少女语句犀利,眼露不屑,“你没想过其中的顺序?”
“你为何笃定先生与折家的事有关?”折清反问,少女太过狂妄了。
洛唐却一脸沉重,继续与她掰扯:“道家说什么,一生二,二生三,有一才有二,没有折家的事情在先,你为何成为孤女。顾先生为何与你家先生闹得死生不复相见呢?”
折清看她一眼,“她是因为云成公主。当年事后后,先生与如今的太后一步步将云成公主逼入道观。”
洛唐含笑,站起身,意味悠长道:“我不与你说了,我去巷子口租车。”
随后,她朝折清伸手:“拿钱。”
折清解开腰间荷包,然后掏出一颗金豆子给她。
洛唐:“……”
“这是我的钱!”
折清轻笑:“这是你送我的,那就是我的,随我怎么用。”
洛唐伸手接着金豆子,然后塞进自己的钱袋子里,深深叹气,语重心长道:“折清,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将你带回客栈,我当日里就应该……”
“就应该……”
洛唐支支吾吾,咬牙说了两遍都没有说全,最后低骂一声:“无耻。”
说完,她气呼呼出门,去租车去了。
纪瑶看着少女脚步匆匆地出门,旋即摸进了门,“折相,她这是走了吗?”
“租车去了。”折清收敛笑容,正襟危坐。
纪瑶觑了一眼不苟言笑的折清,无声哀叹,说道:“该成亲就成亲,成亲后,你可以搬出来住。”
成亲后,可以搬出来住。
纪瑶喋喋不休:“你成亲后就是大人了,你看呀,你搬出来住,多自在。这样就没有说你薄情不顾恩师。”
“姑姑怎么想起来说这些话,是顾先生教你的吗?”折清正视纪瑶,“她为何觉得我该离开林府?”
纪瑶瞠目结舌:“我怎么知道,我家主子教我这么说的、不对,我自己想说的。”
纪瑶一句话就出卖了主子,自己讪讪笑了,“你要考虑考虑吗?”
折清面色沉凝如水。
纪瑶继续说:“我家主子说可以帮你去提亲,也不算提亲,就是询问洛姑娘的意思。”
折清低头,没有言语。
纪瑶等了会儿。
半晌,折清没有回复。
纪瑶等得不耐烦,“哎呦,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看洛姑娘也是想搬出萧家,你二人心思契合,多好啊。”
成家是独立府邸最好的理由。
与薄情寡恩沾不上边。
折清说:“我回去问问恩师的意思。”
“你自己成亲,你问她干什么?”纪瑶不理解,“你得问问洛唐的意思啊,你要和洛唐成亲,你问她那个老婆子有什么用。”
折清思索道:“该问一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纪瑶翻了白眼,“果然是个迂腐的,罢了,我不问你,我等会问问洛姑娘。她看着,就比你想得开。”
折清没有反对,没有赞成,依旧一言不发。
纪瑶揣着瓜子去门口等洛唐。
嗑了一口袋瓜子的功夫,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洛唐跳下车。
落地的一瞬间,洛唐看到纪瑶,脚下一崴,整个人朝前扑去,就这么干脆地跪在了纪瑶面前。
纪瑶手中的瓜子不香了,“呦,这么大的礼数啊,是不是谢我给你说一门好亲事啊。”
洛唐呸了一声,疼得眼前一黑,纪瑶好心扶她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说道:“我给你说门亲事,让你搬出萧家,怎么样?”
前面一句不好听,后面一句,让洛唐浑身舒畅。
对了,成亲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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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出萧家。她顿时来精神了,“嫁给谁?”
“屋里那位,怎么样?”纪瑶扶着她站起来,说道:“你看啊,她那么好看,权势滔天。”
“好看是好看,权势滔天是不是有些假,她连她家恩师都不敢抗衡。”洛唐站直了身子,朝里看了一眼,“她答应吗?”
纪瑶支支吾吾,“我先问你啊,问好了,才能去劝她。”
“为什么还要劝她?不对,你为何劝我和她、结契?”洛唐不理解,“我二人很配吗?”
纪瑶翻了白眼:“配什么配,你俩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好了。”
洛唐被说服了,觉得也对,达成目的就好,何必在意那么多。
“行,我答应了。”洛唐自己劝服自己。毕竟好处还是很多的,她说道:“那你去劝她,我先走了。你回头给她租辆马车。”
“成,你先走吧。”纪瑶表示很满意,又叮嘱她一句:“得空来玩玩。”
洛唐点头,同她行了晚辈礼,转头爬上马车,时辰不早了,若是回去晚了被人发现,下回就不好出来。
纪瑶目送小姑娘离开,转头就告诉折清:“她答应了,你们先脱离自己的困境再说。”
折清没有意外,洛唐有利可图,没必要拒绝。
但她需要问明白,“姑姑,当年顾先生为何与太傅闹得不和?”
“我怎么知道,两人见了一面,吵了一架,突然就不来往,我又没问。”纪瑶回答,“我也觉得奇怪,姑娘那么喜欢林太傅,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呢。”
她也不清楚。
她纳闷道:“你说,是因为云成公主吗?”
折清没有回答,但她不会去问顾先生。
纪瑶催促她:“你到底怎么想的。”
折清挪开视线,“我回去问问恩师。”
“行,我给你去租车,我和洛唐说了,得空来玩玩。”纪瑶也不催她。
闻言,折清朝外看去:“洛唐呢?”
纪瑶:“走了,自己租车走了。”
折清冷脸,洛唐拿了她的钱,就这么走了。
小东西,又骗到她这里来了。下回逮住,饶不了。
纪瑶租车,将折清扶上马车,车钱没给。
到了林府后,折清又给一回车钱,心里将洛唐又记住了。
婢女扶着她回到家里,脚踝处疼得钻心,她依旧忍着,面色如旧。
折清回去后,先去见太傅。
林怀锦在花园里给花草浇花,她一步步忍着疼,走过去,每走一步,都疼得钻心。
“阿折来了。”林怀锦站起身,指着自己的满园花草,“瞧着,如何?”
“先生用心,自当是最好的。”折清语气如旧,低头看着脚下,说:“杜明苏死了,被人推下酒楼,当场死了。”
林怀锦背对着折清,目光依旧花草上,悲天悯人道:“是她心怀不正,太后饶她一命,世道怎么会饶了她。”
折清说:“先生觉得她死有余辜吗?”
“是,她骗了我,以此邀功,离间你我师徒感情,不该死吗?”林怀锦语气平平。
折清轻轻地笑了笑,想起洛唐的话,不由舒缓一番,直接开口:“先生,我想成亲了。”
“你说什么?”林怀锦回头,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的人,不可置信道:“成亲?”
折清点头,心口自有一股力量让她开口:“与洛家的女儿洛唐结契。”
“洛唐,上回指着我鼻子骂的那个?”林怀锦有印象,“她才十五十六,你多大了,合适吗?”
折清的面容陡然十分难看。
14.荷包
我朝结契是从二十年前开始的,是由云成公主提出的,当时闹的动静很大。
满朝反对,阴阳交合乃是自古传下来的道理,女子与女子成亲,后嗣如何繁衍。
光是这一条,就引得无数人抗拒。
女子与女子成亲,自古有之,都是小打小闹,装在盒子里。
云成公主直接从盒子里拿出来,放在台面上,甚至请求律法的保护。
当众打了先祖们的脸,岂有此理。
当日里数位朝臣反对,云成公主凭一己之力,三寸不烂之舌碾压众人。
听闻有人撞柱死谏,依旧没有阻拦成功。
女子与女子成亲,称之为‘结契’,添加律条,与男女成亲一样,嫁妆、钱财的归属都写得一清二楚。
只云成公主被囚入道观,结契者少之又少,重臣者更是不屑。
折清好不容易成为右相,与十五岁的少女结契,岂不是自毁前程。
林怀锦撂下浇花的水瓢,语重心长道:“当初,我便问你,一入朝廷,身心都交付陛下、百姓,你如今要成亲,也是人之常情。可你选择谁不好,偏偏选择小你十岁的小姑娘。折清,你想让旁人戳你脊梁骨吗?”
折清静静聆听先生的教诲,若在往日,她必然会顺着先生的话去做,放弃心中所想。
可杜明苏的死,横在两人中间,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尊重的先生。
她思索须臾,揖首回答:“学生心慕洛唐。”
简单六字,表明心意。
林怀锦正视自己的学生,眸色凝在她的面庞上。她的学生,她最了解,几乎不沾染男女情事,突然回来说成亲,必然有缘由。
但她二人之间刚经历过波澜,她不能勉强对方,面上一笑,“原来是喜欢你,随你。”
“学生谢先生成全。”折清道谢。
林怀锦笑道:“我那日见到那位姑娘,花容月貌,倒也是个美人。不过,她父母都死了,如今长在舅家。我听闻萧家有意让她与嫡出的二姑娘结契。”
小姑娘之间相互喜欢,闹着结契,倒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但折清是朝臣,是右相。
“我也听闻了,洛唐与萧瑟瑟并不熟悉。”折清说,她面前浮现洛唐淡笑又狡猾的模样。
萧瑟瑟是后宅小姑娘,被萧家保护得太好,两人走不到一起去。
不合适。
林怀锦弯腰,捡起水瓢,与自己的学生说道:“你再考虑考虑,三日后若不是不改心意,我提你去萧家提亲。”
“多谢先生,不过我会亲自去。”折清拒绝道,“我与她是结契,提亲不合适,她买了宅子,结契后,我二人会住在一起。”
折清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她不是要结契,是要搬出林府。
她有太多的怀疑,但眼前不能暴露自己。
搬出林府,是最好的决定。
“你要搬出去?”林怀锦再度看向自己的学生,清清冷冷,目光淡然如水,从她的面色中几乎找不出一丝漏洞。
折清点头:“我成亲了,自该搬出去,岂可带着妻子叨扰先生。”
“府里院子多,为何搬出去住?还是说……”林怀锦语气微顿,目光凝着她,“你是因为杜明苏的事怨恨我?我说了,我只当是她想的,被她所骗。”
“先生想多了,我跟着您快二十年了,怎么会不相信您,只我长大了,不是曾经的孤女。”折清抬首,面向林怀锦,唇角上勾,“我待先生,如亲生母亲。”
“好,你先考虑考虑,宅子、她有宅子吗?她不是住在萧家吗?”林怀锦换了方向提问。
洛唐哪里有什么宅子,但折清是有的。
折清解释:“她的父母给她留了不少家业,买得起一座宅子。”
林怀锦若有所思,还是点点头。
“先生,我先回去了。”折清弯腰行礼。
“好。”
折清转身,小心地挪动步子,力保如常。
脚落地,脚踝处便传来钻心的疼,然而,她一步都没有停。
等走出花园,浑身都湿透了。
折清停了下来,略整理衣衫,脚步快速,但心里很迟钝。
她回头,看过去,先生站在园囿里,弯下脊背侍奉花草。
林怀锦为她放弃大好前程,甘愿做一富贵闲人。她从满怀感激,到如今杜明苏惨死。
她的心开始动摇了。
是恩还是仇呢?
****
洛唐偷偷回到院子里,婢女兰文不知哪里去了。她悄悄钻进屋里,仰面躺下,舒服得直叹气。
短暂休息后,婢女走进来,见到她回来了,呀了一声,“姑娘回来了。”
“兰文呢?”洛唐坐起来,同小婢女招招手。
她的贴身婢女有两个,兰文、兰若,眼前的小婢女春回是在外面听伺候的。
春回上前与姑娘见礼,“兰文去找您了。”
洛唐问:“什么时候走的?走了多久?”
春回回想,“走了半日。”
洛唐的脸色沉了下来,兰文兰若是怎么伺候原主的,她不计较,但她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她问春回:“我库房的钥匙在哪里?”
春回摇头:“奴婢不知道。”
洛唐挥挥手,不为难她,然后自己关上门,开始翻找。
按理来说,洛家这么大的家业变卖,带了一船的宝贝入京,按理来说,应该会有存档记录的。
洛唐开始翻箱倒柜,如果穷就算了,原主继承家业,自己好歹喝口汤啊。
翻找一圈,最后在床底下找到一本书。
洛唐打开,瞬息间又合起来,她直接塞回去。
书页里掉出来一张纸,她捡起来看,是一张单子。
单子之上,上百种珍品,皆是价值不菲。
“姑娘、姑娘,你回来了吗?”门外的兰文敲门,“姑娘,怎么锁门了。”
洛唐立即将单子放进书里,塞回床底下,自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她冷静地做了两个呼吸,慢步走过去,打开门,故作懒散:“辛苦你半夜这么鬼叫,我正睡着呢,你这是给你爹娘喊魂吗?”
洛唐做出一副觉没睡好的姿态,冷眼看着对方。
“姑娘今日哪里去了,怎么半日都找不到您。”兰文赔笑一句,“奴婢哪里知道您在睡觉,都怪春回,都不与我说一声,竟然叨扰您了。”
“究竟谁是主子,我还没问你半日去了哪里,你倒来问我了。你想攀高枝就自己寻找出路,别在我面前晃悠。”
说完,洛唐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门外的兰文进退艰难,门口只有春回,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脾气那么大,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身份,不就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府里的姑娘都没你那么难伺候。
屋里的洛唐将单子翻找出来,前后看了一遍,确认这是父母留下的东西。
哪里去了呢?
她上回去看过库房,库房里都是些小东西,多是首饰头面,连支花瓶都没有。
而单子上光是稀有瓶子都有十来只。
这些东西若用市价来衡量,能买下半座京城。
这张单子是她最后的证据了。只怕原主心里有数,就是防止被人看见,才藏在了见不得人的画册中。
她需要将这张单子带出去,交给折清。
放在这里,随时都会被拿走。
东西放回原位,洛唐去找兰文兰若拿库房钥匙。
这回,两人十分乖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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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钥匙递了过来。
上一回,洛唐是很珍惜库房里的东西,但这一回,她已经不在乎了。
整个库房加起来的钱都抵不上单子上的一件珍品。
洛唐转悠一圈,一件好的东西都看不上了。
她又回去了,恰好萧瑟瑟来了,带了些吃的,与她分享。
碍于对方的身份,洛唐与她虚与委蛇一番。
洛唐注意到她腰间的血玉。
玉与玉不同,但是有名字的,萧瑟瑟腰间的玉乃是圆形。
血玉十分稀有,所以存世不多。恰好她刚刚看到过单子,上面有一方圆形血玉。
她伸手去触碰血玉:“这玉真好看,配你也合适。”
“是吗?这是我母亲赠予我的生辰礼物,听说是在外面高价买来的。”萧瑟瑟挑眉,十分欢喜。
洛唐也笑了,点点头,心中滴血,旋即松开,装作若无其事。
萧瑟瑟来这里,无非是吃点心说些宅子里的趣事,洛唐与她说不到一处去,只能装作听进去了。
萧瑟瑟待了半个时辰,被婢女叫走了。
洛唐冷笑,蠢货。
晚上,洛唐支开婢女,将单子取出来,塞进自己的荷包里。
隔天,她借着去找萧瑟瑟,再度从后门离开。
她轻车熟路地走到顾宅,伸手敲门。
开门的是纪瑶。
见到纪瑶的一刻,她悬起的心落回肚子里,她将荷包递给纪瑶:“姑姑,我偷偷出来的,麻烦您将这个给折清,我要回去了。”
“成,我记住了,哎呦,你这就走了吗?我给你做肉吃,辣椒炒肉、笋子烧鸡,清蒸鱼。”纪瑶喊了两句,人已经走远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纪瑶看着手中的荷包,关上门。
她走进卧房,将荷包递给姑娘:“洛姑娘来了,让我将这个给折相,自跑了,像是有什么急事。”
荷包就是简单的荷包,并没有特殊之处。
顾思怀接过来,摸摸荷包,“里面有东西,好像是书信。”
“是说悄悄话的情诗吗?”纪瑶拍手叫好,“我瞧着她们果然适合。”
顾思怀摇头,“匆匆过来,怎么会是情书,你去一趟林府,当面交给她,记住,要当面。”
“行,我租车过去,你自己在家可以吗?”纪瑶放心不下,“人家敲门你别开啊。”
“知道了,你每回出门都这么说。”顾思怀摆手,“我睡一觉,你就回来了。”
纪瑶拿着荷包,锁上门,走到巷子口,租了车,悄悄往林府而去。
到了林府,她慢悠悠下车,年岁大了,脚步不灵活,爬上爬下,都比常人慢很多。
车夫见状,扶着纪瑶下车。
纪瑶哎呦一声,与年轻的车夫道谢,笑容刚化开,后面响起声音。
“阿瑶。”
是林怀锦。
纪瑶想骂人,回头看着准备出门的林怀锦。
林怀锦也高兴地看着她:“是小思让你来的吗?”
纪瑶将手里的东西往背后藏了藏,林怀锦眸色锐利,一眼就看到了。
“不是,是姑娘让我来找折相的。”纪瑶摇头,“她在吗?”
林怀锦收敛面容的笑容,看向她的身后:“交给我,我转交给阿折。”
“那不成的,那是给她的。”纪瑶拒绝,“您要出门就先走,我在这里等她。”
林怀锦负着手,站在门前,“阿瑶,有什么见不得人吗?连我也不可以看。”
纪瑶暗道今日出门不顺,遇到这么一个祸害。她将东西塞进自己的胸口,厚着脸皮笑了,“不成,不能给你。”
林怀锦笑了笑,“阿瑶,你还是这么天真,我若想要,你还能拒绝吗?”
15.喜欢
林怀锦势在必得,纪瑶不客气地翻了白眼,当即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
“给你、给你,我当年给你传过多少东西,怎么不认账了吗?我给小俩口传些东西就不可以吗?”
纪瑶塞过去,林怀锦吓了一跳,摊开手掌心,一方洁白的帕子,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林怀锦也不是好糊弄的,将帕子摊开仔细看了,“为何什么印记都没有。”
“我怎么知道,你当年给我家主子写的诗词,湿了吧唧的,我懂了吗?”纪瑶也不客气,直接怼了过去,不忘说道:“你说你这么不厚度,掺和小两口的事情,不怕天打雷劈吗?”
帕子上干干净净。
林怀锦看了半晌,没看明白,但也没有还给纪瑶,依旧坚持道:“我转交给阿折。”
纪瑶跳了起来,伸手去夺过来:“不成,谁知道你什么心思,当年云成公主托你给我家主子送东西,你嘴上答应得好听,转头自己就昧下了,我不信你。林太傅,你自己干的缺德事,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不清楚,我可清楚了,我自己亲手交给折相。”
纪瑶声若洪钟,府门口的仆人都听了进去,羞得林怀锦红了脸,她也不做辩驳,伸手邀请纪瑶进府说话。
“我就不去了。我不大喜欢你家的风气。”纪瑶摆手,“我就在门口等着,年岁大了,没几年可活,我想让自己舒服些。”
她只是仆人,不是顾思怀,林怀锦自然不会勉强她,自己转身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纪瑶松了口气,将手中的帕子紧紧握住了,幸亏自己临走前捞了一方干净的帕子塞进怀里。
呸,林怀锦就不是个东西。
太傅府门前寂寥,纪瑶的马车就显得很显眼,来往的人都会看一眼。
在她犯瞌睡的时候,折相的马车而止。
她没有下车,而是等折相下车,然后,倚老卖老地招呼人家近前。
“进来、进来,有好东西给你。”
折清见到纪瑶,有些诧异,吩咐仆人止步,自己登上马车。
上车后,纪瑶就放下车帘,故意高声道:“有人托我给你带个好东西。”
车内的纪瑶将帕子塞过去:“你先生问,就说我来送这个,是洛唐给你的。”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车外压根听不见,然后,她才将香囊塞过去:“这个才是洛唐给你的。”
折清都接下了。
她将香囊拆开,取出里面的纸,塞进袖袋里,然后将帕子拿在手中,与纪瑶点头:“姑姑,我先回去了。”
“那你走吧。不对,给我将车钱付了,我不能亏本呀。”纪瑶的声音又大了起来。
折清颔首,“自然不能让姑姑破费。”
她下车后,吩咐下属将车钱付了,护送纪瑶回家。
等她入府,林太傅就在门前等候。
折清莹白的手中多了一方帕子,她眯了眼睛,故意说道:“听说洛家姑娘富甲一方,就给你送一方帕子?”
“先生说笑了,她的钱是她的钱,与学生无关的。”折清淡笑摇首,“礼轻情意重,学生怎好嫌弃。”
“你手中的戒指是她送的?”林怀锦注意到她手中多了一枚戒指。
多年来,折清清心寡欲,对这些情事都不懂,更不会戴这么明艳的戒指,分明不是她的品味。
折清低头,下意识用掌心掩盖住戒指,玩笑道:“她送的,摘不下来了,等过些时日寻个办法摘下来,让先生见笑了。”
说话时,她羞涩低头,耳尖微红。
林怀锦面上的笑止住:“她是小儿女情意,你切莫误了自己的心。”
“先生的话,我记住了。”折清抬首,目光清明,认真答复先生。
她一如往常,让林怀锦挑不出毛病,但她的疏离,让人不安。
折清往日见她,看似冰冷,可时而有笑,这段时日以来,都是这副冰冰凉凉的模样。
林怀锦深切感知到眼前的人不受控制了。
她摆摆手,道:“你回去吧。”
“好,先生也要早些休息。”折清神色自若。
折清转身而走,感知背后的目光一直跟随自己,她挺直腰杆,举步如常。
她像往日一般先回书房,关上门。
摊开袖袋里的纸。
是一张清单。
上面都是稀世宝物。
折清霍然明白,这是洛唐十一岁回京时带回来的宝物。
洛唐为何特地送过来?
折清扶额。
深深一想,折清就明白了,洛唐藏不住它,唯恐丢了,便主动送给她。
小神棍竟然这么信任她。
折清受宠若惊,她勾了勾唇角,本欲笑,可是很快,笑容止住。
清单之中有一方大端砚。
大端砚是前朝古物,此刻赫然摆在她的桌上。
她低头看向自己桌上的大端砚。
眼眸深深。
这是她去岁拜相时,先生所增。
林怀锦为何有洛唐父母的遗物呢?
折清陷入疑惑中。
按照洛唐的说法,她的东西已经落在了萧家舅父,也就是如今的镇国公手中。
难不成卖了?
不对,大端砚这样的宝贝,有市无价。
卖是卖不得,只能是赠送。
镇国公赠予林怀锦。
赠送这么贵重的物品,只能说二人关系密切。
多年来,林怀锦虽说有太傅的头衔,可她不入朝,不过是虚名罢了。
可她私下里与萧家来往,这就意味着她插手朝堂了。
折清阖眸,死死捏着清单,很快,她恢复过来。
她平静地将东西收拾好,放在自己的香囊中,随身携带。
灯火煌煌,如囚笼,将折清的身躯笼罩住。
她低头,扫过手上的戒指,不知为何,她笑了起来,唇角微弯。
小神棍,还是很聪明的。
折清心中的神棍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之际,萧家的人都不见了。
女眷们去寺庙里拜神,今日不回来。
文若文兰坐在门口打花络子,见她出来,抬头看了一眼,没有理会。
在婢女们看来,萧家女眷去上香都不带她,可想而知,她就是被抛弃的。
一个被舅家抛弃的表姑娘,还有什么宠爱可言。
不过是顶了姑娘的名头罢了。
殊不知洛唐压根不介意,人走了更好,她的时间就是自由的。
她再度偷偷溜出府。
来到顾宅。
她去拜见顾思怀。
顾思怀身子不好,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少女三步并两步靠近,上前行礼:“顾先生。”
“你来了。”顾思怀睁开眼睛,皮肤在阳光下显得透明,眉眼不展,忧愁凝结。
洛唐打量她,她也笑着看向洛唐。
顾思怀虽说是在笑,但她的笑容无法驱散她眉头的忧愁。
“自己搬凳子坐下。”顾思怀招呼一句,“你怎么今日过来了?”
“我一觉醒来,萧家的女眷都去上香了,我一看啊,今日有时间,就溜出来找您玩了。”洛唐语气轻松,维持着欢快的情绪。
顾思怀这才正视看她,少女模样精致,皮肤欺霜赛雪,整个人十分爽朗,像是一朵洁白的莲,出淤泥而不染。
她的阳光与明媚,让顾思怀有些恍惚,似乎见到多年前同样模样的云成。
她阖眸不忍去看。
洛唐搬了凳子坐下,顾思怀目视前方,“你来找我,是想干什么?”
“听故事。”洛唐目光狡黠,微微一笑,双眸十分明白。
算计得明明白白,一点都没有藏着掖着。
顾思怀忍不住笑了,洛唐歪头看着她:“我可以听一听您和云成长公主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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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听听折相的故事吗?”顾思怀勾起唇角,年轻真好,皮肤好,性子也好,一眼看过去,哪里都好。
少女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整个人精致得不像话,像是匠人手中精心雕刻的美玉。
洛唐揉揉自己的脸,笑得有些僵硬了,她摇头说:“不想听。”
折清的事情,她比顾思怀还了解。
她知道的比顾思怀还要多。
顾思怀摆手,微微坐直身子,长发披散着下来,鬓发中掺杂着些银丝。
她不过四十几岁,却像是一位垂暮老者。
但洛唐见的人太多,她看得出来,顾思怀年轻时受到过极好的教养,骨子里的规矩依旧还在。
这样一位贵女,隐于市集之间,过得贫苦,很难想象她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或许都是女子,洛唐心中有些怜悯她。
顾思怀含笑,纤细的手臂搭在扶手上,瘦得皮包骨头,但她的脸上笑,又十分真诚。
“你是想问我是喜欢云成还是喜欢折相的恩师林太傅,对吗?”
洛唐噗嗤笑了出来,没有掩藏自己的心思,“您愿意告诉我?”
“我喜欢林怀锦。”顾思怀大大方方说了出来。
洛唐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她还以为顾先生会喜欢云成长公主呢。
不得不说,她的祖宗是个恋爱脑。
因为林怀锦真不是个东西啊。
洛唐叹气,顾思怀仰面躺着,说起旧事,她显得十分轻松,“我呀,我与她一道长大,我二人是表亲,我是她的表姐。”
表姐与表妹。
洛唐睁大了眼睛,她觉得有趣啊,这是一起长大的情分,难怪云成公主做了这么多事,都走不进顾先生的心里。
“您既然喜欢,为何不见她呢?”
顾思怀看着她:“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洛唐摇头。
前世她沉迷争权,想的是权倾朝野,儿女情事不过是绊脚石,没什么可想的。
“等会,我问错了,我重问。”顾思怀意识到不对劲,转而重新问:“你喜欢折相吗?”
洛唐:“……”
她试图解释:“一个女子看另外一个女子,不仅仅是喜欢,还有欣赏,你懂吗?就是欣赏。”
顾思怀笑了,“你想说的是惺惺相惜,对吗?”
洛唐:“对对对,就是这个。”
顾思怀却说:“那就说明她有什么地方吸引你了。”
洛唐点头如捣蒜。
顾思怀话锋一转:“那下一步就是喜欢你了,也说明你不是一见钟情。”
洛唐:“……”话都在你嘴里,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她继续问:“您还没说您同云成公主的旧事呢。”
“你为何在意这些事情呢?”顾思怀疑惑。
洛唐讪笑,“我也是好奇啊。”
顾思怀戳破她:“你不是好奇,你是为折相,对吗?”
聪明人说话,要么弯弯绕绕,要么直来直往,让你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洛唐捂着眼睛,羞于开口。她就是想找到林怀锦参与折家一案的突破口罢了。
她没有人脉,没有钱,只能厚着脸皮装傻问顾思怀。
她正愁着怎么继续的时候,后面传来声音:“先生见笑了,她就是闹着玩。”
折清的声音,冰冰凉凉,如同冰玉落下来,听得人心口咯噔一声。
“你怎么来了?”洛唐闻声站了起来,看向身后。
折清一袭月白色常服,站在庭院中,情丝迤逦,散于肩上。
整个人被阳光笼罩,脸上赋予一层柔美。
洛唐的话说完,折清便伸手,拉着她的手腕,语气温和:“随我来。”
她就这么直接动手了?
洛唐哎呦一声,面颊白里透粉,她脱口而出:“你又被下.药了吗?”
16.脸红
几日不见,一上来就拉手,与折清的性子完全不符。
在洛唐的记忆里,折清应该就是一个宁折不弯的人,远离世俗情爱。
这么一想,又像一个清心寡欲的人。
洛唐还没想清楚,就被折清拉出顾宅。
“折相,你这么拉着我,是什么意思?顾先生与纪姑姑会误会的。”
折清松开洛唐。
洛唐落后一步,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折清不觉勾了唇角,“你打听这些事情做什么?”
“给你打听啊。与我无关。”洛唐打开窗户说亮话,含笑绵绵地望着折清,“我知道你不好问,没关系,我脸皮厚、我傻,我可以问的。”
世人最傻子都会包容些。
折清含笑道:“你这上下,只看到脸皮厚,哪里像一个傻子?”
她的笑,让洛唐觉得不对劲,“你笑什么?”
“笑你脸皮厚。”折清说笑一句,说完又后悔了,不该与她这么调笑,旋即偏过身子,故意遮掩自己的笑容。
好看的人总是与寻常人不一样,笑起来也是,格外赏心悦目。
清清冷冷的人,一眼看过去,冰清玉洁。
当她笑时,眉眼微弯,眼窝里盛着笑,冰清玉洁赋予一层柔美。
怎么说呢,洛唐觉得心里很舒服,让人心情莫名就好了。
两人比肩,折清有意遮挡自己的气场,在一个孩子面前没有必要端着。
可洛唐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避。
她很坦然。
在与折清对视时,没有半分露怯。
所以,她这个样子没有办法装傻,她一问,顾思怀就知道她为折清问的。
折清占据身份的先天优势,但她没有用威仪压着人,而是语重心长般开口:“问她,不过是让她沉浸于过去的悲伤中。”
“悲伤又如何,可那是一个真相,数万人的真相。”洛唐仰首,纤细的脖颈扬起,露出颈下一片雪白的肌肤。
折清皱眉,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别抬头。”
“为什么不能抬头。”洛唐剜她一眼。
折清还是偏身,躲避她的眼睛。
乌黑的发丝下,耳尖微红。
洛唐没有看到,若不然必然笑话一番,
洛唐认真地说:“你不能查,你在林府,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我如果没有猜错,你的身边都是她的人。”
“所以呢?”折清冰冷冷地开口,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蹦跶。
洛唐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你给我两个人,我给你去查。”
“你帮我的意图是什么?”折清理智,没有被美色所惑。
洛唐微怔,自己帮她的意图?
少女脸色发白,被阳光照得眯住了眼睛,她的思绪回到前一世。
那间牢房里。
落入天牢,九死一生,她开始不安,不愿放弃权势。
爬到至高之位,谁肯甘愿死去,她想活着。
焦躁不安。
她的一生,与折清不同。
折清处于逆境,而她是顺风顺水,顾家在朝多年,她有许多优势。
然而,她做得不如折清。
折清提出来的改革,都是她看不起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所以,手札里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刻入她的脑子里。
她想拉折清一把。
如今成了洛唐,她明白,不是她救折清,而是折清救她。
她没有权势,但折清有啊。
折清是权臣。
洛唐沉默良久,折清面上的淡笑徐徐散去,“还没想到蒙骗我的理由?”
“我在想,你是可以拉我出囚笼的人。你活得长久,我是不是出囚笼的机会更大呢?我得告诉你,我有用处。我可以帮你。你懂吗?”
洛唐收敛好心情,笑吟吟地开口,“你想帮一个蠢货,还是一个聪明人?还有,你想帮一个对你有用处,还是哭哭啼啼缠着你的人?”
折清没有责任帮着她,因此,她就需要给与等价的交换。
折清颔首:“我懂你的意思,你要怎么查呢。”
“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她们三人之间是有古怪的。”洛唐面色转为凝重,眼神依旧澄澈,她没有身入其中,所以她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来看。
恰好应证了那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折清深吸一口气,内心牵动,洛唐说:“我觉得顾先生这里是突破点,我会常来的,你别来了。对了,你怎么过来了?你是不是派人跟着我。”
“我该回答你哪个问题?”折清试图蒙混过关。
洛唐叉腰,气势汹汹,“你跟着我,是不是?”
没法蒙混过关了,折清点头:“我派人守着门口,你出来,我就来了。”
“你是要见我?”洛唐意外,揉了肉腿脚,要说的话太多了,说不完,她说道:“去屋里说吧,我还有好多事情和你说。”
她很自然,没有一丝做作。
折清沉默,因为她觉得很舒服,与洛唐相处,不用端着不用勾心斗角。
两人一道进屋了。
洛唐挑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厨房,突然跳了起来。
折清吓到了:“怎么了?”
“我不想吃豆腐白菜了,你让人买些现成的吃食过来,成不成?”洛唐满脸苦色。
只要一想到那天的白菜豆腐,她就十分头疼,不免诉苦:“你知道吗?我在萧家也是素菜,没什么好吃的,我又不是小尼姑,没必要天天吃素啊。”
“你可以让萧家的庖厨给你换啊。”折清不理解。
洛唐:“她们出门玩都不带我,会让我吃好吃的吗?”
折清沉默。洛唐凑到她的跟前,“你请我吃呗?”
两人坐在窗下的坐榻上,之间隔着一长四方几案。
洛唐靠过来,双手撑着几案,纤细的腰肢塌下去,随着一股清香也跟着袭来。
是女儿家独有的香气。
洛唐的面容在天光下似三月桃花,黑发如锦缎般散开,折清看着她,心不受控制的跳了两下。
此刻的折清是清醒的,没有醉酒没有被药物控制。
她清楚地感觉到了少女的香气与独有的美丽。
洛唐太年轻了,十五六岁,花苞一般的年岁。折清知晓,萧瑟瑟是喜欢洛唐的,想要与她结契,但萧母不同意。
洛唐没有优势,且没亲人,就是一孤女,与她结契,对萧家没有任何好处。
但不可否认,洛唐很美丽。
折清垂眸,道:“我让人去办。”
“我和你说,我想吃……”
“我知道你想吃什么,你想吃水晶龙凤糕,花折鹅糕、水盆羊肉,生鱼片。”
“你怎么知道的?”洛唐笑眯了眼睛,也不管人家怎么知道,催促着折清:“你快去、快去,我馋死了。”
她此刻与之前的稳重极为不同。
折清看她一眼,眼窝中带了些笑,浅浅淡淡。
折清出门了。
洛唐快活极了。
折清再度回来,就见到洛唐笑眯眯的样子,果然是被萧家虐待狠了,一点吃的就能将她带跑。
折清脚步一顿,她这个样子,是不是来个人用些好吃的就将她骗走了?
莫名担心。
这一刻,折清又觉得她很好糊弄。
罕见地,折清开口:“我往萧家厨房放两个人,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逾越了。
“嗯?”洛唐哼了一声,眼尾挑起,“这不符合你的性子。”
折清及时改口:“不要算了。”
“要、要、要,我不想做小尼姑。”洛唐忙应承下来,“我要、我很需要,谢谢你。”
折清低头,唇角弯了弯,弧度很小。
再抬头,笑容消失了,换了一副冷淡的面容,继续说:“你那份单子是什么?”
“是家里带来的,上面的宝物都不在我的库房里。”洛唐打起精神,“我猜,被萧家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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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是拿走了。
折清说:“上面有一方大端砚,是前朝大儒之物,现在就在我的书房里。”
洛唐:“……”
“你先生赠予你的?”
折清:“……”
她不想和洛唐说话了。
“去年送给我的,我猜你的东西都被萧家用于拉拢朝臣之用了。”
洛唐颔首,没有生气,“我猜到了,毕竟宫里的萧氏还有位皇子。”
事情就复杂了。
她叹气:“我想拿回来,可以吗?我就算卖了建一所慈幼所也好过给他们用啊。你说,对不对?”
折清看她一眼,没有言语。
两人对面而坐,相隔不过一臂的距离。
今日阳光很好,斜斜打入,落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金箔。
厨房里的纪瑶眯了眼睛看向两人,左边的洛唐笑呵呵,容貌美丽,年轻又美好。
右边的折清端庄娴静,恰似神女。
怎么看,还挺般配的。
她看着案板上的一块肉,本来想藏起来的,算了,给她们吃。
厨房里传来剁剁剁的声音。
折清听到声音后,不觉笑了,“中午不用做小尼姑,有肉吃了。”
洛唐也看了过去,“她好像很乐观。”
折清却说:“不是她乐观,是她不得不乐观,顾先生并非乐观之人。”
洛唐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
不得不乐观。
多没悲伤的一句话。
两人对坐,眼中都藏着对方的身影。
折清的思绪飘了回来,认真说着洛唐的事情,“你的东西,我帮你去找了,多半找不回来了,为今之计,就是先脱离萧家,保证你的安全之后,再动手讨要。”
“他们万一不承认呢?”洛唐担忧。
“不会,有你的那份清单在,你当年回来带了多少东西,京城里的人都不是瞎子。”折清解释。
洛唐不知这些事情,但听了折清的解释,心中的大石头放下了,眉眼瞬息就扬起了,“谢谢你啊。”
折清低头,耳尖微红。
这回,洛唐看清了,不觉凑过去,道:“我道谢而已,你耳红什么。”
“没有耳红。”折清否认。
洛唐笑了,放声笑了起来,面若芙蓉,爽朗至极。
这个人竟然会口是心非。
这么一来,她倒觉得眼前的人更为生动,不像是手札里死板的人物。
折清轻轻咳嗽一声,提醒她:“注意你的仪态。”
洛唐不满:“要仪态做什么,我哪里不符合规矩,我发觉你就是死读书的那种人,天天说仪态。我和你说,仪态这种玩意儿,要看地位与权势。你的权势越高,哪怕你趴在地上吃饭,都有人夸赞你得体。”
折清低头,无法想象自己趴在地上吃饭的模样,顿时,闹了个脸红。
洛唐笑得更开心了。
“折相啊,过来。”厨房里的纪瑶照顾折清,“该吃饭了,过来搭把手。”
折清起身,“你先坐着,我去看看。”
洛唐的笑声,传到了厨房。
纪瑶看着缓步走来的人:“你来干什么的?”
折清坦然回答:“那日的香囊,与她说清楚。”
清单的事情,必须要说清楚的。
所以她这几日就派人盯着萧家。洛唐一来,她就知道了,放下手中的伙计赶来。
洛唐不是自由的,但她是,所以,只能她来见洛唐。
纪瑶笑呵呵:“我看你们啊,我就想起一句湿了吧唧的话,叫什么我妻年少,轻声细语安慰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折清面无表情:“不知道。”
纪瑶不信:“你肯定知道,我没你学问好。”
折清狡辩:“真的不知道。”
纪瑶:“成,我学问不好,我去请教洛姑娘。”
折清伸手,拦着纪瑶,红着脸答话:“吾妻尚年少,怜语慰卿卿。”
17.欣赏
折清阻拦了。
纪瑶望着她,眉眼挑起,眼中有深意,道:“你说你巴巴赶来,是因为她吗?”
折清站在厨房里,就像没听到这句话,抬眼看向灶台:“需要我帮什么?”
“不回答就算了,点心给你们吃。”纪瑶高兴坏了,又折清反复打量一遍,发觉她脸微微红了。
在折清走后,她兴冲冲地告诉自己的主子,折相脸红了。
“主子,你说,她二人会不会成?”
顾思怀也是从风月中走出来的,深陷风月,因风月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家破人亡。
她懂得风月一事,深谙风月一事,却始终走不出来。
“主动权在阿折手中。”她微叹一句,“你知道吗?人处于弱势,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阿折身居高位,只要她想,此事就会成。
洛唐是孤女,无父无母,无人撑腰,但她聪明,知晓与折清交好。
两人虽说相差十余岁,但她二人心思契合。
一对恋人,不能光看情爱,要看一看心思。
她看得出来,洛唐虽小,却是稳重之人,心地善良。
她叹气一声,想起折清的身世,心中愧疚,与纪瑶说道:“她们的事情,你别掺和,我已给了明路,怎么走,是她们的事情。”
纪瑶不满足,张口就问她:“你觉得她们配不配?我那时就说了,你与那个姓林的不般配。”
配不配?
顾思怀凝眸,语气微低了些:“配又如何,得看心意。她们都不是沉溺于情爱的人。我看得出来,洛唐为折清打探多年前的事情,是好意。她是相信折清的。”
“相信又怎么样。”纪瑶嘟囔一句,“您当初不也相信那位,最后呢。”
顾思怀慨然一笑,脸色白得透明,眉眼舒展下来,认真说:“不一样,你知道吗?她们没有利益冲突,不会站在对立的立场上。”
“您说的我听不懂,我就想知晓折相能不能成家。”纪瑶垂头丧气,“你说,我可愁死了,你说我们若死了,她日后连个串门的人都没有,她活得太苦了。您知道吗?刚刚她笑了,巴巴地过来,我觉得有戏。”
“她被教得冷情冷性,我就不明白,孑然一身就可以为百姓办事吗?两人在一起就耽误为百姓办事了?”
顾思怀说不出话来,她也无法回答纪瑶的话。
纪瑶说:“我和你说,等她们结契,自己独住了,就会明白还是两个人在一起美好。”
顾思怀皱眉:“你怎么知道她们的心情?”
“刚刚笑得呀。”纪瑶理直气壮,“您去劝劝林怀锦,让她二人成亲、结契算了。”
顾思怀说:“我做不了主,她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阿折不是小孩子了,她会处理好这些事。”
纪瑶剜她一眼:“你就什么事情都不管,我告诉你啊,你会后悔的。”
顾思怀舒心地笑了。
纪瑶哼哼两声,转身出去了。
外头酒楼来送菜了,满满一桌席面,各色菜肴都有。前菜热菜,甜品点心,都是时兴的菜肴。
店家送来后,领着人退出去了。
洛唐迫不及待地看了一眼桌面,狐疑地看着折清:“你怎么突然大方了?”
“回馈你的信任。作为你的合作者,请你吃饭,应该很合理。”
折清认真地看着她,少女唇红齿白,眉眼处的青春,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洛唐看她一眼,继续又看向桌面,伸手去拿了块海棠酥,细细咬了一口,接连点头:“就是这个味。”
百年后的味道,也是这样的。
折清跟随坐了下来,沉默了下,洛唐将视线投过来,说:“你不是说我是神棍吗?”
“是神棍,也是合作者。”折清回答。
洛唐不厚道地笑了,折清的性子就是这样,看似清冷,实则认死理,也很果断。
一张单子,她将自己托付给折清。
折清也很受用,谁不喜欢信任自己的人呢。
且折清这些年来没有真心交过的朋友,就算有,也是林怀锦安排的。
在她的手札上,有阿鬼,有政事,唯独没有朋友。
这就意味着,没有一人走进她的心里。
孤独的滋味,洛唐也很清楚。她不喜欢孤独。
当然,折清也不喜欢。
洛唐吃了一块点心,认真地擦擦嘴边的碎屑,语气温柔几分:“我很喜欢一句诗词,曰: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意思就是我与我自己周旋许久,宁愿做我自己。
折清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做自己,不用去模仿别人,自我价值很重要。
洛唐托腮,眉眼弯弯,继续说:“你是女子不假,但你是折相,你不仅仅是折清,虽说你没有羽扇纶巾、挥斥方遒的博学,但你是折清啊。”
“宁折断而至清。”
厅内清朗,光想充足。
她的眉眼很干净,看向折清的时候,目光温和,让人感觉很舒服,像是春雨润无声。
折清没有犹豫就对上她的视线,她捂脸笑了起来,偷偷地开口:“我就是欣赏你,没有别的意思。”
欣赏你,没有别的意思。
奇怪又真实的说法。
折清沉默,在品着这番话的意思。
她本就生得很好看,沉默下来,气息都变了,像是冰雪消融。
她开始困惑,清润的眼睛好似蒙了一层雾。
折清。
宁折断而至清。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意思。
折清的出身,一直被人诟病,她的母亲、祖母叛国,她的命是林先生用相位换来的。
所以,她又是那么肮脏。
她一力进入朝堂,与男人们争来斗去,她觉得自己赢了,可先生常说,你的能力太弱了,你所做的太少了。
旁人会指指点点她,说她脏,说她凭借着林先生的人脉才有今日的地位。
她抬头,少女的目光挪开了,落在烤鹅上,极清的眼眸里都是这只鹅。
她疑惑的时候,少女悄悄地问她:“我可以将这只鹅腿撕下来,直接吃吗?”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带了几分偷感,像是一个小偷,偷偷摸摸地进入主人家。
折清被这句话逗笑了,“我以为洛姑娘规矩很重。”
“我说了我不是洛唐,我是顾唐。”洛唐摆手,打过招呼后,撸起袖口,当即就去撕下鹅腿,舒了一口气,朝折清挑眉,“我这个人没什么规矩。”
死过一回了,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要规矩要仪态干什么。
前一世的洛唐恪守规矩,寝不言食不语,最后锒铛入狱,吃的都是馊饭。
这一世,她见到了烤鹅,自然是想先大口吃腿。
可怜她在萧家都快成小尼姑了。
折清困于世俗之下,站在规矩之下,原本以为恪守规矩的人却在她的面前不要仪态地大口吃肉。
她撸起袖口的那一刻,是那样的好看,冲击着眼球。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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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她没有仪态吗?
不,她很好看,粗俗的动作也显得很美丽。
折清眯了眼睛,觉得自己见鬼了,若在以往,自己肯定不会答应的。
她犹豫的瞬间,洛糖啃完了一条腿,啃完以后,纪瑶来了。
纪瑶哎呦一声:“你们怎么订了这么多菜,吃得完吗?小姑娘吃这么多荤腥,不怕胖吗?”
“无妨,吃两颗消食丸就好了。”折清下意识就接过话来。
说完后,她又觉得不对,为自己的莽撞略感后悔。
可其他人没有在意。
纪瑶扶了顾思怀过来,两人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又扫向洛唐。
偷吃鹅腿的洛唐羞红了脸,“坐坐坐,我给你们先尝尝,很好吃的。”
“坐,都坐。”顾思怀笑着应下。
四人落座。
接下来,寝不言食不语,没有人说话。
洛唐一面吃一面观察着折清的动作,折清吃饭,细嚼慢咽,一举一动,优美雅致。
她的规矩,刻入骨子里。
这一瞬间,洛唐在想,折家会有方框的规矩吗?
若折家母亲在,折清还会这么孤独吗?
不会。
吃过饭后,纪瑶收拾碗筷,折清主动接过来,纪瑶不肯,说道:“我来就好,我若不干活,都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她坚持,折清自然放手。
顾思怀说道:“阿折,我有话与你二人说。”
两人跟随顾思怀前往书房。
顾思怀的书房中规中矩,一排排书架,墨香浸染。
入内后,顾思怀在躺椅上坐下,认真询问两人:“你二人若想结契,我可以帮忙。至于后来的事情如何,你二人自己做主。假结契对你二人来说,都有益处。”
话都抬到桌面上来说了,两人都是心知肚明。
洛唐没答话,余光瞥向折清。
折清坐在一侧,目光淡淡,道:“我可以。”
洛唐眼皮一挑,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突然掉下凡尘,染了一地尘埃。
顾思怀询问洛唐:“洛姑娘呢?”
洛唐立即点点头:“我也可以。”
答应得很快,都不是扭捏的人。
顾思怀建议:“我能做的就是给林怀锦与镇国公各自书信一封,代你们说明情况,如何?”
她二人都是孤女,无人做主,她就做这个做主之人。
洛唐含笑,开门见山:“您为何帮我们呢?”
本无关系,为何愿意帮忙。
她继续问:“您是不是也希望折相搬离林府?”
“洛唐。”折清轻轻出声。
洛唐扭头,朝她眨了眨眼睛,“我好奇嘛,你别打扰顾先生的思路。”
顾思怀没有生气,也没有装傻,慨然回答:“我无法回答你,我会帮助你们,时辰不早,不留你们了。”
洛唐:“……”
两人起身,一道离开。
洛唐没有继续纠缠,而是与折清一道出去。走远后,寻到折清的耳朵,贴过去,悄悄开口:“我觉得有古怪,她也觉得你家先生人品不好。”
她靠得太近,折清看得清楚,微挺的鼻梁之下,红唇微动。
红润润的唇,沾染了青春的气息。
女子娇软,与男子不同,是水做的一般,又像是水中掺杂了香。
折清想起了那夜。
她们靠得那么近。
折清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避开,侧身站立,避开她靠近的唇角。
18.绑架
两人靠得太近。
折清微微避开,动作不大,还是落在洛唐的眼里。洛唐一顿,而后挑了眉,品了品刚刚的动作。
难怪一辈子不懂情事呢。
真直啊。
她眼刀扫过去,折清面朝她的一侧脸颊不经意间泛了红。
“折相,你别那么正直,或许可以多活两年。”
她的声音轻且缓和,听起来,软绵绵的。
折清抬起眼,洛唐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带着几分不羁。
眼前的洛唐,与她见过,听过的洛唐家姑娘极为不同。
难道真了换了芯子。
对于借尸还魂这样的事情,折清自然是不信的。可一次次的接触,让她不得不信。
萧家教不出这样善于思考,见识独特的姑娘。
折清有自己的思考,她不是傻子,也意识到眼前的洛唐极为不同。
她顺势就问:“你来自哪里?”
洛唐背着手,凝视折清
她问,就说明她怀疑了。洛唐顺势就回答:“我来自百年后,你信吗?”
折清立即就问:“你来自顾思堂一脉,对吗?”
“和聪明人说话,我很开心。”洛唐拍掌叫好,“你信呢,我就是顾唐,不信,我就是洛唐。”
折清颔首,“你为何选择相信我?”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折清虽说身居相位,可名声不好呀。
寻常人都不想与折清打交道。
洛唐不一样,她主动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交给她,这点信任,超过了所有人。
所以,折清今日愿意过来。
洛唐笑了起来,面孔微微朝上,撩起眼皮,同时,整个人的气场就变了。
无形之中,她身上有几分威仪,给人施压。
“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傻子。”
折清:“……”
“如何说呢?”
洛唐回到:“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折清瞬息就明白了,“后世对我的评价不好,能问问哪里不好吗?”
“折相,我刚刚说了,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洛唐收敛笑容,故作悲悯:“你的事迹都被抹干净了,我读不到你的东西,史书上三两笔。”
折清眼皮发跳:“如何记载。”
洛唐笑着说:“何必在意这些,不过堤坝案对你的先生评价很高,你该懂,这些都是你的功劳。”
堤坝案,是让折清开始怀疑自己的恩师。
折清颔首,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她惯来如此,没有太多的感情。她转身朝外走去。
洛唐提起裙摆跟上,走了两步,她蓦然停下。前面的折清脊背挺直,如青竹,搅弄一番天地。
洛唐放慢了脚步,其实今日折清过来,出乎她的意料。
折清是什么样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折清眼中只有天下苍生,怎么会在她身上停留。
洛唐不觉笑了,你瞧,我给于你信任,你给予我目光。
折清啊折清,林怀锦究竟是怎么对打压你的。
两人走到门口,马车已在等候,折清等候两步,洛唐追了过来。
折清回身,衣袂蹁跹,姿态娴静极了,她轻声开口:“我不送你回去了,回去后别急着与萧家翻脸,待结契后,搬出来,确认自己安全后再慢慢行事。你这件事,牵扯到宫里的三皇子了,不仅牵扯他,还有其他朝臣。”
“我知道,这是三皇子行贿一事。”洛唐表示明白,“我的事情,我自己知晓,你记住我的话了吗?”
折清眼睫骤然轻颤,少女在她面前,言笑晏晏,可说出口的话,极为老成。
折清清楚地感觉出自己脸皮发热,炽热的温度,让她很不适应。
她长到今日,官至高位,很少有人让她这么脸热了。
“你先别急着脸红,我们既然是合作者,你也要听我的。”洛唐笑眯眯地看着她,“折相,你脸红的样子很可爱。”
折清迟钝,然后剜了她一眼。
这句话听起来是在调侃,可实际上,洛唐并非是无理之人。
那夜的事情,洛唐只字不提,像是没有发生。
那夜,折清清楚地知晓自己有多狼狈。她的狼狈,她的不安,只有洛唐看到了。
但,洛唐从来不提,从来不以此为要挟。
少女看着甜美娇软,但折清知晓,她是有底线有分寸的人。
折清不得不对上少女的眼睛,这会,她的脸不红了,恢复白皙干净的肤色,她说:“我记得你的话,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很棒!”洛唐像哄孩子一般夸赞一句,嘴角勾着,“再接再厉,我先走了。”
折清脸又红了。
折清红着脸,看少女爬上马车,沉默不言。
洛唐掀开车帘,露出明媚朝气的脸颊,“再会啊,我的合作者。”
折清哭笑不得。
马车驶远了。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呦,笑成这样,高兴吗?巴巴地从官署赶来,心里肯定是高兴的。如果是我,肯定高兴坏了。”
纪瑶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折清的脸颊再度因羞涩而红了,幸好她背对着纪瑶,纪瑶也没有看到,若不然,又添了一句嘲讽的话。
折清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来,努力让自己情绪平和下来。她转过身,说道:“姑姑,我先回去了。”
“走了也好,我就不用做晚饭了,晚上我热热饭菜也合适。”纪瑶望着天,再度阴阳怪气。
折清微笑,从袖袋里取出一只荷包,递给纪瑶:“姑姑,缺钱了尽可告诉我。”
“这就见外了,我俩吃不到什么,对了,下回让你送菜的时候,多送些荤腥,我又不吃素。”纪瑶喜出望外,伸手就接过了荷包,“真好啊。”
纪瑶高兴呀,接过来还没看两眼,就看到折清手上的戒指,“你怎么还没摘下来?”
“近日忙。”折清回复一句,旋即将手藏进了袖口里。
纪瑶咦了一声,看破不说破,甚至指教两点,说:“我瞧着她来的时候,身上衣裳料子都是旧的,小姑娘正在长个子,给人家买些衣裳料子。我知道你抠,但对她抠,就不是抠了,懂吗?”
折清:“……”
“姑姑,我与她干干净净。”
纪瑶摆摆手,目光扫过她正经的面容,再度指点:“好姑娘不多,洛唐算一个。”
“你之前不是说萧家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吗?”折清皱眉,怎么又改口了。
“啊,我有说吗?”纪瑶故意疑惑,“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喜欢,你高兴呀。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折清摇头。
纪瑶说:“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你有过吗?”
折清沉默。
纪瑶观察她的神色,发现她还是一本正经,不喜不嗔,顿时没了教下去的想法。她纳闷道:“你怎么和其他人不一样啊,我教你这么多,你就没点感觉吗?”
“姑姑口中的其他人是谁?”折清作势询问。
纪瑶不说了,狠狠剜她一眼,好像在看自己不听话的学生,“真没趣,活该快三十岁还没成年,还没意中人。”
折清:“……”
折清无辜极了,朝纪瑶行礼:“姑姑,我先走了。”
“走吧走吧,碍眼。”纪瑶失望极了,怎么就不开窍呢。
折清回官署去了。
她今日匆忙离开,官署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她做。
回来后,下属陆陆续续进来禀报。
死去的杜明苏就是她的下属,实则却是林怀锦的人。不仅是她,还有许多人。折清坐在案牍后,看着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颊,努力维持从容。
她要做的就是清除自己身边的害虫。
她回来得完晚,离开的时候自然就晚,下属们陆陆续续走完了。
出了官署,她的马车旁停了一辆马车。
车上的宁安公主朝她挥挥手,“折相。”
折清缓步走过去,揖礼:“殿下。”
“我给你准备了好礼。”宁安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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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窗上,笑颜如花,瓜子小脸在夜风显出几分柔弱,她含笑道:“我知道你不收礼,但我知道这个礼物定然合你的心意。”
宁安公主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女,是中宫嫡出,今年十八岁。
她与她的哥哥弟弟一样,都十分有野心,也因她是女子,在太后跟前侍奉,由太后教导,手中的实权多过两位哥哥。
其实当今圣上沉迷丹药,不问朝政,向来都是太后理政。
所以,宁安的野心格外大。
折清听懂了话外之意,回之一笑:“上回酒楼上,殿下的酒可不是好酒。”
“我知道,接走你的是洛唐。”宁安公主收敛笑容,故作天真地看着她:“折相,你与孤联手,孤替你查清折家的事情,不好吗?孤给你做主,多好。”
“殿下说笑了,臣食君禄,替君办事,怎可生二心,家师知晓了,不会饶臣的。”折清淡淡一笑,立于灯火下,身影被拉至颀长。
“行了,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宁安直起身子,“上来,去我府上喝一杯。”
若是往日,折清必然拒绝,但今日她知晓对方有备而来。
至于那份礼,肯定对她很重要。
折清登上公主的马车。马车极为奢华,里里外外,华盖奢靡,前有四匹马拉着。
寻常人家马车,一匹马就够了。她的马车,四匹马拉着。
登车后,宁安就朝她靠过来,柔软无骨。折清却皱眉,道:“殿下,你身上熏了多少香料?”
“折清,你……”宁安公主气极了,“你怎么那么不懂风情,除了你,谁家女儿不熏香。”
折清朝外挪了挪,宁安伸手将人拉回来,“折清,我二人结契好不好?”
折清被拉得一歪,险些摔下去,她无奈地看着胡闹,“殿下,臣说过,臣不结契。”
宁安道:“那你是喜欢那些臭男人了?喜欢谁,孤将他剁碎。”
折清无奈,索性不说话了。
宁安歪在她的身上,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她屏住呼吸,骤然想起洛唐。
洛唐也曾与她靠近,但洛唐身上的香气很淡,闻起来,很舒服。
其实公主身上的香味不浓郁,只折清过于敏感,才会觉得浓郁了。
折清一本正经地坐着,宁安缠了她一路,最后下车的时候才松开。
宁安笑呵呵地开口:“阿折,我今日掳了一个人回来,送于你,如何?”
折清:“……”
宁安伸手,折清避开她的手,“你掳了谁?”
宁安委屈极了,眼尾下垂,嘴角耷拉着,“阿折,我喜欢你,你怎么就不懂风情呢。”
折清率先下了马车,漠视宁安公主的话。
她隐隐感知,宁安掳的人是洛唐。
“这么急呀。”宁安跟着下车,裙摆逶迤,步行至折清眼前,望着她喜怒不现的面容,“你们二人过了一夜?”
折清冷静下来,“殿下带我去见见她。”
“这么急呀。”宁安冷笑,“杜明苏的案子,究竟怎么回事?”
这就是她今日的目的。
杜明苏盗窃折相的章略,转送给林怀锦,让林怀锦丢了大面子。
她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折清立于门庭前,不苟言笑,眉眼清冷,扫了宁安一眼:“殿下,人呢?”
宁安摆摆手,声音慵懒道:“引折相入府。”
门旁的婢女引着折清入府。
穿过前院,行至甬道,接着拐进一间院子里。
屋里明灯璀璨,门前婢女静静候着。
引路的婢女在门口就停了下来,“折相,您自己进去。”
折清没有迟疑,提起裙摆,迈过门槛,过了落地屏风,行至床前。
屋内香气缭绕,温度也暖和。折清掀开床上的锦帐,果见到床上脸色苍白的人。
没来由的一股怒气涌入脑海里,几乎将她吞噬。
折清俯身,压着怒气,伸手拍了拍床上人的小脸,低声呼唤:“洛唐、洛唐。”
19.套话
折清一连喊了五六声,别说回应,洛唐连眼睛都没睁开,眼睫都没颤一下。
折清气得要发疯,这么多年来,她自以为自己的情绪内敛,养气功夫很足。今日,却破了自己多年的努力。
灯火映照,浮香隐动,床笫间,气氛暧昧。
折清却没有这等心思,她伸手掀开被子,想要将人带走。
被子掀开,露出肩上一片雪白的肌肤。
肌肤莹润,锁骨精致,肩际弧度优美极了。
这是洛唐,年少之人的身子。
这一眼,折清吓得又盖上被子,怒气冲入脑海,她再度吸了一口气,压住怒气,回身看向站立的婢女:“谁碰了她?”
折清毕竟是官场之人,浸淫十多年,不怒自威,如今又有几分怒气,气场压得对方噗通跪了下来。
“是奴婢给姑娘换的。”婢女吓得跪地叩首,匍匐在折清脚下。
折清问:“还有呢?”
婢女吓得又是叩首:“没、没有其他人。”
折清低头看着她,眼眸深邃,没来由地沾染了杀气。
但她知晓婢女是无辜的,婢女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杀了她,太不厚道。
这一刻,她的心里涌现杀意,不管不顾的拔剑杀了。但她很快又清醒过来,自己若是草菅人命,与宁安公主这等混账东西又有何区别呢。
她忍了下来,压着心口的怒气。
宁安摇曳生姿般走进来,折清怒视她:“好好走路!”
简单四字吓得宁安脚下一歪,险些就摔倒了,幸好后面婢女扶了一把。她这才站稳了脚步,三步并两步般跑到折清跟前:“你凶什么,我又没碰她,她衣裳脏了,我让她给你换,哪里不对?”
“既然是换衣裳,换的衣裳呢?”折清冷冷地质问,“殿下莫要糊弄鬼。”
宁安摆摆手,立即有人搬了椅子过来,她舒服地靠坐下来,腿脚歪了歪,纤细的腰肢软若无骨。
她玩笑道:“你也会生气,哎呦,旁人丢你菜叶子,也不见你生气。”
折清俯身在榻沿坐了下来,目视宁安:“说罢,你想知道什么?”
聪明人不说蠢话。
宁安挑眉,姣好的脸颊上浮现得逞的笑容,就连眉眼间都有舒展惬意:“一件衣裳,一个问题。”
折清掀了掀眼皮,无端添了几分冷意,“问。”
“杜明苏在哪里盗窃你的东西?”宁安开门见山,毕竟这等问题只有折清与杜明苏自己知道。
折清回答:“我的东西只在府里。”
宁安脸色微变,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十分难看,“杜明苏去你家了?”
折清:“这是第二个问题吗?”
宁安急不可待:“算。”
折清回道:“去过。”
宁安品了品,没有急着询问,折清径直开口:“两件衣裳。”
“给她拿。”宁安神色略显严肃。
婢女立即退下,去拿衣裳。
沉默须臾后,宁安又问道:“杜明苏真的盗窃你的建议了?”
折清没有回答。
主动权再度回到宁安手中。
宁安笑了起来,高兴道:“你才得了两件衣裳呢。”
折清说:“这是杜明苏自己承认的。”
宁安不满意:“你别糊弄我,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折清:“你这是第四个问题。”
宁安气极了,又奈何不了,“行,第四个问题,你回答。”
折清这才说:“我觉得不是她。”
宁安急问:“是谁?”
折清含笑:“殿下觉得是谁。”
这回,宁安没有较真了,反而站起来,走了两步,自言自语:“我就知道有问题,杜明苏盗窃,太傅求情就罢了,最后人还死了。”
折清没有回答,目光落在洛唐身上。她与宁安说话的声音这么大,洛唐竟然没有一点反应。
她将手伸入被子里,握着洛唐的手,手是冷的。
她不耐道:“你问完了吗?”
“没有,你的意思是林怀锦拿了你的建议。对吗?”宁安反射性问了一句,几乎是脱口而出。
因为林怀锦威望极高,深入简出,皇子公主们都想拉拢她,都被拒绝了。
都道林怀锦淡泊,不问世事,这回的建议更是贴近民生,从百姓经济出发,引得一片好评。
这一手,无疑将她的智慧、淡泊,推上顶峰。
最后闹出来是杜明苏盗窃折相的建议,转献给林怀锦。
这一反转,让人震惊极了。
宁安觉得不信,亲自来问折清。
折清不应,她这才出此下策。
宁安觉得匪夷所思。
折清无辜道:“我何时这么说了,殿下切莫陷害臣。”
宁安一噎,很快反应过来,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杜明苏所为。孤还打算请她出山助孤,这么一想,这样的人留给太子兄长他们为好。孤有阿折就好了。”
“衣裳。”折清懒得与她虚与委蛇。
宁安公主达成目的,不免朝床上看去,然而折清偏身,以她身子遮掩住了。
她什么都没看到。
宁安纳闷:“我记得这个丫头上回骂你叛国贼,你怎么这么护着她,就因为你俩一夜风流?”
折清耐心解释:“我二人干干净净。”
宁安翻了白眼,直言不讳:“可你们私下又见面了,你今日巴巴地赶去顾宅见她,难道不是动心了?”
“你哪里看到是动心,是顾先生寻我。”折清不耐烦了,“宁安,这是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再有下回,休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宁安挑眉,“哎呦,我好怕呀,你好凶呀。我听说洛唐是萧家留给萧瑟瑟的。”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折清解释。
宁安十分疑惑,“为何不是了,你又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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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知道不会给萧瑟瑟。”
折清正襟危坐,本不欲多说,可她这么误会也不是好事,便多说一句:“因为她没有用了。”
洛家的钱都用完了,清单上的东西都不见了,说明都不在洛唐手里。
洛唐丧父丧母,又无用处,萧瑟瑟是镇国公的女儿,是嫡出,身份尊贵,怎么会浪费在洛唐身上呢。
所以,没有可能了。
宁安不明白她的话意,本想多问一句,这时婢女捧了一套衣裳过来,是一套桃红色斜襟大袖衫。
折清接过了衣裳,宁安站在一旁没动,她轻咳一声。
宁安回神,眼神清澈极了,“你感染风寒了?”
“你出去。”折清不得不点名一句。
宁安没动,目光扫过折清,落在她冰冷冷的面容上,“你给她换?”
折清顿了顿,被这么一提醒,也觉得不对,一时间,有些犹豫。然而此刻,她不换,难道让婢女再给她换一回?
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说:“刚刚的婢女呢?”
宁安笑了起来,笑容狡黠,巴巴地凑到折清跟前,玩笑道:“别人换,你舍得?我可是巴巴地送给你。”
可惜了,折清不懂风情。
折清说:“让她换,换完以后,杀了她。”
宁安:“……”
“那你杀,不关我的事。”
折清笑了,眼底没有笑容,她说:“你说我告诉太后娘娘,您将洛家姑娘掳来套我的话,你说,她会不会生气?”
当今圣上虽说不管事,但他有五个儿子,宁安行三,是唯一的嫡出的公主。
太后理政,才让宁安占据先风,但她头顶上有太子呀。
太子才是正经的储君。宁安一直想拉下太子,一直苦无证据。若被太子发现她结党营私,必然吃不了兜着走。
宁安被人捏住了喉咙,悻悻地转身走了。
连带着屋里的婢女都退下。
屋里只剩下折清与洛唐两人。
折清继续拍了拍洛唐的脸,拍了拍两下,发觉不对,少女肌肤顺滑。脸颊摸起来,柔软顺滑。
手感很舒服。
“洛唐、洛唐。”折清立即收回手,改口喊了两句。
人还是没有醒。
折清没有办法,低声道一句:“得罪了。”
人昏迷着,她不说,洛唐醒来也不会知道的。
折清自己骗自己,洛唐不知道,等于她没看。
掀开被子,触及少女身上雪白的肌肤,连绵的雪山后,她又迟钝了。
若是洛唐知道了,肯定要骂她。
她又迟疑了。
然后衣裳不会自己飘到洛唐的身上,自然是要帮着穿上去。
她想了想,还是伸手,拿起小衣。
再一眼,她看到了少女身上的肌肤,白皙如雪,柔滑似锦缎。
十五六岁的少女,肌肤是最好的。
20.装
“谁呀?”
纪瑶中气十足的呼唤声,在寂静的夜空下显得十分清楚。
她打开门,却见白日里刚离开的折清一脸苏然地站在门口。她呀了一声,还没开口,就见她身后一女侍卫抱着一人。
女侍卫怀里的人浑身上下用斗篷盖着,一寸肌肤都没有露出来。
不等纪瑶说话,折清先开口:“叨扰姑姑了,客房能住吗?”
“能是能,你从哪里拐来的人?”纪瑶忙将门打开了,“快进来、快进来,这是哪家姑娘?”
折清没有回答,引着侍卫匆匆往客房而去。
客房是干净的。纪瑶闲不下来,整日里擦擦洗洗,客房里的被子都很干净。
侍卫小心翼翼地将人放下,折清扯过被子盖上,侍卫立即退了出去。
顾思怀闻声而来,提着灯笼缓步而来,“阿折,这是怎么了?”
折清张了张嘴,扫过洛唐苍白的面容,欲言又止。
她说不出来。
顾思怀自己走近,探头看到熟悉的脸颊,脸色突然变了:“她不是回萧家了吗?”
“被宁安那个混账掳回府去了。”折清语气微冷。
顾思怀脱口而出:“为何掳她。”
折清沉默。
这时,纪瑶提了热水壶过来,放在榻前几上,“宁安掳她,肯定是为了折相。”
顾思怀看过去,灯火昏暗,折清的面容显得十分幽冷,不大好看。
该问的就问,不该问的就不问,顾思怀便不问了。
纪瑶偏要问,“是不是宁安喜欢你,嫉妒你与洛姑娘走得近?”
“阿瑶。”顾思怀低斥一声,“别问了。”
纪瑶讪讪,偏头又看向折清,“你看,人家因你而受遭,赶紧结契带回家护着,若不然,这么一个孤女,没爹没娘,舅父舅母算计,哪里有好日子过呢。”
她说的是实话。
顾思怀哀叹一声,“确实是无妄之灾。”
折清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顾思怀将灯笼放在,询问道:“要不要请大夫?”
“不必了,她明日就会醒,中了迷药。”折清声音淡淡的,辨别不出情绪。
顾思怀拉着顾瑶便走了,“屋子给你了,对了……”她止步,说道:“你派人去萧家看看,未出阁的女子在外留宿,家里知道是会不高兴的,瞒着一点,就说在我这里住下了,若不然,对她名声不好。本就是孤女了,再传出来不好的声音,日子就愈发艰难。”
折清颔首。
顾思怀本走了,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提点她:“洛唐还小,你既想结契,就派人盯着些,她太小了。”
洛唐才十五六岁,养在后宅,懂什么呢?
不懂险恶,不懂人心,就是最可怜的。主要还没有父母,这样的孩子,没有人疼。
折清还是点头。
顾思怀走了。
她这才坐下,伸手抚摸少女柔软的脸颊。
顾思怀的话,在她耳边久久萦绕。
尤其是那句:她太小了。
她小吗?
折清的眼里,洛唐有成年人的思想,她的魂魄是成年人,甚至二十多岁、三十多岁,不算小。
可她的样貌,眉眼,又是如此稚嫩,让人心疼。
平日里笑得开朗恬淡,笑容爽朗,让人一直忽视她如今的处境。
她再聪明又怎么样呢。
她只有十五岁,是一个刚及笄的孩子,困在后宅。
折清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过去,这一刻,她感同身受。
折清守了一夜,天亮后去上朝。
可等她下朝回来,洛唐还是没醒。
顾思怀让人去请了大夫,大夫也是刚到,扎了两针,指尖逼出了些血,人才转醒。
纪瑶吓得直拍胸口,朝着大夫千恩万谢,大夫摆手,认真嘱咐道:“她身上有寒症,受不得凉,多加注意。”
洛唐的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一直吃药保养着。
原主死后,顾唐成了洛唐,一直没再吃过药,因此,她的身子比寻常人差一些。平日里看着蹦蹦跳跳,碰到病症,比普通人自然差一些。
洛唐醒来时,浑身发冷,觉得一股冷意钻入骨头缝隙里,冷得她想起冬日的炭火。
她看向站立的折清,昏迷前的记忆就传来了。
马车是折清给的,她欢欢喜喜上了马车,没想到,刚出巷子口就被人截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香味,迷得她晕头转向,没开口就晕过去。
迷香是一些下贱手段。
她下意识去摸摸自己的衣裳,看着身上陌生的衣裳,十分不解,“谁给我换了衣裳?”
“是纪姑姑。”
榻前的折清闻言,就将纪瑶推了出去。
纪瑶:“……”
老人家一脸懵,看向折清,折清看她一眼,微微一笑,温柔道:“姑姑上个月说养只兔子,我让人给您去办了。”
老人家眯了眯眼睛,转头欢喜地告诉少女:“我换的,你衣裳脏了。”
洛唐不信,看看她,又看看折清。
折清哪里是说慌的人,被她这么一看,眼神就开始发虚了,转头看向门外,故意对外吩咐一句:“萧家有消息了吗?”
话音落地,外面的女侍卫闻声回答:“没有,萧家没有动静,前宅后院都是没有动静,似乎故意隐瞒,也有还没察觉。”
家里外甥女儿丢了,当舅舅的还不知道。
折清气笑了,道:“既然如此,准备马车,你送洛姑娘回萧家。”
洛唐爬起来,冷归冷,名誉还是很重要的。她质问折清:“我为什么会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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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昨天是谁绑架我?给我下药。”
折清沉默,斟酌言辞,一旁的纪瑶阴恻恻地开口:“因为她喜欢你,宁安公主嫉妒你,就将你给绑你。”
洛唐:“……”
“你不是清心寡欲,不沾染儿女感情吗?怎么弄出来一个情敌。”
纪瑶:“你哪里看出来她清心寡欲的?”
“我……”洛唐欲言又止,冷得发抖,下意识抱着被子,目光落在折清面上—雪白的面容上浮现着红晕,眼睫修长,遮挡着情绪。
明显就是心虚。
她咬咬牙,“外面传言。”
其实是折清自己在手札上写的,从头至尾,没有半分儿女私情。
她现在严重怀疑这份手札是不是折清违心写的。
清心寡欲?
见鬼去吧。
情敌都出来了。
洛唐气得磨磨后槽牙,恨不得去咬一口折相。她凝视着对方的面孔:“你让我吃亏了,怎么弥补我?”
说什么没关系的话都是假,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折清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也不多说,承诺道:“等结契后,我给你一间铺子。”
洛唐抱着被子,长发披散着,脸色过于苍白,没有往日的神采,这一眼,折清就心软了,给予的自然就多。
洛唐直勾勾地看她:“你的意思是不结契,就不给我,是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现在给你,你怎么打理。”折清知晓她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从今日起,这间铺子的收益都归你。到时候会将账簿给你,如今给你,你怎么接?”
洛唐被说服了,她现在在萧家处处艰难,要这么一间铺子也没有用。她还是说一句:“若不能结契,你还是得给我。”
“为何不能结契?”折清反问一句,她的小脑袋瓜子里稀奇古怪的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她怎么就清心寡欲了?
洛唐翻身躺下了,冷得厉害,浑身都抖,不过,心里舒服,受罪一场,得到一个铺子。
十分舒服。
“就你听你先生的那个乖巧样子,我觉得她反对,你就不会成功。”
她故意刺激一句。
折清听出来话音,也不作辩驳,道:“我可以求太后赐婚。”
“赐婚?”洛唐又从床上爬了起来,过于激动,使得衣裳凌乱,领口处露出一抹风光。
折清立即说:“衣裳穿好。”
洛唐低头,看到了自己的锁骨。她扭头看向折清,“装什么装啊,你昨晚都看完了,还和我装什么正经人目不斜视。”
洛唐没有整理自己的衣裳,甚至挑衅地看着折清。
你和我装,装什么。
谁不知道昨晚的衣裳是你换的,一只兔子就将老人家收买了。
装。
21.同床
洛唐不是真正的少女,心智并不比折清差,但她只不过是乐观,兼之自己如今是个半大孩子,自然是要做些符合年龄的表情。
但这些都不代表她傻。
她一本正经地提醒折清:“我是比你小,不是比你傻。”
折清笑了,点点头,“对,我换的。”
洛唐收敛笑容,冷冷地看着她:“你换我衣裳干什么?”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折清自然不会说实情,若照洛唐的性子,肯定会记恨宁安。
且、她确实难以启齿。
也避免洛唐的尴尬,她扯谎道:“你身上沾染了迷药,都换了。”
洛唐揪着问题不放,“我换下的衣裳呢?”
“你是不是傻,都有迷药了,留着做什么,自然是放火烧了。”折清十分有理,目光微沉:“我给你准备马车,让人送你回萧家。你舅父还没有发现你没有回去。”
萧家女眷都不在府里,前院后院是有人专门把守的,后宅的消息没有中间人是传不去前院的。
而这些中间人都不在。折清就猜测伺候洛唐的人瞒下这个消息了。
所以,她必须快些回去。
洛唐被糊弄住了,因为折清摆出一副十分正经的模样。这一副面容,与洛唐对她的印象相比,算是一模一样。
洛唐对折清因手札的缘故,先天地冠以‘冷清冷性、正直不阿’的帽子。
她就觉得折清不会骗人。
殊不知,都是假的。
洛唐身上发冷,喝了一碗水,还是有些冷,她说道:“我以前是吃药的,后来药没了。”
然后原主死了,她过来了。
虽说她扛了过来,但是一旦发病还是要吃药的。
“药?很名贵吗?”折清猜疑,“你是不是没有药方?”
洛唐肯定点点头,“所以我现在很冷,我猜寒疾发作了。”
洛唐的病是先天的,一直吃药维持着身子。洛家有钱,洛父在世,更是经商好手,在江南一带,赫赫有名。
哪怕是自己的女儿日日吃金子也供养得起。
后来到了洛家,她是吃了一段时间,前些时日药断了。
洛唐猜测是原主是因为药断了,寒疾发作时候没了。照这么一算,原主就是被萧家弄死的。
吃绝户。
折清听了她的话,便让人去寻太医来诊治。
随后,她俯身在榻沿坐下来,伸手去碰了碰少女的手背,冰冷冷的。
不经意间,她蹙了蹙眉,旋即起身去找纪瑶。
洛唐看着她的举止形态,一举一动,娴静优雅,衣袂如水,飘然而动。
折清的举止,让人赏心悦目,就像是仕女图,十分美丽。
洛唐笑了笑,与她结契,不吃亏。
身上又冷了些,她钻进了些被子里。
都快到夏天了,骨子里的冷意让她如置寒冬。
片刻后,折清拿来一只暖手炉,塞进了被子里,道:“你先暖暖,我让人去请院正了。”
洛唐闭着眼睛,脸色苍白,闻言后点点头,“谢谢。”
她认真的模样,添了几分憔悴,没有往日爽朗的模样。
洛唐是一个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没有悲天悯人,甚至因多活一世而十分高兴。
照常理来说,前一世她死得那么惨,重新醒来,多少会有些愤世,但她没有。
她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新的身份。
困境中找出高兴的事情,磨难中不忘笑一笑。
折清打量洛唐。
洛唐闭着眼睛,似乎很冷,显然,一个手炉是不够的。
打量两眼,洛唐睁开眼睛,朝她招招手:“要不你也躺着?”
折清的心软登时就消失了,“你想干什么?”
“让我暖一暖啊,你身上肯定很热。”洛唐不厚道地笑了出来,狡兔三窟,她坏透了。
折清没有理会她。
她不肯就这么放弃,伸手去抓住折清的手腕,“你摸摸我的手,是不是很冰?”
“你看,我不讨厌你,你不讨厌我,你让我暖一暖呗。我和你说,真的洛唐就是寒疾发作没了的。”
折清:“……”
她不言语,洛唐失落地收回手,继续抱着自己的暖手炉,嘀咕一句:“我怎么感觉喘不了气,什么破身子。”
破身子?
折清耳朵里钻进来这么三个字,破身子?
不,这副身子可不破。
十分美丽。
折清见过她的身子,身上每一处都看了。
给她暖一暖,也没有什么。
折清深吸一口气,道:“你往里面挪一挪。”
洛唐笑了起来,控制不住的笑了。折清羞得脸色发红,觉得她就是故意笑这么大声的,便伸手去揪住她的耳朵:“洛唐,不要得寸进尺。”
“哎呦,我错了,折相、折相,别揪耳朵。老人们说耳朵揪多了,会惧内。”洛唐笑得浑身颤抖,连带着整张床都抖了起来,咯吱咯吱作响。
折清无奈极了,打不得说不得,她压低声音提醒:“床要塌了,别笑了。”
刚刚还喊着冷,要死要活的,这么快就有力气嘲讽别人。
小骗子。
洛唐抱着被子滚回了床里边,几乎喘不上气。折清也学会嘲讽她:“笑多了会被憋死。”
洛唐:“……”
“你真恶毒。”
折清微扬唇角,脱了外衫,慢慢躺下。
被子里都是冷的,冻得折清轻颤。
她朝里看去,洛唐还在笑,明明这么冷,还笑得那么开心。
折清疑惑:“你怎么那么爱笑?”
洛唐不得不收敛:“折相,我是笑得好看,还是哭得好看?”
“这、自然是笑得好看。”折清被问住了,哪里会有人觉得哭得好看。
洛唐说:“既然是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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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那就多笑一笑。你知道吗?医书上说了,笑一笑,拉扯脸部,老得慢。所以,你多笑一笑,说不定就赶上我的年轻了。”
呸,小东西说她老了。
折清撩起眼皮,两人对面而视。
屋里的光线充足,但到了床榻上,锦帐低垂,微光淡拢,完全看不清面孔。
洛唐平躺下来的,微光下,少女脖颈下一段,欺霜赛雪,十分柔美。
她没有靠近折清,只自己躺着。
折清凝目看去,看到了脖颈下的肌肤。
躺在床上了,总不好让人整理衣衫。
折清只能自己避开,就在她挪开视线的时候,洛唐的手戳到她的面前。
“你这个人,这么古板,不开窍啊。”洛唐晃了晃手指,拨正她的脸颊,“看我,我让你看,你躲开干什么。”
折清重新将目光挪了过去。
洛唐就笑了,眉眼弯弯如新月,道:“故意避开,说明心虚。”
折清:“……”什么话到她嘴里都有道理。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折清好奇道。
说话间,她将洛唐的手拿过来,放在自己掌心里握着。
她上来就是给她温暖的,若是什么都不做,肯定会被她嘲讽。
她给一根竹竿,洛唐顺势就爬过来,靠近折清,整个身子贴了过去,一股暖意铺面而来。
两人的气味相融,而后,再徐徐散开。
两人之间的香味,便不一样了。
折清清楚地感知到了少女身上的气味。
“你换香了?”折清意外道,“我上回见过你,骂我那回,你身上的香味与萧瑟瑟是一样的。”
“换什么呀,我只是不喜欢熏香罢了。”洛唐搭着眼皮,“萧家的香太廉价了,不喜欢,我想自己合香,但是没钱。我宁愿不熏了。”
说完她顿了顿,睁开眼睛,抬首看着折清,“你怎么知道我和萧瑟瑟的香是一样的?”
“因为你骂我的时候,我注意过你。”折清坦然回答,双手搓了搓,产生热量,洛唐的身子暖和不少。
折清还伸手,拦住洛唐。洛唐瘦得厉害,她轻易就抱住了,一股冷意袭来,往她骨子里钻过去。
太冷了。
折清没有松手。
两个大孩子就这么贴在一起,毫无欲念。
洛唐暖和了,开始唠叨起来。
“你是不是对香很敏感?若不然的话,你不会记得那么清楚。”
折清却不想说话,她累了一夜,想趁机小憩须臾。
“或许是。”她垂下眼睛,不经意间对上洛唐的眼睛。
洛唐不眨眼地看着折清的眼睛,想窥破她心中所想。
可惜折清深藏不露,看了个寂寞。
她呵呵笑了一声,想要嘲讽一句,折清抬手,在她屁股上拍了拍,“你安静点。”
洛唐:“……”
“你打哪里呢?”